楔子
提起采春阁,京城里的权重高官、富甲商贾或品味雅士莫不眼睛一亮,争相告诉你那儿的姑娘如何地出众不凡,布置格调有多么高雅,主事的情姑娘有多么风情万种;再谈及她的豪爽气度,每个人莫不竖起大拇指。
渐渐地,他们会沉静下来,以带着梦幻、陷入爱河的口吻低喃出一个美丽的名字——云想依,然后轻叹一声,仿佛这位采春阁的花魁是遥不可及的女神,太多的赘述会亵渎她的灵气和优雅。
据说李尚书曾出价二十万两,王御史则开出三十万两,只为见云想依一面,却都被情姑娘挡了下来。
这情姑娘虽是青楼老鸨,却不会因为讨好恩客而亏待旗下姑娘。这些她一手训练出来的不凡女子,娇媚清灵各有千秋,琴棋书画莫不在行。更重要的是,没有一人是被迫接客。
情姑娘定下的规矩,不容许任何宾客踰炬,否则守护在采春阁的高手会在第一时间将他驱逐,从此被拒门外。
情姑娘到底有何能耐,能让一群武林高手为她效命?这又是另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不过,谜样的背景和独特的行事作风,更让采春阁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至于云想依的来头,更是谜中之谜。
自十五岁及笄开始挂牌以来,关于她的传闻从未少过。有人说她是情姑娘和某个武林盟主的私生女,但算算年纪又不相符;另有传闻说她是天上谪仙,还有人绘声绘影说曾见她穿着一袭彩衣飞向月宫……
只是,其他人再也无幸见着这天人般的可人儿。
一句之前,在云想依十八岁生辰这天,情姑娘特地为她举办初夜竞标会,不消说,这是京城数十年来最轰动的大事。
最后五名有资格的竞标者,事前经过情姑娘层层审核,最后由云想依决定,可说是万中选一,选驸马都没这么大费周章。
在激烈却平和的竞标会中,京城最有权势的靖王爷单庆余以天价得标,没有人知道他花了多少银两。经过这场君子之争,大家很有风度地不提起得标的价格。
当夜,采春阁以办喜事的气氛将这对璧人送进洞房。
虽说这朵高不可攀的绝世花朵已被摘下,莫不令爱慕云想依的男人扼腕;但一知道摘花之人是皇帝最宠爱的臣子,如上等白玉精琢出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平民百姓只能以欣羡的语调谈论这对璧人。
但有些女人却不这么认为。
名气足以和云想依抗衡的靖王爷不只受嘉俊皇帝宠爱,在京城更拥有广大女性爱慕者,尤其豪门贵胄千金几乎将他当成金龟婿第一人选。为了能待在单庆余身边,要她们当个侍妾都甘愿。
这些千金大小姐一向眼高于顶,怎能忍受心目中的天神被一名青楼女子亵渎?
于是,心有不甘的她们只要私下聚会,一定是群起咒骂云想依。别看这些大家闺秀在外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骂起人倒是极尽苛刻之能事,毫不留情。
一票不相干的女人尚且如此激动,更何况靖王爷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征北大将军铁征之妹——铁柔呢?
这铁征是出了名的硬脾气,行事作风刚正威严,二十岁从过世的父亲手中接下大将军之职后,便率领铁家军南征北讨,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而且他从小便是皇帝的伴读,是君臣也是朋友,听说连皇帝都敬他三分。
近年边关安定无战事,铁征功不可没,皇帝便派他和铁家军长年驻守边关。铁征对任何女人都不假辞色,也从未见过身边有过女人,唯有对相依为命的亲妹子铁柔疼爱有加。
准妹婿居然明目张胆狎玩妓女,摆明不将铁家放在眼底,教铁征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这下,全部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全京城最有权势的靖王府对上将军府,这事儿……该如何了结呐?
将军的锁心情人1
关紧心门
没有爱,当然恨也进不来
这样,心就不会被伤得千疮百孔……
第一章
「铁大将军难得莅临,采春阁真是无上光荣!」
情姑娘很久没那么热络招呼客人了,只因今天来的真的是位贵客。
只见铁征一脸寒霜地端坐布置高雅脱俗的厢房雅室,睥睨的眼神显然认为来这儿着实玷污了他的人格。
情姑娘不讶异他会亲自上门,反倒觉得来得太晚。
「哎呀,这些姑娘怎么招待客人的?连杯像样的酒也没有……」
正想呼唤外头备酒,却被低沉冷淡的声音不客气地制止,「我不吃这套,我来这里不是吃花酒、玩女人……」
「铁大将军这么说就不对了,咱采春阁喝的是上等佳酿,没有叫作花酒的东西。而且,这儿的姑娘个个才艺出众,善体人意,没有一位贵宾是抱着狎玩心态前来。」情姑娘笑着回应,态度却不卑不亢。
铁征冷哼一声。「本将军没空与区区老鸨争论,我要见云想依。」
几天前,他在边关收到老管家的快马传书,才知道靖王爷和花魁的事在京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信中提及妹妹铁柔因此事深受打击,将自个儿关在房里多日,急得他快马飞奔,提早回京述职。
回到将军府好不容易哄妹子开门,她才哭诉与官家千金们聚会时所受的委屈。
那些所谓的手帕交早已暗自嫉妒铁柔和单庆余的婚约,大伙儿乘机将坊间传闻靖王爷迎娶云想依为侧王妃的事加油添醋,表面上为铁柔打抱不平,骨子里却是看好戏,尽说些风凉话。
刚及笄的铁柔血液里流着将门之后的刚烈性格,怎经得起他人这般刺激?况且,她曾偷偷瞧见未婚夫俊俏倜傥的模样,芳心早已暗生情愫,更无法承受被横刀夺爱的打击。
「如果靖王爷真的纳那个花娘为侧妃,我就死给他看,做鬼也不放过那个狐狸精!」铁柔哭得好委屈,不禁让铁征心中愤愤不平。
父母双双过世时,铁柔才五岁大。十年来,是他这兄长一手呵护妹妹成人,待如珍宝,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如今,疼爱的妹妹被一个下贱的青楼女子伤得寻死寻活,他无论如何都要讨回公道!
「想见依依?呵呵,真是抱歉呐!将军,咱们依依现在可是靖王爷的人,不会再见其他人了……」情姑娘没将铁征的无礼看在眼里,依然陪着笑脸,并适时将单庆余的名号搬出来。
提到玩世不恭的准妹婿,铁征的声音更冷冽。「要多少才能见到云想依?我出得起比靖王爷更高的价码。」
「呵呵,提到钱财就太媚俗了,铁大将军……」情姑娘完全没被铁征的气势唬住,反而笑得灿烂,「我这采春阁虽是烟花之地,我情姑娘也算贪财,但有钱人在这儿未必就是大爷……」
「哼,还有婊子不爱钱的?」铁征接着从口袋中拿出银票,「这儿有十万两,我要买下云想依。」
「十万两?恐怕连依依的衣袖都沾不上呀……」情姑娘轻笑着,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接着她整个身子靠向铁征,在他耳畔挑逗般地呢喃轻语:「你知道她目前有多少身价吗?」
「开个价。」铁征在心里嘲弄她的意图。
这鸨娘终于肯谈价码,之前的冠冕堂皇不过是想乘机多捞一笔。这云想依不过是个残花败柳,身价居然超过十万两?!想那些平民百姓要几辈子才挣得到这些银子啊?
若非心疼妹子,他绝不会任这些低贱的女人予取予求!
此时,铁征耐住火气等候情姑娘的答案。只见绝媚的眼波一转,轻轻回了句:「无价。」
情姑娘说完便好整以暇地坐回一旁,莲花指捻起青瓷茶杯,摆明存心耍弄铁征。
啪!
铁征愤而起身,大掌拍向桌面,接着猛力抓起情姑娘的手腕,似要将那纤弱的手臂拧断。「你这臭娘子竟敢耍我,马上叫云想依过来!」
情姑娘忍住手臂传来的剧痛,依旧笑脸盈盈,铁征不禁暗自佩服这女人的镇定。
即便是纵横沙场多年的同袍下属见到他发起脾气,莫不噤若寒蝉,这女人却连眉也不皱,的确胆识过人。
「放开她!」
几乎同一时刻,雕花门扉被狠狠踹开,熊般的咆哮声伴随高壮身影入门来,气势如雷。
铁征望向声音主人,愣了一下,随即不情愿地收手。
原本怒气冲冲的壮汉奔向情姑娘,轻轻拉起被勒出的红痕不断吹气,语调三百六十度转变,极尽温柔之能事。「我的小情儿,一定很疼喔?」
情姑娘不领情地缩手,冷冷地瞪着他。「你来干什么?我有准你进采春阁吗?」
铁征望着两人的互动,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舌头:「熊大哥,你怎会在这儿?」
眼前男子一身劲装,正是「关外第一庄」——山海庄的庄主熊契,也是他驻守边关时结识的拜把大哥。
被称为「关外之虎」的熊契是铁征唯一佩服的硬汉。铁征知道熊契近年很少待在山海庄,云游四海说是为了找寻失落的过往,没想到兄弟俩竟在这种情况下相逢。
熊契平时刚猛威武的态势和这副谄媚温柔的模样实在南辕北辙,令铁征错愕得难以置信。
「如果我没出现,我的女人这只手臂早被你卸下了……」熊契没好气地吹胡子瞪眼,「我不准任何人动我的女人一根寒毛,即便是好兄弟!」
「死大熊,谁是你的女人?」情姑娘再次瞪了熊契一眼,咆哮的大熊瞬间变成小绵羊,露出乖驯的眼神。
没办法,面对深爱的女人,他不过足只渴求主人疼爱的宠物。
瞪完熊契,情姑娘随即笑脸迎向铁征。「铁大将军,不是我不交出依依,现下她已是靖王爷的人,如果您要人,只得找靖王爷商量去。」
铁征尽管满腹疑问,但依照眼前的光景看来,这采春阁和情姑娘都是他动不得的人,看来只能另做打算。
「熊大哥,小弟先行告退。」铁征不再理会情姑娘,迳自向熊契作揖,转身离去。
一踏出房门,身后立即传来熊契的轻柔细语:「小情儿,手臂还疼吗?让我替你擦擦药膏……」
铁征闻声眉头皱得更紧,只能无奈地摇头。
*** *** *** ***
步出厢房行至回廊间,铁征的眼角余光忽然被不远处楼阁上的一道白色身影所吸引,忍不住抬头仰望。
一名白衣女子坐在露台栏杆上仰望着天空,虽见不到她的样貌,但那衣袂飘飘的身影看来脱俗极了,清灵得不似凡物。
只见她双手微张,身子毫无任何支撑,好像想从露台一跃而下……
「姑娘小心!」
铁征下意识惊喊出声,单脚点地以迅雷之姿施展轻功飞向露台之上,如飞鹰般准确地将身轻如燕的娇躯抱离栏杆。
待他站稳在露台上,白衣女子从他怀里探出头仰望他,脸上却无丝毫惊惧或错愕。
铁征像是被点了穴道,瞬间忘了呼吸。凡间竟有这般美丽的人儿?!
无瑕的白玉脸蛋儿镶着一双动人美眸,如磨亮后的上等黑曜石,一对上就令人难以移开目光。铁征见过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石,却不及女子这双凝眸来得耀眼。
还有那精巧秀挺的鼻梁,以及不点而朱的樱色檀口,无一不让人惊艳。
「姑娘……你没事吧?」铁征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却未曾有过悸动的感觉,一开口嘴巴竟有些干涩。
女子无视他炽热的凝视,使力想推开箝制的手臂却徒劳无功,一双美目晶亮地望着铁征。
「多事!放开我。」柔细的嗓音如天籁般悦耳动听,却如她的脸一般冰冷。
这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京城第一花魁云想依。
自从靖王爷包下她的初夜,连带也买下她所有时间,现在除了靖王爷来访时陪伴他,其余时间都是自己的。
不用周旋在其他男人之间,她落得清闲。
今夜靖王爷有事不能来,云想依特地遗退丫鬟,照往常独坐月下发呆。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不知为何,皎洁月光里似乎蕴含一股神秘的吸引力,像是在召唤她什么。每当望着月光,她感觉就像被母亲抱在怀里,平静又温暖。
现在抱着她的刚硬身躯却让她产生孑然不同的感受。陌生的阳刚之气透过紧密接触传到她的肌肤,几乎占据她的鼻息,浓烈得令她快要窒息。
「如果我说不放呢?」她的淡漠引起铁征的好奇,忍不住兴起逗弄她的念头,还故意缩紧箝制的手臂,让两人更加贴近。
瞧她身处烟花之地,自然是在采春阁卖笑的花娘。既是卖笑,就该极尽逢迎以取悦恩客掏出大把银子,这位姑娘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男性自尊不容被人忽视,驰骋沙场的铁征惯于征服,从未对哪个女人产生的占有欲望,此刻却被激发出来。
仰着他的绝美容颜几乎贴近他的脸,铁征故意低下头,丰厚的唇办几乎碰上她的。
云想依不禁轻皱眉头。她向来少有情绪,旁人的嘻笑怒骂从不进心底,淡然是她看待人生的方式,喜怒哀乐对她而言都是不必要的负担。
人前她总戴着一副淡然的面具,以往进到湘云水榭的外人都是经由情姑娘精挑细选的雅客,个个以礼相待,静静凝听她的琴音,从未做过唐突之事。
至于她和单庆余之间的关系,也并非旁人所想那般。
但这个登徒子无端闯入她的世界,无赖的行径已经些许惹恼了她,她不喜欢任人拨弄情绪。
「公子再不放手,奴家便要唤来守卫……」云想依刻意提高声调,语带威胁。
但她还来不及张口呼救,嫣红的小嘴立即被堵住,温热的唇舌一下子攻占她的意识。
「嗯……」
这是什么?好奇怪的感觉……
思绪如滚水沸腾,突然涌出的陌生情潮令云想依慌乱不已,就要淹没她的自制力……她不要这样!
奋力摇晃螓首想得到自由,却被一双大掌紧扫住后脑勺,只能任由霸道的唇舌在口中翻搅。
原本只是想弄皱一池春水,激起的水花却美得让人期待更多,她尝起来的滋味比清冷的外表甜美万分,铁征讶异之余决意不让怀中的小蝶儿脱逃。
从小蝶儿的青涩反应和一身高雅打扮,又被养在这雕梁画栋的楼阁中,铁征断定她必是情姑娘养来接替云想依的下届花魁人选。
来采春阁本想兴师问罪,结果非但见不着云想依,还被情姑娘戏要一顿,偏偏又动她不得;这下,一旦得知自己豢养的小金丝雀已被染指,看她还神气得起来吗?
由小蝶儿的表现看来应是尚未开苞,至少还算干净。或许他会为她赎身——如果她能够取悦他的话。
能够挫挫情姑娘的锐气,又能捕捉到美丽稀有的嫩蝶,铁征的挑逗更加卖力,丝毫不让云想依有喘息机会。
而云想依也从未如此失控过,以往的坚持脆弱得不堪一击。
啊,他到底施了什么咒,她怎会全身无力?好奇怪……
向来滑行于幽静湖泊的小船无预警地闯入大海,小小的浪涛就足以让船上的人儿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只消一个缠绵的吻,云想依僵硬的身躯和灵魂一下子瘫软在铁征的胸前。
见她不再抵抗,铁征渐渐松开被吻得肿胀嫣红的娇唇。
「小蝶儿……你叫什么名字?」为了诱出她的身分,铁征的双手持续甜蜜的攻击,隔着丝绸布料揉捏饱满的胸乳。
「啊……」云想依闭紧双眼,胸前传来的酥麻快感令她无法思考,本能地说出几乎被遗忘的乳名。「月儿……」
「小月儿,你好美……」望着月光照耀着酡红的双颊,铁征亲昵地唤着和她十分贴切的小名,爱怜的语调却唤醒云想依的意识。
她狂乱地推开铁征,涣散的眼神布满惊慌。「不要……不要这么唤我……不要……」
铁征还来不及伸手,白色的身影已转身进入屋内,将门反锁。
「小月儿……」铁征拍打着门扉,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原本可以破门而入,但她临去前惊慌无助的神情令他十分不忍,以为是自己的唐突吓坏了佳人。
小月儿终究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外表虽然看来冷漠,骨子里却蕴藏无比的热情,这样的女人正合他的脾胃。铁征决意明日再来找情姑娘,不管花多少钱都要为小月儿赎身。
打定主意,铁征回头望了紧闭的门扉一眼,才运气纵身下楼。
*** *** *** ***
小月儿……我的小月儿……
被遗忘许久的呼唤在云想依耳边萦绕,她双手紧捂着耳朵,蹲在门后不住地摇头,想甩开盘据在记忆中的梦魇。
为什么?好久以前决意遗忘的这个名字为何再次被提起?
原来自己刻意营造的假象这么薄弱,只要别人轻轻一碰触就足以摧毁。
都是他!都是那名狂嚣霸道的男子,一下子便戳破她辛苦筑起的防护膜,让过往一下子找到她。
她不想沾染这些不必要的情绪!她不再是天真的小月儿,她是云想依——一个只会卖笑,无情无爱的躯壳。
云想依捂着耳朵,紧闭双眼,心底不断重复这句话,像是符咒般渐渐安定心神。许久之后,她缓缓放下双手,抬起坚定的脸庞,嘴角漾起一抹微笑。
笑得绝美,却见不着灵魂。
第二章
隔日,铁征本打算晚上再度造访采春阁,找情姑娘谈小月儿赎身之事,但一件天大的消息却打乱了他的盘算。
近午时分,坊间传来靖王爷确定已为云想依赎身的消息,并准备下个月以八人所抬花轿迎她入门;铁柔闻讯当场昏厥,醒来更是寻死寻活。
铁征怎么也无法默许单庆余的一意孤行,他的行径已经伤害两家的婚约之谊,摆明不把将军府看在眼里。
暂且搁下小月儿的事,铁征冲入靖王府准备找靖王爷理论。
面对铁征义正严词的训斥,靖王爷却嘻皮笑脸地回他一句:「如果铁大将军看不过去,可以退婚呐!反正订下婚约的老头们早都作古了,还管他们随口说出的玩笑话……」
说完还拿出铁家交换的信物——代代家传的彩玉鸳鸯随意搁置桌上,完全没有顾虑到铁家的颜面,甚至是铁柔的名节。
「你想悔婚?」铁征炯然的目光里尽是怒火。
这桩两大家族的联姻众所皆知,铁征打算明年妹妹满十六岁时便上靖王府要求履行婚约;如今靖王爷却想悔婚,只因一名青楼女子?!
「我可没这么说喔!我只是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单庆余那双比女子还娇媚的凤眼一飘,完全不将铁征的怒气放在眼底。「如果由女方退婚,外界只会道我靖王爷风流薄幸,反正我已恶名昭彰,多一条罪状也无妨啰!」
单庆余说得轻松,铁征却听得火气更旺。「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柔儿的名节?」
不管男方或女方主动退婚,该名女子终身都将背负着弃妇的恶名,妹妹一定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尤其外界的批评和目光如上了毒药的利箭射来,足以置她于死地。
单庆余眼眉一蹙,眼底蓄满无奈之情,异于先前的洒脱。「女子的名节会比幸福重要吗?」这句话说来轻柔,却透露出淡淡的酸涩。
铁征却将此话当作他的推托之词。「幸福?只要你不让那低贱的妓女入门,依约迎娶柔儿,就是她的幸福!」
「唉,男人总是这么一厢情愿!」单庆余反问铁征,语调有些激昂,「爱有贵贱之分吗?难道门当户对才会有幸福可言吗?女人……一定要嫁人才会得到幸福吗?」
控诉般的逼问直冲铁征而来,他回答得毫不犹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世界本就以男人为尊,女人理当成为男人羽翼下的附属品,以夫为天。像他们这种有权有势的皇亲贵胄,自然会选择门户相当的对象结亲。靖王爷也是男子,权势如日中天,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单庆余先是一愣,随即恢复原先的轻狂模样。「哈哈!真是可悲的俗世呐!」
「你别扯开话题,我问你一句,要不要履行婚约?」铁征壮硕的身躯猛然逼近单庆余,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睥睨矮他一个头的单庆余,以为这样就能逼他屈服。
他真是受够了!先前在采春阁碰了钉子,这会儿又被这臭小子戏要,他不会再让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铁小姐能和依依姊妹相称,两女共事一夫,单某当然欢迎之至啰!」单庆余回复一贯的嘻皮笑脸,言下之意迎娶云想依势在必行。
「你不怕我禀告皇上,治你悔婚之罪?」
铁征几乎是从齿缝间进出这句话,单庆余却足一脸无辜。「呵呵!我又没说不娶你家妹子,哪来悔婚?况且,皇上也没规定我不能娶青楼女子为侧妃呀!」
铁征紧握拳头,直想杀了这个看来没几两重的臭小子,相信只要一拳就能要他的命。
不过他的话不无道理。靖王爷目前是皇上最宠溺的臣子,他虽然是和皇上一起长大的哥儿们,但嘉俊这家伙就是特别偏爱单庆余,最后必是劝他以和为贵。
他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挫挫靖王爷的锐气,又能让他心甘情愿履行婚约。
「好个薄情寡义的靖王爷,咱们走着瞧!」
*** *** ***
落樱纷飞,分不清是花是雾。
西郊飞马寺后山的樱花林,静谧得彷如世外桃源。
云想依独立林中,如没有生命的塑像任由樱花如雨飘落身上。
每月初一情姑娘总是包下整个飞马寺,率领采春阁众姊妹上山烧香祈福,一群莺莺燕燕浩浩荡荡出游,免不了引起路人驻足围观。还好熊契的人马随伺两侧,否则不免引起骚动。
向来不求神问卜的云想依跟着上山,只为贪恋这一幕的平静。
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命运,求神佛何用?很多事不去强求,自然就没有失落。很久以前她就看清这个道理。
原本今日就该进靖王府,十天前事情却传出变数。
听闻靖王爷的未婚妻铁柔吞下忘魂草,一睡不起,大内御医尽力救治却束手无策。皇上愤而下令不准靖王爷迎云想依进门,更告诫单庆余务必等铁柔醒来立即成婚,而且不能纳其他妻妾。
进不进王府对她来说都无所谓,那只是从华丽的牢笼搬至另一个更显贵的监狱。她只觉得铁柔的行径傻得可笑,何必为了一个不可能爱她的人寻死寻活?
感情算什么?有了情,就会被任意勒索,随意出卖。这人世,要情何用?
云想依仰望着纷飞的樱花,微扬的嘴角似在嘲弄情爱的虚假。
但任凭她再怎么看得开,那名登徒子在她身上激起的涟漪却在内心的偏僻角落隐隐荡漾。
不能再想了,那不过是个意外……
「云想依?」
沉思之际,忽然身后传来男子的呼唤,云想依下意识回头,还来不及看清男人的模样,便失去知觉倒入他怀中。
*** *** ***
「嗯……」
云想依慢慢张开双眼,感觉好像作了一场很长的梦,醒来迷迷糊糊的,颈背传来阵痛。
她的目光慢慢对焦,看清楚床顶纱帐的花色,才惊觉这不是熟悉的湘云水榭。
到底怎么回事?她缓缓起身环顾陌生的屋内,这才对上角落射来的凌厉目光。
逆光的身影看不清男子的长相,但壮硕的体态和脸部轮廓看来有些熟悉。
「果然是阅人无数的妓女,见到房里有个男人也不觉讶异。」铁征算准她会在这时间醒来,七日醉的药效果然名不虚传。
一听声音,云想依立即联想那日轻薄她的男子。待铁征起身走向床边,云想依这才确认是他。只不过男子的眼神不复当日的炽烈,冰冷得像是一把足以致人于死的利剑。
一见到他,心底的骚动叫嚣着要冲破记忆的护栏……
云想依试着集中心思,让自己弄清楚目前的处境。这是哪儿?她怎会在这儿?他为何也在?
尽管思绪翻搅,她却没让情绪浮现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地迎向冷冽的注目。
铁征心头也不如外表那么平静。那日掳走云想依之后登上准备好的马车,赶了七天七夜的路才回到位于边关驻守地的将军府。这段期间,惊讶和愤怒交相侵蚀着他的思绪。
得知小月儿便是云想依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杀了这个虚伪的女人。
特意在他面前装出清纯的模样,他差点就相信她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处女,枉他还动了为她赎身的念头。
只怪自己一时贪恋美色,差点被害得妹妹生不如死的低贱妓女所迷惑。
「怎么,既然恩客都上门了,这时你不是该宽衣解带,使尽狐媚招数来取悦我吗?」铁征将累积多日的怨恨和失落一并发泄,极尽所能地羞辱云想依。
他要让她付出和妹妹对等的沉痛代价……不!她必须承受加倍的痛苦!
但不留情的讽刺对云想依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她只想离开这儿,她有预感这个男人会摧毁她努力建构的一切。
「奴家不认识公子,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要回采春阁。」云想依缓缓下床,双脚虚浮得几乎站不住,只能扶着床柱试着走向房门口。
她冷淡疏离的回应出乎铁征意料。明明两人有过亲密的接触,短短几日便撇清得干干净净,分明不将他放在眼里。
「不认识我?不知是那天我的挑逗不够卖力,还是京城第一花魁的入幕之宾多到应接不暇,以至于忘了露台上那段小插曲?不过……」
铁征毫无预警地将云想依推倒在床,接着抓起她的双手固定在身子两侧。「我不介意唤回你的记忆。」
一把扯开她的外衫,露出里头绣着云彩的白色抹胸,娇嫩白皙的肌肤和抹胸下剧烈起伏的双峰跃然入目。
「果然是天生的花娘,勾引男人的本钱倒是不少,难怪靖王爷不惜和我们铁家作对,也要将你迎娶进门。」
眼前的女体有多媚人,他的愤恨就有多深,被挑起的欲望就有多强烈!
这个千人枕、万人尝的花娘居然毫不费力便勾起他的欲望,让他像是发春的少年般直想剥光她,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第一个令他控制不住欲望的女人,却是害他妹妹变成活死人的主凶,情欲和仇恨在他心里缠绕纠结,铁征的呼吸开始浑浊不安。
浓烈的鼻息喷在脸上,云想依无声承受铁征的怒气,脑海里琢磨他的话语。铁家?靖王爷?
她大概猜出他就是铁柔的兄长——大将军铁征,以及将她掳来的目的。
唉!男人闯的祸为何要女人承担?罢了,早该知道会有这样的可能……
「你如果要这副躯壳,就拿去吧!」直视上方涨红脸的男人,云想依平静吐出这句话,好似谈论一件不相干的事。
如果这副身躯能让他发泄心头的怨气,她无所谓,反正云想依只是个美丽的躯体。
淡然的语调和表情瞬间浇熄铁征的欲念,也提醒她的出身。
唯有娼妇才会对自己的身体不在乎到冷漠的地步,他的羞辱对她根本不关痛痒,反倒自己一头栽入爱欲漩涡中。
铁征好气自己的失控。
「我都忘了妓女本来就惯于送往迎来,和任何男人苟合对你来说应是家常便饭……」铁征一脸嫌恶地起身,「凭这身残花败柳,要了你还嫌脏!」
他撇开脸不再注视床上那副妖娆媚人的躯体,「还不将衣裳穿好?这里不是妓院,只要躺着张开大腿,就能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云想依木然地撑起身子,静静拢好被扯开的衣物,干脆拆下已然散乱的发髻,乌丝般的秀发直泄身后。「既然公子不要奴家的身体,是否能让想依回采春阁?」
既然嫌恶自己,那掳她来的目的究竟为何?男人不都是藉由糟蹋女人来彰显自己的强势吗?云想依不懂铁征的意图为何。
「回采春阁?让你再去魅惑别人的夫婿?」铁征觉得她要不是太天真,就是故意装傻,「你将柔儿害得那么惨,别想置身事外。你现在只能待在这儿,好好为你的罪行赎罪!」
铁征用力箝住云想依的手臂,拖着她大步往屋外走去。
尽管脚步跟不上,被揪住的手臂传来刺痛,云想依却不肯讨饶,只是踉踉跄跄地跟在铁征身后。
*** *** ***
两人来到另一个院落,一看便是专为闺女建造的厢房。
虽然铁柔大多时间住在京城,但铁征还是为妹妹建造一个属于她的院落,让她偶尔来住时使用。
进了布置精致的前厅来到内室,原本坐在卧杨边的老妇人和丫鬟双儿立即起身,向铁征福了福身。
「将军。」
两人瞪大眼睛望着仍被铁征握住手臂的云想依,显然看呆了。
「将军,这位是……」老妇人是自小将铁柔带大的奶娘,和铁家兄妹情同一家人。自从铁柔出事后,她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杨之前,一步也不曾梢离。
「她是新来的奴仆月儿……」铁征没有放开云想依,也不多做解释,自顾盯着床上的妹妹,「奶娘,柔儿的状况如何?」
「没什么改变。」奶娘心疼地抚着病床上消瘦的容颜。
「奶娘,你先回房休息,柔儿我来照顾就可以了。」
「那……我们先下去了。」尽管对月儿的身分感到怀疑,但奶娘了解铁征的脾性,没有多问便领着双儿离去。
待两人退出,铁征猛力一推,将云想依推倒在卧榻之前,力道之掹让云想依的膝盖直接跪在床前踏脚板上。
「看你们这对狗男女干的好事!我一个好好的妹妹,如今被你害得成了一个活死人!」铁征紧咬牙关愤恨地指控。
接着他又拉起云想依,大掌压着她的后脑,让她的脸靠近铁柔沉静的睡脸。
「就在你和单庆余甜蜜恩爱的时候,柔儿却在一旁暗自哭泣……当你欢欢喜喜准备和那个负心汉双宿双飞时,柔儿选择吞下忘魂草,宁可长睡不起也不愿见到丑恶的人世……这些你想过吗?」
云想依膝盖痛得飙出泪来,不发一语盯着犹如沉睡的铁柔,悬在眼睫的泪珠适时滴在铁柔的脸颊上。
「怎么?你也会感到愧疚?太迟了!」铁征注意到那颗泪珠,以为那是悔恨的表示。
他以手指托住云想依尖细的下巴,硬是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眸显得更加晶亮,点点水珠凝结在一排纤长如扇的眼睫上,显得楚楚可怜。
但铁征很快便甩开不该有的情绪。「怎么了?无话可说?」
厚实的大掌一使劲,几乎快要捏碎精巧尖细的下颚,「只要柔儿一天不醒来,你也不会有一天好过。从现在开始,我要你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一步也不能离开,直到她醒来为止。」
一切的事端因她而起,如果柔儿长睡不醒,她这辈子都不准离开;万一柔儿就此香消玉陨,他必然要她陪葬!
想必此时京城那边正因云想依的失踪闹得不可开交,单庆余那臭小子必然会派出大批人马到处搜寻。虽然皇上准许铁征留在京城照顾妹妹,铁征却以边关不可无将为由提早离京,并带着铁柔同行,方便就近照顾她。
既然回到自己的地盘,他就不怕单庆余寻来!
云想依跪在床前,心里对着铁柔叹气。
何苦呢?何必为了一个不可能爱的人将自己弄到这般境地?
她一靠近,就强烈感受到铁柔身上散发出来的讯息。她的魂魄旁徨无助地在幽魂路上徘徊,想回来却找不到路。
既然这件事她也牵扯其中,看来躲也躲不过了……
云想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接着伸出一只手轻抚着铁柔的睡脸,然后慢慢移向头顶温柔地揉弄,心里默念着:「铁柔,回来吧!你的魂魄只属于这个身体,这里有担心你的家人,回来吧!铁柔……」
「你在做什么?还不起来准备伺候柔儿?」见她不寻常的举动,铁征赶紧挥开她的手,避免她做出不利铁柔的事。
被打断的云想依只能无奈唏嘘。果然没有人能够接受,她不该破了誓,泄漏自己努力隐藏的秘密。
不过就在被打断之前,她已经触及铁柔的魂魄,应该很快就能回魂,只是还必须更加把劲。
扶着床板缓缓起身,待一放手,膝盖的疼痛让她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往后仰。铁征及时扶住她,将娇柔无力的身子揽在怀中。
两人双眼对望着,云想依讶异他会出手救她,他应该是恨她的不是吗?
铁征意识到自己不该有的举动,手臂顿时一松,云想依差点又跌倒,还好及时扶住床架。
「果然是长袖善舞的京城第一花魁,扮起娇弱的模样这般楚楚动人,可惜你这招迷惑不了铁某……」
铁征一心认定云想依是个城府极深的女人,为免她要什么花招伤害铁柔,他必须让她有所警惕,「听着,别想在我背后搞鬼,如果柔儿再有任何不测,我铁定要你陪葬!」
「我只想帮铁姑娘。」云想依就事论事地回应着,脸色却苍白得像是随时会晕倒,看得铁征眉头一皱。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原本还算红润的双颊为何瞬间失去血色?
该死!他干嘛这么在意她的脸色是白是红?他故意提高声调,不悦地指责她,「以后你就是铁家的奴仆,要称柔儿为小姐,自称奴婢。」
「奴婢知道。」云想依顺从地回应,不再辩解。
从养尊处优的花魁一夕之间沦为奴仆,她依旧淡然以对。
对木偶而言,身处何地都不会有什么知觉。
第三章
「月儿呀,别再这么做了……」奶娘一进铁柔的房间,就见云想依坐在床沿为小姐按摩身子,似是费了很大的劲儿,不只脸色苍白,额头还挂着汗珠。
「万一被将军知道,又要大发雷霆。」奶娘好意提醒她。
将军外出寻医多日,临走前特地警告奶娘盯着云想依,别让她碰触铁柔。奶娘当然不敢违背命令,但她怎么看,月儿都不像是个居心叵测之徒。
虽然不太说话,也不爱与人亲近,但她就是喜欢这个美似天仙的丫头。
某次在她梢不注意时,月儿擅作主张为小姐按摩,她立即加以制止,却发现小姐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身躯的温度也恢复乎常。
奶娘相当疑惑地询问云想依,她只是淡然一笑:「小姐就快苏醒,必须让她的身躯活络起来。」
她对云想依的解释毫不怀疑,因此也默许她的行为。
只是听说将军近日就会返家,她怕被撞见这一幕,月儿免不了一番斥责。
云想依结束按摩,整个人虚脱地跌坐床沿,奶娘赶紧上前为她拭汗。「还好吗?瞧你的脸色白得像见了鬼……」
云想依勉强挤出笑容,「没事,这是最后一次了……一
经过数日的召唤终于再次寻得铁柔的魂魄,将她引回躯壳里。方才她感受到铁柔身躯渐渐注入一股灵力,应该不到一个时辰便会醒来。
「我看你先回房休息好了。」
奶娘正要扶起云想依,严厉的怒斥声伴随着铁征的身影匆匆入房。
「你又在搞什么鬼?我不是要你别碰柔儿?」瞧她一脸苍白,和上次的情况一模一样,真不知她又在柔儿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将军,月儿只是……」
一旁的奶娘赶紧出面,却惹得铁征更加不满。
「奶娘,我不是要你盯着她,连你也被收买了吗?」他的目光接着回到云想依身上,如盯住猎物般紧咬不放。「你还真懂抓住人心,连奶娘都帮你说话……」
云想依挣扎着起身不想回应铁征的指责,却让铁征更加不满。他的手掌紧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不让她有逃避的机会。「我有说你可以离开吗?」
「你到底想怎样?」云想依无奈地叹口气,无畏地回应他的怒目。
现在的她动辄得咎,或许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引来无谓麻烦。
铁征正要开口,却传来奶娘欢喜的惊呼声:「小姐……小姐醒啦!」
柔儿醒了?!铁征甩开握住的柔荑,粗鲁地推开云想依凑近床边,只见铁柔缓缓张开眼睛,眼神仍旧迷蒙涣散。
「柔儿,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铁征激动地握住妹妹的手,「太好了……」
真是老天保佑,在他还没寻到解药之前,柔儿居然醒过来了!
「大哥?奶娘?我怎么……会在这儿?」
铁柔觉得自己在虚无中流浪了好久,一直找不到出口,她好冷,好害怕……直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呼唤她,像娘亲般慈爱温暖,接着全身便发出源源不绝的热力,她看到一个仙女对她伸出手……
「你这傻孩子吞了忘魂草,你自己都忘了?」铁征眼眶泛红,强抑住欣喜的泪水,责备的语调充满疼宠和不舍,「下次别再这么傻,不要再让大哥担心,好吗?」
铁柔的意识逐渐清明,她想起自己吞下忘魂草之前发生的一切。
一向威严的大哥为了担心自己而落泪,铁柔的泪水也跟着留下。「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大哥……」
十五岁的小女娃泪水里满是懊恼悔恨,好像一夕之间突然长大。
*** *** *** ***
被铁征用力推开,跌坐一旁椅子上的云想依望着兄妹相拥而泣这一幕,嘴角不禁扬起微笑,却笑得感伤。
纵使被百般误解,至少自己做对了一件事。
八岁那年,她发现自己的一双手有治病能力,任何病症经她的手轻抚,就知道所患何症。只要她将双手放置病灶处,就会感觉一股热流由自己的身子通向对方,患者将会不病而愈。
只是每次救人之后,自己的身子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总要过一阵子才会恢复。
这样的能力救了亲人一命,却也被当作怪物般看待。从那时候起,她便发誓不再使用这项能力。
况且世道人心如此污浊不堪,似乎也没有运用的必要。
不过,她在为寻芳客抚琴时,无形中总会将无欲无求的平静气息藉由琴音传导,令聆听者心情平静安和,犹如天听降临般浑身畅快。
只要听过云想依抚琴,众人都当她是坐落莲花之上的观音菩萨般崇敬,只敢远观,心中没有丝毫邪念。
这一层保护罩令她的日子平静了好几年。
只是,这次破了誓,恐怕以后很难再有平静的日子……
*** *** *** ***
「柔儿,你还是躺着,大病初愈别急着下床……」
「我一点都不觉得累呀!」擦干重生的泪水,沉睡十几日的铁柔显得神采奕奕。
一边听大哥在旁解释为何她会在此处,乌溜溜的眼珠一边往四处探去,流露小女孩好奇的本性。隔着纱帐帷幕见着坐在一旁的云想依,她的眼睛立刻睁得好大。「大哥,这位美丽的姊姊是谁呀?」
好像呀!好像她梦中的仙女姊姊……
「她……她叫月儿,是大哥找来伺候你的。」铁征没有托出云想依的身分,怕影响铁柔的心情。
「伺候我?我已经有奶娘和双儿,咱家里还有很多婢女呀!」
铁柔急着下床想把云想依瞧个清楚,铁征赶紧扶着妹妹,却被她一把推开。「我好得很,你瞧……」铁柔自己下了床,还故意转圈显示自己的健康。
「可是你才刚苏醒……」铁征只觉不可思议,柔儿的模样根本不像个卧病十几天的活死人,脸色甚至比昏迷前还红润健康。
铁柔缓缓定向云想依,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真是你,仙女姊姊……」错不了,这么美丽的脸孔她不会忘记的!
「是你救了我……」铁柔激动地握住云想依的双手,脸上满是感激之情。「要不是你,我就找不到路回来了……」
「小姐……」铁柔的真情流露让云想依有点讶异。
听靖王爷提及铁家小姐任性又脾气大,但瞧她,只不过是个率真热情的小女孩。
「什么仙女姊姊?你知道她是谁吗?」铁征试着拉开妹妹,对她的胡言乱语感到不悦。
铁柔却紧抓着云想依的手不放。「她就是我梦里的仙女姊姊呀!本来我在黑暗中迷路了,是仙女姊姊一直唤我,带我回来的……」
「别叫她仙女姊姊,她不配……」铁征以为妹妹睡太久神智尚未恢复,所以才将梦境当真。「她只是个低贱的奴仆。」
「可是,月儿看来这么柔弱,怎么都不像个奴婢呀……」奶娘忍不住提出疑问,铁柔则是点头附和。
「哼,她原来的身分比奴婢还低贱,让她做奴仆算是高攀了。」铁征将云想依贬得一文不值,不想妹妹和她太亲近。
除了奶娘,妹妹难得和谁亲,没想到一醒来就和云想依这么投缘。这女人着实神通广大,连妹妹和奶娘都被蒙蔽了!
不过,现下不该暴露云想依的身分刺激柔儿,应该让她安心调养身子。
「大哥,你怎么这么说仙女姊姊?她为奴为婢已经够可怜了……」铁柔虽然骄纵任性,但毕竟是个软心肠的小丫头,在喜爱的人面前显得特别甜美贴心。
大哥平时是威严了点,对下属和家里奴仆却不至于用这种口气说话,该是仙女姊姊哪里得罪了他……铁柔心里暗自纳闷。
「你先回房里待着,待我传唤才可出房门。」铁征摆出主子的架势将云想依遣退,「总之,记得自己的身分!」
既然妹子已经清醒,不能让云想依继续待在她身边,更不能让她回采春阁继续迷惑靖王爷,他必须想想如何「处置」她。
「是。」云想依敛起眼眉,缩回被铁柔握住的手起身,却因为体力尚未恢复有点晕眩。
「仙女姊姊……」铁柔适时扶住她,一脸关切,「你还好吗?」
「我没事。」云想依轻轻推开铁柔的手,勉强稳住身子。
今天先是唤回铁柔的灵魂,又帮她按摩,太久没运用这项能力,身子才会承受不了。
「一定是刚刚为小姐按摩太久,累坏了……」奶娘也上前关切,「这几天月儿每天固定帮小姐按摩一两个时辰,事后连站都站不稳呐!」
铁柔听了感动不已。「刚哥哥,你在吗?」她出声呼唤守在前厅的铁征侍从段衍刚。
只要铁征在哪儿,段衍刚必然就在附近守护,和铁柔青梅竹马的段衍刚是奶娘的儿子。
「小姐,有何吩咐?」段衍刚几乎同时奔入内室。
固执的他从小便恭敬地称呼铁柔为小姐,说是该谨守主仆身分。铁柔为此和他争吵多次,最后只好作罢。
「刚哥哥,你抱月姊姊回房休息好吗?」
「是,小姐。」段衍刚正要跨步上前,却被铁征制止。
「我来就好。」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任何男人碰她。或许是怕她继续使出狐媚之术勾引男人,更不想让她在将军府内兴风作浪。
铁征毫不犹豫地抱起云想依,不顾众人讶异的眼神,包括云想依。她不想去猜测他的意图,只想好好休息。
「衍刚,去请大夫来为小姐诊脉。」铁征下了命令,随即大步离开房间。
铁柔和奶娘互望着对方,下巴几乎掉到地上,段衍刚则和她们交换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便去请大夫。
*** *** *** ***
「月姊姊,你确定身子好了吗?要不要回房休息?」铁柔端坐铜镜前,任由一身奴仆装扮的云想依为她梳髻。
经过几天几夜的哀求,好不容易大哥答应让月姊姊回来陪她,铁柔不想再把她给累坏了。
云想依点头。「嗯!」
「可是,你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奴婢一向如此。」
云想依认分地扮演奴仆的角色。和在采春阁时一样,她的脸上虽挂着极淡笑意,却显得难以亲近。
「月姊姊,大哥怎会找到你的呀?」铁柔对云想依的一切都好奇极了。
家里的奴仆管理都由总管负责,大哥从不插手,怎会亲自替她物色奴婢?况且她也不乏人照顾呀!
而且,大哥对月姊姊的态度好奇怪,好像很讨厌她,却又很在意她……总之,就是令人匪夷所思。
「将军需要人手,奴婢需要工作,我就来了。」
「你家在这附近吗?家中还有什么人?」相处了几天,云想依还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铁柔追根究柢地问着。
这个问题让云想依神色一黯。她还有家吗?
「奴婢无父无母,天涯为家。」悲伤情绪只于瞬间浮现,很快便恢复淡然。多年前,她便决定将自己当作无父无母的孤儿。
铁柔没错过云想依眨眼间的黯淡。想到自己的处境,她的情绪也跟着悲伤起来。「和我一样,都是没人要的孤儿……」
「你还有疼爱你的大哥,将军真的很在乎你。」那日铁征见妹妹醒来差点落泪的那一幕,令云想依印象深刻。
「嗯,大哥虽然严肃了点,但他对我真的很好……」铁柔像是想到什么,很快漾起笑脸试探问道:「那……你觉得我大哥怎样?」
「他是主子,属下不该随意评断主子。」云想依就事论事。只是,几次亲密的接触却不时悄悄浮现心头,像恼人的蚊蝇挥之不去。
「没关系嘛!现在又没什么人,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铁柔摇晃着云想依的手臂,像小女孩一般撒娇,娇憨的神色惹人怜爱,逗得云想依不禁轻笑出声。
虽然现在的处境形同坐牢,但是和铁柔的相处却令她不知不觉卸下心防。
曾听单庆余说过铁柔骄纵又被宠坏了,相处几日,云想依只觉铁柔相当直率纯真,感情丰沛,是个可爱的女孩儿。
只是,她再怎么可爱,靖王爷也不可能喜欢她……
「哇,月姊姊,你笑起来好像仙女喔!」铁柔瞪大圆滚滚的双眼,夸张的神情相当逗趣,「我终于见识到什么叫作『一笑倾城』!」
「小姐别取笑奴婢。」云想依抿着嘴,将一支凤形发簪插在梳好的髻上。
铁柔一见头上的发簪,黯淡地垂下眼睫。「将这支簪子收进柜里,我不想见到它。」
虽然云想依觉得这支簪子和铁柔十分搭衬,但她没说什么,只是依照吩咐取下发簪。
「你知道吗?这簪子是靖王爷订亲的信物。从十岁那年我就知道靖王爷以后会是我的夫婿,大哥还说等明年就让我们成亲,我好期待……」铁柔从未跟任何人提及对这桩亲事的感受,此刻却毫不隐瞒地向云想依倾吐。
「今年元宵节,我在皇宫的灯会上偷偷见过靖王爷,他俊美得像是天上的神只,不是我这相貌平凡的女孩足以匹配的……」铁柔涨红着双颊,兀自陷入回忆中。
当日一见单庆余,她的一颗芳心就这么沦陷。
虚幻的目光一回到云想依脸上,铁柔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只有姊姊这种天人般的美貌才配得上他吧?」
这几天她像是作了一场梦,梦醒了,人也看开了。
醒来后大哥告诉她皇上的旨意,并打算下个月等她身子好一点便起程回京城,要求靖王爷履行婚约,但她却不想强求。
「别这么说,小姐一点也不平凡,是靖王爷配不上你……」云想依不禁流露真情,像个大姊姊温柔地抚慰稚嫩的心灵。
问题不是能否匹配,而是靖王爷根本无法和任何女子匹配呀……
「月姊姊……你也知道我的事?」铁柔拈起桌案上的发簪,眼底浮现淡淡愁绪,接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云想依为她拭泪,语重心长地劝她,「你值得一个爱你的人来疼你,靖王爷是你最不该爱的人……」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更多的痛苦还在后头。现下的铁柔只是情窦初开,唯一知道靖王爷底细的云想依实在不想小女孩愈陷愈深。
「月姊姊,你怎么这么说?莫非你认识靖王爷?」铁柔直觉云想依话中有话。
「奴婢只是下人,哪认识什么皇亲贵胄……」云想依赶紧敛起情绪,又恢复谨守分际的婢女,「小姐可满意奴婢梳的头?」
「你又来了……不管啦!你要先回答我先前的问题。」铁柔可不让云想依这么躲过,「你到底觉得我大哥怎样?」
铁柔坚信醒来前的梦境是真的,而且她一眼就喜欢上云想依,如同她渴望已久的姊姊一般,无论如何她都想留住云想依,最好的办法就是凑合她和大哥,成为她的大嫂。
「快说嘛……」铁柔急切地摇晃云想依的手臂,期待的神情令人难以拒绝。
云想依想了一下,直截了当说出她的评价。「霸道、暴躁、专制、粗鲁、心胸狭隘。」说完又若无其事地为铁柔戴上发饰。
她只是就事论事,丝毫不觉这么回答有何不妥。
「哇!真是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呀!」铁柔瞪大双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月姊姊,你是第一个敢这么批评我大哥的人,要是他知道了铁定暴跳如雷,哈哈!真想看看他的反应……」
铁柔笑得花枝乱颤,转过身想瞧瞧云想依此刻的表情,一回头,笑容霎时冻结在嘴边。
杵在门口一脸铁青的,不正是大哥?
「大……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一股凉意从铁柔脚底窜上。
哎呀!瞧大哥的模样,看来有点不妙……这下月姊姊可被她害惨了!
「够久了。」铁征的声音紧绷到令人不寒而栗,铁柔本想为云想依说话,但他身后跟着端早膳的双儿和奶娘,却不断挤眉弄眼暗示她别再说下去。
云想依完全置身事外,见到铁征也只是朝他弯腰,恭敬地唤声「将军」,接着又回头自顾自地收拾梳妆台上的饰品。
铁征再次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霸道、暴躁、专制、粗鲁、心胸狭隘?
堂堂一个大将军却被批评得一无是处,而且还是个青楼女子……更让他恼火的是,这女人骂完他之后一副从容自在的模样,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
「你们服侍小姐用膳……月儿,到书房来!」铁征瞪了忙碌的身影一眼,接着转身离去。
听到指令的云想依这才停止手边的动作,跟在铁征后头。
铁柔拉住她,「月姊姊,对不起……」奶娘和双儿则投以担忧的目光。
「没事。」云想依反倒安慰起她们,淡淡一笑也跟着步出房间。
*** *** *** ***
云想依跟着进了铁征居住的劲风阁,他背对着她,两人都没出声。
铁征其实气得快要抓狂,但他必须忍住这口气,否则会掉进这女人的陷阱中。
他这厢忍得辛苦,云想依却也讶异。
本以为他会暴跳如雷训她一顿,反正她也习惯他的羞辱和咒骂,但此刻的沉默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隔了好一会儿,铁征才缓缓道出他的打算:「看来你待在柔儿身边挺轻松自在的……」不愠不火的语调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怒气,「既然这样,我是不是该为你找个新主子,免得有人忘了自己的身分?」
他转过身,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我想,你需要一个霸道、暴躁、专制、粗鲁、心胸狭隘的主子来提醒你身为奴仆该有的态度。」
她愈是不将他看在眼底,他愈要让她时时刻刻都看到自己。这才是他「处置」她最理想的方式。
铁征自认这是对她最严厉的惩罚,并期待她脸上会出现惊恐慌张的神色,却只瞧见云想依面无表情地回答:「是。」
早知道他不会让自己好过,反正他只想亲自折磨她,这不过是另一种羞辱她的方式。
任何的羞辱对她而言根本不关痛痒,就像待在这儿或回采春阁都没什么差别。
她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啊?铁征有种对着木头人说话的错觉。
回到边关以来,不管他怎么指控她、羞辱她,她的脸上永远没有表情,看不到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好似戴上面具一般。
不,应该说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更恰当。
他回想在采春阁初遇之时,她的态度虽然冷淡,但仍感受得出她的喜怒,甚至对他的亲吻有所反应……还有当他唤她「小月儿」时,她那毫无掩饰的狂乱……
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莫非这是为自己脱身的伎俩?先假装驯服以降低他的戒心,其实另有目的?
铁征脑海里千回百转,就是猜不透云想依的心思。
「以后你就留在我房里伺候,不准离开劲风阁半步,更别想逃离这儿……」面对一个木偶,再多的怒气或疑惑也难以宣泄,铁征忽然觉得好闷。
「你先回屋里收拾,以后就住在隔壁的小房间。」
先静观其变好了,她迟早会露出本性来。
「是。」依旧是没有温度的回答。
目送云想依轻移莲步的背影,铁征决心摘下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将军的锁心情人2
关上心门
没有喜,当然悲也无处生
这样,心才不会被惹得七上八下……
第四章
云想依等于是被软禁在劲风阁。
她每天的工作其实挺简单,除了伺候铁征梳洗,就是打扫整个院落,每日的膳食自有人送进来。
铁征一向到前厅与铁柔用餐,平时也都在外操兵,偌大的院落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人,倒是落得清静。
虽然铁征待她如无物,这倒称了云想依的心,寂寥平静正是她最好的伴侣。
忙于公务的铁征通常很晚才回到劲风阁,打点好一切的云想依便独坐在寝房门口的栏杆上仰望一轮明月。
又是月圆时分,她也记不得来此多久,甚至这是哪儿都没在意过。只是这儿的月圆特别清晰明亮。
云想依下意识地伸出双手,似要奔向那触手可及、温暖有如母亲怀抱的明月,一双明眸蒙胧得几近痴迷。
铁征回到劲风阁,便见到这幅月下嫦娥的娇美姿态。
他舍不得打扰这幅优美的画面,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看得出神。当时见到的她,就像现在这样,有如月下仙子般清灵动人。
只可惜,这样的女人却是专门魅惑男人的女妖……
铁征撇着嘴角,从鼻间轻哼出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引起云想依的注意。她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发现立于暗处的铁征,即刻转身跃下栏杆,脚踝却被绊了一下,整个身子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铁征一个箭步将她揽在怀里。「就不能小心点吗?我没办法每次都救得了你。」
口气带着责备,但这是最近他对她所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云想依任由铁征抱着,由他身上传来的汗味夹杂着风的清新气息,她的心跳不自觉加快,甚至涌上一丝丝奇妙的晕眩感。
感觉他的鼻息愈来愈近,云想依下意识闭上双眼,但凑上来的不是记忆中温热的唇,而是漠然的指令。
「还不进来帮我更衣?」
当她再次睁开眼眸,铁征早已转身入房,陪伴她的只剩一轮孤月。
*** *** ***
「月姊姊,对不起,是我害你被大哥关在这儿……」一进劲风阁见到云想依,铁柔脸上满是愧疚之情。
在房里休息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大夫准她下床,铁柔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云想依。
听说她现在是大哥的贴身丫鬟,而且被规定不可离开劲风阁半步,她直觉想到一定是因为当初月姊姊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惹恼大哥,一切都归咎自己太多事。
大哥是出了名的严厉,以前他也有过几名贴身丫鬟,每个伺候他的人莫不战战兢兢,将之视为苦差事。因为他向来对女人不假辞色,嫌她们不够机灵或太笨,最后干脆不让丫鬟伺候。
不过,这次他破例将月姊姊收入房,铁柔实在不懂这是种惩罚还是有其他含意。以那天大哥不假他之手抱着月姊姊回房的态势看来,他并不那么讨厌她。
每次铁柔向大哥讨月姊姊来服侍她,他总是淡淡说句:「你还是少和她亲近,她不是你想像中那种人。」
今天恰巧段衍刚没有随大哥出门,由他守在劲风阁,她软硬兼施,苦苦哀求才破例得以进入。
「大哥也真奇怪,你只不过说出真话,犯不着将你软禁在这里嘛!」铁柔见着云想依又回复疏离有礼的模样,忍不住抱怨。
好怀念有月姊姊陪伴的那几天,她真的好希望有个姊姊能说说体己话。
「奴婢在这儿很好,小姐别挂心。」云想依浅浅一笑。
她发现自己很难对铁柔的热情无动于衷,尤其她的天真直率竟让她有几分欣羡。
「好什么?瞧你又更纤瘦了,风一吹就飘走了,哪像我……」铁柔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身躯自我解嘲,「醒来后被大哥逼得吞下一堆补品,现在圆得像颗球……」
云想依再次被铁柔夸张的神情逗得掩嘴而笑,庆幸着自己当初有出手救她。
瞧她现在的气色红润得像是敷上一层胭脂水粉,调侃自个儿的模样十分逗趣可爱,云想依不禁想到这两兄妹的性格和相貌真是南辕北辙。
铁征那威严刚强的脸孔瞬间闯入云想依脑中,同时凝结了她的笑容。
她是怎么啦?怎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他?
「哎唷,月姊姊,你干嘛又绷着脸?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吗?」铁柔的抗议声将云想依自迷惘中唤回,「你的笑容实在是赏心悦目,你应该多笑,这样我大哥铁定对你凶不起来……」
铁柔决心传授对付兄长的秘招,让月姊姊往后的日子好过一点。
「我大哥虽然看来威严,一副很凶的模样,但他内心其实也有柔软的一面,对我这个妹妹可说呵护备至。」她努力在云想依面前推销自己的兄长,私心希望她能改变对大哥的观感。
云想依当然知道铁征有多在乎妹子,否则也不会冒着与靖王爷作对的风险将自己掳来。
瞧铁柔提到哥哥的神情,那应该就是被宠爱呵护的幸福吧……
这一生会有人这么在乎她吗?
想到孑然一身的自己,云想依不禁羡慕起铁柔。「将军真的很在乎小姐。」
「月姊姊,我发觉大哥其实也挺在乎你的喔……」见云想依态度软化,铁柔乘胜追击,「我从未见他抱过任何一个女人,你是第一个耶……」
令众人瞠目结舌的那一幕,大家如今依旧津津乐道。
她和奶娘私下臆测两人的关系不下数百次,只是月姊姊像个闷葫芦似的,又遇上大哥这个一板一眼的呆头鹅,两张臭脸终日相对,怎么激得起火花?
当然这也是她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敲边鼓,她不敢对大哥提这些事,所以只好从月姊姊这边下手。
云想依不禁佩服铁柔的想像力。她和铁征?怎么可能?如果铁柔知道她的身分还会这么想吗?还会依旧对她热络吗?
当然不可能!
云想依无奈地摇头。「奴婢的职责就是伺候好将军,别无他想。」看来她真的必须和铁柔保持距离,以免她又做出一些异想天开的事。「将军随时会回府,奴婢该做些准备了。」
铁柔挫败地叹口气,「唉,如果能一直待在月姊姊身边多好……」看来月姊姊和大哥的事,真的必须靠她加把劲了!
「好啦,我先回去了,改明儿个再来看你,月姊姊你多保重。」
「小姐慢走。」云想依目送铁柔离去,只觉得心头有些事儿闷得难过。
她发觉自己开始关不紧那口名为「情绪」的箱子了!
*** *** *** ***
日落西山之际,云想依正忙着为劲风阁点灯,怱见一名小丫鬟抱着一样包裹,说是将军找来给她的。
那是一把古琴,但铁征给她这把古琴有何用意?
许久没有抚琴,云想依顺手调了音,发现琴音优美不输她在采春阁的那把。
任纤长的手指在弦上拨弄,脑海中的曲调如潮水般涌现。云想依一首接着一首弹奏美妙乐音,浑然忘记身处何处,似要找回往日抚琴时的平静。
铁征尚未走进劲风阁,就听到里头传来的悠扬琴音。不只是他,靠近劲风阁的周围已站着一些奴仆,大家好像被琴音吸住灵魂般静止不动,其中包括他的妹妹铁柔。
「大家是不用做事了吗?」铁征冷冷一句话,众人像是被解开魔咒回过神来,见到严肃的将军立即一哄而散。
将军府向来纪律分明,奴仆们居然贪赏琴音放下手边工作,莫怪铁征不高兴。
铁柔根本不理会兄长的脸色,兀自沉溺在天籁乐音之中。
「大哥,你听这音调,真如古人所言『此曲只应天上有』呀!」这下她更对云想依的身分感到好奇,「你不是说月姊姊只是个奴仆,一个丫鬟怎会弹出如此动听的乐音?」
铁征开始有些后悔派人送琴过来,但他只是不想她每晚对着明月发呆,好像随时都会飞向无尽穹苍之中。她是他握在手里的小白蝶,这辈子都别想飞出他的掌心!
铁征不想去深究为何要禁锢云想依一辈子,他为自己找的理由是——免得她再去勾引靖王爷,甚或别人的夫婿。
「你别管这么多,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房,赖在这儿干嘛?」铁征不理会妹妹的疑惑,「以后不准再进劲风阁,不然我就将你锁在房里。」
知道事迹败露,铁柔俏皮地吐着舌头。「人家好无聊,想找月姊姊聊聊嘛……」她知道大哥只是虚张声势,他不会真正对她生气或处罚她。
「如果无聊,就开始为自己绣些鸳鸯枕或绣帐,等下次回京我打算请求皇上赐婚,早点办完你和靖王爷的婚事,我也了了一桩心愿。」
铁柔瞬间垮下脸色。「可是靖王爷爱的是那个云想依,他又不喜欢我,我干嘛嫁给他?」
「这是爹早已订下的亲事,况且云想依已经失踪,靖王爷对她的迷恋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大哥,你怎么知道云想依失踪?」她都不知道这些事儿。
云想依失踪,京城现在必然谣言漫天飞舞,还好她已经远离那个是非之地,否则那些所谓手帕交又要来她跟前嚼舌根,看她笑话。
「从京城传来的消息……」铁征回答得避重就轻,「总之你别想太多,只要等着嫁入靖王府。」
铁柔倒不这么认为。「即使云想依不在,靖王爷也不会看上我的,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会有幸福吗?」
经过这番波折,她其实有些想通了,正如月姊姊所说,要让爱她的人来疼她,也不要一厢情愿地爱一个不在乎她的人。
「别想太多,你先回房休息。」铁征以为妹妹只是自我安慰,认定她心里仍十分喜爱单庆余,只不过是对自己没信心。
「那……大哥,我先回房了。」琴音在夜色缭绕,铁柔其实很想留下来,但碍于大哥的命令,只好低着头不甘愿地回房。
望着妹妹垂头丧气的身影,铁征却以为她的颓丧来自刚刚的对话。
*** *** ***
「不傀是采春阁第一花魁,不但擅长以色事人,还懂得用琴音迷惑男人。」
铁征走进劲风阁的花园,琴音方歇,云想依正紧闭双眼,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一番冷嘲热讽将她唤回现实。
好久未听闻他以这般口吻说话,怎么今日听来如此刺耳,心头甚至有些微微刺痛?
收拾波动的思绪,她如往常微微屈身,面无表情地道了声:「将军。」
「看来你的琴艺已经恢复往常的熟练,不枉我送来这把古琴……只是不知道明晚那些大老粗是否懂得欣赏第一花魁的琴声?」
铁征不愿承认赠琴的初衷,刚刚与铁柔对谈之后,他惊觉自己不该这么善待一个俘虏。
明晚他特别邀集异族首领们商讨维护边关和平事宜,酒酣耳热之际不免需要歌姬助兴。其实歌姬的事早已安排妥当,但此刻心虚作祟,他决定让云想依与会奏琴娱乐嘉宾。
「明天我会派人送来衣饰,我要你好好打扮,在我的宾客面前抚琴助兴,看看京城第一花魁是否一样能风靡边关这些粗人。」命令的口吻,显然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卖笑的风尘女子看待。
抚琴助兴?
云想依抬头望着铁征,心头泛起的落寞和苦涩是她所陌生的。本为他的赠琴暗自欣喜,没料到却是羞辱她的另一个花招。
她向来只在湘云水榭抚琴,能进到里头聆听她琴音的男人都是经过情姑娘精挑细选,大多是风度翩翩的文人雅士,上等清茶伴着琴音,一场纯粹的心灵交流。
如今,铁征要她在众人之前抚琴助兴,她可以想像喝醉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
从什么时候她开始顾虑到这些?以前的她从不在乎的……
唉!本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怎么?只有出得起上万银两的皇亲贵胄才有幸听到第一花魁的琴音吗?」铁征察觉云想依脸上的细微变化,她……好像不似以前那么无动于哀。
他该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高兴,但为何他却心虚得像是个将良家妇女推入火坑的人口贩子?
「奴婢遵命。」云想依垂下眉睫不再望他。
她的命运向来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早该认分……
*** *** ***
第二天丫鬟送来一套衣裳,只能以华丽眩目、衣不蔽体来形容——
整套衣服完全以薄纱缝制,只在胸乳和臀部周围圈以小小的遮蔽衣料,玲珑曲线若隐若现。帮忙梳妆的丫鬟还特地在云想依眼睛周围画上浓厚的黑色线条,说这是当地舞娘标准的装扮。
云想依像个木偶任由丫鬟帮她打扮,眼帘始终低垂着。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廉价妓女,他正是这么看待她的。让她穿成这样只为在众人面前贬低她,让她毫无尊严地任人狎玩。
想着想着,心头竟泛起莫名的悲伤。
「老天爷!月姊姊,你怎么穿成这样?」铁柔的惊怱声如一阵风飘入劲风阁。
她刚刚才听闻大哥今晚要宴请那些胡人,而且居然要云想依抚琴助兴,急得她二话不说冲了过来,连段衍刚都挡不住。
「这……这衣服简直跟没穿一样嘛!」铁柔难以置信地瞪着云想依,原本就红润的脸颊瞬间像火烧起来一样涨红。
接着她转身将跟进来的段衍刚推出门。「刚哥哥,你不准看!快出去……」
天呐,真难想像月姊姊穿这身衣裳到宴客厅会引起怎样的骚动。听说边关这些蛮子个个都是粗鄙野夫,月姊姊一出场必然尸骨无存……
尽管铁柔怎么推,段衍刚仍不动如山,只是正直地盯着云想依的脸,说出主子交代的事。「可是,将军吩咐月儿姑娘这时候该到宴客厅。」
「不成!不能让月姊姊穿这样出去!」铁柔拦在云想依身前想阻止,「她只是个奴婢,又不是舞妓,为何要穿这样出去娱乐那些宾客?」
她真是不懂大哥为何这么做,先前还以为他对月姊姊有着特殊感觉,真把她搞胡涂了!
见铁柔这么护着自己,云想依有些感动。「小姐,别为难段护卫,他只是奉命行事。」在这个状况下还会有人在乎她,这样就够了。
铁征会这么羞辱她,应该早在意料之中,是她不该心存妄念,以为被禁锢在劲风阁只是他唯一的报复手段,以为他前阵子不再羞辱她是他的态度软化,以为他抱着她时,眼神中流露丝丝情愫……
「可是……」铁柔也无计可施,只要是大哥下的命令,连她都不敢不从。她无奈地叹口气,只好解下身上的披风,垫着脚尖将它披在比她稍高的云想依肩上。「月姊姊,你小心点。」
「嗯!」云想依用披肩包覆着裸露的身躯,对铁柔露出感激的微笑,然后随着段衍刚走出劲风阁。
*** *** ***
酒过三巡,宴客厅已一片狼籍。
歌妓们还来不及表演完准备的舞曲,已被座上高壮粗犷的胡人拥在怀里调笑嬉戏,熊般的大爪甚至采入轻薄的衣襟内大肆揉捏,眼看一场活春宫就要上演。
坐在主位的铁征怀里揽着一名歌妓,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他已经后悔让云想依来此表演助兴,现下这群醉汉个个都是衣冠禽兽,她必然像只误入狼群的羊儿,一下子就被生吞活剥!
不行,他得去阻止她!
铁征甩开歌妓攀附的手臂豁然起身,大厅此刻忽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入口处,个个张大了嘴巴,还有人流着口水。
喧闹之中,云想依杵在门口好一会儿,不知何处是她的座位,直到自己成为目光焦点,她拉紧披在身上的斗篷,屋内传来的酒肉之气令她眉头一皱。
望向屋子尽头一角摆放着古琴,她旁若无人地步下台阶,沿着宴客厅中央走道缓缓前行,直走到琴桌前就要坐定。
「慢着!」宾客之中有人最先回过神,「既然找来貌如天仙的美女操琴助兴,包得密不通风乡扫兴,铁大将军,你这是吊大伙儿的胃口吗?」
「是呀!是呀!」其他人应声鼓噪,闪烁欲望的眼睛色迷迷地直盯着云想依。
铁征骑虎难下,眼前却无台阶可下。「听到大爷们所说的话没?还不脱下披风!」他第一次体会到自作自受的无奈。
云想依双眼直盯着铁征,仿佛无言地问着:你真要我在众人面前袒胸露肚吗?
从他无情的命令得到答案,她死心了!
以最缓慢的速度解下脖子上的系带,众人开始鼓噪。接着,包覆玲珑曲线的披风轻轻飘落,男人们纷纷推开怀抱中的歌妓,带着贪婪色相走近云想依,直到包围琴桌,只差没伸手扯烂她身上的薄纱。
空气中浓布着欲望的气味,铁征见事态不妙,先一步地挡在琴桌前。
面对一群兽性大发的男人,云想依脸上却无慌张之色。只见她不慌不乱地坐下来,纤纤玉指开始拨弄出和谐的乐音,缓慢却悠扬。
说也奇怪,当琴声如小船缓缓滑过平静的湖面,浓烈的鼻息渐渐缓和下来,男人们的表情开始有了转变,原本狰狞的表情慢慢松懈,呼吸也由急而徐,然后几近无声。
于是,有人开始席地而坐,其他人也跟进,一群粗犷的大男人如被琴声降服的猛虎,闭起双眼沉浸在庄严静谧的乐音中。
琴韵接着出现转折,行云流水般的曲调渐渐涌现出万马奔腾的气势,众人情绪也随之高亢起来,这些身经百战的大漠男儿脑海中不禁浮现征战沙场的豪情壮志,有人甚至操起弯刀随着乐音起舞。
最后,乐音趋于平缓,似大漠吹起的寒风,萧瑟得令人感伤,却隐隐透露着些许温暖。有人怀想到孕育他们的大漠母亲,眼角不禁挂着感动的泪滴。
待云想依弹出最后一个音符,现场一片静寂,只传来外围的歌妓们因感动而啜泣的声音。
隔了好久,才有人爆出一句:「好!」接着掌声如雷四起。
这些平时杀人如毛、将女人视为无物的大漠男子纷纷走向云想依,对她竖起大拇指,平和欣喜的脸上丝毫不见欲望的影子。
「来自天神的声音……」
「你是天神的女儿……」
此刻,歌妓打扮的云想依在他们心目中有如传说中的天女,神圣不可侵犯。
铁征松了一口气之余,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云想依。
和这些异族首领打交道多时,从未见过他们对任何人流露崇敬的眼神,她却只藉由琴音就能轻易安抚这些乖戾不羁的蛮族,难道她身上具有什么神力?
他来不及找到答案,便急着拾起一旁的披风罩在云想依身上,并系好衣带。
忽然,他发现占琴上满是斑斑血痕,他急着抓起藏在披风中的一双纤手,发现两边指头都被琴弦割得惨不忍睹,还不时渗出血来。
铁征毫不犹豫地含住渗血的手指,想为云想依止血,不寻常的行径让众人看呆了,连云想依也反应不过来。
随着舌头舔弄伤口,湿滑的触感暂时止住了疼痛,却由背脊传来一道热气,直冲脑门。
云想依生平第一次脸红,整个脸颊灼热不已,也忘了将手伸回来,只是怔怔地呆望着铁征专注为她止血的神情,表情竟有些羞涩。
围观的众人纷纷对铁征提出抗议。「铁将军,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天女?」
铁征见手指的出血已止,以披风将云想依裹得密不通风,将她一把抱起。「她不是天女,她是我的女人!诸位请便了。」
他的女人?
云想依再次为铁征占有的语气感到讶异,不知他话里的含意,她只能静静窝在熟悉的怀抱中,任由他带她远离这场混乱。
*** *** ***
回到劲风阁,铁征将云想依放在自己床上,然后转身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刀伤药,显然打算亲自替她敷药。
「将军,我自己来就好。」云想依伸出手想接下药粉,一开口才惊觉自己的紧张。
她是怎么了?单独面对他第一次感到尴尬,连说话都有些不好意思……
「别动。」铁征没有看她,迳自在伤口上洒刀创药,动作轻柔无比。
房里一阵沉默,云想依一双手任由铁征握着,眼睛却不知要看何处,最后不自觉地飘向低下头为她疗伤的专注脸孔。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细看他——
晶黑的眼眸被浓密的眼睫覆盖着,她发现他的眼睛甚至比女人还漂亮;还有那挺直的鼻梁,圆润的鼻头显示出他的刚直性格,紧抿却厚实的嘴唇看来相当柔软……
老天!她真不该这么不知羞耻地打量着男人,尤其还是绑架她的人……
云想依努力拉回理智,却发现愈来愈吃力。
「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不准碰水,我会派丫鬟来伺候你。」铁征为云想依包扎好伤口,却不小心瞥到露在披风外头的娇躯,包覆在一小片衣料中的丰乳呼之欲出,看得他一阵口干舌燥。
他不能继续留在这儿,否则后果非他所能控制。
刚刚顺口称她为「他的女人」,纯粹为了让那些男人无话可说。事实上,她早已是别人的女人。
这个认知令他莫名地懊恼。
第五章
不必忙着干活儿,回到原先住处的云想依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只能坐在窗边发呆。
下意识地,她低头望着双手,没有受伤的手指轻抚着被细腻包裹的指头,脑海里自动浮现手指被铁征含着时的感觉,还有他专注包扎时的情景……脸颊又不禁红了起来。
唉!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何她的理智、她的情绪都不再受控制?为何这些天他的脸孔、一举一动像是鬼魅缠着她不放?为何她要将这些事放在心
更苦恼的是,这些问题她都找不到答案。
正当云想依陷于沉思之际,屋外传来铁柔惊慌失措的呼叫声。「月姊姊,不好了……」
圆滚滚的身影进房后,差点撞到转身起身的云想依,铁柔上气不接下气地拉着她的手,「大、大哥……出事了……」
铁柔神色仓皇的模样令云想依心湖更掀起惊涛狂潮,抓住铁柔的手竟然微微颤抖。「出事?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题由她口中进出,稍稍喘口气的铁柔对云想依慌乱的语调感到有些讶异。
月姊姊一向冷淡,天塌下来好像也吓不到她,如今一听到大哥受伤却紧张得快要哭出来,实在太不寻常了……
铁柔灵机一动,随即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是这样的……大哥今天在校场操兵时不慎跌落马背,我看他……」她假装哽咽地说不下去,只能无助摇头,泪滴适时滑落眼角。
她的演出果真唬过云想依,以为铁征伤得相当严重,二话不说便往外冲去,心慌意乱的她根本没察觉铁柔闪烁的眼神。
「大哥已经被『抬』回劲风阁了……」铁柔赶紧跟在后头大喊。
往劲风阁的路途是云想依这辈子最长的旅程,莫名的惶恐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可以!他不能出事……
云想依揪紧着一颗心拼命奔跑,从未感觉这么痛苦无助,恨不得插翅飞到他身边。
*** *** *** ***
铁征独自侧躺在卧榻上,凝重的眼眸显得心事重重。
今早因在沙砾地上被马拖行了好一会儿,双脚几乎体无完肤,断裂的陉骨还刺穿皮肤,隐隐可见。现在骨头已被接回并缠上竹板固定,伤口却不断渗血染红包裹布巾。
大夫接骨的过程他大气也没吭一声,沉重的脸庞似是强忍痛楚。
没人知道他有多懊恼,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从马背上摔下来,且非在两军交战之时,这事传出去他的颜面何存?
更难堪的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摔马全然和操兵无关。
这几天他比平时卖力操练将士的射骑之术,晚上强迫自己在书房忙到半夜,累了就在一旁的卧榻打盹。
将自己操得那么累,就是希望没有空档想起不该想的人、想做不该做的事……但一切的努力似乎白费心机。
云想依的容貌像是已经在他脑海里生根,尤其那日她酡红着脸的模样,着魔似地时时刻刻缠绕着他。
意识到自己这么轻易被迷惑,铁征的眉皱得更紧。大夫本想开一些舒缓疼痛的药方,却被他拒绝。这是他应得的教训,至少疼痛可以时时提醒他这个耻辱,警惕自己不再脱序。
他真该将她囚禁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离他远远的,至少不再相见就不会扰乱心神。
正当他努力想将云想依的影像驱逐脑海之际,一转头却看到她奔进房里,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望着他,一脸惊慌。
飞奔而来的云想依见到铁征好端端地侧躺在床上,猛然止住脚步。
他没事?还好、还好……
放下心头的大石,她缓缓走向铁征,两人交会的视线没有须臾分开。屋内一片静寂,只传来她急促的呼吸声。
待走到铁征身前,云想依凝视他的眼眸怱然觉得蒙胧,然后一阵湿热的液体滑落脸颊。她努力眨去蒙蔽眼睛的雾气,视线却愈来愈迷蒙。
铁征刚硬的心瞬间软化,方才努力建立的心防因她的泪水瞬间瓦解。他伸出手轻触她的脸颊,汲取一颗珍珠沾在食指上。
从不觉得女人的泪可以这么美,哭泣的容颜如此扣人心弦,他感觉一阵热流从心脏滑过四肢百骸,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云想依再次眨眼,伸手抚向脸颊,这才惊觉那是自己的泪水。
她哭了?
自从十岁那年流干眼泪后,她就封闭了自己的心门,发誓不再为任何人流泪。为何这时候竟然为了一个轻贱他的男人破戒?
她迷惑地望着掌心的泪滴,像是受了相当的震撼。
「别哭。」大掌温柔拭去她脸颊的残泪,命令的语调透露着无比的温柔。
云想依被铁征的举动吓到,她抬起头望着他,眼眸被泪水浸润得更加清澈,里头蓄满了惊讶和来不及掩藏的情感。
两人相视好一会儿,情意流转尽在不言中。
云想依先回过神来,想到方才的忘情,脸颊又不由自主红了起来,一双眼睛根本不敢再看向铁征。
为了掩饰尴尬,她将视线调向他的伤口,伸出手轻轻触摸染红的布巾,仿佛流的是她的血。
「怎么那么不小心?这一定很痛……」自言自语的轻柔音调带着哽咽,心疼的泪水再次滑落。
「没想到你这么爱哭。」铁征还有心情打趣她。
看似无心的人最是有情,他已经找到打开她心门的钥匙,一开门却发现那是一个挤满了情感的房间,被释放以后便如潮水倾泄而出。
原来面具之下的她是这般脆弱、如此多情。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满溢着怜惜之情,全然没有沾沾自喜的得意。
云想依急切的语调打断铁征的沉思。「让我帮你,好吗?」
他伤得这么重,她无法坐视不管。在她挣脱理智、拼着命飞奔到他身前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已经不属于自己,收不回来了……
「怎么帮?你又不是大夫……」铁征想起当初云想依也说要帮铁柔,还有妹妹醒来之后的胡言乱语,对云想依的动机仍心存疑虑。
虽然已经摘下她伪装的面具,如愿地攻下她的心防,但他却固执地不愿将自己的心交出来。
「我……可以帮你……虽然我不是大夫……」回复以往的冷淡语调和质疑让云想依有些退缩,但眼看他的伤不能再拖,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秘密。「我有能力……可以治病。」
「什么能力?你又想装神弄鬼?」铁征不信鬼神之说,更难以接受巫术治病等无稽之谈。「我的伤大夫已经处理好了,不用你费心。」
「但是你两腿伤得那么严重,至少有半个月无法行走,万一骨头没接好……」云想依一碰触伤口便感应到他的症状,「我有办法能让你在一刻之后完好如初,看不出……」
铁征打断云想依的胡言乱语。「我不想听这些怪力乱神,一切自有大夫关照。」
见他如此固执,云想依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见她在他身前跪了下来,一双手按住膝盖,然后闭起眼睛。
「住手!你想干什么?」铁征出声喝止,想扳开云想依的手,却被一道力量弹开,他想移动双脚却力不从心。「放开我!」
这到底怎么回事?
铁征这辈子从没遇过如此离奇的事,直觉是云想依在他身上作法,施了妖术。他强作镇定地望着她的手抚向受伤部位,接着一道热流从断腿处传来,热热酸酸的,不一会儿疼痛的感觉全然消失。
他惊讶地望向她,斗大的汗水滑落她的脸颊,像是被抽干全身的力气,然后如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往后一仰……
「月儿!」铁征大吼一声,豁然起身接住云想依瘫软的身躯,等到将人揽在怀中才惊觉自己的行动如平时灵活无碍。
他疑惑地按压着伤口,丝毫不觉得疼痛,为了确认心中的疑虑,他很快解开缠绕的布巾和固定的竹片,整个人都呆住了——
原本受伤的部位真的完好如初,完全看不出伤痕!
望着苍白如纸的脸颊,铁征第一次目瞪口呆。
*** *** *** ***
云想依一醒来,竟发现身处牢笼。
一道热切的声音唤醒她的茫然。「月姊姊,你醒了?」
见到铁柔隔着栅栏呼唤她,云想依直觉起身想走近问个究竟,走没几步却被绊住。低头一瞧,她的脚踝居然被铁链铐住,根本无法靠近栅栏。
疑惑地望向铁柔,只见她哭红了眼,语带哽咽地说:「大哥在你昏迷之后……便命人将你关进来……不准任何人靠近你……」铁柔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听闻上次宴客时发生的事,她料想大哥对月姊姊必然产生不一样的情愫;一听到大哥受伤,月姊姊超乎寻常的激动不由自主泄漏她的心意。本以为这样的情况下,两人必然真情流露,互诉衷情。
谁知一个昏死过去,另一个更加翻脸无情。
她不懂大哥到底想什么,又不是仇敌,有必要将一个天仙般的弱女子关进大牢吗?
云想依闻言跌坐稻草堆上,一脸绝望。她没有掉泪,表情却比哭还悲切。原来他也把她当成妖魔……
她的凄然模样让铁柔忍不住哭出来。「月姊姊,你别这样,你说说话呀……」
虽然月姊姊向来不多话,脸上鲜少流露表情,却都不曾像现在的神情这般绝望,令人鼻酸。
「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吗?你怎么会昏倒在大哥房里?你是怎么惹大哥生气的,还严重到将你关进牢里?」
云想依望着前方,眼神空洞茫然。「是我不该……不该动了情……破了誓……」
「月姊姊……」见她承认对大哥动情,却落得如此下场,铁柔不禁想起先前对靖王爷的痴恋。原来月姊姊和她一样痴傻,都付出了无法得到回报的爱。
「铁柔!」
铁征突然拄着拐杖走进大牢,见到妹妹勃然大怒,「我已经下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谁准你来的?」
铁征当然知道是谁放铁柔进来,只有段衍刚才会这么宠溺这小丫头。
「你马上出去,以后再违背我的命令,我会将衍刚调去守城门!」
「这不合理嘛!月姊姊又没做错事,为何将她关在大牢?」铁柔尽管畏惧大哥的威胁,为了云想依还是据理力争。
「再不走,我调他去修城门!」
「好嘛!我走就是……」为了不牵累刚哥哥,铁柔只好投降。「月姊姊,你保重……」
回头望了云想依悲凄的脸庞一眼,铁柔这才不情愿地离开。
铁征打开牢门,将手中的拐杖丢在地上,仅是站在门口看着云想依,似乎对她有所忌惮。「我不准你对柔儿或其他人使出妖法!」
为免这件离奇的事情曝光,他依旧拄着拐杖,并坚持自己换药。他可以想像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昨晚他认真想过,如果云想依真要害他,就不会帮他治愈伤口,大可乘机伤害他——如果她真会使用妖法。
这令他想起铁柔不药而愈的奇迹,还有醒来时所说的话,似乎也和云想依脱不了关系。
但是,他不懂她怎会有这种不寻常的力量?她到底是谁?是奇人还是妖女?
无论答案为何,他都不能让她继续对其他人使用这项力量,否则她不是变成人人争相抢夺的活菩萨,就是急欲除之的妖女。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隔离!
云想依抬头看着一脸严肃的铁征,眼底蓄满悲伤。「妖法?呵呵……我也希望自己拥有妖法,能将这身能力去除殆尽,做个平凡的女人……」她勉强苦笑,却比哭还悲伤。
铁征别过头,她这模样令他心里难受得紧。
为了将她隔离在此,他还特地命人打扫一番,在木床和地面铺上干草,也准备了几床干净的被褥。
「无论如何,我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老老实实,没有隐瞒,我就让你离开大牢……」
铁征在云想依面前坐下,眼睛瞥到她脚上的铁链,纤细白皙的脚踝肌肤已被磨出血痕,他的脚踝竟也跟着痛了起来。
咽了口水,他逼自己狠下心视而不见。「你怎么学会这一身……妖术?你还有什么妖法还没使出来?」
在世俗眼光看来,不寻常的能力就是妖法,是不为大家所接受的。
口口声声的「妖法」扎得云想依心头千疮百孔,铁征有所忌惮的眼神让她觉得好悲哀。
或许她该说出隐瞒多年的秘密,说出来不是为了求得舒适,而是她压抑得好苦好累,更不想让所爱的人误会她是妖女。
她是爱他的!
知道他受伤那一刻才发觉,但或许更早之前就爱上了。只是这爱来得好突然、好被动,而且好茫然。是他硬生生撬开她紧锁的心防,牵动她的七情六欲,如今锁坏了,心门再也关不紧了……
沉默了一会儿,云想依以平缓却哀伤的语调说出隐藏心中多年的痛——
「月儿本是个无忧无虑、天真可爱的小女孩,爹娘总是唤她『小月儿』。从小,月儿身边就发生很多奇妙的事——断了腿的小黄狗、生病的猫咪没多久就自然痊愈,和之前一样活蹦乱跳。爹娘以为那是动物们循着本能上山寻药治好的,也不以为意。
「直到月儿五岁那年,爹爹摔下山谷奄奄一息,小月儿抱着爹爹哭喊着不让他死去,倾尽全力将身上的力量传给爹爹,之后,小月儿昏了……三天后醒来,爹爹已不药而愈,身上完全找不着伤口,但是,爹娘却将她当成了妖魔看待……」
想到当时爹娘将她锁在房里,看她的眼神充满恐惧,甚至不敢靠近她,五岁孩子的心痛此刻依然那么清晰。
「在小月儿被关在房里五年间弟妹相继出生,乡下饥荒成灾,营生不易。为了养活弟妹,爹娘将小月儿卖给人口贩子,那年小月儿才十岁……」
故事说得简短,却是她毕生难忘的痛苦回忆,如同被活生生揭开的伤疤,痛澈心扉。
牢里一片静寂,铁征望向低垂着头的云想依,审慎的目光似乎在咀嚼着故事的真假。
如果这是真的,莫怪之前的她总是戴着冷淡的面具。任何孩子经过同样的遭遇后,对人生该是绝望至此,封闭心扉。
第一次见面,当他唤她「小月儿」时,她的狂乱和慌张不像装出来的,应是想起童年悲惨的境遇。
还有那些异族人降服在她的琴音之下,并唤她为天女,莫非也是天生能力使然?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不管你所说是真是假,我可以先允许你离开大牢……」铁征强迫自己别让故事里的悲情影响判断力,另一方面却说服自己故事的真实性。
最终,对她的心疼和软化还是略胜理智一筹。只是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藉口。
在这牢笼仍会接触其他人,不如将她锁在最偏僻的角落与世隔绝,派人定期送饭菜过去,谅她也变不出什么花样。
「不过,我不准你和任何人接触,更别说对任何人使用那项特殊能力……否则我会砍了你的双手,明白吗?」
他还是不信她!
云想依抬起悲伤的眼眸,像是控诉铁征的不信任,脆弱的表情勾起他想将她抱在怀中好好疼惜的冲动。
没有再说什么,也不敢再多看一眼,铁征拾起地上的手杖逃离牢笼,独留满腔悲凄的云想依。
第六章
云想依被关进将军府最偏僻的悠然居。
悠然居布置简单,正如其名给人一派悠然的清雅。铁征之所以将她关进这儿,实因这院落的地利之便。
架在大片人工挖凿的湖面中央,悠然居听说是前代屋主为了防止宠妾逃跑特别设计的格局,只要锁起湖畔入口处的大门,悠然居便成遗世独立的牢笼。
从大牢搬到悠然居,云想依没有丝毫被释放的喜悦。
被禁锢是她的宿命,以往摆脱的方法就是禁锢自己的心魂,没有了灵魂,身处何处都不重要。
但是,现在的她发现了爱,动了情,有如波涛肆虐后的湖岸,满心疮痍,残破绝望。
孤独曾是她最知心的朋友,无欲无求的态度让她处于怎样的境地都能随遇而安,如今的她却再也找不回往日的平静。
有了心,一切都无法不在乎。
没人陪她说话,没人记得她的存在,这世界有她没她都没什么差别,这种被遗弃的感觉好可怕。
她多么渴望有人打开院落的门,为这坟墓般寂静的院落注入点生气,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最难以忍受的是,她想见他,想得心好痛……
上天像是听到云想依的期许,在几十个昼夜后的夜晚,正当她绝望地过完一天,悠然居的大门忽然被开启,砰地一声发出巨响。
被惊扰的云想依披着外袍出房察看,赫然见到想念的身影正站在月光下,狂乱失控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即使相隔几步远,云想依仍能明显感受到男人粗重的鼻息,以及他身上传来的热气。
她只感觉被瞧得浑身发热,不由自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无意识的举动却如火苗,一触即发!
体内焚身般的燥气逼得铁征汗水直流,不自觉拉开衣襟让夜风透进来。好热……
他到底着了什么魔?那妖女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咒?
他已经将她和那该死的妖术一并锁在悠然居之中,为何她的影像却离奇地占满他的脑海,连闭上眼睛都可以望见她那绝美的容颜,娇羞的神情,甚至绝望时的凄楚……
尤其这几天特别烦躁,只能喝闷酒来麻痹自己。谁知喝了几杯,心头的躁气却烧得更加猛烈,尤其胯下的骚动排山倒海而来,欲望叫嚣着要破茧而出。
他需要女人!而且他不要别的女人,他只要她!
双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摇摇摆摆带着迷蒙的他直闯边陲的悠然居,未带钥匙,他只能以石块击坏门锁,违背自己所下的禁令。
见到朝思暮想的身影带着诱惑的表情回望他,铁征仅存的控制力当场瓦解,欲望轻易地冲破栅栏。
带着沉重的喘息,他走向怔然的云想依,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以灼热的嘴唇封住她的呼吸,也融化她的意志。
云想依任由强烈的欲望侵袭,流下欣喜的泪水。
他终于来了……
紧紧抱住所爱的男人,她毫无保留地表达热情,为了留住这一刻,她甘愿让欲火焚身,付出尊严。
「嗯……嗯……」当急躁的大掌侵入兜衣找到那一方柔软,云想依敏感地吟哦出声,更加滋长男人的性欲。
好软、好嫩……手下的触感让铁征简直爱不释手,迫不及待想得到更多。
松开被吻得肿胀嫣红的娇唇,他双手往她松开的衣襟一扯,薄薄的寝衣飘然落地,白皙的裸身在月光的浸淫下如仙子般楚楚动人。
云想依下意识以手臂遮住光裸的上半身,双手一下子被拉开,铁征炽热的双眸毫不掩饰地侵犯她。
那纤细的娇躯里竟藏着如此诱人的秘密武器——性感无比的锁骨之下延展出雪白坚挺的双峰,挺翘出小巧的乳尖,上头的红莓因为动情更显得红润欲滴。
尽管欲火就要烧灼全身,铁征仅存的意识里仍充塞着强烈护意。
想到这么美妙的躯体曾属于其他男人,又爱又恨的矛盾情绪在他心中激荡。
眼见他的目光转为浓厚的怒意,云想依娇羞神色一退,他的眼神令她害怕得想逃。
挣脱被箝制的双手,她转身想逃回屋里,却被拦腰截住。
「想逃?伺候男人对你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大掌紧握住颤抖的双峰,铁征挑逗的同时不忘羞辱她。
尚未动情时,他的嘲讽对她来说毫无杀伤力,但此刻却字字凌迟她的心。
「不要……放开我……我不要你这么对我……」云想依泪流满面地哀求着。她不要他把她当作妓女,不要被他瞧不起……
「不要我?全天下的男人都可以占有你,只有我铁征不行,是吗?」铁征误以为云想依的抗拒是为单庆余守身,妒火和欲火烧得更炽烈。「我要让单庆余那小子知道他捧在手心的女人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
「我不是……我不是……」云想依使劲地摇头,泪花四溅。
她的否认让铁征更加不齿。「哼!妓女就是妓女,再怎样狡辩也无法成为贞节烈女,我倒要看看你能为单庆余守身多久……」
拦腰抱住轻盈的娇躯,将她推倒在一旁的石桌上,铁征顺势撕去她遮蔽下身的寝裤,薄薄的亵裤跟着应声而裂。
云想依感觉下身一凉,不禁晃动挺翘的娇臀想抗拒他毫无理智的侵犯,但私处传来的凉意却让她心头一颤。
铁征手指跟着探入摇摆的双股之间,发现了她的秘密。
「这样就湿了?真不愧是当妓女的货色……」就着湿滑的爱液,他的手指来回磨蹭着滑嫩的羞花,引来更多的蜜液和一声声高亢的吟声。
「嗯……嗯……」
啊!那是怎样的感觉?好麻……好舒服……
云想依咬着唇不叫出声来,努力想缩回下身避开这折腾人的触摸,娇臀却被一双大掌箝制,捧得更高。
铁征扳开云想依紧闭的双腿,让私密的羞花在月光下绽放,犹如沾满露珠的粉红色牡丹。
手指拨开层层的蕊办,禁不住蜜液的诱惑,铁征的双唇像只蜂儿探进蕊心深处,灵舌不断拨弄出更多蜜液。
「啊……啊……」云想依趴在石桌上再也忍不住吟喘出声,却为自己的淫荡羞傀得泪流不已。
难道她果真如他所说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不然为何抗拒不了他的撩拨?
在欲望与泪水交织冲击下,云想依只觉小腹传来阵阵颤动,然后一股压力排山倒海而来,娇躯也跟着激烈颤抖……
「啊——」
铁征满意地舔舐唇边沾染的蜜液,嘴角扬起嘲弄的笑意。「怎样?单庆余能给你这样的快感吗?等会儿我会让你快活得忘了之前所有的男人……」
云想依蜷伏着身躯,高潮的悸动令她虚软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承受无情的嘲弄。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云想依勉强撑起迷蒙的双眼往后一瞧,铁征已经脱得一丝不挂,健美黝黑的身躯在月光下一览无遗,完美得令人心动,却也令她心悸不已。
意识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她为靖王爷保守的秘密也将随之曝光,云想依挣扎着起身,却正巧落入刚强的怀抱中。
「如果你喜欢这样的姿势,我就如你所愿……」
铁征大臂一握,从后撑起瘫软的身躯,下身顶着翘起的娇臀,灼热的欲望本能地找到纡解的入口。
他撑起欲望往前顶进,却不得其门而入。
动情的花蕊虽然有爱液的助滑,却因肿胀更加紧窒,加上她抗拒的摆动,铁征不得不以手指撑开层层蕊心,接着用力一挺——
「啊——」锥心刺骨的疼痛令云想依双腿一软,整个身躯只靠他的铁臂支撑,痛得不断轻颤。
铁征意识到云想依的不对劲,感觉一阵温热液体从她体内流出,往下一看,她的大腿内侧留下一道血痕。
怎么可能?靖王爷不是已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她怎么可能还是个处子?
满腹的疑问却敌不过排山倒海的欲潮,尤其包覆欲望的内壁传来抗拒的紧缩,让他再也停不下来……
这一夜,铁征像只贪婪的欲兽,带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惊喜,一次次从云想依身上发泄禁锢多日的情欲……
*** *** ***
铁征被杂沓的脚步声吵醒,头疼欲裂的他意识仍然混沌不清,就被外头传来的拔尖声音吵醒。
「天呐!这悠然居怎么变得如此狼狈,门锁也被撬开,像被人打劫过一般……奶娘你看,这些衣服散了一地,月姊姊到底发生什么事?」
听见铁柔的声音,他赶紧坐起身来,拉着被子盖住下半身,在铁柔一行人闯进内室之前,拉了另一条被子盖住沉睡的赤裸娇躯。
「月姊姊……」铁柔慌张地奔入内室,却猛然止步,「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月姊姊呢?这里发生什么事?外头怎么一团乱……」一堆问题连珠炮似地从她口中进出,铁柔的脸却红得有些心虚。
「女孩子家这么莽撞,成何体统?去外头候着。」铁征看了妹子一眼,披着被单围住下半身起身,被壮硕身躯遮住的云想依正缩在床的内侧,露出一双疲惫羞赧的大眼,不知该起身还是继续缩在被窝里。
铁柔被大哥瞧得有些心虚。「喔,我到前厅等着……」
铁征拾起地上的衣物穿上,没人知道他此刻心情有多矛盾。
昨夜发现云想依仍是处子,心头居然涌出莫名的欣喜,好像喜爱的东西完璧归赵时的惊喜。醒来时却又懊恼无比,惊觉自己不该如此贪恋她。
她终究是妹妹幸福的阻碍,像她这样狐媚的烟花女子把初夜给了他,必然会乘机索讨一些好处,他必须让她断了这念头。
「还不把衣服穿上?」他始终背对着她,「别以为经过昨夜情况会有所改变,对我来说,你不过是取悦我的妓女。」
望着他绝然的背影,云想依强忍着泪水,勉强撐起疼痛不堪的身子下床。
待铁征穿好衣物走出前厅,铁柔便迫不及待上前劈头就问:「大哥,现在你和月姊姊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是不是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看到大哥的脸还算平静,显然对这样的结局感到满意,应该不会怪她在背后搞鬼。这也不枉她甘冒被大哥惩罚的风险,促成这段姻缘。
月姊姊被关在悠然居与世隔绝,连她都严禁不得探访;大哥也是终日绷着脸,比以前更难以亲近。
她猜想大哥肯定对月姊姊有什么误会,还好聪明的她想到「生米煮成熟饭」这个高招,昨儿夜里偷偷在大哥的酒里下春药。
这药是威胁刚哥哥去找来的,听说是西域一带最强的「合欢散」,看月姊姊疲累的模样,可想而知这药效有多强。
哎呀,要她一个黄花闺女去设计这档事,真的好羞喔……
铁柔见大哥不语,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只好红着脸乘胜追击。「大哥,你说什么时候我可以叫月姊姊一声『大嫂』呀?」
「小姐,别说了……」跟着出来的云想依赶紧出声阻止。一听被蒙在鼓里的铁柔有意撮合他们,云想依有不好的预感。
铁柔对这点可说自信满满,得意忘形之际将自己的计谋说溜了嘴。「月姊姊,你别害羞,我就说嘛,大哥终究还是喜欢你的……他中了合欢散也不去找军妓,反而跑来找你,一定是心里头只有你……」
「合欢散?原来是你搞的鬼!」铁征一听勃然大怒,凌厉的眼眸瞪向捂住嘴巴、一脸懊恼的妹妹。
昨晚体内挥之不去的燥热之气原来是合欢散作祟……难怪他怎么要她都觉得不够!
「大哥,我以为你喜欢月姊姊,不想见你这么痛苦,所以才会想出这个法子……」铁柔赶紧解释,免得又弄巧成拙。
「喜欢?哈哈……」铁征怱然笑得狂肆,然后转头望着妹妹,眼神几近残酷。「柔儿,你实在太天真了……家里有个免费的妓女不用,为何要费事去找军妓?」
眼看妹妹为了云想依居然胆大妄为设计自己的亲哥哥,接下来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为免兄妹俩继续让她所迷惑,铁征强迫自己狠下心拆穿云想依的身分。
「妓女?」铁柔望着兄长,一脸狐疑,「大哥你胡乱说些什么呀?」毕竟涉世未深,铁柔无法理解兄长话中的含意。
铁征知道该给天真的妹妹上一课,免得她日后总被表相所迷惑。「我们家不仅住着一个妓女,还是京城大名鼎鼎的花魁——云想依!」
他手指无情地指向面白如雪的云想依,她捂着胸口,无助且哀伤地回望着同时转过头、一脸惊愕的铁柔。
「月姊姊……是……云想依?」铁柔简直难以相信,「大哥,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虚弱的声音颤抖着,显然受了莫大的打击。
她完全无法相信第一眼就喜欢的月姊姊,就是之前让她痛不欲生的云想依!
看着妹子无法承受事实,铁征的态度稍稍软化。
「当日你服下忘魂草,大哥气不过,便掳了她打算为你陪葬,谁知道你这儍丫头一醒来就被灌了迷汤,还不惜为这女人向大哥下药,如果我再不说出真相,真不知你还会被她牵着鼻子多久……」
兄长的解释像是残酷的利箭,瞬间摧毁铁柔这几个月来所编织的美梦。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豆大的泪珠滑落脸颊,铁柔控诉的眼神轮流望着一脸歉疚的大哥和悲伤的云想依,「你们好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她是那么地喜欢月姊姊,也深信昏迷时的梦境是真的,所以将她当作姊姊般倾吐心事,没想到这竟是一场骗局,他的亲哥哥竟参与其中……铁柔心中的痛远超过当时未婚夫背叛的疼,
当时他们的心里一定在偷笑,笑她的单纯无知。
她好恨!好恨……
「我恨你们!」铁柔愤恨地发出控诉,接着转身飞奔而出。
「柔儿……」铁征知道自己伤了妹妹的心,追出去想对她解释清楚。但身后的重击声却让他停下脚步,回头一望,云想依已瘫软在地。
「月儿——」
铁征望着妹妹离去的身影,还有怀中惨白的容颜,一时左右为难。
*** *** ***
云想依不断发着高烧,让守在床边一整夜的铁征心急如焚。
大夫说她受了风寒,加上他整夜的需索,甫经人事的处子根本无法承受。当他为她上药时,那儿可说一片狼籍,不但红肿不堪,甚至还裂出了伤口,看得铁征触目惊心。
他大可找个丫鬟来照顾她,但怎样也放心不下。
这么做只是为了内疚,毕竟她的伤害来自于他——铁征在心里这么说服自己,故意忽略心中不断溢出的不舍之情和担心。
整晚,床上人儿睡得极不安稳,他也跟着一晚没睡,不断拧着湿布为她擦拭额头和身体,大夫说这么做可以让热气消退。
直到日上三竿热度退了,云想依也睡得沉,他才梢梢松了一口气。
该走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自己在这儿……
转身正要离开之际,却发现铁柔站在门边,一脸怨怼地盯着他。「为什么她还在这儿?我要她从我眼前消失,我不想再见到她……」
昨天她在房里哭了一天,也不见大哥来安慰,听说他忙着照顾生病的云想依,原本愤恨的情绪得不到纡解,便转化为强烈的妒恨。
对于喜欢的人,铁柔是个甜美热情的小女孩;但是面对所恨的人,她的负面情绪也一样强烈。
铁征知道妹妹对云想依的态度必然有所转变,但也不该这么不通人情。「她病得不省人事,怎么让她离开?」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让这个妓女玷污了咱们铁家……」此刻的铁柔又恢复成之前那个任性骄纵的女孩,床上躺的不再是她喜爱的月姊姊,而是恨之入骨的云想依。
「柔儿,讲点道理吧……」铁征累了一个晚上,根本不想和铁柔吵,「而且我根本不会让她离开。」
「大哥,连你也被这个人尽可夫的妓女迷惑了?」铁柔指着床上昏睡的人儿,毫不掩饰她的轻蔑和怨恨。
妹妹的粗鲁言词让铁征有些反感。「柔儿,你是铁家大小姐,请注意你的措词和态度……我不让她离开,是因为不想让靖王爷找到她,就这么简单。」
「哼!我看是你和她苟合之后就离不开她了,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儿,靖王爷是这样,你也是……」铁柔被训得委屈,对兄长提出的解释一点都不苟同,「接下来你是不是也想将这个妓女迎进门?」
口口声声的妓女听在铁征耳里相当不是滋味,却忘了自己之前也是这么羞辱云想依。
「当初你不也是满心期待月儿当你的大嫂?」铁征知道妹妹铁定不会善待云想依,但没想到她的恨意如此强烈。
「当初是你和这贱人合起来欺骗我,把我当傻瓜一般耍弄……」想到大哥居然帮着云想依说话,更加深铁柔心中的猜忌。
「大哥没有要你,我只是怕你醒来受到刺激,所以没有告诉你真相……」铁征苦口婆心地解释着,没想到妹妹居然连他都怨,他开始后悔说出真相。
「好,那你老实告诉我,你会不会娶这个妓女入门?」铁柔面对着床铺,见云想依睁开双眼,故意如此逼问。
背对云想依的铁征回答得毫不犹豫。「以后她就待在悠然居,我不会让她离开;但身为铁家的继承人,大哥不可能娶一个妓女进门,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这么回答是为了留住云想依,也让妹子放心,否则铁柔必然想尽办法赶走云想依。
「希望大哥信守承诺。」铁柔望着床上,丢下一个示威的笑容便转身离开。
离去时,铁柔在心里暗自发誓:看着吧!大哥,你非但无法娶这贱女人进门,我还要让你亲自赶走她!
看着妹妹离开,铁征心头隐隐感到不安。
一番说词虽是让铁柔不再急着赶走云想依,却非全然是他的肺腑之言。
知道她的清白之躯给了自己,之前对她的恨意似乎也随之淡然,他这才惊觉对她的感觉悄悄变了质。
不该是这样……
身不由己的无奈让铁征暗自叹口气,不自觉地转身望向躺在床上的人儿,却对上一双泫然欲涕的眼眸。
她一定听到方才的对话。
「感觉怎样?那里……还疼吗?」本该转身离去不理会她,还是问出最想知道的事,语调却紧绷得像在质询。
云想依垂下眼眉摇着头,「没事。」
从没想过他会娶她,但一听到从他口中斩钉截铁说出来,胸口居然痛得难以承受。
「没事就好!我会派丫鬟来照顾你,我警告你,别耍花样,就乖乖待在悠然居,知道吗?」铁征差点忘了之前禁锢她的理由,本该继续将她隔离在此不让她接触任何人,但却狠不下心。
她生着病,所以需要人照顾。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理由。
「嗯!」云想依黯然点头,心里为他的警告难过不已。
盯着床上蜷伏的纤弱娇躯好一会儿,铁征不发一语地拂袖而去。
*** *** ***
在床上躺了几天,终于可以下床走动,除了待在房里,云想依整天坐在湖畔,迳自对着池中的鱼儿发呆,看着看着,泪水竟如雨水滴在池面上。
自从生病醒来后,铁征再也没有进房来,连悠然居都未曾踏进,似乎存心让她忍受相思的煎熬。
爱过才知相思苦,只是怎么没人告诉她相思的滋味竞比苦还令人难捱呀
「你是不是都没用膳?」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愁绪,抬起头来,泪眼迷蒙中竟见到朝思暮想的身影,正皱着眉。
铁征忍着几天不踏进悠然居,生怕一走进来就离不开,但他还是来了。
既然控制不住欲望,放不下她的身影,不如直接面对这一切。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对她如此眷恋只是贪鲜和欲望作祟,等到日子久了,他终会厌倦她,对她再也没有感觉。
一见到纤弱憔悴的身影,他的心隐隐作痛着。「看你又瘦了……」
像是指责的询问却让云想依泛起阵阵暖意,激出更多泪水,她忍不住起身飞奔向他,顾不得会被推开,甚至被唾弃,直想紧紧抱住他以解相思之苦。
铁征牢牢接住了云想依,像捕捉到心爱的小白蝶,再也不想放开。
唉!他开始怀疑,他会有对她厌倦的一天吗?
一把抱起她,心疼地吻去她脸上不断流出的泪珠。「不吃饭是想成仙吗?」他难得地取笑她,却让她羞得将脸埋进宽阔的胸膛。
进到内室,铁征将门落了锁,将一切猜忌和怨恨锁在门外。
他极尽温柔地尝遍她身体的每寸肌肤,令她狂喜,也让她落泪;她毫不
保留地献出只愿给他的热情,令他激狂,也让他疼惜。
这一刻的悠然居不再是禁锢的罕笼,而是水乳交融的爱巢,没有过去,也管不了未来。
将军的锁心情人3
关闭心门
没有情,当然怒也发不出
这样,心便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
第七章
望着戏水的鱼儿,云想依的眉间流露着幸福的笑意。
同样的情景,心境不同了,悠然自得的鱼儿此刻看来多赏心悦目,尤其它们抢食饭粒争先恐后的模样,逗得云想依难得眉开眼笑。
「别急,都吃得到……」
这阵子铁征都夜宿悠然居,几番云雨之后两人交颈而眠,天未亮时他就该起床操兵,还小心翼翼怕出声惊扰到她,这一切看在云想依眼里倍感窝心。
虽然两人没什么交谈,但至少他的态度温柔体贴,完全看不到一丝轻蔑。有时被抱在怀里,她甚至感觉得到他的怜惜。
她也知道两人不可能有未来,多想无益,但是,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万一有天他要娶妻了,他的妻子容得下她吗?
尽管告诉自己别想太多,但这些问题并不会消失,常常像晴空中飘过的乌云,让目前的幸福蒙上一层阴霾。
「月姊姊,你快来呀……」熟悉的惊呼声从悠然居大门传来,紧接着,铁柔神色慌张地冲进来。
云想依讶异地看着跑得满脸通红的铁柔,没想到她还愿意这么唤她,此情此景感觉好熟悉。
「小姐,发生什么事?」尽管铁柔仍如往常热络,云想依还是谨守身分。
铁柔拉着云想依的手便要往门口走去。「快跟我走……」
「可是,将军不准奴婢踏出悠然居一步。」
「哎呀!再不走,大哥就要被其他女人抢走了……」
云想依当场愣住。他有了别的女人?
「好啦,别发呆了,赶快去前厅瞧瞧那个女人……」
脑筋一片空白的云想依只能被动地跟着铁柔,忘了铁征订下的规矩。
两人来到前厅,铁柔拉着云想依躲在一旁偷窥里头的情景。云想依回过神,惊觉自己不该喻矩,转身本想离去,却被一把拉住。
「月姊姊,你瞧,那就是大哥未过门的妻子,听说是位公主呐……」
好奇心战胜理智,云想依禁不住往厅里瞧去,她看到一名美艳动人的女子,异族装扮的她显得尊贵无比。
「哎呀!毕竟是个公主,看起来就是这么高贵,那些低贱的妓女连她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呢!」瞧着云想依刷白的脸庞,铁柔继续落井下石,「看大哥和公主有说有笑的,显然对这桩亲事很满意……唉,妓女和公主相比,任谁都会选择一位公主当妻子吧?」
其实铁柔知道前来探访的客人是大哥多年的好友——塞外夏克族的汗王可里和他的妹妹赛雅公主。公主心仪大哥已久,汗王也经常向大哥提出联姻的要求,但都被他拒绝。
这次,可里只是前来作客,赛雅当然也跟来,铁柔便想到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耍弄云想依一番。
「哪像有人呀,大哥上了她的床,就自以为是铁家的当家夫人呢!」铁柔眯着眼睛嘲弄地望向云想依,显然对她凄绝的表情感到满意。
早想到会有这一天,没想到却来得这么快……看着所爱的男人就要属于别人,云想依无法忍受看着他和未来的妻子有说有笑,隐忍着泪水转身便要离去,却被铁柔制止。
「你别走呀!好戏还在后头呢……」她故意提高声调,铁征果然闻声而来,可里和赛雅则跟在后头。
两人一见到云想依,惊为天人,尤其可里忍不住发出赞叹。「好美……莫非这位是传说中的『天女』?」
他早已听说边关附近的传闻,那些参加过铁家夜宴的族长们至今仍念念不忘那道曼妙的身影、倾国倾城的容颜,以及感动人心的乐音。
其实他这次前来将军府拜访,目的也是想目睹天女的姿容,没想到一来就给他遇上了,真是老天厚爱呀!
「你在这里做什么?谁准你出来?」铁征没有回答可里的问题,见到云想依擅自离开悠然居,还让可里见到她的模样,不禁勃然大怒。
可里爱慕的眼神让他很不是滋味,他只想将她藏起来,不让其他男人看到。
「我……」云想依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无言回应铁征的怒气。
铁柔乘机搬弄是非。「我一告诉月姊姊前厅来了一名汗王,她便不顾我的阻止,硬要前来向汗王请安……」
「好!好!」可里一听果然心花怒放,「能见到『天女』,这趟来得值得!哈哈……只是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听到天女的乐音?」
铁征一口回绝。「她不是什么『天女』,只是府内的一个奴仆,不懂音律……」
他看了云想依一眼,赶紧将她打发,「还不下去?既是奴仆就该谨守本分,待在应该待的地方。」
铁征特意贬抑的口气让云想依泫然欲涕,她赶紧福了福身,在泪水掉下之前离开前厅。
「哎呀,可惜听不到天上才有的音律……」可里望着云想依窈窕背影喟叹。
铁征的视线同样离不开离去的身影,脑海满是她受伤的眼神。
赛雅不是滋味地打断铁征的沉思。「铁大哥,我看那位姑娘的气质不像是奴仆,莫非是你的侍妾?」
铁柔立即接话,「赛雅姊姊,咱们何必理会那种低下的女人?」
「铁大哥,这位是……」铁柔一向待在京城,赛雅并不认识她。
铁征勉强拉回被带走的心魂,心不在焉地将妹妹介绍给客人。
「赛雅姊姊,我带你四处逛逛。」铁柔热心地拉着赛雅的手臂往花园走去,心里却盘算着另一项计谋。
「铁老弟,我什么时候有幸再见『天女』一面?」可里兀自沉浸于对云想依的惊艳,却让铁征更加郁闷。
「她真的只是一个奴仆……」
「可是……」
铁征不想再理会可里,也跟着往花园走去,可里仍不死心地追着他。
*** *** *** ***
回到悠然居,云想依奔向池畔,忍不住哭倒在凉亭的卧椅上。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真正事到临头,竟然心痛得难以承受。方才他脸上嫌恶的表情,似乎认为她有多么见不得人,这更让她伤心欲绝。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云想依茫然望着眼前的水波,不禁怆然泪下。
「柔妹妹,这地方好美呀!是谁住在这儿呢?」
悠然居的大门不再上锁,是为了方便伺候云想依的丫鬟进出,况且铁征也夜夜留宿悠然居,这表示他对云想依已卸下心防,相信她不会逃跑,甚至对其他人施展特殊能力。
因此,铁柔得以自由进入悠然居。她故意领着赛雅来此,目的是让云想依难堪。
「赛雅姊姊,你要小心喔!这儿可住着一尾千年妖狐,专门迷惑男人,抢别人的丈夫……」
「千年妖狐?在哪儿呀?」
对话逼近云想依所在的凉亭,她赶紧擦干泪水打算离开,但铁柔岂会放过这个羞辱她的大奸机会。
「不就在那儿吗?」铁柔纤指一挥,正巧对上云想依哭红的双眼。「唉!正牌夫人来了,狐狸精也该知难而退了吧?」
铁柔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云想依的去路,赛雅跟着围上来。
「这不是方才那个婢女吗?怎么一个奴仆住在这么漂亮的院落里?」本就怀疑云想依不可能是个婢女,女人直觉让赛雅倍感威胁。「莫非她真是铁大哥的妾室?」
「妾室?我看她连一个侍寝都不够格……」铁柔知道该如何引发赛雅的护意,「应该说是大哥专属的妓女吧!」
「妓女?」
「她可是京城大名鼎鼎的花魁喔!入幕之宾不知有多少,现在连我大哥也被迷得团团转……」
赛雅喜爱铁征多年却得不到回应,如今听说他被一个妓女所迷惑,浓烈的妒意油然而生。
「哼,原来是个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蔑视的双眼从头到脚将云想依打量一遍,「天生就一副狐媚样,难怪将铁大哥迷得晕头转向!」
云想依看着两人一搭一唱地羞辱她,只能用冷漠来伪装自己。「两位小姐若没事的话,容奴婢告退。」
「慢着,本公主有说你可以离开吗?」赛雅身为一族的公主,骄气更胜铁柔。在铁征那儿得不到爱,骄傲的她一古脑儿地将怒气发泄在视为情敌的云想依身上。
「奴婢只听将军的吩咐。」云想依知道铁柔故意让她难堪,根本无心和这两个女人搅和,只想躲起来舔舐伤口。
被阻挡在凉亭内侧的她想穿过两人的空隙,却被赛雅一把拉住。「你这个低贱的妓女,态度居然如此傲慢……」
赛雅被云想依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一个用力本想将她推进河中,却被云想依一个闪身躲过,赛雅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向凉亭边的矮拦,接着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从小在大漠长大的赛雅根本不会游水,在水里载浮载沉。
「赛雅姊姊!」铁柔也慌了,跟着大声呼救,「救命呀!赛雅姊姊落水了……」
正当危急之际,铁征和可里闻声赶到,两人二话不说跳进水里救人,两三下就将赛雅救起,还好她只是受到惊吓,多喝了几口水。
「柔儿,这到底怎么回事?」铁征忙着脱下外敞为赛雅披上,同时为妹妹带赛雅来此感到愤怒。
只见铁柔噙着泪水,以指控的眼神望着始终不发一语的云想依。
「我带着赛雅姊姊经过悠然居,她说这里好美,硬要进来看看……一进到里头,就看到这个女人躲在这里哭,她一见到我们态度就很恶劣,还趁赛雅姊姊不注意的时候将她推进池里……」
云想依看着铁柔声泪俱下地指控自己,实在难以想像这个女孩之前对她热络时的甜美。
她觉得好悲哀,嫉妒居然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如此丑陋。不过她不怪铁柔,只想知道铁征是否信她。
他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着:「你先回屋里等我的处置。」接着便抱起赛雅往外头走去,铁柔和可里则跟在他后头。
处置?他终究不信她……
云想依颓然跌坐椅上,像是等待被判刑的囚犯。
*** *** *** ***
云想依在屋里呆坐一天,不言不语,丫鬟送来的饭菜一口也没动,连房里点上了灯也丝毫未觉。
直到房门被打开,她才抬起头望向来人——不是铁征!而是早上在前厅见到的男人!
云想依赶紧起身,倚着床柱警戒地望着满面春风的可里,「你来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里笑得可亲,生怕吓到云想依。「咦?你不是在等我吗?铁征明明这样说的呀……」
「等你?」云想依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呢?我要见他……」
「他正陪着我妹子呢!」可里缓缓走向梦寐以求的佳人,「铁征今晚将你让给我了,他还说,如果我满意的话,可以让你随我回大汉……」
「让给你?」云想依跌坐床上,失魂落魄地重复这句犹如青天霹雳的宣判。
原来这就是他的「处置」——把她当成妓女般让出去引
这个认知让云想依脑筋一片空白,意识全然从脑中抽离,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呆愣在原处。
「我会好好待你的……」可里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非但见到传说中的天女,还可以拥有她,其他人不知会有多欣羡。
迫不及待想一亲芳泽,他伸出肥厚的手掌就想解开云想依的外袍,她没有抗拒,无神的目光直视前方。
哀莫大于心死,云想依没有挣扎,反正她总争不过自己的命运。她是云想依,是个没有爱恨、没有灵魂的躯体,记得吗?
她的自我放弃让可里误以为她接受了自己,喜孜孜地抬起她的脸颊,肥厚的唇朝她吻去,舌尖试着探入口中,却被紧咬的牙关排拒在外。
不得其门而入,可里只好将木偶般的娇躯推坐床上,急切地拨除她的上衣直到剩下肚兜,见到双峰若隐若现的模样,刺激得他差点喷出鼻血。
赶紧脱掉自己身上的衣物,肥胖的身躯将云想依压倒在床,唇舌开始急切地舔弄秀色可餐的肌肤。
本以为灵魂已经飞离了躯体,被怎样玩弄都没有感觉了,但是心怎么还是这么痛,泪水怎么还是控制不住地滑落?
她不要别的男人碰她!这让她觉得恶心想吐。
「不要……不要……」一阵阵作思让云想依回过神来,她开始挣扎,想脱离被操控的命运,她要逃!逃离所有伤害她的人……
性欲高涨的可里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云想依,反而将她压得更紧,还伸手想解开肚兜上的系带。
「放开我……放开我……啊……啊……」
云想依声嘶力竭地哭喊挣扎,慌乱之中抓住可里的手,开始用尽全身力量使出特殊能力,将一波波热力传到他身上,可里像是被雷打到般跳起来,跌坐在地上惊吓地望着她。
云想依顾不得身上衣不蔽体,起身便冲出房间,在门口撞见一脸讶异的铁柔。
铁柔想抓住她,云想依只好使命往前跑,泪水让她看不清方向,直到撞进熟悉的怀抱。
「月儿!你怎么……」云想依疯狂的模样让铁征心里一阵慌乱。
好不容易挣脱赛雅的纠缠正要回悠然居,却撞见她这副模样,而且还衣衫不整……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想依抬头看清楚抱住她的人,更多泪水滑落,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咬牙切齿控诉着她的怨、她的冤。
「你好狠……好狠!」
接着便如断了线的偶人瘫倒在铁征的怀中,失去知觉。
「月儿?!」铁征接住滑落的身躯,低头一望,她白色的裙子忽然抹上一片鲜红,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扩散成一大片,看得铁征心神俱裂。
「来人呀!」铁征使出全力大声呼救,一抬头却见到妹妹惊愕地呆愣一旁。「柔儿,快叫大夫!」
铁柔赶紧飞奔离去。
铁征抱起云想依快步走向房里,不着一褛的可里依旧跌坐地上,见到铁征如遇救星一般,指着云想依却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她……」
第八章
「月儿,夜凉如水,咱们进房去……」
时序近秋,劲风阁的月色乎添了些许寒意。铁征拿着毛敞,细心披在独坐月下的云想依身上,想搀扶她回房。
她并没有理会,只是抬头专注地望着月儿,脸上全无任何表情。
近一个月来,她不言不语,不哭不笑,成了名副其实的木偶。大夫说她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症,将自己的心门锁上,完全与外界隔绝。
现在的她听不到别人说的话,感受不到冷暖变化,状况只能以行尸走肉来形容。
铁征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坚信月儿只是在生他的气。他仍然跟她说话,帮她梳洗,喂她吃饭,甚至让她搬进劲风阁亲自照顾她,夜晚搂着她入眠。
尽管云想依像个傀儡任他摆布,但他相信她还是听得到,感受得到他的用心,总有一天愿意原谅他。
「你还想赏月是不是?那我陪你……」见云想依不动,他温柔地帮她系上毛敞的系带,在她身旁坐下,双手包覆着冰冷的柔荑轻轻摩擦,「只要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哪怕一辈子、下辈子,我都在……」
想起她所受的苦,那个流掉的孩子,铁征不禁哽咽。
都是他的错,错在不该将她掳来,不该爱上她却又折磨她……他宁愿不要遇见她,这样她起码还是一个完整的正常人,或许正在靖王府倍受疼爱,而不是今天这副活死人的模样。
但从今天开始,他不会让她一个人,他会全心爱她、疼她,守护着她。
「月儿,我会等你醒来,等你愿意原谅我……」英雄泪只因到了伤心处,颗颗滚烫的泪水滑落云想依被握住的纤手,她的眼睫却眨也不眨,依旧仰头望着皎洁明月。
「大哥……」
听到有人唤他,铁征赶紧拭去泪水望向声音来处,铁柔正站在门边一脸愧疚地望着他。
铁征将已经温热的纤手藏进毛敞中,起身走向妹妹。「有事吗?」
「我……来看月姊姊。」铁柔不太敢直视大哥,只能愧疚地看向动也不动的云想依。
「她很好。」铁征的语调有些冷漠。
从云想依出事后,铁柔直到今晚才前来探视。其实从那天的状况看来,他大概猜出怎么回事,一直等妹妹亲自来解释。
「大哥,我……对不起……」铁柔说不到几句便痛哭失声。
其实这一个月来她也很不好过,尤其那晚云想依疯狂的神情以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真的吓坏她了,晚上每每从恶梦中醒来。
奶娘说月姊姊得了失心症还流掉孩子,令大哥痛不欲生,她才确定大哥真的是爱着月姊姊。
「我真的不想这样啊……我只是想教训她,因为你们骗了我……」其实她真的好喜爱月姊姊,被背叛的怨气蒙蔽了她的初衷,才会想尽办法报复她。
「说出真相。」铁征无力责备妹妹,因为他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将云想依掳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天……你在赛雅房里,我告诉可里说……你将月姊姊赐给他,如果他喜欢的话……还可以带她回大漠……」
「所以你就带他去悠然居,让可里把她当妓女对待?」铁征接着说出可想而知的结果。
出事那晚,可里见鬼似地带着赛雅连夜离开铁家,快马加鞭奔回大漠,铁征以为是他对云想依起了色心,铁柔只是引狼入室的帮手。
原来铁柔竟编出这种理由,让心爱的人儿误以为他绝情至此,才会在昏倒前声嘶力竭地指控他。
铁征紧闭双眼,她昏倒前的控诉言犹在耳,字字都是她的怨、她的恨……他的心揪痛得像被用力捶打。
看见大哥痛苦的模样,铁柔悔恨万分。「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哥那么爱月姊姊……」
还有一件事,铁柔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还有……」
「说!」
咬着嘴唇迟疑了半天,铁柔再度开口。「那天……赛雅跌入池中,是她想推月姊姊下水,不小心自己跌下去的……」
铁征的拳头握得更紧。当日尽管怀疑妹妹的说词,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当时云想依的受伤眼神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这一切都怪他!
他是个懦夫,爱了不承认,反而用羞辱来掩饰自己的动情,让她饱受痛苦折磨,难怪她会如此恨他,宁愿做个无心的游魂,也不愿面对他……
「大哥,我很对不起……」铁柔见兄长这么痛苦,哭得更难过。
铁征知道妹妹是真心认错,他不怪她。「是我的错……不怪任何人……」
事到如今自责也没用,他会用余生来弥补对云想依的亏欠。
这时候,眼尖的铁征发现云想依站了起来,连忙撇下铁柔飞奔到她身边,轻柔地搀扶着她。
「小月儿,想睡了吗?我们进房去……慢慢走……小心阶梯……」
望着这对爱侣的身影,铁柔的泪水更是流个不停。
怱然有人拍着她的肩膀,一回头,见到段衍刚正温柔地望着她,不禁哭倒在他怀中。
*** *** ***
「来,小月儿,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如往常一般,铁征自军营回家用午膳,第一件事便是先喂云想依吃饭,之后才轮到自己。
过了一个月,她的情况还是没有进步,人家喂她什么就吃什么,饱了就不再张口。像今天,只吃两三口就不肯将嘴巴张开,急得铁征直哄她。
「来嘛,再吃几口好不好?还是这些菜不合胃口?」
云想依虽然失了心,还是相当坚持,不张口就不张口。铁征苦无对策之际,屋外怱然传来急切的惊呼声。
「将军,不好了……」总管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进劲风阁,「大厅来了……京城的……王爷……」
铁征放下碗筷,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哪个王爷?」
「他说是……靖王爷,还有几个看来不好惹的人……」
果然寻来了!
铁征望着云想依,心头涌上即将失去她的恐惧,微颤的手轻抚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好像这样就能安抚他的不安。
他不能失去她,说什么也不能让靖王爷带走小月儿!
「我随你前去。」吩咐一旁的婢女看顾着,铁征和总管正要踏出厅房,忽然从外头传来一声愤怒的喊叫。
「铁征,你给我出来!依依,你在哪儿?」铁征来不及示意婢女将云想依带进内室,靖王爷单庆余已领着情姑娘和熊契入内。
情姑娘一见到云想依立即奔上前去。「依依,原来你真的在这儿!」
「靖王爷,你好大胆,竟敢直闯我将军府!」铁征来个先声夺人,单庆余也不甘示弱,「你才大胆!竟做出强掳民女这等目无法纪的事……」
单庆余直指问题核心,倒让铁征一时不知该如何否认。
「哎呀,先别吵了,王爷你来看看,依依不太对劲呐……」情姑娘的惊呼暂时止住靖王爷的怒气。
「你瞧依依,看到我非但没反应,连眼睛也没眨一个,好像……傻了似的……」情姑娘拉起云想依的手,她的手像是没了骨头,一放开就无力下垂。
「我瞧瞧……」单庆余也凑上前,伸手就要摸上云想依的脸颊,却被铁征快一步拍掉,并将她护在怀中。
「别碰她!」他不准任何男人碰她,尤其单庆余。虽然知道小月儿的初夜给了自己,但他就是嫉妒单庆余和她过从甚密。
两人的手在云想依眼前挥动,她却没有眨眼,这让单庆余更为光火。「铁征,你竟然将依依折腾得不成人样,说!你到底怎么虐待她的?」
他一把拉起云想依的手,想将她拉离铁征,但铁征却死命地护着她。云想依被动地任由两人拉扯,毫无知觉。
「放手!她都被你折磨成了活死人,你还不放人?」
「不放!我永远都不会放开她,她已经是我的人,这辈子我不会让她离开……」
「你的人?」那不就……
单庆余主动松开手,看着铁征的惊讶眼神藏着些许试探,两个人就这么怒目相对。
情姑娘不懂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听到铁征这么说,顿时气得发飙。
「铁将军,你这堂堂的大将军不但在天子的脚下干起掳人的勾当,还强占民女,如今将依依害得这样,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带走她,为她讨回公道。」
情姑娘断定铁征必是为了替妹妹报仇,掳来云想依作为报复。他是如何折磨她的,由云想依的模样不难想像。
「熊契,还不带人?」
「小情儿,这……」熊契有些为难,一边是亲亲爱人,另一边是拜把兄弟,这怎么了得?
「你不动手,就别想再踏进采春阁!」情姑娘的威胁魄力十足,熊契哪敢不从?
「老弟,得罪了……」说着便熊掌一挥,虎虎生风地袭向铁征。
为了保护云想依不受伤害,铁征一边护着她,又要防着她被熊契抢走,逐渐力不从心。
这时,单庆余乘势拿起桌上的杯子丢向云想依,铁征为了保护她,身子一转,却吃上熊契一掌,退了几步远。
熊契乘机捞回云想依的身子,将她送到情姑娘身边。
「小月儿……把她还给我……」铁征欲往前夺回爱人,胸口却传来一阵刺痛。他知道熊契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却也让他吃了排头。
小月儿?他怎知道依依的小名?
情姑娘望着毫无表情的云想依,再看看铁征,他脸上的哀伤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大哥!」铁柔听到风声赶来,见铁征似乎受伤了,赶紧奔向兄长身边,「你怎么了?月姊姊……」
铁柔看这般情势,知道这些人即将带走云想依,连忙走向单庆余。「靖王爷,求求您不要带走月姊姊,她爱着大哥,大哥也是爱她的,求您不要拆散他们……」
再次见到曾经思慕的人,她心里已无任何感觉。
其实早在吃了忘魂草醒来之后,她已经很少想到这个人了。之所以报复云想依,也是因为不甘心被欺骗。
单庆余看着铁柔,才想到这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未婚妻。她不是吃了忘魂草昏迷吗?何时醒来的?
「哼,这一切都是你们兄妹合谋,见本王对依依宠爱有加,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才掳走依依,想尽办法虐待她,是不是这样?」
「这不关大哥的事,月姊姊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铁柔声泪俱下地说出如何陷害云想依的事,「如果您答应成全大哥,我可以退婚……求求您……」
众人一听真相,又见到铁征满脸的悔恨,似乎有些相信他的真心,尤其情姑娘更深信不疑。
依依这丫头自进了采春阁一向冷情,甚少见她表露情绪,也不曾对任何人吐露自己的小名,连她也是从人口贩子那儿知道的。
必是铁征让她识了情、动了爱,打开她的心门;因为爱得狂才会恨得如此激烈,也因而关绝了心窗。
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她开始考虑让云想依留下来,就怕靖王爷不同意。毕竟他付了赎身费,说来他才是真正拥有云想依的人。
单庆余果然不同意。「哼!你们兄妹犯下这等滔天大罪,还敢跟我提条件?」单庆余走到云想依身边,亲热地揽住她的身子,激得铁征想上前制止却又牵引胸口的痛处。
「放开她!小月儿是我的人,你不准碰她!」
见铁征气得快要抓狂,单庆余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你的人?哼!全京城谁不知道我已经为依依赎身?她早已经属于我,是你使出下三滥的手段掳走她,待我回京禀明皇上,定要治你强掳奸淫民女之罪,堂堂一个大将军知法犯法,如果无法说服皇上砍你的头,难消我夺爱之恨!」
众人一听到砍头,莫不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王爷……没那么严重吧?」熊契第一个跳出来为铁征说话,情姑娘也觉得太小题大作。「对呀!请王爷三思。」
「王爷,求您高抬贵手呀……」铁柔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为大哥求情。
只有铁征似是毫无知觉,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云想依。「如果小月儿不在我身边,我宁愿被砍头……」
眼看着心爱人儿就要被带走,他的心也跟着死去。没了心,还有什么值得在乎?
「说的也是,省得你眼睁睁看着依依成为我名正言顺的王妃,更心痛呐……」单庆余故意亲昵地抚着云想依的脸颊,「既然找到了依依,咱们这就准备回京,铁征,你等着圣上降罪吧!」
单庆余说完便搂着云想依离开,熊契和情姑娘同情地望了铁征一眼,只好跟着离去。
「月儿……」看着心爱人儿离去却无力追回,铁征急火攻心,抚着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跟着昏了过去。
「大哥!」
*** *** ***
靖王爷回到京城一状告到嘉俊皇帝那,铁征很快就收到召他回京的密令。
受了熊契那一掌本无大碍,但心头的郁结之气让铁征着实病了大半个月。一接到诏书,他随即带着受伤未愈的病躯快马加鞭回到京城。
御书房中,嘉俊皇帝端坐高处,听着靖王爷义愤填膺地指控铁征所有罪行,他则低垂着头跪在地上。
以往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如今却如丧家之犬,嘉俊皇帝不禁摇摇头。「铁征,看看你如今……」
本想以兄弟的立场数落铁征,但接触到一旁单庆余的眼色,嘉俊回以莫可奈何的表情,接着便摆出皇帝的威严。
「铁征,靖王爷指控你强掳奸淫云想依,兄妹两人合力将她折磨成了一个活死人,你如何辩解?」
「微臣无话可说。」铁征放弃为自己辩解。
失去了云想依,他什么都不在乎,甚至愿意用命来偿还她所受的伤害。
「大胆铁征!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罪不可赦……来人呀,将他押进大牢,等待判决!」
铁征始终没有抬起头,任由侍卫将他带走。
御书房只剩下皇帝和单庆余两人,嘉俊颓然倒在龙椅上,表情十分无奈。「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吗?」
单庆余往龙座边靠近,媚眼一飘,回答得胸有成竹。「那个狂妄的男人必须得到教训,不过,这么做更是为了另一个人……」
嘉俊伸手想揽住单庆余的身子,「我这么配合可都为了你。」
「我可没逼你喔……」单庆余狡猾地跳开,回以一笑便离开御书房,留下莫可奈何的皇帝。
*** *** ***
「唉,真不知皇上打什么主意,这铁征虽然有罪,但斩首示众也太小题大作了……」湘云水榭的露台上,情姑娘对熊契发着牢骚,刻意提高的声调却像故意说给云想依听。
但她只是无神地望着远方,完全没有反应。
回京后,单庆余本想将云想依接回靖王府,但情姑娘认为还是让她待在熟悉的环境,或许心魂总有一天会飞回来。
但情况并无任何进展。
「我也认为砍头这个处置太重了。」熊契表达他的遗憾。
这事儿他是过来人,对一个动了情的男人来说,让他得不到爱人的谅解,无法碰触所爱的人,这惩罚比杀头还严重。
「唉,我也这么认为。」近年来,情姑娘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对熊契说话。
云想依和铁征的事让她想了很多,误会和仇恨让这对有情人历经磨难,如今落得一人痴傻、一人被砍头的命运。她和熊契这个冤家经历过这么多事,分开这么久还能再见面,着实该珍惜这段情缘。
以往从不说爱的熊契,现在完全不吝于表达他的爱意。其实她还是爱着他,只是不想这么快让他好过。
不过近日她想通了,人生苦短,能快快乐乐在一起就是幸福。
情姑娘的态度转变让熊契有些受宠若惊,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几乎飙出眼泪。「小情儿,你不生我气了吗?我真是太高兴了!」
「哼,如果以后你再欺负我,就不只砍头那么一了百了。」情姑娘娇嗔地回望着心爱的男人,心软了,嘴巴却不想让步。
「喔,小情儿……」一双熊掌正想将情姑娘揽入怀中,眼尖的她却发现阶梯口站着的丫鬟,赶紧挣脱热情的拥抱。
「珠儿,什么事?」
「情姑娘,大厅有位姑娘求见。」
姑娘?会是谁呢?
采春阁的宾客都是寻芳的男人,良家妇女根本不可能独自上门,况且这时候采春阁尚未点灯挂牌。
情姑娘纳闷地来到大厅,一见到来客,脸色跟着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铁柔二话不说在情姑娘跟前跪了下来,「情姑娘,求求你让我见月姊姊。」
大哥明晚就要被砍头,她想尽办法想帮大哥脱罪,还跑去求靖王爷,他却冷冷丢下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便将她轰出门,完全不顾两家的情谊和婚约。
最后她只能来求月姊姊。只要她能回复心魂,说出两人相爱的事实,大哥或许能免除杀头的命运。
「见依依干嘛?她被你害得不够惨吗?」对于这个任性的女孩,情姑娘自然没有好脸色。
「求求你让我和月姊姊说说话就好,我绝无恶意。」铁柔声泪俱下地哀求,「只有月姊姊醒过来,我大哥才有救……」
情姑娘也不是无情之人,她也希望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求你了……」铁柔继续眼泪攻势,情姑娘想了一下才答应。「好吧!不可太久,依依累了。」
*** *** ***
领着铁柔来到湘云水榭,情姑娘遗退丫鬟。「想和她讲什么,快说吧!」
铁柔一见到云想依,泪水再度流下,满脸愧疚地在她身前蹲下,握住那双毫无知觉的手。
「月姊姊,对不起……对不起……」终于说出迟来的道歉,铁柔哭成了泪人儿,一会儿才想到另一个重大使命。
「月姊姊,你要救救大哥,他明晚就要被砍头了……我知道你爱着大哥,他也爱着你,他没有将你让给可里,是我暗中假借大哥名义将可里骗到悠然居,是我害你和大哥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你尽管恨我,打我骂我都好,求求你快点回魂……大哥才有救……」
泪水滴滴落在云想依手上,铁柔低头,发现她手上套着一对夜光玉镯。
她认得这对如月光般温润剔透的玉镯,拉起云想依的手急切地解释。「月姊姊你知道吗?这对玉镯是铁家只传给长媳的传家之宝,大哥将它给了你,表示已经认定你是他的妻子,一辈子不离不弃,你忍心让爱你的人身首异处吗?」
云想依仍事不关己地望着远处。
铁柔一番哀求没得到回应,急得甩动云想依的手,一对玉镯跟着上下晃动。「月姊姊,大哥就要死了,你赶快醒来呀……呜……」
云想依被晃得有如风中花朵,一旁守护的情姑娘赶紧拉开铁柔。「没用的,我们也试过很多次,依依根本没知觉,你这样只会让她受伤……」
「月姊姊……」铁柔还想做最后努力。
「唉,你回去吧!」情姑娘跟着心软,但又如何呢?
望着动也不动的云想依,铁柔只好转身下楼,脸上写满绝望。
情姑娘望着铁柔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身后的云想依仍然面无表情地看向天空,却没人注意到,她的一只手正悄悄摸着手腕上的玉镯。
第九章
午门人声鼎沸。
这场「将军强掳花魁」的结局和当初「靖王爷迎花魁」事件一样轰动,同样引起两派不同争执。
疼惜云想依的人认为铁征身为大将军,却知法犯法,理当处斩,这一派理所当然以男人为主;另一派则是当初为铁柔抱不平的女人,皆认为铁征为妹出气情犹可原,罪不及死。
两派分处封锁线两端,壁垒分明,互相叫嚣。
不过引起万人围观的最主要原由,还是皇帝亲自监斩,人人都想目睹圣颜。况且铁征大将军如同皇帝的战马,两人关系如同兄弟,真不知皇帝亲自监斩用意何在?
接近正午,囚车缓缓驶进刑场,夹道的民众莫不议论纷纷。
铁征被上了手铐脚镣,闭起双眼端坐中央,仿佛两边的骚动和他毫不相干。
囚车进了刑场,铁挣拖着沉重的脚镣缓缓前行,铁链摩擦地面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铁征走上刑台,横眉竖目的刽子手已守在一旁,身边的大刀亮在艳阳下,磨亮的刀锋反射出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直挺挺站在刑台中央,铁征直视前方,一副置死生于度外的超然。怱然间,一道白色身影吸引他的目光,让平静的眼眸忽然狂乱起来。
「小月儿……」他喃喃念着早已刻画在心头的名字,深情且温柔。
云想依由情姑娘和熊契一行人陪同,就站在他的正前方,她的双眼虽然直视铁征的方向,却空洞无神。
为何带她来这儿?想让她亲眼目睹害她的凶手下场吗?
铁征本来已有心理准备平静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刻,却因云想依的出现全打乱了。
时间不等人,嘉俊皇帝这时开口:「铁征,你还有什么最后遗言?」
铁征忽然转身跪下。「启禀皇上,罪臣有个请求。」
嘉俊皇帝像尊神像端坐着,一脸严肃。「说!」
「请让罪臣对云姑娘说句话。」他一直忘了对她说出最重要的话,就让这句话成为他在人世的最后遗言吧!
「准!带云想依。」
云想依由情姑娘搀扶,熊契在一旁护着,缓缓走到铁征面前,现场一片静默。
铁征温柔地望着挚爱的容颜,仿佛世上只有他们两人,慢慢抬起上了手铐的双手,捧住云想依望向天空的脸庞,让她面对自己。
云想依直视前方,没有焦距的双眼却像是望穿铁征的灵魂。
铁征以好轻柔的声音笑着说出:「小月儿,我爱你……我爱你!」他终于说出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句话,便觉此生无憾。
尤其看到云想依眼底似乎闪过一道光芒,好像有将他的告白听进去,这样就够了!
四周一片静寂,目睹这一幕的观众莫不为这对即将死别的爱侣掬一把同情泪,情姑娘更是哭倒在熊契怀中。
「皇上,时辰已到。」一旁的副监斩官右丞相轻声提醒,嘉俊看了单庆余一眼,只能无奈地拿起斩令牌,以朱砂笔圈押,往刑台一丢。
「行刑——」
不忍心让云想依目睹铁征人头落地,情姑娘赶紧想将她带离刑场。
急促鼓声响起,如鬼差的脚步逼近,刽子手往前跨了一步……
铁征睁开双眼,深情款款直视前方心爱女人的背影,眼睛眨也不眨。
此时,刽子手举起刑刀,高过头顶,所有人皆屏息以待,包括嘉俊皇帝。他看向一旁的单庆余,只见他挫败地点头。
嘉俊正要举起手,打算制止刽子手之际,忽然间有人大声呼叫——
「不要!」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足,云想依发了狂似地挣脱情姑娘的扶持,转过身往刑台狂奔,口中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爱你……我爱你……」
她在迷雾中徘徊了好久,那是一个无声无息的世界,躲在那里虽然旁徨,却感到安全。
中间不断有声音传来——
大哥即将被砍头……大哥早认定你是他的妻子……
她慌乱地捂住耳朵,很努力地将这些讯息驱逐,不想再听那些谎言,不想再承受痛澈心扉的苦楚。
直到那一声声「我爱你」划破宁静的空气,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鼓声逼得她面对事实,浓雾散尽后的前方是他深情的眼眸,是他嘘寒问暖的呵护,还有那一句倾尽全心的告白。
当铁征以「爱」为锁匙开启她锁死的心扉,这瞬间云想依解脱了、蜕变了!她不再是徒具躯壳的云想依,而是被人疼爱怜惜的小月儿,此刻的她只想投入眷恋的怀抱回应他的爱……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众人看呆了,包括铁征。
「小月儿,不要过来!」
无视刽子手即将落下的大刀,云想依眼里只有爱人。眼看着刀锋就要落下,她不顾一切奔至铁征面前,紧紧抱着他……
「依依——」情姑娘大喊着,接着捂着眼睛不忍看着大刀直接朝她的头砍去,单庆余和嘉俊则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刷地一声,刑刀划过云想依的后脑勺不到一寸的距离,削落了些许飘散的发丝。
现场一片死寂,众人被这千钧一发的景象吓傻。
铁征先回过神来,反制身后的双手使劲挣脱铁链,急着抚摸云想依的背颈想确认她的状况。「小月儿,你没事吧?」
云想依窝在铁征怀里不肯抬头,口中不断喊着:「我爱你……我爱你……」
铁征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轻轻抬起早已哭花的面容,怜惜地吻去脸上的泪滴,自己也流下欣喜的泪水,回以声声爱的告白。
他的小月儿终于原谅他了……
「征,我爱你……我不要你死……」前阵子大家在她耳边所说的话一直存在脑海,只是她不愿面对,如今记忆似潮水涌上,失去他的恐惧让她浑身轻颤。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罪有应得……」见云想依回了魂、示了爱,铁征亦觉无憾。
「小月儿,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上你了,只是成见让我无法放开胸怀接受这个事实,我只能藉由轻蔑和羞辱你来掩饰我的不安,让你饱尝痛苦,我很抱歉……相信我,我并没有将你让给可里……」
云想依急切地捂住铁征的嘴,「别说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不怪你……」
「还好来得及对你说『我爱你』,这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不要!我不要你死……」云想依一抬头,正巧看见主审台上穿着龙袍的嘉俊皇帝,她离开铁征的怀抱,面对主审台跪了下来,接着以膝盖在沙砾上拖行至皇帝身前。
「月儿,快起来……」铁征见她走过之处地上留有斑斑血迹,心疼得急于制止。
云想依忍着膝盖的疼痛,终于走到嘉俊皇帝身前。「民女云想依恳求圣上收回成命,赦免铁征一死。」
「拾起头来说话。」嘉俊早已听闻云想依天仙般的容貌,如今见到她梨花带泪的模样,也忍不住露出惊艳的神色。
感觉一旁的单庆余狠狠地瞪他,嘉俊赶紧摆出威严。
「君无戏言,你凭什么要朕收回成命?况且铁征身为大将军,从采春阁强将你掳走,不但强占了你,还将你折磨至得了失心疯,可说罪大恶极,难道你不恨他?不想他接受制裁?」
嘉俊皇帝振振有词地数落铁征的罪状,云想依急着为他辩驳。「启禀皇上,铁征没有强掳民女,更没有……强占民女,这一切……都是民女自愿的!」
话一说出,四周一片哗然。
云想依不顾自身的名誉,硬将「将军强掳花魁」的戏码说成双宿双飞,尽管众人都知道这并非事实,不免也佩服她对铁征的有情有意。
「自愿的?你确定吗?」嘉俊皇帝乘机问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大家都知道先前靖王爷已买下你的初夜,正计画将你迎进王府封为侧妃,如今你却说自愿跟着铁征离开,这不是承认自己不忠于靖王爷吗?」
云想依歉疚地望了单庆余一眼,想了一下才说出部分事实。
「启禀皇上,靖王爷对民女恩重如山,买下初夜和接进王府只不过同情民女的身世,靖王爷已认民女为义妹,两人始终谨守礼教,绝无腧炬之处。民女这一生唯一的男人,只有铁征。」
大庭广众下公布这等私密之事,云想依羞得脸都红了。但为了情郎,她只能违背当初和靖王爷的约定。
嘉俊一听有些如释重负,眼睛瞄到单庆余嘟着嘴,一脸赌气的模样,更加喜出望外。「靖王爷,云想依所言是否属实?」
单庆余不甘愿地承认。「回皇上的话,臣确实已为云想依赎身,并收她为义妹。」嘉俊脸上那副「我早就知道」的笑容讨厌得刺眼。
「好,云想依,既然你和铁征两情相悦,这就表示铁征强掳奸淫的罪名不成立,应该还其清白。」
嘉俊皇帝当场命令侍卫解下铁征的束缚,铁征立刻走到皇帝跟前跪下谢罪。
「铁征,朕即刻起恢复你大将军的职位……另外,云想依对你有情有义,她又是靖王爷的义妹,朕就封她为郡主,赐婚于你。」
周围响起一片欢呼声,大家像是看了一场感人肺腑的好戏,为美好的结局雀跃不已。
「谢主隆恩。」铁征和云想依双双叩首,嘉俊皇帝满意地离开刑场。
*** *** *** ***
「月儿,让我瞧瞧你的伤。」皇帝一走,铁征即刻扶起云想依,检查她受伤的膝盖。
「疼吗?」细心地挑开附着伤口的碎石,并撕下囚衣干净的部位替她包扎。
云想依摇摇头,接着露出甜美的笑容。「不疼,只要你没事……」
「你真傻!」铁征爱怜地抱起云想依,准备离开刑场,却被单庆余制止。「慢着!铁征,你要将我义妹带到哪里?」
「月儿已是我的妻,当然随我回将军府。」铁征仍将他视为情敌,对他可没好脸色。
「你们还没真正拜堂,想依就不算真正进了铁家,她应当随我回靖王府……」单庆余故意为难,铁征却以为他仍打着云想依的主意。
「你该对月儿死心,随你回靖王府的应该是你的未婚妻,我妹妹铁柔,我会奏请皇上让你们早日屡行婚约……」
「别忘了,我们早已解除婚约。」
「如今圣上已经赦免我铁家,婚约还是成立。」
「你……」单庆余呕死了!白忙一场,还是甩不掉未婚妻的包袱,实在是枉做小人。
情姑娘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铁将军,你和想依今天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最该感谢的是靖王爷。」
「感谢他?他只想拆散我和月儿,差点害我们天人永隔……」
情姑娘心有余悸地说出真相。「其实陷你入狱、让皇上砍你头,这些都是靖王爷所编的戏,目的是刺激依依……」
「你是说……皇上并非真要砍我的头?」铁征和怀里的云想依面面相觑,没想到这竟是一出精心安排的戏码。
「但是……如果我一直没有回过神呢?那怔哥不就……」云想依哽咽地说不下去。铁征万一真被砍头,她也不愿苟活。
「那就算他倒楣啰!」单庆余回答得幸灾乐祸。
「即使这样,皇上还是会阻止行刑……」情姑娘帮忙解释。当初靖王爷向她提出这个计谋,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为了云想依,只能配合地将她带来刑场。
「哎呀,本以为依依最终还是没反应,我也死心了,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不怕死地跑上刑台,吓得我一身冷汗……」
云想依歉疚地望着情姑娘,着实感到她的温情。「对不起,情姊……」
铁征开启了她的心门,让她懂得爱人,知道这么多人关心自己,她第一次感觉被爱的幸福。
示意铁征让她下来,云想依对着单庆余就要跪下。「靖王爷,也谢谢你。你的恩情,依依不知如何回报。」
单庆余赶紧扶起她。「依依妹妹别客气,你我都是一家人了,该叫我一声大哥呀!」
铁征却咚地一声跪地。「靖王爷,铁征误会你了,谢谢你对月儿所做的一切,请受我一拜。」接着便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能帮得云想依回魂,对铁征来说便是天大的恩惠。
单庆余没想到铁征会行大礼,赶紧跳开。「喂,你快起来,别折煞我了……」待铁征磕完头起身,单庆余赶紧乘机讨人情,「如果你想报答我的恩情,就行行好,解除我和你妹妹的婚约。」
「没问题!」听到大哥无罪释放,铁柔在奶娘的陪伴下立即赶到刑场,正好听到单庆余提出的条件。「不用靖王爷开口,铁柔也愿意让王爷回复自由之身。」
见到大哥安然无恙,月儿姊姊也恢复正常,铁柔抱着两人喜极而泣。
单庆余大大松了一口气。「呼……绕了一大圈,终于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从迷恋花魁开始,一切都是他刻意安排的计画,目的只为了甩掉根本不想要的未婚妻,没想到简单的一件事却波折连连,连累到无辜的云想依,最后还好是个完美的结局。
「呼!累死我了,我要回家休息……」单庆余挥挥手转身离去,不忘吓唬人,「铁征,趁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将你老婆带回家锁起来,免得有人把她掳走……」
铁征再次抱起云想依,紧紧锁在怀里。「没有人能将月儿夺走,她永远是我的小月儿,我们回家吧!」
「嗯!」云想依回以甜美笑容,幸福地依偎在爱人怀中,一双美眸却越过铁征的肩膀望向独行离去的单庆余,他的背影竟显得有些孤寂。
对于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云想依衷心盼望他也能找到幸福。
不过,对于一个身不由己的人,他或许只能孤独终生,抱着秘密活下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