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21

石易: 一个头两个大


一股莫名的情愫
在我心底幽幽地荡漾开来
而我竟迟至现在才发觉
原来这就是爱


第1章
 
石文,今年三十三岁,目前单身,是一个室内装潢设计师。

整在家中除了画书室内设计图,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看慢画。

但在三个月前,突然跑来一个多年未曾联络的「女友」,还抱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前来找他。一见面,她就将孩子丢给他,说是她在五年前为他怀孕所生下的小孩,要他从现在起,负起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石文听了都傻眼了。

她将孩子所有的出生证明资料全交给石文之后,人就跑了,没有留下任何联络电话或是地址。

就这样,石文莫名真妙的多出一个女儿来。

那一个小不点,轨这么「不请自来」,大摇大摆的霸占了他买来当装饰品用的蓝色印有KITTY猫图案的小沙发上,还坐得四平八稳的。

石文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愕然的帐着嘴,瞪着「自称」是他女儿的仪萱。

怎么会这样?石文死命的睇着她看。

他有一个四岁大的女儿?真的还假的?

他甩了自已一个耳光。

石文如临大敌的站在她面前继续瞪着她,这比要建核四还是要反核四的新闻还要骇人啊!

他倒蹙着八字眉,一脸如家中在办丧事般的哀戚,四周彷佛响起替往生者超渡的诵经声。

石文拚命的想着过往的「月事」。一向都是处在「安全期」的他,怎么可能会算错了日期,而遇到他生平最不愿意遇到的「危险期」?

石文哭丧着脸思忖,不对呀!那个妞儿,跟我也只不过是发生了一夜情啊!真的……我敢发誓……真的那个女人……我……我也只不过跟她……跟她上过一次床啊!难道我才一次……难道一次……就这么一次……一次我就……我就中奖?!

哪!不会这么「准」吧?!想当年当兵练习打靶时自已也从来没有这么准过,更何况是一次就OK?

他瞪着眼前的小女孩。难道这个小家伙……就是那一夜一时冲动之下,他一不小心所留下的「夜明珠」?!哇……啧、啧、啧,她到底是吸收了什么日月菁华?让她「长」成这样?

他缓缓摇头。乖乖,这「夜明珠」还真不是普通的大呀!

石文瞪她,她也瞪着石文。

她低着头,眼球还往上吊,用斜着眼的角度瞪着他。

「哇哇……哇哇哇……哇……」

不知为何她竟哭了,石文被她突如真来的哭声吓倒在地。

「她、她、她怎么哭了?是不是她的眼睛瞪得发酸,所以才哭?」他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

小女娃根本不管他在说什么,只顾着哭,还哭得不亦乐乎。

一向嗜清静而且一个人独居惯了的石文,从此时此刻起,就得面临整与爱哭的石仪萱同在一起,而且还得高唱着「当我们同在一起,就要哭、就要哭」。

★※★※★※

「石先生,很不好意思,我……我可能……没有办法带你的孩子……」隔壁邻居介绍来的欧巴桑,也就是石仪萱的保母,堆起一脸充满皱纹的笑容,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出来。

石文愣了一下,他有些不知所措,「妳……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哪!别说妳不做了呀!千万别说呀!

欧巴桑局促不安地,「哎!也没……也没什么啦!」

「究竟是怎么了?是嫌薪水太少了吗?不然我多加三千块给妳,可以吗?」石文非常慷慨的比出三根手指头。

「嘎?再加三千?」欧巴桑瞪大了眼睛。

哇!这样她一个月不就有三万八了?这么好赚?

可是……钱好赚,但他的小孩难带啊!

欧巴桑随即又苦着脸说:「不是啊!这三千……」

我求求妳,千万别说妳不做!石文又很用力的再比出两根手指头,「不然我再多加两千好了。」他有些烦恼,这已经是他请来的第五个保母了。

「嘎?那一个月不就是四万块钱?」欧巴桑心动得瞠目结舌。

「对!只要妳留下来继续帮我照顾女儿,一个月就付妳四万块的薪水,如何?」石文咬牙切齿,说得实在很不甘愿。

都是那个臭女人,没事情丢一个孩子给他。他要工作,他要工作呀!他实在是不能没有保母!

一听到一个月有四万块,欧巴桑两个眼睛瞪得比什么都还要大,一双几乎要凸出的眼球闪闪发光,忙不迭地猛点头,嘴巴也直喊道:「好、好、好,我做、我做!」

★※★※★※

三后。

当石文送完了设计稿回家,才一打开院子大门,就看到有个人站在那里等着他。

欧巴桑的表情又像前几一样,苦着一张不能看的脸,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石先生啊!这次我……我真的……真的不做了啦!」

石文整个人愣住了。

欧巴桑低着头说:「石先生,实在是因为妳的女儿太爱哭了,我带过那么多小孩,从来没有见过像她那么爱哭的。喂她吃饱了地也哭;睡个午觉起来她又哭;放卡通影片给她看,她还是要哭。石先生,我真的受不了你家的女儿,我不做了,我不做了!」她不断挥手,急忙要夺门而出。

石文在她身后喊若,「妳别走啊!不然我再给妳加……」

欧巴桑根本听不进石文所讲的任何一个字,「就算你再加个三万、五万,我也不干!」

石文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一个人站在原地呆望着欧巴桑仓里逃跑的背影。

他沮丧的将院子的大铁门关上,垂着头,脚步蹒跚的走进客厅。

一进去,就看见坐在一张印有KTTTY猫图案的沙发神的女儿,她抿着嘴唇颤抖,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眼眶噙着泪水,不停地眨着睫毛。

她静悄悄地看着石文,然而石文却是一脸挫败的望着她。

石文突然双眉一垂,像只战败的公鸡般,无力展翅。

「唉……」一见面,石文给女儿的问候语就是一声「唉」。他走到石仪萱的面前蹲下来,拉起她一双小手哄着,「怎么啦?我的小宝贝,什么事情又让妳伤心的哭啦?」

石仪萱转着充满泪水的大眼睛,看着面前叫做爸爸的男人。

石文抬起她的小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说:「是爸爸回来了呀!跟爸爸说,今妳为什么又哭了?」

石仪萱还是转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不开口。

「唉……」石文快要被她哭得神经麻痹而叹了口气,「仪萱,妳已经四岁了,为什么还不开口说话?是因为那个臭女人没有教妳说国语吗?还是她只告诉妳要整哭,生活才会有乐趣?」他突然一把抱紧了她说:「是那个臭女人害妳的,是那个三入婆不好,是那个耍赖皮的女流氓坏坏,就是她把妳像不要的垃圾一样的去给我,妳才会这样。」他真的被她哭得头壳坏了。「唉……为什么妳一直都不说话?为什么妳是那么的爱哭?」

「哇……哇……」石仪萱又哭了。

石文恐慌得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紧张的直拍着她的背,「不哭、不哭,我求求妳不要一开口就是冲着我哭啊!我求妳,妳别又哭了呀!爸爸不是在骂仪萱,妳别哭呀!」

台湾真的要变了吗?还是她也正在抗议着反台独呢?

不晓得是石仪萱听不懂「人话」?!还是……还是她只会一个动乍──哭!

※※=======※※

上午九点二十九分,石文特意放下工作,心神不定的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等着前来应征保母的人。

这是第六个了,如果再不成功,没有人愿意带仪萱的话,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就是偷偷的将仪萱送到孤儿院的大门口「丢掉」。

前来应征保母的人很准时,刚刚好九点三十分出现了。

石文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仔细打量着。他蹙着两道眉毛,托着下巴,食指还不停的摸摸鼻头,似乎在审视着市场里的鸡鸭鱼肉到底新不新鲜般。

石文在心里盘算,她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请她……可靠吗?他又将双手插在裤袋里,默默地观察着她。

「嘿嘿……」女孩冲着石文傻笑。

这个死老猴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他在怀疑我的能力吗?不行、不行,若是再被这个人给「请」出门的话,那这个月底我肯定要喝西北风了,不只如此,还会连睡觉地方都没有。

「嘿嘿……」她又拚命的挤出笑容。

喓!死老猴,你到底是怎么样?快点决定啊!我笑得脸上的两块肉都要僵掉啦!

叶丽林紧张的一直抓着她的辫子,她又瘦又小,却留得一头已经长至臀部下的直发,她将它扎成两条麻花辫,不是因为舍不得将这头长发剪掉,而是因为没钱。

叶丽林家连小康家庭都称不上,三餐及弟妹的学费都有点负担不起了,哪里还有闲钱上美容院整理她的头发。于是基于省钱的理由,多年来,她就任由头发一直长,并扎成辫子。幸好她留头发的速度很慢,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关系?!

叶丽林想着自已的烦恼,石文也正在心里盘算着。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傻不隆咚的,还呆呆地一直对他笑,她看起来又矬又蠢的,而且还一副前胸贴后背、发育不良的糗样,她有办法搞定仪萱那个爱哭鬼吗?凭她这块没有三两肉的排骨,似乎是很难哦!可是……不管再怎么「没用」,他还是得「用用看」哪!

石文沉思了半,终于打破沉默,一副不太信任的表情问叶丽林,「妳……真的确定妳可以?」

「晃心,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口以。」叶丽林点头如捣蒜的说着一口台湾国语。

石文睁大了眼睛。

哇塞!她说的国语可还真标准哪!晃心?口以口妈呀!他还真的不放心、不可以啊!这、这、这……这个哑巴仪萱交给她带,将来真会说话的时候,会不会一开口就变成跟她一样阿爸,晃心啦!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咿……」叶丽林又冲着他笑。

石文还是有些犹豫,「但妳的年纪似乎稍微……小了一点。」

「不小、不小,我已经年满二十岁了,去年我就有去选总统哦!」叶丽林一脸傻笑。

石文惊愕的张嘴叫道:「嘎?妳有报名去选总统?可是名单上怎么没有妳的名字?」

叶丽林马上尴尬的搔搔头,嘿笑了两声,「嘿嘿!不好意思啦!是我搜太快了,我的意思是搜,我去年有去投票……选总统啦!嘿嘿!是投票啦!」

「哦?」石文恍然大悟的点头。

「ㄟ……ㄟ……那个俗先森……ㄟ……」叶丽林有些不好葱思。「ㄟ……不朱道你决定的……怎么样了ㄏㄡ?」

哇塞!他真的受不了她那独特的「京片子」啊!还「俗先森」?!

「可是……」石文还是有些犹豫。以她道么轻的年纪来照顾一个四岁大的小孩,他的确是有点不放心,尤其是仪萱又这么爱哭。

「哎哟!俗先森哪!晃心啦!我在家里有照顾那个九个弟弟妹妹,你才一个,安啦、安啦!你相信我啦!」叶丽林笑嘻嘻的,很有自信的拍胸脯保证。

石文也对她咧嘴一笑。

嘿嘿!小姐啊!妳要我相信妳?我还要考虑、考虑咧!安?我现在就是坐立难安。

石文考虑了很久。他是一个在家里工作的设计师,工作时间一向都不固定,他实在是非常需要一个保母来照顾女儿,不然他真的会被她哭得没有灵感画图,就快要到马路上当乞丐要饭了呀!

他沉默很久,才道:「好吧!就让妳来试试看吧!」

叶丽林笑得好夸张。「哈哈!ㄙㄟ ㄙㄟ啦!俗先森。」她那张图满大红色唇膏的嘴巴,活像个吸血鬼。为了要让新老板对她留有好印象,她还特地到夜市的路边摊,花了五十块钱买了一条没有牌子的口红,害她连饿了三餐都不敢再花钱吃饭。

哈!谢?石文心想,我看妳还是先别这么早谢我,要谢,等妳见到了那个爱哭鬼之后再来谢吧!

石文试探性的问道:「妳……方便住在这里吗?因为我工作的时间通常都会很不固定。」

叶丽林又猛点着她的脑袋,「噢!荒便、荒便,我是一个人上来台北找工作,我很荒便啦!」

石文放心的又问,「如果请你今就上班,可以吗?」

「口以!」她一口就答应。

石文整颗心都放了下来,「那需不需要让妳先回去收拾行李?」

「阿不用了啦!我的东西全部都在这里啦!」她笑咪咪地指着地上的一个小包包。

石文又点着头说:「嗯,那这里就交给妳,都已经十点钟了,我还要赶去送一份设计图,麻烦妳了。」

石文也不管这个女孩是否安全可靠,就急着溜之大古。没办法,他真的很想赶快逃离这个炼狱。

「哈哈!不会、不会啦!俗先森,阿你慢走啊!」叶丽林笑着在大门口送他出门。

石文走到大门。

突然,叶丽林对着石文的背影大叫,「喂……那个俗先森……俗先森啊!你等一下啦!」

「还有什么事?」他紧张地回头问道。该不会她又临时反悔不做了吧?!

叶丽林又露出她惯有的傻笑,「是那个……那个你还妹有跟我搜你们家的那个查抠在哪里ㄏㄚ?」

石文不解,「查抠?什么是查抠?」她不是要跟他说她不做?!

「阿就是要生抠煮换的那个木头,对啦!那个大枝粗粗的木头啦!」

他还是不解,「煮饭?那妳要拿木头做什么?」她真的确定不是要跟他说她不做?!

叶丽林很老实的说:「阿就是要煮换哪!不然妹有火,我要怎么煮?」因为在她的家里,到目前为止,都还是利用火炉烧木材生火来煮饭、洗澡。

石文不禁笑了出来。好险,她的确不是要跟他说她不做。

「噢!叶小姐,我这里不需要用木头来生火煮饭,妳只要进厨房里,那里面有电子锅、瓦斯炉和微波炉,还有烤箱,也有闷烧锅及快锅,看妳需要用哪一种都可以。」

当初石文就是为了方便,不是方便,是为了偷懒,所以才买了那么多的电器用品,结果几年过去了,他是一样也没有用过,有的甚至连箱子都还没有打开,里面的保证耆都还完好如初呢!

叶丽林听得都呆了,她咧着一张嘴,想笑又笑不出来。这个人一下子说了那么多,我怎么有办法记得清楚?

叶丽林为难的笑着问,「阿俗先森,你刚才一下子搜得太快了,我都有听妹有懂ㄋㄟ,口不口以请你再搜一次?」

石文马上翻了一个白眼。一个爱哭管就已经够他头痛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乡巴老?!

唉……他石文究竟对不起谁?还是得罪了哪一个帮派的神明,怎么全部的人都要来跟我作对?

石文只好耐心的垂复一次。

结果叶丽林还是听不懂。

「可是……我妹有用过那个瓦苏炉,所以我不会用啦!」她真的觉得自己好笨,好难为情。「你荒不荒便教我ㄏㄚ?」

看来就连牛头马面都不想放过他。石文又垮着眉膀,「好吧,妳跟我来,我把妳教会了再出门。」

石文大步的走进院子,他在想,她到底是生长在什么样的家庭,莫非她是山顶洞人的后代子孙?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有人在生火煮饭?!

叶丽林也跟着进屋。

石文领着叶丽林走进厨房,石文指着厨房外的一个小后院说:「来,妳看好,这个,就是瓦斯筒,专门煮东西用的,妳只要把这个瓦斯筒圆圆的开关打开。」他又走进来,「然后再把瓦斯炉底下黑色的开关压下往左转,这样打开了之后就有火了,然后妳就可以煮东西吃了。不知道这样妳明白了没有?」他耐心的一样一样教她。

叶丽林稀奇的睁大眼睛,「噢!这么奇怪哦?!阿这样子就口以煮东西来粗了?阿真的不用烧那个查抠哦?」

石文哭笑不得。他该要笑她的真和坦白?还是要笑她的愚蠢白痴?居然问他这种不是人该问的问题。

他无奈的说:「真的不用,在台北县市的家庭里,现在已经没有人在用那个东西了。」

叶丽林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嘿嘿!我不朱道……我家里又妹有买那个东西,所以我……」

石文安慰她,「没关系,要使用这个瓦斯炉是很容易的。」再不赶快把她教会,自己好及时逃难的话,恐怕他会死在这厨房里。

叶丽林又问了第二个愚蠢的问题,「俗先森,阿如果要洗澡咧?也要用这个烧吗?」

噢……又来了!石文心中喊苦。「不用这么麻烦,妳先跟我上楼。」他该不会是死在二楼的阳台上吧?!

叶丽林又像个生怕被主人弃贵的小狗一样,怯怯地紧跟在后。

石文打开二楼阳台的纱门,指着墙上的热水器,「来,叶小姐,这个就是洗澡用的热水器,这个是调温度的旋转开关,水温太热太冷都只要转动这个开关就好。还有,瓦斯跟楼下一样,要用时再打开,用完了记得关上。因为我这栋是旧式的透厝,所以没有安装然瓦斯,这两等我工作忙完了,我会去申请的,这样妳也比较方便。」他回头问着叶丽林,「这样,妳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她又是一脸要笑不笑的说:「嘿嘿……清楚……我都清楚。」

其实叶丽林一点都不清楚,石文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一下要转这个,一下要转那个,又要什么左转还是右转,她真的听得雾煞煞,所以她只好随便乱点头表示听懂了。

「听懂就好。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要死,他情愿是死在外头也不要死在这里面,不然这栋房子要是成了鬼屋,那他不就别想要卖掉了。

她一听,连忙摇头。「妹有、妹有,我都妹有问题了。」如果不赶紧摇头的话,她生怕他又会再说一堆她听不懂的东西。

「好,既然股有问题了,那我要出门了。」石文又快步的下楼,好似他真的会死在这里面一样的仓皇落跑。

叶丽林又是慌张的跟着他走。她低着头走,好怕从这楼梯给滚下去。

叶丽林嘀嘀咕咕抱怨,「要ㄙˇㄨ了,妹有事情走这么快做什么?害我都要跟不上你了。」

她跟着石文到了大门口。

「来,这张名片给妳,上头有我的行动电话号码,有事情要找我,妳就打这个号码给我。」

叶丽林拿着他给她的名片看了又看,幸好在乡下她还有念到小学毕业,这几个字她还看得懂。

她漾着微笑说:「我朱道、我朱道,俗先森,你口以晃心去忙你的啦!阿不要担心我啦!如果真的有事情,我就打这个电话给你啦!」

临走时,石文还有些不放心的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但他无奈的马上又甩了个头。

他心忖,这个小女孩应该是不会闯下什么大祸才对。

目送着石文驾车驶远了,叶丽林才将院子的大铁门关上。

她兴奋的一碰一跳,乐得想要飞到月亮上找嫦娥,告诉她,她已经找到工作了。

叶丽林从屏东县的一个乡下地方上台北找工作,但总是做不了几就被炒鱿鱼,因为在乡下,她根本从来没有见过都市里的文明科技这一类的东西。

当贸易公司的小妹,头一她就被复印机给吓得目瞪口呆,说什么机器里藏有妖怪。

去西餐厅当领台,结果因为穿著一身合身的旗袍和高跟鞋,大刺剌地一步跨向前,结果在客人面前跌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

后来去便利商店当店员,又因为不会使用收款机,在打不开抽屉的情况之下,她气得连忙抓起在一旁展示的洋酒,拿起来就敲。她原以为这一敲,就可以将收款机的抽屉启开,谁知不但不是这样,反而还将酒瓶给敲得玻璃碎了一地,整个柜台到处淹水,酒气冲。

半个月过去了,钱也差不多快要花光了,幸好老天爷保佑,让她打听到这一户人家要找保母,所以就……

嘿嘿!她实在爽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像跳着芭蕾舞,她旋转着身子进了客厅。

她蹲下来,「嗨!我是阿季啦!我从现在开始要照顾妳啦!妳很高兴吗?嘿嘿!我告诉妳ㄏㄡ,我很高兴哦!因为在这里ㄏㄡ,有得粗有得睡,统统都不用花钱,真的卯死啊!妳搜是不是啊?!」叶丽林对着石仪萱叽哩呱啦地碎碎念。

石仪萱仍坐在被她霸占的个人专属VIP区的KITTY小沙发上,两眼瞪着叶丽林。

叶丽林见石仪萱无动于衷,无趣的搔搔头发,咧着嘴干笑着,「嘿嘿!妳不搜话哦?阿妹有关系啦!我搜给妳听就好。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粗换、睡觉,阿妳要乖乖听阿季的话哦!还有ㄏㄡ……」

「哇……哇……」

叶丽林的话都还没有说完,石仪萱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阿她干嘛哭?叶丽林学着石仪萱一起张大嘴巴。

「哇哇……」

叶丽林一脸莫名其妙,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哇哇……哇……」石仪萱哭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叶丽林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声给吓得嘴巴无法合上。

「哇哇……」石仪萱哭得眉膀抖动。

「妳……妳是干嘛啦?我有搜什么吗?妳干嘛要一直哭啦?」叶丽林有点不知所措。

「唔哇……唔哇……唔哇……」

叶丽林惊慌失措、双脚无力,身体一斜,就直接跪在地上。「ㄟ,妳不要哭啦!」

石仪萱根本不理会她,继续哭她的。

「ㄟ,我求求妳啦!里卖哥靠阿啦!」她直说着台语「妳别再哭了」,一脸苦情。

石仪萱才不甩她,继续用力的哭。

叶丽林被石仪萱给哭烦了,一宜搓着自己的脸,无助得不知道要怎么办。

「啊……啊……」叶丽林突然扯开喉咙拚命大叫,「啊……卖靠啦……我求求妳啦!」

哭声霎时停止,石仪萱真的不哭了,她瞪着两眼,看着坐在地板上的女人。

本来还仰着脖子大喊的叶丽林,突然发现哭声没有了,觉得莫名其妙的低下头。

「哈哈哈……这招有用哦!我大声的叫一叫,阿妳就不哭了?早朱道我就叫得比妳更大声,哈……」

她都还没有笑完,石仪萱又开始哇哇大哭。

叶丽林整个人都傻住了,她一张嘴巴张得活像个吸血鬼,又像个女巫婆一样。

她说话结结巴巴的,「妳……妳……啊……我也要哭啦!」

这一大一小,让整间屋子充满了哭声。


第2章
 
第二天。

石文气定神闲的吹着口哨下楼。

「嗨!昨天还习惯吗?」他笑着跟叶丽林打招呼。

叶丽林正准备要进厨房,见到是他,连忙停下脚步。

「你好啊!俗先森。」她也回给他一个很有自信的微笑。「我很习惯,妹有问题啦!」

其实昨天她本想要趁着半夜溜之大吉,只可惜身上的钱不够她去住一个晚上的旅馆,只好作罢。

但石文可轻松了,好久都不曾像昨晚那样好好地睡上一觉了,难得有一个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的「看护」,没有石仪萱那恼人的哭声,真的让他睡饱了一夜,不只一夜,就连今天的整个上午,都被他给睡掉了。

但听见了叶丽林的回答,不禁让石文停下将要跨出门的脚步。

他疑惑的问着,「哦?真的没有问题?难道昨天……你没有被那个小鬼的哭声……吓到?」

叶丽林仍是口是心非地答,「我……我怎么口能被她吓到?」

「你当真没有?」他怀疑的走到她面前。

叶丽林逞强地道:「哎哟!她的哭声还不算什么啦!比我家里的弟弟妹妹哭得还要小声,阿她那个算什么。」

「真的?」石文将头一歪,斜睨着她问。

叶丽林依旧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回答,「我妹有骗你啦!」

「真的就好。」他轻点着头。「我现在要去一位客户家里,那个爱哭鬼,就还要再麻烦你了。」

一想到石仪萱的哭声,不需要充电就可以哭上一整天,叶丽林不禁于心中开始哇哇大叫。

「不客气。」她又展现一个虚伪的笑容。

「真好,我又可以像以前一样,整天只要忙自己的事情,不必再烦恼那个小家伙了。」石文心情好得又吹起口哨,他随意将手一挥,「我走了。」

「嘿嘿!俗先森,请慢走。」叶丽林盯着他笑,但眼中却向他发着求救讯号。

石文终于又露出他「无事一身轻」的笑脸,潇洒的迈开脚步。

听见关门的声音,叶丽林心一慌,马上追了出来。「嗄?阿他就真的这样走掉了?」

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大铁门。

「我只是随便搜一搜,俗先森哪!阿你怎么口以当真啦?」她有些气馁与失望的喃喃自语。

叶丽林的肩马上垮了下来,任由双手挂在两旁,无力的摇晃着。

「噢……如果我再听下去的话,一定会ㄙˇㄨ掉啦……」她突然像个神经病一样的对着大铁门乱喊,「噢……希望那个老天爷会保佑我,不要再让我听见那个恐怖的声音了啦!阿不然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去睡那个火车站了……」

她的嘴角倒挂,但再怎么想要偷溜,也得等到小孩爸爸回来再溜,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不就变成通缉犯,整天跑给警察追了吗?

※※=======※※

叶丽林端着一碗虾仁蛋炒饭走到石仪萱的地盘来,因为只要她是醒着的,一定会坐在这一张KITTY猫沙发上。

「来,阿季喂你粗换。」她将小汤匙递到石仪萱的面前。

石仪萱定定地看着她。

「来啊!粗换啊!」她一脸讨好的笑容,因为她实在好怕石仪萱会突然给她用力的大声哭起来。

石仪萱还是瞪着她。

叶丽林谄媚的干笑了两声。「嘿嘿!我拜托你啦!嘴巴张开,啊……」说着、说着,她连自己的嘴巴也都跟着张开。

完了,石仪萱的眼睛开始有点湿湿的样子。

叶丽林真的要抓狂了,「喂!我叫你把嘴巴张开,阿你是妹有听见ㄏㄡ?ㄎㄚ ㄍㄧㄣ ㄟ啦!」她直催促快一点。她一说完,石仪萱也同时哭出来。

「哇哇……哇哇……哇哇……」

叶丽林又跌坐在地板上,一张脸皱得比石仪萱哭的样子还难看。

「阿你又是怎么啦?你从早上十点半就一直哭到现在中午十二点半了,阿你还要哭?你哭得不会累吗?」她把手上的汤匙放到碗里。「我们商量一下ㄏㄡ,你口不口以等粗饱了再哭ㄏㄚ?」

「哇哇……」石仪萱真的哭得很过瘾。

叶丽林气得又对着石仪萱大叫,「好了啦!」

她一吼,石仪萱的哭声说停就停。

叶丽林颓丧的将碗放在地上,挫败的说:「好吧!既然你要哭完才粗换,我就先让你哭啦!不过我要跟你搜哦!我们先讲好,等你哭完了,你一定要粗换哦!」
两人似乎已经沟通好了,石仪萱听完之后,又继续大哭。

「唉!我怎么这么ㄆㄞㄇㄧㄚ?找的工作妹有一个是人做的。」她一副痛不欲生的看着石仪萱。「不行,一定要坚持下去,我绝不能晃弃。你喜欢哭,那我就先让你哭,等你哭到妹有力气了,就一定会肚子饿,阿你如果肚子饿,你就一定会粗换。嘿嘿嘿……我很聪明吧?嘿嘿……」

※※=======※※

好不容易叶丽林终于把石仪萱给喂饱了,但那也是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了。真不知是在喂她吃中饭?还是请她喝下午茶?

「来,阿季带你去睡午觉。」她牵起石仪萱的手。

石仪萱用力的将手缩回来,她神情倔强的瞪着叶丽林。

「哎哟!你又干什么啦?粗饱了就要睡觉啊!小孩子这样才会长大啊!」叶丽林一脸的理所当然。

石仪萱不吭声,她又开始在眨眼睛了。

「嘿!我告诉你哦!你不要给我哭哦!」叶丽林指着她警告说。

石仪萱的眼睛眨得更厉害了。

叶丽林拉着她,「走啦!我们去睡觉。」

「哇……」石仪萱说哭就哭。

叶丽林又是一副头疼的样子,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小鬼。

「ㄏㄡ!阿这样你也要哭?阿你是不是要跟我玩哭的游戏ㄏㄚ?」她竟然非常认真的在问着石仪萱这个问题。

「哇哇……哇哇……」

叶丽林终于被石仪萱哭得没有力气再哄了,她手脚发软,干脆躺在石仪萱脚边的地板上。

她对着石仪萱说:「我真的不朱道要再跟你搜什么才好,你请哭吧!」她闭上眼睛。「我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你不想哭的时候再叫我。」

石仪萱停止了哭声,睁着一双满是不解的眼睛看着叶丽林。

她的眼眶里还有泪水,却一脸奇怪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叶丽林。

她不再叫她去睡觉了,她也不再叫她不要哭了。

可是……她怎么就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先睡着了?

石仪萱看了叶丽林好一会儿,发现她真的都不会动了。

于是石仪萱跑进自己的房间里,拖着一床小毛毯一路到客厅。

她蹲下来,掀起叶丽林的一边眼皮,看见里头正翻着白眼球,她又松手,然后将小毛毯盖在叶丽林的身上。

石仪萱坐回她的小沙发,俨然像个守护神一样,紧盯着正在睡觉的叶丽林。

※※=======※※

叶丽林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行仪萱静静地坐在她的小沙发上。

「嘿!阿我不是跟你搜过了,等你不哭的时候就要叫我?阿你怎么都一直妹有叫我ㄏㄚ?害我都睡着了。」叶丽林爬起来趴在石仪萱的膝盖上,脸上还充满着爱困的样子,她打了一个呵欠,揉一揉眼睛说:「我都已经睡醒了,阿你是有妹有睡觉ㄏㄚ?」

石仪萱根本不回答。

叶丽林又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哈……嗯,噢!很累ㄋㄟ,怎么整天都是我一个人在搜话?ㄟ,你也帮帮忙好不好?不要让我一个人一直搜、一直搜的好不好?」

石仪萱面无表情。

叶丽林又再度受到挫折。

「唉……以后人家会不会以为我是一个神经病啊?一个人一直在跟自己搜话?」叶丽林懒洋洋地站起来,抬头一看,「哇!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快点来煮换给你粗,阿你等我一下哦!」

当她街到厨房的门口时,突然停下来又转过头来看着石仪萱,并纳闷的抓抓头发。

「嘿!奇怪哦,从刚刚我醒来到现在,阿我怎么都妹有听到你在哭ㄏㄚ?」

石仪萱又是张着一双大眼睛瞪着她。

叶丽林非常小心翼翼地问石仪萱,「阿你是不是觉得哭的游戏已经不好玩了ㄏㄚ?」

不问还好,她这一问,真的让石仪萱在一秒钟之内逼出眼泪,嚎啕大哭了起来。

「哇……」

叶丽林真的想要躲到厕所去,钻进马桶里不出来了。

「噢!我只是问一下而已,又妹有真的要你哭?」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一直猛抓着头发。「我真的要一个头变两个头,都要给你哭得头大了。我看我还是把厨房的门关上,要不然我会给你哭得都不会煮换了。」

※※=======※※

晚七十一点整,石文终于从客户那里谈完所有的细节回来了。

一进客厅,他便看到一大一小都睡在客厅里。

他女儿坐在她的小沙发上,斜着身体仰躺在椅背上睡着了,而那个新来的小保母,却趴在他女儿的膝盖上睡觉。

石文走过去近眼一瞧。怎么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水?

怎么回事?

莫非这个保母也跟仪萱一样爱哭?!

不会是这么惨吧?!

他的命运真的有这么悲哀吗?!

石文忐忑不安,他轻轻推了小保母一下,低语问道:「喂!怎么你们两个人都不进去房间里睡呢?睡在客厅可是会着凉的。」

叶丽林揉揉惺忪睡眼。

她一抬头,迷迷糊糊地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噢!俗先森,你回来了哦!」

石文奇怪的看着她问,「究竟怎么啦?你们两个好象都哭过的样子?」不会、不会,老天保佑,她绝对不会跟仪萱一样爱哭。石文暗自祈祷着。

叶丽林不好意思的拉拉衣角,「嘿嘿!没什么事啦!只是她在哭啦!」

「她在哭?」石文看着石仪萱。又皱起眉头看着叶丽林。「她哭?那你呢?你为什么也哭?你在哭什么?」

她不好意思的又扯着衣角干笑,「嘿嘿!因为ㄏㄡ……这个因为ㄏㄡ……我也不朱道她到底在哭什么啊!」

「嗄?」石文错愕的张大嘴巴。

天……天哪!怎么她的功夫这么逊,才来没有多久的时间,她就比他早一步「ㄎ一肖」?

叶丽林非常尴尬的看着石文,「ㄏㄟ哪!我就是不朱道她在哭什么,阿她就一直哭,哭得连我……都一起跟着她哭了啦!」

石文心中大叫不妙。已经有一个不说话却特别爱哭的女儿,就搞得他头痛不已,现在怎么连请来的保母也跟女儿一样,都这么爱哭?!

「嘿嘿!俗先森,你不用奇怪啦!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样,都不朱道她在哭什么,也一定会跟着她一起哭的啦!是不是啊?!嘿嘿!嘿嘿!」叶丽林一直站着傻笑。

是啊!到现在我跟她「在一起」这久了,我还真不知道她每天究竟是在哭什么,不过,你也不需要跟她两部轮唱吧?!

石文闭上眼睛叹口气,摇头认了。他居然请这样的保母来照顾他的女儿?

算了,只要有人照顾仪萱的生活起居,不用他操心到无法工作,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不能让你回房休息,你赶快进去睡吧!仪萱我来抱她进去就可以了。」

「这样哦,阿那她晚上要是又哭了怎么办ㄏㄚ?」

石文听到叶丽林所问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第一次有保母还会开心仪萱晚上睡觉哭了该怎么办,就连她自己的亲身母亲也都不曾替她担
心过。

那个臭女人,从把孩子丢给他之后,她就像美人鱼一样化成泡沫从海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文对叶丽林的印象开始有点改变了,她年纪虽小,没想到照顾起孩子,竟然还这么有耐心跟爱心。
看来这回他选对人了,看来这回这个乡下来的小保母,应该可以做上好一阵子才对。

※※=======※※

清晨六点,叶丽林早就煮好了早餐。

而从昨夜就开始赶工,画了一夜设计图还没有睡觉的石文,这时肚子饿得下楼来找东西吃。

「嘿!俗先森,你早,赶快过来粗稀换啦!」叶丽林一见他下楼,马上抬起头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石文满是惊讶之情,当他走到餐桌前望见一桌子满满的食物时,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笑咪咪地赶紧拿了一双筷子递给石文,「俗无森,粗啦、粗啦!我煮的稀换很好粗ㄋㄟ。」

石文呆愣的拿着筷子,久久无法说话。

叶丽林又端出了一盘菜圃蛋,见到石文对着餐桌发呆,她不禁怯怯地笑着问道:「ㄟ……俗先森哪!ㄟ……那个ㄏㄡ,是不是我煮的东西……阿你不喜欢粗ㄏㄚ?」

石文一时无法回过神来,「什么?你在跟我说话吗?」

「嘿嘿!」她又傻笑,局促不安地。「是啦!是我跟你搜话啦!阿你一直都不坐下来粗,阿是不是不喜欢我煮的菜ㄏㄚ?」

「不是、不是,我没有不喜欢你煮的食物。」见她那副有些失望的模样,石文心头不觉有些不忍,他连忙解释,「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么样?是不是嫌我煮的菜太少了?如果不够多ㄏㄡ,阿我再去煮多一点,你等我一下,马上好。」

「不用、不用了。」石文连忙抓住她的手。「这些……已经太多了,你不用再麻烦了。」

叶丽林又傻呼呼地笑着,「噢!太多哦?」

石文还有些恍惚的看着地。

「嘿嘿!阿那个俗无森,阿你是不是可以晃开我的手了?」叶丽林不好意思的对着石文傻笑。

「嗄?」石文低头一看,马上像被触了电一样的连忙放开了她的手,也一脸的尴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妹有关系啦!你赶快粗稀换啦!冷了就不好粗了。」

石文满心的复杂,他坐下来食不知味的猛扒着稀饭,愣愣地望着—桌子的菜肴,不知在想些什么。

站在一旁看了他好一会儿的叶丽林,心中纳闷。他怎么只吃稀饭而不配菜?

她看得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终究还是将满腹的疑问说出来,「阿那个俗先森,你……怎么一直光粗稀换,阿不粗菜ㄋㄟ?」

「嗄?噢!吃菜、吃菜。」他又尴尬的随便夹了一道菜。

叶丽林这下子更奇怪了。这个石先生在干什么呢?

「俗先森,你不要一直用筷子夹酱油粗啦!你要粗酱油也要配那个皮蛋豆虎一起粗才有味道啊!」

「嗄?皮蛋豆腐?」石文这一看,才看见自己手上的一双筷子正往一个小碟子里猛沾着酱油,他羞得又埋头猛扒着稀饭。

叶丽林主动坐下来,她坐在石文的对面看着他说:「俗先森,我搜我煮的稀换很好粗,可是你也不要光粗稀换而已啊!你也粗粗别的嘛!」

「噢!好、好,我吃吃别的。」石文心慌意乱的拿起筷子又随便往一个盘子夹去。

叶丽林歪着头,用两手支撑着下巴问,「俗先森,是不是你不喜欢早上粗稀换?」

「没、没有,我很喜欢。」他又胡乱的塞了一口。

叶丽林将眉毛挑得一高一低的盯着他,不太相信。「可是你看起来怎么那么奇怪ㄏㄚ?」

「我奇怪?」石文停下来。

「是啊!你真的好奇怪。」她的眉毛还是一高一低的。

石文不晓得该怎么跟她说。他能跟她说,自从父母双亡,他成了「老孤儿」以后,就不曾在家里吃过早餐吗?甚至是午餐或是晚餐,更别
谈他单身漠一个,还有可能在家吃到早餐吗?

孤家寡人这些年来,他从来就不曾下过厨房啊!所以当他看见餐桌上竟会摆满了食物,他真的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石文吞吞吐吐地说:「叶小姐,你……以后不用这么麻烦了,请你来,只要帮我照顾仪萱就好,其它像是煮饭给我吃的这些杂务,等我忙完了,我自己会处理。」一向都是自己动手惯了,突然间多出一个陌生人来做这些事情,他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嘿嘿!妹有关系啦!反正我在乡下已经习惯一大早就做这些事情,不要跟我客气啦!你不粗,我也要粗啊!阿还有你的女儿她也要粗
啊!妹有关系啦!要不然我妹有事情做,我会很难过ㄋㄟ。」

「这……这怎么好意思。」石文说得连看她一眼都不好意思。

「不会、不会,不然你的女儿整天都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都不朱道要怎么办了,有事情让我做,我比较不会无聊啦!」

石文一听,心想完了。这个新来的保母,不会又想要辞职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她,「叶小姐,你做得还习惯吗?我指的是照顾我女儿的事。」

「晃心啦!我做得很习惯,妹有问题,俗先森,你可以晃心交给我啦!」叶丽林咧嘴一笑,还笑得很有自信与把握。「俗先森,你以后不要叫我叶小姐,我听了很不习惯ㄋㄟ,我在家里每个人都叫我阿季,你也跟他们一样叫我阿季就好了啦!」

他扬声大叫,「什么?要我叫你阿季?」叫她姊姊?

而她却猛点头。

可是石文却瞪大了眼睛。

「可是……你的年纪比我小了十三岁,你要我叫你……阿季?」他相当不敢置信。

「什么?阿你已经有那么老了哦?」叶丽林睁大眼睛。

石文对她这么直接说他年纪有那么老了,竟觉有些腼腆。「是啊!我是已经有那么老了。」

「不好意素啦!我不是……」这下子变成叶丽林尴尬了。

「没关系,事实上,我的年纪也真的是很老了。」石文释怀一笑,「只是你叫我要叫你一声阿……」他实在说不出「阿季」这两个字。

叶丽林又露出傻笑说:「俗先森,妹有关系啦!你就叫我阿季啦!阿那个……因为我是第一个生出来的,所以我是老大,所以ㄏㄡ……我的阿母搜我就是阿季啦!阿还有那个,所以ㄏㄡ……到现在家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还是叫我阿季啦!嘿嘿……就是这样啦!」

石文实在面有难色,「可是……我年纪大你那么多……你要我叫你一声姊姊……」

叶丽林又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阿不然你就把我的名字当成阿季,这样不就好了?」

「呃……」他还是觉得怪怪的,叫一个年龄才二十岁的小女生姊姊?

「妹有关系啦!就像在叫小猫、小狗一样。」

什么?小猫、小狗?可是她是个人耶!这样的比喻……未免……算了,就照她的意思好了。

「呃……这个……」唉!这一声「阿季」他实在是真的叫不出口。「呃……这个阿……季……」

「ㄨㄟ……」只要家中有弟弟妹妹在叫她,叶丽林就会习惯性的问答一声「ㄨㄟ」。

「嗄?」石文真的傻眼了。他叫她,她还是的回答,居然还回这么顺口?!

她的嘴张得好开,问道:「什么事情?」

石文脑筋都乱了,他一看表,竟然六点四十五分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从昨天赶图赶到现在都还没有睡觉,找得好好地补个眠,我先上楼回房睡了,仪萱就麻烦你了。」

「好,妹有问题,医生我会照顾她啦!」

「医生?什么医生?」石文皱起眉头。

「你的女儿你不是搜她叫医生吗?」

石文纠正她,「是仪萱,不是医生。」唉……你说的是什么烂国语啊?!

「仪……生。」叶丽林很努力的说。

石文再次纠正她的发音,「仪萱,仪……萱,是仪萱。」拜托你发音标准一点嘛!

她将嘴巴咧成了一直线,「仪……生。」

石文的嘴巴一下子噘成像鸡屁股一样,一下子又像在拍牙膏广告咧成一直线,好让大家可以看见他一口洁白的牙齿般。「是萱,不是生,ㄒㄩㄢ,发下的音,不是ㄕ。」

「仪……生。」叶丽林还是念错。

石文又捺着性子教她,「萱,ㄒㄩㄢ。」他噘得像鸡屁股的嘴开始发酸了。

「生,ㄕㄢ生。」

「唉……算了,你要说医生就医生吧!」他真的被她这口台湾国语给打败了。

叶丽林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她一直干笑着,「嘿嘿!俗先森,阿我就很少搜那个狗语啦!所以……」

「无所谓,我知道你在叫谁的名字就好。就像你头一天来,也是一直叫我俗无森一样。」石文也故意说成台湾国语。

「嘿嘿!俗无森,不好意素啦!阿在家里我都是搜台语……」叶丽林猛搔着头发。

他走出厨房,「好啦!我知道了,我上楼了。」

「好,请慢走,俗无森,你走楼梯上去的时候要走慢一点哦!免得从楼上摔下来ㄏㄟ!」她坐在原位笑着跟他挥手。

石文真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吓出一身汗的趴在上面,双手还紧抓着楼梯扶手。

什么叫走慢一点啊?我本来就已经走得很慢了,被你好心的这么一叮咛,我还真的会很快的用滚的「走」下楼咧!

石文尚未恢复正常心跳,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双瞳满是复杂的看了厨房门口—眼。

唉,我石文真的是造孽啊!

石文也不再说什么了,他慢慢地走上楼,免得被那个乌鸦嘴给说中了,当真从楼上摔下。


第3章
 
叶丽林一进客厅,就瞧见石仪萱已经坐在她的小沙发上。

「嗨!医生哪!阿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阿季还打算等一下要去叫你起来ㄋㄟ,我还妹有叫,阿你就起来了?」她走过去蹲在行仪萱的面前。

石仪萱抿着唇,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她。

「阿季喂你粗稀换好不好?」叶丽林仰着脸,讨好的说。

石仪萱的一双眼睛不再打转了,却死盯着叶丽林。

她摇摇石仪萱的身体问,「要不要粗稀换?」

石仪萱眼睛一直不眨,依旧盯着她看。

「阿你搜话呀!要不要粗?」

石仪萱开始有些扁嘴。

「喂!医生哪!阿季在问你要不要粗稀换,阿你要回答我啊!」

石仪萱的眼睛里已经有些雾蒙蒙的。

问了半天她都不回答,叶丽林也失去耐心的将声音拉高了些,「医生,你跟阿季搜啊!你到底要不要粗啦?」

「哇哇……」石仪萱马上用着哭声作为回答。

一大早就听见她哭,叶丽林被吓得张开嘴巴。

「我……我只是要问问你……问你想不想……要不要粗稀换,阿你为什么又要哭啦?」

「哇哇……哇哇……」石仪萱张大嘴巴哇哇大哭。

叶丽林都快要晕倒了,躺在房间床上的石文,也快昏过去了。这个小不点,怎么又哭了?难道她是在迎接清晨的来临吗?

叶丽林跌坐在地上,「噢……我求求你,你口不口以不要哭,阿用搜的?阿你一直哭,我根本就不朱道你要干什么ㄋㄟ?」

是啊!我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ㄋㄟ?石文气得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对橘色的耳塞,熟练的往两旁一推,再将被子从头蒙住,准备要晕死在这张床上。

「哇哇……哇哇……哇……」脸上挂着两行眼泪,又流出两管鼻涕,行仪萱很用力的在哭。

叶丽林不知所措的坐在地上望着她,也是一脸像要哭的表情说:「阿季拜托你不要哭啦!我从昨天就一直听你哭,我很害怕ㄋㄟ。」

「哇……哇哇……」

叶丽林急得也很想跟着她一起哭。

「噢!医生……你也听一下阿季搜话好不好?你不要哭得这么专心嘛!」

石仪萱才不理她,继续张大嘴,非常卖力的哭。

石文终于忍不住了,他气冲冲地冲下楼。

一见面他就指着石仪萱大骂,「我画了一整夜的图都没有睡觉,刚刚才想要去休息一下,你就哭,你行行好,让我睡一下觉行不行?」

石仪萱的哭声还在。

「你又在哭什么?从你来了之后,我没有一天睡好觉过,整天被你哭得烦死了!吵得我不能工作,吵得我不能睡觉,你到底有完没完啊?」石文气得很想打人。

石仪萱愣了几秒钟,然后又是大哭。

叶丽林连忙抱着石仪萱,「不要哭、不要哭,乖,阿季抱抱。」

「实在是会哭!」石文烦得头都要炸开了。

叶丽林对着石文说:「哎哟!俗先森哪!阿小孩子有哪一个不是很爱哭的?你干嘛要这么大声咧?你会吓到她ㄋㄟ。」

石仪萱整个人瑟缩在叶丽林的怀中抽噎。

石文心烦的扯着头发,还想替自己辩解,「你不知道,她真的是很爱哭,自从她妈妈把她丢给我之后,人就不晓得跑哪里去了,我……」

「既然这样,你就更不应该骂她,她这么小就妹有妈妈,已经很可怜了,阿你还要这样大小声?」叶丽林心疼的摸摸石仪萱的脸颊。

「可怜?我才可怜咧!好好的一个人过日子,突然冒出一个女儿来,我已经够烦了,结果她还不识相的整天哭。」

她还是苦口婆心的劝着石文,「你别气,你好好地跟她搜就好嘛!」她又回头帮石仪萱擦眼泪。

石文瞪着石仪萱,「说,如果我说的她都听得懂的话,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生气了。」

「阿她听不懂你就再搜一次嘛!」她抱着石仪萱摇着身体。

「你以为我有几条命好跟她说?」石文一见到石仪萱,就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我气得都想要把她『捐』给慈善机构了!」

叶丽林听不懂,「阿她又不是那个钱,你要怎么捐?」

「你还以为是真的捐啊?谁会要她?我是想要把她丢掉,打算不要她了。」

叶丽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石文。

她开始替石仪萱叫屈了,「喂!你怎么口以搜这种话?她是你的女儿咧!阿你怎么口以这么无情无义ㄏㄚ?哪有人要把自己的女儿丢掉的?天底下我看只有你才会搜这种妹有良心的话。」

石文的苗头突然指向她,「什么我没有良心?如果我没有的话,早就不会领养她了。」

「对啊!阿你养都养了,干什么还搜这种伤感情的话?」

「连你也来凑热闹?你今天是吃错药,专门要找我吵架的是不是?我在骂我的女儿,你在一旁叫什么?」

叶丽林把石仪萱放下来,然后腰,「搜我粗错药?你才粗错药咧!我为什么不能叫?阿你这个人实在是……」

两个人吵起来了,全是为了石仪萱。

而那个在旁边观看的小人儿,居然不哭了,眼睛眨都不眨的,定定地看着他们吵架。

※※=======※※

石仪萱又在哭了。

石文躲在二楼的房间里,他一直在考虑着要不要去买些安眠药好让女儿吃了一觉不醒。

叶丽林又是一头倒地,她闭上眼睛痛苦的哀号,「噢……噢……我找的工作怎么都是这样ㄏㄚ?真的要我回去乡下再种田吗?噢……阿季ㄏㄡ,只是想要赚多一点钱寄给我的阿母而已,你也帮帮我的忙,你不要再哭啦!我都要被你哭得快要亏一肖了,我再给你拜托啦!卖哥靠阿啦!」

这回石仪萱好象又突然听懂「人话」了,她真的好象被叶丽林拜托成功,停止了哭泣。

停了一会儿,叶丽林的耳朵没有听见哭声,她躺在地板上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睛,偷看着石仪萱。

咦?她真的没有哭了?叶丽林再将另一只眼睛睁开。她真的没有在哭?!

楼上的石文也发现到了。仪萱的哭声竟会自动停止?

叶丽林终于不再苦着脸,她笑了,只不过她笑得还是有点担心,「ㄟ……那个医生ㄏㄡ,阿你……不会再哭了ㄏㄡ?」

石仪萱又从她的眼睛里滚下来一滴眼泪。

叶丽林紧张的大叫,「喂!你不要哭哦!」

这次石仪萱只是将眼睛眨一眨。

叶丽林的一颗心提得好高,见她只是掉眼泪而已,她终于放下心说:「好,这样才乖嘛!小孩子不口以这么爱哭,我帮你擦眼泪。」说着,她就坐起身子,直接抓了衣服的下摆拉高,就这样帮石仪萱擦脸。

石仪萱的身体退后了一下,不语的瞅着她。

叶丽林愣了一下,她又尴尬的笑一笑。「嘿嘿!妹有关系啦!我在家里也都是这样帮我弟弟妹妹们用我的衣胡擦的啦!我的衣胡有洗得很干净,阿你不要怕脏啦!」

说也神奇,石仪萱真的乖乖地不动也不哭,就让叶丽林用着她的衣服帮她擦眼泪。

※※=======※※

叶丽林站起来对着石仪萱说:「医生,你乖乖地不要哭哦!阿季现在去端稀换喂你粗,粗饱了再换阿季粗。」

石仪萱默默地瞅着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会儿叶丽林端了一碗稀饭来,里面装了满满的肉松、面筋、豆腐,还有一些酱瓜。

石仪萱瞪着她手上的碗。

「来,医生乖哦!啊……嘴巴张开,阿季喂你。」她一只汤匙就放在石仪萱的嘴巴上,但她只嘟着一张嘴,根本不张开。

「来呀!嘴巴张开啊!」她不张口,叶丽林自己却张得好开。

石仪萱将头一扭。

「哎哟!阿你是又干嘛了?」叶丽林挫败的放下汤匙。

石仪萱站起来推开她,一路就冲进厕所。

叶丽林跟在后头追着叫,「ㄟ……你跑到厕所是要干什么啦?你是不是要尿尿?」

石仪萱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她拿起旁边的小板凳站了上去,又拿一支牙刷挤上牙膏。

「原来哦!你是要刷牙哦!」叶丽林追到了厕所的门边,见状说道。

石仪萱自己便刷起牙来。

见她双手灵活的刷牙漱口,又拿着一条小毛巾洗脸,让叶丽林看得目瞪口呆。

「噢!医生哪!你好厉害ㄋㄟ,你自己都会哦?」

石仪萱踮着脚尖,一直无法将毛巾挂上,但她还是不死心的很努力将毛巾往上丢。

「来啦!阿季帮你挂啦!」叶丽林实在看不过去,「你这个ㄟ阿当归。」说人家矮,可是她自己也高不到哪里。

石仪萱的手指几乎要勾到毛巾架的栏杆了。

「浪我来啦!你小心掉下来,到时候把屁股跌成两半。」毛巾被叶丽林轻易的挂上,结果她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自顾自地又笑起来。「嘿嘿!阿季怎么这么三八?人的屁股本来就是两半,我还要搜你跌成两半?我真的有够三八的,嘿嘿……」

石仪萱回过头来,一脸莫名其妙。她还是不说话,又冲出了厕所。

「ㄟ……你又要跑去哪里啊?」一转身就看不见人影,害得叶丽林又紧追出去。

石仪萱又坐回她的小沙发上。

叶丽林一副真的要发疯的样子。

「我也拜托你好不好?你不要都不搜话就一直跑,我就要一直跟着你跑,我会被你吓死ㄋㄟ。」她拍拍胸口。

石仪萱又开始瞪她。

叶丽林端起了稀饭,「医生,稀换都快要凉掉了,你赶快粗。」

石仪萱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双眼饱含的敌意似乎不再那么强烈了,但她还是不愿将嘴巴张开。

举在半空中的手僵掉了,叶丽林很无奈的说:「要不然你自己粗。」

石仪萱盯着她乎上的汤匙。

「唉……」她无奈的再次叹气。「医生……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啦?阿不然我喂你。」

这回石仪萱看不到三秒钟,自己就主动张开嘴巴将汤匙含住。

叶丽林高兴的抽出汤匙,兴奋的大叫,「ㄏㄡㄏㄡ,阿你终于要粗了?对嘛!小孩子这样才乖嘛!粗换才会长大啊!要不然我都要搜破嘴了你还不粗。来,我再喂你粗一口。」

谁知石仪萱只是将稀饭含在嘴里,根本没有吞下去。

「啊……啊……」叶丽林嘴巴张开着一直喊「啊」。「快呀!阿季再喂你粗啊!」
石仪萱又是直瞪着她看。

叶丽林又出现了一脸无奈的表情,非常且大大地受到挫折。「哎哟……你又是干嘛了?你刚才不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开始了?」

石仪萱突然将她的嘴巴张开。

叶丽林大叫一声,「嗄?什么?你都还妹有吞下去呦?」

石仪萱又自动闭上嘴巴。

「噢……」叶丽林又跌坐在地板上,她几乎要翻白眼了。「医生哪!阿季求求你啦!你不要一直糟蹋我啦!你快一点把稀换吞下去好不好?不然这一碗稀换不朱道又要粗到什么时候了。」

石仪萱还是不甩她。

叶丽林苦恼的坐在地上猛抓着她的头发。

「你不要一直含着,来,你跟着阿季这样做,咬咬吞、咬咬吞。」她嘴巴做着像是在咬东西的模样,一直蠕动、一直嚼。「ㄍㄧㄣ咧,像我一样,咬咬吞、咬咬吞。」

叶丽林像个白痴般,对着无动于哀的石仪萱猛做动作。

「ㄏㄡ!你也帮帮忙,叫你嘴巴像我一样咬咬吞、咬咬吞,阿这样你也不会哦?」她当真翻了白眼。

石仪萱抿着嘴还是在瞪她。

「噢……我真的要去撞头了。」「砰」地一声,她真的将头低下去撞地板,而且还真的是很用力的撞。「ㄏㄡ……我真的快要被你搞得妹有力气了。」

「哈哈……嘻哈哈……」

一抬头,叶丽林就看见石仪萱对着她笑。

叶丽林看不懂她在笑什么,自己也跟着她一起笑,「嘿……哈……」

「哈……哈……」

石仪萱是在笑叶丽林头上肿了一个大包包,但是叶丽林不知道。

「嘿嘿……嘿嘿……」傻笑似乎会像传染病一样,看着别人笑,自己就会跟着一起笑。

石仪萱这次有反应了,她指着叶丽林笑。

「我?我怎么了?」叶丽林笑着指着自己,又问,「阿你口不口以告诉我,你是在笑什么ㄏㄚ?」

石仪萱突然站起来摸摸她的额头,然后坐下来又开始笑。

「这里哦?」叶丽林摸摸自己的额头。「ㄏㄡ!我的额头怎么肿了一个大米辜?ㄏㄡ!这么大?我都口以拿来去拜拜了。」叶丽林直揉着说。

石仪萱听她这么一说,却不笑了。

「咦?你又干嘛不笑了?」她放下手。

石仪萱突然从小沙发上站了起来,居然伸出她的小手摸着叶丽林的额头。

叶丽林惊讶不已,又习惯把她的大嘴巴张开。她有点怀疑,也很不敢相信,这个像哑巴一样的石仪萱,竟然在帮她按摩?!

「呼……呼呼……」石仪萱噘起嘴巴一直吹气。

「你……你……你是在……在帮阿季……呼呼哦?!」叶丽林有些反应不过来,忘了要赶紧将她的大嘴巴闭上。

石仪萱的小手又朝着叶丽林的额头摸一摸。

「你……你……你是在……帮我……揉我的大米辜哦?!」她的大嘴巴还是没闭起来。

石仪萱停下来,又坐回她的小沙发上,看着叶丽林。

「呜呜呜……我直的好……高兴,你……你还会帮我……呼呼……还有帮我揉一揉,我真的好感动。」叶丽林真的哭出来了。

石仪萱又睁着眼睛瞪她。

「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我们终于口以沟通了,你终于听懂阿季在搜什么了。」

石仪萱瞪得眼睛都不眨。

「呜呜……医生哪!以后你不要一直把我当洒瓜一样啦!要不然我都不朱道你到底是有妹有听懂阿季搜的话。」

石仪萱有些不耐的歪着头。

「阿季真的太高兴了……」叶丽林哭得流出鼻涕,又抓起自己的衣服猛擦。

石仪萱突然皱了眉头,她看着叶丽林脸上白白又黏黏的鼻涕,又摸摸自己的脸。

「太好了,你自己拿稀换起来粗好不好?阿季已经哭得妹有力气喂你了,你自己粗哦!」

石仪萱看着那一碗稀饭。而叶丽林真的不再管她,就一个人坐在地上哭。

瞪得眼睛发酸的石仪萱,快速的将眼睛眨了一下,然后坐在沙发上继续瞪着叶丽林。

叶丽林哭得胡说八道,「你不要笑阿季爱哭哦!因为你比阿季还要爱哭哦!我哭,那是因为我是有原因的哦!阿你哭,你是妹有理由的哦!」

石仪萱瞪得两眼发直。

叶丽林又抓衣服起来擦鼻涕,「医生哪!阿季跟你搜,以后我搜什么你都要听我的话,不要一直跟我用哭的哦!」

这个阿季干嘛了?石仪萱开始皱起两道细细的眉毛。

叶丽林的鼻涕又流出来了,「阿你是有妹有听见ㄏㄚ?你以后都不口以再哭了哦。」

她说什么?石仪萱又歪着头看着叶丽林。

叶丽林又用衣服擦了,这次流出来的是她的口水。

「奇怪咧!阿你怎么又不搜话了?刚才我跟你搜了老半天,阿你都不理我?」

石仪萱又闷闷地摸着自己的脸颊。

叶丽林奇怪的抬起头看着她。

「你干什么一直摸你的脸?」她忽然低下头又抬起头,然后一副不好意思的冲着石仪萱笑。「嘿嘿!你不要紧张啦!我刚刚擦你的脸的时候,找还妹有擦我的鼻涕跟口水啦!医生,你不要紧张啦!现在我不会帮你擦的啦!你大大地晃心啦!嘿嘿……」

她等了半天,石仪萱还是一脸毫无反应。

叶丽林又张嘴哭了,「哇哇……哇……阿你是又怎么样了ㄏㄚ?我在跟你搜话,阿你又开始不理我了。」

这回石仪萱斜眼看叶丽林。她在奇怪,她都已经不想哭了,怎么换她要哭?这个一直叫自己阿季的人,干嘛一直哭?

「呜呜呜……」叶丽林哭得不知不觉嘴巴越张越开。

她的嘴巴好大哦!始终不愿开口说话的石仪萱,一个小脑袋正在想着,奇怪?她究竟是在哭什么呀?!



 
你热情的亲吻
疯狂地肆虐我的唇
初尝云雨的我
只能无力地瘫软在你的怀里


第4章
 
作息不正常的石文,这一睡,又睡到月亮出来了。

—下楼,他瞧见那个小保母又趴在石仪萱所坐的小沙发上,却没有看见石仪萱的人影。

石文再走近看清楚,原来她的背上还盖了一床小凉被。可是……这不是仪萱最爱的凉被吗?而且她睡觉时,是一天不能没有它的,它怎么会在叶丽林的身上?

石文又看了仔细。咦?这真的是仪萱从来不离身的那床被子啊!

怎么回事?

他轻轻摇着叶丽林。

叶丽林只咕哝了一句,又转过头趴着侧睡。

石文再次摇着她,「醒醒……」

「嗯……卖岔啦……挖妹哥困啦!」她以为是在自己家里,所以就很自然的用台语说着她还要睡。

「你醒醒啊!别睡在客厅啊!你会感冒的。」石文好意的推着她的肩膀,生怕她在这三月中的北部,因还是不太稳定的天气而着凉。

叶丽林很不耐烦的抬头说着,「哎哟!阿母啊!挖公挖妹哥困,力卖一迪岔啦!」她是说她还要再睡,要他不要一直吵。

「叶小姐,是我石先生,不是你的妈妈啦!」他看她一副那么想睡的样子,将她吵醒,他也觉得不太好意思。

双手揉揉眼睛,叶丽林还是一脸惺忪的模样,「阿母啊!挖妹哥困……啊……是你哦?俗先森,原来是你哦!』叶丽林惊叫,她终于清醒了,整个人不再睡眼蒙胧,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不好意素、不好意素,我还以为我在我的家里。嘿嘿!真的不好意素。」

石文站了起来,他不在意的笑一笑。「你怎么又睡在客厅里?这样容易感冒。台北的气候还不稳定,可不像屏东哦!」

叶丽林连忙站起来,赶紧抹掉下巴的口水,陪着讪笑。

「嘿嘿!我朱道、我朱道。刚刚我就在陪那个医生玩,阿医生ㄏㄡ……」她一个大叫,「啊!阿医生ㄋㄟ?她怎么不见了?」

这下子叶丽林可吓坏了。

她心慌的东张西望看着,又趴在地上看着桌椅底下的捆缝找着,她慌得一张嘴直叨念着,「完了、完了,阿刚才她明明还在这里的,阿怎么一下子又不见了?」

「你先别慌,仪萱不可能跑出去,我先到楼上看看。」石文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

趁着石文上楼去找小孩的同时,叶丽林也跟着跑到厨房及厕所找。

她焦急不已,双脚也用冲的,嘴巴还不断的念,很自然的又说起台语,「害呀啦、害呀啦!郎眸ㄢㄧ呀!妹安哪啦?」她心想糟了,人不见了,她要怎么办哪?

石文大步的冲下楼,给了她一个安心笑容,「叶小姐,你别担心了,仪萱她自己已经上床睡觉了。」

「嗄?」她两眼瞪得快要凸出来。「什么?阿她跑上去睡觉了哦?好家在、好家在,我都快要急死了。」

「什么是好家在?」石文纳闷地问着。

「阿就是那个……那个……要怎么讲ㄏㄚ?ㄟ……啊!我想起来了,阿狗语就是那个叫做好险。对啦、对啦!就是叫好险啦!」一时心急,害得叶丽林都直接将台语翻成国语讲。

石文终于听懂了她的话,他又笑着说:「叶小姐,真不好意思,仪萱一定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其实他在心里想着,才不会不好意思呢!不好意思?添麻烦?我看是你们这两个在给我制造麻烦吧!

叶丽林憨厚的笑了。

「妹有啦!是我不好啦!我在跟她玩,竟然我先玩得睡着了,我还以为是小孩子不见了,俗先森,你妹有骂我还要跟我说不好意素,这样我会拍厶ㄟ啦!嘿……」她又露出了惯有的傻笑。

石文愣住了。她怎么会这样说?她居然还会「自责」?

他一直看着她。虽然这个女孩有点傻气,还说一口不标准的国语,但是他现在却突然觉得,她真是一位心地非常善良而且还很有爱心会疼小孩的乖女孩。

要是他的「前妻」也跟她一样那么的疼仪萱,那有多好?这样他就不会整天苦恼这个「爱哭萱」了。

要是她能当仪萱的妈妈来照顾仪萱,这样不知会有多好,那他就不必整天要忙着工作还要担心小孩了。

石文不知不觉的盯着叶丽林,一心只想着如果她是石仪萱的妈妈会有多好。

一直被人盯着看的叶丽林,突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盯着她看,而且还看得这么久。

她又傻笑。「嘿嘿……俗先森,阿你……为什么一直看我ㄏㄚ?是不是我的脸上还有那个口水?」她有点心虚的擦擦嘴角。

被叫唤的石文终于回过神来,也是一脸的心虚,他尴尬的甩甩头,还低声骂着自己刚才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怎么会突然有种希望她能来当他女儿的妈妈这种荒谬的念头。

他不自然的笑着,「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情,所以……」

「妹有关系啦!」叶丽林在心中松了口气。还好,他不是要赶她走,要她辞职。「阿俗先森,你会不会饿?要不要我煮点东西给你粗?」

「嗄?」她的问话又让石文愣住了。

石文乱了分寸。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肚子会不会饿,怎么是她……第一个先问了?这个问题……应该是由他的妻子问才对,如果他有结婚的
话。可是……怎么会……是这个新来的保母问呢?

叶丽林将手伸到他的面前晃一晃,又傻呼呼地问,「俗先森、俗无森,你怎么不搜话?是不是在想你要粗什么才好?」

眼前的黑影又将石文从思维中惊醒,他讷讷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问你啦,你要不要粗一些东西再去睡觉?」

「我不饿、我不饿。」其实从他一早所吃的那一碗稀饭到现在,他是什么东西也没吃的,就—直睡到刚才。

「真的不饿哦?」

「真的不饿,你快点上楼睡觉,我不饿,你不用管我了。」才说完,他的肚子就传出响亮的咕噜声,似乎在抗议他说谎。

接着又是一阵又长又响的咕噜声。

叶丽林毫不掩饰的笑了,「哈……你的肚子都在叫了,你还搜不饿?」

石文脸红了。

她不以为意的说:「好啦!我煎那个面混给你粗要不要?」

「面混?什么面混?」石文皱着眉头。「你讲的可是面粉吗?」

叶丽林又不好意思的笑了。

「妹有啦!阿就是我在家里妹有钱买东西粗,阿弟弟还有那个妹妹如果肚子饿了,我就会用那个面混再加一个鸡蛋进去搅一搅,再用一点点的油去煎,就像那个葱油饼一样啦!要不要粗粗看?」她还加强语气,「很好粗哟!我妹有骗你哦!」

看她一脸认真又诚恳的表情,石文心想,他若是再拒绝她,可能就要说不过去了。他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叶丽林开心的马上走进厨房,还边走边说:「我很快就好了,你等我—下ㄏㄡ。」

他望着她的背影微笑,一颗没有安全感的心,此时却有些定定的、沉沉的、重重的感觉……

※※=======※※

石文站在厨房门口。

他见叶丽林忙碌的打开冰箱取出两颗鸡蛋,又踮起脚尖打开上面的橱柜拿出一包白色的面粉,一下子就将它们弄成一小锅淡黄色的面糊,她又快速的放进一些调味料,再在锅内滴上几滴的色拉油。

她动作快得让石文看得不禁张了嘴。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进厨房煮东西,动作是这么的快又灵巧,除了他已经过世的妈妈。

叶丽林弯下腰打开瓦斯炉,等锅子冒出烟之后,她才放进去一些油,等油也冒出白烟之后,她才将面糊倒进冒着浓浓白烟的油锅里。

不一会儿,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叶丽林又灵活的将锅铲一翻,一片原本黏糊稠状的面皮已经呈半焦黑带白,还带着有点油油的金黄色。

石文看着一心专注的叶丽林,他不禁有些恍惚了。

他直盯着她的侧面发呆,就连她是什么时候将面皮给煎好的,他都没有发现。

直到她的叫唤声响起,他都还一直停留在沉思当中。

「俗先森、俗先森。」她依然是一脸笑咪咪的。

石文还是盯着瓦斯炉上的锅子发呆。

「俗先森,我好了,你赶快来粗啊!」

「嗄?」眼前的一个人影又吓着了他。

叶丽林笑着仰起头,手上拿着一双筷子。「来啊!俗先森,你要趁熟粗哦!要不然冷掉了就不好粗了。」

石文一低头,就看见一双筷子在他的面前。

第二次了,他总是看见她每一次在叫他吃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双筷子在等他。

他的心好乱。为什么是她?

叶丽林又是一副期待的眼神将筷子递到他的面前,「俗先森,你赶快来粗粗看我煎的面混皮好不好粗。」

石文用着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接过她那一双筷子。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真对不起,为了仪萱……而跟你吵架……你不要生气,我……跟你道歉。」他低着头径自坐到餐桌前。

桌上的盘子里是一张张油油亮亮的饼皮。

叶丽林爽朗的笑着,「妹有关系啦!我朱道你心情不好,我不会生气啦!你一定是听不习惯小孩子哭,所以才会这样子啦!」

她说得让石文更感到羞愧。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比不上她?当初他还在担心她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带孩子呢!没想到这个又瘦又小的女孩,居然比他厉害千万倍。

他又发愣的望着盘子。

「粗啊!你一直看着它不粗,阿你怎么朱道我煎得好不好粗?」她笑嘻嘻地催促他。

「噢!好,我吃,我现在就吃。」

她期望着问道:「好粗吗?」

石文伸手夹起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才咀嚼了两三下,他不禁睁大了眼睛,对着站在一旁等着他下评语的叶丽林直点头称赞的说:「好吃,真的很好吃,你的手艺真棒。」

「嘿!好粗就好,好粗就好。」她很自然的又坐到他的对面。

这次他夹了更大一块,「嗯,你做的比外面卖的葱油饼还要好吃。」这是他的真心话。

叶丽林不禁害羞了起来,「妹有啦!妹有比外面卖的好粗啦!是你俗先森妹有嫌弃啦!」

才一会儿工夫,石文已经吃了一大半。

突然石文才想起来,他抬头问着她,「叶小姐,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嗄?不用、不用,你粗就好。」她连忙摇手。

石文还是坚持着说:「这饼是你做的,怎么好意思光我一个人吃呢?你还是吃一些好不好?」

「妹有关系啦!你肚子饿得呱呱叫,还是你粗啦!」她还是笑着摇手。

「叶小姐……」

「哎哟!俗先森,你不要一直叫我叶小姐,叫我阿季就好了啦!不然我会很不习惯ㄋㄟ。」

「好,既然你听了不习惯,那我叫你阿季,这样你是不是可以吃了?」这回他居然叫得很顺口。

「哎哟!俗先森,人家不好意素啦!」说着,叶丽林竟害羞的冲出去,直奔上楼。

石文看见她那副羞窘的模样,竟然觉得有些甜蜜蜜的,再看看她煎的饼,又让他的心头感到暖烘烘的。

他解释不出来,只好一个人默默无声的将盘中的饼吃完。

※※=======※※

时光飞逝,一转眼叶丽林在石文家当石仪萱的保母已经一个月了。

虽然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听着同样的哭声,她也已经习惯,适应了这个环境。

她主动要求负责家中的三餐及一切杂务,石文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好妥协。

今天石文只是出门去收一些帐款,所以下午三点不到,他就回到家了。

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石文觉得好奇怪。自从这个小保母来到家里之后,他一直没有再接到要求他赶紧回家的电话。以前的保母总是受不了爱哭的仪萱,几乎只要他一出门,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有电话要他回家哄小孩。

可是这一个月来,他是真的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接过,不知道是叶丽林不会「打电话」,还是仪萱真的已经改掉爱哭的坏毛病?

他上了二楼,走到最末一间,他女儿的房间。

房门是敞开的,他看见女儿居然跟叶丽林一同躺在床上睡午觉。

石文真的说不出他有多惊讶。

一向怕生爱哭的仪萱,竟然会跟刚来一个月的保母一同午睡,而且还一同盖着她最心爱的小凉被?!

石文站在床边看着正在熟睡中的她们,他微笑着,是一种父爱的笑容直望着自己的女儿。

见她不仅睡得安稳,一双小手还紧牵着叶丽林的一只手不放。看来她真的喜欢亡这个新来的保母。

望着石仪萱,石文心中觉得自己无法给她一个完整正常的家庭,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他又看向一旁沉睡中的保母,脸上不禁露出另一种奇特的笑容。

对于这个乡下来的女孩,他的感觉更加奇妙了。

有时看她始终带着那独特的傻笑,就觉得与台北都市的女孩一比,她的确是愚蠢得多。但是当她说着那一口不是很标准的国语哄着仪萱时,又觉得这个女孩真的憨厚又热心,尤其是她对仪萱的疼爱与耐心,让他深深体会,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温柔,及做一位母亲所应该具备的爱心。

石文转身准备离去,叶丽林却突然醒来。

她一睁眼,便惊呼,「噢!俗先森,你回来了哦!」她凉被—掀,连忙跃起。

「嘘,小声一点。」石文马上用自己的手掌往她嘴巴一贴。他真的好怕那个小家伙是清醒的。「小声一点,别吵醒她了。」

叶丽林马上噤声,全身向后一缩,也跟着他一样,像做小偷似的,蹑手蹑脚地溜下床。

石文用手指着门外,示意她出去再说。

两个人都不敢发出声音的走下楼。

呼!石文大大地吐了一口气。两人终于出了那个「管制区」了。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最近石文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对叶丽林讲话开始很客气了,也不会老在心里头叫苦,忍耐着她那一串的台湾国语。

叶丽林还有些睡意,她傻笑道:「不会啦!我也是刚刚睡饱要起来了,你妹有吵醒我啦!」

石文拍拍沙发,「来,坐下来再讲嘛!」

她坐下来傻傻地问他,「再讲什么?」

呃……是啊!他叫她坐下来讲什么呢?

突然石文也跟她一样傻笑,「呃……叶小姐……」

「阿季,叫我阿季。」她又纠正他。

石文为难的一吸气,再猛地一喊,「阿季!」

「ㄨㄟ……」

石文又呆了。干嘛呀!别老是当他喊完了她一声「阿季」,她马上就回他一声「喂」好不好?

「喂,阿你怎么又不搜了?」

「嗄?说什么?」他被她「喂」得灵魂都出壳了。

「ㄏㄟ!是你自己搜要再搜的,阿我等你等好久了,阿你又问我搜什么?阿我怎么朱道你要搜什么?」

什么跟什么?石文被她的国语弄得头大。什么东西一直搜、一直搜?她如果要再一直「搜」,他就不知道要怎么「搜」了。到底要「搜」什么?像警察一样地搜身吗?

唉……他的人生从此变得黯淡无光,一个是那么的爱哭,一个是国语讲不轮转。噢……干脆杀了他吧!

「喂,俗先森,阿你到底搜不搜?」

石文像只快要断了气的公鸡。「好……我搜、我搜,不要吵我,我马上就给你搜。」

「哎哟!俗先森,妹有想到你的狗语跟我搜得一样好ㄋㄟ。」叶丽林竟还很兴奋的夸奖他,她都不知道他已经想要进厨房找把刀切腹自杀
了。

「是啊!我再继续跟你说话的话,我的国语马上就会跟你一样的『标准』了。」他不再叫苦了,现在他要改叫天了。

「ㄏㄟ呀!阿再来咧?」

石文夸张的叫,「还再来?再来我就要去上补习班了。」

「补习班?做什么?」

「练国语发音啊!」

叶丽林赞成的点头,「嗯,的确是,你搜的狗语是妹有我搜的好。」

石文定住睇着她。哇塞!这个女人是在说什么呀?她还真以为……

「好啦!你讲完这个还要讲什么?」叶丽林一脸认真的等着石文开口。

「俗先森,阿你快点搜啊!」

「好、好、好,我快点说。」他看到她那一脸也长得很「口湾国语」,害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跟她沟通。「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叶丽林轻松自在的点头,「混习惯哪!」

「那你……还习惯楼上的那个爱哭的吗?」

叶丽林还以为他要讲什么,「哎哟!我早都习惯了啦!她每天都一直这样哭,我不习惯也给她训练习惯了。」

「嗄?你真的习惯听她哭?」石文真是不敢相信。到现在他都还不能接受,而这个小村姑竟然已经习惯了?怎么她……「学习」的速度与精神都还要比他来得快那么多?

叶丽林又一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说:「哎哟!阿你就把她当作是在唱勾,阿不就好了。」

「唱、唱、唱……唱勾?」石文惊讶的居然学起叶丽林说话。

「喂,阿你是她的爸爸ㄋㄟ,阿你怎么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奇怪的样子啊!」

石文低头看看自己。他很好啊!衣服没有穿反,裤子的拉链也有拉上,他是怎么个什么样子?

「你在跟我说什么呀?」

叶丽林斜睇他,眼神一副轻蔑的样子。

「噢……难怪医生到现在还不会搜话,就是你这么空空,也难怪她整天只会哭。」

这、这、这什么道理啊?那个小鬼又不是他带大的,她爱哭,怎么可以赖到他头上说他「空空」呢?

石文不服气的与她争辩,「喂!你这个屏东来的乡姑啊!一

「ㄏㄟ!什么香菇?我又不能粗,怎么叫我香菇?」叶丽林也不服气的跟他大声抗议。

「谁跟你那个香菇啊?我说你是乡下来的村姑,简称乡姑。」

叶丽林的双手马上一挥,对着石文大声叫着,「我不要啦!香菇?你还末溺咧!」

「什么是末溺?」她怎么又开始说着他没有听过的话了?

她又是轻蔑的将眼睛一瞟,「连这个你都不朱道?阿末溺就是那个黑黑、软软又一大块,口以粗的木耳啦!」

石文突然将眼睛睁得比牛眼还大。「木耳就木耳嘛!说什么末溺?」

「ㄏㄟ!阿你很奇怪ㄋㄘ!阿我搜台语你是昧送哦?」叶丽林的牛脾气突然发作了。

「喂!你又说什么昧送?我听不懂啦!」石文火大地跟她抬杠。

叶丽林得一副二五八万似的,「搜你空空你还不承认?昧送的狗语就是那个不爽啦!」

完了,两个人又开始吵起来了。


第5章
 
石文突然卷起袖子,好象要找人打架一样。他的嘴里骂道:「你这个死乡姑……」

「我跟你搜过我不是香菇,阿你是听不懂ㄏㄡ?」叶丽林也跟着学他把袖子拉高,没好气的丢给他一句,「你叫我阿季啦!」

石文又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他中气十足的一喊,「阿季!你今天要是再敢跟我说那种夹着台语的国语,我就叫你滚蛋!」

「你搜什么台语狗语的,我听不懂啦!」

「你少给我装傻!」

叶丽林才不鸟他。「我妹有装,我只是搜,要滚蛋你自己去滚啦!我才不像你那样空空咧。」

「喂!搞清楚,我是你的老板咧!」

「阿那又怎么样?」

他火冒三丈地站起来,「怎么样?你这个叫阿季的女人,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叶丽林坐在沙发上抬着头看他。

他一凶,「看什么?」

「哈……」然后她又对着他傻笑,「ㄏㄡㄏㄡ,阿你这个样子,好象是那个小孩子ㄋㄟ。」

石文最讨厌人家说他像小孩子了,因为跟他交往过的女孩,全都受不了他爱看漫画的行为,原因是只要让他一专心的看起漫画来,他可以六亲不认、废寝忘食,还把女友晾在一旁对着他干瞪眼,连女友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除非是等他将整套的漫画全都看完了,才会发现他旁边的人怎么突然「失踪」了,这也是三十三岁的他到现在都还是个单身汉的原因。

有哪个女人敢要他?不是画设计图,就是看漫画或是睡觉,跟他这种人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乐趣可言?

也难怪叶丽林的一句话,就伤到石文的要害。

这回他像只活力充沛的公鸡,高仰着脖子叫着。

他横眉竖眼的说:「阿季,你给我听好,你讲的国语真的要比仪萱哭的声音还要难听你知不知道?」

「什么?搜我讲话难听?」叶丽林也站了起来,一双眼睛跟行文的互相瞪起来。

「对,就是很难听,你怎么样?」石文跟她对望,都瞪成了斗鸡眼。

要比斗鸡眼是不是?她也会啦!叶丽林的胸一挺起,大声说:「我不怎么样,我就要故意一直讲那个很难听的狗语给你听,阿你要怎么样?」

「你……」石文被她问得不晓得该怎么说,他突然双手一推她,「你给我坐下,我现在就教你说标准的国语。」

倒坐在沙发上的叶丽林又站起来,「我不要!」

「由不得你!」石文长手长脚的又是一把推过去。

叶丽林整个人又摔进了沙发里,「我管你啊!」

「我就偏要管你!」

气不过的叶丽林,不死心的再站起来。

像是一场正在比赛摔角的表演,只要她一站起来,他的手就往她额头一推,矮小的叶丽林马上就倒下,等不及裁判数秒,她又非常迅速的站起来。两人的动作重复了好多次。

「坐好!」石文最后喊道。

这回换叶丽林像在装满熟水的滚桶里被转动且拔光了鸡毛的母鸡一样,全身瘫软。

石文坐在她的对面,「阿季,你最好是乖乖地坐着,不然下一回我可是会用过肩摔这一招哦!」

「好啦!」叶丽林哪晓得他说的是什么招,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头晕得没有力气跟他比赛起立、站好、坐下。

石文怒气冲天的吼着也是一脸气咻咻的叶丽林,「现在我说什么,你就跟着我学一句,懂不懂?」

他发誓真的要改正她说国语的口音,不然他决定不要切腹自杀,直接撞墙死得还比较快。

「懂啦!」

叶丽林现在才知道,原来台北人的钱真的是这么难赚,连地讲话不标准,也有事。

※※=======※※

「哇哇……」

叶丽林叫道:「阿卖哥靠啊!」

石文也喊,「闭嘴!你不要哭。」

两个人同时对着石仪萱吼。

一个是一直学不好讲国语而生着闷气,一个是一直教不好说国语的不耐烦。

石仪萱真的闭嘴了,而且是马上闭嘴。她扁着嘴,转着都是眼泪的眼睛望着他们,她心想奇怪,今天他们怎么都不哄她叫她不要哭了?

她嘴巴才一张开想要哭而已,他们又开始大声叫,一个叫她闭嘴,一个是叫她不准哭。

石仪萱无趣的乖乖闭嘴,只好坐在她的宝座上听他们在说什么。

石文又吼又叫,「我姓石,石头的石,钻石的石,石先生!」

石文的眉毛都快要打结了。都教了她两个小时了,她还是不会说「石先生」,净是「俗先森、俗先森」的叫。

「什么赚死?赚死不就是探系啊!」

石文又要吼人了,「我说的是白白透明、会闪闪发亮的钻石,你专心一点好不好?」

叶丽林烦躁的转过头,嘴里碎碎念着,「真罗搜,我是来帮你带小孩子的,阿你管我狗语搜的怎么样?反正我又不是要嫁给你当老婆,阿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我管好那个医生不要哭就好了,你还要求这么多?」

在一旁坐着旁听的石仪萱,竟然也跟着点头赞成。

「你又在嘀咕些什么?叫你跟着我念一次,你就念,别一个人老是在那里低声的一直念。」

「我念我的不行吗?」她气得想要将他变成七月半拜拜的大猪公—样,在他的嘴巴塞一个橘子。

石文硬是强迫她学标准国语。「来,跟着我说,石,石先生,换你说一次我听听看。

「俗先森。」

石文大吼,「石先生!」

「俗先森!」叶丽林也大吼回去。

石文这次吼得比她大声,「是石先生!」

「是俗亢森!」叶丽林居然吼得比他还大声。

「噢……」石文摇头。

「唉……」叶丽林抬头。

他痛苦呻吟,「你真的饶了我吧!你的国语……噢……」

其实叶丽林也很痛苦,她向石文求饶,「噢,俗先森哪!阿你口不口以不要再教我搜那个狗语了?ㄟ系郎ㄋㄟ!」

「系郎?是啊!是有人快要死了。」石文有气无力的回话。

才刚睡完午觉,一个下午就被石文拖出来要教她讲国语,搞得一颗头快要爆炸的叶丽林,终于按捺不住的发飙了。

「我跟你搜,俗先森,如果你还要叫我搜那个狗语ㄏㄡ,我就不要做了啦!浪你自己去哄那个医牛哦!」

石文突然整个人被定住了般。

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是请她来帮他照顾那个爱哭萱的?如果她一走,那他不就一辈子完了?

好,好男不跟女斗,这次就先饶过地。

石文衡量了一下,还是别再强迫地学国语好了,免得这第六个保母又跑掉,到时候不知道第七个保母还请不请得到?!

「算了,你要叫俗先森就随你叫吧!」他还是向地低头,不是为了她的狗语,而是为了那个爱哭萱。

叶丽林双眼发亮。这么好?不用再说了?

她生怕他反悔,连忙问着,「阿俗先森,那我是不是口以去煮换了?」

石文丧气的挥挥手。

她才一站起来,石仪萱就开始哭了。
「ㄏㄟ!我们才刚刚搜完而已,阿你就马上哭,你是不是已经预备好等我们一搜完,你就要开始哭ㄏㄚ?」她莫名其妙的看着石仪萱。

「哇……」石仪萱哭得都可以看到她喉咙的扁桃腺了。
石文无力的将两根食指塞进耳里。他气若游丝的说:「阿季,先麻烦你,把这个小鬼搞定了,你再去煮饭好不好?我拜托你。」

这时叶丽林突然灵机一动,「嘿嘿!那俗先森,我先帮你搞定这个医生,阿你是不是以后口以都不要再叫我讲那个狗语?好不好?」

「随你,我现在什么都随你。」

仪萱怎么还在哭啊?

石文像撞见鬼一样,人都还没有站稳,拔腿就跑。

※※=======※※

「喂……你在干什么?!」石文冲了过去,赶紧将叶丽林推开。

叶丽林回头,「倒瓦苏啊!」她奇怪的望着他。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这样会爆炸的你知不知道?你还傻傻地一直转,没瓦斯你不会打电话叫啊?谁教你把瓦斯筒放倒在地上的?」石文吼得脸红脖子粗的。

「奇怪咧!阿我在我家里妹有酱油我也都是这样倒过来,阿这样就会有酱油流出来了啊!阿我还以为这个瓦苏也是跟酱油一样,要这样一
直给它摇,阿它就会有那个瓦苏倒出来了啊!」

石文把瓦斯筒抬起来,「噢!我真是服了你。」

「这样不对吗?」她还弄不清楚这样做的严重性。「把它倒过来摇一摇,不是就有那个瓦苏会流出来?」

「是啊!等它『流出来』,整个房子就会烧掉啦!」

叶丽林被他讲得连气都不敢吭。她是不明白把瓦斯筒这样倒下来摇有什么不对,不过她却知道什么叫做房子会烧起来。

「你想干什么啦?」

「煮东西给你粗啊!」

对哦!今晚他又躲在他的「防空洞」里,没有吃晚餐。

「我煮那个排骨面给你粗好不好?」他一解令不需要叶丽林讲标准的国语,所以她说话的速度又像往常一样的快了。

石文摸摸扁得一塌糊涂的肚子。「也好。」他先帮她换上旁边预备的瓦斯筒。「瓦斯换好了。」

「你等我一下。」她笑咪咪地又开始忙着厨房的东西。

叶丽林什么都不会,但是弄吃的,她可是顶尖高手。

十分钟后,一块金黄色、被炸得香酥又脆的排骨,已经和一碗阳春面一同上桌。

「粗吧!俗先森。」

她递了一双筷子给他。

他接过来。

这是第三次了。石文在心里默默记着次数。

见到筷子,又让他对她有了一点新的感动。

怎么他的心脏又开始觉得有些重重的感觉?

不晓得为什么,他最近就是很喜欢不吃晚餐,有点故意要叫叶丽林特意为他一个人煮消夜。

他真的是有些故意要制造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是石文却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动机,他老是将责任推给爱哭的石仪萱,说是她扰乱了他的食欲。

他总是拖到石仪萱睡了,才走出房门。

「喂!俗无森,阿你怎么又来了ㄏㄚ?你不要每次我煮东西给你粗,阿你就一直对着碗花呆好不好?你赶快粗,粗完了我好洗碗去睡觉,你不要一直拖,害我晚上都妹有睡好啦!」

「嗄?」石文又是被她唤醒。

她将大碗又向前推,催促地说:「不要再啊了,你快点粗啦!你一直三餐不正常,小心胃会坏掉哦!」

石文的嘴角突然有些上扬,好象在偷笑一样。

没想到她……也会关心起他来了,虽然她长得不怎么样,不过这么会做菜,又这么会照顾小孩的女人,把她娶来当老婆其实也不错。

石文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的念头,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中盘旋。

越想心里就越开心,越开心筷子上的面条就夹得越多,夹得越多他的嘴巴也塞得越「肿」。

突然,一道白光剑影向前飞射,叶丽林马上「中标」。

她一声大叫,「哇!俗先森,你是在干什么啦?面是要粗进去那个嘴巴里面,阿你把它当作那个挥标一样射做什么?你看看啦!我整个身体都是你吐出来的那个面条啦!」

石文随意用手往嘴巴一擦,忙不迭的喊,「对不起,我……」

「我真的要给你们父女搞得要花轰了。」叶丽林捏起她衣服上的白面条,「我拜托你好不好?一个是很爱哭,一个是很爱花呆。噢!我怎么会想到要上来台北找那个工作啦?」

石文还厚脸皮的直说着,「不错啊!你上台北找工作,这样我们才有缘认识啊!」

「愣素?」叶丽林怪声怪调的叫着,「我就是愣素你们父女两个,我才会这么倒霉啦!」

她走到垃圾桶前,甩开一身的白面条。
「不会啦、不会啦!」石文谄媚的堆起笑容说:「我们父女两个能够认识你这一位这么有爱心又这么会煮菜的阿季,不会倒霉啦!」

「你不会倒霉,阿我就会倒霉啦!」她回头对着他大声嚷嚷。

石文惊慌的街到她身后,「阿季,你小声一点,万一又把楼上那个爱哭萱给吵醒了,那今晚你铁定不用睡觉了。」

「我管你啊!她是你的女儿,她不睡觉,我要睡觉,你睡饱了,换你去哄她,我才懒得管你咧!」她又拿条抹布擦着衣服。「我好象全部都卖给你们了,连下班的时间都妹有。噢……我实在很后悔上来台北。」

啊?后悔上来台北?这个消息比石文听见石仪萱的哭声还要恐怖。

石文以为她不想做了,紧张得不得了。

「阿季,不然这样好了,我这几天也不需要再赶设计图了,待会儿我带你去租漫画书回来看好不好?」石文勉强的扯苦笑容,他实在好担心她会说出一我不做了」四个字。

「漫画苏?」叶丽林怀疑的看着他。

石文笑着猛力的点头,「是啊!漫画书。」

她的眉头又是一皱,好象听不太懂的样子。

石文半是鞠躬哈腰的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搀着她的手臂。

「来,我们先坐下来。」他赶紧将椅子拉开,牵着她坐下。「阿季,你请坐。」

叶丽林奇怪的看着他。「俗先森,阿你今天是干什么了?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石文很自然的顺着她的话说:「是啊!我是对你有企图。」他又一叫,「啊!不是,我不是对你有企图,我只是……」

叶丽林做好了准备。万一他要是给她扑过来的话,她就打算把那碗排骨面往他头上扔过去。

石文头一低,他故意说得好委屈,以博得她的同情心,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他早已摸透了她的个性。

「我只是……不想让你走哇!你如果一走,那仪萱怎么办?谁来照顾她?我一个大男人,又没有带小孩子的经验,你一走,她一哭,那我再一烦,不是就不用工作?没有工作我就没有收入,没有钱我就不能给仪萱吃饭,不能给仪萱吃饭她就……」

「贺阿啦!阿你是搜完了妹有ㄏㄚ?」叶丽林突然大声一喊。

石文马上闭嘴。

「俗先森,你是不是饿昏头了?阿一直搜、一直搜,也不管我有妹有听懂,你一张嘴巴好象那个机关枪一样,你比我的阿母还要会念经ㄋㄟ。」她半含怒气的睇着他。

石文还是闭嘴,什么都不敢吭声。

「我又妹有搜我要走,阿你是在花什么轰?你如果再一直搜那么快的狗语浪我听不懂的话,我就不给你粗面了。」

「面?」石文一听到「面」这个字,突然给了他一个灵感。「阿季,来、来、来,我喂你吃面。」

叶丽林反倒不领情的一推,「给我粗干什么?我又妹有肚子饿。」

「来啦!没有关系啦!就我一个人吃,我会不好意思啦!」为了不想要把这个保母给惹毛了,他必须不择手段。

他莫名的对叶丽林好,害她有些不太习惯,让她挺别扭的。

「不然我喂你吃这块排骨,是你亲手炸的哟!你先品尝一口再换我吃,这样好不好?」

「这样ㄏㄡ?」

「对啦!让你先吃一口嘛!」

叶丽林被他说得真不知该要怎么推辞。「好吧!那我就粗啦!可是我只要粗一小块哦!」

石文高兴的点头。

「阿那我去拿筷子。」她站起来。

石文却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不必这么麻烦了,我夹给你吃就好。」说完,他当真就夹了排骨直送到她的面前。

叶丽林尴尬的「嘿」了一声,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石文鼓励着说:「来,把嘴巴张开呀!」

她很不自然,但也听话的咬了一口。

「好吃吧?」石文笑着等她回答。

塞了满嘴的叶丽林,只是猛笑着点头。

等了一会儿,见她吃得差不多了,石文又将排骨递到她嘴边说:「来,你再吃一口。」

叶丽林含糊的说:「唔……不要……」

「好啦!没关系啦!好吃就再多吃一些嘛!」不管她是否接受,石文又主动的喂她。

她鼓着两个腮帮子一直咬。

石文不动筷子,一直盯着她瞧。
看她脸颊圆鼓鼓的吃着束西,一副好象很好吃的样子,他有些心满意足的直盯着她。

叶丽林张开嘴,还可以清楚的看见她嘴里的东西,她咬字不清地说:「俗先森,你也粗一口嘛!」

他笑了,「好,我也吃一口。」他就往她刚才咬过的地方咬了下去。

叶丽林也笑着问他,「好不好粗?」

「嗯……」石文塞了满嘴排骨,不能说话,只好点头代替回答,他又夹了面条。

叶丽林不等他开口,一个脑袋就主动靠过去。

她嘴里的一根面条滑进了碗里,石文自然的又夹起来吃。

两人共享一双筷子,共吃一碗面条,合吃—块排骨,彼此都没有发现他们这种暧昧的异样,还吃得津津有味。

就这样,他自己吃一口,他也喂她一口。她一口咬着排骨,他就一口吸进面条,直到见了碗底。

石文开怀的大叫,「哇!这一大碗的东西,这么快就被我们两个人吃得一乾二净了?」

「是啊、是啊!」叶丽林也睁大眼睛点头。

等到她完全将食物吞进去之后,石文才问她,「你有吃饱吗?」

「有,我粗得好饱哦!」叶丽林好夸张的叫着,还傻愣愣地拍着肚子。「阿你ㄋㄟ?俗先森,你有妹有粗饱ㄏㄚ?」

「有,我也吃得很饱。」他笑着,笑容里竟有些宠溺的意味还有满是温柔的眼神。

叶丽林用手背直接擦嘴,又傻呼呼地说:「真不好意素,刚刚还浪你一直喂我粗。」

石文的笑容马上僵住了,一身硬邦邦地坐在椅子上。

叶丽林还后知后觉的问他,「俗先森,阿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果汁?我挤那个柳丁汁给你喝要不要?」

石文一脸发青。

「嘿!」她走到他身旁,还低下头来在他面前挥挥手,「嘿!俗先森,俗先森……」

石文仍是一脸的铁青,默默地睇着她。

「我刚才问你要不要喝果汁?我去挤给你喝好不好?」叶丽林还歪着身体看着他说话。

石文却一反刚才熟络的态度,冷冰冰又凶巴巴地低吼道:「不用了!你以后都不需要再做这些工作了,以后别再帮我弄消夜了。」

椅子被他用力向后一推,突然整张倒在地上「砰」地一声,他用冲的跑上了楼。

「阿他又是干嘛了ㄏㄚ?」

叶丽林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她莫名其妙的看着楼梯口。

「真的是很奇怪ㄋㄟ,医生一直那么爱哭?就连她的爸爸也这么奇怪?」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喃喃自语,「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东西一粗完他就突然结—个面腔?」她又没怎么样,他干嘛要摆一个臭脸给她看?


第6章
 
石文在卧室里的浴室洗澡。

他拿着一支牙刷很用力的刷着牙齿。

他任由墙上的莲蓬头洒下热水,淋得他连头发都湿了。

他突然懊恼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要喂她吃东西,竟还用着自己用过的筷子喂她?这个动作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的。

但今晚他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从来未有的动作,他居然做了?而且还是对着刚来不久的小保母?

他生气的拿着牙刷一直刷牙。

他刚才拿着自己的筷子喂她吃东西,那筷子上一定留有她的口水,而他的嘴里也一定留下了她的味道。

他不能!他怎么可以对她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她是仪萱的保母啊!不行,他绝不能留下任何人的口水在他的嘴里。

牙龈都被他刷出血来了,他还是不停的刷。

他脑中乱烘烘的,他不可能对着刚来的小保母存有好感,可能只是因为她关心仪萱的缘故,他才会好意的叫她吃东西而已。

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关心过他的生活起居,所以他才会好心的喂她吃东西而已。

对!真的一切都是如此而已。

没有别的,真的就只是这样。

他吐掉满口混合着血丝的牙膏泡沫,仰头对着莲蓬头漱口。

石文胡乱的抓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他气恼的一直甩头,甩得整个墙壁上都是水,他还是不断的甩。

他颓丧的一拳敲在墙上,语气有些挣扎,「我究竟是怎么了我?今晚,我怎么会对那个小女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没有人可以回答,只有不停的哗啦啦的水声。

他突然又仰起头,用着双手搓着脸。

石文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才几天的时间,他怎么可能会对那个小女生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

他一直告诫自己,她跟他不配,尤其她只不过是从屏东来的乡下小村姑,每次都只会听见她那一口难听的台湾国语,她真的跟他不配,他要的绝不是像她这种傻呼呼的小女生。

他绝不能因为她只是叮咛过他,要他开车小心一点,他就以为自己对她有了什么说不出的感觉;他也绝对不行因为她只是非常关心仪萱,他就对她存有任何奇怪的想法。

躲在浴室里洗澡,冲水冲了老半天的石文,一直无法解释这些天来的心情有多么的莫名其妙与复杂。

他皱着眉头让热水直冲着他的脸,一个不小心,两管鼻子吸进水,呛得他直咳,「咳咳……咳……」

一直厘不清自己的感觉,他气得蹲在浴室里,扯开喉咙大叫,「啊--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这样引?!」

※※=======※※

今夜,石文失眠了。

以往都是为了工作而无法入眠,但是今天,他却是因为隔壁房间里睡的小保母而无法入睡。

石文瞪着天花板。

他又在发呆了,从来不发呆的他,这几天来,不知已发了多少次的呆?!

他突然笑了,而且还是笑得很凄凉的那一种。

「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关心我了?所以我才会这样?」他烦躁的拿起床头柜上的香烟,点着后,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或许是她让我想起了已经过世的妈妈,所以才会让我心里感到有些像家的感觉;也可能是我太久没有吃到像妈妈煮的东西,才会让我心里感到像有家人在关心我的错觉?」他吐出烟雾,「一定是这样,我石文不可能随意就动情的,她只是让我想起了我妈妈而已,她只是让我又怀念起有妈妈的日子而已,她只是让我觉得有人在关心我的女儿而已。对,应该是这样子没有错,我不能因为这个陌生人而乱了原有的生活。」

石文想起了这些年来的单身生活,真的是可以用「乏善可陈」四个字来形容。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想着过往,他的眼皮开始有些沉重。

夹着香烟的手,就这么垂放了下来,而还正点燃的烟头,就滑落卡在身旁床单的下摆上。

※※=======※※

叶丽林从六岁开始,就有半夜起床的习惯,为的是要帮弟弟妹妹们盖棉被,或是带着他们去屋子外头的公用厕所尿尿。

虽然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再帮弟弟妹妹了,但习惯还是一时改不掉,来石家的第一个晚上,她就起来到石仪萱的房间查看她有没有踢被子。

一个月过去了,她依然如故。

当她走出房门时,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奇怪?怎么会有一股臭臭的烧焦味?」她皱起鼻头一直嗅着。她又揉揉鼻子,「难道是我忘记关瓦苏了?」

当叶丽林想要下楼梯时,突然闻到楼梯旁有一股浓浓的烟味。

她又向前嗅了嗅,「嗯,好像是从这里跑出来的。」

叶丽林边走边闻,一直闻到了楼梯旁石文的房门口。

「啊!就是这里,味道就是从这里跑出来的!」

她将脸贴在门板上,又深呼吸的吸了一大口气。

「哇!真的是从俗先森的房间里面跑出来臭臭的味道!」她急得直拍着房门大喊,「俗先森、俗无森,你快一点起来啦,你的房间有那个烧焦的味道ㄋㄟ。俗先森、俗先森,你有妹有听见ㄏㄚ?」

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声或是开门,她又急着开始举起脚来踢,双手撑在房门上,用右脚一直踢,但她还是忍不住又开始拍着门板。

「俗无森,开门啦!你的房间里好像有东西烧起来了,俗先森……」她急得连汗水都流出来了。

里头一直没有声音。

「俗先森哪!你快一点起来开门啦!」叶丽林一急,就用身体撞门。

她那副又干又扁的瘦小身材,哪撞得开门板,突然她将手握在门把上一转,立刻高兴的大叫,「还好,他房间的门妹有锁住!」

一开门她就直冲了进去。

「咳咳……咳咳……」她眯着眼睛,被呛得一直咳嗽。

整个房间一片烟雾弥漫。

叶丽林激动的冲进去直到床边,一把拉起已经被浓烟呛得呈半昏迷状态的石文。

似乎因为有了要救人的勇气,突然使得她力气大增,背一弯,就直接将人高马大的壮汉扛了上来,她背着石文冲到她的房间,随意将人一甩丢到她的床上,又连忙跑回石文的房间。

才一会儿的时间,一张双人床已有一半陷入火海。

她又急又慌,抓起了还未被烧到的棉被直接铺盖在上面,怎知这只增强火焰的燃烧。

她嘴里喃喃念着台语,「害呀啦!害呀啦!妹安哪啦?」该怎么办呢?

叶丽林又冲进了浴室,马上抓了不断喷水的莲蓬头出来,对着床上不停的喷,另一只手也不断拉起棉被拍打,但火还是灭不了。

她放弃了,丢开莲蓬头,干脆将整个床垫抬起来推到浴室,但狭小的门根本就塞不进去那么大的一张床垫,她只好将着了火的那一头转向门口,再使力的推了一把。

连浴室里都充满热气与烟雾了。

她奋不顾身的挤进浴室,又抓起莲蓬头洒水,再拿起石文刷牙用的漱口杯,在洗手台上的水笼头接水,就这么一小杯、一小杯的往火焰中倒。

叶丽林光顾着救火,连自己的手脚和身体被火灼伤了也不知道,只是一味的洒水、泼水。

整间主卧室的地板到处积满了水。

火势逐渐减弱,慢慢没有了,只剩下一堆烟雾。

仍不放心的叶丽林,还是依旧努力洒水。

她的衣服全被烧黑了,一双手背也被烫伤了,脸更是被熏得黑黑红红的。

直到她握着莲蓬头的手指头麻痹,白烟也不见了,她才松了一口气的跌坐在马桶上喘气。

一身都湿透了,不知道是她紧张流汗的关系,还是被莲蓬头的水喷湿的关系,总之,她现在真的是狼狈不堪,且又惨不忍睹。

坐在马桶上喘气的叶丽林,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跳了起来,马上又冲回她的房间里。

她跑到床边摇着石文,「喂……你醒一醒啊俗先森,俗先森,你快一点起来啦!」

石文被她摇得全身晃动,但他依旧闭着眼睛。

「喂、喂,俗先森、俗先森……你醒一醒啊!」摇不醒他,她干脆用打的。

叶丽林一直往他的脸上拍,口中急切的呼叫,「俗先森、俗先森,醒一醒啊!俗先森哪!我求求你快一点起来啦!」她还是打不醒他。

叶丽林又跑到二楼阳台外面接满了一桶水进来,双手用力一提,整桶的水就这么倒在石文的脸上。

石文的眼皮突然颤动了一下。

她高兴的笑着大叫,「喂,俗先森……喂,俗先森,你有妹有听见我在叫你ㄏㄚ?俗先森哪!」

她又是一个巴掌拍下去,这回石文的眼皮动得比较厉害了。

她兴奋的朝他又捶又打、又摇又拍,嘴里还不停的叫着「俗无森」。

石文将眼皮睁开了一下,倏地又闭上了。

叶丽林生怕他又「睡」着了,于是开始叫着,「喂……你不要又睡觉了啦!喂……俗先森,你要睡觉也要等一下再睡啦!你家里厶火了阿你还要再睡觉哦?」

头有些昏沉的石文,费力的睁开眼睛,他双眼对不准焦距的看着上面,许多的东西一直摇晃,晃得让他禁不住又想闭上眼睛。

她慌张的叫,「好了啦!你不口以再睡觉啦!」

叶丽林怕石文又闭上眼睛睡觉,连忙捏起了他的两个眼皮,几乎要撑到他的眉毛上头了,还紧紧掐住不放。

一直叫不醒他,她火大,干脆趴在他的耳朵旁边一叫,「俗先森!你不要再睡觉了,你的房间厶火了……」

这次她这样一吼一叫,真的将石文给叫得清醒过来。

他缓缓将眼皮张开,头脑还有些不太清醒的望着叶丽林。

石文感到奇怪的问,「你……怎么会跑到我的房间?」

「不是啦!这是我的房间啦!」见到他终于不再「睡觉」了,叶丽林整个人都高兴了起来,连声音都听得出她真的是很高兴的样子。

石文皱着眉头,「你的房间?我怎么会跑到你的房间?」

「阿你的房间就被火给烧得全部都是烟啊!阿所以我就背你到我的房间里面睡觉啦!」

「我的房间失火?!」石文吓得不禁坐起身子,站在她面前。

「是啊!你的房间厶火了呀!可是已经被我熄灭了。」

石丈不禁松了一口气。

见他没事,又可以跟她说话,叶丽林高兴得都流出眼泪。

「我……也不朱道……我半夜起来要给那个医生盖棉被,阿我就闻到有臭臭的味道……我一直叫你……可是你又妹有听见还在一直睡,我门一打开,就看见……你的床铺厶火了……好多的火……阿我就很害怕……很害怕ㄋㄟ……」话都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哭得唏哩哗啦。

叶丽林啜泣抽搐的抖着身体,才刚说到她很害怕,忍不住真的开始觉得害怕了起来。她真怕这整个房子被火给烧得精光。

「我……我……我就背你……阿我……就跑到你的房间去……阿我……就用力的把那个床ㄏヌ……就一直推,搬到那个洗澡ㄏヌ……然后又一直给那个床洗澡ㄏヌ……」

叶丽林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说不清楚了。

但石文却将眼睛睁得好大。他真的好惊讶,虽然她说的国语很不标准,而且顺序还前后颠倒、文法不对,但他还是听得懂她在讲些什么,也听得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说我的房间里着火了?」

「是啊、是啊!我好害怕你会被火给烧死……我真的好害怕……」叶丽林哭得一把抱住了石文,「咿咿咿……咿咿咿……」她往他赤裸的胸膛摩擦,将眼泪鼻涕都擦在他身上。「俗先森哪!你妹有死掉我好高兴哦……我怕你万一要是死掉了,我跟那个医生要怎么办ㄏㄚ?咿咿咿……咿咿……你不口以死掉啦!咿咿咿……」

石文也激动的紧紧拥住叶丽林颤抖的身躯。

她还在啜泣着,「咿……咿……咿……咿……」

「别哭,我没事。」石文忍不住将下颚抵在她的头顶安慰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心,你不要哭。」

叶丽林哭得不停的抽噎着,「呜呜……呜呜……我怎么口以不哭?我真的很害怕你死掉ㄋㄟ……」

石文揉着她的背说:「放心,我已经被你给救活了,我不会死,你放心,别哭了。」

「是啊!你现在是不会死,可是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她又往他身上磨蹭了一下。

石文有些内疚的将她紧搂,见到她这么为他的安危担忧,让他的心有些许的抽痛,也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叶小姐……」

「叫我阿季啦!」这时她还「清醒」的知道要纠正他。

石文将她轻轻推开,温柔的抚着她那绑着两条辫子的发尾,双眼炯亮的发出柔情光芒,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

「阿季,真的很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以后我会更加的注意安全问题。」这次他叫她「阿季」叫得可真顺口,没有一些忸怩与不自然。

「对ㄏヌ,阿我怎么忘了要问你,阿你的房间怎么会厶火的?」叶丽林的一双瞳铃瞪着石文。

石文放开了她,满脸愧疚的说:「可能……可能是我睡前忘了熄掉香烟,所以才……」

叶丽林马上用手背擦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倏地举起食指指着石文气呼呼地大骂,「ㄏヌ!都是你啦!要睡觉了还抽什么香烟啊?要不是我起来要给医生盖被子花现的话,我看我们大家统统都要死翘翘了。」

石文直道歉着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太累了才会……」

她马上又抢走他说话的机会,「还不是故意?要是你真的是故意的话,阿那我不就要死在你这里了?阿还有那个医生啊,她还这么小,那她不是就会死得很烟枉?」

石文说不出话来替自己辩解,因为他知道全都是他的不对。

叶丽林气得伸手想要打他,谁知才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而已,就让她痛得哇哇叫。

「哎哟……我的手怎么会这么痛ㄏㄚ?」她一看,不得了了,居然双手都起了水泡。「啊……我的手……我的手……」

石文紧张的抓起她的手腕,却又害得她痛得哇啦、哇啦大叫。

「噢……你也不要这么粗力的抓我,我的手很痛溜!」

「怎么会这样?你是怎么弄成这样?」他看见她手上的水泡非常心疼,当他又看见她的脸和她的衣服,他更加不舍了。「你、你、你……走,我现在马上送你到医院去挂急诊。」

叶丽林退后的一甩手,她瞪着石文,好像看见什么稀有动物出现在她面前一样,用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眼神一直瞪着他。

「送去什么医院啦?还挂什么急诊?我用我的口水抹一抹就好了,还去医院干什么啦?」她真的开始用手指头沾了嘴巴里的口水涂着自己的伤口。

石文推开她的手,慌张地喊道:「不行!这样会感染细菌,到时候你可能会得破伤风的。」

「什么轰啦?我从小在家里都是这样子的,又妹有怎么样?还会得什么轰的?粗换都妹有钱了,还有钱给你去医院咧!」她没好气的又白了他一眼,「我跟你搜哦!我要『擦药』阿你不要再给我挡住哦!不然你要小心我会拿那个笨到打你哦!」

「笨到?什么是笨到?」

「阿就是扫地用的那个笨到啦!阿这样你也听不懂?」

石文一脸啼笑皆非。

突然叶丽林又大喊,「哎哟!天寿哦!阿我的衣胡怎么烧掉了?」

她这一叫,又把石文心里的那份愧疚感给叫了回来,他不知所措,不晓得该说什么。

叶丽林开口赶着他,「这样啦!俗先森,阿你如果妹有事情的话ㄏヌ,就麻烦你自己回去整理你的房间啦好不好?阿我要赶快来换衣胡了,不然一身湿湿的我会冷ㄋㄟ。」

原本还想说话的石文,却一直被叶丽林给推出门外。

房门一关,她就马上蹲下开始苦着脸,叫着一连串的台语,「哎哟……啧啧啧……阿娘喂……啧啧啧……有告ㄊㄚ耶啦……」真的好痛哦!

※※=======※※

「天哪!怎么会弄成这样?」石文站在房间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他慢步踱进房里,这回他被惊吓得更厉害。

石文低下头,看见地板上一摊摊的水渍。

他喃喃地摇头说:「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刚才是发生了台风被水淹了吗?」他又瞧见浴室的门口,眼睛睁得更大,「嗄!我的床……」

石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床垫给抬了出来。

他又看见浴室的里面,「哇……连浴室都变成这样?」

整间主卧室的地板全是灰烬。

石文不禁发愣起来。

他不知所措又喃喃地念着,「这……这教我要怎么收拾?」他环看四周,「这还能睡人吗?」

石文捡起了地上的床单与棉被,又看得目瞪口呆,「这……连这个也给烧成了这样?」他随手一丢。

石文又看了看他的卧房。他真的很后悔,没事情在睡觉前抽什么香烟,害得他差点就将整个房子给烧起来,幸好有叶丽林,不然他真的难以想像后果会有多糟。

「唉……或许我该要戒烟了。」他看见床垫上被烧了一个大洞。

石文开始慢慢捡起地上被烧成灰灰黑黑而且看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他一边捡一边叹气。

捡了许久也捡不完,他索性不捡了。

他想要找个地方坐,竟找不到有哪个地方还能够坐人的。

他又环顾四周,揉着眉心叹了口气,「唉……真是头大,这要教我从哪个地方开始整理起才好?」

被浓烟熏得还有些昏沉沉的石文,再也无力去管他这间屋子该怎么办了,他打算放弃。

「我看还是等明天一早,再打电话叫几个清洁工过来帮忙好了。」

石文走出去,他打算今晚先睡在楼下的客厅。

才一走到楼梯口,他又听见嗡嗡叫的怪声音。

石文又皱起眉头。「这又是什么声音?」他仔细的聆听。

「呜呜呜」声不断。

「噢!原来是吹风机。」他终于听出那声音。

石文回头想要去敲叶丽林的房门,但又一想,或许她刚才去冲澡洗了头,于是不好意思去打扰她。

全身无力的步下楼梯,石文猛打着呵欠,人才躺进沙发,便马上昏睡了,完全不省人事。

※※=======※※

将发烫的吹风机关掉,叶丽林摸摸她的床,还是湿湿的,她又继续吹。

过了十分钟,她又关掉吹风机。怎么还是湿湿的?

她不死心的再将吹风机打开。直接将吹风口贴在床上。

许久,她再摸,还是湿的。

她眼皮沉重得快要闭上了。

「唉……唉……」她拼命的叹气。

呜呜呜……呜呜呜……

叶丽林拿着吹风机又开始对着床垫吹。老半天了,她再摸,还是湿的。

吹风机已经烫得不能摸了,但她还是继续使用。

「呜呜呜」了好一会儿,她又把嘈杂的声音关掉。

叶丽林最后不支趴在床上。「挖ㄟ系殴,名沉党叩叩,细妹安那困啦?(我会死哦!床上湿答答,是要怎么睡啦?)」她摸摸她的床,全都是水,不禁发呆了起来。

「早哪栽,挖得卖破水。(早知道,我就不要泼水。)」她拿着棉被想要吸干床铺上的水,但怎么擦也擦不干。

叶丽林无力的跪在床边发着牢骚,「ㄏヌ!挖ㄟ系哦!ㄏㄍㄥ用料娃跪祭ㄍㄥ,阿母啊!挖那ㄟ加尼衰啦?(我会死哦!那间弄完换过这间,妈呀!我怎么会这么倒楣?)」

她再拿起吹风机试图想要将床垫吹干。

「唉……挖系妹安那?(我要怎么办啊?)」

叶丽林终是苦着一张脸了。

已经吹了快一个钟头,床铺仍旧是湿答答的,连吹风机都被吹得有些烧焦味了,还是徒劳无功。

叶丽林一连串的抱怨就用着成串的台语说出,「噢……挖金价系卡嫩邱嫩,噢……挖没力啊!挖得妹系系昏昏ㄎ呀!阿母啊……里ㄍㄣ来啦!阿季卖动计啊啦……(我真的是手软脚软,没有力气了,我真的快要昏死了,妈呀!你快来啊!我快要撑不住了。)」

叶丽林关掉吹风机,又摸摸她的床叹气。

「噢……这系妹安那困?(这是要怎么睡?)」

她一脸的无奈舆疲倦,一双眼睛眯得好似加菲猫的眼了。

「唉……管太一,但挖困罢加来共。(管他的,等我睡饱了再说。)」

叶丽林呵欠连连。幸好她的棉被没有淋湿,只好将就的把棉被铺在地板上睡觉了。



 
拥抱着你柔软的躯体
我想将体内的热情全灌注予妳
狂野的吸吮
只为在妳身上留下爱的烙印


第7章
 
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叶丽林还没起来。

楼下客厅的沙发上,也躺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石文。

客厅一角,一张印有KITTY猫图案的小沙发上,坐着一个在啃着吐司的石仪萱。她嚼着吐司,眼睛却瞪着石文。

石仪萱虽然不开口说话,但并不表示她什么都不懂。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大人们所讲的话,也听得懂他们的意思,可是不知为什么,到现在已经四岁了,还不曾开口,即使是爸爸、妈妈都不会叫,从她出生以来,唯一开口表达的,就是放声大哭。

除了发出哭声,其他的,从来没有听她「说」过。

今天她也觉得很奇怪,那一个一直叫自己阿季的人,怎么没有听见她叫她吃稀饭?到现在也还没有看到她,是不是被她哭得吓跑不见了?!就像以前,有好多来家里煮东西给她吃的那些人一样?

这几年来,石仪萱没几天就必须面对不同的陌生人当她的保母,因为大家都忍受不了她的爱哭而纷纷离开。

她一直瞪着石文,小脑袋瓜子一直感到奇怪。爸爸今天怎么会睡在这里?

早上七点,石仪萱就已经起床下楼,等着叶丽林喂她吃东西,可是她等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正在沙发上睡觉的石文,于是她又像那一天的情形一样,上楼去拿她的宝贝小凉被盖在石文的身上。

她坐在她的沙发上等着石文醒来,可是这一等,就是三、四个钟头,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她只好走到厨房去找吃的。

她已经吃了第二片吐司,可是爸爸还在睡。

石仪萱抬头看着楼梯上的第二扇门,她知道那是叶丽林的房间。

她真的好希望赶快见到她,除了对叶丽林还存有一丝好感,其他的保母对她来讲,一个个都是敌人,心存着非常强烈的敌意。

或许是叶丽林的那个傻劲吧,让石仪萱觉得她非常「好玩有趣」,尤其是她额头上肿的那个大包包,她竟然说那是「米辜」。可是米辜是什么?到现在她还是不太懂。

石仪萱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来无声无息的上了楼,静悄悄地推开叶丽林的房门,她看见她在睡觉。只是她……怎么是睡在地上?

石仪萱走过去又是低头瞪着叶丽林看。

斜着头,她真的觉得好奇怪,这个叫阿季的人,睡觉怎么会是睁开眼睛睡的?还看见她变成一半白白的眼睛。

好奇心驱使她蹲下来,一脸专注的研究着叶丽林的睡相。

嗯,怎么这个阿季睡觉也张开嘴巴?她是不是也肚子饿了?她为什么要把棉被拖到地上睡?因为她的床铺太小了吗?

石仪萱觉得奇怪之处还真的非常多,她看了老半天,叶丽林动都没动,她只好无趣的站起来走到叶丽林的床边。

她伸手一摸。怎么会湿湿的?

她回头看看躺在地上的叶丽林,突然扬起嘴角笑了。

一定是这个阿季半夜偷偷尿尿了,所以她的床铺才会这么湿。

羞羞脸哦!我都不会尿床了,她还会。

她真的好笨,想要尿尿也不会起来到厕所去。

我知道了,因为她偷尿床所以才会睡在地上。

石仪萱又走到她爸爸的房间。咦?门怎么没有关?

才一进去,她差点跌得四脚朝天。

哇!怎么连爸爸也尿床了?

她睁大眼睛瞪着地上,心里直纳闷。爸爸怎么把床铺都尿出一个黑黑的大洞来?连棉被也被尿尿淹得破洞了?

哇!那我脚下踩的……不就是爸爸的尿尿?

石仪萱惊慌的跑进厕所洗脚。现在她决定要把爸爸买给她的KITTY猫拖鞋拿来穿了。

她又走回叶丽林的房间。怎么她的嘴巴还是张开的?

石仪萱真的搞不懂,既然肚子饿了,怎么不会起来吃饭?难道一直张开嘴巴就不会饿吗?

她臭着一张脸看叶丽林,心里一直在骂她。你好笨、你好笨,笨得跟你要尿尿一样,都不会起来。

好吧!就看在这几次都是你喂我吃饭的份上,这一次换我喂你吧!

石仪萱小小的身影,快跑的冲下楼到厨房去了。

※※=======※※

一进叶丽林的房间,石仪萱看见她仍然张着嘴巴躺着。

她的眼睛还是张开一半,露出一半的白眼球。

石仪萱的脑袋歪一边,她一直瞧着,心里还在纳闷。她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已经睡醒在看她?

管他的,既然这个阿季还张着嘴巴,那就表示她的肚子还是很饿,那我就喂她吃面包好了。

石仪萱蹲下来,将吐司剥成一小块塞进叶丽林的嘴巴里。

昏睡中的叶丽林,自然反应的咀嚼,蠕动了几下嘴巴。

石仪萱见她的嘴巴又不动了,还以为她已经将面包吞下去,于是再塞了一块小块,她又咀嚼了几下。

嘴又不动了?石仪萱心想,这个阿季吃东西还真快啊!一小块可能不够她吃,那干脆来大块一点的好了。

石仪萱将吐司剥下三分之一,一口塞到叶丽林的嘴里。

这次叶丽林的嘴巴不动了,她将吐司含在嘴里。

石仪萱两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看了好半天,又想,阿季怎么不咬了?难道她直接吞下去?

不管了,可能是这个阿季太饿了,所以用吞的!

剩下的吐司,石仪萱一口气全部塞入叶丽林嘴里。

眼见吐司还露出一半,她就用着她的小手慢慢地塞。怎么还是塞不进去?

石仪萱纳闷的看着叶丽林。她不是肚子饿吗?怎么不吃了呢?

剩下塞不进去的,石仪萱还是硬塞。

叶丽林被吐司塞满了整张嘴,两颊鼓鼓的。

石仪萱还是使劲要将所有的吐司挤进去,但还是没办法,叶丽林的嘴角还是露出一点吐司。

真的塞不进去了,不管了,等她慢慢吞进去之后,那一边可能也会被她吞进去。石仪萱暗忖。

石仪萱像是在动物园看着猴子吃香蕉那般的稀奇与期待,彷佛等着猴子吃完再向她要香蕉吃一样,继续蹲在地上等待。

石仪萱抿着嘴,依然不说话,只用两个眼睛看人。

她等得实在有点不耐烦了,终于,她看见叶丽林的头转了一下。

她高兴的拿起一片吐司准备要再喂时,只见叶丽林的嘴巴一张,拼命的咳嗽,咳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然后是「呕」地好大一声,再来是一阵「哗啦啦」。

「噢……什么……什么东西……塞在我嘴巴……噢……噢……」叶丽林爬起来,头歪了一边,对着地上一直吐。

一旁的地上全是大小不一的吐司块。

叶丽林又用手背擦着流出口水的嘴巴,看见那一堆吐司,她吓都吓死了,惊愕的瞪大眼睛。

石仪萱也被她吓得跌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片白吐司。

「噢……医生哪!阿你是有神经病哦?!妹有事情你干什么在我睡觉的时候一直给我塞那个吐司ㄏㄚ?」叶丽林一直拍着胸口,然后深呼吸,「噢!我都要给你塞得快要断气了。呼……呼……」

石仪萱坐在地上又开始抿起嘴,然后看着她。

「阿你拿吐司做什么?阿你要粗就自己粗,干嘛要叫我粗?你妹有看见我在睡觉吗?你这样子一直给我塞,我会妹有气ㄋㄟ,然后就会死翘翘ㄋㄟ,你空空啊你ㄏㄚ!」叶丽林张开嘴呼吸,连舌头都露在外面,那个样子就像狗在喘气一样。

石仪萱开始瞪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张小圆脸明显生气的模样。好,我怕你肚子饿,喂你吃吐司,你还要骂我,那以后我也不要吃你喂我的东西了。

到现在石仪萱都还没有跟叶丽林说过任何一句话,叶丽林哪晓得石仪萱的心里在想什么,毫无心机的叶丽林又开始对着石仪萱大吼。

「医生,以后你不口以再这个样子啦!阿不然阿季真的会给你弄得死掉啦!我要粗面包我自己会去拿,你不要《ㄟㄅㄜ啦!刚才你给我塞进去这么多面包,我吐得真的快要兵爸,我的肠子也要吐出来了啦!」

兵爸?什么是兵爸?石仪萱皱着眉头,不解。

吸了几口气之后,叶丽林一个抬头正好看见石仪萱皱着眉头望着她,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傻呼呼地开始笑。

「阿你是听不懂阿季在搜什么兵爸ㄏヌ?我跟你搜啦!阿这个兵爸,就是那个台语,阿那个狗语就是叫做反胃啦!阿反胃你听不懂哦?就是想要呕吐的意素啦!阿这样你听懂不懂啦?」

石仪萱的眉头终于松开,她听懂了,但她还是不开口表示她已经知道叶丽林说的意思。

叶丽林站起来牵起石仪萱的手问道:「医生哪!阿你怎么会想到要喂我粗东西ㄏㄚ?」

石仪萱低着头却将眼睛往上一吊,还是瞪着叶丽林看。

得不到回答,叶丽林又继续问,「阿你又怎么会跑到我的房间ㄏㄚ?」

石仪萱的眼睛还是往上吊。

「呵……嗯……」叶丽林打着呵欠,张着嘴一边说:「阿季一个晚上都妹有睡好觉,我好想再睡觉哦!呵……嗯……」她嘴也不遮一下,就一直开开的猛打呵欠。

石仪萱转头看着叶丽林的床。

一看见石仪萱在看着她的床,叶丽林便连忙解释道:「噢!那个床ㄏヌ,是我昨天晚上弄湿的,所以不能睡啦!阿所以我才会睡在地上啦!」

石仪萱的小脑袋又在想着。当然,你昨天晚上偷偷尿床了,你的床当然不能睡,所以只好睡在地上罗!

「呵……嗯嗯……」叶丽林眯着眼睛又打个呵欠,「阿几点了ㄏㄚ?」

石仪萱始终闷闷的。

「算了,我跟你这个哑巴搜,你也不会理我,我自己下去看好了。」叶丽林转身就想要下楼。

石仪萱马上拉住她的手。

「什么?」叶丽林回过头,不解的问。

石仪萱指指地上的吐司。

叶丽林不在乎的说:「噢!那个妹有关系,我等一下再上来扫啦!我先下去煮换给你粗。」她闭着眼睛打着呵欠出门,经过石文的房间,无意的瞄了里头一眼,又惊叫了起来,「哎哟!怎么他都妹有整理啊?」

叶丽林站在门口看了一下,摇着头,一副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噢!我现在实在是妹有力气了,等我粗饱了再一起整理好了。」

她又闭起眼睛下楼,还是不停的打呵欠,结果右脚一步没有踩稳,一脚直直地就这样向前滑,双手也不知道要赶紧抓住楼梯旁的扶把,惊慌的只晓得要大叫,就让自己从二楼一直滚到一楼的客厅。

乒乒乓乓、咚咚咚、叩叩叩!

ㄆㄤ!

终于结束了「翻车轮」。

叶丽林滚到一楼时,还先翻转个身,又翻了个跟头以后才停下来。

「哎哟……挖ㄟ卡嗔啦……挖ㄟ系啦……」她五官皱起,一手还揉着她的屁股喊痛。

楼上的石仪萱站在楼梯口瞪着她。她怎么这么笨哪?又会尿床,吃东西又不会咬咬吞,还说她会梗死,就连楼梯也不会用走的,她以为用滚的下去比较快吗?真的好笨,爸爸怎么会叫一个这么笨的人来家里陪她?

石仪萱从二楼一路瞪着叶丽林走下来。

叶丽林还坐在地上一直叫,「医生哪!你扶阿季起来好不好?阿季的卡嗔(屁股)已经不会动了,两只脚也差不多要断掉了。」

石仪萱听得懂叶丽林的意思,但她就是不愿意伸手扶她一把。

「哎哟……医生……拜托啦!阿季真的起不来了……你赶快拉我啦!」叶丽林痛得将屁股斜歪一边。

她这样乒乒乓乓地弄出巨响,又在地上哭哭啼啼喊叫,早把睡在客厅的石文给吵醒了。

他神色惊慌的跑过来,担忧的问,「你怎么了?怎么会坐在地上?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叶丽林被石文扶起来,但嘴里还是念念有词的,「噢……我是从那个楼上摔下来的啦!我的卡嗔大メㄟ……」

石文直接抱起她到沙发坐下来,「你怎么会摔下来呢?」他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心疼与不舍。

「阿我就闭着眼睛走路啊!」

「你闭着眼睛走路?」石文惊愕的瞪大眼睛睇着叶丽林。

「是啊!」她的屁股还是斜坐一边。

石文被她的回答吓得睁大眼睛,他心忖,他怎么会请来一个这么脱线的小保母啊?仪萱托给她照顾……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啊?

「哎哟……哎哟……我的两只脚好痛……」

石文见她似乎跌得不轻,心里的那份不舍更加的深了。他好意问她;「要不要我送你到医院?」

「哎……你这个人怎么会那么奇怪ㄏㄚ?动不动就要叫人家去那个医院,你是巴不得我去医院里睡觉ㄏヌ?」叶丽林抬头对着石文哇哇大叫,一我又妹有怎么样,我不去啦!」

石文的一片好意却被她说成这样,像哑巴吃了黄连,什么也别说了。

「可是你不是一直喊痛?」他还是很担心她。

「痛归痛,我还不需要去医院啦!可能是我的卡嗔还有那个两只脚有一点点的殴彳ㄟ(淤青)而已,我揉一揉就好,不要去医院花钱啦!」没办法,生长在不怎么富裕的家庭里,所以叶丽林一向对自己非常小器。

石文不放心的又问,「你……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检查看看?」他真的不希望她受伤。

叶丽林撑着椅背站起来说:「噢……不用这么工夫啦!还去医院?要检查你来帮我检查就好了。」

「我?」石文指着自己。「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帮你检查?」

叶丽林用着一种非常受不了的眼神看他,一副好像很无奈的样子说:「这么简单你也不会?我把我的裤子脱下来,你就帮我看看我的卡嗔有妹有殴彳ㄟ就好,阿这样你也不会?」

他瞪大双眼,「什么?你说你要脱裤子,教我看你的屁股有没有淤青肿起来?」

噢!天哪!看来这个小保母可能不是只有脱线而已,她可能连头脑也有点问题。可是,他怎么还满喜欢她的那股傻劲?!

「怎样ㄏヌ?阿你不帮我看是不是?」她抬头傻傻地问,「阿不然,医生哪!换你来帮阿季看看好了。」

石仪萱站在一楼的楼梯旁不甩她。

一回头见石仪萱还愣在那里,叶丽林又叫了一次,「医生,阿季在叫你,阿你怎么不过来?」

不要!石仪萱用着眼睛回答,却没有人懂她的意思。

「阿你们都妹有人要帮我?算了,等一下我自己拿一个镜子来照我的卡嗔,自己检查就好,不用给你们麻烦。」

石文跪在地上问着,「不然,我帮你擦擦红药水。」

「那是干什么用的?阿擦那个又要干什么?」

石文牵起了她的手说:「你看,你的手都起了水泡又擦破皮,这样伤口很容易化脓,我帮你擦药比较快好。」

叶丽林缩回手,「阿我就跟你搜不用了,阿你还一直要我擦药。」

石文马上又捉回她的手,「不行,你一定要擦。」

「要擦,我擦我自己的口水就好了。」她又缩回手抗议。

石文连忙用力握紧,他也坚持着说:「不行擦你的口水,它有细菌。」

「阿有细菌又会怎样ㄏㄚ?」

「你会感染破伤风,会死掉啦。」

她重复着问,「我嘴巴里的口水有细菌?会死掉?」

「是。」

叶丽林将手一挥,开始叫道:「骗鬼啦!要是会死掉我早就死掉了啦!我的口水都已经住在嘴巴里二十年了,都妹有事情,阿一遇到你,你就搜会死掉?」

「你真的会死掉啦!你千万不能用口水擦。」石文还在努力的劝她。

她直觉的一喊,「死你的欧阿含及啦!」

石文抬头问她,「什么是欧阿含及?」

「就是那个芋头番薯啦!跟你这个外省的老欧阿搜话,我好累ㄋㄟ。」

石文还是紧牵住她的手想要对她恐吓威胁。

「你乖一点,听我的话,不然我就要把你送到医院由医生帮你擦药。」虽然说是在威胁她,但他的口气一点都不像,反倒像是在跟情人撒娇一样。

而叶丽林也突然转了性情,也有那么一点点小女人的娇羞,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说:「好啦!我听你的啦!」她又抬头向他道:「先搜好哦!我擦药了,阿你不口以把我送去医院哦!」

石文笑着捏捏她的鼻头,「好,你这个胆小鬼,就这么怕去医院啊?」

叶丽林噘起嘴不满的说:「什么我胆小?我不想要去那个医院是怕要花钱,竟敢搜我胆小?」

「好,你不胆小,你最勇敢,你只是因为太过节俭而已。」石文的双眼盈满了温柔。「等我,我去拿红药水。」

叶丽林又露出笑靥,原本要站起来的石文,不禁看呆了。

以往总觉得她的笑……是很傻、很呆、又很蠢的,可是怎么今天他看她……却觉得她笑得好美丽、好可爱?

怎么他从来就没有发现她竟长得这么秀气,而且还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她的鼻梁好挺,鼻头好小,连嘴巴也小小的。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她美的地方?为什么之前他只注意到她那一口的台湾国语?

其实……其实她国语说不标准,也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事情嘛!自己干嘛老是这么在意呢?

石文真的看傻了,而叶丽林被他盯得非常不好意思。

她羞答答地轻轻推着石文,「你干什么一直这样看我啦?你不是要去拿那个红药水帮我擦药吗?」她又忸怩的抓起辫子含羞的问,「你到底还要看多久啦?」

石文忘情地回答,「如果我想要看一辈子,你愿不愿意?」

叶丽林羞得不晓得该躲到哪里,石文还是出神的盯着她。

「不要再看我了啦!你再不去拿,我不要擦药了哦!」

石文被她催得不太情愿的站起来。他都还没有看够呢!

他转到另一头桌子的下方,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白色的小医药箱,又回到她身边说:「我帮你擦药,我会很小心的,你不用怕痛。」

叶丽林哪里享受过这么体贴的待遇,在家里每个人都是粗手粗脚的,哪里会有人这么轻轻柔柔?这回换她看着石文手上的动作看呆了。

咕噜……咕噜。叶丽林的肚子发出咕噜声。

她这时才警觉到自己怎么一直盯着人家看,害她羞窘的想要赶快打破这僵局。

叶丽林心虚的一喊,「俗先森,我已经么了,阿你们会不会么?要不要我现在去煮换?」

已经在收拾药箱的石文,抬起头对着她,眉头又是一皱。么?已经么了?么是什么?她怎么又说出这种让他听不懂的话?

见他又皱起眉头,叶丽林知道他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

她傻傻地笑着,「嘿嘿!不好意素啦,我搜的么是肚子饿的意素啦!有时候我就会忘记那个狗语要怎么讲咧!嘿嘿……嘿嘿……」

石文受不了她了,再听她那口台湾国语下去,恐怕他也会跟她一样,整天动不动的一直傻笑。

不过,他似乎也满喜欢看见她那副傻样。

知道她肚子饿了,竟然比他自己肚子饿还要着急,他声音柔柔地说:「中午你不用煮了,我们出去吃饭吧!反正你手痛不方便,到外头吃就不用麻烦,而且省事多了。」

「手痛?噢!对ㄏヌ,我都忘记我的手在痛。」她又是一个傻笑。

不知怎么地,今天石文对她讲话实在是很温柔。「是啊!既然手痛,那就让我带你出去吃饭。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

叶丽林低头看看她这一身,一件短袖T恤和短裤,应该不用换吧?!她抬头,「俗先森,阿我们只是出去粗换而已,不用换衣胡了啦!」

「穿这样出去?」石文怀疑的说:「你穿这样……不会冷吗?」她已经跌伤了,他可不希望她又感冒。

「不会啦!台北这么热,哪里会冷?」

石文双眼净是充满着爱怜,他同意的点头,「好,既然你不觉得冷就好了。」他喊着石仪萱,「仪萱来,爸爸帮你换件衣服,待会儿我们出去吃饭。」

「俗先森,要不要我去帮医生换衣胡?」

他看了她的手,「不用了,你的手还在痛呢!让我来就好。」他舍不得让她那双起了水泡的手,再次弄伤发炎。

「噢!不用我帮忙哦?」

石家父女才上了两步台阶,就因叶丽林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差一点滚下了楼。

石文以为她又出了事情,惊魂未定的回头问道:「怎么了?你刚才那一声啊是啊什么?」

叶丽林知道她又把老板吓到了,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缩起脖子,吐吐舌头说:「噢!我是在叫那个我跟你的房间都还妹有整理ㄋㄟ,阿这样我们就要先去粗换哦?阿那个房间要怎么办ㄏㄚ?」

原来她是担心尚未整理的房间?!还好,只要不是她出事情就好。

石文叹了口气说:「房间,等吃饱回来再整理吧!」

一想到那两个房间,他的头又痛了起来。


第8章
 
「噢!俗先森哪!到这里粗换要花很多钱ㄋㄟ。」叶丽林一看见这玻璃橱窗的店门口,不禁却步,直拉着石文的袖子。

他笑笑,「不会啦!这只是一般的小吃店而已,花不了几个钱的,这一点钱我还付得起,你不用担心。」

她还是有点怕怕的,「可是……万一你带的钱不够,阿我会不会被那个老板留下来,叫我帮忙洗碗ㄏㄚ?」

石文大笑道:「不会啦!你真的不用担心,一餐饭我们三个人吃,顶多花个一千块钱,搞不好还有找呢!」

一听见要花那么多钱,叶丽林不禁大叫,「什么?!粗一个换要一千块钱?吓死人了,我看我们还是去粗那个鲁漏换就好啦!粗那个也比较便宜,阿你就不会花那个一千块了。」

她只要吃鲁肉饭?!她竟还会为他省钱?

一般女孩子通常只希望对方请客,能到最好、最高级的餐厅吃饭,根本才不管别人花了多少钱,反正又不是自己付帐。而她……竟然还会替他设想?!石文对她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

石文给了她一个安慰又欣赏的笑容,「不用啦!差没有多少钱,就在这里吃好了。」

叶丽林站在店门口又拉着石文大叫,「什么妹有多少钱,好多钱你还搜妹有多少。」

「真的是没有多少。」

「俗先森,我们口不口以不要这么浪会啦?我阿母搜哦!太浪会是会被那个天上的雷公打头哦!」

浪费?!他真的拿她没辙。石文笑着摸摸她的辫子说:「放心,有我在,天上的雷公是不敢打你的头,你尽管放心好了。」

叶丽林咧开嘴,但她却笑不出来,始终一直在担心。她干笑了两声,「ㄟ……ㄟ……不要进去好不好啦?俗先森,我还是有点那个害怕ㄋㄟ,要是到时候这个老板……要是妹有地方浪我睡觉……阿那我要怎么办ㄏㄚ?」

石文还是笑着,他干脆牵起她的手说:「要你别怕就别怕,我是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

「真的哦?」叶丽林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又开始傻呼呼地笑了。「俗无森,你真的不会把我一个人丢下来?」

「真的。」

她笑得更加夸张,「哈!我就朱道你一定还会要我。」

「是,我一定会要你。」才说完,石文就后悔了。

瞧他刚才说了什么?他怎么可以对这个小保母说这种话?

什么他一定会要她?这句话让石文的情绪又不稳定了。

「我一定会要你」这句话应该是要说给他未来的老婆听的才对。

怎么只要见到这个傻呼呼的小保母,他的心就乱了?说话也不经大脑的。

石文发现自己竟还牵着她的手,他惊慌的赶紧放开。但是到目前为止,叶丽林都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石文清清喉咙,有些不太自然的说:「走,我们进去吧!」

没有了担忧,叶丽林这次释怀的街着他笑。

「好、好、好,我们进去粗换。」有了石文的一再保证,叶丽林这回真的放心的跟了进去。

而石仪萱还在想,这个阿季怎么还是这么笨啊?不够钱吃饭回家拿钱就好了,干嘛要留下来帮老板洗碗?

她矮小的身子,跟在他们后头,还一直瞪着叶丽林的背影。石仪萱心想,她一定要叫这个笨阿季搬出她的家里,要不然她就要一直哭到笨阿季她又倒在地上睡觉。

※※=======※※

当送上第四道菜的时候,叶丽林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俗先森,我们才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你叫那么多菜干什么?这样粗的完吗?」光看那四个盘子里的食物,她就快看饱了。

坐在她身边的石文,回过头露出温柔的笑容,「你只要负责把你的肚子填饱,其他的,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咬着筷子的叶丽林,还是「下不了手」。她觉得这样的吃法,真的不是普通浪费。在家里,能有一盘青菜,一盘葱花炒蛋,最多再加两、三条香肠和一锅紫菜蛋花汤,就算是非常丰富的一餐了。哪像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葱爆牛肉、糖醋鱼、蚝油芥兰菜,还有一大盘的铁板豆腐。

再低头看看自己眼前一大碗的白饭,她看得不禁眼眶泛红,一双免洗筷,被她咬得更紧了。

「咦?你怎么不吃?」石文这才发现叶丽林一直没有伸手夹菜。

咬着筷子的叶丽林垂首轻轻点头,而她眼里的泪水,正好滴了一滴下来。

石文跟她开玩笑的说:「光咬筷子是填不饱肚子的哦!待会儿要是统统被我吃光了,你千万别再跟我说你肚子么哦!」他故意学着她的半台湾国语的说法。

她又再点了个头,又掉下了第二滴眼泪。

一直见她不动筷子夹菜,于是石文自动的夹起牛肉到她的碗里。

「你既然不好意思自己动手,就让我帮你夹菜好了。来,你来吃吃看这道葱爆牛肉的味道怎么样?」

叶丽林抖着嘴唇。她很想要说她吃不下了,肚子已经饱了,可是她的一张嘴,现在只会拼命的一直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石文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叶丽林被他一问,嘴巴竟扁起来了。

他放下碗筷,伸手轻轻勾起她的下颚。

一见她流泪,石文惊讶的问,「你怎么突然哭起来了?你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还是身体不舒服?」

见她无故哭起来,石文真的很担忧。

她摇头,「都不是啦!」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连他也紧张得吃不下饭了。

「我是想到我的阿母啦!」她有些抽噎。

石文终于整个人放松了,原来她只是因为想家。

「这样……不然等你吃饱了,我先开车载你去车站搭车回去屏东看看你的家人,这样好吗?」

「不是我想要回家啦!」她擦了一下脸,因为刚才掉下的一滴眼泪正好滴在她的饭碗里头。

「你不是想家?那是什么?」石文被她弄胡涂了。

无故的,她突然开始嚎啕大哭,边说:「我是想到我的阿母平常都没有什么东西口以粗,每天粗换都是粗那个菜ㄅヌ,要不然就是那个倒路(豆腐乳),阿我咧,我现在在这里粗那么多的好料……我……我真的……好难过ㄋㄟ。」

石文疼惜的摸摸她的头,他安慰她,「别难过,既然你不希望你妈妈再吃豆腐乳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你就乖乖的住在我家好好照顾仪萱,这样你才有钱寄回去给你妈妈跟你的家人,他们才能跟你一样,天天都有好的料理可以吃。」

他的话很快的又安抚了叶丽林的心,「嗯,好,我听你的,我会乖乖地一直住在你家里帮你照顾医生,除非你叫我搬家不要我。」

石文继续摸着她的头,「我怎么会不要你,除非是你自己要离开我,不然,你就一直住到我老了不会动了,再换你来照顾我。」

似乎是在对她说着承诺或是誓言一般,石文一直非常认真的注视着叶丽林。

她又哭又笑的,「好,我一定,一定会留下来照顾你。」

此时又送上来第五道菜,石文将这一盘凤梨虾球放在叶丽林的面前。

「好了,你这个爱哭的阿季,是不是可以动手吃饭了?先吃这个虾球,趁它还热热酥酥的。」

叶丽林抖着手一直夹不起圆圆的虾球,不禁气恼了,索性干脆用手抓起来吃。

「嗯……好粗,真的好好粗。」她兴奋的舔着手指喊道。

石文发噱的摇头,「你哦!真像个小孩,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已经有投票权的成年人。」他又转过头对着石仪萱说:「仪萱乖,爸爸帮你夹菜,你要赶快吃哦!」

石仪萱默不出声的拿着筷子吃饭,边奇怪的看着他们俩。

第六道菜又上桌了,叶丽林大叫,「嗄?还有哦?」

「这是最后一道菜了。」

叶丽林惊愕得连嘴都合不拢了,直接可以见到她满嘴咬烂的虾球。「怎么叫这么多的菜ㄏㄚ?我们会不会粗不完?」她怀疑的看着石文。

「如果你喜欢吃这些菜的话,若吃不完,我们可以打包回去,一样可以再吃啊!」

「对ㄏヌ,我怎么妹有想到。」叶丽林高兴的又露出傻气般的笑容。

石文帮她拨开额前的刘海,这个动作就好像他已经做过了好几次一样的自然与熟稔,还带点暧昧的感觉。

他好像在哄着孩子般,「乖,快吃,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等吃完了你想说什么再说。」

从来没有人可以让石文这样的呵护与关心,他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的心里,已经悄悄地对叶丽林有了一种不知名的情愫产生,他以为这只是因为同情她而已,同情他女儿的保母,同情她是个来自屏东乡下的女孩……

※※=======※※

石文请来了清洁公司的工人帮忙打扫家里。

「不要啦!俗先森,我看还是我来就好了,你去画你的图,忙你自己的事情啦!赚钱比较要紧,家里的事情ㄏヌ,就交给我啦!」

石文搂着叶丽林的肩膀,态度从容不迫地半推着她走到沙发前,柔声地对她说:「你的手烫伤了,你不要动手,只要乖乖地坐在客厅,帮我陪着仪萱,这样就是在帮我的忙了。」

「可是我……」她转过头来还想再说,但个头矮小的她,一转身就被石文的胸膛挡住,害她每次都得仰着脸跟他说话,真的好累。「不行啊!俗先森……我要那个……」

石文让她的身体靠在胸前,又自然的摸摸她仰起的小脸。他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说:「好了,什么不行?你不用再说什么了,乖乖听我的,坐着陪仪萱就好,什么也别做,不然我可要生气罗!」他佯装出一副要生气的表情来吓唬她。

「噢……不要这样子啦!要我坐在这里不要动,我会很难过ㄋㄟ。」她竟对石文撒起娇来了。

见她身子又摇又晃,石文不禁失笑,「你以为你还是三岁的小孩啊!身体还一直摇来摇去,不怕让别人看笑话啊?」

叶丽林噘着嘴抗议道:「噢!要人家不要动,怎么连动我自己的身体也不行哦?」

她的抗议失效,石文不理会她。「好了,嘴巴嘟得这么高做什么?」

叶丽林轻捶了他的胸,仰高着脖子继续抗议的叫着,「连翘嘴巴也不行哦?你真的很鸭霸哦!」

石文笑得好灿烂,低下头问,「那你呢?你不就是赖皮ㄇㄟ?」

叶丽林弯着脖子,左右的扭一扭,「啧、啧、啧……哎哟喂呀……我的脖子快要断掉了,好酸哦!我们商量一下,以后你口不口以不要站这么高跟我搜话,我的脖子很累ㄋㄟ。」

石文将她整个身子搂进怀里,并坐进沙发里,「既然你嫌我长得太高说话不方便,那你这个矮冬瓜就认分一点,坐下来跟我讲,这样你的脖子就不会酸了。」

一向不擅于跟人言谈的叶丽林,一直说不过石文,只好认分听话了,谁教她的个子真的很矮,搞不好连一百六十公分都不到。

「好啦!别嘟着嘴,忙完了,我们还得去家具行买床铺呢!」他又捏捏她的鼻子,「仪萱,你乖乖听话哦!」他站起来也摸摸女儿的脸。

两个无聊的人,面对面坐着盯着对方。叶丽林说道:「医生,你一定跟阿季一样都很无聊ㄏヌ!」

石仪萱没有做任何反应。

「唉……阿季好无聊哦!」

石仪萱依然面无表情。

「唉……你搜,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石仪萱还是不予理会的看着她。

「唉……我们现在能够做什么才好ㄋㄟ?」她不停地哀声叹气。

石仪萱静静地瞅着她。

「唉……我也不朱道要做什么才口以?」叶丽林坐立难安。

石仪萱皱起眉头。

「唉……唉……唉……」叶丽林不断地哀声叹气。

「唔……哇……哇哇……」石仪萱哭了起来。

「噢!你干什么?我只是在叹气而已,你干什么哭得这么大声啦?阿你是要吓死人哦?」叶丽林吓得连脚都缩到沙发上。

石仪萱张开嘴巴拼命的大声哭,拼命挤出她的眼泪。

「噢……阿季给你拜托啦!医生哪!你不要哭啦!我天天都在听你哭,阿你真的一点都不会累吗?」叶丽林的脸比刚才叫她不做事的时候还难看,她抱着膝盖哀求,「医生……你不要哭,不然阿季开电视给你看,好不好?你不要哭,我马上开,马上开。」

叶丽林不会使用电视遥控器,只好站在电视机前面,按着上次石文教她的那个按钮,一台一台的换。

「唉!医生哪!阿季都已经晃卡通给你看了,阿你怎么还一直哭啦?你口不口以无闭嘴,然后张开眼睛先看一下,如果不好看的话,阿你想要哭的话你再哭嘛!」

石仪萱的哭声大得几乎可以贯穿两层楼的屋顶,响彻云霄。

石文听见哭声,马上奔到楼梯口探着头问,「仪萱怎么哭了?」

「我也不朱道啊!我晃那个卡通给她看,她还是一直哭。」叶丽林真的想要喊救命了。

「噢!我知道了,你转『天线宝宝』给她看,她就不哭了。」石文又走进去房间里。

「天线宝宝?阿什么是天线宝宝?」叶丽林听不懂的自言自语,「奇怪咧!阿那个天线不是只有在外面的电ㄅㄜ挑才有?阿怎么电ㄅㄜ挑它也会生那个小宝宝哦?」

「哇哇……」

石仪萱的哭声不断,叶丽林急得直摇头。

「好啦、好啦!医生哪!阿季找找看那个天线生的宝宝在哪里啦!你先暂停等我一下,等我找不到的时候,你要哭再来哭啦!」

她拼命一直按着按钮,终于石仪萱的哭声停止了。

叶丽林傻愣愣地回头问,「嘿!阿你怎么不哭了?我叫你暂停阿你就真的暂停哦?这次你怎么这么听我的话ㄏㄚ?」

叶丽林一不小心又按了一下选台按钮,频道马上跳开,石仪萱的哭声也同时开始。

「噢……我刚刚还在搜你很听话配合我,阿不到一分钟,阿你怎么马上又哭啦?」

叶丽林手脚发软,已经翻着白眼,她又胡乱按了一通。

石仪萱的哭声又没有了。

「奇怪?阿你是在跟我作做对ㄏヌ?我随便转一转,阿你就不哭?阿加ㄍ怪啊?」她回头看看电视萤幕。「咦?这个不是刚刚那个头上长了一条长长像大便的娃娃吗?噢……我朱道啦!原来你就是要看这个节日哦!」

石仪萱破涕为笑。

叶丽林也坐回沙发上还念念有词的,「这个哪是天线宝宝啦?一个脸长得像猴子一样,上面又多了那一条粗粗长长的东西,根本就是要叫那个头上有大便的猴子才对嘛!」

「哈哈……哈哈……」石仪萱看得笑呵呵。

叶丽林像看见了外星人,惊讶的瞠目结舌,「你……你……医生你……你竟然也会笑哦?」

石仪萱继续看着天线宝宝的节目,边看边笑。

叶丽林身体向后退了一下,睁大了眼说:「噢……医生哪!你……好恐怖哦!我还以为你只会哭而已ㄋㄟ。」

石仪萱一直没有理会她。

不一会儿,石仪萱突然冲到电视机前面,对着电视萤幕摇着身体,接着还举起双手左右摇摆。

石仪萱一脸笑咪咪的愉快模样,吓得叶丽林目瞪口呆。

「哇!哇!」叶丽林真的被她吓得大叫。

石文又慌张的冲出来,「怎么啦?又怎么啦?」

叶丽林光顾着大叫,没那个闲工夫回答他的问题,他干脆走下楼。

叶丽林的国语又结巴了,「俗先森,你……你看……你的女儿她……」她惊骇的指着前面。

石文一看,也讶异的睁大了眼睛。仪萱她……她居然会跟着电视里的娃娃跳舞?

石文冲动的一把抱住正在跳舞的石仪萱。他高兴的抱着她直转圆圈,嘴里乐得喊道:「仪萱,爸爸没想到你还会跳舞?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头脑有问题的智障儿呢!不然我跟你说什么你都没有反应的只会哭。爸爸好高兴,真的好高兴,我的仪萱不是白痴……」

「阿你又是在胡搜什么?」叶丽林往石文的手臂打下去,「哪里有人搜自己的女儿是白痴的?阿你是乐昏头了是不是?」

石文只晓得高兴,这一高兴,就都把心底的疑问讲了出来。

「咿……」石仪萱一直推着他,「咿……」她的两只脚也跟着踢来踢去。

「你要下来是不是?」

石仪萱仍不愿开口,只用行动表示。

当石文一弯腰,她便跳了下来,又是冲到电视机前面对着里面的天线宝宝跳舞。

「哇!医生终于『会动』了耶!」连叶丽林也乐得乱说话,她转身紧抱住石文的身体,开心得一直跳。「她会动了,她会动了。」

石文自然的也拥紧她,两个人互相抱在一起,他开怀的朝她脸上一啄,接着又是一亲,然后再将她拥入自己的胸膛里。

石文不知道,他跟叶丽林之间的距离,又悄悄地拉近了一步。

※※=======※※

石文右手牵着叶丽林,左手抱着石仪萱。

一走进家具行,女店员便迎面招呼道:「先生,太太,想要买什么样的家具吗?」

「我不是他的太太啦!」女店员喊的那一声太太,害叶丽林不好意思的向石文的身体靠了过去。

女店员非常的尴尬,「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还没结婚。」她对着石文说:「先生,对不起哦!那你跟你的女朋友需要些什么吗?」

什么?又换成女朋友了?这下子让叶丽林更加的害羞。

石文抬起手搂着她的肩,再往内侧一拉,她矮小的身躯被他紧紧搂住。他微笑的瞅着她,调皮的对她眨眼。「我跟我的女朋友想要看看床具组。」

「好的,请跟我来。」女店员领着他们三个人往里走。

一走上二楼,叶丽林便「哇」地叫了好大一声,她双眼发亮的说:「哇!这里的床铺全部都好漂亮哦!」

石文放下了石仪萱,马上又将叶丽林拥住,低着头问她,「你喜欢哪一张床呢?」

「我也不朱道。」她为难的看看这些床。「每一张都好漂亮,我不朱道要怎么选ㄋㄟ?」

「那我们就每一张床都上去躺躺看啊!」说完,他便拉着她走。他指着第一张问,「这张好吗?」

她直点头。

石文伸出手牵着她,就直接跳了上去,两个人一躺下去,就开心的侧着头同时向对方说出「噢!好舒服哦」。

两个人都忘了石仪萱的存在,也忘了女店员的存在,在他们的眼底,除了彼此,再也容纳不下第二个人了……


第9章
 
一出门,叶丽林就兴奋的抓着石文直问,「俗先森,你今天不用再画那个设计图了吗?」她已经问第二次了。

石文也很兴奋,他终于有机会趁着石仪萱睡觉时带着她偷溜出来。他低着头说:「不用,我刚忙完,所以最近比较有空。」

「噢!那你要带我去哪里ㄏㄚ?」她仰起头问他。

石文神秘兮兮地说:「带你去租书店。」

因为租书店就在家门前巷子的转角处,所以他们用走的慢慢散步,好增加独处的机会。

叶丽林仍仰着头看着石文,因为她从来不曾去过租书店,所以显得极为兴奋。「去那里要做什么?」

石文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我想要带你去租漫画书回家看。」

「租漫画苏?」叶丽林一直专心的跟他说话,所以连自己的手被人亲了都没知觉。

「我怕你整天一直待在家里太无聊,才想到要带你去租几本漫画书回家看。」他拉高了手,又偷亲了她一下。

石文的话让叶丽林的心不禁暗喜起来。「是不是有画那个娃娃的苏?」

「你喜不欢看呢?」

「喜欢啊!以前我看别人都一直在看那个苏,我就很想要看啊!可是我们家里妹有钱口以浪我租来看。」一讲到家,叶丽林的双眼及灿烂的笑容马上又变得黯淡无光。

「没关系,我有钱,我带你去看,你爱看多少本都没有问题,我会让你看个够,放心吧!」他又偷偷地亲她第三次。

她感动得眼睛泛红,「俗先森……」

石文突然停下脚步,深邃的黑眸直瞅着她。「不要叫我石先生,我要你直接叫我阿文。」

「这样不好啦!你是我的老板ㄋㄟ。」叶丽林竟然害臊了。

石文不准她低着头跟他说话,于是轻轻勾起她的下颚,再一次的说:「叫我阿文。」

叶丽林望着他,看见他一副期待的模样,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嘴唇颤抖了几下,还是说不出口。她咬着嘴唇犹豫,「我……我搜不出来啦!」

石文竟低下头,让两人的额头相互抵着。哦!他狡黠地一笑,「你不可以耍赖皮哦!是谁当初要我叫阿季的呀?你很不公平哦!这样你总该知道我那时有多别扭了?!引快叫,不然今天我绝对不饶你。」

「不要!」叶丽林用力一推,转身就想跑。

石文哪会让她有机会逃走。

叶丽林这一转身,刚好将她那两条辫子甩了开来,而石文正好轻而易举的拉住她的辫子,再稍稍加重手腕的力量,她便被自己的长辫子给绊住了,动弹不得,还被他卷到他的面前。

叶丽林哇哇叫着,「喂!你怎么口以拉人家的头发啦!」

石文顺势搂住她的腰,「谁教你想要偷溜?」

她又心虚的低头,「我哪有?」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我可不想跟一个没有脸的人说话。」高大的石文,这时只能看见叶丽林的头顶。

叶丽林犹豫着。

「还不抬头是吗?」石文故意将声音压低。

她好怕他会生气,只好慢慢将头抬高。

「我在跟你说话,你必须看着我。」石文故意命令她。

无奈她只好仰起脸看他。

「快说,我在等你。」他霸道地命令道。

叶丽林咽咽口水,想要出声,却又说不出口,她真的好难为情。

「还不说是吗?」石文的黑瞳闪烁着。「叫我阿文。」

她还是很为难情,「阿真的要这样叫你哦?可是人家……人家……哎哟!人家不习惯啦!」

「我想要听你叫我阿文,别再叫我石先生了,我听了也很不习惯。」异样的感觉笼罩在他们四周。

叶丽林的嘴一张,喉咙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她泄气的又将嘴巴闭上。

「不叫我阿文的话,那我可就要处罚你罗!」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仍在考虑。

「叫我一声阿文,真的有那么困难吗?」诡谲的气氛蔓延开来,石文黝黑的眸子竟闪着一种莫名的悸动。

叶丽林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

石文突然加强手上的力道,他的声音居然变得非常粗哑,「这样……我就要处罚你罗!」

处罚我?啊?他真的生气了?叶丽林紧张的一抬头,话都还没有出口,她的两片红唇便准确的对上了石文的。

他只是轻含着她的唇办,缓缓地吸舔。

叶丽林慌得六神无主。她的唇,可从来没有被男人这样全部含进嘴里啊!她的心跳又像是打乱了节拍的锣鼓,乱了她的心神。

石文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浅浅的亲吻,他不敢太过于热情,以免吓着了生涩的她。

而叶丽林的头脑还昏沉沉的,石文就已经将她放开。

他双瞳闪着热情的火簇,她却一脸的绯红。

石文默不出声的凝望她。他知道,她应该已经明了了他的心意,多余的解释,只怕全成赘言了。

※※=======※※

这回换叶丽林发呆了。

从那个吻以后,她就一直精神恍惚,身边一堆石文帮她租来的漫画书,她是一本都看不下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那突如其来的一吻,没有任何预警,她只能措手不及的接受。

她心中有一丝甜蜜,暖暖的热流窜遍全身。

想着、想着,她居然一个人傻傻地呆望着前方痴笑。

「在想什么?」

一声乍响,害得沉思中的叶丽林惊慌的跳起来。

「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石文的声音沉沉柔柔,有着一股淡淡的魅惑。

羞怯的叶丽林,哪敢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一抹红霞霎时飞上她的双颊,她羞赧的连忙低下头。

「我……我妹有想什么啦!」

石文盯着她头顶上一条中分的发线,笔直得没有一根黑发越线,就像她坦白直爽的个性,教人一眼就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大人是不可以说谎的哟!」他假意摆出威信。

她忐忑的回道:「我……我哪里有搜谎?」

「骗人。」

她吓得噤声。

石文直接拆穿她,「从你一回来,整个人就呆呆的,一动也不动,还说你没有在想什么。」

叶丽林答不出来,只好大声说话好掩饰窘迫,「阿我就跟你搜我妹有在想什么,你不要一直问我好不好啦!」

他知道这个小妹妹在害羞了,只不过是一个淡淡的亲吻而已,就让她慌成这样?如果他对她来个热情式的接吻,不知道她会吓得变成如何?

「好,我不问你这个,我问你其他的好了。」石文蹲在她的脚边说:「你……喜欢我吻你吗?」

哇!她的脸马上从额头一路红到脖子。

「哎哟!你怎么口以问人家这个啦!」一直想着刚才他的那一吻,她就已经快想破头皮了,现在他竟然又这么明目张胆的直接问出来,教她这张脸要躲到哪里去才不会让他看见她双颊的酡红?

「我不能问吗?」

她羞答答地回答,「是……口以问啦!可是我要怎么讲?」

「很简单啊!只要说喜欢还是不喜欢?」石文停顿一下,「你选择第一个?还是第二个呢?」

叶丽林矜持得说不出口,「我……我不朱道啦!」

「既然你还搞不清楚,那……我让你再想想看好吗?」

「好……好啦!」她期期艾艾地。

语毕,石文又攫住了她的唇。

这次他不再轻柔,似要将体内所有的热情全灌注给她,好让她无法忘记。

石文无用他的舌尖舔着她的唇的四周,逗弄得她又酥又麻,继而用齿尖轻啮,细细磨咬得让她起了一个哆嗦;再来他加重舌头的力道撬开她两排贝齿,接踵而来的,是他狂野的吸吮,吸得让她无力到只能伸展,任凭自己的舌滑入他的嘴里。

叶丽林呼吸急促,浑身瘫软,第一次的热吻体验,教她如何招架得住,她只好将自己偎进他胸前。

良久,石文终于放开了她。他的眼里有无尽的爱意,喑哑的嗓音让她着了魔的忘了东西南北。

「刚才这样,是不是让你更快的回想起来了呢?」石文再问,「喜欢我的吻吗?」

终于,她轻轻地点头了,细如蚋蚊的声音响起,「喜欢。」

「我喜欢你。」他直截了当的说。

听见他的表白,竟让叶丽林紧缩了喉咙,似乎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她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喜悦,与满满的甜蜜。

叶丽林的周围好像有成群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她心中直默唤着他的名字--阿文。

他说他喜欢我?阿我呢?我……我好像也有一点点喜欢他,我要怎么办?

「你每一次都要想这么久才要回答我吗?」石文鼓舞着她。「说出来让我安心,别教我等得心急。」

这时叶丽林才含羞的说了一句,「有一点……喜欢啦!」

「只有一点吗?」他笑睇着她。

她不胜娇羞,「还有多一点点啦!」

「只有多一点点吗?」他依然凝睇,继续追问。

她终于强压不住羞赧,抛开了矜持,大声喊着,「有很多的一点点啦!」

石文想要逼出她的心意,「你……」

他的话都还没有问出口,叶丽林就无声夺人的喊道:「哎哟!俗先森,你不要再问我了好不好啦!人家会不好意素啦!」

石文知道绝不能心急,免得真的把这个害羞的小妹妹吓跑了。「好、好、好,我不再问你这个。那你……愿意跟我交往看看吗?」

叶丽林终于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是交往看看啊?」

「就是当我的女朋友。」他很肯定的说。

一听是当他的女朋友,叶丽林的脑袋又垂了下去,猛咬着嘴唇偷笑。

「你怎么了?平常你跟我讲话不都是挺大声的吗?怎么这会儿说得这么小声,而且又说说停停的呢?」石文半是故意的逗她。

叶丽林笑意挂在唇畔,说得好似有多大的委屈般,「那个不一样啊!阿今天你突然一直问我这个,阿要叫人家怎么回答你啦?」

石文不再强迫她,「那你不用说,你只需要用点头或是摇头的方式让我知道,这样总可以吧?」

叶丽林拽着发尾搓揉,等了半天,她才有反应的稍稍点了点头。

石文突然双膝一跪,双手将她一拥,靠着她的耳鬓摩挲,粗哑了声音又激动地道:「真好,我石文一下子多出了一个女儿,现在又多出了一个老婆来,老天爷对我真好!」

叶丽林却害羞的躲进石文的颈窝娇嗔道:「我只是答应要当你的女朋友,又妹有搜要当你的老婆。」

石文喜孜孜地将她轻推离身,「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你娶进门当老婆。」

叶丽林羞得把嘴一噘,又赶紧躲进他的怀里。

※※=======※※

石文在二楼房里又听见石仪萱的哭声。

这次他反倒拿着铅笔在食指与大拇指之间转着圆圈,熟练的让铅笔在他手中向前一转,马上又让它往后再转回半圈。

他心情好得不想画图,直想着昨天叶丽林所答应的话,害得他一个早上都无心工作,就连石仪宣的哭声也影响不了他。

他听见了叶丽林的笑声,不禁也勾起嘴角微笑着。

他幻想着她堆满笑意的脸庞,他已经不觉得她只会傻笑了,她的笑让他感到天真、感到无邪,感到她似乎是连一点心机都没有的女孩。

他真的爱上了这个讨厌人家叫她「香菇」的女孩。

石文对着桌面上的草图发呆。

这是怎么发生的?到现在他还没有弄清楚。反正爱情来的时候,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它不会事先告知,也没有任何徵兆;它总是无声地悄悄来临,当发现它的存在时,可能已经爱得无可自拔了。

要不是叶丽林正在跟那个爱哭鬼做拉锯战,说不定他早就按捺不住的冲到楼下,抱着她,好好将她吻个够。


第10章
 
难得石文的心情这么好,一同跟着叶丽林坐在客厅陪着石仪萱玩。

已经玩了一个小时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听见石仪萱的哭声。他心想,还是叶丽林有办法,能够将这个爱哭萱哄得不吵不闹。

石仪萱突然走到石文的面前,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望着石文。

石文欣慰的牵起她的小手。难得她今天这么乖,又主动站到他面前直盯着他看。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仪萱她终于会「正视」他这个爸爸了。

不一会儿,奇迹发生,石仪萱突然开口,「爸爸。」

两个大人倏地僵住,石文与叶丽林皆瞠目结舌。

她、她、她……她居然会开口叫爸爸?叶丽林激动的跑到他们身边坐在地板上。

她用力转过石仪萱的头。「医生……你……你会搜话了?我刚才有妹有听错?你会叫爸爸了?」她高兴得红了眼。「阿季好高兴,阿季还以为你是哑巴,不然你怎么都不搜话?可是阿季现在已经朱道你不是个哑巴了,你会搜话,你会搜话了……」

石文也不亚于叶丽林的激动,情绪高昂的他抱紧了石仪萱说道:「爸爸好高兴你终于会叫我了……」

石仪萱静静地推开石文,又是一直望着他看。

一句句童嫩的声音霎时响起,像在背书一样,清楚的说着,「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

石文惊愕的瞪大眼睛,「你……你会说着个?仪萱,你竟然会说这个中国大陆的……」他哽咽得无法再说了。

而叶丽林也充满着讶异,因为在之前她看到电视上的一个娱乐节目,其中一位特别来宾讲的话,她只是随便顺口说说,没想到石仪萱竟然记起来了。现在她才发现,仪萱真的是一个天才儿童。

不顾他们惊奇的眼光,石仪萱又继续的说:「台湾有三宝,劳保、健保、一九九元吃到饱。」

这次石文是惊愕的张大嘴,半晌后他喃喃地说:「仪萱,你……怎么会讲这个?」

她的话又让叶丽林再度充满讶异,「医生哪!你好厉害ㄋㄟ,阿连这个你都记得哦?」

当然,这又是叶丽林在她面前随便念念的东西。

石仪萱似乎还没有讲完,「有线频道有三宝,新颖、彩虹、新东宝。」

石文被她所讲的话吓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他战战兢兢地问,「仪萱你……谁教你的?你怎么……也会讲……这个?这个不是……不是电视上……第四台的……」「锁码频道」这四个字,竟无法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

这回叶丽林有些尴尬的傻笑了。

石文诧异的转过头问叶丽林,「你在笑什么?」

「嘿嘿!妹有啦!我只是……」她考虑着该不该讲出来。

石文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是你教她的?」

「不是啦、不是啦!」叶丽林她连忙撇清。

他蹙紧眉头,「不是?」

「我只是有一天……看那个电视……听到了,阿我就跟着讲,阿我怎么朱道医生她……也会。」

最后石仪萱爆出更具震撼力的话,炸得他们两个人,一个是从沙发上摔下来,一个是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

两人几乎不敢相信,石仪萱竟然会说:「男人有三宝,贡丸、香肠、一堆草。女人有三宝,珍珠、干贝、含羞草。」

这、这、这……她不说就不说,这一开口说的,就这么一鸣惊人?

石文瞪着叶丽林一喊,「是你,一定又是你,不然她怎么会说这个?什么男人有三宝,女人也有三宝!」

「我……我怎么朱道……」叶丽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

石文真想要杀了她。「你竟然教小孩子讲这个?」他起身作状要掐住她的脖子,怒道:「连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你都教,看我待会儿怎么处罚你。」

石文都还没有真正掐下去,叶丽林就开始喊得鸡猫子鬼叫,「哎哟……不行掐我的脖子啦!会死掉ㄋㄟ。」

他佯装愠怒,「怕死就别乱教小孩子讲这种话。」

叶丽林根本不理会石文在说什么,只拼命的用力大喊,「警察先生哪!现在有人要杀我啦……」

石仪萱纳闷,心想他们不是一直希望她会讲话吗?可是怎么她一开口,他们两个人就要打架了?

※※=======※※

石文与叶丽林两人的感情,虽不似一般情侣那样来得轰轰烈烈,有着惊天地、泣鬼神般的热烈吓人,但是他们那股淡淡若有似无的情爱,像一缕清烟,环绕在他们的周身;虽不若浩瀚海洋那般波涛汹涌,却更像是细水长流般,恒久存在又不间断。

他们大小三人,现在总是窝在家里一同看着漫画,也一同跟着书中的情节而捧腹大笑。

现在没有那似乎永不止歇的哭啼,也没有那哀号不已的叹息,更没有女友不满石文这个漫画迷的抱怨。

叶丽林陪着石文一同欣赏有趣生动的漫画书,也一同跟他因为好笑的剧情而狂笑不止。

终于有一个人能够接纳他唯一的兴趣了。石文在心底欣慰着。

石仪萱又兴奋的拿着漫画书冲到石文的面前指着叫他看,「哈哈……他好好笑哦!竟然把他妈妈的小裤裤戴在头上耶!」

石文为了捧场,特意笑得很大声。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仪萱,之前你为什么都不说话而一直哭呢?」

石仪萱小小的脸蛋突然垮下来,一脸的委屈。她畏畏缩缩地说:「不是我不讲话……是妈妈她……我每次拉她想要跟她讲话,她就叫我闭嘴不要讲,不要去吵她,所以我就听她的话,每天就一直闭嘴不敢说话了。」

石文听了好心疼,他轻轻摸摸她的头安慰她道:「好了,现在你已经跟爸爸住在一起啦!所以你不用怕,我不会叫你整天闭嘴不准你说话的,所以我的小仪萱可以放心了。」

石仪萱天真的笑着点头。

「可是……为什么你……又那么爱哭呢?」这是石文的第二个疑问。

石仪萱缓缓地回答,「因为……我怕没有人理我,所以我才会一直哭。」

石文听了为之心酸,更加心疼了,连原本在一旁看着漫画的叶丽林也停下来,聆听父女俩的谈话,听着、听着她居然哭出来了。

「哇哇……」

父女俩同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纳闷的看着叶丽林。

「你为什么突然哭了?」石文有了第三个疑问。

叶丽林哭得抽搐的说:「阿人家听了好伤心嘛!医生这么小,妈妈就不疼她,阿这个爸爸又只会一直骂她,我是在替她叫委屈啊!哇哇……她真的好可怜,所以我才哭啊!」

「可是你……也不需要哭得这么大声吧?」好不容易才消失了一个小爱哭鬼,怎么现在又多出了一个哭得比她还大声的大爱哭鬼?

石文心想,完了,他这辈子是不是都得在女人的哭声中过日子啊?!

※※=======※※

正专心画着设计图的石文,被叶丽林这个冒失鬼突然的闯进来,害他不小心将铅笔用力向下一画,整张纸都被划出一道裂痕来。

「你怎么了?这么慌张?」

「妹有啦!我是刚刚想到ㄏヌ,我也想要出一本苏啦!」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喘。

「你要出一本书?」石文皱起了眉头,「我有没有听错?」

叶丽林还是兴匆匆地抓着石文说:「妹有,你妹有听错,我真的马上要出一本苏了。」

「你……写了吗?」石文两眼上下直打量着她。她要出书?不会吧?凭她那一口台湾国语,写出来的东西……有读者看得懂吗?

「你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啦!你不相信哦?那我拿给你看。」她神秘的从身后拿出一本小册子塞列他手里。

石文拿着小册子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苏啊!」她一副神气的模样。

石文随手一翻,里面画着一堆人头。他皱起眉头问道:「你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啊?」

「你看不懂哦?」

「我看不懂。」石文说得很直接。

叶丽林也把头凑过来一看,「阿这个就是我的苏啊!我画的漫画苏啊!阿画得这么清楚你还看不懂哦?」

「什么?!漫画书?」石文惊骇地道。

「是啊!是我昨一直画的呀!」

他瞠目结舌的睇着叶丽林。「这是漫画书?这个叫做漫画书?」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啊!阿漫画苏不是都画一个人头,然后旁边再写几个字,阿这样不就是一本漫画苏了吗?」

「好吧、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叶丽林不满意的噘起嘴,「本来就是漫画苏嘛!」

他将小册子还给她。「好,我现在已经看过了,你可以继续去完成你伟大的着作了。」

「还不行啦!你要帮我忙啊!」她又推给他。

「我要帮什么忙?难道你还要我帮你画啊?」

叶丽林干脆把小册子放到桌上。

「你把它放到我桌上做什么?」

她捡起铅笔塞给他。「我已经画完了,剩下的你要帮我写。」

「写?写什么?」石文看着里头一个个歪七扭八的嘴脸,他真的想不出来她要他写什么。

他的话让叶丽林不满的骂起来,「阿你怎么那么笨ㄏㄚ?你都已经看过这么多的漫画你还不朱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要写什么字啊!」是她自己技术差,画得让他看不懂,她竟然还好意思骂他笨。

石文的话又让叶丽林感到不耐烦。「噢……你真的是……笨得口以ㄋㄟ。阿那个娃娃的旁边不是都会写一大堆的字吗?就是用那个圆圈圈框起来的啊!我不大会写,所以我才要找你帮我写。」

石文白眼一翻。噢……被她搞了半。「那你想要写什么呢?总要有个书名吧?」

叶丽林一脸的苦恼,「我就是不朱道要叫什么才好咧!我想了好久,想得头都大了。算了,先别管这个啦!你先帮我写这个人要讲的话比较要紧啦!」她直催着他。

石文注定逃不掉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样的故事,你叫我怎么写?」

「是ㄏヌ!我都忘记要先跟你讲ㄏヌ。」叶丽林直接坐到桌上,她咳了几声、清清喉咙,「你听好哦!阿我现在要开始讲了哟!」

石文无力的点点头。

「阿就是有一个小孩子她很爱哭ㄏヌ,阿然后她爸爸ㄏヌ,就给她找一个保母ㄏヌ,阿再来那个保母ㄏヌ,就被她哭得快要ㄎ肖了ㄏヌ,阿又然后……」

石文听了不支地趴在桌上。他有气无力的呻吟,「噢……哪!如果我再听你一直『ㄏヌ』下去,我肯定是第一个拿漫画书来撞头自杀的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