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烟花三月,奇峰县一片繁荣景象。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小摊子的叫卖声伴随着如柳絮般的杨柳花飘落,江南春之风情处处可见。
“哟!李大叔,这些鸭梨都烂了,肯定卖不出去啦!不如让阿蛮帮您去了……”清亮的嗓音来自看来约莫十三岁的小男生。
只见他手叉着腰,站在卖鸭梨的摊子前,生怕别人下知道似地大声嚷嚷,气得小贩像赶苍蝇般将他挥走。
“去去去,别想从我这儿捞到啥油水!”小贩赶紧丢了颗斓了一半的鸭梨打发他,省得他再缠下去,生意都甭做了。
“呵呵,谢谢李大叔……”阿蛮脏兮兮的小脸露出得逞的笑意,将那个鸭梨宝贝似地放进补丁的布袋里。喜孜孜地往隔壁摊子走去。
“顺婶呀,我说您这窝窝头不是放了好几天了,怎么还在卖呀?”他如法炮制地使出同样招数,“您瞧,这儿都长了霉,吃到肚子里肯定拉上好几天……”
“你这臭小子,又来触我霉头!”顺婶抓起几颗果真发霉的窝窝头丢向阿蛮,“去去去!让你吃下肚拉到虚脱!”
“有东西吃,拉死也甘心!呵呵……”阿蛮捡起食物,满足地想:弟弟妹妹们今天不用饿肚皮了!
顺婶瞪着男孩纤弱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阿蛮每天都在市集里混,靠着嘴皮子对小贩们所卖的食物嫌东嫌西,大伙怕他那乌鸦嘴赶跑客人,都会丢些快坏掉的食物打发他。
其实,市集的小贩对他可说又气又怜,否则早将那瘦弱的身躯打跑了,怎会如此纵容他?大家都知道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善堂里那些可怜的孩子。
阿蛮就住在街尾那家善堂,那边专门收留一无父务母的孤儿,当初盖善堂的是奇峰县首富沈发财,他为了替体弱多病的独子沈大富祈福,发愿在沈府宅院旁盖了一间善堂,每个月还拨出银两供善堂开销。
善堂盖好后,沈大富身子骨果真强壮起来,还养得肥滋滋的,沈发财对善堂的奉献也愈加大方。可惜,五年前沈发财过世后,接手的独子却刻薄得很,差点废了善堂,当然也吝于施舍一毛钱。
自此善堂便靠着街坊们接济,但毕竟有限,日子自然也不好过,里头收养约十五个孩子常常有一餐没一餐的。
阿蛮算是里头年纪较大的孩子,大家也不知道他到底几岁,但他生得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想打些零工也没人愿意雇用,因此前年开始在街上打混,靠点小聪明骗吃骗喝。
在市集里捞了不少好东西后,阿蛮见午膳时刻到了,便转往大街上,直往县城里最大的“奇峰客栈”奔去。
见着络绎不绝的食客,那对乌亮的眼珠子眨呀眨地,跟着猛吞口水,随即换上谄媚的笑脸在店小二身边打转。
“嘿嘿,小二哥,方便阿蛮进去捞点油水吗?”今天肯定可以弄桌大餐打牙祭……阿蛮暗自窃喜着。
“没瞧见爷儿在忙吗?“面对着只比乞丐穿得稍好一点的阿蛮,连店小二都露出鄙夷的神色。
“那我来帮您……”阿蛮机伶地拉开嗓子,住客栈大门口帮忙吆喝着:“各位爷儿里头请坐,小店菜色绝佳,料多味美,楼上雅座宽敞舒适……”
为了待会儿能进客栈多捞些客人吃剩的油水,阿蛮极尽所能地帮忙拉生意,店小二也由他在外头招呼,迳自进店里跑堂。
***
“听说南方地大物饶,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呀……”
关元祯手持折扇,一派轻松地东张西望,脸上挂着笑意,玉树临风的模样惹来每位过往姑娘的青睐,纷纷猜测他是打哪儿来的贵公子。
“这都是圣上恩泽,在这南方广开灌溉渠道,这物产才得以如此丰饶。”小宁子连忙附和着主子。
关元祯望了他一眼,故意低声糗他:“怎么着?小宁子,咱又不在宫里,你这番歌功颂德的话父皇也听不见,没得打赏的。”
关元祯乃当今太子,弱冠之年便接掌太子之位,一年多来大多时间都是微服出巡,替皇帝访察民情。
“太……呃!主子,您这话可不对了,所谓皇恩浩荡,奴才随您四处游历,还真是处处都能感受圣恩呐!”小宁子捶着胸口,正色地说着:
“这话倒是中肯。”关元祯换上极为认同的表情。“咱到过这么多地方,处处见到百姓能够丰衣足食,都是父皇治理国家有方,减低赋税,开路造桥,无一不为百姓福祉着想,的确恩泽满天下。”
他从小便感受到父皇爱民如子的胸襟,也立志将来成为一代明君,才会花那么多时间体察民情,体恤百姓疾苦。
眼见到处一片升平荣景,关元祯更觉所承担责任的重大。“只希望我即位之后,百姓们能继续维持这种安居乐业的生活。”
见主子又微蹙着眉开始忧国忧民,小宁子赶紧出声打断,“您说的是,不过,要顾着百姓的肚皮之前,还是先顾好主子您的肚皮吧!”
“我看,是顾你的肚皮吧?”开元祯以折扇轻敲小宁子的头。自小在身边伺候的小宁子有几两心思,他这主子都看在眼底。
“嘿嘿……”小宁子对着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耍赖皮,“当然是先填饱主子的肚皮,小宁子我这肚皮才有资格说话呐!”
接着,他转向后头始终不发一语的护卫赵谦,“你说是吗,木头人?”
赵谦仅是冷冷瞪了小宁子一眼,继续警觉地忘向四周。主子出门一向只带他一个护卫,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别烦赵谦了……”小宁子就喜欢逗弄严肃的赵谦,关元祯对于这点小顽皮倒觉无伤大雅,“那就找家客栈歇歇脚。”
“爷,眼前刚好有家客栈,看来挺气派的……”
“就这家吧!”
***
主仆三人走向“奇峰客栈”,正忙着招呼的阿蛮远远便瞧见关元祯,眼睛倏地一亮,连忙上前招呼。
“这位爷,用膳吗?咱这儿准备了地道的南方美食,肯定合您的胃口……”
关元祯的穿着虽然轻便简单,但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一看就知不是本地人,瞧他高头大马的模样,应是来自北方……
这“奇峰县”是南来北往的重要枢纽,阿蛮自小便在大街上打混,也学到了一些机伶皮毛。
“喂喂,滚远一点,我家爷儿不是你能碰的!”见阿蛮一副小乞丐的模样,又靠主子那么近,小宁子连忙将阿蛮拉开。
“喂!你家爷儿身上是镶金嵌银,碰不得冴?”阿蛮也不干示弱地瞪视着小宁子。
“比那还要珍贵!”小宁子双手抱胸,气势凌人地回瞪着矮他半颗头的阿蛮。
“小宁子,休得无理。”关元祯低声制止,心性淳厚的他从不看轻任何人,尤其眼前这小伙子热情纯真的笑容,像南方的太阳让人倍觉温暖。
“哼,爷儿都没说话了,倒是有只狗乱吠个不停!”阿蛮撇着嘴角斜睨着小宁子,一面对关元祯却又笑逐颜开,“这位爷儿,不如到里头用个午膳,休息一下吧!”
“小哥是这儿的店小二?”看阿蛮的衣衫有些补丁,不像招呼客人的店小二,关元祯不免对阿蛮感到好奇。
“嘿嘿,小的不是这儿的伙计,只是来帮忙的……”面对如此贵气的爷儿,阿蛮不自觉地拉平一身破衣,拍拍黏在上头的食物残渣,对自己的穷酸样感到自卑。
“原来不是小二……没事献殷勤,准是没安好心!”小宁子揣紧了怀中的包袱,将阿蛮当贼一般防着。
这令阿蛮有些受伤,他双手抆着腰,气呼呼地朝小宁子啐去。“呸!我阿蛮虽然穷,但不偷不抢,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
他最气别人以貌取人,只觉一股委屈由胸口涌上,黑白分明的明眸竟开始泛红。他努力眨眼,不在别人面前掉泪。
关元祯赶紧将小宁子拉开,温柔地安抚着一脸受伤的阿蛮。“小兄弟,不好意思,我这随从没那意思,得罪了……”
瞧见那双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美眸泛着泪光,水汪汪地看来极为无辜,令关元祯心头涌起丝丝疼惜。
昂首仰望那张关切的俊脸,性感的厚唇扬起温暧的弧度,让阿蛮霎时看呆了。
“爷儿笑起来……真好看!”衷心的赞美脱口而出,阿蛮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抹去眼角的泪光,沾染了沙尘的小脸蛋居然泛着红晕。
“我是说……还是爷儿您……明理……”他转过头不自在地解释着。
“那就招呼咱们进去吧!”关元祯只觉这孩子单纯得可爱,决定捧个人场。
“您这儿请,阿蛮为您带路。”阿蛮领着三人进了客栈,却被店小二挡在门口,“去去去,还在忙着呐!”
阿蛮指指后头,得意地邀功。“没瞧见吗?我是带着这位爷儿进来用膳的,爷儿指定要我招呼呐!”他仰起下巴,身后有了靠山,气焰自然变得不一样。
店小二一见关元祯的穿着,还有后头跟着的随从,立刻陪了张笑脸,“是,这位爷,您请上楼,这儿由我招呼便可……”他随即朝着阿蛮低吼,“你快出去,晚点再来!”
“就让他招呼,可以吗?”关元祯却想留住阿蛮,他不喜欢别人对阿蛮颐指气使,阿蛮颓丧的模样总是令他有点不舍。
“是是,那就由他来招呼您……”店小二赶紧陪笑脸,推了阿蛮一把。“还不快招呼爷儿上楼?靠窗的上位……
第一次大摇大摆进客栈,捡到铜钱都没那么幸运,阿蛮咧开嘴笑得好灿烂,“是。爷儿楼上请啦!”
他飞决领着关元祯一行人上楼,靠窗的位子正空着。“爷儿,您请坐,茶水马上来!”
虽不是店小二,但阿蛮的手脚还算俐洛,一下子侍侯茶水,一下子忙着介绍菜色,尽挑上好的招牌菜。
爷儿们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回去,只要有个鹅掌啃啃,饿上一整天也没关系……阿蛮喜孜孜地盘算着。
见他猛吞口水的样子,忍了好久没吭声的小宁子冷哼一声。“我看你推荐的都是自个儿想吃的吧?”
“干你何事?”阿蛮看这小宁子实在不顺眼,反应极快地回骂。
“那就照你说的上菜,你叫阿蛮……是吗?”关元祯已经记住他的名。
阿蛮受宠若惊,“是的,爷,小的叫朱蛮,街坊都管小的叫阿蛮。”
“朱蛮……很特别的名儿。”他的笑容以乎有着感染力,令开元祯也跟着笑开怀。
“谢谢爷……您请先喝热茶,阿蛮这就吩咐去!”阿蛮飞快地下楼。
阿蛮下楼后,小宁子赶紧在主子耳边嚼舌根。“爷儿,我瞧那小子油嘴滑舌的,肯定没安啥好心!瞧他一身的破烂,乞丐似的……”
“小宁子,你跟在爷儿身边这么久难道没学会一点道理?”关元祯一脸不悦地望着小宁子,“以貌取人最要不得!不论贫富贵贱,只要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都是我的子民,都要以礼相待……”
深知主子仁民爱物,小宁子赶紧低头认错,“爷儿教训的是,小宁子惭愧。”
“身为皇室中人,领受人民所缴纳的税赋,过着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但有人连饱餐一顿都有困难……看阿蛮这样,我只觉得难过和惭愧。”关元祯感慨地说:“但他并不主动讨取什么好处,小小年纪活得如此有尊严实在难得!“
不知怎么搞的,他就是对那小男孩感到不舍,总想为阿蛮做些什么。
正当小宁子站在一旁领受教诲之时,旁边那桌的客人起身就要离开,其中一名男子重心不稳地撞上了小宁子,让他差点跌趴在桌上。
“对不住对不住……小兄弟没怎样吧?”男子赶紧扶起小宁子,同桌的其他人也来开心,赵谦则是护在关元祯身前。
“没事没事……”小宁子见那些人穿金戴银的,显是什么有钱老板,也没有防范,“几位爷儿别在意。”
“那就好,打扰了……”
正当他们几位要下楼时,阿蛮却挡住他们大声吓阻。“别走!把钱袋拿出来!”他上楼时正好撞见那一幕,也瞧见其中一名男子从小宁子身卜扒了钱袋。
“滚开!”男子用力推了阿蛮一把,阿蛮却死抓着扒手的衣襟不放,“别想走,钱袋还来!”
男子被缠得无法脱身,只好将钱袋丢在一旁,阿蛮这才松开手扑向钱袋。
“哎呀,我的钱袋!”小宁子这才发现钱袋不见,急得跳脚,关元祯则示意赵谦追下楼。
“拿去吧!”阿蛮拍拍钱袋上的灰尘,将它丢给小宁子,“记得把钱藏好!”
“多亏阿蛮抢救了你的钱袋……”关元祯称许地看着阿蛮,不忘藉机教训小宁子。“都说人不可貌相,这便是活生生的教训。”
其实方才赵谦已看出那些人的企图,正想上前拦住那些人,关元祯却因阿蛮的出现而及时制止赵谦,想借机试探阿蛮,看看自己的眼光是否无误,阿蛮的表现果然没让他失望。
“还不谢谢阿蛮?否则咱连这顿饭都付不起了……”
小宁子这才不情愿地向阿蛮低头,阿蛮反倒不好意思地挥挥手,“一点小事,别在意啦!”
此时一盘盘佳肴开始端上桌,转移了阿蛮的注意力,他两眼发直地望着桌面,一直猛吞口水,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地唱和。
瞧他那副馋样,关元祯不觉莞尔。“为了答谢阿蛮你救回咱的盘缠,你就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小宁子第一个不同意,“爷儿,这……”虽说欠阿蛮一份人情,但让一个街头混混和堂堂太子同桌共食,实在有辱爷儿的尊贵。
阿蛮也不敢痴心妄想。“不……不用了,等爷儿用完膳,再将剩菜残羹赏给阿蛮就好了。”
关元祯瞪了小宁子一眼要他噤声,然后继续邀请阿蛮。“你瞧,这满桌佳肴只有我一个人享用,还真没趣,你就坐下来陪爷儿,还可介绍一下这奇峰县有何值得观赏的景致。”
见关元祯说得诚恳,那口笑开的白牙让阿蛮感觉如沐春风,再拒绝便显得娇情;再说,他辈子可能不会再有这种好运,不把握的是傻瓜……
“那……阿蛮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席间,关元祯问了好多关于奇蜂县的奇闻轶事,阿蛮的筷子没停过,一张小嘴也说个不停,能言善道的他边说边比画着,逗得关元祯开心极了。
“哈哈!爷儿从未遇过像你这么逗趣的小兄弟……”关元祯愈加喜爱阿蛮的活泼开朗,“不如这样,爷儿将在这儿待上几天,就请阿蛮带我到处晃晃,看看你说的那些奇景,可好?”
阿蛮顿时瞪大双眼,满嘴的饭粒差点掉落,“您……当真?”
那……那他不就可以跟着爷儿,天天吃香喝辣?阿蛮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然是真的!一天给你十两陪咱到处逛逛,午膳和晚膳你就陪爷儿一起用,不过,要逗得爷儿开心才行。”关元祯被他痴傻的模样逗笑了。
阿蛮赶紧阖上嘴,用力吞咽口中的饭菜,随即笑咧开嘴。“没问题!阿蛮最会逗人发笑了!”一天十两?他一个月也挣不到这些银子!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呀!
一颗饭粒还黏在阿蛮的嘴角,他太过开心了没有察觉,关元祯只觉他兴奋的样子极惹人疼爱。
“瞧你!还真是个孩子……”他毫下思索地伸手抹去阿蛮嘴角的饭粒,自然而然地将它放人口中,丝毫不觉有何不妥,没有兄弟的他不自觉地将阿蛮当成弟弟看待,笑容里流露着宠溺之情。
阿蛮却当场愣住,脸颊顿时红如晚霞;小宁子也被主子的举止吓到,他知道主子一向不浪费食物,但也没必要这么节省吧?
“快吃呀!吃饱就可以去逛逛了。”关元祯瞧见阿蛮脸红的模样,还以为他有什么问题,“怎么。你很热吗?”
“没……没事。”阿蛮低下头扒着饭菜,感觉心脏就要蹦出胸口。
关元祯吃得不多,始终以饶富趣味的眼光看着阿蛮,“瞧你用餐的模样,让人觉得那菜肴看起来很美味……”
他的腮帮子塞满食物,随着嚼动一鼓一鼓的,怎么瞧都觉得可爱极了;还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菜肴时还会闪闪发亮,有时则是半眯着,似乎尝到人间美味股陶醉:最神奇的是那张比女娃儿还秀气的小嘴,沾上肉汁的薄唇红得泛出油光,看来竟比桌上的任何佳肴还要可口……
宫里什么美食都尝过,但关元祯却觉得这餐饭吃来最尽兴。
阿蛮以为关元祯在嘲笑自己,赶紧吞下口中的食物,搔着头显得不好意思。“爷儿,您就别取笑阿蛮了,这乞丐上了饭桌,自然顾不得吃相啦!嘿嘿……”
“爷是说真格的,绝无取笑之心,你继续吃呀!要不要再叫些菜?”关元祯就欣赏他的直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机伶的模样也讨人喜欢,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疼他。
“谢谢爷,阿蛮已经够满足了……”阿蛮赶紧放下碗筷,却乃意犹未尽地望着残羹剩菜,“真的饱了,不过,阿蛮有个请求……”
“直说无妨。”关元祯愿意应允他的所有要求。
“这些剩菜……可以让阿蛮打包带走吗?”他在这客栈捡剩菜好久了,从未包过如此丰盛的大餐,善堂的弟弟妹妹们见到这些美食,肯定眼珠子和口水一同掉下来吧?想到那一幕,阿蛮不由得露出满足神情。
关元祯却对他卑微的态度感到心疼,“不用打包剩菜,爷儿让厨房准备几道菜让你打包回去,可好?”
“不!不用了!这些剩菜就够好了,真的!”他不想让关元祯太过破费,“阿蛮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关元祯这下更欣赏阿蛮的骨气和谦虚,他要小宁子唤小二过来,打包了桌上的剩菜,还要厨房多蒸几个包子让阿蛮带回去。
阿蛮张大嘴望着堆积如山的食物,久久才捡回舌头。“谢……谢爷儿!”
“小事!”关元祯只觉他表情十分丰富,让人百看不厌,“接下来,你这向导要带咱去哪儿晃晃?”
“先去月老祠好了,就在西郊不远,这种天气走走挺不错的。”阿蛮尽责地解释着,但望着小山似的食物却面露难色,“不过,爷儿可否先在此等等阿蛮,让我将这些饭菜带回家……”
善堂的大家正嗷嗷待哺,他必须先回去一趟。
“你家在哪儿?”说也奇怪,阿蛮就是有他的缘,他的一切都让关元祯感到兴趣。
“在往西郊的路上。”
“既然顺路,咱就先和你一起回去,再往月老祠,这样你也不必多跑一趟。”他还真想看看阿蛮生长的地方,也算是见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
“去我家?”阿蛮眼眸瞪得铜铃般大,“不,不用了……我用跑的很快!”
这么尊贵的爷踏进那破落户,肯定吓坏嬷嬷和那些小鬼……爷也会吓到吧?毕竟有钱人大多瞧不起他们这些出自善堂的孩子,总以为少了父母管教的孩子都冥顽不灵。
“不必麻烦了,就一起去吧!”关元祯说着便转身下楼,显然非去不可,阿蛮手拍着额头大叹不妙。
小宁子却不以为然地叨念着:“真不知爷儿那跟筋对不对……居然想去看贫民窟!”
“哼,你以为老子想给去呀!”阿蛮瞪小宁子一眼,也跟着下楼。
第二章
到达善堂之前,先经过了沈大富的豪宅,小宁子瞧见这宅院的高墙似是没有尽头,忍不住发了牢骚。“阿蛮,这是谁的府上?这墙高得比皇宫还夸张!”
“就是那沈大富。奇峰县第一首富……”阿蛮面露嫌恶地说着,接着加快脚步,“我家就在高墙尽头……”
“你和这沈大富是邻居?”小宁子大惊小怪地朝着阿蛮左看右瞧,“怎么看,你都不像是首富的邻居。”
“很不幸的,我是他的穷邻居!”就知道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吐不出好话,阿蛮朝小宁子扮了个鬼脸,转头不再理会小宁子。
关元祯亦觉这豪宅的门墙有点夸张,对这位首富也多了份好奇:“阿蛮,这沈大富为人如何?”
阿蛮不加思索地脱口骂出:“为富不仁,脑满肠肥,官商勾结,出尔反尔,欺负弱小,目中无人!”
“哇!你骂人还挺溜的!”小宁子啧啧称奇。
关元祯却皱着眉,“官商勾结?此话怎说?”他最无法容许这种事发生,还以为经过吏治改革后这项陋习已经漫漫消弭,没想到竟让他遇上了!
“就是……”阿蛮一提气正要解释,肩膀却忽然垮下,“算了……像爷儿这种有钱人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他以为有钱人都是靠这样起家的,毕竟这世上为富不仁的人太多了!
“阿蛮,不得无礼!”小宁子喝止阿蛮的不敬,关元祯却不以为意,“爷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阿蛮看他一眼,终究还是无奈地摇头。“算了,一时也说不清……”
关元祯正想问下去,却已走到高墙尽头,眼前的景象让他顿时傻眼——
废墟般的宅院紧紧依偎着豪宅的高墙,似乎不倚靠着墙就会崩塌,宅院的大门破了一半,屋瓦也落了大半,整个屋子好似随时都会解体,看来挺危险的。
和身旁的豪门深宅比起来,这小宅院还真格格不入。
“这……就是你家?”小宁子没想到里头还能住人,若不知道还以为是座鬼屋咧!
“是呀,虽然残破了,却是我温暖的家……”阿蛮强撑起自尊点头,“请爷儿在外头等着,小的马上出来。”
关元祯尽管很想跟进去看看,但他知道阿蛮还是有自尊的,“去吧!”
“谢谢爷!”见关元祯脸上毫无嫌恶之情,让阿蛮极为感动。
此刻,里头传来不客气的咆哮声,像是有人在吵架,阿蛮诅咒一声,随即往宅院奔去。
关元祯虽不愿伤阿蛮的自尊,但这声响听来有点不寻常,于是示意小宁子和赵谦跟在后头。
***
“限从你们一个月后给我搬走,大爷这算是对你们仁至义尽了!”宅院的中庭里,痴肥男子正对着一名老妇咆哮着,老妇身后几个较胆小的孩子都被吓哭了。
“沈大爷,您就可怜可怜这些孩子呀……”头发花白的老妇弯腰哀求着,他便是燕嬷嬷,二十年前自个儿的孩子和夫君因故相继过世后,即受雇住善堂里照顾孤苦无依的孩子们。
阿蛮一冲进门,见到他们辛苦培育的花草还有桌椅都被摔烂了,气急败坏地抓起残破椅脚冲向张牙舞爪的男子,“沈大富,你这只可恶的肥猪!”
沈家家丁却一把抢过阿蛮手中的椅脚,将他推倒在地。
“阿蛮!”燕嬷嬷和几名孩子赶紧奔至阿蛮身边将他扶起,“有没有怎样?”
“没事!”阿蛮拍拍身上的污泥起身,先安抚饱受惊吓的燕嬷嬷和孩子们,“别怕,有我在!狗子,带大家进屋里,这里头有好吃的东西。”
他先支开孩子们,不让他们见到这火瀑场面,也不忘拍拍燕嬷嬷的手安抚着,“没事,我来处理……”说这话时,她硬撑起纤弱的肩膀,像个男人一肩扛起善堂的重担。
“喝!你这小混混还真本事……看来即使露宿街头喝西北风,你也能照顾这些小免崽子嘛!”沈大富挪动肥胖的身躯,鄙夷地俯睨着阿蛮,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肥猪对上瘦皮猴。
阿蛮尽管个头小,气势一点都不弱,“你没资格赶咱走!沈老爷生前已经签下约定,要将这座宅院让给善堂,所以这里是善堂的产业,不是你沈大富的!”
这沈大富非但没遵照爹亲遗愿接济善堂,还想收回他们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家,他无论如何都要力争到底!
“是呀,那死老头只说将宅院让给善堂,但这块地还是属于咱沈家……”沈大富根本不将那个约定放在眼里,因为他早有侍无恐。“这件事县太爷也裁决过,只要这破宅院垮了,我沈家就有资格收回这块地。”
见沉人富一脸得意,阿蛮更难咽下这口气,“我说你们根本就是官商勾结!”县太爷是沈大富的舅爷,无钱无势的穷人根本斗不过他们!
“所谓‘民不与官斗’,你这没几两重的小子胆敢污蔑咱县太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沈大富边挖着鼻孔,很没品地将鼻屎弹向阿蛮,让阿蛮一阵作恶。
“我阿蛮活得理直气壮,总比你这背信忘义的猪猡还强!”
“死兔崽子,敢骂本大爷……”沈大富卷起袖子,作势要教训阿蛮,却随即露出奸佞的笑容。“嘿嘿!本大爷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让你们这班臭虫早点滚出我的土地……”
他接着吩咐着一旁待命的家丁,“来人呀,担这屋子给我拆了!”家丁们于是拆起了房子。
“住手!叫他们快住手!”眼看家园就要崩垮,阿蛮不顾一切冲向沈大富,沈大富却朝他胸口用力一踢,出脚毫不留情。
阿蛮感觉身子不断往后飞去,以为这下子肯定跌得鼻青脸肿,岂料有人飞身至他身后,稳稳接住他被踢飞的身子。
“呼!”阿蛮惊魂未定的喘口大气,抬头瞧见赵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正紧盯着沈大富,眼神带着连他都害怕的狠劲。
“谢谢……”阿蛮连忙站稳身子,这才发现关元祯已经进了善堂,正站在沈大富面前,他来不及揉去胸口的疼痛,赶紧奔赴关元祯身边,“爷,您……您怎么进来了?”
他就是不想让关元祯看出自己的出身多么卑微,才不愿邀关元祯进来,没想到却让关元祯见到这丑陋的一幕……
小宁子这次倒是站在阿蛮这一边,“不进来怎能看到有只猪猡跑出猪圈,到别人家撒野?”他还真佩服阿蛮的勇气,也瞧见阿蛮方才如何护着小孩和这个善堂,完全对阿蛮刮目相看。
“你们是谁?这是我沈家的事,外人插什么手?”见识过赵谦的身手,再瞧瞧关元祯一身贵气,沈大富硝有忌惮,一旁的家丁也停下动作,方才赵谦飞身救人那一幕,让他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人称我为‘皇爷’,我并非外人,是阿蛮的朋友……”关元祯脸上始终挂着淡笑。“沈爷有什么话好商量,何必为难老人家和孩子?”
“爷儿……”关元祯自称为他的朋友让阿蛮感动不已,唯有爷儿这般仁慈心性才会不嫌弃他的出身,恢弘的气度怎不教他折服?
“没事。”关元祯对阿蛮投以笃定的笑容。
沈大富却嫌关元祯多管闲事,“姓黄的,我劝你少管闲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明哲保身这句话懂吧?”话中暗示着自己在这县城的势力有多大,只道关元祯顶多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关元祯自然不将沈大富的威胁放在眼里,“那沈爷至少也懂得个‘理’吧?”方才他在门外也听出了大概,终于知道阿蛮之前对沈大富的评论是怎么回事,尤其“官商勾结”四个字让他有如芒刺在背。
“当然知道怎么写!”沈大富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认定关元祯瞧不起他,“我还知道咱奇蜂县就属县太爷最大,这件官司他怎么裁定,就连远在天边的皇帝老子都管不着!”
“大胆!可知你这句话就足以犯下杀头之罪?”小宁子叱喝一声,不让沈大富在太子面前撒野。
关元祯出手制止小宁子,要他沉住气。
沈大富仗着县太爷曹锟是他舅舅,有恃无恐地继续要蛮横,“在这奇峰县,还没人能摘下爷儿这颗头!何况,这土地原本就属我沈家,从未让渡给善堂。我理该取回属于自家的产业。”
关元祯不想泄漏身分,当务之急便是和沈大富谈判。“那么,沈爷出个价,将这十地卖给善堂。”
阿蛮和燕嬷嬷互看一眼,被关元祯这番话吓到了。“爷,咱没有这能力……”
“爷来想办法。”关元祯打算为善堂出头解决此事,他无法坐视阿蛮和那些孩子流落街头。
“呵呵呵……”沈大富却把关元祯的善心当作笑话看待,“这年头还真有这种傻瓜……小心为人强出头,会无故招来祸端!”
“开个价。”关元祯不理会沈大富的嘲讽。
“可惜我沈大富不缺银子。就缺这块地来盖座楼阁,供刚进门的六姨太和我温存之用……”沈大富娶了五房妻妾都无出男丁,因此听信算命之言,说是善堂这块地有旺丁之格,因此不择手段想讨回。“姓黄的,既然你钱多,不如帮这些吃闲饭的找个地方窝去,最好滚得愈远愈好,别来寻我沈家晦气!”
阿蛮说什么也不肯放弃从小成长的家园,“像你这种没天良的坏人才会绝子绝孙!”
“你这死小鬼!”沈大富最恨人家说他生不出儿子,被踩到痛处的他气得大吼大叫,“来人,把这房子拆了!”
家丁们正要动手之际,关元祯以眼神示意赵谦,赵谦立即拾起地上的石块当作暗器弹向众人的手脚,家丁们纷纷倒在地上呻吟,以为见鬼了,吓得脸色惨白。
“你们这些饭桶!”沈大富知道是关元祯等人搞的鬼,但现下状况不明,只好先撤退,“还不滚回去!姓黄的,咱走着瞧!”
临去前,沈大富还不忘撂下狠话。
“哎哟,总算走了,真是吓坏我这老婆子了……”燕嬷嬷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却不忘上前向关元祯致意。“谢谢黄爷,真是多亏您了,否则咱这善堂肯定尸骨无存。”
“好说,老人家……”关元祯向燕嬷嬷点头致意,见她吓得脸色发白,只觉不忍,“路见不平就该出手相助。”
“唉……您真是咱们善堂的贵人呐!”燕嬷嬷感慨又感激,毕竟这年头雪中送炭的人不多,否则这善堂也不用撑得如此辛苦。
“是呀,爷儿是阿蛮在街上遇到的大贵人,爷还叫了好多‘奇峰客栈’的顶级菜肴让咱们打牙祭呢!”阿蛮好庆幸能碰上关元祯,否则今晚他们恐怕就要被扫地出门。
“那还不快请黄爷还有这两位爷儿进去坐坐!”燕嬷嬷忙着抹去阿蛮鼻尖的脏污。
“可是,屋里的桌椅都……”阿蛮一脸为难;见满地桌椅残骸便可以想像里头有多么狼狈,况且,他不想让一屋的杂乱玷污关元祯昂贵的衣衫。
“嬷嬷甭客气了。黄某还要请阿蛮陪同到处看看。”关元祯不想让阿蛮尴尬,借故离去。
“那……阿蛮你要好好伺侯黄爷,不可怠慢,知道吗?”燕嬷嬷也不勉强留客。
“肯定要的!”阿蛮这下对关元祯更加崇拜,望着他的眼眸竟带着几分羞涩。
“嬷嬷,黄某先告退了!”
“您慢走……”燕嬷嬷恭敬地弯腰,望着关元祯一行人离去,一脸的感激。
同时,屋里破旧的窗纸后,一双幽暗的眸子也同样目送着关元祯的背影,眼底尽露痴迷神色。
***
往月老嗣的路上,阿蛮一路垂丧着头。
关元祯大约猜得出他的苦恼,忍不住出声安慰,“阿蛮,你别苦恼。善堂的事爷儿不会坐视不管的。”
小宁子也攀上阿蛮的肩,对他热络起来,“有爷儿这句话,你就别哭丧着脸,一点都不像你耶!”
“阿蛮知道啦……”阿蛮肩膀一松,赶紧和小宁子拉开距离,“谢谢爷儿和宁子哥的关心……”
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瞧不起他,还愿意帮忙解决,仅是萍水相逢就如此有情有义,怎不叫他感动?
“但……事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这份情义阿蛮只能领受在心,不愿将他们扯进来。
“放心!”小宁子却用力往他背上一拍,阿蛮往前跌了好几步,“爷说帮你,就没问题!”
“谢谢爷,阿蛮心领了……刚被沈大富踢到的胸口,这下又被小宁子这么一拍,阿蛮的肋骨差点断了。他不相信这世间会有这样的好人,愿意为穷人强出头。
关元祯猜出阿蛮的疑虑,也没再多说什么,而且月老祠也到了。
一行人进了庙祠,里头香火鼎盛,将小小的月老像和屋顶都给熏黑了。
阿蛮打起精神开始介绍月老祠的历史,并拿起香炉旁垂挂的红丝绳解释着,“这年轻男女到这儿,就为了求得这牵系着姻缘的红丝绳。只要将这红绳绑住小指,再绕着香火三圈,就能找到命定的另一半……”
“哦?真是有趣!”关元祯拿起红绳,试着往自己的小指套去,却怎么也绑不紧,阿蛮于是出手相助。
“爷儿也想求姻缘?”帮他绑上红绳之际,阿蛮仰头笑望着他,“以爷儿尊贵的身分,身边应该早有如花美眷相伴……”
话一出口,他自己竟觉得不好意思,连忙低垂着头。
望着阿蛮的笑颜,关元祯感觉心头被不知名的情绪牵动着,他紧盯着专注绑红线的阿蛮,回答得有些心不住焉,“根本没什么如花美眷……”
听到他的回答,阿蛮心头雀跃不已,好似几头小鹿在胸口蹦跳着,“像爷儿这么好的人,想嫁给您的大家闺秀应该排得上好几里路,只怕月老也伤脑筋了……”双手灵巧地在他小指上绕着红绳,阿蛮边红着脸开起玩笑。
关元祯望着阿蛮低垂的眼睫,竟看得出神。
他没见过有男孩的睫毛如此纤长浓密,好似一轮弯月,更似蝶儿纤巧的羽翼,那模样出奇地美丽……老天!他竟将“美丽”这个名词用在一名男孩身上!关元祯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讶异。
“完成啦!”阿蛮以笑容掩饰心头的悸动,他拉起关元祯的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极为开心,“怎样,阿蛮的手艺不错吧?”
“是不错!”关元祯也感染阿蛮的笑意,不禁开起阿蛮的玩笑,“你帮爷绑上了红线,就得负责帮我找个好媳妇……”
阿蛮霎时面泛桃红,不自觉露出羞色。“那是月老的职责,不关阿蛮的事……”
关元祯笑望着他,竟觉此刻阿蛮像个女娃儿般娇义,惹得他心头又开始起了骚动。“不管!爷这辈子赖定你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说,但这句话却不相思索地由口中迸出。
“爷……”阿蛮定定看着关元祯那双凝视眼眸,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奇异的气氛在彼此之间流转。
小宁子赶紧打断这诡异的凝视。“哎呀!还忘了最后一道程序!”
“对呀!看我都忘了……”阿蛮回过神,赶紧抓着关元祯的手往香火上绕,却因为不够高,让关元祯的手被烫了一下。
“爷儿,真对不住!阿蛮不是故意的!”他赶紧拍去关元祯手背上的香灰,对着小小的烫疤猛吹气,最后竟凑上嘴含住关元祯的手,以舌尖湿润着伤痕。
“喂,你这小子!”小宁子赶紧推开阿蛮,斥责他的鲁莽,“爷儿身分何等尊贵,你竟敢如此冒犯!”
“我……我只是……”阿蛮整张脸红如牡丹,为自己的笨拙感到懊恼。
关元祯手抚着伤疤,两颊竟也染上不自在的瑰色,他丝毫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只是方才被舔过的湿濡触感还留在皮肤上,如印记般鲜明。
他强抑下不该有的悸动,出言帮阿蛮解围。“小宁子,别在意,阿蛮是为了帮我。”
“爷……”小宁子不懂主子为何对阿蛮那么宽容,主子一向不喜欢别人的碰触呀!
“没事。”关元祯以温和的笑容抚慰仍一脸潮红的阿蛮。“接下来咱到哪儿走走?”
“附近……有座桃花林。”阿蛮低垂着头,不敢看向关元祯那双温暖的深眸,眼睛却瞄到他厚实却柔软的手掌,小指上还系着红丝线,“爷,让阿蛮帮您取下这红线。”
那红线绑在他指上十分突儿,但阿蛮心里却漾起奇妙的感受。
关元祯看看自己的手指。却有些不想拆下红线。“绑久一点才有效,不是吗?”他对阿蛮露出玩味的微笑,展开折扇一派悠然地走出月老祠。
阿蛮感觉心脏又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
关元祯一行人当晚夜宿“奇蜂客栈”,并与阿蛮约好隔日早上在此踫面。
“爷,咱要在这奇峰县停留多久?”小宁子边帮着主子洗脚边问着。
关元祯以热毛巾擦着脸,不加思索地回答:“想待多久就多久。”
“可这小小县城,说实在也没啥好看的。”以往每地他们顶多停留三天便离去,看来这儿有事留住了爷的心。
“本宫答应了要帮善堂的忙,至少该把这事儿善了……”关元祯想到沈大富那仗势欺人的恶行,脸色极为凝重,“况且,本宫绝对无法容许官商勾结来欺压百姓!你明儿个和赵谦在这街坊附近调查一下这县官的底,以及百姓对他的评价。”
“那谁来伺候爷儿您?”
“有阿蛮在就好了……”想起那个既机灵又有胆识的小家伙,关元祯不由得笑开脸,“明儿个爷就随他四处晃晃。”
“这样妥当吗?阿蛮看来让人挺不放心的……”小宁子试探地望着主子,“爷,看来您对那小子似乎有着不太一样的感觉。”
“本宫倒认为阿蛮很率真。虽然滑头一点。但这都是为了讨生活……尤其见他撑起弱小的身躯护卫善堂的认真模样,还真让人感到心疼!”关元祯毫不掩饰对阿蛮的关切之情。
“但……小的认为恐怕不尽于此……”感觉主子眼中散发财光彩是陌生的,小宁子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多事!”关元祯却像被猜中了心事,有些不自在,“还不帮爷儿把脚擦干?!”
想到月老祠那一幕,他不由自主地看着手背的伤疤,淡淡的痕迹却像是烙在心头一般,还有那条红线……
短短一天的相处,他不懂自己为何对一个小男孩如此在意,他那双随时都水汪汪的眸子、小巧红润的唇,以及笑开嘴的俏皮模样,似乎已经刻画住脑海里,好似相识已久那般……
或许是对小弟弟的爱护与疼惜吧?关元祯赶紧为不该有的异样感觉找了个好借口。
第三章
这头,阿蛮耶颗小脑袋里也装满关元祯那张俊脸,他明朗的笑容,说笑的模样,还有凝视自己时的专注,没由来地让他的心又怦然一阵狂跳。
“爷……”他躲住被子里偷偷一唤,又吃吃地笑出声。
正当他沉浸于小小的幻想之中,棉被猛地被拉开,一张冷凝的脸如幽灵般出现眼前。
“阿秋……”阿蛮坐起身子,头上的毡帽不知掉落何处,一头乌黑的秀发跟着垂落双肩,活生生是一个水灵灵的女孩模样。
除了燕嬷嬷和从小一块长大的姊妹阿秋,没有人知道阿蛮是女儿家的身分;已经十六岁的她是善堂里最大的孩子,为了帮忙撑起这个大家庭,她不得不扮成男孩在外讨生活,也藉此保护自己。
被唤作阿秋的女孩劈头就问:“那个男人是谁?看来很有钱……”
阿秋的年纪和阿蛮一样大,但性子极为阴沉孤僻,除了阿蛮,从不与任何人打交道,因为两人自小一块长大,阿蛮将小她几个月的阿秋当成妹妹,对她的怪脾气也多加容忍。
“哦……你说爷呀?他是京城来的贵客。”阿蛮了解阿秋不爱出门,所以都会将外头遇到的事说给她听。
“你怎么认识这样的有钱人?”阿秋说话一向不客气,阿蛮也习惯了,笑着说完今天发生的事,
“你知道爷儿还帮我们赶走沈大富那肥猪吗?”
“我都看到了。”当时阿秋躲在残破的窗纸后,一见到关元祯,再也无法将他那温和爽朗的笑脸由心窝里移开,“那位爷知道你是女的吗?”
阿秋继续逼问,幽黯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阿蛮摇摇头,却又带着微微羞涩,“他如果知道,肯定不会让我跟在身边……”
在月老祠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脸就像桃花一般红,当时真怕被爷儿看出个端倪……还好她平时都会用炭灰抹脸,应该没人瞧见她脸红。
阿秋冷眼看着阿蛮一副陶醉的模样,脸上悄悄露出妒恨。
她自小就嫉妒阿蛮总可以笑得那么关怀,总可以获得大家的喜爱,阿蛮就像一把火苗,温暖却刺眼,她的生活也少不了阿蛮,因此可说对阿蛮又爱又妒。
“把他让给我!”阿秋蛮横地说。从小要什么阿蛮都会让她。阿伙已认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什么?”阿蛮一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阿秋,“要我让给你什么呀?”
“那位爷呀!我要跟他可京城过着上等人家的生活,而不是像只臭矗一样窝在这鬼地方。”阿秋第一眼便喜欢上关元祯,当然他一身的贵气更增添大部分的吸引力。
她已经十六岁,早该到了嫁人的年纪,关元祯的出现犹如黑暗中的明灯,她想紧紧抓住这个机会离开这破烂地方。
“可是……爷儿不是东西,说让就让的呀!”阿蛮不懂阿秋为何有此奇想,“况且,爷儿又不是我的。”
“我不管,你要想办法!”以往只要她提出的要求,阿蛮都会帮她弄得好好的,因此养成阿秋蛮横的性格,“你不是很聪明、很有办法吗?”
阿秋的语气充满嘲弄,从小,燕嬷嬷总是这么夸赞阿蛮,一见到她则是莫可奈何地摇头,这让她心里感到相当不平衡,日积月累下来,性子也更加阴沉。
“这跟聪明没关系啦!问题是我根本做不到呀……”阿蛮一脸为难,事实上,她心里同时在想:若爷儿真是她的,她也舍不得让给任何人,因为她好喜欢他……
“是你不愿意做!”阿秋手指着阿蛮,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还是……你自己喜欢着他?”
善于察言观色的阿秋见着阿蛮一脸心虚,不客气地戳破她的美梦。
“我……我哪有?爷儿根本不知道我是女孩……”阿蛮连忙挥手否认,殊不知红透的脸颊泄了底。
“记住你说过的话,是我先喜欢上爷儿的。能得到他的也是我!”阿秋抓着阿蛮的语病不放,“总之你要想办法让我和爷儿见面,他自然会喜欢上我!”
阿秋那和阿蛮有些相似的谶薄嘴角扬起神秘笑容,有如毒花般美丽妖艳。
阿秋的确生得比阿蛮还要美丽,她也对自己的容貌极有信心,但一脸的阴沉却让人难以亲近。
“这……”阿蛮不知道怎会变成这样。
“如果做不到,我一辈子都不会理你!”阿秋撂下狠话后便转身离去。
哪有人这样呀……阿銮紧皱着眉心低声嘟哝着,生平第一次感觉阿秋有些不可理喻,尤其她最后的笑容看来好陌生,好缘以前从来不曾认识她。
***
翌日,阿蛮刻意拿出只有过年才舍得穿的衣物,还仔细闻闻身上是否有怪味道。昨夜她特地擦了澡,还偷偷用了燕嬷嬷的桂花油,身上都是桂花的香气,今天脸上也没抹煤灰,希望留给爷儿好印象。
出门前,阿秋突然从柱子后现身,冷冷地警告她:“记得你的承诺。”接着,若有所思地看着阿蛮白净的脸蛋,轻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我哪有?”但阿蛮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善堂。
出门后,一想到今天又可以见着关元祯,她不禁扬起兴奋的笑容,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大街。
开元祯刚用完早膳,交代完小宁子和赵谦该办的事,带着同样期待的心情跨出客栈,正巧瞧见阿蛮气喘吁吁地跑向他,开心地喊声:“爷儿,早!”
“早呀!阿蛮。”关元祯只觉她的笑容比今天的阳光还要怡人,跟着感染她的欣喜,“怎么跑得那么喘?”
怎么今天阿蛮看来不一样?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眼珠子似乎也变得更闪亮,浑身散发一股青春朝气……
关元祯目不转睛地瞅着阿蛮,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瞧得阿蛮有些害羞,赶紧别过头避开他那两道灼热目光。
“因为……不想让爷儿等呀!”其实是想早点见到您呀!阿蛮在心里大声呐喊。
“瞧你满头大汗……”关元祯竟出手以袖口拭去阿蛮鬓角的汗珠,动作极为自然,“今天要带爷儿去哪?”
阿蛮感觉心跳如鼓鸣,赶紧往后退一步,不自在地转移话题。“咦?宁子哥和另一位大哥呢?”
“他们办事去了,今儿个只有咱俩,不好吗?”瞧阿蛮一脸红晕,关元祯忍不住逗她。
能和爷儿独处,又少了小宁子在一旁叨念着,阿蛮当然一百个愿意!可却又觉得好害羞,心窝怦怦乱跳着。
“当然好……”阿蛮还是不敢直视关元祯的眼睛,“那阿蛮就带您去个好地方,就怕爷儿脚力不够好……”她赶快以玩笑话来掩饰紧张,对关元祯露出挑衅的表情。
“你这小家伙,太小看爷了!”关元祯以折扇轻敲阿蛮的头,故意露出不悦的表情,“咱走着瞧!”
“好,走着瞧!”小家伙……阿蛮喜欢他这么称呼自己,觉得心里甜甜的,好舒坦。
***
奇蜂县,以县城附近耸立着奇石山峰为名,阿蛮带着关元祯来到“奇峰六景”,观赏一些奇石塑成的天然景观,壮丽而富意境。
两人沿着铺满瓦砾的山路往上走,沿途看了“夫妻石”、“飞来石”、“元宝石”、“别有洞天”和“仙风道骨”五种维妙维肖的天然奇石,终于攀上最高处。
“呼……总算到了!”在外游历都以骑马为主,关元祯走了这么一段路,体力还真有些吃不消。
阿蛮虽习惯走路,但毕竟是女孩,胸口也喘得厉害。
“爷儿,您还好吗?”她赶紧从腰际取下装水的皮囊,将它递给关元祯,“先喝口水。”
“阿蛮,看不出来你挺细心的……”
关元祯的赞美让阿蛮开心极了,“总不能让爷儿渴着呀!”
关元祯饮了两口,便将皮囊还给她,“来!你也喝。”
阿蛮看着关元祯接触过的开口,犹豫了一下,关元祯则兴味盎然地说:“怎么,怕吃到爷儿的口水?”
“当……当然不是!”她仰头咕噜咕噜地灌了好几口,只觉这水喝来特别甘甜。
“对了,咱还少看了一景,但这山顶看来光秃秃的……”开元祯眯起眼眸往四面张望,就是找不到那第六景。
“呵呵,这很简单,您只需低头一瞧。”对于他所提的问题,一般外地人都会有此疑惑。
关元祯如她所言往地上看去,原来这盘据山顶的大石裂了一个大缝,缝隙仅有一步之遥,呈漏斗型往下收紧,却是极为深幽。
“这就是第六景‘天崩地裂’,爷儿,小心您的脚步!一跌下去肯定卡在缝里,阿蛮可无法救您上来……”
“哈哈!好个奇特的‘天崩地裂’!”关元祯忍不住走近石缝往下瞧,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赞叹不已,“好似哪两位武林高手在此论剑,劈天砍地崭杀之后留下的痕迹;亦或是盘古开天之时哪位天神被惹恼了,一顿脚就把这地给踩裂了!”
“呵呵!瞧您说的……”阿蛮也被开元祯的一番想像给逗笑了,但笑容随即冻结在脸上,她脸色一变,立即出声大喊:“小心,有蛇!”
只见一条赤红色的小蛇由关元祯脚下滑过,关元祯倒也镇定不动,阿蛮却急着上前想救他,却被脚下的小石绊倒,整个身子往他扑去。
“小心!”关元祯出手抱住阿蛮,又要顾及脚下的蛇,一个重心不稳,两人就这么摔落石缝里。
“哎呀——呀——呀——”阿蛮紧抱着关元祯壮硕的身躯直直往下落,尖叫声尚未回荡多远,便感觉身子重重一顿,止住了跌势。
她心有余悸地张开眼眸,发现自己正和关元祯面对面紧贴着彼此。她的一只脚卡进他的双腿之间,两人的臀部就这样硬生生卡在石缝中,下半身动弹不得。
“爷……您还好吗?”阿蛮急着想摆脱这尴尬的姿势,扭动的娇躯却害关元祯的背让石壁顶得难受。
“呃……只要你别乱动,就会好一点。”阿蛮的大腿紧贴着他的胯下,随着扭动磨蹭得他极为不舒服。
阿蛮果真不敢乱动,只能睁大眼眸无助地望着关元祯,“那……咱该怎么做?”他们一路上山根本不见人影,谁来解救他们脱离这上下不得的窘境?
关元祯大大喘口气,浓烈的气息喷在阿蛮耳畔,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自己跟所爱慕的男人贴得有多近,不自觉涨红着脸。
“我撑住身体,你试着抽出左腿……”不能再这么下去!只怪今天阿蛮的模样太像女子,加上身上传来的桂花香气,这么暧昧的姿势竟令他胯下起了骚动。
“哦……”阿蛮手撑着他两恻的石壁试着抬高身子,却使下上力气,“可
是……我没办法……”感觉他身上传来的热气,她也跟着香汗淋漓。
“先撑住我的肩,再抬高你的臀……”关元祯用膝盖和健臀顶住石壁两端,撑住两人的重量。
阿蛮照他的指示用双肾抱住他的颈项,上半身往他脸颊靠近,试着抬高下身,她一心想摆脱这窘境,没想到昨天擦澡时解下的绑胸今早忘了缚上,宽松衣衫下的两只浑圆就这么往关元祯的脸颊贴近挤压。
这是……关元祯瞪大眼眸,深吸口气汲取由阿蛮身上传来的气味,淡淡的桂花香气里夹杂着一股女性身上特有的幽香……
这怎么可能?!他试着别开头,省得自己胡思乱想,脸颊却触及她胸前不可思议的隆起,软绵绵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女人胸乳!
“阿蛮,你……”他一仰头,脸颊竟又触及另一边的隆起,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我的脚……伸出来了!但……没力气了……”河蛮将左脚由他胯间抽出,为了稳住身子不掉下去,只能暂时跨坐在他腰间喘息一下。
“呃……”关元祯轻哼一声,因为她敞开的股检正巧扣住他的分身,一触及凹陷的幽谷,小兄弟不由自主地蠢蠢欲动。
“阿蛮弄疼您了吗?”阿蛮见关元祯表隋极不自在,额头还冒着汗,她试着挪动下半身,却更摩擦出熊熊欲火。
“别动……”关元祯的欲望可说一触即发,发现阿蛮是女人的事实让他兴奋不已,胯间产生最直接的反应。
感觉某种长长的硬物正顶着自己,根本不懂男女差异的阿蛮见关元祯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还以为方才的小蛇跑进他的裤裆里。
“您别动!”她倒抽一口气,脸色发白,不加思索便往他胯下抓去,兴奋地大喊着:“我抓到它了!”
说着,她缩紧手掌用力一捏,不让手中的小蛇溜走。
“呃!放手……快点放手!”关元祯额头直冒冷汗,一字一句由咬紧的牙关间迸出。
“您忍着,让阿蛮把这小蛇揪出来就没事了……”阿蛮一心认定关元祯的
痛苦表情是因为那条蛇,急着解救她的爷。她一手隔着衣物紧握着他的分身,另一只手快速解开他的裤腰带往下腹探去。
“快……住手!”关元祯双手扶着石壁撑住两人的重量,根本来不及阻止她,胯下的胀痛让他感到既舒服又难受,“呃!”
“抓住了!”阿蛮的小手往裤档里胡乱摸索,很快寻到滑溜的“小蛇”,试着将它拉起。“咦,怎么拉不起来?爷,它是不是咬着您哪儿了?”
“别拉!”关元祯痛得眼角泛泪,但被她小手圈住的感觉却又无比销魂。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诱导阿蛮,“对付这‘小蛇’不能蛮来……你先松手,只要轻轻握住它……”
“哦!好。”阿蛮虽听话地稍稍松手,感觉掌心传来的颤动,又让她惊慌不已,“它在动!”
“所以千万别松手!好,现在用手指圈着它上下移动,轻轻地,像是安抚它……”全身的血液都往胯间奔去,关元祯的声音因欲望变得嘶哑,轻声哄着阿蛮取悦他的欲望。
“这样吗?”阿蛮像个听话的孩子照做,手圈着灼热的胀物不断上下套弄,感觉硬中带软的小蛇不断在她手中胀大,惊讶地瞪大眼眸,“它……居然变大了,好硬,却又好软好滑溜……”
她拉开他的裤腰想看清楚是哪种蛇如此地本事,关元祯赶紧制止,“别看!它很害羞,一见光就会咬人……”他不想吓到她,未经人事的她乍见男人的宝贝肯定会吓坏。
“你现在加快手中的动作……”阵阵快感由分身传到脊骨,关元祯紧闭着眼眸,感受她的手指套弄传来的痛快,“再快点……快点……”
阿蛮不明所以地望着关元祯一脸的沉醉,脸上表情看来痛苦又舒服,不免关切地问:“爷,您还好吗?”她听话地加快速度,手中传来的灼热却让她忍不住心跳加快。
“快点……往上握着顶端!”关元祯急声催促着,一边前后挺动着健臀配合她的动作,直到电光石火那一刻,他紧绷着下体往前一挺,口中发出闷哼,“呃……”
阿蛮感觉一股热液沾湿了她的手,吓得缩回手,却看见掌心沾染了大量的白色稠液,她尖声高喊:“哎呀,那小蛇居然会放毒液!这下我可惨了……”
关元祯瘫靠在石壁上喘息不已,同时也哭笑不得。“那……不会怎样,放心!”没想到他毕生最销魂的滋味竟在这种地方发生,还是从一个看来未及笄的小处子手中尝到……
“真的吗?”阿蛮狐疑地闻闻手中的怪气味,赶紧将手在石壁上抹干净,这才发现关元祯喘息得厉害。“爷,您怎么一副非常虚脱的模样?对了,那只小蛇……”
她的手又往他胯间摸去,关元祯赶紧制止她,“别再找了,小蛇逃了!”再这么下去,他可没力气离开这儿
“真的吗?”看他裤裆间的鼓起不见了,阿蛮这才松了口气,“那咱赶紧想法子离开这儿,省得待会儿它又跑来!“
关元祯好不容易止住瑞息,力气也慢慢恢复,“现在你先从我身上起来,两脚踩在我肩上,然后手脚各顶住一边的石壁往上爬?知道吗?”
“嗯!爬上爬下阿蛮挺在行的。”阿蛮照着他的话往上爬去,像只小猴般悧落,关元祯这才跟着往上爬。
好不容易两人都爬出石缝,早已累趴在地上。“呼……如果宁子哥和那位大侠在的话,咱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是呀……”关元祯宠溺地看着瘫在地上成大字状的阿蛮,恨不得欺压上她的身,还好那两人不在,否则怎会有这般惊喜的发现?
“爷,您为何这么瞧着阿蛮?我的样子肯定很狼狈……”怎么爷儿的眼神好似要吃了她?阿蛮有些扭捏地坐起身。
“阿蛮,你今年几岁?”关元祯伸手拨开她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动作极为轻柔自然。
阿蛮却因为这亲匿动作红了脸,低下头轻声回答:“阿蛮今年十五岁了……”
关元祯松了口气,本以为还得再等几年,这下他迫下及待想把阿蛮带回宫了!瞧她纤弱的模样还真不像已经及笄了,却能挑起他前所未有的狂猛情欲……他想起方才石缝里的情景,不由得笑出声。
阿蛮还以为关元祯取笑自己的身材太过矮小,“阿蛮知道自己太过瘦弱,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善堂的每个孩子都这般……”她嘟起嘴看向关元祯,娇俏的模样令他喜爱得紧。
“爷知道阿蛮心地好,总是将好吃的东西让给别人……”他就喜欢她那淳厚的性子,“况且,爷觉得阿蛮这样刚刚好……”
把她抱在怀里刚刚好,抱起来很舒服……
“爷……”听到他衷心的赞美,阿蛮感觉好窝心,却也感到不好意思,“阿蛮没您说的那么好啦!”
“对了,善堂和沈大富之间的牵扯是如何开始的?可以说给爷听吗?”不论今天阿蛮是不是他所喜爱的女孩,他都决定为善堂出头,如他昨天昕做的承诺。
阿蛮于是开抬说出沈发财为儿子捐钱捐地盖善堂的原由,说完后,她有些迟疑地看着关元祯,“阿蛮知道爷真心想帮善堂,但我怕沈大富会对您不利,这县太爷可是他的亲舅爷!”
关元祯大约也猜出个端倪,“放心,爷说要帮忙就不会袖手旁观,你以后不用再担心善堂的事了,知道吗?”
“嗯!”关元祯眼底流露的坚决让阿蛮感到安心,好似真的可以依靠着他
“若善堂的事解决了,以后……阿蛮就跟在爷身边,可好?”关元祯打算将阿蛮带在身边四处游历,然后进宫当他给太子妃,依父皇和母后的慈厚心性,他有信心可以说服他们接受阿蛮。不过,他的身分要等时机到了再让她知道,以免吓坏了这单纯的小女人。
跟在爷儿身边?阿蛮为着美梦成真狂喜不已,瞪大的眼眸透出莹莹亮光,好似就要滴出水来。“您……当真的吗?”
老天!她何其幸运,不但认识了爷,还可以跟在他身边……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此语气有些忐忑。
关元祯笑着点头。“爷从不说假话。”
“愿意!阿蛮愿意跟着爷!”阿蛮猛点头,因为太感动也太兴奋,泪花跟着如雨滴落。她不懂跟在他身边的含意,只当关元祯愿意收她为侍从,这对她来说已是莫大的恩宠。
“傻瓜!哭什么?”关元祯伸出衣袖为她拭泪,轻抚着她红透的脸颊,仿彿那是极为珍贵的宝物。
阿蛮呀,可知你方才已经将自己许给爷了?这辈子爷都不会放开你了……
第四章
两人恢复体力后便缓步下山,沿路风光已无心欣赏,暗生的情愫在每个不经意交会的眼神中缠绕,阿蛮酡红着脸颊,有意无意迎宜向元祯始终凝视的深情眸子。
回到县城已经华灯初上,关元祯开口留住阿蛮,“待会儿会先经过客栈吧?留下来陪爷儿一块用膳好吗?”他想把她养胖一些。弥补她十五年来未曾享受的口腹之欲。
“嗯……”阿蛮仰望的脸上满是欣喜,为的是能够和他在一起久一些,肚子饿倒成了其次,“阿蛮知道通往客栈的近路……”
“折腾了一天这腿还真酸疼,那你就带路吧!”
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却不知对方的心思,更浑然没察觉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
直到转进窄巷,两人后脑都遭了一记闷棍,双双失去知觉。
***
“呵呵,还真是一箭双雕呐!”沈家豪宅里,沈大富得意地望着瘫倒地上的两人,狠狠踹了关元祯一脚,“这下看你还怎么威风!”
为了一雪昨日所受的耻辱,他一早便派护院们上街打探关元祯一干人的行踪,想要让他受点教训,不敢多管闲事;没想到,如此轻易逮到关元祯,还连带附上另一个冤家!
“落入大爷手里算你们倒楣!”沈大富贼兮兮地转动着挤在肉缝里的眼珠子,脑中想着该用何种方式加倍羞辱这两人。
“哈哈,就这么办!”忽然,如豆的眼睛撑开两倍大,似是想到什么好主意,“爹娘怎会主出我这么聪明的儿子?我不得不佩服自己这颗灵活的脑袋瓜啊……“
“老爷英明!”一旁的六姨太先是吹捧一番,然后娇媚地往沈大富身上黏去,“您到底想到什么法子,那么得意?”
“嘿嘿……”沈大富凑上肥唇对着她嚼耳根子,接着又得意大笑。
“哎呀!老爷您好坏哦……”六姨太涂着寇丹的柔荑轻拍着沈大富的胸膛,他立即握着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颗朱红药丸,淫秽地低语:“爷儿吃上这一颗定会变得坏透了……你每次不都哭着讨饶?呵呵!”
他接着弯下身,将药丸送入关元祯口中。“哈哈!等明儿个一早,阿蛮那兔崽子肯定痛不欲生,咱再把姓黄的以诱奸男童的罪名揪进县衙,让他直的进去,横的出来!”
沈大富接着大声吆喝着:“将他们关进隆院那间房,上了链条,明早有我的命令才能打开!”那间房专关被强取豪夺而来的女人,专门供他淫欲之用。
下人们带走两人后,沈大富发现地上落了样东西,捡拾一看,对那只翠绿通透的玉斑指爱不释手。
“好精致的小玩意儿……”该是那个姓黄的落下的!
沈大富想也不想便将它往拇指一戴,硬是将过小的指环套入指间。
***
“该死的!”
疼痛将阿蛮唤醒,她抚着后脑勺咒骂一声,发现置身于黑暗中,就着月光往周围瞧去,关元祯正躺在她身边。
“爷?快醒醒!”她赶紧唤醒他,急着扭身往门口奔去,发现门被上了链条,于是又奔回床边摇晃着关元祯的身体。
“呃……”关元祯紧皱着眉,感觉头疼欲裂,全身也不太对劲,“这是哪里?”
“咱遭到暗算,现在不知被关在何处!”见他痛苦的模样,阿蛮不顾自身的疼痛,忙着找寻他头上的伤口,“疼吗?让阿蛮看看您的伤……”
关元祯只觉浑身噪热不已,好似有人在他体内燃了一把火,全身就要烧了起来。当阿蛮跪在身边帮他揉着后脑勺的痛处,一股女人的幽香袭来,那把火烧得更加珏盛。
更难受的是胯间的胀痛,他不明白自己怎会这样,但他感觉那儿是火烫的,好似全身血液都冲向那一点,叫嚣着要获得解放;尤其当阿蛮一靠近,那种感觉愈来愈强烈……
“不……用。”他赶紧避开她,否则肯定会将她扑倒在床。“我没事。”
“爷,您怎么啦?还有其他伤口吗?”阿蛮还是关切地凑上前,往关元祯脸上摸去,接着惊呼一声,“哎呀,您的脸颊好烫手……”
小手继续在他脸上胡乱摸索着,冰冷的触感让关元祯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叹。
他好想扯开身上的衣物,让那双小手摸过全身,化解皮肤上的灼热……但他还是推开她,因为愈来愈无法克制欲望的冲击几乎夺去他该有的理智!
“没事,你离我远一点……”关元祯猛地起身冲向门口,试着摇晃紧闭的门扉,链条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让他有如囚兽般暴躁,“该死!”
再不出去,他会难以克制地伤害她,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爷,您别这样,会伤了自己!”阿蛮从未见他如此失控,忙着安抚。
关元祯却转身用力推开她,“别靠近我!‘此刻由她身上传来的女人幽香愈来愈浓烈,他瞪红着眼眸,像只急欲将她吞入腹中的野兽。
“爷……”阿蛮不知关元祯为何突然变成这样,委屈地热了双眼,不明就里地望着他,“阿蛮只想帮您……”
她凄楚的模样让关元祯稍稍恢复理智,他紧握着拳头,试着以轻柔的语调解释着:“爷只是不想伤到你……”
阿蛮稍稍释怀,但仍旧关切地望着他。“您到底怎么了?您的样子……奸怪!”眼前的关元祯已不见之前温文模样,喘息的模样活像头被激怒的野兽,令她感到有些害怕。
“他们给我吃了……药,我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欲望……”关元祯努力调息,不知该怎么对她解释。
未经人事的阿蛮哪懂得什么欲望?依旧瞪大双眸无辜地问:“什么药?”
“该是……春药!”关元祯听闻坊间常有这种秘药,听说可促进闺房之趣,让男人变成野兽般勇猛,连大家闺秀也会变成荡妇,没想到自己竟会碰上这等事!
“春药?那是什么?”阿蛮还以为那是什么致命毒药,吓得一脸仓皇,“您会不会死?”
“如果……没有和女人……交欢……就会死!”关元祯已经失去耐力,他感觉身子就要被烧成灰,手指几乎掐进身后的木门。
阿蛮这才想到街坊那些三姑六婆常聊到的八卦,说是沈大富对女人不行了,所以要藉助药物来和女人交欢……难道他们就是被那猪猡抓来,他还对爷儿下了那种药?
“可怎么办?”阿蛮急坏了,生怕关元祯没女人会死,因为他的脸红得很不寻常,甚至有些吓人,但现下要去哪儿找女人?
慢着!女人……她不就是女人吗?阿蛮下意识摸摸胸口,仿佛要确认自己还是个女人。
为了不让爷儿死去,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鬼话,况且,爷儿是她喜欢的人,若能以这副身子解救他脱离痛苦,贞操又算什么?
“爷……我来!”阿蛮拍拍胸脯,却羞于启齿,“帮你……”
“不……”关元祯知道自己已濒临爆发边缘,稚嫩的处子必然无法承受这种狂暴的欢爱,他不想伤害阿蛮!
“我……真是女人……”河蛮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帮得上忙,急着不知如何解释,最后她牙一咬,干脆开始脱去身上的衣物。
“住手……”关元祯冲向床边,手指掐进床栏,背对着不愿见到她的裸躯,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折磨。“我不能……”
阿蛮已然全身赤裸,因为紧张和寒冷,雪白柔嫩的娇躯颤抖得厉害,她慢慢走向关元祯,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伸手揽住他的腰。
“爷……您转身过来看看阿蛮,如果您不嫌弃阿蛮身分低贱,就要了我的身子吧!”因为阿蛮喜欢您,愿意将身子给您呀……
她哽咽地说着,破碎的语气却满怀着无怨无悔的爱意,为了证明自己是女儿身,她以胸口不断在他背上磨蹭着,献身于他的意念甚为坚决。
“阿蛮……”关元祯浑身僵住,她的卑微令他心疼,却也更加爱怜,濒临崩溃边缘的欲望经不起凹凸有致的女体挑逗,自制力瞬间瓦解溃敌。
“爷……忍不住了!”他猛地转身抱住她,俯身饥渴地攫住毫无防备的嫩唇恣意蹂躏,大掌更是肆无忌惮地朝着小巧却挺翘的双乳揉捏着,顶端的蓓蕾一下子就被逗得硬实含苞。
“嗯……”阿蛮切身感受着由他身上传来的炽火,陌生的浓烈男性气息教她晕眩不已。“等等……啊……别弄那儿……”
当他的手掌暴地挤入紧闭的腿间,阿蛮的腿并得死紧,有如猛兽嘴边的猎物颤抖挣扎着,她根本不懂何谓交欢?男人赤裸踝的性欲吓坏了她,让她的身子变得仿彿不是自己的……
“给我……给我……”洪水猛兽般的欲潮冲垮关元祯的理智,他将阿蛮推倒在床,急切地撕扯着身上的衣物,接着覆身挤入雪白的双腿间,以欲火抵住微湿的穴口,亢奋的硬物不断朝紧窄的甬道挺进。
“唔……”阿蛮不断摇头,双手紧绞着枕角,一颗颗泪水由眼角滑落。
怎么没人告诉她交欢是这般地疼?下身传来的灼热传递出椎心的刺痛,几乎要将她的身子撕裂成碎片。
当身子被贯穿的那一刻,她再也遏止不住地尖叫出声——
随着他的每一次挺进抽出,窄穴传来的烧灼几乎要了她的命,她无助地哭喊着,“不要……我受不住了……受不住了……爷……”
药性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男性的本能不断涌向胯间,亟欲宣泄的压力让关元祯难以克制,忘了身下的阿蛮是初经人事的嫩娃,一次次无法自拔地在她体内驰骋抽送。
“啊……”阿蛮已哭到嘶哑,身子都要被震碎了,这恶梦似平还永无止境……
***
“昨儿夜里,那间厢房里可有啥动静?”沈大富刚从六姨太的床上起身,正让下人伺候着梳洗。
一旁的总管笑得极为暧昧,“嘿嘿,阿蛮那小子肯定被折腾得半死,可听那叫声……哟,还真像娘儿们,听来挺销魂的呐!”
“哈哈,他这辈子也只能去当男人的玩物,要不就进宫当公公,听说那里头……啧啧,兴好此道!”
“老爷,咱接下来要怎么做?”总管等候着指示,沈大富尚未回答,外头却传来奴仆慌张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沈大富劈头就给慌张入内的下人一个巴掌。“哇!一太早就触老子霉头!”
下人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时开不了口,总管在旁催促着:“到底怎么回事?你就快说呀!”
“县太爷……正在前厅。”下人露出惶恐的眼神,沈大富却是面露喜色。
“舅爷?哈哈!来得正好,刚巧将那姓黄的逮回衙门!”
“可……还有其他人……”下人捂着发红的脸颊,支支吾吾地说着;
沈大富感觉事有蹊跷,仓皇地往大厅奔去。一进大厅,县太爷曹锟急忙对外甥使个眼色,明里却摆出六亲不认的强势。
“沈大富,见到知府大人还不下跪?”
沈大富连忙跪下请安,正纳闷着为何惊动了知府大人,还出动了大批官兵,这时,他发现知府大人身边站着熟悉的面孔。
昌州知府周庭一脸威严,“沈大富,本官此次前来,想跟你打探一个人的下落。不知你昨日是否瞧见一位来自京城的皇爷?”
沈大富瞪大三角眼,跟着又偷瞄了曹锟一眼,低头恭敬地回答:“启禀知府大人,并未瞧见。”
一旁的小宁子眼尖地发现他手中所戴的玉斑指,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沈大富的肥手。“这分明是爷的玉斑指,这上头的纹路小宁子不会认错!爷儿肯定落入这贱人手中!”
昨晚回到客栈不见关元祯的踪影,跑到善堂也说阿蛮没回家,小宁子急得赶紧联络赵谦,两人遍寻不着后,便将沈大富列为第一嫌疑犯,为了不泄漏太子身分,赵谦于是连夜飞骑至昌州府请来知府周庭。
“大胆沈大富!你可知悉这皇爷的身分何等尊贵?”
周庭大声一喝,沈大富肥胖的身子伏在地上颤抖着。“大人恕罪!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能惊动知府,这姓黄的绝对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还不快说出皇爷的下落!”小宁子气急败坏地说着。
“在……后院……”沈大富吓得差点屁滚尿流。
赵谦和众人连忙往后院奔去。
***
刺眼的光线唤醒关元祯,他睁开惺忪睡眼,往床的另一边翻个身,阿蛮沉睡的容颜让他顿时清醒。
他猛一起身,看着眼前横陈的白玉裸躯上头布满青紫的吻痕和被蹂躏一晚的印记,这才记起昨晚被下春药的事。
后来只记得自己不断地要她,像只不餍足的欲兽,粗暴且急躁……
“阿蛮……”关元祯轻搀着体无完肤的娇躯,内心满是心疼和愧疚。
“鸣呜……不要了!我受不住……”阿蛮嘤咛一声翻了个身,皱紧眉心啜泣着,依然尚未清醒。
关元祯瞧见她股间一片狼籍,可想而知昨晚她所承受的痛苦,心头被拧得好紧。
如果您不嫌弃阿蛮身分低贱,您就要了我的身子吧……
他依稀记得她昨晚说过的话,那么地卑微却又义无反顾,那无怨无悔的付出令他动容。
关元祯抓起被单为阿蛮擦拭触目惊心的痕迹,尽管动作极尽轻柔,却仍引起阿蛮无意识的啜泣,“好痛……爷……”
“嘘……不哭,爷儿疼你……”他一边柔声安抚着,像哄着疼宠的孩子一般,阿蛮低喃一声,又沉沉跌入梦乡。
正当关元祯为她穿上残破的衣裤时,外头传来开锁的声响,小宁子急切的呼唤随之响起:“爷!您在里头吗?”
“先别进来!”关元祯朝外头一喊,不想让人撞见阿蛮衣衫不整的模样,“小宁子,脱下你的外袍丢进来!”
“爷!真让小的找着你啦!”小宁子激动地感谢祖宗八代,关元祯却不容他有太多时间感动,“还不快脱下外袍丢进来!”
小宁子不知怎么回事,但主子的吩咐只得照办。过了好一会儿,房门终于打开,关元祯一身狼狈地现身,手里抱着被衣袍包覆紧紧的阿蛮。
“主子,这是……”小宁子瞧见垂落在外的乌黑长发,一脸目瞪口呆。
原来昨晚主子和一个女人在里头……小宁子不断猜想能让主子这般呵护备至的女人到底是谁。
“要不要让小的来?”小宁子想要接下主子手中的大包袱,关元祯却不让任何人碰阿蛮。
“我来就好……回客栈前先去请个最好的大夫过来。”关元祯对着做揖致意的周窿点个头,随即抱着阿蛮朝门口走去。
沈大富还隍恐地跪在大厅,瞧见阿蛮垂落的长发,惊吓过度地跌坐地上。
“来人!将沈大富押回县衙,即刻升堂!”周庭下令后随即拂袖而去。
“大人……冤枉呀!”沈大富双腿发软,喊冤却为时已晚。
第五章
下身传来又疼又舒坦的感觉,将阿蛮给唤醒,她依旧紧闭着双眸,时而发出舒服的喟叹,时而低声啜泣,螓首不时在枕上左摇右晃。
“忍忍,爷帮你上药……”
关元祯低沉轻柔的声音让阿蛮瞬间睁开双眼,她猛地抬头往前一瞧,发现自己正袒露着身子,关元祯则坐在她开敞的双腿间,专注地帮她上药。
“哎呀……”阿蛮羞得坐起身,以被褥遮着自己,却引来一阵刺痛,疼得她眼角泛出泪光。
“别用力,会弄疼自己的!”关元祯盖紧药罐,一边为她取来一旁叠好的衣物,就要掀开被她紧抓着的被褥。
“别害羞,我帮你穿好衣裳。”
阿蛮早已满脸通红,心跳如鼓鸣,“不用……我自个儿……穿就好。”
瞧四周不似昨晚那间充满恐怖记忆的房间,阿蛮知道他们自由了,昨夜的每一幕却如潮水涌入脑中。
虽然他又回复往常的温文,她却记得昨夜他伏在自己身上喘息的模样,仿彿要钻入她心魂般地邪佞狂放,心跳却莫名狂跳。
“你身子不舒坦,让爷帮你。”关元祯语调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阿蛮不再抗拒,只得低垂着羞红的脸,任由他为自己穿上崭新的衣物。
他还是为她准备男装,因不知有多少人知道阿蛮的身分,也私心不愿别的男人见到她的娇态。
穿戴整齐后,阿蛮自个儿将长发盘上,戴上毡帽,不知所措地坐在床沿,“阿蛮……该回善堂了。”
关元祯贴近阿蛮身边坐下,故意将脸凑近那张布满红霞的小脸,“真舍得离开爷儿?”
阿蛮试图挤出平时的笑容,一瞧见关元祯深情的眼眸又害羞地低下头,生怕他以为自己的献身有所图,赶紧解释:“昨晚阿蛮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爷儿终究要离开,阿蛮也必须回自己的家,一切都和以前没啥不同……”
听到关元祯叹口气,阿蛮逦以为他因为不用负责而松了口气,泪水却不争气地涌向眼眶。
“那阿蛮先告退了……”趁泪水滑落之前她忙着起身,不愿在他面前掉泪。但关元祯却伸出手臂将她捞进怀里,双手紧紧锁住。
“你可以将昨夜不当一回事,但爷儿可不成……”他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喃“你别想这么一走了之,丢下我一个人!”
“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阿蛮诧异地仰起小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关元祯吻去顺势滑落的泪水,低声问着:“当你献身时,难道只是想帮我,对我没有一丝喜欢?”
阿蛮感动地紧紧抱着他,在他怀埋拚命地摇头,闷声说着:“不是的……阿蛮好喜欢爷……才会……”
她的表白让关元祯欣喜万分,“那你认为当时爷儿为何要抱你?”
见挂着两行泪水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他低头吻着挺俏的鼻尖。“我的心意也和你一样,因为是阿蛮呀……”
“可是……爷又不知道我是女人……”他的告白让阿蛮欢喜若狂,却依旧不明白所以然,关元祯却大笑出声,为这小妮子的后知后觉。
“我的爷……您就快说嘛!”阿蛮自觉扮男人还挺有模有样,那些街坊都没有察觉,不知自己何时在他面前露了馅。
关元祯好不容意止住笑意,低头对她咬着耳根,她这才明白当时以为的“小蛇”竟是昨夜将她折腾得半死的凶器,羞得躲进他怀里,“哎呀,好羞哦!”
“谁叫我的小阿蛮如此单纯可爱……”关元祯已经恋上抱着她的感觉,宠溺之情盈满胸口。
两情缱绻之际,门外传来小宁子的声音。
“进来。”关元祯朝外头喊一声,阿蛮急着从他腿上起身,他却没有松手的打算,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宁子。
“处理得如何?”关元祯的脸颊不避讳地与她贴近,还不时轻抚她的手。
“启禀爷儿,沈大富已认罪,谋害皇族本该罪诛九族,但周知府念他不知情,因此判他财产充公。”小宁子一边偷瞄着阿蛮,怎也想不出她竟是个女人。
阿蛮一听到“皇族”两字,身子顿时僵住,她早已猜到关元祯的身分极为高贵,没想到竟是如此显赫……
关元祯查觉她的细微变化,轻拍她的手安抚着。
“很好……”他只想教训沈大富,因为他罪不致死,“那么。善堂的事一并解决了吗?”
“知府大人传唤了善堂的燕嬷嬷,她手中有沈发财当年所立的承诺契约,写明只要善堂存在的一天,后代子孙不得讨回土地和屋舍。因此判决善堂仍可继续使用那块土地,并将沈大富充公的财产里每月拨出一笔银子供善堂使用。”
“判得好!”关元祯看着怀里的阿蛮,开心地说:“以后善堂的孩子们就不怕三餐不继了!”
“谢谢爷!”阿蛮知道他为自己和善堂做了这么多事,不禁流下感动的泪水,但她仍然不安,不知自己遇上了何等的大人物。
看着主子亲匿地吻去阿蛮的泪水,小宁子的眼珠子差点滚下来:“这……还有奇峰知县,因为之前对善堂一案判决循私,被罚减俸一年。”
“知道了……”关元祯已经无心听下去,阿蛮眼底的不安令他心不在焉,“你先下去吧!”
小宁子离开后,阿蛮坐在关元祯腿上沉默不语。关元祯低声问着:“你不问问我的身分吗?”
阿蛮仰头望他,欲言又止,最俊颓然低下头:“爷想说就会告诉阿蛮,没什么好问的……”她怕问到的是她难以想像的事实,因此选择逃避。
关元祯看出她的不安,也不急着表明自己的身分。
“阿蛮,不管我的身分为何,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心意,你今后会是我唯一的妻子,知道吗?”关元祯捧着阿蛮的脸,坚定地说出永久的承诺,也稍稍减低她心头的忐忑。
“嗯!”阿蛮深情地回望着他,决定把握这梦寐以求的幸福,“有爷儿这句话就够了!阿蛮只想永远跟在您身边,即使当个奴婢也无所谓。”
“我不会负你的。”
阿蛮情不自禁沉醉在爱人的浓情之中,对未来的事也不愿想太多。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即将成为太子妃,未来将会母仪天下,一连串难以预料的命运以及种种考验正等着她。
***
当晚,关元祯亲自送阿蛮回善堂,对燕嬷嬷提出过几天要带阿蛮离开的请求,并保证会好好待她。
见阿蛮得到好归宿,善堂也受到妥善照顾,燕嬷嬷高兴得数度落泪。她紧抓着关元祯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着:“老婆子不管您的身分有多尊贵,阿蛮这孩子心性仁厚,值得被疼爱,得到她是您的福气。”
“晚辈知道,她将是我唯一的妻子。”关元祯在如同丈母姨的燕嬷嬷面前慎重起誓。
关元祯不嫌弃地留在善堂用完晚膳后,本想带着阿蛮一起回客栈,但阿蛮坚持最后几天要待在善堂,把握和大家相处的仅存时光。
关元祯也应允了,却是依依不舍地离开。
和燕嬷嬷聊到好晚,阿蛮才疲累地回到房里,看见阿秋正坐在床上瞪视着她,脸色冷得不能再冷,“你这骗子!”
阿蛮这才想起阿秋之前的一厢情愿。“我根本没答应你任何事……”
“你说要把那位爷让给我,自己却巴着他不放!”阿秋不喜欢和大家用膳,晚上她躲在门外偷看关元祯,也听到阿蛮即将和他离开的消息。她知道由于关元祯的介入,善堂得以保住,还得到更多的照顾,想得到他的企图更为强烈。
“我从没答应将爷让给你呀!”之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必说。既然跟定了他,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离开爷儿身边,除非他亲口说不要她!
“况且……爷儿和我已经私定终身,再过几天我就要跟爷儿离开了……阿蛮摸着挂在胸前的玉佩,温温润润的,好似他的手正护着她的胸口,给她无比的信心和力量。
“你——”阿秋半眯着眼眸,暂时咽下充塞胸口的妒意,换上平静的口吻,“既然这样,我跟你一起走。”
“跟我走?”没料到阿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阿蛮一时傻眼,“可爷儿没说我可以带人一起走……”
阿秋开始采取温情攻势,语调却感受不到几分温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没有分开过,难道你舍得离开我?”
“我……当然舍不得你。可是……”阿蛮其实还真舍不得,但虽然她会想念阿秋和善堂里的所有人,却不愿造成关元祯的困扰,毕竟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要跟他走到哪儿。
“没什么可是的!难道你就这么自私,自己去过好日子,丢下我一个人窝在这斓地方自生自灭?”阿秋深知如何让阿蛮心软,字字一针见血,“你都找到好对象,而我呢?谁来为我的婚事打算?哪种好人家会娶我这种孤女为妻?”
“阿秋……”此刻,阿蛮心里盈满深深的罪恶感——为自己独得的幸福。
阿秋说得没错,她够幸运才能遇上爷儿,也蒙他不嫌弃自个儿的出身?但阿秋的机会却不知何时出现,或许一辈子也不可能……
见阿蛮心软,阿秋乘势握住阿蛮的手,语掉也跟着放软:“我不会再跟你争那位爷儿,我只想离开这儿,看能不能像你这么幸运,还上一个好对象。”
阿蛮完全没有说“不”的余地。“那……我跟爷儿说说看。”爷儿他们都是男子,路上有个姊妹相伴也好照应。
“阿蛮,你真是我的好姊妹!”阿秋开心地抱着阿蛮,嘴角却扬起不怀好意的微笑。
“我们本来就是好姊妹呀!”阿蛮心想,让阿秋出去外头见见世面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
第二天清晨,关元祯雇了一辆极为舒适的马车来到善堂门口,说是家里有急事召他回去,今日就得离开奇峰县;阿蛮这才跟他提起带阿秋一起走的事。
“是你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姊妹呀……”关元祯有些为难,毕竟皇宫不是可以随意进入的,但他舍不得让阿蛮失望,只得应允。
阿蛮兴奋地将阿秋拉到关元祯面前,急着介绍两人认识。阿秋一改阴沉的脸色,脸上堆满羞怯的笑容。“阿秋见过爷儿。”
“阿秋姑娘你好,以后你就算是我的小姨子,就别如此客气。”爱乌及屋的关元祯对阿秋露出热诚的笑容,却更加深她的恋慕。
“谢谢姊夫。”阿秋表现得落落大方,阿蛮对她的转变开心不已,关元祯也对这位小姨子留下不错的第一印象。
“太好了!能有阿秋陪着,我就不怕得思乡病了!”阿蛮拉着阿秋的手,对关元祯笑得娇憨,他则在她挺俏的鼻尖轻轻一捏,回以宠溺的笑容。
“你这么说我可会吃醋哦!”
“爷……”阿蛮痴望着心爱的男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舍地辞别了燕嬷嬷和善堂的孩子们,宽敞的马车疾驶着离开奇峰县,载着阿蛮和阿秋奔向不可知的未来——
几年后,关元祯继任帝位,阿蛮则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以其姓氏为名,人称朱皇后。
虽然皇上和皇后从此过着快乐的日子,但幸福却如此短暂,多年后的一桩意外,从此朱皇后不只性情丕变,连挚爱的夫君和相爱的过往都忘得一干二净,不再是那个单纯爱恋着夫君的阿蛮……
而关元祯只能远远地守候着妻子,那段如胶似漆的往事想来就徒增惆怅。
***
“驭奴馆”传奇再添一桩,继一场场四大金钗竞标会之后,第一位被标出的全钗金丝最后嫁给当朝小皇子关霁远,经过证实,她还是北方罗利国自幼失散的公主。
这桩两国联姻自是造成极大轰动,“驭奴馆”成了扶养公主长大成人的功臣,来自罗利国的赏赐几乎要将整个大厅淹没。
感念养育之恩的金丝公主坚持邀请“驭奴馆”所有人进宫参加婚宴,不但与那王公贵族平起平坐,且能远远瞻仰皇帝笼威,那些尚为青涩的小妹妹们自然兴奋得晕头。
燕飞——也就是“驭奴馆”的主事者燕嬷嬷——却丝毫不稀罕这样的恩典。
不知怎么搞地,从一踏进皇宫,她的头便疼得像要裂开,这里肯定聚集了太多污浊之气,害她一踏进来就浑身不对劲……
婚宴上,她百般无聊地啜饮着上等女儿红,眼前那些精致佳肴却一点也没沾口。
“主子,你怎么都没动筷?这天九翅何其珍贵,却被你这样左戳右搅地,都糟蹋了……”许妈见她意兴阑珊地拨弄着碗里的珍馐,连忙将它端到自己身前,“你不吃我吃啰!”
对着这位服侍自己多年,陪她走过无数风雨的老仆,燕飞完全将她当成亲姊姊般看待。“许妈,我怎么有种感觉,好像自己来过皇宫,却又对这里充满了不安……”看着大快朵颐的许妈,她闷闷说着。
“怎么可能?”许妈瞧她一眼又埋头苦吃,“这皇宫哪是随便人都能来的?可能是上辈子吧!”
“或许……”燕飞想想也不太可能。
二十年前,她被师父天机老人由偏远的荒郊野外救回,之前的记忆都丧失了,也摸不清自己几岁,师父于是为她取名为燕飞。
据师父所言,当时她从几呎高的山崖上被丢下,而且整张脸被某种利刃划得面目全非,显然下手的人不但对她恨之入骨,还不想让人认出她的身分。
如果她曾进过皇宫,身分不是极尊贵就是极卑微,怎有机会跑到那偏远山区,还遭受惨绝人寰的毒手?燕飞赶紧挥去不切实际的想像,头却愈来愈疼。
“怎么?头还疼吗?要不我扶你回房休息?”许妈放下筷子,毕竟还是担心主子。
任何人都无法自由进出皇宫,金丝于是帮“驭奴馆”的人准备了好几间厢房留宿宫中,一方面开眼界,也让大家能够喝得尽兴。
“不用了,我自个儿回去。”燕飞起身,离去时不经意往远远的主位瞧去,想看看皇帝长何模样,却啥也瞧不见。
算了!反正她也没兴趣……她眼眉一挑,便凭记忆往休憩的“吟秀宫”走去。
第六章
头疼只是一时,夜晚却更难熬。
燕飞有些后海没回“驭奴馆”,她突然好想念自己的“燕子窝”。她屋里虽没这皇宫的雕梁画栋,却是她最能放松的窝居。
都是金丝那丫头硬留下她,说是明早要带她在皇宫里四处逛逛,这下肯定没有精力和那疯丫头周旋了……燕飞坐起身,无奈地轻叹一声。
四周静悄悄地,微弱的叹息在夜里听来格外凄凉,她赶紧噤声,生怕为这死寂的宫闱制造更多诡谲气氛。
呼!还好平时没住这儿,要不然待不到两天肯定发狂!燕飞感觉这儿的空气特别容易让人窒息,尤其难以入眠的夜里。
与其坐在床上发呆,不如到处晃晃……她看看外头月色挺明亮的,决定利刚这个机会好好探索或许没机会再进来的深宫内苑。
下床套上绣鞋,随便披上一件外袍,她蹑手蹑脚推开门扇,走出所居的“吟秀宫”,漫无目的地闲晃着。
一走出宫墙,远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她赶紧躲进石柱后,这才想到深宫禁苑应该到处都有卫兵巡视,容不得她这夜猫子四处乱晃。
这下怎么避开士兵走到御花园?思索这个问题的同时,她的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带着她沿着宫墙往下走,推开一扇小木门,再穿越一片回廊,走过林木参天的小径,尽头便是整片宽广的草地,一片美丽的镜湖静静沉睡在月光下。
眼前静谧的景致让燕飞沉醉不已,但心头却仍觉不踏实,内心有某种声音催促地继续走下去。
她沿着镜湖边的木栈往夜色走去,顺势抬阶而上,一座精致小巧的亭台映入眼帘,里头似乎有什么正召唤着她。
抬头一望,入口上方写着“恋蛮小筑”四字,她的心脏猛然一阵狂跳,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哽在咽喉。
“嗟!又不是见鬼了,有啥好怕的?”她拍拍胸脯自嘲着,脚步却自动往半开敞的亭台走入,镜湖以最神秘优雅的姿态展现在她眼前,像个浸淫在月光下的沉睡美人。
原来这“恋蛮小筑”正眺望整个镜湖的最佳置高点,跟前的美景让她看得入迷。却也一时恍神,脑海中闪过一段对话——
“哇!这真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致,好似家乡那个少女湖……”清脆的女声兴奋地说着。
沉稳的男声带着笑意回应,“这叫镜湖。不过,我可以将它改名为少女湖,以慰你的思乡愁绪。”
“别!镜湖这个名字也很美呀!尤其在这个小亭子上观看这片湖景,让阿蛮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呢!”女聋爱娇地说着,接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男人跟着轻笑出声,低沉柔软的声调听来满怀爱意,“既煞你对这地方如此爱恋,那我就将这座亭台送给你。”
“送我?不用吧?送我这么一座亭子又带不走……”
“不是让你带走它,是将这儿当作你专属的赏景亭阁,任何人都不许来。“男人的语调充满了宠溺。
”别吧?这么美的地方应该让大家都可以来,不是很好吗?“女人的语气接着变得好柔,带着一丝的甜腻娇声,“而且啊,也是因为你在身边!阿蛮才能感觉眼前这美景的珍贵……”
“我心亦然……”男人感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既然你不愿独占这个景,那我就将这亭阁以你为名,你说可好?”
“用我的名字?好啊!好啊!”女子雀跃不已,“那要叫啥呢?阿蛮这名儿太土味儿了……”
“阿蛮喜爱的小亭子……叫作‘恋蛮小筑’,如何?”
“‘恋蛮小筑’?听起来挺诗情画意的,爷儿果然有学问!”
“你知道吗?这名儿还有另一个含意,代表着爷儿恋慕着我的阿蛮,如同你对这片美景的倾慕,一辈子都看不腻……”男人深清满溢地说着。
女子忍不住冲入他的怀抱,感动地回应着:“阿蛮也是,对爷儿一辈子都爱不够!”
“我的小阿蛮……”
这段对话不断在燕飞脑海中回荡,仿佛当时她就在现场,亲眼见证那对男女浓烈的爱意,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却又带着不知为何的酸楚。
她的心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掐得好痛,凝望的眼眸竟垂下两行清泪。
***
当朝皇帝关元祯这夜也无法成眠。
和往常一样,难以成眠的夜里他总爱来到镜装边,似乎想从这儿寻求别处无法得到的慰藉
今天是他疼爱的小皇子成婚大典,见自小孤僻成性的儿子终于展露笑颜,整个人也显得比以往开朗,他心里不知有多欣慰;但难得燃起的热度,却被皇后那张始终紧绷的冰脸浇熄,令他愈来愈难以承受心头的沉重。
往日恩爱逾恒的夫妻之情自那场意外后就变了调,皇后不再让他碰她,甚至从两人同寝的“崇阳宫”搬至“宣仪宫”,宁可独居也不愿与他朝夕相对。
不仅如此,本是疼宠孩子的慈爱娘亲转眼间成了严厉冷峻的母后,高高在上的倨傲让小皇子关霁远从小就不与她亲近,她也鲜少对孩子展露笑容,连儿子的婚事都抱着不屑和鄙夷的态度。
关元祯知道儿子心里有多么在意,自己却爱莫能助,只能说造化弄人,那场意外让她变了一个人,他再也不了解曾经心灵契合的妻子。
他轻叹一口气,让内侍总管宁公公和其他随从候在远处,自个儿沿着阶梯往“恋蛮小筑”走去。
每当格外思念那个原来的妻子时,他总会独自来到这个以她为名的亭台,回味当年和爱妻在此共同度过的恩爱时光。
他们会互相依喂在彼此怀里,十指交扣,静静品味幸福的宁静;他有时会在此弹奏古琴,她难得静下来,却以含媚的眼眸勾望着他,每每令他无法弹完一首曲子,两人便在这隐密的高处欢爱缠绵,让这儿成了偷情的爱巢。
她都变了另一个人,自然不会记得这地方对他们的意义……唯有他还会踏入这儿,独自回味那段水乳交融的亲昵,然而镜湖的姿彩在他眼里却褪了色。
关元祯缓缓踏入亭内,倚栏而立的熟悉背影却让许久未曾狂跳的心脏再度产生悸动。
阿蛮?她……记得这儿了?!
“阿蛮……”他难以置信地低嘀着爱妻的小名,随即冲动地上前抱住纤酸的身影,圈紧手臂不再让她逃脱。
他将鼻息埋进她的颈窝里,熟悉的气味让他忘情地含弄圆润的耳珠子,沙哑地嘶喊着:“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他急切地倾诉隐忍多年的爱意,却把沉浸迷惘里的燕飞给吓坏了!
猛被人抱住还被轻薄去,她来不及尖叫便闲力弯起手肘往男人的胸口狠狠顶去,待他闷哼一声,松开了手,她一转身便赏了关元祯一巴掌。
“大胆无耻之徒,竟在这皇宫内苑轻薄女子!”她抓紧胸口的衣襟,尖声斥喝着,恐惧、羞愧和愤怒争相主宰她的情绪。
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登徒子是何方神圣,气喘吁吁地强视着男人幽暗的眼眸,奇怪的是,他脸上不见丝毫的猥亵之色,那双晶亮的眸子却满溢似曾相识的深情,将她给迷惑了……
关元祯同样感到迷惘,从没有人誊敢赏他巴掌,除了他的皇后——以前那个脾气说来就来的小阿蛮,难道她已经记得以前的事,又恢复原本率直火爆的性子?
“阿蛮,你……都记得了吗?”关元祯的脸颊发烫,心却是雀跃的,急切地逼近她,想证实心中疑惑。
燕飞却步步后退,虚张声势地低吼着:“别过来!”这时她真后悔没跟师父好好学功夫。
“阿蛮,你说些什么?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关元祯更加困惑,她的皇后非但没恢复记忆,似乎连他是谁都忘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少乱认人!我不是什么阿蛮!”燕飞急着逃离这雪男人,无奈出路被挡住,急得一双美目虚张声势地瞪出凶光。
“你明明是……”那双眼眸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但关元祯不解她脸上为何覆着面纱,还装作认不得他,搞不懂她的故弄玄虚。
“为何不让我看看你的脸?”他一个箭步上前扯下她的面纱,一看清月光下那张布满深浅疤痕的脸,当场愣在原处动也不动,
她的确不是他的阿蛮,相似的仅是那双眼眸……失望之余,眼萨这张看来狰狞的面容却令他胸口莫名地揪紧,仿彿被划伤的下是她的脸,而是他的心。
但他震惊的模样却大大剌伤燕飞的自尊。
“干嘛?没见过鬼呀!”她一把抢回纱巾覆在脸上,趁关元祯还未回神时往他腿胫上狠狠踢去。
“呃!”这一踢让关元祯疼得弯下腰。
“活该,谁要你惹上鬼夜叉!”芜飞转身走出“恋蛮小筑”,骄傲地挺起背脊,她一点都不同情这个色胚,招惹她就得付出代价!
“你……”关元祯本想追上前,但胫骨传来的疼痛让他以为骨头被踢断了。
好不容易疼痛稍稍褪去能起身,他一跛一跛步下石阶,早已不见女子的踪影。
“万岁爷,您的腿……”宁公公远远瞧见主子的异状,连忙率领随从们趋步上前,赶紧扶起关元祯。“哎哟!怎会这样?”
“小宁子,方才有瞧见谁从上头下来吗?”关元祯问得急切。
“上头不就万岁爷您一人吗?”宁公公蹲下身检查主子的伤势,“您怎么弄伤自个儿?伤到哪儿?”
“没事。”关元祯悄悄叹口气,淡淡回应着,“不小心跌跤……”
心头的失落感远比疼痛让他在意,但这疼痛却让他忘不了这奇妙的一夜,死水般的心湖因而激起一圈圈涟漪。
***
“唉……”连续好几天,“驭奴馆”的“燕子窝”经常传来这样的长吁短叹,不明白的人还以为里头住着一名思春少女,正为难解的情事烦恼着。
“别唉声叹气了,我已经赶忙找个好手艺的厨子,虽然无法及上怜丫头,但总会让你咽得下……”许妈以为主子正因为第三名金钗轻怜的离去而叹气,因燕飞只吃得惯她做的菜。
“哎呀!你不懂……”燕飞抬起眼眸看了陪伴她多年的老仆一眼,随即又轻叹一声,“我担心的事岂止这些?”
“我是不懂:但你从皇宫回来就这副要死下活的样子,看得我这颗心也跟着闷得紧,从未见过你这模样……”许妈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燕飞忽然拿下面纱,显得有些不自在。“那我问你,我这张脸是不是褥如鬼魅般吓人?尤其无灯无火的半夜乍见之下……”
许妈还真伃细瞧了好一会儿,然后耸耸肩膀,“不会呀!我看习惯了,一点都不觉得有啥吓人的……“她接着脸色一沉,狐疑地问:“是谁说了什么?你以前不会在意这些的。”
因为脸上的疤痕,燕飞平时鲜少出门,在家里也都覆盖着面纱,除了许妈和师父天机老人,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你……又开始作恶梦了呀?”主子平时鲜少谈及自己的脸,她的“燕子窝”也没有半面镜子,怎么今儿个如此反常?许妈不禁担心她会像刚开始时每天从恶梦中惊醒,那是她所见过最令人鼻酸的场面。
“没啦!只是问问……”知道许妈担心,燕飞赶紧露出笑容,若无其事地挥挥手赶紧打发她,“你不是要出去买什么吗?还不快去!”
“对哦,‘采云斋’的白云糕不快去就买不到了!”许妈挪动圆滚滚的躯体往门口奔去。
燕飞松了一口气,但心头的闷气还消散不去。她摸摸凹凸不中的脸烦,不禁将这段怨气发在关元祯身上。“都怪那可恶的家伙!”
她从未在人前露出这张脸,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皮子如此吓人;但她永远忘不了他掀开她面纱时脸上的错愕,那好似见鬼的模样让她的自卑感泊然而生,当然还有愤怒。
“下次再遇上,肯定要将他眼珠子挖出来!”心境不再似往常那般平静自在的燕飞尽管生那男人的气,但他那带着悲伤的眸子,还有从未有过的肌肤之亲,却沾黏在脑中不肯消逝。
她努力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晦暗的心思却迸出另一线曙光,美眸一转,想到前阵子师父给的疗叽药膏,经过翻箱倒柜之后才住衣柜底罾将它挖出来。
望着那罐药膏,她喃喃叨念着:“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不过,看金丝那丫头脸上的疤痕真的变淡了,这回应该有效吧?”
记得她刚被救起时,师父也弄了一堆草药帮她敷脸却不见效果,她后来放弃了,不想让老人家再费心。前阵子金丝被恶人掳走时,为了保住清白不惜在脸上划下一道很深的疤痕,金丝成亲前,师父回天山好一阵子,不久便带回这罐堪称“没有抚不平之疤痕”的疗肌圣品。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她在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绿色膏药,迫切地期待疤痕立即消失。
“我说燕子呀,照你这么粗鲁的抹法,不如将这药膏吃了算了!”门外传来的调侃声音乍歇,一名鹤发老人倏地飞进屋里,红通通的脸颊像是偷喝了一大缸酒,眼珠子滴溜溜地斜睨着爱徒。
“师父……”燕飞赶紧锁上瓶盖,面泛红晕地望着亲如爹的师父,以傻笑掩饰自己的行为。“您还没回天山呀?”
“当然还没。不然怎知道你终于肯试试看师父的心血结晶?我还以为那罐药膏从此不见天日呐!”老人故作感动涕零状,那双带笑的善目充满了审视,仿彿徒儿的任何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底。
“师父,您就别糗徒儿了!”燕飞笑得尴尬。
“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师父?”天机老人望着徒儿,精通命理的他看出那张体无完肤的面容开始泛带桃花,心想她八成遇上了什么事。
燕飞心虚地为老人倒上一杯茶。“还不就寻常那样……”
“那为啥改变主意想除去脸上的疤痕?”他最近帮她排了一下命盘,今年对她而言会是转折的一年,将会遇上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人,只是他对这段情缘的感应十分薄弱,那个男人的气太强了,犹如艳阳照花了眼,几乎看不到周围的影像。
瞧徒儿一脸的心虚不自在,老人猜想那人或许已经出现,但他决定不让燕飞知道此事,命运的相遇还是让她自个儿体会,如同他也不许她说出那四个丫头即将面临的遭遇。
“女人家……总想让自己看来漂亮一点呀!”燕飞赶紧编出借口转移话题,“而且啊,金丝的脸蛋变得好平滑,听说她才抹了几次,看得燕飞也想试试看,不想辜负师父的心血。”
见她不愿说出真正原因,天机老人也不再逼问,只是以粗糙的指尖轻抚着她脸上的疤痕,感慨地说着:“让你恢复原来的面貌这个心愿,师父放在心上多年了,总想有一天能看看我的好徒儿原本的相貌,瞧你这眼眉生得这么俊,还有这张小巧脸蛋,原本该是个水灵灵的女人家呀!”
“师父……”燕飞知道老人对自己的疼爱,但让他这么担心自己,心里既感动又过意不去,微微哽咽地说:“您对燕子……真好……”
自己在失去一切后还能得到师父的关爱,让她不觉有任何遗憾,只是,这天一般高的恩情她如何回报得了?
“你是我唯一的徒儿,普天之下唯一的亲人,不对你好该对谁好?”老人拍拍她的头,语重心长地暗示着,“不过,师父要你记得,不要抗拒命运的安排。该来的终究会来,不管是好的坏的,都要坚强地面对,知道吗?”
闻言,燕飞开始迷惑,却也有些紧张。“您算出我什么来着?该不会像那四个丫头一样,我也会遇到命定中人吧?”说着的同时,关元祯的脸一闪而过,她立刻心虚地将他赶出脑海。
“不要吧!燕子不想沾惹那劳什子的情爱,只愿伴随师父,平平淡淡过一生。”不知为何。她对情爱这事存着极不好的感觉,直觉它会为自己招来什么祸事。
“或许并非命定中人,而是……”天机老人慈爱地望着徒儿,语带玄机,“早已在你命中之人。”
“师父,您是说……燕子的记忆终会回复?”她对此事既害怕又期待。这些年来不是没想过自己来自何方,普天之下有什么亲人……但岁月可以消磨一个人的等待。
“师父算出,遮蔽你命运的一颗星已慢慢移开,虽然至今还无法明确看出端倪,但一切都将渐渐明朗,”
燕飞不再说话,只是失神地望着前方,“恋蛮小筑”那一幕牵动出不该有的波澜,那样的感觉令她极为不安。
***
自从在“恋蛮小筑”遇上燕飞之后,关元祯闲暇时便常上那儿,独自凝望着镜湖,一待就是许久。
这日,太子关长风特意上这儿寻找父皇,为着盘绕心头许久的困惑,他满怀心事走上“恋蛮小筑”,瞧见父皇独自远望镜湖,那背影是如此地孤寂。
关长风知道这亭台对双亲的意义有多重大,小时候只要他们待在理头,连他这做儿子的都不准上去打扰;母后性子变了以后,从未来过这儿,父皇的脸上更是鲜少出现笑容,形单影只的孤寂连他都感受得到。
关长风悄悄走到关元祯身后。“父皇好兴致,让儿臣陪您赏风景……”
“皇儿,你来得正好。”见到儿子,关元祯甚为欣喜,“你瞧,这湖水似乎快结冰了!”
“是呀,约莫今晚就要下雪了……”关长风极敬爱自己的父皇,他不只是位明君,更是个开明的爹亲,
“今年百姓们应该能够丰衣足食地过新年吧?”关元祯感慨地说着,神情有些疲累。
“父皇如此疼惜百姓,是天下人的福气。据儿臣所知,今年各地粮食丰收,各地方官也依照指示发放粮食和冬衣给那些贫苦人家,百姓们不致挨饿受冻。”
“嗯,朕甚感安慰。”关元祯转向长子称许地说着,“等你继位,也要继续以苍生为念才是。”
“父皇正值壮年,离儿臣继位时间还很遥远。”不知道父皇为何突然这么说,关长风有些隍恐,
关元祯抚着短须,淡然说着:“父皇累了……”岁月极少在那张俊朗的脸庞留下痕迹,唯在眉间凿下两道短纹。
瞧着父皇脸上难掩的落寞,关长风告诉自己定要尽快解开心中的谜团,抆回印象中慈蔼的母亲,更为父皇寻回恩爱的伴侣,让他笑得像以前那般开朗。
关长风咽下心头的酸楚,为父皇倒上一杯温酒,关元祯在火盆旁坐下,慈蔼地看着长子。“今儿个怎有空陪父皇?听说‘宣仪宫’的奴才到你那儿骚扰你的人?”
关长风讶于消息如此快便传到父皇耳中,“只是件小事,仗势的狗就该将他关起来。”他说得淡然,不想让此事惊扰父皇。
“嗯,你母后显是太纵容这个奴才。”关元祯不反对儿子这么做。
说也奇怪,陈坤自意外发生后便成了朱皇后的亲信,但关元祯记得她以前提过不甚欣赏此人。
“父皇别挂心此事,儿臣自会处理。”
“呵呵……朕从不挂心,因为皇儿做事自有你的分寸……”关长风抚着短须,对长子一向有信心。
“对了,好久没听父皇说故事了,今儿个儿臣忽然很想听您说说往事。”关长风再为父皇倒上一怀酒,“咱爷俩今天不醉不归!”
“好个不醉不归!”关元祯好久没这等兴致,慢慢松下紧绷的线条,“皇儿想听听什么往事?”
“就说说您和母后相遇的故事,可好?”这段往事对关长风并不陌生,小时候母后最爱提及这段往事,他永远忘不了她说故事时眼中饱含的爱意,还有双亲深情凝望的样子。
虽然听了很多次,但他总觉得其中隐含着重要线索却被遗漏了,想从父皇这边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关元祯愣了一下,百感交集地叹了一口气。“朕这一生感到最幸福的事,就是遇上你母后,”
他半眯着深瞳凝望远方,思绪也跟着飘到好久好久以前……
第七章
“进宫后,你母后才知道父皇的身分,还趁父皇早朝时偷偷离宫好多次……呵呵!”关元祯陷入回忆的眼眸闪着光彩,当年小阿蛮的娇俏模样深深刻画在他记忆里,那是他这辈子拥有最美好的时光。
“当时,你母后在宫里虽然闹了不少笑话,但大家都喜欢她的单纯心性,也没有太多的苛责。几年后父皇即位,她努力扮演一个亲民爱民的好皇后,直到那件意外发生……”光彩一闪而逝。正值盛年的皇帝眼中只剩无限感伤,深锁的眉心已凝结两道刻痕。
关长风能体会父皇的心境,对于母后的转变,他感受的落寞不比父皇少……但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追忆往事,而是探询真相。
“父皇,您说当年和母后进宫的,还有一位同是善堂里的姊妹阿秋?儿臣怎对这位秋姨没太多印象?”他一直忽略了这个人,直到今日听完父皇的叙述才记起似乎有这么一号人物……关长风脑中灵光乍现,好似什么即将破茧而出。
“你说秋郡主呀?她当年随你母后进宫,父皇便封她为郡主,就住在‘宣仪宫’旁边的‘寻秋阁’。但后来朕发现这位秋郡主脾气甚为古怪,对阿蛮也不甚尊重,只是阿蛮不以为意,鉴于她是阿蛮的妹妹,父皇也不便多说什么。”
关元祯还记得阿秋那张略显阴沉的脸,也暗中观察过她和阿蛮的互动,总觉得她脑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但只要一见到他,阿枚态度丕变,凝望他的眼神闪着不寻常的热切,让他更不喜亲近她。
“好几次朕应你母后的要求帮秋郡主指婚,但她总是推托拒绝,说是想留在宫中服侍你母后。事实上,她鲜少陪伴在阿蛮身边。”
“那么……这位秋郡主后来呢?”关长风努力拼凑年幼时的模糊记忆,“那时母后返回奇峰县探亲,秋郡主是否同行?”
他依稀记起一张冷漠严厉,令年幼的他一靠近便感到害怕的脸孔……他怎会忘了这张脸,还有秋郡主这个人?!关长凰懊恼地想着。
提起那件夺走他幸福人生的意外,关元祯至今仍心痛不已,“当时,善堂传来燕嬷嬷重病的消息,你母后急着回乡探亲,秋郡主理所当然陪同回去,就在燕嬷嬷过世后,伤心不已的阿蛮和秋郡主上奇蜂山凭吊,却不慎失足,还好秋郡主及时出手相救,你母后捡回一条命,秋郡主却坠落山崖,尸骨无存……”
他和阿蛮初次的亲密接触在那山崖,最隆却成了伤心地,怎不令他感叹人生无常?
关长风却心存质疑:“这件意外的始末,是由谁禀告父皇的?”
“是陈坤,当年他是‘宣仪宫’的当差太监。后来你母后将他拨去伺候秋郡主,回乡探亲之时他也随侍在侧;据陈坤所言,事故发生时只有他陪同身边。”
事后阿蛮虽捡回一条命,但脸破相了,加上眼看好妹妹为了救自己而丧命,突如其来的剧变让她无法接受事实,因此丧失过往的记忆——这都是从陈坤那边得知的始末。
“这样呀……”事故发生当时只有陈坤在场,而他又是秋郡主身边的人,事后却成了母后的亲信,关长风感觉这中间似乎有着某种牵扯,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皇儿,怎么啦?看你一副失神的模样……”关元祯倒没这么多心思,因妻子发生意外后和他极为疏远,不知该如何让两人关系回复过去的恩爱,他只能投入国事来转移注意力。
关长风连忙为父皇再斟上一杯酒,“没的事,儿臣只是和父皇一样,好怀念出事以前的母后。”
“是呀,感觉好像很久以前的事了……”关元祯喝干手中的酒,抬头望向高挂天际的一轮明月,忽然想起在这儿见到的那个女人。
“皇儿,你可知宫里有哪位夫人脸上是蒙着面纱?”关元祯知道这么问有些唐突,尤其是在儿子面前,但这个问题已在脑中盘旋多日,如黏在心头的疙瘩挥之不去。
“蒙着面纱的女人?儿臣没在宫里见过……”关长风努力回想着,忽然闪过这么一个印象,“倒是听说‘驭奴馆’的主事者燕嬷嬷终日纱巾覆面,前阵子皇弟大婚,她也受邀入宫,莫非父皇有见到她?”
“‘驭奴馆’的燕嬷嬷?”关元祯想起当年善堂的燕嬷嬷,不由自主想到其中的关联。“她是何来历?可有名有姓?”
不可能呀!善堂的燕嬷嬷早已往生了……
“无入知晓这位燕嬷嬷的来历。不过,她有位师父人称天机老人,是位久居天山的化外高人……”关长风对“驭奴馆”所知极为薄弱,“根据长乐王妃所言,天机老人常以‘燕子’称呼燕嬷嬷,可能是她的小名。”
关霁远大婚后,被封为长乐王,金丝变成了长乐王妃。
“燕子……”关元祯低喃着这个匿称,思及那张被毁的面容,胸口又窜起难以理解的酸楚,如同乍见时的心情。
关长风见父皇一时恍砷,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只觉极不寻常,“父皇,您何时在宫里见着这位蒙面女子?”
“远儿大婚当夜,就在这‘恋蛮小筑’……“当晚唐突了佳人,关元祯脸上竟流露些许羞色。
“既是皇弟大婚当日,那名女子极可能是燕嬷嬷……”
“而且,她那双眼眸好像你母后……”关元祯如呓语般轻吟着,“且那率直的性子,好似少女时的阿蛮,好像啊……”被赏了巴掌的热度似乎还停留脸颊上,如她身上的香气鲜明地留在脑中。
父皇脸上不寻常的痴迷让关长风诧异至极,那闪耀着蒙眬光晕的眼神是他许久未见的,小时候他和母后总这么凝望着彼此。
令他讶异的还有父皇所说的话,记得皇弟也曾如此描述燕嬷嬷;还有,金丝第一次见到母后,也直说她的眼眸和燕嬷嬷生得极为相似,如今父皇又这么认为……
关长风只觉脑中一团混乱,好像什么都缠绕在一起,乱中似又显现出一丝线索,他却还摸不清线头在哪里。
“如果有机会,父皇还真想再见见这位燕嬷嬷,毕竟朕的儿媳是她一手栽培的,金丝的主子纯真而讨人欢喜,朕还没好好感谢她……”关元祯为自己找了个堂皇的借口,刻意说得淡然,关长风却嗅出不一样的气味。
父皇从未蓄纳任何妃子,也不曾对任何女人感兴趣,现在却主动想见个一面之缘的女子,表情又显得不太自然……这模样,显然对燕嬷嬷极度感兴趣。
“不如让燕嬷嬷进宫见驾,甚或给她个封赏。”关长风应声鼓吹着,乐见父皇重燃起热情,这让他看来年轻许多,脸上的线涤也不再绷紧。
“不妥!”关元祯很想这么做,但随即打消念头,“你母后对‘驭奴馆’存有偏见,这么做势必节外生枝。”
他仍爱着自己的发妻,对那女子只是心存好奇……关元祯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关长风有预感燕嬷嬷将让父皇的人生有所不同?于是继续怂恿,“还是……改日让儿臣陪您出宫见她?”
“不用了……”关元祯敛起不该有的心绪,决定将这件事放在心底,“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皇儿不需放在心上。”
他无法背着妻子去见另一个女人,再怎么期盼也不能真的去做。
“儿臣遵旨。”关长风则是一脸惋惜。
但他不会放弃,心底某个声音催促他势必要让父皇和燕嬷嬷相见,好似这么做,一切都将有所不同。
***
关长风尚来不及为父皇铺好路,自个儿的情路却差点断送在朱皇后手中。
他与同样出自“驭奴馆”的护卫冷香相恋,朱皇后怨妒之际,竟劫走冷香。
关长风再也顾不得礼仪,一进主厅便狂乱地嘶喊着:“快点交出冷香!”
“谁胆敢在这儿大声嚷嚷,当本宫耳聋了吗?”早料到关长风会找上门,朱皇后缓缓地步出后厅,冷冷地看着他,“原来是太子呀!怎么这副狼狈的模样?”
“快点交出冷香!为何要抓走她?”生怕朱皇后伤害冷香,关长风急着要人,对眼前陌生得不像母亲的女人不再虚与委蛇。
“放肆!”朱皇后拍击着茶几,怒目瞪视着他,“这是太子对本宫该有的态度吗?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母后存在吗?”
敏感的问话直击着关长风的痛处,他瞪着眼前看来陌生的女人,眼底流露复杂的情绪。
现在还不是时候……念头一转,关长风很快恢复冷静,却不像以前的笑脸以对。“儿臣一时失控,请母后恕罪。”
“哼!一个区区贱奴居然有本事让你忘形,真是红颜祸水!”朱皇后轻斥着,“像这种妄想飞上枝头的贱奴,根本不能让她存在!”
“冷香不是贱奴……”紧握拳头强忍愤怒,关长风不容任何人轻贱冷香。“她是我所爱的女人,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坚定地吐露心意,在朱皇后看来碍眼极了。“什么爱不爱的?帝王之家没有资格谈爱,只有责任和权力。”
被他的言词惹恼,朱皇后开始无法控制情绪,“你能做的就是立右相之女为太子妃,巩固朝中拥戴你的势力,别跟本宫谈那些风花雪月!”
关长风看着几近愤怒的朱皇后,静静地问了一句:“当初母后嫁给父皇,难道不是为了爱吗?”
简单的问题,却让朱皇后哑口无言。她颓然跌坐凤座之上,眼眸无神地盯向远方。“爱?呵呵……从来不曾轮到我呀!”
她的回答悖乎关长风所认知的故事,写满了悲伤无奈的眼神更让他坚信自己的揣测不无可能。
他乘机试探问着:“那父皇爱的又是谁?”
朱皇后显然失神了,不自觉吐露出一个名字,嫉妒之情溢于言表。“阿蛮……她总是拥有全部的幸福……”
阿蛮?那不是母后的小名吗?没有人会以这种嫉妒的语气称呼自己……
“那么,阿蛮在哪里?”关长风强忍心脏的狂跳,出言试探。
朱皇后没有回答,手指紧抓着桌沿,恨恨地说着:“不可原谅……太不公平了!”她咆哮一声,眼神几近疯托,“我要她死!非死不可了……”
那个“她”不知指谁,但瞧见朱皇后咬牙切齿的摸样,似乎对那人恨之入骨。
关长风心里一惊,生怕她指的是冷香,跨前一步紧抓住朱皇后的肩膀逼问着:“她在哪里?”
“死了!哈哈……她已经死了!”朱皇后仰头狂笑,“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哈哈……”
“死了?!”脑中轰然一响,关长风以为她说的是冷香,顿时全身力气像被抽干一般,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女人,恨不得掐死她。“你杀了她?”
“是的……是我亲手杀了她……还在她脸上划了一道一道刀痕……让她做鬼也别想来找你……哈哈……”
“你……好狠!”关长风抚着心脏连退好几步,跌坐椅子上。
“够了!”威严的声音由屋外传来,皇帝关元祯快步进入正厅,严厉地斥责濒临疯狂的朱皇后,“皇后,你何时变得如此狠心,竟然动用私刑?”
后头跟着长乐王开霁远和王妃金丝,两人赶紧奔至关长风面前,试着唤回他的神智。
关元祯的指责让朱皇后显得慌乱,她抓着他的手急着解释:“我这是为咱们俩好呀!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她不配成为毋仪天下的皇后!”语无帏次加上狂乱的眼神,显然分不清今昔。
“阿蛮,你到底说些什么?”关元祯被搞混了,他们之间并没有另一个女人呀!
“别这么唤我!”朱皇后激动地推开关元祯,指着他叫嚣着,“我不是阿蛮,别这么叫我!我不是!”
她接着双手捂住耳朵,抱着头喃喃自语,“我不是阿蛮……我不是……”
“阿蛮,冷静点!你先告诉朕,你把那个孩子关在哪里?”见妻子狂乱的模样像是得了失心疯,关元祯也慌了。
朱皇后却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满布血丝,发出尖细诡异的笑声。“你永远不会知道……哈哈……”她像是无法停止似地狂笑不停。
“冷香!我要找冷香!”细尖的笑声刺激着关长风,他猛然惊醒,慌乱地冲入后听,像只无头苍蝇住宽阔的后宫到处乱窜。
关元祯只得命人先将朱皇后带回寝宫休养,并加派御林军帮忙协寻冷香。
***
事后,关长风找着似是已然气绝的冷香,万念俱灰正想抱着她投湖之际,天机老人适时出现阻止。原来冷香没死,老人为了考验关长风,所以才喂她吃下“冷心丸”,证实了两人的真情通过生死攸关的考验。
关元祯正对天机老人感激之余,老人却丢下一句发人深省的话:“我看你这个皇帝还真胡涂,连枕边人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别只顾着治理国家大事,也该管管家务事了!”
语带玄机弄得关元祯一头雾水,老人却要他问问儿子,关元祯无暇思考太多,知道皇儿和冷香安然无恙后,他便匆匆赶往“宣仪宫”。虽已命御医随侍照料,但朱皇后之前疯狂的模样仍令他忧心不已。
一踏进寝宫,远远便听到朱皇亏拔尖的叫声。
“滚!你们统统给本宫滚出去!本宫没病,不需要你们这些庸医!”只见朱皇后披头散发,站在床前怒指着疯狂咆哮,和平时冷凝严峻的姿态判若两人,看得关元祯一阵心疼。
他踏进房里,轻声唤着:“阿蛮……”
朱皇后顿时静了下来,怔怔望着满脸关切的皇帝轻喃:“皇上……”
跪住地上的御医和众人有如见到救星一般,纷纷向皇帝请安。
“你们先退下。”关元祯遣走众人,寝宫里只剩下他和朱皇后,她一脸幽怨地望着他,眼神涣散。
“阿蛮……”他试图唤回她的理智,岂料朱皇后像是碛怨已深,突如火山爆发。“不要这么唤我!”
她双手捂住耳朵,狂乱却哀怨地瞪视着他,“不要叫我阿蛮……我恨习蛮……我恨她!”
绷了多年的心弦突然崩断,妒恨之火迅速蔓廷,一夕之间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关元祯被她无尽无边的恨意吓到,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妻子,连同双手将她锁进臂弯中,试着抚慰她的疯狂。“你是我的阿蛮,我最爱的妻子,我的皇后呀!”
他只道她发狂了,这认知让他心痛难耐,恨不得能为她受苦。
朱皇后顿时迷失在他眼底的深情里,眼眶跟着泛出泪光,然后开始笑出声,先是轻笑,随又愈笑愈激动,像是无止境般狂笑着。“你的最爱……哈哈……最爱……哈哈哈……”
“阿蛮,别这样……”意外发生后,他不曾如此贴近自己的妻子,关元祯揪心地看着那张疯狂的面容,依旧是他所爱的容颜,但那张脸竟感觉如此陌生。
此刻她的情绪是狂乱的,但疯狂的只有她的眼神,她依旧面无表清,脸皮子和肌肉似乎静止不动,如没有生命的偶人。
“不要叫我阿蛮!放开我……”在她极力挣扎之际,关元祯发现她脸颊和鬓角交接处有道疤痕。
“你这边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正想伸手触摸那道疤痕,朱皇后却不知哪儿生出的蛮力使劲推开他,冲上床铺窝在床角,抚着脸颊激动喊叫着:“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阿蛮,你的旧伤是不是复发了?让我瞧瞧好吗?”关元祯想起她的脸曾经受过伤害,坐上床想靠近她,朱皇后却尖叫出声,恐惧得浑身直打颤。
“别过来……别过来!你出去,出去!”
他颓然放下双手,面对妻子的疯狂显得既悲伤又无奈,“那……你好好休息,我先不打扰你。”她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从不让他亲近,比陌生人还不如……
开元祯轻叹一声下了床,回头望了蜷缩成一团的身影一眼,才不舍地转身离去。
朱皇后抬头望着他的背影,狂乱的眼神带着戒慎,令人费解的是,她鬓角的脸皮竟显现剥落的痕迹,好似溃烂一般。
第八章
关元祯沮丧地回到御书房,宁公公立即通报太子求见。
“宣他进来。”他的语气显得有气无力,身子也瘫倒在笼椅上,双眸直直瞪视着屋梁。
关长风请安过后,关切地问:“父皇,您不舒服吗?要不宣御医帮您诊下脉?”
他知道今天的事对父皇的冲击有多大,他自己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狂悲狂喜令他差点虚脱。本该让父皇好好休息,但很多事他不吐不快。
关元祯挥挥手,强自振作起精神,依旧关切问着:“冷护卫还好吗?”
“儿巨已将她安顿在清和宫,御医诊过已无大碍,谢谢父皇关心。”关长风深切感受父皇对自己的关爱,更觉有必要告知他心底的疑惑。
“那就好……”关元祯露出欣慰的表情,至少皇后没铸成大错,让他失去这个儿子。“你也折腾了一天,先回宫休息吧!”
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独自咀嚼蚀心的孤独和失落感。
“儿臣有件事想禀告父皇……”关长风的用词极为谨慎,一边观察父皇的反应,“关于母后的事。”
关元祯深深吐了一口大气,沉痛低哺着:“原谅你母后,她只是……发狂了!”在儿子面前他选能说什么?该是发狂了,才会让一个原本心地善良的人变了性情,做出这等残忍的事。
看出父皇的为难,关长风尽管不忍,却决定说出一切。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他无法再称呼那个狠心的女人为母后了。
他身子一矮,双膝跪倒在地。“关于母后的事,父皇或许认为儿臣接下来要说的话乃大逆不道,儿臣先行请罪。”
“你有话直说,朕不会怪罪于你,”关长风的慎重其事让关元祯料想事态的严重,他想起天机老人之前的警告,或许儿子真的知道些什么。
关长风于是说出先前朱皇后对冷香下毒、天机老人出手相救之事,听得皇帝一阵错愕。“你母后……怎么可能……”虎毒不食子,他不相信皇后忍心下这种毒手,赌上她一向疼爱的儿子的性命。
“该是老人家误会了……”他只道朱皇后变得难以亲近,脾气古怪了些,不可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儿臣本也不相信,但种种迹象显示,儿臣感觉母后已不是当年那位慈蔼的娘亲……”父皇的不相信本在关长风的预料之中,毕竟父皇对妻子的爱如此深切,于是他侃侃而谈母后对两兄弟做出的事,只要他们表现喜爱的事物,往往都会遭受母后无情的剥夺。
“唉!都是那件意外让你母后变了性子……”关元祯心疼儿子严所受到的待遇,一心将责任往身上揽,“都怪父皇忙于政事,没有好好关心你们兄弟。”
“不是这样的……”见父皇依旧看不出整件事有何蹊跷,关长风情急之下,只好将当年所见全盘托出。
“有件事在儿臣心里放了多年,从那时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
当年他才五岁,陪同母亲回奇蜂县探亲。事情发生当晚,他和善堂里的孩子玩疯了,因此累得和他们窝在大通铺里,半夜醒来,他急着找母后,因为他还是个尚未脱离娘亲的奶娃子。
但是,当他摸黑走近母后居住的厢房,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刻意压低的女声:“划花她的脸,我要让这贱人死也没脸见人!”
“不好吧!反正都要死了……”是个细尖的男声:“你不敢,我来!”
一阵令他惊惧的静默后,里头再次传来女子的催促声:“将她捆紧一点,别让人发现了……”
接着房门无声地开启,他害怕被发现便转身奔回原来的睡铺,后来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隔日,他以为昨晚所见只是一场梦,继续和其他孩子疯在一起。之后,大人们便告诉他母后受伤需要疗养,任何人都不准进屋里探望,包括他这个亲生儿子。
关长风天天守在门外,听宫女们提起皇后脸部严重受伤,连声带都受损。
一个月后,他终于获准进入房里,母后的脸恢复了往常的美丽,但他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关长风话一说完,御书房静寂得令人窒息。
关元祯不断喘息着,似平承受不住闷在胸口的沉重气息,脑筋一片空白。他双手捧起白玉茶杯,茶杯竟喀喀作响,他稳住颤抖的手,啜饮一口热茶润了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皇儿……告诉朕这些事,是想说什么?”他不先去评断什么,也害怕面对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实。
“儿臣一直认为……”见父皇一脸凝重,似乎思索着什么,关长风大胆说出心中的猜疑,“现在的母后,不是儿臣真正的母后!”
关元祯却两掌拍住桌案上,起身大声斥喝着:“大瞻!皇儿可知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指控?”
如果真是这样,不就表示他挚爱的女人已经……他不愿这么想!宁愿相信身边的女人是她,即使变得不像她,至少是活生生的阿蛮呀!
一向温煦的父皇从未发过这么大脾气,关长风却仍不怕死地提出疑问。“儿臣虽没有十足的证据,但今天在‘宣仪宫’,儿臣亲耳听那个女人承认她不是阿蛮。还承认亲手杀了她,用刀子划花了她的脸,让她做鬼也无法回来……”
“别再说了!”关元祯顿然跌坐椅上,方才他也亲耳听到皇后否认自己的小名,还说恨阿蛮……
“因此,儿臣大瞻推断,当年有人合谋杀了母后,冒充她的身分……”虽然母后已被谋杀的事实令人心痛,但为她找出凶手是做儿子唯一能尽的孝道。
“而这个人就是——秋郡主,陈坤则是帮凶!”
若非父皇提起秋郡主,儿时模糊的记忆已无法拼凑完整。事故发生后,母后渐渐显露的本性想来如此熟悉,原来和印象中的秋郡主如出一辙。
“别再说了!”关元祯出手扫落桌案上的奏章和文具杯盘,发出巨大的破碎声响,带来的震撼却远不及心湖翻起的滔天巨浪。
“不是这样……我的阿蛮还活得好好的……她只是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她没死……不准你说她死了!”他紧揪着胸前,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推测。“小宁子……”
关元祯虚弱地朝外头唤来贴身太监,宁公公几乎同时应声入冈,嗅出筛书房里诡异气氛,宁公公一脸忧心。
“万岁爷,您的脸色好差,小的召来御医岛您诊脉可好?”他赶紧上前扶着主子摇晃的身体。
“不用了……扶朕回房里休息……朕只想好好睡一觉……”关元祯如同失了心魂,任由宁公公搀扶着出了御书房。没有再瞧仍旧跪在地上的儿子一眼。
关长风望着失魂落魄的父皇,不禁流下伤心的泪水。
事实虽然伤人,却仍需面对,他所承受的痛苦不比任何人少呀……
***
关元祯始终不愿徊信儿子荒谬的推论,接下来的日子,除了上朝,批阅奏章,便是上“宣仪宫”探望朱皇后。但她始终将自己关在房里,为了阻止任何人进屋,她不惜以死相逼。
关元祯可说心力交瘁,夜深无法成眠时,他更爱往“恋蛮小筑”寻求宁静,但儿子的话却趁他最脆弱的时刻乘虚而入。
他不愿去想它,但一字一句偏又重复浮现,于是,他开始回想这些年妻子的转变。
人的记忆会失去,但应该不会失了本性才是……这些年阿蛮那张脸始终紧绷着,个性变得一板一眼,无时无刻不恪守着皇后的威仪,连他这个枕边人都无法亲近。
那举止个性,令他想到总是如鬼魅般跟随在他和阿蛮身边的女人,也就是儿子指控的那个死了多年的女人——阿秋。若非儿子的提醒,他真还忘记曾有这么一个人……
当关元祯开始思考之际,他很快将情感抽离,思绪缜密地连结这其中的关连性,愈想心底愈寒。
若这个女人不是阿蛮,她为何长得和阿蛮一模一样?阿秋那张脸虽和阿蛮一般秀气,身形也差不多,却不会让人错认她为阿蛮……
一下子涌进太多的疑问,关元祯只觉头疼欲裂,浑身直打颤,此刻,他好想紧紧抱着某个人,从他人身上汲取温暖和力量,他直觉想到的是燕飞。
记得当日在这儿,由她身上传来的香气及体温,是如此地熟悉,还有那聂布满刀痕的脸……
慢着!关元祯的身体顿了一下,似有什么灵光飞快闪过。
布满刀痕的脸……他忽然想起开长风当年所听见的对话,似乎感觉到其中有着某种关连性。他仔细回想燕飞那张脸,撇开上头错综复杂的疤痕,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眸、挺俏的鼻梁和饱满的鼻翼,还有那张纤薄的红唇……竟像极了阿蛮!
这……有可能碍?
关元祯只觉双脚虚浮,赶紧扶着桌沿坐下,脸上的彷惶之情慢慢褪去,刹那间像是有所顿悟。
该面对的,仍须面对,皇儿背负这个沉重的秘密好几年了,接下来该由他来解开这个悬案。为了阿蛮,也为了他自己……关元祯试着厘清狂乱的思绪,感觉有什么就要从那团迷雾中冲出。
***
像是料想他会寻来“驭奴馆”,天机老人打开朱漆大门,一见到关元祯劈头便说:“比我预料来得早,还算有点脑筋。”
“老人家,朕有好多疑问想请教。”老人的态度虽蛮不在乎,眼底显露的精光似乎知道些什么,让关元祯不敢小觑,身段也格外柔软。
“进来再说。”老人只准他一人进“驭奴馆”,随侍的宁公公和护卫赵龙虽有些不放心,关元祯却示意他们守在门外,迳自跟着老人入内。
天机老人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引着万人之上的皇帝走过大厅,穿越花圈。来到一处别古洞天的精巧院落,入口处以草书挥洒着“燕子窝”三字。
老人进了天井之后便高声喊着:“燕子呀,贵客临门罗!”
关元祯怔怔望着紧闭的门扉,不觉加快了心跳。
燕飞正躲在屋里揽镜自照,她特地让许妈找来一面西洋镜,对着镜里映出的白玉肌肤不禁看呆了,但对镜中那张容颜却感到陌生。
没办法,自有记忆以来,她只见过自己的容貌一次便吓晕过去;这些年她不再照镜子,直到前天许妈望着她时流露夸张的惊艳之情,还直夸她看来比四大金钗大不了几岁,她才对自己的容貌感到好奇。
她到匠是谁?为何她对镜中那张脸毫无印象?这感觉好似盯着别人一般地怪异;但至少自己长得还不赖啦……她对着镜子瞧了老半天,直到被老人的叫唤打断。
她微蹙起眉心,以为门外只有师父一人,没有覆上面纱便开了门,没好气地瞪视着老人:“师父,您又不是不知道,再尊贵的客人,燕子不是说见……就见的……”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挂在嘴边,因她瞧见天机老人身后的关元祯,关元祯一副被雷击般的震惊表情,瞠大眼眸望着她。
“你!”她认出他便是当日的登徒子,对他的出现感到极为光火,尤其他又再次露出那副见鬼的模样……
燕飞下意识摸着脸颊,这才想到自己来不及蒙上面纱,立即转身抓起桌案上的面纱覆脸,才又走出房门瞪起杏眼,冷凝地说:“谁让你进来的?”
这无礼的家伙竟敢找上门,嫌那天被踢一脚还没受够是吗?
关元祯仍动也不动,只有蠕动的双唇不知说了些什么,样子甚是痴傻。
“是师父让他进来的。”天机老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四目相对的表情,一个看痴了,另一个眼珠子却冒着火,他感应到一股很强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流窜,气流袒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情感还有深深的伤痛。
“师父,您怎么可以随便让外人进门?还把他带进我的‘燕子窝’……您不知道这家伙……”燕飞将老人拉到身边,本想抖出关元祯干过的坏事,却又及时收口,“总之,这家伙不是好人!”
天机老人疼惜地摸摸燕飞的头,慈爱地说着:“燕子呀,时候到了,他自然就来了……面对他吧!”感觉到燕飞内心还在抗拒,不愿面对那段被鏖封的往事,他必须推她一把。
“唉!您这说什么呀?”见师父并没有站在她这边,燕飞决定自己轰走这个不速之客,平时的好修养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我这‘驭奴馆’不欢迎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不准登徒子在此嚣张,你识相的话就快点离开,否则我……”连珠炮似的漫骂霎时停止,燕飞再也无法继续骂下去,因为她瞧见关元祯眼眶盈满泪水,正往两颊奔流而下。
“你怎么……”看来威仪十足的大男人竟被她骂哭了,燕飞满腹的火气像是被浇了盆冷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喂……你别这样啦!”
她这人心肠最软了,只要有谁在她眼前掉泪,她绝对哭得比对方还凶。不知怎么搞地,眼前这男人的泪水让地格外感到心酸,那一颗颗男儿泪像是灼烫着她的心,惹得她好难受……
关元祯不断地眨着泪水,努力张开颤抖的双唇,哽咽地轻唤了一声:“阿蛮……”老天!请告诉他,这是真的……
那是他的阿蛮!那双眼、那灵动鲜活的眸子、那斜眼瞅人的表情、那习惯性嘟起的薄唇……是他牵系一辈子的阿蛮呀!
“喂!你……”这家伙又乱认人了!上次在那个“恋蛮小筑”,也将她错认为阿蛮,现在她的疤痕全消失了,又来乱认人……难道她真的长得像那个阿蛮吗?
“我是燕嬷嬷,名叫燕飞,不是什么阿蛮……”她不敢看着他那双盛满深情的泪眼,那会让她胸口闷得发疼。
“你是!”关元祯毫无预警地冲上前将她揽入怀里,手指在她身后紧紧交扣,“你是阿蛮……我的阿蛮……”
“喂……”燕飞极力挣扎,却敌不过男人天生的蛮力,不习惯与男人这般亲近的她,赶紧向师父求救,但一转头,哪还见得着师父的身影?
这没义气的老头!徒儿被轻薄去了,居然一走了之……
她感受抱着自己的男性躯体传来的热气,紧贴的躯干激动地颤抖着,耳质传来他的低喃:“阿蛮,这些年你跑去哪儿了?我好想你……想得心好痛好痛……”
关元祯不知道她脸上的疤痕为何都消失了,也不去想宫里那个女人为何会长得和她一模一样,但他坚信眼前这个阿蛮才是他挚爱的发妻。
这也是为何在“恋蛮小筑”见到她时感觉如此熟悉,为何对她脸上的疤痕感到心酸……他只怪自己先前被那些疤痕所蒙蔽,没能早点认出她!
语气里的思念真情让燕飞感动不已,差点相信自己就是他深爱的那个女人,但……她根本不认得他呀!
“你先放开我……这样不太好吧?”要是别的男人敢动她一根指头,她老早就拚命了!但此刻她竟不忍推开这个男人,因为他看来好脆弱。
“不放!我这辈子再也不放开你!”关元祯极害怕再次失去她,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他快速解开覆面的纱巾,饥渴的双唇犹如初逢甘霖般开始吻上她的耳,接着是光滑的脸颊……
“别这样……唔!”燕飞的抗议全数被吞进关元祯口中,他的索求那般地狂猛,记忆里从未踫触过男人的她完全无招架余地,然而这么亲密的举止却令她感到害怕,好似神魂都会被抽干似的。
“唔……”她想挣扎却使不上力,当他丰厚有弹性的双唇吸吮地那两片谶薄嫣红时,她竟主动张开娇唇接纳舌尖的进入,还伸出小巧的舌尖与他交缠,好似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亲密接触。
她不自觉逸出娇软的呻吟,松开的手主动抓紧他的衣襟,身子无力地摊靠在有力的臂弯里。
“阿蛮……”禁锢多年的欲望如出闸的猛兽,冲动得令他虽以遏制地颤抖,大掌往下捧住挺翘的圆臀不断搓揉,更将她的下身压近灼热的根源,隔着衣物在她小腹上来回摩擦出灼热火花。
小腹被硬物顶得难受,感觉私密之境被大胆探入,燕飞这才从欲望的泥沼里抽离,反射性地便给关元祯一个巴掌:“你……登徒子!”她狠狠地再踩他一脚后便气冲冲地奔回尾里,很用力地关上房门。
她靠在门后不住地喘息,因为愤怒。
她气他三番两次的调戏,更气的却是自己!她已经不是什么思春少女,竟这么容易受这男人的挑勾,像个花痴似的……
“阿蛮!阿蛮!开门啊!”关元祯不死心地敲着门。明明是他的阿蛮,为何她却认不得他?
任凭他怎么呼唤,门扉始终紧闭着。
“别白费力气了!”天机老人的声音在关元祯身后响起。关元祯像是见到救星,赶紧求助于老人。
“老人家,阿蛮她……”生怕爱妻再次跑掉,关元祯急得语无伦次,完全不像个日理万机的明君。
“慢慢来……”天机老人拍拍他的肩,“太急迫会吓坏她。”
“可是……”关元祯怎能不急?此刻他心乱如麻,一心想与妻子相认,她却只当他是个登徒子……
“很多事急不来的,咱还是先谈谈吧!”
***
两人来到大厅,关元祯便急着知道状况。“老人家,阿蛮她……怎么完全不记得朕?”
天机老人审视着他,也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皇上,你确定燕子就是你要找的人?”
当日他潜进宫里,乍见和燕飞长得一模一样的朱皇后,着实吓了一大跳,接着得知朱皇后竟然不顾太子的死活,使出“借刀杀人”之计要毁掉“驭奴馆”,更觉不可思议,当下便直觉联想到徒儿燕飞和皇室有着极深的牵连。
今儿个皇帝到访,老人有计画地安排他和恢复容貌的燕飞相见,便是想测试是否如他心里猜想的那样。
“朕很肯定。”关元祯不加思索地回答,“她才是朕的皇后,两位皇子的母后!”
“那宫里那个女人呢?”老人当初只是躲在外头偷望着朱皇后,虽然她的面容和燕飞好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她的僵硬表情却有说不出的怪异。
“我也不知道……”关元祯想起皇儿之前的推测,于是约略将他与阿蛮相识相爱的过程说了一编,包括那件意外。
在他平心静气叙述的当儿,心中的混乱愈加明晰,尤其找到真正的阿蛮之后,他已有勇气面对儿子的猜臆。
“如果真是这样,那燕子的身分就很明朗了……”天机老人缓缓道出与徒儿的这段缘分。
“约莫正是你说的那件意外发生的时候,老家伙正在奇峰石山底下的悬崖山涧边采药。只有那地方才能寻到月光草,且是午夜时分就着月光才能找得到;正当老朽专注采药之时,忽见上头丢下一包白色的东西,我飞身出手拦截,竟发现那是一个被毁容的半死人!当时她脸上不但布满刀刀几可见骨的血痕,还被下了重毒,若我不出手拦下,恐怕早已撞上石壁,尸骨无存……”
“那就是……阿蛮?”关元祯紧闭着双眸,不愿想像心爱的女人遭遇何等惨绝人寰的毒手,光是听闻,他便觉心如刀割!
天机老人点点头,“算来这也是我和她的缘分,因此用尽我精炼多年的药丸总算救活了她,但她醒来后完全不记得任何事。只记得‘燕嬷嬷’这个名字?因此我便以燕为姓,为她取名燕飞。”
“没错,这就对了!以前在善堂里照顾孩子们的老人家就叫燕嬷嬷,阿蛮视她如自己的娘亲,她肯定是阿蛮没错!”
所有的线索都兜起来了,关元祯激动地握着老人的手,双脚一屈就要跪下,“老人家,朕真不知该怎么谢您……”
“别!皇上,您这不是折煞老家伙了吗?”扶起关元祯后,天机老人眼珠子一转,继而露出为难的神色。
“只是,燕子记忆尚未恢复,看来那件事在她心底留下极深的阴影,让她不愿面对丑陋的世界,才会将心灵封闭起来,要怎么开启这扇门,就得靠皇上的智慧了。”
“朕这就带阿蛮回宫!朕会努力让她恢复记忆……”关元祯此刻想带阿蛮回宫的心情比什么都要急切,老人却不以为然。
“用什么方法让她恢复记忆?方才你像只饿了好几顿的猛兽,激动地就要将她扑倒在地,难怪讨来一顿排头……选有,你以为燕子就愿意跟你进宫呀?我看她白目得还不知道你的身分呐!”
“那倒也是……”关元祯尴尬地摸着发红的脸。表情却是幸福的,“那……老人家有何好法子?”没办法,他是兴奋过头才会吓坏她。
天机老人抚着白须,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个假阿蛮还在宫中?”
关元祯点点头,老人似乎想到什么好法子。“从哪儿失去的,就从哪儿找到,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把燕飞进进宫里!”
“怎么骗?”平时脑筋清楚的关元祯这下也乱了方寸。
天机老人却不打算插手。“咋!亏你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连自己的妻子都搞不定……不会去找你那两个儿子商量?那两个小子看来挺聪明的!”
关元祯恍然大悟,他的确应该先告诉儿子们这个喜讯,大家再一起想法子,“谢谢老人家提点,朕这就回宫想办法……”
老人望着急切离去的身影,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的好徒儿终于找到家人了,他该替她感到高兴……只是,换他心底有些不舒坦了,怎么感觉那儿空空的?
“唉,也好啦!这下老家伙成了当朝皇后的师父,成了国丈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皇宫啰!呵呵……”
第九章
大婚之前,关长风特地跟随冷香回“驭奴馆”,她将从这儿乘上金辇风光出嫁至皇宫,身为她唯一娘家的“驭奴馆”自然跟着沾光。
燕飞一见到靠在夫婿怀里、面带娇羞的冷香,不禁红了眼眶,“你这丫头……”见她脸上洋溢幸福的光彩,身为长辈的她可是欣喜得说不出话来。
“嬷嬷……”冷香也跟着感动地投入慈母的怀中,“冷香舍不得您……”
“嬷嬷也舍不得……”两个女人跟着相拥而泣,待诉尽离情后,燕飞这才抬头望向一旁的关长风。
乍见他的面容,她忽然恍神了,不知名的情感充塞胸口,她有种想将眼前这俊朗孩子揽入怀里的冲动;伹他可是身分尊贵的太子。燕飞依照礼仪就要跪下。“民妇参见太子……”
“别多礼!”关长风一个箭步扶起半屈膝的燕飞,却是激动地红了眼框,出乎意料地,他竟冲动地将她拥入怀里。
是呀!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娘亲的气味呀!他紧紧抱住比记忆中还要娇弱的娘亲,身体因为啜泣颤动着,在心中不断呐喊着:母后……母后……
那天父皇一回宫便将两兄弟召进宫,红着眼眶告诉他们已找到母后,并说明系由,父子三人激动地抱头痛哭。
这些天他们忍住前来“驭奴馆”和燕飞相认的冲动,三人绞尽脑汁才想出如何让一家人团聚的点子,一切只能按照计画行事,以免吓坏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燕飞。是,关长风乍见那双和记忆里一样慈爱的眸子,积压数年的孺慕之情再也忍不住宣泄而出。
燕飞被太子不寻常的热情吓到了!她僵在他结实的怀埋不知所措地看着冷香,冷香则是微笑着点头,也跟着流下泪来。
待感受到怀中大孩子身体的颤动,一股慈爱之情油然而生,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回抱着他,手掌轻缓地拍着关长风的背,口中温柔低哺着:“乖……”
关长风早已在她怀里泣不成声,小时候,在他最脆弱的时刻,娘亲总是这么抚慰着他,轻拍的手仿彿能将一切不愉快都拂去。那声音,还有里头包含浓浓的温柔和爱意,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关长风隐忍着脱口而出的呼唤,抱着燕飞的手臂不断缩紧,舍不得放开渴望的思念。他深浓的情感也感染了燕飞,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落泪.只觉心头好酸好酸。
一旁的冷香早已透过闪长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脤,只是静静陪着掉泪。
悲伤却充满情感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大厅,直到燕飞收拾起情绪,想起自己的失态。
“好啦!乖孩子……”她轻轻挣脱关长风的怀抱,偷偷拭去莫名的泪水,尴尬地笑望着他,“瞧我,成亲是件开心的事,却莫名地感伤了起来……”
关长风强抑下感动的泪水,温柔地看着尚不能相认的娘亲:“都怪长风太高兴了,能娶到冷香这么好的妻子,成为您的女婿……”
冷香依偎在夫婿怀里,善解人意地拭去他脸上的泪,亲密的模样让燕飞欣慰无比。
“好好……嬷嬷也很开心多了太子这么一个好女婿……”她像个放心不下的娘亲,不舍地托付女儿的终身,“冷香这丫头性子又冷又直,宫里很多规矩都不懂,还望太子多费心。”
关长风紧握着冷香的手,爱恋地看着她,“宫里的规矩和寻常百姓家一般,冷香肯定可以适应得很好……”他接着笑望着娘亲,似是故意提醒地说着:“当年母后进宫时,心性单纯直爽的她改变了很多成规,反倒让一向死板的宫廷生活增添许多活力和乐趣。”
燕飞却不知他所指的母后便是自己,她有不同的感受。“但上次金丝成亲时我在宫里住上一晚,却觉得里头好闷……”她随即发觉自己失言,赶紧补上一句,“哎呀!可能是我这老婆子命贱,不习惯宫里那种矜贵的气氛!”
关长风却语重心长地说着:“现在开始,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只要母后恢复记忆,宫里又会是一番活泼的心气象,他有这种信心。
“对了,嬷嬷,这次冷香大婚,你肯定得进宫参加婚宴。”冷香放开夫君的手,改揽着燕飞,说出此番前来的目的。
“还要进宫呀……”燕飞对宫里实在没啥好印象,一脸的为难。
冷香和关长风交换一个眼神,他也加入说服的行列,“您是主婚人,当然得参加婚宴,而且还要坐主桌!还是您没将冷香当成亲女儿或瞧不起我这女婿?”
“当然不是!”一句话便让燕飞毫无拒绝的余地,她飞快地想出拒绝的理由,“咱能攀上皇室已经是冷香的福气,老婆子出身卑贱怎敢坐上主桌。和皇上平起平坐?”
“嬷嬷您别这样,长风是真心将您当亲生母亲般敬爱。在父皇心里从无贵贱之分,事实上,这逼事儿还是他亲口提议的。”他和父皇商讨的结果,一致决定让母后为他主婚,这对他来说意义甚为重大。
假皇后疯狂的消息已被封锁,只要燕飞在婚宴上以真面目示人,众人便会理所当然将她当成真正的朱皇后——这招“凤还巢”是父子三人想出来的法子,至于恢复记忆的事,只能再从长计议了。
“这怎么可以?”当真要和皇帝平起平坐,燕飞还真有些受宠若惊,“这不合宫廷礼仪吧!”
“嬷嬷,既然皇上开了金口,您就从善如流吧!”冷香开始对着燕飞撒娇起来,娇嗔的模样别有风情,“而且,太子还为您安排了雅房,留您在宫里多住几天,届时冷香和金丝就可陪您到处瞧瞧逛逛……”
“是呀,冷香刚嫁进宫,肯定会思念着您,您就多留在宫里陪她几天。”这只是开始,届时他们会想尽办法将燕飞留在宫里,直到她恢复记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所谓盛情难却,燕飞再怎么不喜欢进宫,也只好应了孩子们的恳求,故意开着玩笑,“只怕到时老婆子舍不得离开,一辈子就赖在宫里了!”
“这样最好!”关长风亮眸一闪,和冷香交换个慧黠的眼神。
***
继金丝成为小皇妃之后,另一位金钗冷香也即将嫁入皇宫,这次更成为天下女人最为羡慕的太子妃。
太子大婚自然慎重,一切皆遵循宫规进行,简单而隆重。
听说要和皇帝同坐主桌,燕飞精心打扮了一番,还特地订做一套喜气洋洋的红色衣袍。
前天皇帝特地御赐一支金色凤钗,还特地叮嘱婚宴当日务必戴上它,燕飞尽管纳闷不已,也只能遵旨照办,瞧她此刻的装扮,正如皇后般雍容华贵,只是她仍不习惯以真面目示人,脸上依旧蒙着纱巾。
这主桌搭建在高台上,龙椅摆在中央,旁边摆着一张较小的凤座,两边则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座椅。当燕飞由身着喜服的关长风和冷香领着准备踏上高台时,关长风却要求她拿下面纱。
“在皇上面前不得遮掩面容。”关长风以这个理由劝说,燕飞犹豫了一下,才不甘愿地扯下面纱,露出一张不输给新嫁娘的绝美容颜。
“哎呀,好久没以真面目示人,感觉真有些怪异,好似没穿上衣服……”燕飞对着两人流露少有的羞涩之情。
乍见母后和年轻时毫无改变的面容,关长风霎时又红了眼眶,还是冷香及时制止了他的真情流露。
司礼太监一瞧见他们,立即高喊一声:“皇后驾到,太子、太子妃驾到……”
三人上了高台,底下的臣子们立即起身伏跪地上。“皇后千岁千千岁,太子、太子妃千岁千千岁,”
恭敬的声音由四周响起,燕飞被他们口中的皇后搞混了,自顾左瞧右盼也没见着皇后,但关长风却示意她回礼,她只好跟着抬起手,脸上露出微笑。
正当要找位子坐下时,她才惊觉上头只有四个座位,关长风主刻要她在凤座上坐下。
“这……好吗?”这座椅看来金碧辉煌,上头还刻着好多翱翔的祥凤,应该是皇后的凤座,不是她这个平民百姓可以逾矩的。
”这是特地为您准备的坐位,母后因为抱恙无法出席,您今日的身份便是女主人。”关长风以事先想好的理由哄着她。
台下数百人正趴跪地上等着他们坐定,燕飞只得颤全大局随关长风的指示坐下,司礼太监这才让大家起身就座。
高高在上的感觉让燕飞极不自在,但脑中却对眼前的场面感到似曾相识,她也曾在这高台上受到众人的跪拜,当时她一身红衣……
什么时候了,还作逼种白日梦!燕飞直觉地略过自以为的幻想,目光不由自主往台下搜寻,心想着那个男人会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无法寻到熟悉的身影,她心里涌现连自己都不知怎么回事的怅然,但还是必须坐直身子硬撑起雍容气势,毕竟她今天要扮演女主人的身分,不能太失礼。
“冷香,那个皇后……怎么啦?”满腹的疑问让燕飞忍不住偏头靠向一旁的冷香,“她应该不会再加害你吧?”
之前听闻朱皇后抓走冷香,还好被师父及时救出,燕飞还是担心冷香嫁进宫里是否安全。
“她……以后应该没办法害任何人了!”冷香只能避重就轻地回答,因为假皇后现在整天将自己关在寝宫里,谁都无法近身。
“这样我就放心了!”燕飞松了口气的当儿,司礼太监大声通报着:“皇上驾到。”
台下众人再次伏跪地上,齐声高喊:“万岁,万万岁!”
燕飞正要效法,冷香赶紧拉住她;“只需弯腰行礼即可。”
燕飞恭敬地弯下腰,等侯皇帝驾临。
四周一片静寂,她先是看到一双脚走到身边,接着是龙袍下摆,她感觉心脏扑通乱跳,毕竟这辈子从未见过皇帝。
皇帝下摆一拉,端坐龙椅上,司礼太监高喊平身之时,燕飞趁着就座时偷瞄了一下龙颜,却瞧见关元祯正微笑地凝望自己。
“你……”太过震惊的她差点跌坐凤座上,黑亮的眼珠子瞪得老大。
再次见到魂萦梦系的爱妻,且她一身喜气红袍和装扮犹胜年轻时的娇美,关元祯不禁忆起她当新嫁娘时的模样,那时他几乎是撑着意志力才度过漫长的婚宴。现在那种想将她扑倒的冲动更为强烈,他只能紧握着龙椅把手,却掩不住满心的热切。
燕飞被那双炽热的眼眸瞧得又气又羞。这登徒子……居然是皇帝?!
难怪他可以半夜在皇宫里闲晃,只怪她被气昏了头,居然没想到这个可能!想起他之前种种恶劣行径,燕飞翻了个白眼,闪避他饱含情感的凝睇。
精美的宫廷菜一道道端上桌。感觉身旁不断投来的目光。燕飞被瞧得极不自在,几乎没什么胃口。
关元祯真舍下得将视线由爱妻身上离开,眼前的佳肴都不及地那容光焕发的模样来得可口。见她几乎不动筷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宫里的菜肴是否吃不习惯,看你似乎都没动筷子……”
燕飞抬起头和关元祯四目相对。这才知道他正问着自己,只好恭敬地回话,却语带酸味。“回皇上,这宫廷菜肴既精致又可口,民妇吃惯了粗茶淡饭,只怕往后这胃口被养刁了……”
话一出口,关长风和冷香不禁窃笑,饶富兴味地看着父皇怎么回应
关元祯非但不生气,反而被她的呛辣语气逗笑,“呵呵,你的胃口一向很好,朕还记得你最喜欢烧鹅腿……”他随即将自己盘中的烧鹅腿夹给她。
“皇上……怎么知道?”燕飞挑眉望着他,眼底满是疑惑,听他的语气好似和自己很熟稔,她不喜欢他乱攀关系。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关元祯一脸的含情脉脉,瞧得燕飞极不自在,“很多事连你自己都忘了,但我都记得!”
他的语气有着说不出的感慨,燕飞却当他以言语吃自己的豆腐,略带微愠地呛回去。“民妇身分卑微,皇上怎可能对民妇的事了若指掌?”
“你很快就知道了……”关元祯不愿逼她,只能静待时机。
根本一派胡言!燕飞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迳自夹起鹅腿品当。他真的没说错,一见到那油油嫩嫩的烧鹅腿,她还真是无法抗拒。
之后,她一直避开阴元祯的视线,不想再理会他,直到敬酒时刻到了,司礼太监高喊着:“皇上、皇后以及太子、太子妃向各位嘉宾敬酒……”
台下众人纷纷起身,关元祯以低沉的声音感性地道出对长子和长媳的祝福,“朕这辈子从未如今天这般喜悦!能见着太子娶得如此佳媳美妇,心里充满感激,尤其能和皇后一起主持这场婚宴,甚至比当年自己成亲时还要兴奋……“
他转头望向燕飞一眼,她则被他的话语和眼神弄得一头雾水,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陪笑以对。
台下的大臣们理所当然认为她是朱皇后,只觉今天的皇后看来心情特别好,格外地青春美艳。
关元祯率先饮下怀中的酒,众人这才举杯饮尽。再次坐定之后,长乐王爷关霁远和金丝特地上了高台。
关霁远一瞧见燕飞,同样激动地揽住她不放,像个孩子撒娇着:“妈妈……”他以罗利国唤娘亲的方式叫着她,燕飞却以为他唤的是“嬷嬷”,同样地拍着他的背低喃着:“乖……好孩子……”
这对兄弟怎么了?一见到她都这般激动,还赖在她怀里……小王爷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呀!燕飞疑惑地瞧着孩子们的爹,他却以泛红的眼眸凝睇着她,更令她一头雾水。
金丝赶紧拉开夫婿打圆场,免得他吓坏了燕飞。“嬷嬷,您的真面貌原来这么年轻貌美,称呼您一声姊姊都还觉得冒犯呐!”
“你这丫头,愈来愈贫嘴了!”燕飞开心地揽着大腹便便的金丝,不好意思地摸摸毫无瑕疵的脸颊,再轻抚着金丝脸颊上完全消失的疤痕,“看来,你天机爷爷的狗皮膏药还真有效,咱娘俩脸上的疤痕都不见了,反倒更为光滑!”
“是呀,金丝怎么瞧,都觉得今口的您艳光四射,比冷香还像个新嫁娘呢!皇上,您说是不是?”金丝问着一脸动容的关元祯。
关元祯正贪恋地望着爱妻酡红的双颊,一脸痴迷。“像……真像……”
金丝示意一旁捧着酒杯的太监上前,“那就让晚辈们敬皇上和嬷嬷一杯……”她特地端起一杯酒递给燕飞。一旁四人也端起酒杯。
“这……”这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呀?她又不是今天的新人,干嘛同时敬她和皇帝?她偷偷瞧了开元祯一眼,他正捧起酒杯准备接受孩子们的敬酒,笑得比新郎官还开心。
燕飞尽管心里嘟哝着,却不疑有他地一饮而尽,呛辣的酒气让她猛一喘气。
“呼!这酒……真有劲!”
“嬷嬷放心,若您真的醉了,自然有人会好好‘照顾’您……”金丝语带玄机地看着关元祯,给他一个带着暗示的微笑,“父皇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然如此……”关元祯轻抚着短须笑得开怀,却仍不懂金丝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呀!”看金丝笑得贼贼的,燕飞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金丝赶紧带着夫婿落跑,临走前不忘丢下一句话:“那么,嬷嬷的下半夜就交给父皇啰!”
燕飞没好气地看着匆匆下楼的金丝,不忘叮嘱着:“别用跑的,小心呐!”一转过头瞧见关元祯正盯着自己,她赶紧陪笑,“这丫头都成了皇妃,就要当娘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疯疯癫巅的。让皇上见笑了!”
说话的同时,她感觉背脊窜起一股热气,她忍不住拉拉衣襟,只觉身子有点不对劲。
“朕觉得金丝坦率得可爱,这性子跟皇后还挺像的……”见她整张脸泛着红光,光润的前额覆上一层薄汗,那样子像是喝醉了,他自然地抚上她的手,“你还好吗?”
燕飞只觉呼吸愈来愈急促,当他的手碰触到她灼热的肌肤,她身子颤了下,飞快地缩手。“民妇……没事,恐怕是不胜酒力……”奇怪,她向来千杯不醉的,怎么才喝一杯就浑身不对劲?
见她连双手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显然很难受的样子,关元祯不由得着急了,“那先回房休息好了!”他随即召来宫女,交代她们好生伺候着。
“不用了……找许妈就好了……”燕飞一起身便觉晕眩不已,娇弱的模样更让关元祯心急,恨不得亲自搀扶地回房。
“朕再派人通知她,你先去休息……”
冷香跟着相劝,“嬷嬷,您就先让宫女们扶着回宫,冷香再派人通知许妈。”
身子的燥热愈来愈难受,燕飞只能任由宫女搀扶下了高台,否则她很可能会当众宽衣解带
第十章
下了高台,金丝和关霁远已在一旁等候多时,主动揽下照顾燕飞的责任。
关霁远将燕飞带进一旁等候的软轿,却没有朝着客居的“吟秀宫”前进,反而直驱皇帝居住的“崇阳宫”。
金丝和关霁远台力将燕飞扶进关元祯的寝居,她撑起迷蒙的眼神望着四周,“这……不是我的房间……”
“那间房让给别人了,您今晚就睡这儿,您瞧这张床这么大,多舒服……”金丝赶紧哄着她上床,还帮着脱下绣鞋。“嬷嬷您好好歇息,金丝明儿个再来带您四处逛逛。”
全丝急着拉夫婿出房,关霁远却不放心满脸潮红的娘亲,“这样好吗?这不在计画之中……”
“放心,这酒虽烈,却不会伤身,明儿个一早父皇便会感激咱们了……”金丝偷偷吐着舌尖,笑得有些心虚,放下床帐后,她赶紧拉着关霁远走出寝宫。
“金丝……”燕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觉口干舌燥。
老天!她到底怎么了?这种感觉便是酒醉吗?怎会如此难受?好似身子里流的血是滚烫的,又像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啃咬着……
她撑起身子,难耐地撕扯着身上的衣物,剥到身上只剩下白色兜衣和底裤,才感觉不再烧灼得难受。
“嗯……”她翻了个身,白嫩嫩的玉腿一接触到冰凉丝被,口中不自觉逸出声声娇吟,她抱起被子将它卷进双腿间,裸露在外的手脚不断磨蹭着光滑的丝缎,藉此舒缓肌肤的灼烫和骚动。
***
燕飞一离开,关元祯一颗心也随之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坐不住,交待太子一声便急着离去,直接摆驾“吟秀宫”,却在半途遇上阻挠。
“父皇,天候不早了,该回宫歇息了,这条路似乎不是通往‘崇阳宫’吧?”金丝早料到皇帝的心思,于是堵在“吟秀宫”的路途中。
“呃!朕只是想……四处走走……”被识破意图的关元祯一脸尴尬,只得胡诌个借口。
“夜凉如水,还是请父皇早点回房歇息。”金丝贼贼地望着周围的侍从和护卫,随即靠近皇帝身边低语了一句:“您寝宫里的风光……比这鸟漆抹黑的夜景来得有看头!”同时对着皇帝眨眼示意。
关元祯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以眼眸询问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里透漏着丝丝兴奋。
金丝点点头,一脸神秘:“请皇上别告诉任何人。这是臣媳的一点小心意……只是,待会儿您最好独自进寝宫,别让任何人打扰。”
关元祯喜出望外地看了金丝一眼,随即加快脚步走回“崇阳宫”。
“呵呵!嬷嬷,别怨我,您也该尝尝被下药的滋味……”金丝咧嘴露出奸笑,表情得意非凡,“或许明儿个醒来,您就会感谢金丝呐!”
当时燕嬷嬷为了将她送出“驭奴馆”,竟对她下了迷药……如今,她不过是以其入主道还治其人之身,为这锅米粥加火添柴罢了!
***
关元祯的脚步急切得连随侍的宁公公都差点跟不上,好不容易回到寝宫门口,他一踏进门便转身想关上房门。
“万岁爷,让小宁子为您更衣好就寝呀……”宁公公却挡住房门,伸长脖子往房里张望,许久没见过主子脸上显露这般兴奋之情,他只觉得诡异极了,莫非……这寝宫里头藏着什么东西?
关元祯却使劲关上房门,并低声叮嘱着:“让所有人退出寝宫外围,在殿前守候即可,还有,明早若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寝宫!”
“奴才遵令!”宁公公依旧抵着房门,更觉里头藏着什么玄机,“那总得让小的何候您更衣呀!”
“朕自个儿更衣就成了,包括你在内,所有人立即撤出殿外!”关元祯没时间与他啰唆,一使劲便用力将门关上并落了锁。
听到身后传来的微弱呻吟,他难耐狂乱的心跳走近龙床,呻吟声愈来愈清晰,娇绵尖细的吟喘是那般地熟悉,而他从来都无法抗拒来自爱妻口中这极致销魂的邀约。
他艰难地咽下紧张的情绪,猛一拉开纱帐,眼前活色生香的画面让他倒插一口气。
此时,燕飞身上的肚兜已被扯开,半掩半露的娇躯不断在丝被上翻滚磨蹭着,白嫩的躯体早染上一层诱人红晕。只见她紧闭着双眸,微蹙着眉心,声声无助的吟哦由两片微张的红唇逸出,散乱的长发黏在汗湿的脸颊和额头上,构成一副淫邪蛙惑的美景,难怪金丝事先告诫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关元祯庆幸方才硬是将小宁子关在门外,他不可能让其他男人瞧见这副美景,即使是个太监也不成!
“阿蛮……”他脱了靴子上床,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发丝,一碰触到她热得发烫的肌肤,他才察觉她的状况不太寻常,好似被下了春药,如同当年的他……
“阿蛮,你感觉怎样?”关元祯再伸出另一只手试探着她肌肤的温度,同样热得烫手。
金丝这丫头太唐突了!他不舍见到爱妻受苦,因他深知那种如同受到地狱之火煎熬的痛苦。
“嗯……好舒服……”额头传来的凉意让燕飞忍不住轻吟出声,急切地抓着他的手摩挲着脸烦,发出舒服的娇吟。“我好热……”
她的身子像是着了火,就要被烧成灰烬,是谁……快来救救她呀……燕飞试着睁开眼眸,连这眼皮子都被灼疼了。
撑起仅存的意识,她努力将眼前的男人看清楚,见到关元祯那双关爱的眼眸,顿时清醒了几分。
“你!”她甩开如浮木般被自己紧抓的手臂,顿失的清凉却让她陷入焚火的煎熬,身体和心理都不由自主地渴望着他。
“走开!你走……”最难堪的境况被他瞧见,她觉得好羞、好无助,想拉起被褥遮盖身子却使不上力,她只能蜷曲着身子啜泣出声。“不要看我……你走……”
“阿蛮……”一颗颗无助的泪水令关元祯心疼无比,不顾她的抗拒将热烫的身子抱入怀里,冰凉的大掌不断在滚烫的肌肤上游移,惹得燕飞又羞又舒坦。
明明要推开他的,但又舍不得那份冰凉的触感,小手背叛了意志,抚上他的胸,她开始陷入理智和肉体的煎熬,只能抡起无力的拳头将气出在他身上。一碰到结实的胸膛却又软绵无力,“呜呜……你好可恶……”
胸前的捶击不痛不痒,胸口却因她的无助揪得好疼。
“阿蛮,记得吗?我们的第一次也是发生同样的状况……”他俯身亲吻着肿烫红润的嫩唇,一边发出低喃爱语。“这次换你把自己交给我,让我取悦你,让你舒坦……”
温热的手一掌罩住一只凝乳恣意地把玩,顶端的嫣红早已挺立翘起,因指尖的玩弄更加紧绷硬实。
“啊……”他的抚慰像是魔咒一般,好多画面在燕飞脑中闪过,有个男人也曾这么亲吻着她、逗弄着她,让她全身酥麻地颤抖;而她总是热切地回应他的每一个吻、每一个爱抚……
“爱我……快点……我的爷……”感觉像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的身子主动偎紧他,小蛮腰如水蛇般扭摆着,口中不自觉逸出往日两人独处时的匿称,“快爱我……爷……我的爷……”
“别急!我的阿蛮……”关元祯一边扯下自己的衣物,隐忍的欲望却比她来得急迫,尤其那一声声“我的爷”,令他想起往日的恩爱。
将她放倒在龙床上,他的身子亲匿地覆在娇躯上,以无数的吻持续加热欲望的温度,细细品尝舔弄她每一吋的美好,厚实的掌心更放肆地爱抚柔嫩的雪峰。
一瞧见双峰正中央那颗红痣,他激动地以舌尖膜拜着它,更印证她的身分无误。
“嗯啊……”阿蛮主动张开玉腿让他嵌入腿间,大腿内侧不由自主地磨蹭着健臀两侧,并高耸起胸部渴望得到更多的疼爱。
小腹传来无比的空虚,令她难耐地摆动水腰,早已春潮氾滥的幽密之处不由自主地迎合着男人的硬物,毫不掩饰想被充实、被填满的渴求。
“呜……快点……给我……”她半眯起眼眸,不知羞地呻吟哀求着,玉腿甚至主动圈住他的腰,以褪间的柔滑前后摩擦顶住窄缝的硬物,一波波热液沾湿了两人,摩擦出淫靡的声音,“求求你……我的爷……”
“呃!阿蛮……”关元祯低喘一声,几乎融化在那甜腻的哀求声中,情欲一下子窜升到顶点,他知道两人都撑不下去,身体胀痛得一触即发。
他捧起悬空的雪臀,将充血的热忤用力顶进地腿间,窒碍难行的紧窄几乎要他的命;他咬着牙,健臀用力一挺,让自己埋入她的最深处。
“啊啊——”突来的饱胀让她又疼又快意,湿漉漉的窄道难以克制地吸吮着硕大的男根,含得好紧好紧,丰沛的春水滋养了男性的力量。
“老天……”关元祯也紧闭着眼眸,感受被她包覆的快感,声音因为兴奋而颤抖着,深埋里头的硬物像是有生命般跳动着,湿热的穴壁也跟着发出细微的颤动,催促着他的侵占。
他以大掌撑住高悬的纤腰,健臀开始前后律动着,一次次用力将自己推进湿窄的秘境深处,再缓缓抽出……
“啊啊——”她下意识地扭动腰臀,配合他抽送的节奏撞击着彼此,渴望更激烈、更火热的进犯,“快!快点……”
关元祯快速跪坐起身,手臂撑开白嫩的玉腿,再次挺腰将自己送进为他开启的羞花之间,彻底地、狠狈地占有她,每一次的撞击都又重又深,却也瞬间将身下敏感的小女人送上情欲的巅峰。
她哭喊着,尖叫着,意识迷离,敏感火热的身子却毫无保留地向他关敞,在一波猛过一波的强势进击中享受前所未有的高潮喜悦。
他则倾注身心地占有她,取悦她,激情勃发地将全身力量灌注到她体内,紧紧攫住属于他的胴体,让自己的骨血钻进她的心灵深处。
这一夜,有情人的火热驱走了冰封的寒冬,春天再次降临“崇阳宫”。
***
剌眼的光线侵扰着阿蛮香甜的睡梦,她却不愿醒来,翻了个身,一头钻进夫婿的怀抱里,熟悉的气味令她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继续赖着床。
怀中的软玉馨香主动唤醒关元祯的欲望,他猛一睁开眼,感受窝在怀里的温度,感动得差点落泪。
拥她入眠,在她身边醒来,这一刻他等了好久好久了……
爱怜地轻抚着柔滑的肌肤,欲望主动向她高举,见爱妻睡得香甜舍不得吵醒她,他悄悄将大腿挤入她微屈的腿间,手臂撑起她的膝盖,仍不餍足的硬物在已然干涩的褪根处揉弄着,不一会儿便感受到那儿沁出滑腻的湿意,让摩擦更加顺畅。
“嗯……”阿蛮迷迷糊糊地呻吟出声,不自觉地摆动下身迎合他的律动,小手无意识凑上他的的胸,指尖寻到男生胸前的圆点,先是轻轻抚弄,最后有如饥渴的奶挂儿张嘴含住如豆的圆点。
关元祯向来无法抗拒她的爱抚,感受她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于是将自己嵌入她腿间,毫无预警地进入她体内,埋得好深好深……
“啊——”瞬间被撑开至极致,阿蛮发出满足的呻吟,硬撑起半垂着羽睫的眼仰望着夫婿,突然之间却瞪大圆眸,眼睁睁望着伏在身上的陌生脸孔。
“你是谁……”猛推开与自己紧密结合的躯体,阿蛮以双腿顶住他的胸口,使出吃奶力气用力一踹,关元祯还来不及意会过来,便硬生生被踢下龙床。
阿蛮拉起被子盖住深躯,恐惧地瞪着浸犯自己的恶徒,“大胆恶徒!竟敢潜入皇上寝宫非礼本宫!”她接着拔声奢喊着:“来人呀!来人呀!”
“阿蛮……”关元祯跌坐地上,不知道眼前发生什么状况,在宁公公率领护卫冲入房时,他及时抓住龙袍披上。
“万岁爷!这……怎么回事?小的听到娘娘的声音……”宁公公跟着往床上一瞧,见鬼般瞪圆了双眼,“娘娘?”
娘娘不是将自己关在“宣仪宫”不见人吗?昨晚她出席婚宴已经够震撼人了,见她出现在这龙床上更觉不可思议……
宁公公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看来更年轻美丽的皇后娘娘,她似乎不着片缕。加上龙床一片凌乱,想也知道昨夜发生什么事。
阿蛮见到宁公公随即大声求救,“小宁子。赶快将这恶徒抓起来!他竟敢……竟敢……以为自己被陌生人侮辱了,阿蛮伤心欲绝,几乎说不出话来。
关元祯站起身,先是斥退所有护卫,接着赶紧爬上床求证心中的臆测,”阿蛮,你……恢复记忆啦?”
阿蛮却拿起枕头丢向他,哀痛地指控着:“什么恢复记忆?你这登徒子竟敢毁本宫清白……”她继续向宁公公求救,“皇上呢?快请皇上回宫呀!小宁子。”
小宁子被事情的演变搞迷糊了!他指着关元祯,为难地说着:“皇上……就在这儿呀!”
“对呀!阿蛮,你不认得朕啦?”见她自然地唤着小宁子,似乎恢复了记忆,关元祯不知该如何形容心头的狂喜。只是,她居然认得小宁子,却认不得他,这令他恐惧不已,“是我……你的爷呀!”
熟悉的声调让阿蛮稳住激动情绪,定定地观察着眼前熟稔的脸孔,“可是……我的爷没有留胡子……脸上没有那些纹路,也比你年轻许多……”
她随即望向小宁子,发现小宁子的下颚虽然光洁白皙,脸上却也出现一些皱纹,跟以前长得不尽相同,这到底怎么回事?
正当她疑惑之时。好多错乱的画面涌入脑中,胸口积压着好多的情绪,她不住地喘息着,好似有什么从心口蔓延开来。
“阿蛮……”关元祯瞬间红了眼眶,看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多年前,当时的他多么地意气风发,多么地年轻气盛呀!
“已经过了好多年了……朕不再年轻,咱们儿子都已成亲了……”关元祯轻轻执起她的手,泪水滑落感伤的脸宠。
阿蛮没有抗拒,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然后,她感觉一丝光亮冲破记忆闸门,过去的点点滴滴如书页般在她脑海中一页一页地翻转,有过去的阿蛮和她的爷,现在的燕飞以及“驭奴馆”,还有那个被误认为登徒子的他……接着快速地翻到最后一页,赫然是昨晚那场如潮水汹涌,如火花绚烂的狂爱。
拨云见日般的戏剧性转折,让阿蛮感觉如梦初醒。
伸出颤抖的小手回握着一向呵护她的大掌,斗大的泪珠滚落已然清明的眼眸,她颤动着娇唇,轻缓却深情地呼唤着:“爷……是你……我的爷……”
多年的空白一下子被填满?当年悲惨的遭遇也历历在目,相爱的片段更记得一清二楚……但她从未感觉如此踏实,因为所爱的人就在眼前,虽然他变得不太一样,但她终于记起他了,她的挚爱呀……
她抬起手抚触着他的两颊,感到既心疼又委屈,为那段遗忘他、错过与他相扶持的岁月。“对不住……阿蛮竟然忘了你……没能陪在你身边……”
“别哭……”关元祯也伸出大掌拭去那令他蚀心的泪水,以欣慰的笑容同应她的自责,“还来得及……爷这辈子能再次拥有你,已经足够……够了……”
“我的爷……”阿蛮哭得悲切,忘情地投入爱人的怀里,不断呼减着对他的匿称,像是要补足分开多年的缺憾,喃喃泜诉爱语:“阿蛮好爱你……这辈子再也不离开你了!”
“这些年你受苦了,阿蛮……”关元祯将她抱得没有丝毫空隙,恨不得将爱妻拴在身边,揉入骨血之中,“爷保证不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你也要保证,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我……“
“不会了……我保证……”阿蛮在他怀里低泣。
真是恍妇隔世呀!爱让他们再次相遇,失打复得的喜悦更令他们珍惜彼此。分开多年的距离不再存在,却注满更丰沛的爱的能量:
杵在一旁的宁公公不知发生什么事,却感受到主子们更胜以往的浓情爱意,忍不住偷偷拭泪。
见以前那个活泼热情的阿蛮皇后又回来了,他真替万岁爷感到高兴!往后主子终于不用独守龙床,紧蹙的眉心也该舒展开来……
小宁子悄悄退出,关上房门,将满室的浓情留给一双爱侣。
***
“娘娘……请让我见皇后娘娘,我是枉的……”
阴暗的天牢里,身穿囚衣的陈坤任凭怎么盘问拷打,对当年的事始终三缄其口,只是不断喊着要见朱皇后。
他知道唯有主子能保他这条小命,也相信朱皇后终会想办法救他出去:
果然,在他待在天牢里三个月后,他盼到了唯一的希望,他心目中的救星纡尊降贵地亲临天牢。
“娘娘……您终于来了!小的撑起这条命。等的就是今天呀!”陈坤没察觉眼前的朱皇后有何不同,激动地往栅栏爬去,紧紧托着栅栏。
阿蛮遣退随从,硬撑起皇后的威严,以真扮假地演起当日不可一世的假皇后,“陈坤,你擅自闯入‘清和宫’,打扰太子歇息,这种犯上的大逆之罪,任谁都救不了你!”
“娘娘……”她的撇清责任让陈坤有些错愕,“这……都是您让小的这么做的,否则小的哪有这么天大的胆子呀!”
“一派胡言!本宫怎可能放任一个狗奴才去侵扰太子?”阿蛮假意怒斥着,翻脸不认帐的轻蔑态度,令陈坤心寒至极。
他敛起卑微的神色,刻意压低嗓子,眼眸透出一丝狠劲。“你想翻脸不认帐?别以为你当上皇后就想过河拆桥,秋郡主!”
从他口中说出的名字让阿蛮心头一惊,这才相信夫君和儿子们的推测都是真的……她心头窜起一阵寒意,仍极力压抑难受的情绪。
“放肆!本宫乃堂堂皇后,你以为谁会相信这番鬼话!”阿蛮轻声怒斥着,“我警告你,以后别再提起那侗名字,她已经是个不存在的人!”
“不存在的是皇后!”陈坤脸上流露阴险的笑容,“而你,只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假皇后!当年要不是我私下查访,找到一个制作人皮面具的高手,你哪能假扮皇后这么多年?嘿嘿!这些天我不在,是谁帮你拆卸人皮面具?还真弄得天衣无缝……不对,怎么看来更自然、更年轻了?”
陈坤伸手就要往阿蛮脸皮子抓去,吓得她尖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她抚着胸口喘息不定,继续厘清当年的疑点。“是你怂恿我犯下这大逆不道之罪,别把所有罪过往我身上推!”
她不相信自己所信赖的姐妹这么狠毒,阿秋只是个思想孤僻的乡下姑娘,没胆量犯下这种滔天大罪,该是受这奴才的佞言!
陈坤却大笑出声:“我说秋郡主,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明明是你嫉妒皇后拥有的疼宠,一心想取而代之,才会想出这个狠毒的计画,仗着皇后对你信赖有加,先是在饭里下毒,还狠心地以匕首划花皇后的脸,要她做鬼也让皇上认不得……我这做下人的只是听命行事帮你弃尸,别想把一切罪过都赖到我头上!”
他伸手指着阿蛮,却发现她脸上早已布满泪水。
“你……”陈坤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心狠手辣的秋郡主连割伤皇后的脸时都带着残酷笑意,她不可能会流泪!
“大胆陈坤,你说的可是句句实言?”掌管刑部的关霁远忽然现身,后头跟着太子关长风,最后出现的是关元祯铁青的脸。他们早已在一旁守候多时。清晰地听见里头的交谈。
“皇上?!”知道事迹败露,陈坤顿时吓得腿软。他手指着哭得悲切的阿蛮,赶紧将责任推到他以为的假皇后身上,“奴才是受了秋郡主的指使……她……这皇后……是假的!”
岂料他以为的假皇后却扑进皇上怀里,哭倒在他身上;而皇上竟紧搂着她,低声安抚着。“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枉我将她当成妹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阿蛮深受打击。当年她根本搞不清状况便已昏迷,当关长风说出儿时所见的情景,她怎么也不肯相信会是阿秋所做,如今罪证确凿,教她情何以堪?
“走吧!咱们先离开这儿……”关元祯对儿子们使了个眼色,随即搂着爱妻走出天牢。
“陈坤,方才你所说的一字一句都被记录下来当成呈堂证供,将交由刑部择日开堂再审!”关霁远叱喝一声,便随兄长离开天牢。
“可是……她……”陈坤跌坐于草堆上,仍指着同谋的假皇后,却完全分不清状况了!
尾声
“宣仪宫”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死城,不复见当日宫女太监成群的繁华景象。
所有伺候的奴仆都被调离,仅有几名宫女和护卫在寝宫外头站岗,监视着昔日不可一世的朱皇后。
“可以……不要见吗?”阿蛮几乎是被关元祯拖着来到这儿,她不想面对阿秋,那个背叛她的姊妹,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好可怜,会想恨她……
“反正一切都过去了……”见她还在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关元祯却不容她逃避,“我陪你一起面对她,否则你这辈子都无法脱离这场梦魇。”
可能是刚恢复记忆的关系,阿蛮连日从恶梦中惊醒,都是梦见阿秋拿着匕首追杀她,惊悸的模样看得他好不心疼,才硬逼着她将过往做个了断。
“可是……”两人已来到寝居门口,阿蛮的手被夫君抓得好紧,没有退怯的余地。
关元祯命人撞开门,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里头传来假皇后的咆哮谩骂,“你们这些狗奴才,谁敢进来,本宫就杀了谁!”
嘶哑低沉的声音如此熟悉,阿蛮激动地摇头,泪花随之四溅,关元祯却拉起她的手,投以鼓励的笑容,她只好跟随着他缓缓步上阶梯。
一到门口便闻到里头传来阵阵恶臭,阿蛮忐忑地踏入房里,里头像是废墟一般,所有窗子都已覆上布幔,阴暗得令人发毛。见此破败景象,阿蛮竟感到鼻酸。
咆哮声不断由床上发出,阿蛮主动放开关元祯的手往声音方向走去,他则紧跟在后。
“大胆奴才!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滚!”假皇后阿秋双手抚着脸瑟缩在床角,透过指缝瞪着闯入的人。
关元祯却趁此时拉开布幔,光线透过窗棂直射在阿蛮脸上,她正红着眼眶望着一身狼狈的阿秋,激动地唤了一声:“阿秋……”
阿秋僵直了身子,抚着面容的双手下自觉滑落,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失去支撑也跟着松落,露出一脸溃烂的皮肤,容貌几乎全毁,阿蛮却一眼便认出她,那个与她相伴成长的好妹妹……
“不……不可能……”阿秋狂乱地摇头,顾不得掉落的人皮面具,由床上跳起,见鬼似地惊喊着:“你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人!你是鬼……鬼啊……”
阿蛮急切地拉住阿秋,想制止她的狂乱,阿秋却一个箭步跳下床,躲往房间另一端幽暗的角落,惊恐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彻底陷入疯狂:“不要抓我……我还没死……不要抓我……”
“阿秋,你看清楚,我没死!阿蛮没死呀……”阿蛮不愿见阿秋落得疯狂的下场。在她心里,所有的过错都可被原谅,尤其现在所爱的人都回到她身边,阿秋和以前的她一样容貌全毁,也算是受到教训。
“不要靠近我……我好怕……阿蛮……救我……”阿秋开始像个孩子般啜泣,慌乱地寻找从小就保护她的坚强身影……你走开!我要阿蛮……阿蛮……”
“阿蛮在这儿……阿秋别怕……”阿蛮还想靠近她,却被关元祯揽进怀里,“她已经发狂……认不得你了!”
他对这个陪在身边多年的假皇后存着复杂情感,虽然她的存在是个谎言,也是个折磨,但他此刻不再有恨,却也不感到同情。
“见她这样……我好不舍……”阿蛮哭倒在夫君怀里,一切恩怨都随阿秋的疯狂消逝无踪,只留下难以愈合的淡淡心伤。
“我会派人好好照顾她。”关元祯只能做到这样,不愿见爱妻陷入忧伤之中,赶紧将她带离现场。
阿秋依旧瑟缩在暗处,心智回到小女孩时期,外头的孩子正朝她丢石头,嘲笑她是个爹娘不要的孩子,她求救的对象只有阿蛮。
“阿蛮……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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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终于大白,多年的恩怨也随着阿秋的发狂随风消逝。
凤凰终究归巢,现在的阿蛮可说是如假包换的真皇后,但宫里听有人,包括大臣们都不知这段宫闱秘辛,只知道皇后突然转了性,变得亲切又温柔,整个人也看来容光焕发,像是脱胎换骨。
只有关元祯一家子独自承受分离的悲和重逢的喜,至今谈来仍不腾晞嘘,尤其阿蛮,满满的爱一下子涌来,她仍感受内心某个角落有个无法填补的缺憾。
“唉!母后只觉得对不住你们兄弟,让你们受苦了……”多年来她没有尽到照顾儿子的责任,反而将他们忘得精光,让他们饱受假皇后的折磨,这让她最感愧疚。
“母后错过了好多重要的事,这辈子也追不回来了……”阿蛮抚着两个儿子的俊颜,好像他们还是记忆里的小娃娃,“我一眨眼,你们就长大了……”
她至今仍觉得像是作了一场好长的萝,醒来已人事全非。
关长风紧握着娘亲的手,泪眼中开出一朵欣喜的笑颜,“这些年来母后虽然无法陪在孩儿身边,却帮儿臣们调教出了两个好媳妇,也算是对咱兄弟最好的补偿……”
金丝和冷香各自奔向夫婿怀里,金丝更热切地揽着阿蛮的手,亲匿地撒娇着:“对呀!嬷嬷……”她随即想到应该改口,俏皮地吐着舌尖,“呵呵!看我都忘了,现在应该称您一声母后了……若没有您,您的两个儿子到哪里去找像我和冷香那么婉约又温柔的好娘子呀!所以您也别自责了。”
金丝得意地看着夫婿,对自己的小小捉弄沾沾自喜
“你这丫头,还真不害臊……”阿蛮被金丝逗得破涕为笑。
要不是她当初使了计谋创造出“四大金钗”,金丝这小霸王不知还要在“驭奴馆”里作威作福多久,竟然还敢自称婉约又温柔!
看着金丝贼兮兮的表情,阿蛮忽然眯起眼眸,想起那晚喝了金丝递来的那杯酒,她才感到浑身不对劲,莫非……
“金丝,那晚是不是你搞的鬼?我怀疑那杯酒……”
金丝赶紧躲到夫婿身后,露出无辜的金眸撒娇着:“人家只是想让您早点恢复记忆嘛!”她随即以眼神向搂着爱妻的关元祯求救,“父皇,您不觉得母后能这么快恢复记忆,都是金丝的功劳吗?”
“话是可以这么说……只是苦了父皇,被你母后折腾了一整晚,呵呵!”关元祯不得不承认这偏激的绝招的确有效,他的阿蛮显然对那种刺激的快感记忆深刻,竟恢复了记忆!说真的,他还挺感谢金丝的。
阿蛮以手肘顶顶关元祯的腹部,不依地抗议着:“是谁折腾谁呀?人家被你弄得……”意识到儿子媳妇们正饶富兴味地瞧着自己,她尴尬地烧红了脸,“哎呀,不说了啦!”
“不管谁折腾谁,父皇正值壮年,母后也尚青春美丽,或许儿臣很快就会多了个小皇弟或小皇妹啰!”喜见两人回复年轻时的如胶似漆,关长风忍不住取笑着双亲,众人也跟着鼓噪。
“哪生得出来呀……”被小辈们这么起哄着,阿蛮只觉得好害羞,不断挥手制止他们的取笑。
关元祯倒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难说哦,或许咱们可再生个小公主,像你这么漂亮伶俐的小女娃……”
“或许已经有了也说不定!”金丝忙着瞎搅和。
冷香也冷不防丢出一句。“是呀,那晚也算是父皇和母后的二次洞房……”
“好一句二度洞房!你们说会不会皇嫂和母后同时怀上娃娃?那势必成就一段佳话……”关霁远受妻子的影响,也变得活泼许多。
“远儿,你胡说些什么呀!”要真是这样,阿蛮肯定自己会挖个地洞眺进去,省得被传为笑柄。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关元祯却慎重地抚着她的小腹,仿彿小生命已在里头成形。
“我的爷,你别跟着孩子瞎起哄啦!”阿蛮拍去他的手,一脸娇嗔地斜睨着夫君,惹来他一阵轻笑。
“谁要瞎起哄?老家伙最爱凑热闹啦!”门外传来洪亮的声音,天机老人的身影倏地飞入屋里,快得连守在宫外的护卫都没发现。
“师父!”几日未见,恍如隔世,阿蛮眼眶跟着泛红,更投入慈父的怀抱,“燕子好想您!”
“好好……”天机老人也跟着吸吸鼻子,眼眶红红的,“找到亲人了,应该高兴才是呀!“
他算出近日一切都将明朗,便迫不及待进宫来看徒儿。
“国丈,朕不知该怎么感谢您……”关元祯感激地望着天机老人,主动将他当成老丈般敬爱。
“你们这些年都受苦了,一家人能团聚,开心过日子最重要!”天机老人拍拍女婿的肩膀,完全不将他这皇帝看在眼底,“只是,以后别再这么糊涂了,连老婆都会认错!”
“朕这辈子再也不放开阿蛮的手!”关元祯紧握着爱妻的手,十指交扣。打算就这么直到天长地久。
“好好……都成了一家子,真好!”天机老人望着团圆的一家人,露出欣慰满意的笑容。
金丝上前亲热地揽住天机老人,故意取笑他,“爷爷呀,听说您早就算出我们这四大金钗会找到好归宿,那怎么没早点算出母后的呢?”
“嗟,你这丫头存心拆爷爷的招牌吗?”天机老人啐了一声,却不得不承认金丝说得没错,他竟然没算出徒儿是皇后的命格。
“金丝,别烦你天机爷爷啦!”阿蛮赶紧帮师父找台阶下,“对了,盈光那丫头还好吗?”
近日她都待在宫里,“驭奴馆”便交由师父处理,盈光和京城首富水雁楼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师父说要给那家伙一点教训,不知进展如何?
“呵呵,水雁楼差点跟着咱光丫头殉情,也算通过考验;‘天水庄’下月初就要抬着八人大轿上‘驭奴馆’迎亲啰!”老人笑看着几名徒孙,脸上尽是得意之情。“说来这四个丫头很幸运,都遇上了有情人……”
“是呀。远在‘挹剑山庄’的轻怜受到夫君和公婆的疼爱,盈光也有了好归宿,冷香和金丝成了我的媳妇儿,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结局?”阿蛮轻叹出声,眼底却闪着盈盈泪光。近日承受太多的悲喜,让她变得多愁善感。
“你回到我的身边,这才是最美好的结局!”关元祯紧搂着爱妻,试图扫去她心头的凄霾,“知道吗?说来最厉害的还是你燕嬷嬷!”
“我哪有什么厉害?”阿蛮莫名看着四周一张张暧昧的笑颜,“你们又笑什么呀?”
天机老人拍拍爱徒的头,笑得比谁都开心,“她们这几个丫头嫁得再好,都比不上你捞到一个皇后来做……嗯,姜果然是老的辣!”
此话引来哄堂大笑,阿蛮也跟着展开欢颜。
的确,她这个燕嬷嬷管一个“驭奴馆”,还不过瘾,这会儿整个皇宫,甚至天下事都归她管了!
嗯……下次她要搞个什么名目来玩玩好呢?各位看官帮帮出点主意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