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14
印莲: 凤舞战歌 1-20
1. 初识
她看着他的同时,在算计着他;他看着她的同时,也在算计着她。
他笑了,转过头不看她,从酒楼上望向远处来来往往的人群。但他的视线并没有焦点,这多少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她执起酒杯倒酒,眯笑着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繁忙的街道。
这天是广连城一个月一次的大型交易日,街上的人一个挤着另一个,让她想起前不久看到的猪贩子在运输猪的时候,用来托运的那辆八匹马拉的超大马车。
当时,上百头猪就是这样挤在里头的。
广连城是邦什国最大的边境贸易城市,自从十年前和契沙国签定了贸易往来协议后,城市便不断扩大和繁荣,如今俨然成为邦什国西部最大的城市,并号称邦什的西部经济中心。
也因此广连城人流量大、外来人口众多、边境贸易发达……这诸多特点,同时决定了它必定是一个高犯罪率的地方!
她用筷子夹起一片牛肉,细嚼慢咽,却始终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于是她又发现了,他的眼角余光也一直在打量着她。
犯罪有很多种,偷、抢、杀、伤,或者奸淫……
那么他该是哪种?
鸿运酒楼的生意随着太阳爬上头顶,越来越好,坐无虚席。于是她很自然地把牛肉和酒抬过去他的桌上,对他一笑,“兄弟,不介意一起坐吧?”
“当然不介意。”他轻描淡写回以一个微笑。
她在心里暗暗计量着,以他的坐姿,吃姿,应该有着很好的教养。再看他身着的华袍,手指白净修长,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出身的公子哥。
“兄弟要出境?”她整整身上显得有些破旧的衣服,粗着嗓门问。
装了半年的男人,她已经把世俗的男人模样完全学了去,再加上从小就是一绝的模仿别人发音的天赋,更是比少年还像少年。
“有这打算。”他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你呢?”
“咱明人不说暗话,”她低下头,把脑袋凑过去,四下张望过后,贼贼地说,“我想出境,但是我没有官印。”
听到她的话,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无痕,故做无意地点点,倒上杯酒。
“我叫钟宁夏。”她也把酒倒上,举起酒杯示礼,仰头喝下。
“肖凌。”他学着她的样子喝完酒,自此当做认识了。
钟宁夏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我要出境赚钱,这年头没钱连老婆都娶不到啊。”
“哦?打算做什么?”肖凌半真半假虚情假意地问道。
“打杂而已,去和官兵打交道我最擅长了。”她说这话时候,还挤眉弄眼,以从外表上显示她的八面玲珑。
他放下筷子,半挑衅半认真地问,“只要能赚钱的你都干?”
她略微迟疑了一秒,又拉开笑脸,低声道,“赚得越多当然风险越大,这个道理我懂。”说这话的时候她在心里咒骂,你小子不是早看上我了还在这里装哪棵蒜!
“我正好需要找个仆从,要不你来帮我?”他拿起筷子,那可有可无的样子让宁夏想打人。
“仆从……什么条件?”她尽量保持礼貌地问。
“我会付你工钱,以一年为期限,你帮我做事。”说这话的时候,他盯住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的魂一起勾了去,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个马商。”
这次宁夏差点就真的骂出声了!
作为战争工具,国家之间,马匹是不允许随意买卖的。同矿石,兵器一样。所以遇到马商,就如同遇到了军火商。他们的共称,是“战争贩子”。
若是要做马匹的买卖,有两种途径。一是得到兵部的的印,二是走私。
前者,需要有权,比如兵部统领;后者,除了权,还需要暗中的势力,要有能力打通八方才可以做到。但是无论肖凌是属于哪种,都说明了,她钟宁夏沾上了一个比她想象中更不能惹的人。
她以喝酒来缓冲心中的焦虑,她不知道该为中这种头彩高兴还是悲哀。
既然肖凌那么直接地告诉她,他是马商,那就说明,他已经不打算放她走了。
与肖凌在一起,离境比她想象的还要容易。
只是有一点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肖凌要找她。当初他所表现出来的不安应该是真实的,如果他是马商,无论如何也不需要她的帮助!除非……
除非他有别的企图,或想遇到意外时,可以找她当替死鬼!
她在心里冷笑,互相利用罢了,看最后谁把谁玩死了!
她在马车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广连城,看了一眼邦什,这个生她养她的国家……
下次回来,该是什么时候,又该以怎样的面目。
一阵风刮来,把城墙上贴着的告示吹了下来。
曾几何时,这里布满了这样的通缉令,画像已经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褪了色,却还可以模糊地看清上面那张巧笑嫣然的脸,旁边却写了这样一排字:
邦什国公主夏宁,为扶持胞弟王子宁川登上皇位,弑杀皇帝,其罪不容恕!特此通缉!凡有收留着,或知情不报者,以逆党同伙处置!
……
落柏城,位于契沙境内,于广连城遥遥相望,相距大约200里。十年前的落柏只是一个人口不到一百的小村庄,自打边境贸易协议签定后,短短时间内竟然发展成为了一个与广连城号称双子城的契沙边境上最大的城市!这也可见契沙的管理者有着多么非凡的领导能力!
进入契沙后,宁夏一直在东张西望。她从小的印象中,契沙都是一个穷困的地方,穷得,连乌鸦都懒得飞过来。还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契沙人啃过的骨头,狗不吃。于此可见一斑。
可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那么穷……
就说一路上经过的村庄和现在的落柏城而言,似乎与广连城并没有多少出入——除了建筑更新,城市布局更整齐以外。
边境城市的共同特点,就是人口混杂。而契沙本身就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国家,即便现在全国上下统一了,也依然存在着几十个民族部落,这些人光从外表上看就是与邦什人不同的。他们的发色大多是浅色,眼眸也有蓝和绿的。在邦什,这样的人被称做“异族”。而这样外貌的人在广连城中宁夏已经见多不怪了,然而来落柏城之前她毕竟还是担心她明显与众不同的外貌会在这里过于引人注目。
但是显然她的担心多余了。
契沙边境上的居民许多都混杂了各方血统,长成她那样的也是许多,至少她走在街道上,根本没人会回头看她。
肖凌名义上是个布商,进入契沙的时候象征性地带了一车绢丝。而落柏城的交易日与广连城相隔15天,所以这几日,肖凌一点都不急于寻找买家,只是拉着宁夏东逛西晃看美女。
“宁夏小兄弟,找老婆一定要找漂亮的,你看上哪个姑娘没有?”坐在路边吃小馄饨的时候,肖凌这样问宁夏。
“我看上人家,人家也看不上我啊。”宁夏瞥了他一眼,“我又没公子那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宁夏这话听来酸,却也没错。契沙人都人高马大的,契沙的美女也都身材高佻的。在邦什的时候宁夏作为女子算是高的了,可到这里,以男人身份混迹的她,瘦小得像跟胡萝卜。
见她吃光了碗里的馄饨,肖凌借口说她太瘦,又给她叫了一碗。
宁夏本想拒绝,却忽然意识到,他在等人。
一个真的想吃馄饨的人,是不会用勺子一下一下把馄饨蹂躏成糊状的。
约半柱香的时间,一个大约30来岁的男子在肖凌旁边坐下,同样叫了碗馄饨,但是同样醉瓮之意不在酒。接着他们开始有意无意攀谈起来,声音很轻,宁夏只能从他们的嘴型和些许言词中判断出那个男子叫肖凌“公子”,并且神情多少带了份敬畏。
他们谈话的时候肖凌只是偶尔恩了几句,间或问了几个问题,宁夏注意去听,还是听不见。
之后肖凌给了宁夏一个眼神,起身离开,宁夏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未有交谈,一直进入客栈,关上房门,肖凌才对宁夏露出一个笑容,这笑,让宁夏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要干什么?!”宁夏像被一只被针刺痛了的猫,猛地后退一步,紧张地盯住他。
肖凌丝毫不介意她的模样,只是走到圆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品上一口,缓缓开口说,“我看上了一匹马。”
“马?”宁夏稍微放松些戒备,走过去在桌子另一边坐下,眼睛却盯住他的每一个表情。
肖凌为她倒上一杯茶,说,“那可是匹好马啊,我盯了很久了,却一直不能到手。如今,此马竟然再次出现了。”
“什么马?”宁夏对马并没有多少研究,只是见他说那么好,不免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匹马,叫做天诺。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原本,这马是属于我们肖家的,但是那畜生却背叛了肖家,易主了。”说这话的时候,肖凌虽面带微笑,却让宁夏觉得,神情凝重。
以宁夏对马非常有限的了解,只知道有种神驹通体血红,出的汗水也是红色的,像淌下的鲜血。那种马,叫做汗血宝马。还有曾经她养过的,红蹄白马,据说也是神驹名马。
一想起从小养大的马儿小三,宁夏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但很快恢复过来。
再神的马,那也是马,又不是人,这肖凌如何说是背叛?最多是给别家夺了去!难道还想马也有贞洁情操?宁夏再无知也还是懂这个理的。
唬谁呀这是!宁夏心里嘀咕,却没敢说出来。
“这马的主人,可不一般,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肖凌再一次抬起头,眼里明显写着两个字,“算计”。
宁夏开始悔恨,当初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坐下来。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她坐如针垫,努力扯出一抹笑,声音发颤,“要,要我帮你什么?”
“那匹马三天后会出现在落柏城的龙临山庄,而我们明天就要住进去。”肖凌说完,还补充了一句,“以夫妻的身份。”
宁夏着实愣了几秒。
夫妻身份,他的意思是,叫她假装他老婆?
她挺起胸膛,义正严词,“我堂堂大男人,怎么能扮女人!”
“哦?好吧,那我委屈下,我做你老婆好了。”肖凌一脸坦然,只是末了还是任不住加上一句,“如果别人相信的话。”
得!他这话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差别!
宁夏垂死挣扎,“为什么要扮夫妻?兄弟不行吗?”
“只有夫妻才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我说了,马主人势力太大,只能来暗的不能来明的。”
“你敢贩马,你敢惹官道兵道上的人,你就摆不平这马的主人?或许说明原因,人家把马还你也不一定!”宁夏继续努力说服。
肖凌低下头想了想,在宁夏以为他被她说动了的时候,肖凌忽然抬起头来,“我知道让你扮女人为难你了,要不这样,这事成功后,我放你自由。”
肖凌这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在跟她谈话面上的交易;另一层意思是在提醒她,她目前还是他的人。他可以把她带出境,也就有能力把她遣送回去!
宁夏咬住嘴唇,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思索。
要她扮女人,本不存在什么尊严上的问题,反正她本来就是女人。她也不是担心穿了女装会暴露她原本就是女人的事实,只是……她害怕肖凌观察里太强,会将她和那邦什国贴满大街小巷的通缉范联系起来。再者,落柏城位于邦什边境,尽管这里没有到处贴通缉,却还是保不住会有被人认出来危险。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肖凌可以信吗?
战争贩子,是信誉度最高,忠诚度最低的人,他们会利用官权,却不会效忠。
“好吧。”宁夏在心中一翻挣扎后,终于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做。但是,你记得,你欠我的人情!”
肖凌皱了皱眉。
这还叫欠人情?他名义上还是他的仆从,哪个仆人敢这样跟主人说话的?
但是肖凌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说:“好。”
2. 命相
宁夏洗了个澡,换上肖凌给她的女装,摆弄起胭脂水粉来。
她端坐在镜子前,恍惚了下。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自己的模样了?
半年了。
她根本不敢照镜子。
她甚至不敢把脸上的污泥洗去。
肖凌坐在外面等得不耐烦刚想闯进门去的时候,宁夏提着裙子走了出来。
沐浴过后,她的身上散发出了淡淡的香味,像一株芳草,悄悄在空气中弥漫。
原本被污泥覆盖的脸上,抹上一层淡淡的脂粉,肤胜白雪,眉似远山,唇如水桃,眸若星辰,貌比牡丹,浅笑盈盈,风情万种。
肖凌脑中跃上一个词:女人!
男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样的妩媚!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耀在她身上,刺目。
肖凌不禁眯起了眼。
鹅黄色的纱裙几乎在阳光里融化,逐渐透明起来,化成一滩酒的香,和着她询问的表情,醉了。
直到许多年以后,肖凌依然记得当时的场景。那个夏末的午后,心也随着风飘得很高,很远了……如果那个时候,他可以抓住她不放开,是不是后来,也不会血流成了河?
那一刻肖凌忘记了呼吸。
所以后来,他呼吸的每一下,都带着她给他刺骨的心痛。
宁夏咳嗽了一声,把肖凌游离的魂拉了回来。他尴尬地摸摸鼻子,讪笑,“真漂亮。”
“是你的衣服和胭脂好。”宁夏拉了下自己显得略短的头发,问肖凌,“这头发怎么办?哪个姑娘有我这么短的头发啊!”
“盘起来。”肖凌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见过的美女又何其多,一次尴尬就足够了,随即便恢复回了原本那个精明的商人。
他把宁夏拉到椅子里坐下,站在她身后帮她摆弄起头发来,“你是肖夫人,又不是钟姑娘,头发当然该盘起来了。”
宁夏愣了愣,确实,她很习惯地梳了姑娘的头。
头发盘起来,倒是不显得短了。
她意外地发现肖凌盘发的技术很好。
龙临山庄,位于落柏城西郊,是落柏城最高档最豪华最奢侈的客栈。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住一晚的价格,可以够普通百姓用上一年!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两个人,扮做仆从。一个是在馄饨摊上见过的男子,另一个是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当宁夏挽着肖凌的手臂踏入山庄的时候,她不禁惊叹。
山庄是依山畔水而建,说风景如画一点不夸张。作为客栈,这确实过于奢侈了。这地方,简直就像宫廷别院!
而且穿过前厅进入回廊,里面竟然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所有客人住的都是独立的小栋楼,楼与楼之间以回廊相连,之间繁花尽放,亭台楼榭无一或缺。
他们住的那楼,叫做“凝香楼”,位于山庄最南边,肖凌挑的时候就是看中是这里的静谧。
龙临山庄的侍从也受过格外的培训,每一栋楼都有专门的侍从服侍客人,这些都是为了给客人绝对的满意。
然而这一规矩也让肖凌作为理由,要求和宁夏睡一间房,说什么眼线众多,不让别人怀疑他们夫妻的身份。
宁夏皱了皱眉,不就是盗匹马?搞得跟做间谍似的!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肖凌,他虽然一直都是面带微笑,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可以从他两个手下的神情中辨认出事态的严重性,这次,可绝非为了马而来啊!
宁夏不明白肖凌是真没看出她是女人,还是假装不知道。
用肖凌的话来说,让宁夏扮女装实在是失策。本想以夫妻的名义入住比较不会引人注意,但是自打宁夏一进入山庄,所有的目光都围绕在她身上。
不只是美丽的容貌,更为了她换上女装后体现出来的婉约,和眼神中仿佛男人般的坚定和强硬。这种气质的矛盾又强烈地融合在了一起,令人连感叹都变成了惊艳。
肖凌悲哀地发现,从她进入山庄开始,全山庄的人都知道他们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的计划,就得更详细和周密了,而且绝不能暴露出一点破绽。
月上中天,窗外阵阵虫鸣,静谧得仿佛小时候在躺在妈妈身边的夜晚。
肖凌睁开眼睛,向旁边看去。
宁夏睡得很熟,全无防备。醒着的她就像个刺猬,根本无法想象睡着的她竟然可以这样安静,安静得像朵海棠。
肖凌莞尔,望了望月亮的角度,悄悄起身,换上夜行衣,走到窗边,轻吹一口哨,两道影子闪过,他打了个暗号,跃窗而出。
微风卷起纱帘略过宁夏细白的脚裸,银辉下安静而甜蜜,知了在夏末吟唱着最后的歌,夜色中悄悄弥散着花朵的芬芳,令人不舍。
肖凌望了眼暮色天空,轻叹了口气。
这个地方,三天后,必会有场腥风血雨。
自打出逃后,宁夏第一次睡了那么好的觉,还在如此舒服的床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穿过窗户落进房里,臃懒而惬意。
这半年来,她每次醒来的时候,都奢侈的希望这可以是一个梦,一切都只是梦。她还是邦什国的夏宁公主,她还是邦什国王手心里最骄傲的长公主……
可是醒来要面对现实总让她嘴角的微笑渐渐凝结。
宁夏伸了个懒腰,手抬起处,忽然意识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肖凌,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又那么仔细地打量他。如果他们不是在那种情形下相遇,她一定会以为他只是个贵公子。
面如冠玉,温柔如风,气宇轩昂,风流倜傥。
但他不只是这样,他还是个马商,他有着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她只知道他是个马商,或许,连马商的身份都只是个幌子。
她看不见他的底牌。
宁夏意外地发现他的睫毛很长。确实,他有着一双很好看,又很冰冷的眼睛。
猛地,他睁开了双眼,宁夏吓了一大跳,惊坐起来。
他略带嘲讽,戏谑地挑眉凝视她,用低沉含笑之音问,“看够了没有?”
宁夏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不用摸已经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了,更不敢想象会红到什么程度。
她又羞又恼,甩起枕头捂住肖凌的脸,却依然掩盖不住他可恶的笑声。
肖凌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忽然之间,他和她,隔了一个枕头。
笑容褪去,他的眼对上她的眼,有些东西在暗暗流动,世界安静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宁夏的背被汗水浸湿了,就在他的唇要触碰到她的时,她忽然别开了脸。
他的唇从她脸庞擦过,温润柔软,宁夏的心被拉扯了一下。她抬起眼,正好对上他的,那里,已经没有刚才的深邃迷离,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一层玩味。
宁夏忽然很恼怒,她用力推开了他,拢了拢头发,站起身,对他用力哼了一声,摔门而去。
肖凌轻笑,趴在床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他才把头埋进被子里。
看来这趟契沙之行,出了个意外。
世事难料,不是吗?
吃了午饭,宁夏百无聊赖地在庭院闲逛,凝香楼的侍女小葱见她如此,便提议她去逛集市,今天正逢半年一次的庙会。
宁夏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跑去问了肖凌意见,肖凌不置可否。只是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了三个字:“换男装。”
在侍女小葱惊讶的目光下,宁夏重新换上她那件破烂的衣服,带上她破烂的帽子,并且用黑灰色的药粉涂抹脸,掩盖住了原本水嫩的装容。
肖凌见怪不怪地捏了把宁夏的脸,溺爱地说:“玩开心,我等你回来。”
肖凌下手很重,他就料定了她不敢在外人在场的时候发彪吗?好吧他赢了!在他捏住她脸的时候只能用目光狠狠瞪他。
更让小葱吃惊的是,宁夏模仿男人的声音惟妙惟肖,要不是事先知道,也会把她当成俊俏的小哥。这时小葱才恍然大悟,感慨地说,难怪肖大人放心夫人出来,夫人打扮成这样,谁都不会注意你呢。
宁夏心里暗笑,他当然放心了,我又不是他老婆。他只在乎我会不会逃跑,不在乎我会不会被别的男人看!
这本是个逃跑的好机会,但是宁夏犹豫了。
肖凌是张好牌,她现在虽然逃出了邦什,但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培养自己的党羽,又谈何容易!可肖凌不同,他有钱有权,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他的底细,但若是可以利用,对她会非常有帮助。
只是,要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地帮忙,这才是最需要动脑筋的地方。
宁夏和小葱坐着龙临山庄的豪华马车到达集市的时候,已经是快要日落了,于是在落柏城最赋盛名的酒楼“听风楼”点了一桌子的菜豪吃起来。
反正肖凌掏的钱,宁夏就多吃点当是对落柏城的贡献了。
小葱做为一个称职的地陪,一路上不停地给宁夏介绍落柏城的情况,后来知道宁夏是来自邦什的商人后,更是恨不得把契沙民族,文化,地理,历史全部讲与她知道。
二十年前的契沙还没有现在的统一,按民族分成的部落对内各自管理,对外联合起来共同抗敌。但是这样的国家形式并不稳定。
当时因为抗敌意见的不同意,部落之间产生了严重的分歧,甚至发生了内部战争,当时北沙部落的首领达曼,凭借着强大的铁骑和人心,统一了全契沙大大小小二十七个部落,成为了其契沙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君主。而当时的汉统国尚未平定内乱,皇帝莫君心为了提防威胁到其北部防线的契沙,把爱女心诺公主嫁给达曼,以示期望和平之心。
国家之间总在战于不战之间徘徊,心诺公主并未给两国带来多久的和平。
在心诺公主和达曼的儿子阿木图王子三岁的时候,莫君心平定了内乱,疆域向南扩展吞并了当时的南蛮国后,意图拔掉契沙这颗眼中钉,甚至不管自己心爱的女儿。
契沙与汉统的战争,以当时两国兵力来看至少可以持续五年以上。然而就在两国交战后的第二年冬天,达曼忽然死了,契沙军溃败投降。关于达曼的死因,至今仍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也无人考证,只能成为历史的一个谜了。
达曼是个至情之人,一生就只有心诺公主一个女人,而心诺公主也在达曼死后随他去了,只留下阿木图王子。正因阿木图也是莫君心的外孙,念在这份情意上,莫君心退兵回到镜安城,封阿木图为契沙王,留周奔将军和永亲王辅佐阿木图。
说是辅佐,实是掌权监视,那年阿木图仅五岁。
说到阿木图,小葱一脸敬仰。她说,阿木图十三岁杀了周奔,十四岁俘虏了永亲王为人质。十五岁,派使节去汉统宣布独立。接下来与邦什结盟,国内减赋轻税,以富裕人民为建设边防的基础,仅仅十年,契沙的强大已经令周围各国不敢侧目了。
宁夏听小葱讲着的时候,面无表情。谁都有故事,故事讲出来的和实际上的大多相差甚远。
只是宁夏这样想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想到,小葱现在讲的故事,竟会与她的人生相交集。
随着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街上越来越热闹,到庙会门口,小葱指着里面问,“夫人,要不要去求一支签?”
据小葱介绍,契沙人原本是不信佛的,他们信仰着草原之神甘卡。然而随着与邦什的来往密切,佛教也逐渐传入契沙,并在邦什人聚集的落柏城建了庙宇。
曾经宁夏信佛,每月都会去上香,但是现在,宁夏不信了。
佛是什么?佛根本保佑不了她,根本保佑不了邦什!佛什么都不是!自己,只能靠自己去保护!
看着小葱跪在佛像面前,宁夏抬起头注视着那尊表情永远不会变的佛。
冷笑。
……
惠静师傅帮一位信徒解完签后,喝了口水。他忽然注意到站在庙堂之上仰视着佛像的宁夏。她的眼神尖锐,冰冷,并带着深深的恨意。
惠静走上去,对宁夏行了个礼,问,“女施主,可要老僧为您解了次签?”
宁夏转过头,以同样冷漠的表情对惠静。
“签,真能求得所想吗?”
“世事皆起自因终自果,能否求得,皆看诚意。”惠静说这话的时候,观察到宁夏的面貌,心里暗惊。
宁夏冷哼一声,惠静却毫不介意,他以极其诚恳地态度,对宁夏说,“施主,可否让老僧看下您掌纹?”
宁夏微笑,笑意并未传达到眼里,她伸出左手到惠静面前,说,“你真看的出来,我便信你所说。”
惠静摇摇头,微笑着说:“姑娘,我要看你的右手。”
宁夏愣了愣,遂伸出右手。
惠静看了宁夏的掌纹,又伸手触摸宁夏的手骨,眉头越皱越深。
宁夏笑了起来,话里带着讥讽,“师傅,看不出来吧?佛难道没有告诉你,我是被他遗弃的人么?”
“阿弥陀佛。”惠静退后一步,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展开他布满皱纹的笑容,“姑娘,你没有被佛主遗弃,是你遗弃了自己的信念。”
“信念?”宁夏冷笑,“以前我信,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佛没来帮我。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佛。”
“施主,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都是一个定数。”
“那你告诉我,我的定数,是什么?”宁夏敛起笑容。
惠静没有在意她的态度,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温柔如春风地微笑,“你真的会给这个世界带来腥风血雨。”
“你错了。是这个世界,把我卷入了腥风血雨中。”宁夏回以一个春风的微笑。
“施主,放下执念,你会听见自己心底最忠实的声音。”惠静依然微笑,但是他的微笑却无法传染给宁夏。
宁夏挑挑眉,吸了口气,轻佻地笑出来,“师傅,你说笑了,如果连我自己都放弃了自己,我还能有什么?”
“姑娘,记住老僧的话,万千生命,皆在你的一念之间。”说完这句话,惠静脸上显露出了明显的疲惫之态,一边的小和尚见了,赶紧过来扶惠静。
惠静行了个礼,随小和尚离去。
内堂中,小和尚抱怨道:“师傅,那个人甚是无礼,为何还要跟他说那么多话!”
惠静只是摇头。他这一生阅人无数,也非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相,只是不明白,为何如此之相会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王命和亡命之相,战争和血腥,痛苦和挣扎,混杂的命脉,矛盾的方向……
惠静抬起头,忽见天空隐隐风云翻腾起来。
惠静揉揉发疼眉心,自言自语道:“恐怕战争又要来了……”
3. 错相逢
“姑娘,记住老僧的话,万千生命,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
宁夏嘴角向上弯去。
如果她真有那个能耐,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如果……只是说如果……要是老和尚说的是真的,她真能够带来腥风血雨的话,即使牺牲了万千生命又如何?半年前的那场宫变让她深刻体会到,只有强者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弱者,只能是随波逐流罢了。
如果要屠杀,她不介意。
接来下与小葱到处逛去,毫无心思了。
回到龙临山庄,一切照旧,只是肖凌行踪更加隐秘,到了半夜才开始行动。
这一住就是三天,宁夏看不出任何事态发展的端倪。
到了第三天,宁静的龙临山庄明显比前两天热闹了许多。这应该是肖凌口中那匹马会出现的日子了。即便是他们住的“凝香楼”附近,也多了不少来来往往的侍从。她问了小葱,听说是有贵宾到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许多尊贵的客人过来,所以山庄的人都很习惯,没太在意。
能被龙临山庄当做贵宾的,想必一定不是通常的商人,可能是权倾朝野的大官,也可能是富可敌国的巨商。
可是一整天过去了,宁夏依然没见到什么贵宾,连肖凌都一天没看到了。
夕阳西下,天空被晕染成了红色,晚霞的光芒把湖中白莲都映成了红色。
很美丽,但是很惨烈。
她越来越不喜欢红色了,却又有种冷酷的执念。
无聊之下,宁夏脱下鞋子,坐在白玉砌成的台阶上,把脚泡进莲花池里。
小时候她住的太华殿里,也有这样的一个莲花池,每到夏天她总喜欢把脚泡在里面。但是每次这个时候,她总会被母亲叫宫女拉上岸,说一个公主,不可以如此失礼。
但显然母亲的教育是失败的,她这个坏毛病不旦自己没改掉,还传染给了弟弟。一到夏天,他们姐弟两个总会悄悄躲开母亲的视野去泡脚,看着天蓝云白,吹着徐徐凉风,拍打着碧波之水,在同样的夕阳之下,光是想象,就觉得幸福漫溢了开来。
忽然宁夏背后传来些许说话声。
她的位置,正好面对莲花池,背靠花丛,坐在池台上,草木挡去了视线,使得背后之人无从发现她的存在。
来人有三个,说的是契沙官方用语,宁夏从小就学过,虽然学艺不精,却大致能听懂。 她从花草的缝隙中向后望去,只见后面圆台上,一人背向她而坐,另两个人恭敬地坐在一旁,似乎是侍从的模样。其中一个斯文如书生,另一个满脸横肉,体形庞大,左脸上一道刀疤惊心动魄。
“公子,那汉统人,真靠得住吗?”大块头问。
“无论如何,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见一面不会损失什么。”坐中间之人没说话,书生做答。
“公子何必亲自赶来,岂不太给那厮面子了!”大块头似乎有气,又隐忍着不敢在那人面前发出来。
中间那人还是未说话,宁夏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挪动了一下身子,只听“扑通”一声,她的脚不留心把鞋子弄进池子里去了。
“谁在那里!”大块头发出狮吼般的声音,震得宁夏头皮发麻。
还没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大块头几步上前,拨开树丛,似乎想把她拎起来,手才伸出来却愣住了。
宁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这时候她才发现,那大块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像坐大山一样矗立在她的面前。
宁夏心中暗笑,原来穿女装也是有好处的。
还没等她笑完,那大块头反应过来,脸上略过一丝红润,又对她吼道:“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宁夏赶紧塞住耳朵。
书生走了过来,却也一脸严肃,把宁夏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
那个背对着她始终没有说过话的男子,终于出声了。只是问:“怎么回事?”
真是老大的作风!
听到老大发话,大快头挪动了脚步,这时宁夏才看清楚他的脸。
含威而不露,气宇轩昂,神采夺目!更重要的是,他眉目间散发着让人畏惧的锐利,被他轻扫过一眼就能感到巨大的,无形的压力!
好一副王者之尊!
宁夏绽放出她最美丽的微笑,用上她最悦耳的声音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是公共场所,我先到这里赏莲花,你们打扰了我的雅致不说,还责怪我偷听,请问世上,有这个理吗?”
中间那人没有说话,用比书生更放肆的眼光打量着宁夏。宁夏对上了他的碧绿眼。
那双眼,简直就如同草原上的狼!
宁夏挺直了腰干,把头高高抬起。与他对视的同时,露出沐浴春风的微笑。
这是父亲教给她的,面对敌人,与其以凶神恶煞的表情,不如以来去自如的洒脱。微笑是最好的武器,这是一种气势,一种漠视,一种宣战!是一种胜利的姿态!
阿木图心里咯噔了一下。
很少有人在他的迫视之下不低下头去的,何况还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个美丽的女人。夕阳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把她衬托得更加妩媚,但是眼里,却有傲气!
这种傲气,连一般男子身上都不可能会有!
她赤裸着双脚站在白玉台阶上,鹅黄色的裙摆在脚边拖出一道水迹,头发随意地以一根丝带挽起,散落的发自然垂下,因为在莲花池边沾过水而贴在脸颊上。本该是分外狼狈之相,在她身上却显出另一种美。坚韧、挺拔、自如、还带着份性感。
她在微笑,一般女子见到卡战的模样就吓得哆嗦了,但是她却能无视卡战,而且还与他对视!
并且毫不认输。
这女子,够气魄!
阿木图走近她,身高的差距让宁夏明显处于劣势。宁夏皱皱眉,向白玉台阶退后两步,顺便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在高度上刚好保持一致。
继续逼视。
阿木图却笑了出来。这女子,未免也太可爱了,非赢了不可吗?
宁夏怔了怔,不明所以。
阿木图忽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台阶之下,俯视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夏顶住巨大压迫感,依然挺直了胸膛,展露笑容。
她垫起脚,在他耳边如微风轻抚过四个字:“不告诉你。”
在阿木图发愣的一瞬间,宁夏从他手中不着痕迹地滑走。回首嫣然一笑,道不尽的风情和妩媚。
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留下地上一排沾着水迹的脚印。
阿木图轻笑,对旁边书生样的人说:“平川,去查,她是什么人。”
“公子看上她了?”洛平川故做惊讶,眼里却带着戏谑。
阿木图瞪了他一眼,甩甩衣袖离开。
回到凝香楼,宁夏还是没见到肖凌,算起来,他已经在她眼中消失了一整天了。
一直到半夜,肖凌才回来把宁夏从睡梦中吵醒。他呼吸沉重,缭乱。
月色很亮,宁夏借着月光,看到肖凌脸色苍白,右手捂住了左肩坐在床边。
宁夏立即起身,扶住他,手触碰到他的肩,黑衣上虽看不出来,手指却能感觉到粘稠的液体。
是血!
“帮我包扎起来,换好衣服,快!”肖凌气息不稳,喘息着。
宁夏脱下他的黑衣,在肩部露出大约食指长的刀痕,不长,却刺得很深。若是向下偏去,就是心脏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药箱,撒上止血药粉,去楼下端水。好在这个时间小葱已睡下,没有遇到人。
熟练地清理完伤口,以绷带包扎好,忽听楼下一阵喧哗。
宁夏与肖凌对视了一眼,赶紧给他套上件衬衣,把血衣塞进床底,幸亏他受伤时所穿的黑衣是特制的夜行衣,有很强的吸汗性,所以地板上并未有太多血迹,只是白色被单上少许沾了点。
“放上来,别塞床下!”肖凌说道。
宁夏疑惑地看着他,他躺上床,笑指了枕头底下。
宁夏一脸恶心状用布单把东西裹成一团塞进肖凌身下。
收拾完后,宁夏打开胭脂盒,把胭脂水粉洒在有血迹的地方,以掩盖血腥之味。做完这些,刚好听见楼下的敲门之声。
宁夏咬了咬牙,爬上床,用身体压住带有血迹的被单,另一半盖上身。她松开衣服,以极其暧昧的姿态趴在肖凌身上,忽见他隐含着笑容的脸。
“你想死吗?”宁夏咬牙切齿。
“好香啊……”肖凌躺在枕头上,双手怀抱住她的腰,还在她的背上摸来摸去。
宁夏刚想发作,只听门被轻轻敲响了。
“肖爷,夫人,打扰一下。”小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并还带着还能听到其他脚步声。
“进来。”肖凌说着,把宁夏的衣襟拉开,露出白玉一般的肩。散落的发丝凌乱地披散着,红唇艳如花,肌肤白若雪。
小葱见此情景,脸刷得红了。
“对……对不起……”小葱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片嘈杂声。
几个大汗硬要闯入,那店家模样的人赶紧前去阻拦,却怎么拦得住。
肖凌见状,迅速帮宁夏拉好衣服。
闯入之人穿着契沙军队的衣服!那几个军人显然年纪尚幼,见这场面,都怔住了。
肖凌用被子把宁夏盖住,皱着眉冷冷地对他们说:“龙临山庄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一个身材健壮的兵走上前,客气地说,“我们在搜索刺客,请给个方便。”
“刺客?你以为这里是皇宫吗!?”肖凌厉声道。
那兵态度很诚恳地回答道,“今日王入住龙临山庄,本不对外宣扬,不料有人行刺,受令搜索山庄,请给个方便。”
龙临山庄的客人,非富即贵,看来这兵也懂这个理。
“你们要搜?”肖凌问得很客气。
“是。”那兵到是有骨气,回答得很坚定。
“好吧。”肖凌故做叹气,拉过被子裹住宁夏并抱住她。
士兵很客气,四处搜寻下来确实没有发现任何迹象,刚要离开,忽然又来了一人。
洛平川拿着扇子走了进来,猛然撞见肖凌凛冽的眼神。
肖凌也是一惊,轻笑,转过头看着怀里的宁夏。宁夏伸出纤葱般的手臂,环住肖凌,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黑发散落,眼角扫向洛平川,嫣然一笑。
洛平川是故意跑到凝香楼来的,他查到宁夏是来自邦什的商人,有丈夫陪同,好奇之下,特此趁乱跑来一看。
难怪王会看上她,确实是个尤物。可惜可惜,已是有夫之妇。
宁夏心下紧张得要死,她刻意转移洛平川的注意力到自己身上,为的就是掩盖肖凌肩上衬衣渗出的血。她把手臂绕上去掩盖住,却明显有湿润感。肖凌虽然表情自如,但脸色已明显发白,若是他们还不走,一定会被发现。
“看够了没有,与你家主子一样无礼呢。”宁夏出声,声音如山间清泉。
“迫不得已,还请夫人见谅。”洛平川嘴角含笑,道,“请问两位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这里吗?”
“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肖凌含而轻语,手放在宁夏腰上轻轻一捏,引来一阵轻吟。
这下,周围所有人都种多余感,洛平川尴尬地清了清嗓门,带着兵离开。
直到脚步声渐远,宁夏才关切地查看肖凌的伤口,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
“你……好重啊……能不能先下来?”肖凌气若游丝,眼神里却还带着玩味。
宁夏脸一红,赶紧站起身,拉好衣服。然后重新给他包扎肩膀。
“为什么要假扮男人混进契沙?”肖凌躺床上任她摆布,用空闲着的右手掠起她额前垂下的一屡发丝。
宁夏抬起头,用与刚才完全不同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你呢?为什么要刺杀阿木图?”
肖凌愣了愣,忽然笑了,“你都知道了啊……”
宁夏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阿木图,是不是有双狼一样幽绿的眼睛?”
“你见过?”他诧异。
宁夏老老实实点头,“几个时辰前刚见过,只是不知道是他。”
肖凌点头,若有所思。
忽听宁夏叹气。
“怎么了?”他见宁夏包扎好后,把她拉坐在他身边。
“完了,他肯定误会我是你的老婆了。”她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失落。
肖凌轻捏了一把她的脸,好气又好笑,“要不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勾引他了!”宁夏说得理直气壮,但一下又泄气了,“没机会了!呜……”
肖凌失笑,身子一抖牵扯到伤口,轻哼了一声,“想做王妃啊你?”
“想。”说这话的时候,宁夏很认真。
肖凌的笑容僵住,忽然发现,他们完全不了解!他们之间,互相隐瞒了太多东西。
4. 扳戒
一夜无眠。清晨,宁夏打包着行李要走,肖凌拉住她。
宁夏说:“你说过,我这次帮了你,就还我自由。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肖公子。”
“是吗……”肖凌苦笑。
“对不起,没办法一起了。”宁夏说。她不能拿自己开玩笑,肖凌胆子大到刺杀皇帝,必定不是一般人,虽然刺杀原因他没解释,她也没追问。
“一起走吧,我们今天也要离开龙临山庄了。”肖凌左手按住肩,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在集市口说分手,宁夏潇洒和肖凌告别,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看似潇洒,宁夏却苦笑。
天知道她有多无奈。
但至少离开了邦什了,至少不用被追杀,至少肖凌给了她很多银子。
算算还不坏。
一阵喧闹声把宁夏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够去。张望了一下,前面似乎很热闹。
宁夏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差点把她的破帽子给挤掉了。扶了扶正,询问之下,才知道是在征兵。
宁夏凑上去,跟记名册的小弟眨了眨眼睛,说:“我要报名!”
后面的男子一把推开她,吼道:“你插什么队!”
宁夏回头看去,好大个啊!那个头快赶得上昨天在莲花边看到那家伙了!
真不知道契沙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会发育得如此过度!转念一想,契沙的牛马不也是以壮出了名的吗?这么想倒也不奇怪了。
宁夏狠狠瞪了他一眼,站到一边,让他先登记。
“叫什么名字?”记录员问。
“满大牛。”大个回答的声音很洪亮,宁夏汗颜……这名字还真适合他!
等到宁夏报完名,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惊讶之下回头,竟然是肖凌。
肖凌一脸怒气,把宁夏拖到城角,对她吼道:“你疯了!一个女人跑去参军!”
宁夏甩开他的手,揉揉被捏得发紫的手腕,瞪还他一眼,“管你什么事!”
肖凌一下气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竟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结果,发现她在征兵处报名!军队里一旦发现有女人,是要立斩的!况且她还是邦什人!跑到契沙的部队里!一旦被人发现,她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人砍的!
宁夏拍了拍他的肩,露出自信的笑容,“谢谢你的关心,我有我的想法,而且,我能保护自己,不会被发现。”
说话,宁夏转身离去,第二次留给肖凌一个“一去不复还”的背影。
回到报名处领取物品的时候,肖凌忽然从后面追了上来,两手朝桌上一拍,把桌上东西都震离了几分,又回落下来。
他吼道:“报名。肖凌。”
记名册的小弟被他这一吓,毛笔都掉到了地上……不就是报个名么,怎么跟凶神恶煞似的……
宁夏的惊讶远大于记名册的小弟,她把肖凌拉到一边,低声说,“你疯了!?”
肖凌回以一个阴狠的笑容:“我是疯了。”
这次征兵只在契沙东部地区小规模征集,一共征集了十万,十万军在位于落柏城西南方向的南部军营集训。从落柏城到南部军营,行程十五天,不算远,却走得宁夏脚都要断了。她很肯定,她这辈子走的路加起来,还没有这几天来的多。
由于班的排制是按照报名时间先后编排,所以宁夏与肖凌,还有那天推开她的满大牛,都编到了一个班,行军时也一起走了。
都是新兵,行走速度慢得可笑,开始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所有人都露出了疲态,宁夏的脚,已经是磨出了水疱后,水疱又扁下去了。肖凌一路上都在给她讲笑话,宁夏累级了没笑,反惹得满大牛一阵阵哄笑。
肖凌跟满大牛解释说他和宁夏是表兄弟,宁夏从小体质就不太好。而这让从小体质超级好的满大牛从此对宁夏抱以深切的同情。
于是到最后,满大牛和肖凌每人拿了宁夏一半行李,宁夏到成了零负担行军了。
本来十五天的行程,走了二十天才到。虽然如此,到达军营的那天,所有人都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脸上明显多了一丝坚毅。
“军人,就是为家,为国而战的勇士!”到达军营的第一天,南部军营最高统帅,契沙国南将军龙沫九第一句话就如此说,“身为军人,你们的生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随时要做好牺牲于战场的准备!要以生命来捍卫国家,捍卫百姓!”
契沙军队的编制,以十万为师,万人为团,千人为营,百人连,二十人为排。肖凌,宁夏和满大牛被分到一团一营四连五排。肖凌编号114515,宁夏编号114508,满大牛编号114507。散去后,各自以排为单位进入营房。
肖凌冲在了前面,占了一个靠墙的床位给宁夏,自己睡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宁夏感激地对他一笑,心里不禁暖流一阵。
有同伴,似乎还不错。
新兵营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休息,第二天便开始了艰苦的训练。
早上进行了最基础阵营训练,中午,满大牛在老远就喊肖凌帮忙搬箱子,这几箱子的兵器,是他们五排的。
“我们才20来个人,用得了那么多吗?”宁夏也赶去帮忙,却被嫌碍手碍脚,只好在一边看。
搬到较场上,肖凌打开,里面还真是十八般兵器皆有。赶过来的新兵们个个兴奋地样样把弄过来。
“听我们连长说,每种兵器都要学,但是也可以自己挑最用得惯的进行训练。三个月后,要进行比试来整和兵种,比试过程都会有将军在一边看着,如果被看上了,可以直接升为骑兵,或晋升长官!”满大牛把刚从连长处听来的消息告诉大家,听者均兴奋不已。见大伙都专心开心在挑武器,他也赶紧上去挑起来。
肖凌有点发怔。
以强、狠出名的契沙军,是用了这样的制度!之前从来未注意过,以这种形式训练士兵的话,控制得好便好,控制不好,则会有反面效应。
看来在这里还真能学到不少东西。肖凌嘴角不经意扬起。
眼角余光瞥到宁夏,她也在手拿大刀发怔。
“你学过点吗?”肖凌问道。
宁夏摇头。她连在宫殿里跑动都会被她亲爱的母后教训,何况舞刀弄枪!
“别用大刀。你力气太小,不适合。”肖凌说着,从武器箱中挑出一把短刀。此刀比一般匕首略微长点,小巧了许多,是很多挥重型武器的战士贴身专用的。
宁夏把刀握在手中,大小刚合适。
“用两把。”肖凌又递了一把给她,说,“力量不够,就要用速度弥补,双刀即能防御又能进攻,单手挡不住的进攻,可用双手。”
宁夏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发完武器的当天下午,一团一营四连来了一位教练,叫崇涵。约莫四十来岁,刚毅的脸,一看便知是被战争打磨出来的。
列好队伍,几个兵搬来几十个箭靶,崇涵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箭,是死神之手。”
他说,“一个神箭手,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最远的距离,杀死敌方最强的战士!仅仅在拉开攻的一瞬间!而弓箭队也是用来防御和伏击最好的武器,可以做到以少击多,以最少的损失获得胜利!我想看看我们连里,一百来号人中,有没有神射手!”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队伍里响起了阵阵呐喊。在契沙,神射手是每个部落里最值得骄傲的人,骑射一向是契沙人传统的强项,其精神已经融入了骨血之中。
似乎感染到了大家的热情,宁夏也跃跃欲试。
箭靶位于百步远处,肖凌那队十个人,前九个人中,有七个射中了靶,这让他暗暗心惊。尚是新兵就有那么好的素质,不可想象几年后契沙的军队实力将强大到什么地步!
肖凌是最后一个射箭的人,轮到他的时候,他豫了一下。很快,他拉开长弓,瞄准,射出,正中红心。周围看到的人都欢呼了起来。
契沙人朴实大方,有着极其宽大的心胸,他们崇拜英雄,他们仰慕胜者,他们会虚心学习,只为了让自己向心目中的英雄更靠近!
肖凌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了,不禁也面露笑容。
而另一边宁夏却像根瘪了的青菜,看似容易的射箭,原来那么难。她使出全力刚好能把弓拉开,什么瞄准,完全别提了,手都是抖的……
她抬眼看向肖凌,肖凌似笑非笑地对她耸耸肩,无奈地说,“这张只是轻弓。”
“箭,死神之手。”宁夏重复崇涵的话,很认真地对肖凌说,“教我。”
之后,每天早上依然是基础训练,走路,站队,以及根据指示改变队型。这是最枯燥,却也是最锻炼综合素质的地方了。下午是兵器的训练,肖凌不只是教她射箭,还教她刀法。每天早上她是最早起床的,晚上是最晚睡觉的,但是她心里清楚,她的弱势,就在于力量。
弓都拉不开,谈何射箭。
于是肖凌给宁夏安排了肌肉的训练,每天早上提重物,来回在校场上跑,并且向崇涵借了张硬弓,让宁夏去拉,直到能稳稳拉开为止。
夕阳斜斜地晒在校场上,染红了梧桐的叶。宁夏躺在树下,弓就放在她身边。肖凌吃饭的时候找她找不着,这才在树下发现了她。
走近,宁夏眼皮都没有抬。他的脚步声,她听的出来。
“我不想放弃,可是怎么办,我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宁夏想哭,一种深深的无力,无助感。
“为什么我不是男人?为什么?”她呜咽了出来。
肖凌揉揉她的头发,在她身边坐下。
“你以为我生来就什么都会吗?”他轻声说,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我不是天赋迥异,而是努力。从五岁起,我就开始学射箭了。”
第一次听肖凌讲起自己的事,宁夏坐起身,看着他,夕阳把他的脸勾勒得格外柔和。
“我家有七个兄弟,我排行第四。我大哥和我是一个母亲生的,大了我七岁。母亲是父亲的正室,但是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大哥是个老实人,什么都不争,可是我不一样,我受不了其他兄弟歧视的目光,我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我是五岁开始学射箭的,一年不到的时间,弓握手上的漆,全部被磨掉了。一般的弓要到那种磨损程度,至少得用七八年。”说到这里,肖凌看宁夏一脸的不相信,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不信以后拿给你看,那把弓我还放着。”
只是……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
“说下去。”宁夏很好奇,看着他淡淡的笑容,她相信。
“最开始手上磨出了水疱,一碰就疼,我又爱面子,只好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哭,有次,却被大哥看见了。我曾经很恨他,恨他的懦弱,我想如果他很强的话,或许我就不需要做这些事情在其他兄弟面前争一口气。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错了。我七岁那年,去祭族的时候,被绑架了。”
说到这里,肖凌虽轻笑,眼里却有忧伤。
“我从来不知道大哥这么勇敢,在我印象中,不管父亲的妾室或其他兄弟说什么,他都从来不还嘴,他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凡事以和为贵。我一直以为他是懦弱,可是那次,他却跟着父亲的侍卫一起,亲自前来救我,还为我挨了一刀!这一条刀疤,至今还留在他的胸口上。”
说到这里,肖凌把手伸进怀里,拿出枚戒指,拉过宁夏的左手,把戒指戴进她的拇指。
“那天看到我哭的时候,大哥把母亲的戒指,戴到了我的手上,拇指上。拇指上带着扳戒,可以防止被箭划伤。”他的声音很轻很悠扬,想在念着什么祷言一般,令人连心情都跟着平和下来。
那戒指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这份温热,让宁夏想起母亲的手。
但她说:“不行,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肖凌笑着摇摇头,“我放着也没用,手那么大,早就戴不上了。就当借你的好了,等没用了,再还我。”
那只银白色的戒指,很宽,粗看之下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上面的雕花别致而精细。尽管随着岁月的变迁,表面被轻微磨损,不再光亮。
曾经宁夏拥有过很多戒指,每一枚都要比这枚来得贵重华丽,但她却从未戴过任何一枚。
宁夏轻笑,这个,是带着温度的,不一样。
“走了,吃饭去。”肖凌笑着站起来,爽朗的声音如同那天的天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与她的,重叠在了一起。
5. 将军烈
回头说那晚的刺杀,计划上几乎天衣无缝,失败,就失败在肖凌对阿木图的低估。
凡事,既然做了,就一定会遗留下痕迹,洛平川一直以来都这样想。可是对龙临山庄和落柏城里里外外搜寻了几天,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定是遗漏了什么!
那天肖凌的两个部下用计引开洛平川和卡战,由肖凌进行刺杀。那两人,洛平川事后想来,一定是易容过了。而关键就是刺杀阿木图的人!
当时阿木图在房内看书,忽然蜡烛一闪,一道黑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移进,此人手里拿着把约三尺来长的刀,刀面不似一般大刀那么宽,而是如剑一样窄,并且通体散发着令人心惊的寒光!
阿木图以书掷去,匆忙之下躲开刀锋所向的致命位置,被划破手臂。而肖凌没料到阿木图的反应会如此迅速,就发怔的这一瞬间,阿木图拔出随身所带的短刀,刺向肖凌的心脏。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出阿木图意料之外,肖凌竟躲开了要害部位,刀刺入了他的肩膀。
肖凌没有恋战,同来时一样,夺窗而出。
若不是手臂上的伤痕,或许阿木图会以为这只是他的恍惚,这一来一去,只在刹那之间。
“王,你说刺杀之人,会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洛平川问。
“不知道。”阿木图很干脆地丢了三个字,他低头看着老丞相威礼发来的信函,就像洛平川说的事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对他这个态度洛平川很不甘心,他继续追问,“那是要封锁消息,还是缉捕刺客?”
阿木图放下信函,瞥了他一眼,“你都全城大搜捕了,还如何封锁消息?”
洛平川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王,您就忍心看着我们那么多人辛勤劳苦抓刺客,也不肯透露一点线索?”
“什么事都要我告诉你,我还养着你们干什么。”阿木图到也不否认,只是甩甩袖子,打算离去。
在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见洛平川在里面大声说,“既然王说不抓便不抓了,属下从命!”
阿木图难得一笑,真是聪明人。
洛平川这样说,一来免去了抓不到刺客的罪责,二来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卖了乖给自己。
只是部下太聪明,有时候还真不是件好事。
事实上,纵然刺客穿着黑衣蒙着面,阿木图又如何会不知道!那双眸子黑如星子,除了他还会有谁!二十年没见了,即便蒙着脸也可以一眼认出来,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缘?阿木图讽刺地冷笑。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都才五岁,他在学射箭,左手上裹着白布,努力地一箭一箭射去,连弓的握手处都磨掉了漆。
五岁的阿木图就在那个时候走了上去,对他说,把弓给我,你好好看着。
拿箭拉弓射击,动作流畅到无懈可击,正中红心。
那双乌黑的眼睛饱含怒气,脸色却苍白。
阿木图露出胜利的笑容,对他说,汉统人,我契沙总有一天会让你明白,谁才是王!
……
我契沙,总有一天会让你明白,谁才是王。
这句话,阿木图相信他一定记得,而且也一定记得他这双狼一样幽绿的眸子。
只是阿木图不会以为他只是为了这句话而来刺杀他。
十八年未见,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比以前更加清澈。
莫凌霄啊莫凌霄!我期待着,你要拿什么来和我斗!
契沙国都都灵城。
一回来就有个宴会等着阿木图,美名曰,“压惊宴”。
如果是个接风宴他还能接受,却是压惊宴!主谋之人不想也知道,定是洛平川。而宴会的置办人北将军烈,更是与洛平川一丘之貉,说起刺杀,脸上竟会露出惊喜之情!看得阿木图想下令把他拉出去斩首。
“太强啦!竟然敢刺杀我们的王!他的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而且竟然能伤到王,太了不起了!”烈在和洛平川说“悄悄话”的时候,阿木图揉着额头,努力隐忍。这是臣子该说的话吗?怎么听都是对刺客的景仰!
忍无可忍,阿木图抬起头。
“烈将军,你最近是不是很闲?”阿木图笑起来,笑容慈祥和蔼。
知情人都知道,每次阿木图露出这样的笑容,就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阿木图不等他回话,继续说,“最近南边招了十万新兵,南将军处人手正缺,你反正闲者,就去帮忙训练新兵吧。”
烈一脸无辜看向洛平川,洛平川却摇着扇子不看他。
“王……”烈他无辜啊,真是比窦娥还无辜!烈他委屈啊,真是比那谁还委屈来着……
阿木图站起身,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宣布:“传令下去,烈将军明日起程帮龙将军带新兵,南部军营所有士官,无论在骑射搏斗还是刀剑上,凡能战胜烈将军的,军衔升三级!任何人,包括厨房帮佣的!”
“王……”烈把尾音拖很长,阿木图这条命令不是要把他逼上绝路么?!
南军营上百万人,每天打一百个,也得多少年才打的完啊……他还要不要活了!
阿木图看着他阴笑:“赶紧去做准备吧,亲爱的将军大人!”
于是乎,洛平川的同党羽翼北将军烈,被发配进了新兵营。
烈到了南部军营,众将士夹道欢迎,要他们不欢迎也难啊,早在在烈来之前几天,皇上那道命令就在南部军营传开了——凡是在骑射、搏斗、刀剑上打败烈的人,直接晋升三级。
满大牛把这消息传播开来的时候,宁夏正和肖凌在校场射箭。
宁夏听到这个传话后,眼睛一亮。接着又叹了口气。
“想赢吗?”肖凌问她。
“当然想!”她说,“只是不知道那个烈将军是什么人。”说到将军,她就想起邦什的秦大将军,那简直是……不可战胜的啊!
宁夏的这个疑惑,整个南部军营都有,所以烈来的那一天,军营里沸腾了起来,大家都想目睹一下烈将军的风采。
龙沫九拍拍烈的肩膀以示安慰,笑着说:“这几天大家的斗志高昂,训练的时候比以往认真了许多。”
烈一脸苦笑,这也算是他对南部军营做的小小贡献吧……
走进校场,士兵们都向他望去,宁夏也在远处看到了。
“竟然这么年轻……”有点诧异。
他们南军营统领龙沫九将军年近五十,而邦什国的护国将军秦正慈也快有五十了……这传说中的烈将军,怎么看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这时候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宁夏耳边响起,“烈将军是契沙国最年轻的将军,他十七岁时就被封为了北部将军。”
宁夏向后看去,是他们1145排里体型最瘦小,年纪也最小的兵,叫裘小球,人如其名,比她还矮了半个头。
“十七岁?我都要十九了还才是新兵!”宁夏说。
“是的,烈将军七岁就跟着王了,当时的汉统监军周奔就是他亲手杀死的!太了不起了!”说着话的时候,裘小球稚气的脸上满是崇拜之色。
“那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宁夏感叹。要战胜他,恐怕不可能了。
这天中午,原本该因午休而冷清的较场上,热闹得快掀翻了天。烈将军赤裸着上身,与新兵们玩摔交。
开始大家是因为皇上的那个令而来,但到后来只是想着可以赢他,赢一个英雄。可惜,没有一个人可以站在圈中超过一分钟。甚至,能接上三招的,都找不出几个来。
满大牛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他站进了圈中,稳稳站住。
就体型而论,他比烈强壮了许多,个子也稍许高出一点,可是看到烈刚才的表现,以及站进圈内后感觉到的压迫,不由他不紧张。
烈以手臂擦去额上的汗水,没有看满大牛,反而转向一边,对站离他很近的裘小球说:“喂,给我倒杯水来。”
裘小球先是一愣,马上点点头,兴奋地屁颠屁颠跑开了。
宁夏推推一旁的肖凌,轻声问:“你怎么不上去试试?”
肖凌轻笑,低头凑到她耳边说:“摔交太激烈,我怕伤口会裂开。”
宁夏一怔,忽然想起他肩上的伤还未痊愈。
见烈的注意力没有放在满大牛身上,宁夏给了他一个暗示,叫他赶快趁烈不注意的时候偷袭。满大牛总算领会,几步就冲上去想推倒烈,却不料烈身子向后一仰,脚轻轻一勾,他庞大的身体立刻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周围一片笑声,宁夏也用手捂住眼睛,这满大牛,太紧张了!
烈笑了,却没有一点嘲讽的意思。
他对满脸通红的满大牛说:“起来,继续。”
满大牛受了鼓励,站起来,这下反而不紧张了。他沉住气,摆开姿势。探视性地向前推了一把,烈以手格开。满大牛以娴熟的动作猛地上前抓住烈的臂,用力向右下方摔去,他心里一高兴,心想这下一定能摔下他了。烈本想以同样的方式放倒满大牛,他身子向左侧去,反手抓住满大牛的臂,伸出右脚勾住他,一顶,竟然不动。
本以为能摔倒烈的满大牛,对于烈迅捷的反应,着实呆了一下。而以为可以放倒满大牛的烈,也一怔。这大个子的力量,比他想的还要大。
满大牛一摔不成,继续使出力气要摔烈,他被烈握住了臂也不管,搭上了他的肩膀就使蛮力。宁夏觉得,如果这时候满大牛抓住的人是她,她的骨头一定会被他给活活拆下来的!
烈真是没料到满大牛的力气会有如此之大,他顺势向满大牛用力的方向倒去,手离开他的臂,支撑住地面一个转身挣脱出来。
烈向后退了一步,沉下身子,第一次露出认真的表情。
宁夏在心里暗暗叫好。能让烈认真起来,这也是一种胜利了。周围响起了为满大牛欢呼的声音。
“准备好,我来了。”说这话的时候,烈是笑着的,只有兴奋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笑!他像只豹子一样扑了过来!他的脸在满大牛眼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放大,那一瞬间满大牛能做的只是做出防御的姿态,站稳顶住,但下一秒,他就四脚朝天躺倒在地上了。
真是可怕的速度!或许围观的人感受还不强烈,但是满大牛心里却清楚,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恐惧!
这个男人,他根本无法战胜!
虽然已经入秋,但中午依然烈日炎炎,校场中间的人却毫不介意,一阵一阵呐喊。龙沫九路过校场,看到烈玩得不亦乐乎,哈哈大笑起来,年轻,真是好啊!
烈拍拍躺在地上不动的满大牛,笑吟吟地说:“我教你摔交吧!”
听到他这句话,周围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气,心里都在想,满大牛这小子有福啦!
而烈不仅教满大牛摔交,在建立起良好的师生关系后,烈还教授给他其他技能。知道满大牛的兵器挑了大刀,烈皱皱眉,在用同样的大刀与他对决过后,断然换了他的武器。
满大牛用刀,力量有余,灵活不足,以他的条件来看,最适合他用的武器,是锤!
听到这里满大牛忽然想起,这话肖凌也跟他说过。只是军队里用锤的人少,锤不做为通用武器,准备的也少。但烈是谁啊!没过多久就给他弄了对铁锤过来,每个重达300多斤!烈笑着对他说,先用着,下次弄把好点的给他。
满大牛有种想哭的冲动,打从娘胎里出来,除了他爹娘,还没人对他那么好过!只是他不知道,烈对他好根本不是把他放在心上,只是打发无聊罢了。可谁知道呢,烈当初的打发无聊,却为契沙培养出了名震四方的勇猛武将!
6. 黄昏又见
邦什国 国都 紫榆城天华殿
一个白衣男子,安静地站立在殿台栏杆边,天空阴沉,风扯着他的白袍发出咧咧的声响。天华殿依山而建,是紫榆城最高的建筑,站在天华殿上,可以俯瞰整个王宫。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忽然划破天空,接着雨点仿佛从断口初倾斜而下,大雨倾盆。
斗大的雨滴被风刮进,打到白衣男子身上,他却依然没动,站成了一尊雕塑,仿佛毫无知觉。
清秀淡雅的脸庞,冷漠淡然。黑色的眼眸深不可见,冰冷里透出一丝绝望,还有一丝期待。
矛盾。
正如他一直在挣扎。
“雷大人。”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叫唤他,手中拿着披风,却又不敢上前。
雷若月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年仅二十一岁,就辅佐新君登记,做为邦什国最年轻的丞相,手握着邦什最大的权利,如同神一样的这个男子,有时候沉默得像个死人。
或者说,行尸走肉。
可怕的雷大人,可怜的雷大人,他总是面朝西而站,一站就是一天,纹丝不动。
没人能叫得动他,除非他自己醒来。
那皇上原本不是皇上,而是王爷。上年冬天的那场宫变中,被雷若月扶持上了皇位。本是无能之人,却又是必不可少的摆设。朝中重权都在雷若月手中,而兵权雷若月亦有三分之一,另三分之二在邦什护国将军秦正慈手里。
这时一内官前来传话,“雷大人,兵部尚书大人求见。”
雷若月轻叹了口气,“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自那次宫变以后,朝野内外,几乎完全换了一次血,所有的官,几乎都是雷若月的人,所以有事,没人会先禀皇帝,只会先见雷丞相。
“大人,契沙又新征兵十万!”兵部尚书一来就切入正题。细作刚来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都吃了一惊。
雷若月目光留恋着苍穹,“是时候了,阿木图都准备了十年了……契沙要打汉统了。”
“那这仗,我们是站在哪边?”兵部尚书问。
谁都知道三角顶立之势是最稳定的,若是契沙真的打下了汉统,以阿木图强硬的作风,下一个目标很可能会是邦什!
而汉统那边,自前皇帝莫君心死后,其子莫听年接位,此人于莫君心的强悍完全不同,是以仁德治国,在这十几年中,却也使汉统人民富庶起来。所以真打,汉统也没那么容易垮台!
雷若月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之前雷若月从来未想过要让邦什加入战争。这时却忽然觉得,打仗了也不错。
这片宫中,早就没了他的那朵海棠,整个邦什,也再找不到他的魂,所以,打仗又如何?他孑然一身,早就没有眷恋了。只是心中总存在着那一点幻想,是这一点点的期待,使得他至今没有离开。
明知再也见不到,却还是不能死心。
看不到尸体,他的心怎么能死得了?
雷若月忽然笑出声,把兵部尚书吓了一跳。
雷大人的心思,真是谁都猜不到啊……
两个月半月后,宁夏拉开了弓。
搭箭上弓,宁夏以及不优雅的姿势脱靶。
肖凌边笑着边纠正她的姿势,“你可知道古有五射之说?所谓五射则是对射艺的五项检验。 第一,拉弓满到前手食指前,只露出箭头;第二,双臂与箭平行,稳定到可以放置水杯;第三,弓身弯曲好似一口井;第四,后手夹四支箭,可依次连续射出;第五,射出的箭须笔直向前,从下巴底下直穿敌人咽喉。”
“这……有可能吗?”宁夏怀疑。
“谁说不可能!”肖凌抽出五支箭,拉满弓依次射出,五支箭分别射在靶子的最边上,呈正五角形,只要稍偏一点,就会脱靶。只是箭的轨迹并没有完全笔直,军队里弓兵用的弓都是轻弓,没有足够的力度直射。
肖凌接着说,“五射的标准,其实不是针对弓兵,而是对站在战车上的车兵!”
“战车?!”宁夏倒抽了口气,“在颠簸的战车上?!”
“对。”肖凌看着她,“所以,就平地射击而言,只要你努力,一定可以做到。”
天色朦胧要黑时,校场上几乎没有人了,当时1145连的阵地上,只有四个人,烈和满大牛及肖凌和钟宁夏。
虽然距离有点远,烈却对肖凌的那五箭看得清清楚楚!震惊之下,他格挡满大牛的速度慢了一拍,剑被震脱手,掉在地上。
烈做了个暂停的姿势,指指远处的肖凌问满大牛:“他们跟你一个队的吧?”
满大牛不明白将军为何忽然问这个,点点头,“是啊。”
“你和他们熟吗?”
“熟的!”满大牛笑得很憨直,“我就睡肖凌旁边。哦,肖凌就是那个个子高的,旁边矮个的是他表弟,叫钟宁夏。”
“他们是表兄弟?”烈皱了皱眉,自语,“不像啊……”
“不像?”满大牛一愣。
“没什么。”烈拍拍满大牛的肩,说,“来,继续。”
烈心中有个疑问。这两个多月来,每天都有人来跟他较量,毕竟直升三级是相当有诱惑的。可是他从没见过肖凌。
就肖凌所射出的五箭来看,他在射击方面定有着过人的实力,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挑战?非但如此,还似乎有意在躲着他。后来据烈的暗中观察,肖凌在与大家一起参加射击训练时,也未有特别突出的表现。
这是为何?他为什么要刻意隐藏实力?
他看了眼宁夏的身影,唇角扬起,“有趣!”
每天清晨,宁夏总在其他人起床前起来,中午休息的时候也可以看到她在校场的身影,甚至傍晚天黑前,她也会在校场练箭。
除了射击,这三个月来,肖凌还教她使用双刀。
肖凌说,我只教你一招,就是杀人。
宁夏的力量和体力较之于其他战士,一定是差的,所以,她要做的就是以速度来弥补力量的不足,抢到先机,先发制人,并且要一击而中,时间越长对她而言一定越不利。
于是肖凌教了她三式,封吼,刺胸,切腹。这三式的要点也就三个字:狠、准、快。
这三个字,她练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对宁夏而言,是她人生中过得最充实的三个月。身体疲倦得快瘫痪下来,却又简单而快乐。
三个月后,兵营里宣传栏上开始张贴布告,盛大的分兵即将开始,这次又多了与上次不同的规则。
分兵赛本是用以区分兵种而定,骑术,射击,格斗的规则与往年相同,此外还增加了小组赛。骑术射击不用多做解释,关于格斗,是指械斗,武器不限。关于今年新增的小组赛,是大家都关注的热点。小组赛说穿了,是分小组后综合战力的考验!
虽然没有明文说比赛中排到名次会如何,但按往年的惯例来看,排上名次的都能晋升个连长甚至营长,最差也有个排长做,这使许多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分兵赛可按自己意愿报名,而小组赛今年刚增加还在试行当中,所以规定了所有人都要参与,以五人为一组,自由组合。
基本上新兵们是三项都报的,大家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反正失败了也不会损失什么。
宁夏也都报了,但肖凌只报了射击。
宁夏向他看去,他只轻轻一笑。
宁夏心中一沉。
她不了解肖凌,完全不了解!虽然这三个月来,她完全的信任他,可是彼此之间的秘密仿佛那渡不过的天堑。
总会有一天跨过去吧……总有一天……
初赛一共为十天,按团来进行,每团2天,每天2个团一起。他们1145排的初试被放到第七和第八天,所以前几天在观看他人比赛时,有了更多的时候来关注小组赛。小组赛5个人一组,大家都想找强的人合组,可是小组赛要等到三项基本赛事结束以后进行,目前连比什么都未知。
宁夏与肖凌,满大牛,裘小球,流夕一组。1145排原本每个人都想和满大牛一组,可满大牛只想跟着肖凌,而肖凌又听宁夏的,宁夏又最见不得势力之人,所以把没人要的裘小球和流夕拉进来组成了相当奇怪的一组。
裘小球的弱是因为他小,个子矮小性格软弱。但流夕不是。
流夕长得漂亮,比宁夏还像女人。他苍白而纤细,刚开始有人欺负他,怀疑他是女人要强脱他的衣服,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冷冷的表情。冷得刺骨。
可他却又真的很精致,连身为女人的她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天晚上临睡前流夕才回来,他进门的时候1145排所有人都看向他,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连针掉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脸上有伤,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撕烂了,苍白的皮肤上除了淤青,还有暧昧的红印。但是他的表情没有变,眼睛里的冷漠似乎这些事都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一样。
气氛一下变得很尴尬,几乎每个看到的人都可以想象到在他身上的曾经发生过的遭遇。他大方地脱下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躺上床。看到他的样子,宁夏有种后怕,军队这地方,毕竟是全是男人的地方!幸亏她把自己弄得很平凡。
从此她洗完澡后抹更多的灰粉在脸上了。
再说比赛。
第七天,1145排的人起得都很早,一起来就去布告栏看比赛顺序。
最好比的是射击,50个人一组,分200组,每人10箭,以环数最高者为胜,取前十名进入复赛。
然后是骑术,同样50人一组,200组比完取前十进复赛。
时间消耗最大的是格斗。格斗是械斗,武器不限,分100组淘汰进行,每组胜者再按抽签进行进行淘汰赛,直到最后留10个人。
宁夏的射击以第二名进入复赛,用肖凌的话来说,她是有天赋的。自她拉开弓后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所达到的水平,肖凌花了1年——当然,他那时才五岁。
肖凌也进了复赛,以第七名的资格。宁夏却明白,以肖凌的射击实力,整个军营也没有几个人可做对手。
格斗宁夏未晋级。肖凌说,他教宁夏的刀术只用来杀人,不适合比赛。不取人命,便被人杀,可比赛又不能杀人。
骑术宁夏第一轮就淘汰了下来,几乎是没有悬念的。
同样没有悬念的是满大牛晋级了格斗赛。他那两把锤子,光看着就让人不想打下去了,万一被锤到下,还不脑袋都开花了?!
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是,流夕也在格斗赛中晋级了。
那个纤细的人,看起来在风中都可能跌倒,使起剑来却如行云流水,光芒四射!他对胜利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喜悦,似乎全然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从擂台上下来的时候,宁夏热情地迎上去,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恭喜啊!”
流夕看了她一眼,转身没理会她,径自走了。
满大牛看到这幕,来到宁夏旁边,气愤地说,“那种人理他干吗!”
宁夏笑着摇摇头,她很清楚,他那一眼中,有些复杂的神情,不同于往常的冷漠。
她的恭喜,他已经接受了。
十个团都结束了初赛后,复赛随之到来。
宁夏的射击以最后一名进入决赛,满大牛则轻松晋级,同时,流夕也进了决赛。只是流夕和满大牛作为同一连,比赛时分散,在复赛中并没有相遇。肖凌遭到淘汰。
决赛那天,传出一个消息:契沙王阿木图,为鼓励新兵,将前来观望比赛!
军营里又一次沸腾了起来。
比起烈,阿木图的到来低调了许多。
龙沫九心中明了,鼓励新兵是借口,进军汉统才是目的!南部军营作为离汉统边境最近的军营,当初建立的时候,就是为了抵抗汉统!而今,防御者变了进攻者,这里也是最好的屯兵之处!
阿木图对汉统,是志在必得!
夕阳西下,校场慢慢趋于安静。
人散后,宁夏拉开弓,照例练习射击。
今天肖凌没有陪她,反到是满大牛陪着她。由于阿木图的到来,烈自然无法像往常一样教他了。
满大牛在宁夏身边舞会锤,累了就坐在她旁边看她射击。
夕阳在宁夏的脸上镀了一层嫣红,点点阳光的碎影,把她的脸勾勒出了一个朦胧轮廓,仿佛透明了起来。她深情专注,纤细的手臂拉开长弓,姿态分明纤弱,却坚定得不可思议。
满大牛看得有点呆了,这个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弱小的人,什么时候有了那样的神态,让他以为,她是如此强大。
这个场景,除了满大牛,阿木图也看见了。
原本阿木图只是和烈路过,他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那个在莲花池边敢与他对视的女子,竟然如此惊艳地出现在他的军队里!而且,还以这样的姿态!
契沙的女人会射击的很多,不足为奇,可是在她身上,纤弱和强大奇怪地结合了起来,耀眼到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夕阳的余辉照在她的身上,如神明一般的散发出了光芒!这团红光,又像是随时会化成烟,飘渺而去……可她站得那么稳,拉开弓的双臂那么坚定!这个女人的双手,可以承载得住多少东西?
阿木图陡然一笑。
烈的惊讶,与其说对宁夏,不如说对阿木图的笑容。
他不明白阿木图为何会笑,不就是士兵勤奋刻苦练习吗?
看到阿木图走过去,烈赶紧跟上。
满大牛见有人来,从发呆状态惊醒,他黝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幸亏来的人没有注意他。他赶紧站起来。
来者身穿紫色滚着金边的衣服,这种颜色和质地,全天下没有几个人有能力穿上身!而同时烈将军又跟在他后面,难道这个人是……
阿木图对满大牛做了个禁声的姿势,走到宁夏身后。
宁夏放出箭,与圆心偏了点。
她叹了口气,从背上重新拉出根箭,搭上弦。
阿木图走上去,握住她的两只手,拉开弓,在她耳边轻声说,“要这样。”
宁夏被吓了一跳,一个灼热的身体贴住了她的背,温热的气息就吐在她的后颈……
她想回头,却被他紧紧贴住了动不了。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握住弓,拉开弦,箭拉到食指前,只露出箭头。
右手一放,箭笔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正中圆心。
这时,他才放开了她。
宁夏急忙回头,看到他的一瞬间,脑袋“嗡”地一下……
墨绿色的,含笑的眼……
“你……你……”宁夏指着他,这也未免太巧了吧!神在跟她开玩笑么!百万雄师的军营中他都能凑巧遇到她!
“看到你这个表情,很让朕高兴!”阿木图的嘴裂开了一大个弧度,看起来很开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宁夏大叫,猛地看到他身后一脸好奇的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那瞬间她的脑中闪现了许多念头,每个都让她冷汗涟涟……
“我叫阿木图。”他说,“这次,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宁夏脸一阵阵发烫,她已经不敢想象红到什么程度了。
“那……那个……我……我要去方便!”她带者窘迫和心虚,甩出两个字,不顾看好戏的烈和目瞪口呆的满大牛,转身就跑。
7. 藏龙卧虎
阿木图看着宁夏离去的身影笑得很深,等她走远了,才收敛起笑容,问满大牛,“她叫什么名字?”
满大牛面对契沙的皇帝,显然还没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他紧张地回话:“回……回王的话……她……她是宁夏……钟宁夏。”
“钟宁夏……”阿木图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甩了甩袖子,走开。
烈赶紧跟了上去,还回头对满大牛做了个鬼脸,弄得满大牛一头雾水。
“王,您认识他吗?”
“王,您和他什么关系?”
“王,你们看起来很熟啊!”
“王,您是不是对他……啊?”
“王……”
阿木图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用凛冽的眼神瞥了一眼烈,烈一个哆嗦,乖乖闭上了嘴。
本以为阿木图不会回答了,没想到过了半晌,他忽然冒了句话出来,“我和他不熟,不过,他倒是个有趣的人。”
烈又是一愣,很快又接话,“他对您那么无礼……”
“别管他。”阿木图说着又笑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决赛场上,宁夏又看到了阿木图。由于阿木图的观看,比赛场上搭起了临时的看台。看台上坐着的都是大官,士兵只能在下面看,当然,前来观看的官兵们,一半是为了看比赛,一半是瞻仰他们的皇帝是风采。
十名选手一字排开,依然是十支箭,以环数定胜负。
宁夏抬起头,正好看到他在看着她。
上次是因为事出突然,她才惊慌落逃,这次,她的眼光没有躲开,反而还以一抹微笑。既然一开始阿木图就没拆穿她,那么,他应该不会再拆穿了她才对。
只是他们的对视,被烈当成了“眼神的交流”、“暗传秋波”……
难怪王到现在都不娶老婆,原来他喜欢的是男人!
真是惊天大发现啊!
肖凌说过,比赛射击,到了一定阶段,比的不是技术,而是心态。这话一点不假。
用肖凌的话来说,宁夏除了令人嫉妒的天赋以外,正好又是比赛型的人。
以最后一名进入决赛的人,竟然射出了满环!只是未能直接拿第一,而是与另一人并列满环。他们,还将进行下一轮的比赛。
那人比赛的时候,正站在宁夏旁边,身材高大挺拔,典型的契沙人。
“真看不出来嘛!”那人笑着对宁夏说,高大的身材让宁夏必须抬头仰视才能看到其脸。
宁夏嗤之以鼻,不理睬他,他也不介意,继续说下去,“我是5549排的兰利斯,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大方反而觉得宁夏小家子气了,她尴尬地摸摸鼻子,重新抬起头来看他。
天一样湛蓝的双眼,很配他金色的头发,在秋天晴朗的天空下,看起来格外清爽。一下子宁夏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我叫钟宁夏,1145排。”她也给了他一个微笑。一如阳光一样明媚。
比赛是定要分个高下的,于是进行了加赛。加赛用的是强度很高的长弓,射程在百米之外。当兰利斯拉开长弓以俊挺的姿态射出这一箭的时候,宁夏知道她输了。
不是自己先泄气,只是看他拉弓时所用的力度,她就知道,那把弓,她拉不开……
于是加赛就在某人连弓都拉不开的情况下,剧性地结束了。
不经意抬头又看到阿木图似笑非笑的脸,宁夏脸一红,转身离开。
这时较场的另一边,如火如荼地在进行格斗比试。
基本上格斗永远是围观人群最多的地方,而比赛,确实也只能用精彩两个字来形容了。
格斗采用10淘汰5,后5名车轮战的方式。宁夏比完她的比赛来看格斗塞时,已经进入了车轮赛,正是满大牛与流夕的比试。
满大牛其实不喜欢这个像女人一样的家伙,虽然同属1145排,他们该以战友的身份互相鼓励才对。满大牛是个很具正义感的人,当初流夕被欺负时,他本想挺身而出的。何耐人家流夕不领情!
烈教满大牛锤法的时候,会以各种兵器与他对敌,以教他各种应对方法,有一次满大牛与烈对决完后,被烈支使着去军械库还枪。当时天色已黑,军械库应该没有人了,但满大牛却听到了隐约的喘息声。
满大牛从小胆子特别大,但有一样,却是害怕的,那就是鬼!
隐隐地听到些人声,他汗毛都竖了起来,握紧手里的枪,他对着发声的地方喊道:“谁在那里!?”
那声音因为他的喊声忽然停止了,气氛却更显得怪异起来。
“谁在那里!?”满大牛又喊了一声,并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一条人影闪过,满大牛本想追去,却借着月光,猛地看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月光下,那个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裸露出来的皮肤雪白如玉。那人抬起眼,看了一眼满大牛,满不在意地拉上衣襟,想站起来,脚一软又倒在地上。
满大牛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虽然关于流夕的流言已是纷纷扬扬,但如今亲眼目睹,让他震惊地连手中的武器都拿不稳……
枪落地的声响,于月夜下格外刺耳。满大牛这才惊醒,尴尬地俯身捡起地上的枪。
流夕依然没有说话,甚至没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满大牛看来,瘦弱孤单,格外孤寂。
自此以后,满大牛对流夕,总有着一份难以说明的感觉。如今上了擂台,他还是不想跟他打。
满大牛和流夕站在同一个擂台上,光看着就十分不协调,似乎满大牛随意一锤就能把流夕打趴下。但是几个回合下来,满大牛没有占到一丝便宜。
流夕凝了凝神,重新开始进攻。他的剑舞得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速度之快,让满大牛疲于应付。只见寒芒如星,封锁了他的周身,最后流夕手腕一转,剑尖直指满大牛的咽喉……
看到此,烈叹了口气,满大牛实战经验太少,与那小个子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啊……
只是那个流夕……烈忽然笑了,是个可造之才,看来新兵里也有不少精英。
对于满大牛输给流夕这事,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特别是1145排。但是满大牛本人对此反而没多大反应。
比赛继续进行,当兰利斯出场的时候,底下一片欢呼。如果军队里也有评最有人气新兵的话,那一定非兰利斯莫属。
个人三项赛他都报了名,三项都进了决赛,并且在射击比赛中还一举夺魁,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还将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烈对兰利斯眨了眨眼,兰利斯回以一个了解的微笑。他们两这小动作不巧被肖凌看到,他一笑,对宁夏说,“我们这队伍里可是藏龙卧虎呢。”
宁夏因为肖凌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你去哪里了,一天都没见到你!刚才看我比赛了吗?”宁夏问。
“没有看,不过听说结果了,你做得很好。”肖凌揉揉宁夏的头发,以示赞扬。
宁夏刚要反驳什么,忽然肖凌凑到她耳边说,“我不能出现在阿木图面前,他会认出我来。”
宁夏一怔,忽然想起那场刺杀,这么说,肖凌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她赶紧拉着肖凌离开比赛现场,回到营房里。
宁夏和肖凌的离开,错过了一场精彩的比试,流夕和兰利斯的。
听裘小球的转述,那场比试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双方用的都是剑,一时间整个赛场剑气冲天,清影四射,破风之声急起,风刮面而来都是生疼的!那场比试,简直如仇人之间的对决!
小球说得眉飞色舞,但又遗憾道,“只可惜我看不清楚他们的招式,就觉得刀光剑影,四周的人都被逼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也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了,忽然,流夕的剑断了!说起那个流夕,真是看不出来,竟然那么厉害!剑虽断了他却一点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迎向兰利斯的剑!兰利斯的长剑刺穿了他的左肩,他趁机用手抓住剑身,限制兰利斯的行动,然后用他的断剑,直指兰利斯的胸膛!”
宁夏听得心惊,“那……兰利斯……死了?”
“没有!因为流夕的是断剑!”小球手一挥,“流夕用的是普通的剑,而兰利斯用的是自己的,光看着就知道好坏。如果当时流夕的剑好点的话,死的一定是兰利斯!可是那瞬间,许多人都以为流夕的剑没入兰利斯的心脏了!因为看起来,实在是很像已经刺入的样子!”
“后来呢?”宁夏急切地问。
“后来因为流夕受伤了不能继续比,只好判决兰利斯赢了。毕竟那把剑是断的。”小球惋惜道。
“不行,我要去看他!”宁夏坐不住了,虽然天已经黑了,还是跑出了营房,一路直奔军医处。
虽然是夜晚了,但军医处还是有些人。最近因为比赛,受伤的人多了,军医处也比往常要热闹。流夕躺在最里面的床上,赤裸着上身,半个身子被绷带包裹住,肩膀处稍许透出了血迹。他的左手也上了绷带,血干涸在上面,使得绷带看起来很脏。
流夕似乎想换绷带,他想用完好的右手解开左手上的绷带结,却怎么也弄不开。
“我帮你吧。”宁夏走上去,对他友好地一笑。没等流夕拒绝,她就拉过了流夕的手。
流夕看着她,没说话。忽然,一阵疼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绷带最里层由于和皮肉长时间接触,已经粘在了一起,宁夏这一扯,硬是把绷带给拉开了……
“对不起!”宁夏赶紧道歉。看到流夕的伤口,她脚都软了下来。掌上两道长长的伤,斜斜地贯穿了整个手掌,深可见骨!被宁夏这一扯,血又开始渗出。
宁夏赶紧去老军医那里拿了止血的药粉和新的绷带,回来给流夕重新包扎。
“痛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流夕瞟了她一眼,“废话。”
宁夏忽然笑起来,“你肯跟我说话啦!”
流夕一怔,别过头去不理她。宁夏也不介意,继续说,“你真勇敢,是我的话,除非面对恨之入骨的人,否则一定做不到。”
听到这话,流夕不禁回头看她,只见她盯住他,狡黠一笑,“或者,是把敌人假想成那个恨之入骨的人。”
流夕以冷哼来回复宁夏的话。
宁夏笑笑,专注地包裹流夕的手,用力一扯,疼得流夕裂开了嘴。她低头暗笑,流夕狠狠瞪了她一眼!
陪流夕说了会话——其实是宁夏自言自语了一会,流夕已经闭上眼睛处于半睡眠状态了。宁夏帮他拉上被子,走出军医处。
新月如钩,深秋的夜晚已微有寒气,宁夏做了个深呼吸,慢慢踱步回去。真是人生如梦啊,上一个秋天她如何也不会想到在这个秋天,会身处契沙军营!
忽然,背后伸出了一双手,把宁夏拖进树下的阴影里……
一双野狼般幽绿的眸子,玩味地看着她。
宁夏暗自镇定了一下,努力以笑容对他,“我亲爱的王,有何吩咐?”
阿木图把她捆在他和老树中间,低语道,“为什么混到我的军队里来?”
“我想为您效力。”宁夏扯出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勉强的理由。
“是这样么……要为我效力,不如来为我暖床。”阿木图在她耳边低笑,若有似无地以气息吹过她的耳庞。
“等……等下!”宁夏急急地想推开他,却不能如意,她赶紧喊道,“我会立功给你看,让我留在军中!”
他没说话,只是看她。
她的脸离他的,只有一寸,却看不透他幽绿的眼。
“为什么?”阿木图淡淡地问,手指却把玩着她额边的碎发。
“我不想找理由骗你,但是我没有办法跟你说实话。只是我以甘卡神的名义发誓,我会忠于契沙!”宁夏焦急地抬起手做发誓状。
阿木图拉下她的手,放在掌中轻揉,“不要以神的名义,我不信神。我才是契沙的神。”
“拜托!让我留下!”宁夏对于阿木图的态度没有把握,只能哀求。现在她的命在他手中,任他捏圆掐扁……但她不可以有事啊!她还没有找到她的弟弟,她还没有复国!她血债还没有讨还!
“告诉我,我要听实话。”阿木图的手指轻轻展平她皱紧的眉,“在龙临山庄,你不是还有个丈夫吗?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
宁夏僵立在那里,倔强地凝视他。她的眼神是真挚的,希望他可以看出来。但是显然,宁夏低估一国之君的坚持了。
他的手指从她的脸上移到脖子上,眯了眯眼,含笑道,“如果不说,我可是会砍你的脑袋……这样,会不会可惜了一点?”
尽管他态度轻佻,宁夏却知道他是认真的。他的话里含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让我留下吗?”宁夏做最后的挣扎。
阿木图笑了,他笑起来,连月亮都为之失色。
“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本跟我谈条件吗?”
宁夏咬牙,“如果说不说你都要砍我的头,那现在就杀了我吧。”
她悲伤地看着他,在做最后的赌博。她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凄凉。一行泪以优美的弧线滑落,滴落到他的手上。
8. 火云
他们对视了许久,阿木图终于出声,“好吧,说真话,无论天大的罪过,我都不杀你。”
不杀她,不代表不抓她。但这是阿木图最大的让步了,宁夏岂能再不识相。眼睛眨了眨,她决定挑部分来讲。
“我是邦什的王族,去年冬天邦什的那场宫变,你该知道吧?”她抬头询问他。
阿木图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宁夏继续说:“雷若月血洗了我家,只有我和弟弟逃了出来,但是在逃亡过程中走散了。于是我一路上乔装打扮,最后混进契沙。”大半年的经历,她一句话就概括了,其中的酸甜苦辣,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宁夏背靠着树干坐下来,抱着膝盖,“我没有不良企图,我只是没有地方去了。无论你打算攻打汉统还是邦什,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契沙不能收留我,现在就杀了我吧。”
说完,宁夏抬起头看他,带着一半的期待,和另一半的绝望。
阿木图蹲下,伸手捧起她的脸,笑道,“钟宁夏……你是邦什国长公主——夏宁公主,对不对?”
听到“夏宁”这两个字,她心中还是猛地一阵苦涩。
咽下,她点点头。
“你有野心,你不甘心你的叔叔夺去你父亲的位置,想夺回来,对不对?”阿木图凝视着她,嘴角含笑。
宁夏与他对视,“是。”
“你恨雷若月帮助你叔叔杀了你父亲,所以你想亲手杀了他,对不对?”
“是。”
“好。”阿木图只说了一个字,站起来。
宁夏不明白这个“好”代表了什么意思。见他站起,也跟着起来。
“龙临山庄呢?”阿木图又问,“你怎么会多了个‘丈夫’住进龙临山庄?”
“是有个人出钱雇佣我的,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宁夏心想这话我可没骗你。
阿木图一愣,卖身?或是单纯的雇佣?
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在莲花池边她的身影……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无法抵挡那样的诱惑。
“雇佣你的人,是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阿木图问。
宁夏点点头,她想反正阿木图不知道肖凌也混来契沙军中了。
阿木图笑了,他说,“公主,要报仇,就让自己强大起来,没有人会帮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帮自己。”
当然同时,她也许会成为他的一颗好棋子。还有就是……他真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阿木图笑起来,抬头望月,明天,又是一个好天啊。
……
第二天,是骑术的决赛,正巧那天,战马处新来了一匹马。
那可是神驹!听说来自遥远的西方,比一般战马的个头都要大,而且通体雪白,四个蹄子上却有火一般艳红的毛!名做“火云”。
龙沫九下令,骑术比试中的第一名,可以试驾火云,谁若能征服了火云,这神驹就归他了。
这条指令让烈很恼火。自打第一眼见到火云,烈就喜爱不已,本想问龙沫九要来,他却先下了这一命令!只是这马野性大,恐怕要驾御它不是件容易的事!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骑术比赛的第一,是2132排的坦米。他家历代养马的,契沙军中好多战马都是出自他家之手,对马的了解甚至超出了对人的!
他第一眼看到火云,两眼就放光!这马可是西域宝马!不,应该说,比西域还要更西。听说那里有一片海,四周是被陆地包围着的,那里出产的战马,体型彪悍,耐久力和爆发力都是无与伦比的!如果说,传说中的马是真的,那坦米相信,定是眼前这匹!
火云被牵到了围栏中央,它显得暴躁,任何靠近它的人,它都要以鼻息或蹄子刨地来威胁。
坦米很兴奋,边说话边接近它,但是显然这马无视他,他的手刚靠近它,它就脖子一甩把他的手甩开。
坦米俯身一闪,抓住鬃毛,一个翻身挺身上马,火云开始撕叫跳跃,力气之大,差点把他给摔下来!
火云见没能摔下他,忽然前蹄抬起嘶鸣,马背几乎与地面呈直角!坦米抱住它的脖子,双腿夹紧稳定身体。但紧接着,火云突然跃起,马身向侧面一扁,硬是把坦米给甩了下去!坦米跌下去的时候手中还拽着它的鬃毛,火云前蹄一踢,眼看就要落下踩在坦米身上了!
“叭”地一声鞭响破空而来,火云的前腿立刻出现了一道红印,它吃痛地跳开,怒视眼前执鞭之人。
烈一把拉起坦米,示意他后退,自己甩着鞭子看向火云。
一人一马的奇怪对视。
烈狡黠一笑,鞭子一抽,火云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鼻息一喷,就这一闪神,烈就甩开鞭子跃上马背!吸取了坦米的教训,烈双脚死死夹住马腹,胸贴紧马背,任火云折腾了半天也没甩下他来!
接着火云一声撕鸣,饶着围栏狂奔起来,速度之快冲刺之猛,让烈暗暗惊叹。若能收服此马,战场上必定大有利!
这是一场耐力和毅力的比试。火云在疾奔,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而烈也只能趴在马背上,四肢牢牢固定住它。
真是匹烈马,看那阵势,别到死才停下来就好……烈心中暗暗叫苦。看着日头渐渐偏西,他四肢快麻木了。周围围观的人从开始的起哄叫嚣,到无聊,再到担忧……烈能支持多久?要是被马甩下来,不死也伤半条命了!
坦米是既担忧烈,又心疼火云。来硬的他或许征服不了火云,但这马给他养上一段时间,定能让它乖乖听话!马是很通人性的动物,它能知道谁都它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听说了这事都跑过去给烈加油,但是对眼前的情况谁都没有办法。
就连阿木图都闻讯赶来,也只是嘿嘿直笑,看到烈被一匹马搞成这样,他的心情可是意外舒坦!
忽然,围栏里冲进去了一个人,迎向疾奔而来的火云!四周一阵抽气之声!这小个子不要命了吗?他非死在火云的铁蹄之下不可!
“闪开!”烈在马背上大叫,这来人,正是王的“相好”钟宁夏!这瘦弱的小子是想来救他吗?可他哪里能受得了火云的一蹄!
就在所有人以为火云会踏过他的身体时,忽然它前蹄一蹬,身体向一旁摔了出去,硬是没有碰到宁夏一丝一毫!只是害得马背上的烈也跟它一起摔出去了……
宁夏站着看倒在她面前的一人一马,眼泪含在眼眶。
火云一改之前暴躁凶狠的样子,竟然低呜了起来,它站起来慢慢踱步到宁夏面前,这几步路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奔腾之势,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
它走上前,低头舔她的脸。
“小三!”宁夏克制不住紧紧搂火云的脖子哭了出来,火云黑色的眸子眨啊眨,竟然也流下了泪水。它用脑袋轻轻拱宁夏,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一时间烈不知做何反应,他从地上爬起来,刚好看到火云的眼泪。
这马……究竟怎么回事?
……
南军营的马厩,宁夏哭得一塌糊涂。
刚才趁着混乱,阿木图命人硬把烈塞进了军医处,见宁夏抱着火云不肯放,又只好拉她一起来了马厩。
他用袖子替宁夏擦眼泪,她的脸上由于涂了一层灰粉,一哭,脸全花了,阿木图放声笑出来。但下一秒,火云一个鼻息喷了他一脸口水……
火云瞪着他,好似仇人。宁夏赶紧把它拉开……往契沙王脸上喷口水,这傻马还想不想活了!
阿木图用袖子把脸上的马口水擦掉,冷冷地向火云瞪回去,“信不信今晚我把你烤了吃掉?”
“对不起对不起!”宁夏挡在火云面前,赶紧道歉。
阿木图抬手把她脸上的泥水抹去,冷冷地说,“我还在等你解释。”
宁夏坐在马厩的栏杆上,轻抚着火云,开始叙述。
“这是匹进贡的马,在我很小的时候,父王就把它赐给了我弟弟川宁。当时它还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马,所以我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我是老大,我弟弟是老二,它就是老三,所以我们给他取名字叫小三。去年的冬天,在邦什那场宫变中,川宁就是骑着小三逃出皇宫的,那次分别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宁夏轻声描述着,淡然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刚才痛哭的伤悲。
她抚摩着小三光顺的毛,它身上到处是新或旧的伤,白色的毛也又杂又脏,被烈抽打过的前腿,还有深深地一条红印。
“小三以前可漂亮了,它的毛又白又滑。”宁夏笑着说。她把小三拉出马厩,去不远处提了桶水,拿了刷子,走回来。
阿木图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小三,痛不痛?”宁夏一边给它刷洗着,一边问,“小三,你这样倔,一定挨了不少鞭子吧?这大半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小三,被人骑一下没关系的,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啊……”
“小三,你有没有想我啊?我一直在想你的。”
“小三……”
宁夏一个人絮絮叨叨,忽然嘴里的话哽咽住了……她一直问的问题,却如何问出口……
小三,川宁呢?
小三,为什么只见你不见川宁!你们是一起逃出皇宫的啊!怎么会分开了……
小三,川宁他……
川宁他现在在哪里?!川宁他是不是……死了?!
她咬住嘴唇,泪水倾斜下来。她把头埋在马背上,肩膀颤抖,却没有哭出声音。
小三回过头去用嘴碰碰她的头,发出了呜咽的声音。她的手抓着它背上的毛,很用力,又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克制心中的痛苦。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宁夏从心底发出了吼声,牙齿咬破了嘴唇也不自知。
阿木图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覆上她的头顶,用力拍了拍。
她……是要杀雷若月吗?雷若月……
宁夏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对他说:“帮我!”
他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帮我!”宁夏认真而急切。她没有办法,面对一个强大的邦什,她太弱小了!
阿木图轻轻把她垂下的后发拢到耳后,说,“不行。”
像是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力量,宁夏向后倒去,阿木图一把揽过她的腰。
他把她扶正,说:“是你求我让你留下的,既然要留下,就做出成绩给我看!你要报仇,就要让自己变强!我不会帮你,只能靠你自己!知道吗?”
宁夏呆了下,笑了。她对阿木图一鞠躬,转身离去了。
如果阿木图当时知道以后他们会变成那个样子,或许现在就不用说这话了……后悔这东西,只有到事发了以后,才会悔不当初。
阿木图叹了口气,拍拍火云,说,“小三,你家老大给你刷了一半就走了。”
火云喷了喷鼻息,看着宁夏远去的背影,想追上去,却又被绳子栓住了动不了,只好烦躁地刨着蹄子。
“她,很可爱,像只小猫一样,是不是?”阿木图心情很好地问火云,得到了它一个瞪眼,遂心情大好地笑着离去。
隔天开始小组赛的选拔。小组赛第一轮以班为单位,20组进10,按抽签对决淘汰10组。比赛内容是,单打,五人,只要三人赢便可出线。
宁夏很不幸,抽到了114连最强的一个队……
小球一脸沮丧,他自认一定是那个拖后腿的人……就他那一丁点的个子,必输无疑了。
肖凌揉揉他的发,笑道,“不一定。小球,去把他们格斗赛上的排名弄来。”
小球手一扬,资料他早就去收集了。反正他裘小球什么用都没有,只能做点打杂的工作。
很快轮到他们上场,肖凌对照资料,对方第一个上场的人,在格斗赛中排名第八,武器是长刀,实力在对方队伍中是最强的一个。满大牛本想上,但是被肖凌拦了下来,对小球说,“你上。”
“我?”小球一惊。
肖凌拍拍他的肩,说,“你一上去就认输,不用打。”
“为什么!?”满大牛叫起来,“让我去收拾那厮!”
宁夏拉住满大牛的手,说,“用以弱敌强,以强敌弱的战术!但是肖凌,你有把握吗?他们那五人,实力很均衡。”
肖凌看着擂台上,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轻声说,“宁夏,你赢了,流夕就不用出场了。”
9. 吻
宁夏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流夕。他新伤未愈,如果上场,伤口一定会裂开。肖凌说这话,是想保护流夕吗?
流夕瞥了她一眼,丢出一句话,“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赢。”
宁夏有种想把他大卸八块的冲动,她告诉自己,要团结,团结!她忍!她不理流夕,回头看小球。
小球一上场就引来一阵哄笑。肖凌是跟小球说,一上去就可以认输了,但是小球没有这样做,他好歹也是个男人,不到最后怎么可以认输?对方那大个儿见派了小球来也很生气,大刀一挥,只一下就把小球手中的刀震落在地。输赢毫无悬念。大个儿在擂台上冲着满大牛喊,“上来啊!你他妈的找个豆芽菜上来算什么意思!”
未等他喊完,裁判就把他拉了下去。一人只能斗一场,这是比赛规矩。
对方第二个上场的人,排名在前五十位。肖凌随意提了把刀就上去。
满大牛和流夕都对肖凌有所关注。肖凌没有报名格斗比试,虽然偶尔见过肖凌教宁夏刀法,但是从没见他认真与谁比试过。
可是结果让满大牛很失望,肖凌从上场开始就一直在躲,对方刀锋总是险险地擦他而过。十几个回合后,在对方猛地一扑的同时,肖凌身子忽然下蹲,以极不优雅的姿势窜到对方背后,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前,刀架到了对方脖子上!
这一切看起来,肖凌凭借的似乎是运气。但流夕眼神闪了闪。他知道肖凌是装的。
每招他只躲一分,看似危险,其实是把握十足。只有对方的所有进攻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才能做到这个份上。
第二场肖凌胜,比分一比一,平。
第三场满大牛上场。对手排名在前一百,而满大牛排名第三,满大牛自然轻松获胜。于是比分二比一,暂时领先。
还有两人未比,若是宁夏赢了,流夕就不用上场,若是宁夏输了,就只能靠流夕。
宁夏整了整衣服,对流夕露出美美的一个微笑,说,“我会保护你。”然后潇洒地手一挥,上场。流夕先是一愣,随后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按小球的资料,宁夏对手排名也在前一百五。肖凌虽然教了她三个月的刀法,事实上却只教了三招,她并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只与肖凌对打过,虽然看着肖凌一脸自信,宁夏心中其实很不安。
对方用的,还是大刀。宁夏体型其实跟小球差不多,也是根豆芽菜。
宁夏亮出自己的武器,两把木刀。
她这一举,引来周围一阵唏嘘。她不理,只是跟裁判说,她担心比赛不能控制好,所以用木刀可否。裁判先是一愣,然后点头。比赛本是点到为止,输赢各凭实力,看者是很明显的。
可对方不干了,宁夏用木刀,就是看不起他!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用木刀玩游戏吗?!我看你还是回家喝几年奶再过来!”说完他大吼一声,对着宁夏手里的木刀举刀劈下,想给她一个下马威!不料宁夏身子一闪,让他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就闪到了他面前,双手反握短刀,左手上的那把木刀深深横在他脖子上,右手上的刀则刺在他的心口之上……尽管是木刀,却刺得他生疼!若那是真刀,他定是没命了……
仅仅是一瞬间,情况来了一个大扭转,正如肖凌说的,宁夏的刺杀只能一击命中,趁其不备,否则她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随着大刀落地声,宁夏收手,对方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周围安静过后,爆发出阵阵叫好声。裁判反应过来,立即宣布,宁夏获胜。顺带宁夏这组也获得了胜利。
小球欢呼起来,大家都很开心,连流夕也不禁扯出一抹笑容,只是看到宁夏向他走来,他立刻收起笑容说,“运气不错。”
宁夏毫不介意,笑嫣如花,走到流夕面前的时候,在他看得发怔的时候,忽然一拳打在流夕肚子上,流夕惨叫一声,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来这么阴的一招。
宁夏嘿嘿一笑,道,“我们扯平了。”
第一轮完后,立刻进行第二轮的比试,获胜小组以营为单位,抽签比试,规矩与上同。宁夏小组顺利出线。紧接着第三轮,以团为单位抽签进行,规矩不变。宁夏小组出线。
三次淘汰赛,从最初参赛的两万个小组减少到二千五百个,花了一天时间。
……
宁夏每天都洗澡,但都得待到天黑才上澡堂。这时澡堂基本不会有人,而肖凌每次都不用她说,与她一起去,为她守在门口。
嘴上不说,宁夏心里是感激的。她与他之间,总有着些许感情在流淌。只是道不明,说不清,大家都很默契,小心地不去触摸。
那天晚上宁夏半夜醒过来,发现肖凌不在。
最近肖凌行踪总是很神秘,开始宁夏以为是他刻意避开阿木图,后来发现并不是那样。她心里隐隐不安,提心吊胆的不安。
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开始有暗潮在汹涌了。
只是第二天宁夏醒来的时候,肖凌就躺在她旁边,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早安微笑。
天亮后比赛继续。
除了小组赛没被淘汰的人员继续比赛外,其他所有人已经回到了正常的训练当中,并且兵部张贴了晋级名单。兰利斯由于表现杰出,被晋升为营长,让众人羡慕不已。而坦米也因高超的骑术被挑骑兵团的首长看上。
小组赛中,1145排只有宁夏小组进入第四轮比赛,大家都热情地为他们加油,小球是最开心的,他一早就去打听第四轮比赛的情况,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奇怪。
宁夏他们都猜想第四轮的比赛大约会跟前三轮差不多,但是小球用很奇怪的表情说,“第四轮……是考算术。”
考算术,无疑是给三前轮风光了一把的契沙大汉们当头一棒!
别说算术了,大老爷们个把字不识的都一大把!谁想到军队的选拔,竟然会考算术!
不过这也让宁夏意外发现,他们队五个人,文化水平还都不差。
小球是读过书的,他们的情报都是他收集和整理的——虽然字写得难看了一点,但终究还过的去。流夕长得白白净净,手指虽然有长年握剑留下的老茧,却很干净修长。看着,也是长年受文化熏陶的样子。当然,她为了确认还是问了他一下,遭到了他的一个白眼。
好吧,就……当他识字吧。
肖凌就不用说了,最让宁夏意外的是,满大牛不但识字,还写了一手好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满大牛说,他爹是他们部落里最有名的教书先生。
宁夏昏倒。
“宁夏,那你识字不?”满大牛很不满意宁夏怀疑的目光,皱着眉问她。
“当然!”宁夏叫道。她可是堂堂公主啊!虽然是邦什的……另外,邦什和契沙的语言文字差异很大,小时候读书又没好好读,这个……宁夏还是有点心虚。
算术测试的方式,都让他们觉得奇怪,竟然是五个人一组,可以讨论,给出正确答案。
较场上,五个人一组围成一个圈,大家握着毛笔看卷子上的题目。
一共有五大类题,数量很多,时间是两柱香。各组之间不许交头接耳,只能小声讨论不能发出大声来。
第一类题是基本算术加减,第二类是比较复杂的算术,带上乘除,由满大牛和小球商量着完成。第三类图形题,第四类有题面出条件,进行分析运算,运算方式不限,第五类是战术可行性分析。
肖凌问宁夏,“图形题会解吗?”
宁夏拿过卷子一看,是两圆相交,求几个距离。忽然之间她很想念那个在邦什宫中教他们算术的老先生来。那时候她和川宁还老是捉弄他。唉!那位先生可是两代帝师,如果他在,这些什么题还不是小菜一碟?
宁夏说,“我试试看。”于是摇晃着手里的毛笔,开始思考。
肖凌和流夕解决最后两题,流夕的思维让肖凌很吃惊。他早就注意到流夕了,这人身份不一般哪!
宁夏把算好的答案拿给肖凌看,肖凌看完后,瞥了她一眼。
“你有没有好好读书?”肖凌很严肃地问。
宁夏心虚,“错了?”
“完全错误。”肖凌说着,重新拿了张纸算起来,宁夏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就是差距啊!
两柱香时间很快过去,卷子被收走后,校场上热闹起来,大部分人只会做第一类简单的算术,优秀点的还能做做第二类,宁夏发现像他们这样可以算到最后一类题的队伍,几乎就没有。
小球做出一个胜利的姿态,嘿嘿,他们肯定能通过了。
成绩要到第二天才会公布,这期间,小球又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二千五百个小组里,根据成绩只取最前面一百组。这就意味着,要淘汰掉二千四百组!真是残酷的竞争啊!
宁夏暗自庆幸,幸亏和肖凌一组。
第二天成绩和晋级小组公布后,大家开始愤愤不平起来。军队里以算术成绩淘汰了那么多人,多可笑!原本对小组赛热切关注的人,也产生了排斥心理,更别提那些被淘汰掉的小组了。
小组赛,究竟想要干什么?
想着这个问题,宁夏走进了马厩,去看她的小三。
小三看到她来,老远就叫,尾巴甩来甩去以表示它的高兴。
宁夏抚摩着它,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情来,她抱着小三的脖子低吟,“昨天我是不是很丢人啊?”
小三哼哼了几句,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怎么办……”宁夏捏着小三的毛,扯来扯去,痛得小三忍不住轻声嘶叫。
“啊?小三,你也认为我很丢脸吗?你怎么能这样想!”宁夏一脸认真地斥骂小三,手还不停地打它。
小三可怜地呜咽起来,宁夏又抱住它的脖子,“小三你又长高了啊,你看你比其他马高了那么多!”
她指着周围其他的马,说,“你有没有看上哪匹母马?我去拉过来跟你睡一起啊?”
“噗嗤”一声,烈忍俊不禁。
他是来马厩给即将出征的士兵看马的,却一不小心听到了宁夏的自言自语。
宁夏回头见来人,脸一下刷红了。
“这是战马的马厩,整队期间,是没有母马的。”烈解释道。
“将军。”宁夏立正行了个军礼。忽然发现阿木图正站在烈的背后,似笑非笑看着她。
难道……她刚才的自言自语都被他听见了?
宁夏望着地面,为自己默哀。越不想见的越是老见面!
阿木图走到她面前,俯视她,用低沉的嗓门说,“只给将军行礼,没见着我吗?”
“王……见过王……”宁夏不敢抬头,赶紧要跪下。
阿木图伸手扶住,以手指勾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脑袋,双目一沉,忽然俯身印上一吻。轻轻地,如蜻蜓点水,又像羽毛抚过,让宁夏心跳漏了一拍,他……他想干什么?
宁夏捂住唇,惊慌地望着阿木图。
阿木图只是挑挑眉,莞尔,那幽绿的眸子如沼泽一般,似乎只要陷下去,就不可自拔了。
另一边烈的嘴巴已经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他又忽然觉得,阿木图如此坦荡反而显得他太大惊小怪。他烈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吗?!
当然不是!
不就是……恩……亲个男人么……
汗毛一阵竖起……
他清清嗓子,以暗示阿木图,现场还有他这个外人在。
阿木图当然知道他在了。可怜的烈,若干年之后回想起这事来,他猛然发现,其实这个吻就是阿木图故意做给他看的。不是情不自禁,不是春心荡漾,而是为了给烈一个暗示!
事实上,这个举动很好地达到了阿木图想达到的效果。
10. 特种兵团
在宁夏小组进行一百进十的比赛时,龙沫九带领五十万精兵挺进青峡关。这一举动,是契沙对汉统的正式宣战!二十年边境的和平,也在此正式告以结束。
与此同时,阿木图离开南部军营回到都灵城,东、西、北三营各自招新兵总计一百三十万,并各分拨三十万精英部队进扎南部军营。这时南部军营除了龙沫九带出的五十万军以外,驻扎军将超过两百万人。由此也可见契沙拿下汉统的致死决心!
南军营的新兵除了最后所剩的一百组继续小组赛外,其他人已经恢复了训练,即使是新兵,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似乎连空气中都充满了硝烟味。战争,一个似乎遥远的词,如今残酷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但是小组赛正在进行比赛的人可不这样认为。
一百进十的比赛,竟然又是算术!
算术!这没完没了的算术!
小球抓着脑袋,眉头皱得像颗腌菜。
这次算术比赛与上次的规则有所不同,在大礼堂进行,一人一卷,取五人中最高分为最后成绩。同时,难度也与上次不同,上次的,多少能答出来点,这次的,完全不知所云。难道是他裘小球太笨了吗?他甚至连题目都看不懂!
小球悄悄回头看向坐在他后面的宁夏,宁夏也耷拉着脑袋,把玩手中的毛笔,墨水都甩到了脸上,她还没有发现。
宁夏盯着卷子出了神,这阿木图,究竟在想什么呢,搞这种比试。这里是军队啊!而且比赛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说清楚这小组赛是比了做什么的。
个人赛夺冠可以晋升,小组赛是比了以后做什么?胜者又如何?
姑且不论小组赛胜者做什么,首先武也比过了,文也比过了,为何一百进十的比赛中还要考算术?还是如此难的题!莫非,这次不是为了考算术?
宁夏悄悄向四周打探,比赛同时在两个礼堂举行,他们这个礼堂里分散坐了五十组,两百五十个人,她悄悄数了下,发现了件相当有趣的事!
礼堂里,坐了不止两百五十个人,而是整整两百七十五个!
每个小组的人都是打散了坐的,原本她以为一横排十个人,一共有二十五排。可是她无聊之下一数,发现每排不是十人,而是十一人!她记得考前那教官明明说二百五十人一考场,那么多出来的这二十五人,是干什么的?!
宁夏抬起头看了眼在前面正襟危坐的教官,又继续向四周张望,这个礼堂共有四个监考员,分别坐在考场的四边上,四个人,监考二百五十人,他们能看得过来吗?想到这里,宁夏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信息!
第一,这样的算术题太难,在军队里能有几个人算得出来?!
第二,明明是二百五十人的考试,为何坐了二百七十五个人?这多出的二十五人,是做什么的?
第三,四个监考,并不严格。
第四,也是最明显的暗示,算术分明考过了,为何要换个形式再考?
所以,这次考试,明明就不是在考算术,而是考信息的收集!
也就是说,试卷上的正确答案,就在这个考场中!就在这多余的二十五人的卷子上!
想到这里,宁夏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说难听点,不就是作弊么?不就是抄人家的卷子么?她宁夏其他本事没有,看人家的可是有一手!从小她做不出来的题都是抄雷若月的!即使在老先生眼皮底下,他们也有办法不被他发现!
雷若月……忽然想到这个名字,宁夏心中一悸。
雷若月,那个恨到不敢去想的男人,她却能把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记住!
宁夏摇摇头,苦笑,努力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考场上。她悄悄地观察四周,如果没猜错,这二十五个人一定是分布在每一排上,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个带答案的人,找出来!
记得川宁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他们姐弟两个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聪明有余努力不足,还老是想投机取巧,耍小聪明。无奈今生老天眷顾,在关键时刻总是运气非凡,能化险为夷。
宁夏做了个深呼吸,微笑。因为她已经发现,坐在她右边的,正是她的目标。
这是运气,或许阿木图也相信运气。川宁的运气一向比她好,所以,他也一定会没事的!连小三都没事,川宁一定也很安全!
坐宁夏右边的是个不起眼的兵,个子不大,却很结实。看模样该是是老兵。
宁夏与他座位的距离,刚好能看见又看不清楚。宁夏不急,她有半柱香的时间来抄就足够了。
随着时间的过去,周围浮动起来。大老爷们坐着又答不出题来,自然东张西望,要不埋头睡觉。特别是交卷前的半柱香时间,是纪律最松散的时候!
最前面的教官忍不住站起来大吼以维持次序。这一叫,周围才又安静下来。
可是这安静没维持多久,又开始躁动了。没人说话,却也没人埋头写字。
这便是最好的时机!宁夏多次把脖子伸过去或身体挪过去,待到交卷时刻,她已经自信满满地抄完了。
契沙军还真奇怪,搞这样的测试,是要培养特别行动小组么?或者谍报队?
宁夏毛笔一甩,心情大好地走出礼堂。老先生从小就搞的那些小测试,培养起了她超人的猜出题者心思的本事,终于也有一天派上用处了,正如他老人家说的,存在的东西都有其必然的用处,只是世人愚钝,不知运用。不过他无意间培养出的宁夏这本事,不知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了会高兴还是难过呢!
这次的测试,宁夏立了大功,肖凌多少察觉到了里面的玄机,无奈运气不佳,作弊水平也不够,他前后左右坐的着都是交白卷的先生……最让宁夏觉得解气的是流夕半带惊叹的目光!嘿嘿,这小子知道她的厉害了吧!
放榜是在第二天,那天,又出了一件大事。
龙沫九大军还没到青峡关,只到了镇苑城,五十万大军,就一半以上出现轻微中毒现象。恶心、呕吐伴随轻微的抽搐,虽无生命之忧,却足够使得战力大衰,无法进攻!经查实,大军所带粮草中并未有掺毒,按中毒情况来看,应该是在南军营时就被人下了手!
这样说的话,南部军营里,一定有奸细!
奸细这事只有高层知道,为了稳定军心,并未张扬。只是还未进攻就被摆了一道,于士气上来说,相当不利。加上那么多士兵中毒,即便高层密而不宣,也封不住众人之口,很快便闹得人人皆知了。
宁夏得知这个消息,便是在测试完第二天成绩公布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肖凌!
是肖凌城府太深还是冤枉了他还未可知,总之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痕迹。他依然不深不浅地对宁夏微笑,温柔,却又遥不可及。
晋级小组公布出来,原本预计的一百进十,最后只进了六组。
烈把最后六组人集合起来,开了个小会。
“首先我宣布,你们从现在开始脱离了原本的队伍编制。”烈一来就说了一句让人哗然的话,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想从比赛开始你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小组赛究竟要比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因为战争的来临,契沙将组成一支的特种兵团,目的是完成一般人不能完成的任务,比如刺杀、收集情报、卧底。现在欢迎你们成为其中的一员。”
烈说完又顿了顿,给底下的人足够的时间来消化他的话。这时他无意间眼光瞟到宁夏,愣了一下。
“王的人”竟然过了小组赛?看来这个小个子有点实力!顺便心中带过一个疑问,王放着那么多美女不要,怎么会喜欢他呢?就算要喜欢男人也找个优秀点的吧!这小个,真的太平凡了!不过人不可貌相啊,说不定……
烈清了清嗓子,打发掉自己猥琐的想法,继续说,“我现在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去收拾你们的东西,然后全部带上回到这里。”
半柱香,连跟战友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大家虽然抱怨,却没有一个人落后。烈带他们去了南军营的另外一边,与原先的部队完全隔离的地方。这里也有其他人在训练,看起来却与正规军不太一样,宁夏一下子也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在这六组三十人中,宁夏意外地看到了兰利斯。似乎听说他都晋升营长了,怎么也进这里来了?但她对兰利斯印象不错,当他的目光与她交汇时,她给了他一个笑容。
再说这特种兵团,营房是小房间,五个人一间,住着比原来的宽敞,每人都有自己的床,而不是一大伙人一起睡一个床铺!宁夏心里高兴啊,不管怎么说,这待遇也算升级了!
但烈没给他们更多的时间感叹,放好东西后,立刻到较场集合。
烈看着歪七歪八的队伍,手中长刀一抽,直接架在了一人的脖子上。
“你们来集合都不带武器?”烈面带微笑,但是笑容并未传到眼底。那个士兵吓得动都不敢就,就怕烈一个不开心把他的脑袋搬家了。
“赶快给我回去拿!记住,武器要随身带着!“烈大叫一声,没带武器带着的士兵如鸟兽散,没多久又跌跌撞撞跑回来。这些士兵里包括了钟宁夏。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怠慢立刻整队。宁夏偷偷看了眼烈,她发现这个平时嬉笑的男人,这时候还真像个将军的样子。
烈似乎像是知道她在看他,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把你的武器给我。”
宁夏赶紧交上她的双刀,烈接过手,就向远处扔去,用他的刀架到宁夏的脖子上,说:“如果我现在要杀你,你要怎么办?”
宁夏一怔,不明白这变故为何。她抬起头看着烈,烈的眼神却很认真。
“如果我现在要杀你,你连一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烈冷漠地说。随即把刀收回,走到队伍前,边说,“我要你们记住的第一件事是,随时带好你们的武器!第二件事是,无论谁,任何情况下,问你们要武器,都不能交!”
他弯腰捡起宁夏的刀,扔还给她,“当然如果你想做奴隶,你想把命交给其他人,那么随你。”
“钟宁夏,你的武器是什么?”烈又问宁夏。
“武器?双刀。”宁夏说着还举了举手里的刀做答。
“满大牛,你觉得呢?”烈又问他的徒弟。
“我的是锤子啊。”满大牛不明白烈为何这样问。不是烈让他用锤子的吗?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你的武器只是你手中的兵器,那么,你们最终只能被历史湮没,你们只能成为战争的灰尘。”烈淡淡地说,但是他说的每一个字,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心里。即便在若干年后回想起来,宁夏依然记得很清晰,甚至清晰地记得烈的表情。他说,“你们最强大的武器,是才智!只有才智,才能让别人都死了而自己还活着!”
驯话完毕后,烈指着站在一边的副将说,“你们六队从现在开始由李将军带,希望你们可以成为契沙伟大的军人!”
李宕中将,年约三十,魁梧飚悍,眉目间皆是英气,声音洪亮如钟。
他说,“你们要过的第一关,是风延山鬼雾峰夺旗。”话刚说完,底下就出现了抽气声。
鬼雾峰,传说中只有鬼能出入,人的话,那是只进不出的!去鬼雾峰,这不是找死么?
李宕没理会底下人的情绪,接着说,“每个队都会有你们的前辈跟着,在危险的时候可以跟前辈求救,但这也意味着你们放弃了!表现不够优秀的小组,将回到你们原来的编制队伍里去。特种兵团,不会收留没用的人!害怕的可以马上离开。”
本来有点哆嗦的裘小球听到和句话,把背挺得很直。虽然他一直没什么用,小组赛可以比到现在也完全是依赖着队友的能力,可是,这不代表他小球会害怕!他也是男人,他也有勇气!
李宕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挺起了胸膛。契沙没有懦夫!
见大家如此,李宕叫了声“好”!立刻安排人带着这六队准备上山。队伍里传出一声细小的声音,“现在就去啊,给点时间准备啊……”
李宕头都没回,说,“别人要杀你是不会给你时间准备的。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时刻处于备战状态!”
这句话不轻不响,却正好让所有人都听得见。
11. 入山
风延山脉位于契沙与汉统的边境上,是两国天然的国界线,同时成为两国之间最难逾越的墙!因为风延山最可怕的不止于地势上的险峻,更是气候的多变和生态的复杂!
风延山脉有许多只能进不出的山峰,鬼雾峰就是其中之一。
鬼雾峰,正如其名,终年云雾缭绕,湿气重,飞禽毒蛇多如牛毛。只是好在现下入冬,许多动物都冬眠去了,因为寒冷,雾气也不那么重了。
南军营到鬼雾峰骑马需要半天,六组人由各自的前辈带领从不同的地方上山。这次的规矩是,先夺到旗帜为胜者,若是遇见其他组,可设计拖延其行程,也可设置障碍。各组前辈非到危险的时刻不能插手,只可旁观。
宁夏一路上听着小球对鬼雾峰的介绍,并没有多大感觉。虽然风延山脉从契沙和汉统边境一直延续到邦什边境,她也早听说过这个著名的山脉,但是对于小球说的那些险恶的情景,她是好奇多于害怕。
流夕对宁夏的表现归结了一句话,“无知真是幸福。”
熙熙攘攘来到风延山脚下,他们意外地见到了烈。
烈骑在小三的背上,小三一见宁夏就屁颠屁颠跑过去,还不断跳跃催促烈赶快下去。烈无奈只好下马,看着小三与宁夏亲热。
“将军,您怎么在这里?”裘小球一向崇拜烈,连语气都是惊喜的。
烈点点头,对跟着宁夏小组的前辈说,“你回去跟李将军说,我带他们。”
“你要带我们?”宁夏一边抚摩着小三边问。
“你的马硬要我带它来找你,我也没办法。”烈摸摸鼻子,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
裘小球心里可是想,烈一定是跟满大牛的感情好,才来帮他们的。
不过烈马上就说了下一句:
“别想我帮你们,我只是来做监军的。”
说完,烈转头向山上走去,其他人赶紧跟上。
除了小三外,别的马都留在了山下,没办法,小三一见宁夏粘住不肯放。另外大家都想,有匹马帮忙驮行囊,也是件不错的事。虽然小三不太乐意,但是为了跟着宁夏,他只好“忍辱负重”。
进入风延山,宁夏才感受到这里的陡峭。翻过两座不算高的山,烈指向远处的山峰说,那就是鬼雾峰。
鬼雾峰,其实共有九座山峰,以周围八座峰围绕中间的峰组成,从宁夏他们站着的山上看去,远处那中间的山峰从山腰上就被淡淡的白雾缠绕,看起来阴森森的,十分诡异。
难道真如小球说得,人是只能进不能出的?不可能,如果真这样,契沙军的高层领导才不会安排这样的训练呢!而且他们现在还有烈!虽然烈说不会帮他们,但毕竟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徒弟满大牛有危险吧?
宁夏这样想,其实她不知道,烈的到来完全是因为她。
烈有苦说不出,阿木图临行前特别给他过嘱咐,下次来,希望还能看到个“完整”的宁夏。说那话的时候还盯住他的眼睛,严肃认真!他这话,不就是让烈“照顾好”宁夏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道了就有义务!没事干吗要看到他们亲嘴啊……烈痛苦地想,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天有点阴,落日的晚霞从阴霾的云端些许透露出来,乌黑处透出明媚的橙色,看起来壮观,却也诡异!
小球以他丰富的经验判断,“大概要下雨了吧。”
才说完这句话,宁夏就觉得有水滴滴到了脸上!
她拍了拍小球的后脑勺,抱怨道:“你这个乌鸦嘴!”
烈叫起来,“赶快找个地方搭帐篷!山里下雨是最麻烦的!”才说着,雨点就由小变大,打在树上淅沥哗啦做响。众人赶紧找可以扎帐篷的地方,忽然小球手指向前一指,“瞧,那里有山洞!”
大家顺着小球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远处树丛中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只是被前面的藤蔓挡住,不那么分明。
山洞不大,但是容纳他们六人一马还是绰绰有余的。宁夏在洞里拣了些干枯的草和树枝,用火折子点上。能烧的柴并不多,满大牛、肖凌、流夕又冒雨出去,趁雨还未下大之前,找些干的木头拿进来烧。
烈像大爷一样盘腿而坐,仰面观雨。宁夏和小球接了些干净的水,放火上煮开。
“将军,我们只带了干粮,你说这山里面有野味吗?”宁夏问。
“有啊,而且很多,到处都是。”烈说,“对它们来说,你也是野味,就看谁能捕食谁了。”
“要不……将军你去抓点来?”宁夏献媚地凑上前说。
烈瞥了宁夏一眼,“你自己干吗不去?!”
“嘿!我们这些小兵哪里抓的着啊您说是不?我看到野兽腿都软了,别说抓了!非得您这样的大英雄才抓的住啊!”宁夏给他戴高帽子,同时也存着点私心想报他扔她刀的那一点点小仇……孔老夫子不早说过了么,女子和小人最难养!
“钟宁夏,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烈心想,你小子欠揍啊!别以为你跟王有一腿,我堂堂北将军就不敢拿你怎么样!见她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烈再一次感慨,王怎么会看上这个狡猾的小个子!
满大牛是最先回来的,抱来了一捆的柴火。虽然有点湿,却还是可以用。只是他的衣服全湿透了,宁夏看着就冷,这大冬天的!
宁夏把最靠里的位置让给满大牛,满大牛在火堆边用木头架了个架子,把衣服脱下晾在上头。接着流夕回来了,除了柴火,还带了只野鸡!宁夏的脸笑得合不拢嘴,她冲上去想给流夕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过最后这拥抱给了野鸡。
“钟宁夏!你能不能让我先进去!”流夕的声音还是冷冷的,面对笑成花痴的堵住他去路的宁夏,相当不满意。
“喂,在这里干什么呢,进去啊!”流夕身后传来了肖凌的声音,他站在雨中一手托住扛在肩上的柴,一手拎了只野兔,很是无奈。
宁夏赶紧让路,和小球动手杀野兔和野鸡放火上烤,今天晚餐算是有着落啦!宁夏最讨厌吃干粮了。
看着宁夏一脸喜悦和满足,烈忍不住问:“钟宁夏,你以为我们是来野炊的吗?!”
“诶?难道不是吗?”宁夏抬头,疑惑地看着他,马上又说:“啊啊,不是野炊不是野炊!”
烈昏厥,他觉得要给她灌输一点积极向上的思想,“你就没有一点追求吗?你当初为什么要来参军?!”
宁夏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因为我没别的地方去啊,正好契沙军在征兵。军队里吃饭都不要钱,多好啊!”
烈无言,默默地看着笑如三月春风的宁夏。
“将军呢?为何参军?”宁夏看着火堆上烤着的食物,视线却没有留在上面。
“因为王。”烈看着外面的滂泼大雨,回忆起第一次遇到阿木图,也有这么大的雨。
那年烈七岁,混迹在一群小乞丐当中,因为他小时候长得可爱,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材很瘦小,容易引起人们的同情之心,因此比一般乞丐都容易要到吃的东西。那时候汉统刚结束对契沙的战争,莫君心念在阿木图是他外孙的情分上,把契沙作为封地封给了阿木图,而契沙当时的兵权,都控制在的汉统名将周奔手中!
烈是孤儿,因为战乱,亲人死的死,散的散,一个孩儿,也便只能靠乞讨来勉强活着。
可是战争也给一部分人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富裕。停战初期,契沙国内百废待兴,贫富差距悬殊,加上汉统人进入契沙,对契沙百般压制,更使得百姓的日子艰难困苦。
烈那天路过酒楼,酒楼上有位夫人看他可怜,给了他一整只鸡!烈以为那天是他的幸运日,分外开心!但是他才咬了一口,一群年纪比他略大的小乞丐就围了上来与他抢食物。于是又重复了同以往一样的结果——他被那些大孩子打得浑身青肿,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他的烧鸡。
周围是一群冷漠的人,对于这样的乞丐夺食,早就见怪不怪,没人会去多看一眼。烈坐在墙角,轻揉身上的淤青,他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喂!”有个稚嫩的声音叫他,用的却是大人一般的口吻,“知道为什么他们抢了你的鸡吗?”
烈抬起头,只见一名身穿华服与他同岁的孩子,正用狼一般幽绿的眼注视着他。那双眼睛里的冷漠,不同许多他日常见到的乞丐们,还多了一些神圣而高贵的东西。当时烈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才明白,是野心和权力。
那穿华服的孩子身后,还站着两个魁梧的大汉。烈想,又是哪家公子吧。他最讨厌那些公子了。
“因为他们比你强,所以就可以抢你的东西。”那孩子并不介意烈恶劣的态度,继续说。
烈站起身,与他平视,不耐烦地问,“你要干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吗?”阿木图问。
烈一愣,他以为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一定会奚落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那双幽绿的眼里,没有一丝轻浮和嘲笑,只是认真而诚挚地凝视着他。这双眼睛像鬼魅一般吸引着他,无法抗拒。
“我、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烈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以你的命,为我效忠。”阿木图轻笑,“如何?”
烈想了想,有点心动了,“你能给我什么?”
“你要什么?”阿木图问。
“我要吃烧鸡!我要住大房子!我要穿最好的衣服!”烈说。
阿木图对他伸出了手,“烧鸡、房子、衣服我都给你,来吧。”
烈看着阿木图白净的手犹豫了一下,这时天上下起了雨,阿木图身后的大汉道,“少爷,下雨了!”
阿木图没有理睬他们,手依然向烈伸出,斗打的雨点打在上面,打在他华丽的丝绸袍子上。
“少爷!”大汉叫道,并用身体为阿木图挡去了部分雨水。
“你们先去客栈等我,我过会就来。”阿木图说。
“可是少爷……”
“去。”简单一个字,却是不容否认的命令。
两大汉退后,站在对面客栈的瓦下密切注视着这里的情况。烈看到,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阿木图走到烈的身边,与他并排站在别人家的屋檐下。
“为什么要我跟着你?有那么听话的人跟随你,为什么还要我?”烈口气不佳,阿木图却没有在意。
“他们都不是我的人。”阿木图说,“我要你跟着我,只为我一人效忠!帮我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把你的东西拿回来?”烈恍然大悟,“你要我帮你偷东西?”
“不是偷,是抢。”阿木图笑。
“抢什么?抢东西可是要被抓起来打死的!”烈皱起眉头。上次有个小乞儿就因为抢了人家的东西被活活打死了,那死状真令人作呕,已经完全看不出来还是个人型了。
“抢回契沙,我的国家。”阿木图抬头,指着阴霾的天空,“这天下是我!契沙是我的!我要全部抢回来!”
那一刻,烈完全被他幽绿的眼睛吸引了,原来他与一般人最大的不同,不是服饰,不是谈吐,而是王者的气势!是蓬勃的野心和自信的神采!鬼使神差地,烈对阿木图伸出了手,又发现自己手脏,随意在裤子上抹抹再伸出去。
就这样,七岁的烈把自己出卖了。
宁夏的手在烈眼前晃晃,“将军?将军!”
“什么?”烈反应过来,收敛起自己的傻笑。
“烤好了,来吃吃看。”宁夏扯下一块肉递给烈,她早就因为香气飘散馋得口水都淌下来了!连身边的美男都不顾得去欣赏了。
烈这一回头,却怔住了。
他这才看见,流夕因为衣服尽湿脱下来晾干而袒露出来的身子,竟是这般凝脂如玉!他心中暗叫可惜,可惜这人的男儿身了!阿木图要是喜欢男人,也该喜欢这样的才是!
“将军,流夕真的会让人产生犯罪的冲动,是不是?”宁夏讪笑,调侃道。
烈瞪了她一眼,引得她哈哈大笑。
“钟宁夏!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流夕威胁她,让宁夏想起烈不久前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宁夏吐吐舌头,乖乖低头吃她的烤肉。这年头怎么谁都欺负她?难道她钟宁夏看起来这般好欺负么?
正想着,忽然肖凌伸手过来,用食指为她抹去嘴角的肉沫,放到自己嘴里舔了舔。这一明显暧昧的举动,让四周的空气一下子怪异了起来。
“宁夏,你就不能安分点吗?”肖凌叹了口气,但语气却是宠溺的。
宁夏抬眼,正遇到肖凌对视的眼,心中猛地一悸……
如此温柔的眼神,似乎可以包容她的一切!火光中他的脸异常柔和,那浅浅笑容里隐隐还带着哀伤。什么时候肖凌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了?她都没有发现……是什么时候呢,他会这样轻易地把他的感情流露出来!
宁夏不敢深想,把注意力放回到手中的烤肉上。雨越下越大,天也渐渐黑了……
12. 屠狼
晚上很冷,小三依偎着宁夏趴在她身边,宁夏靠在小三的肚子上,很是温暖。小球对着小三看啊看,望眼欲穿……宁夏终于忍不住了,问小球要不要过来一起睡。
小球眉开眼笑,诡计得逞,拖着他的毯子挪过来,还跟小三打招呼,“马大哥好。”
小三哼哼叫了声,闭上眼睛,尾巴还一甩一甩的。小球躺在小三怀里很是惬意,满足地闭上眼睛梦他的周公去了。
宁夏不经意抬眼,却见肖凌正在凝视着她。又是那样的眼神,专注、灼热。
宁夏赶紧闭上眼睛,她不敢去想。曾经,似乎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曾经……那个叫雷若月的人。
柴火燃烧的劈啪声与雨声交织成了最好的安眠曲,异常安心,不久宁夏就睡着了。
宁夏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与雷若月一起逃学,被老先生发现后狠狠骂了一顿,抓他们跪在先祖的画像前,整整一天!
下午的时候川宁悄悄地拿来了宁夏超爱吃的核桃酥,她趴在祖先像前吃得那叫一个尽兴!
那时候的天,蓝得不像话,兴许是专门用来给人回忆的。
吃饱了的宁夏不知道安分,又拉着雷若月跑出去抓知了。宁夏从小会爬树,爬一次被母后骂一次,骂多了,就养成了习惯,以至于皇后娘娘一见她就会回归于市井妇人的泼辣气质,高层贵族培养了几十年的修养在小宁夏面前告以崩塌。
雷若月担心她会从树上摔下来,在树下焦急地要她下来,宁夏对他做了个鬼脸,说:“上来抓我,抓住了我以后就不爬树了。”
雷若月轻笑,“夏宁,你说话可算数?”
她得意地说,“当然了,夫子才教过我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雷若月点点头,撩起宽宽的水云袖,卷起袍子,很灵巧地爬上了树,出现在她面前。
“啊!你好狡猾!原来你会爬树!”小夏宁嚷嚷着推开雷若月,却被他一把抓住。
“夏宁,你说过,我抓住你你就不爬树了。”雷若月似笑非笑看着她。
小夏宁对他做了个鬼脸,“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夏宁……”雷若月叹气,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小夏宁咯咯笑了,那笑身如银铃一般穿透了多少年的光阴啊!
“夫子还教过我们,惟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小夏宁更是得意,她最喜欢看雷若月无奈的表情了。
这一笑,她身子向后一仰,眼见就要跌下树去!
“夏宁!”雷若月惊呼,抓住她的手向自己身边拉,没拉上来,反连他自己一起掉了下去。倒地之前,他伸手托住宁夏的脑袋,手肘与地面狠恨地撞击了一下!
这个伤的后遗症,直到后来都一直留在他的身上,每到阴雨天气,关节就会忍无可忍的酸痛。御医说,这一辈子他恐怕都会这样了。
那个时候,她哭得一塌糊涂,于是每到变天,都会嘱咐他多穿点衣服,保护好手。
可是……
可是——
后脑勺忽然撞到地面的疼痛把宁夏从梦中拉了回来。
“啊!”宁夏惨叫,她捂着脑袋,半睁开眼睛,火光中,小三一声撕叫,站了起来。
“好痛哦小三!”宁夏抱怨道。这马,要站起来也不能先打个招呼么?!
小三低低的吼叫,眼神专注地注视着前方,没有理睬宁夏,这才使宁夏顺着它的视线望去——黑夜中,她见到了无数幽绿的眼!
这是……狼!而且是一大群!
宁夏从来没见过狼,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狼大概的长相,这种凶残的动物,早就在人类社会闻名了多少个世纪了!
火光摇弋,照到狼牙上,反射出阴森的光,诡异可怕。如此锐利的牙,定是连骨头都能撕开吧!宁夏一时呆了,到是小球的一声尖叫把她叫醒了。
“拿好你们的武器!”烈这句话是对宁夏和小球说的。这时宁夏才发现除了她和小球,其他四人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姿态,并很有默契地一字排开守住洞口。
宁夏赶紧抽出她的刀,紧紧握在手中。
狼群发出低低地吼声,一点点靠近,宁夏打了个哆嗦,问出一句刹风景的话:“狼在雨中不冷么?”
没人理她。因为下一秒,狼群扑了上来。
这时候宁夏才知道,一直跟她在一起的,都是群什么样的人!
肖凌手起刀落,动作如行云流水,砍狼就像杀兔子!烈将军就不必说了,还摆了个花哨的姿势来!美人流夕则动作干脆利落,简单有力,可是每挥的一刀都是优美到了极致!每个人身上都染了血,却都是狼的血。最惨烈的大概是满大牛那边,两把锤子,一舞下去,只见狼脑浆四溢,说不出的恶心……
人们把豆腐打碎了加点作料的食物称为豆腐脑,这名词太有确切了,不知是谁发明的!外形真神似啊!
不光是宁夏,满大牛自己见了也皱眉,甚感作恶……
狼是狡猾的动物,也是噬血的动物。
同伴的死亡并没有让他们感到畏惧,幽绿的眼里反而透露出暗红的恨!他们停止了攻击,对于面前四人一字排开的阵型,似乎在筹措对策。
紧接着,狼群中一只雪白的公狼一声嚎叫,第二轮进攻开始了。
这次扑上来的狼群更多,围绕着洞口也更散开,每人身边都有三头以上的狼纠缠住,为了互相之间更好地放开手挥剑,四人的距离也慢满拉了开来,向洞口外移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有一头狼忽然冲向洞里,肖凌本想挥刀去挡,却又脱不开身,只能大喊:“宁夏!小心!”
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宁夏紧紧握住刀。
她讨厌这个味道!
当初在宫中的那场屠杀,她也闻过这个味道,真是……让人作呕!
宁夏把小球推到身后,迎上对面而来的狼。她没躲,而是在它跳起扑上来的一瞬间,举刀迎上。
空中,狼无处可躲,速度极快的冲力更是使两把刀深深刺入它的肚子里,它能做的仅是在死前用愤怒地用爪子拍向宁夏,宁夏迅速抽刀,躲过了要害,但是躲不过被伤的结局。
左手上臂划开了一长条口子,虽然很痛,但还在可以忍受的限度内。
阵型因为狼的攻击已经无法保持下去了,窜进山洞的狼越来越多,宁夏应接不暇,忽然间一头狼缠住她,另一头狼从侧面向她扑了过来,危机关头,只听一声撕叫,小三抬起双腿,狠狠向扑起的狼肚子上踢去,那狼顿时肠穿肚烂!
小三那是什么脚力!小球在一旁忍不住叫好!
宁夏解决了面前的狼,用沾血的手抹了把脸,接着冲出山洞助战。
“回去!”肖凌大叫,“钟宁夏,你给我回山洞里去!”
“不!决不!”宁夏挥舞着刀,迎向下一批狼。当初她的父王也这样跟她说,宁夏,你走,赶快走!可是宁夏走开的结果,是再也没能回去。她不需要别人保护,不需要别人用命来保护她!要死,那就一起好了!
斗大的雨打在脸上生疼,可是这片山岭,漆黑如同地狱。
死过一次的人是不会再怕死的!寒冷算什么?大不了再死一次而已!
“畜生!”宁夏低吼,眼里闪过一丝决然的光亮。
……
邦什国紫榆城丞相俯
一声惊雷惊醒了睡梦中的雷若月,他捂着心跳不已的胸口,起身。
冬天,怎么会打雷?
推开窗户,外面是雨打芭蕉,寒冷的风灌进他单薄的衣服里,他却不觉得冷。
右手扶住左手手肘,轻揉。以前只要一变天,夏宁都会这样给他揉。
以前有她还觉得疼,现在没了她,反而不觉得疼了。
不疼了……不疼了,为什么眼前模糊了?
夏宁啊,没有你的邦什,我要来做什么?
权倾天下又如何?我要来做什么……
雷若月走向书桌,点了灯,铺开纸,拿起毛笔,又一次描绘那张铭刻在记忆深处的脸。
依然巧笑嫣然,灿若桃花。
一滴水无声划落,滴到她的脸上,模糊了笑脸。
看不清楚了……她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这一辈子。
忽然余光瞥见案上折子,这是兵部侍郎加急送来的情报,契沙正式对汉统宣战了,南将军龙沫九带了五十万大军开进青峡关,却因为士兵中毒而不得不驻扎在凤尾城,估计要拖延至三天后出发。三天时间对汉统来说足够做好充分的准备了。
据探子打探来的消息说,这次派守青峡关的是汉统二王子莫凌颜,恐怕莫凌颜此次前来,又有别的预示。难道说,汉统皇帝真的病重了?否则,一个王子怎么会来守关邀功?
不用多久,汉统和契沙都会派人来邀邦什结盟了。
雷若月轻抚左手肘,恍惚间耳边又能听到了她的笑声,说若月哥哥我们出宫去玩。
左手轻抚过桌面上的画像,眼神温柔似含了水,又仿佛绝望了,再无法回头。
夏宁,若是你不再出现,我将让整个邦什为你陪葬。
只是我的公主,你在哪里?
……
宁夏不记得她到底砍了多少只狼,身上被抓开的地方已经痛得麻木了;她也不记得自己流了多少血,只知道血流淌到了皮肤上,温暖得令人眷恋。
她还没有倒下,站在磅礴的大雨中,她竟然有种想大笑的冲动!
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生!来吧!来与我决一死战!
狼越来越少,但是狼不懂害怕。除非杀到最后一只,否则战斗不会停止!由于失血过多,宁夏开始眩晕起来,雨天的地面泥浆带水,她又一脚没站稳,重重地摔倒在地!
那匹与她缠斗已久的狼见此立刻扑了上来,前爪死死扣住宁夏的手臂,张开嘴对着宁夏的脖子就要撕咬下去!
她听见了狼张开嘴时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它居高临下,幽绿的眼里布满了血一样的红,红灿灿,像它同伴的血。宁夏轻笑,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动不了了……只是恍惚间,她忽然很想见到他。
雷若月,你还少我一个解释呢……怎么办,要我变成鬼魂去向你索命吗?
脑海中,一张温柔的笑脸,陪着她任性妄为,陪着她读书认罚,陪着她度过那段云淡风清的日子……然后屠了整个皇宫,杀了她的父亲和母亲。
不行,她不甘心!她不能这样死了!至少死前也要见他一面,问他为什么要血洗了皇宫!
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可以变成恶魔?!她要去问个清楚,不然这一生,她都……
宁夏忽然大声叫出来,尖锐的声音划破雨夜漆黑的天空,神啊,如果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那狼也被宁夏的吓了一跳,愣了愣没立刻下嘴,宁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起头狠狠向狼的下颚撞去,肩膀被狼抓撕破也不顾!那狼惨叫一声向后退去,接着就被宁夏一刀刺穿颅骨!临死前,它都还不明白,这突然的变故由何而来。
宁夏一脚踏住狼头,用力把刀拔出来,她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身上的血被雨水冲刷着,干净如初。
可是神啊,这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救赎!!
“宁夏!”肖凌大声叫道,她没见到身后狡猾的白狼王向她扑了过来,直将她扑倒在地,这一瞬间,肖凌以为自己的心跳会停止,他和她的距离,无论速度多快都救不了她了……
忽听一声马撕鸣,流夕翻马而上,向宁夏的方向冲了过去,手中的剑狠狠向狼王砍去,竟然直接砍下了狼王的头颅!他一个海底捞月把宁夏拖到马背上,却不料更多的狼向他袭来!
狼王之死使得流夕成了狼群的攻击目标,连带着小三一起被围攻,小三一声撕鸣,迈开蹄子冲向漆黑的森林!流夕一手抱住宁夏一手挥剑后劈紧追而来的狼群。狼如何跑得过小三,直到与狼距离越来越远,流夕这才收起了剑。
小三跑进了山里,四周漆黑一片,只能见到些许的微光从雨中透出。宁夏已经昏迷了过去,身体渐渐冰冷,可是小三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流夕死命拽住它的脖子向后拉,它才停下。
流夕想检查宁夏的伤势,却又因天黑无法看见,他伸手进宁夏的衣服,却吃了一惊——是女人!
流夕一向不相信马能听懂人说话,但是这时他却无奈地对小三说:“我们一定要回去,你主人再被雨淋下去就危险了!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小三哼哼一声,流夕不知道它是懂了还是没懂,它转了个方向又跑起来。山间树木繁多,却依然挡不住大雨,流夕把宁夏抱在胸前,俯下身,手臂拥着她,尽量以身体为她挡去风雨,并以自己的胸膛提供她那可怜的一点点温度。
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做没多大收效,她的体温还是在下降。
不知道小三跑了多久,直到流夕看到了另一座山头上的些许火光。
有火光,就代表一定有人!
流夕拍拍小三的脑袋,指指那微弱的火光,发现小三并没有看他的手,于是他抱住小三的脖子向火光处扭,这时小三才发出喜悦的鸣叫,撒腿就跑。
那火光看似近,却要翻过一个山头。也幸亏小三体力好,爬山如平地行走,这才能很快赶到。
靠近后,流夕发现那火光来自一座小木屋,小屋有三间,呈凹字型排列,中间主屋里透出了淡淡的光。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怎么会有人?有人,大概也是匪类居多。
流夕下马,把宁夏放马背上,牵到一边的蓬里,然后才拔出剑走向主屋。
这房子他是抢定了,若是要阻挡他,那便是遇人杀人,遇鬼杀鬼!
13. 前兆
流夕悄悄潜伏在窗下,只能听见些许鼾声。
他又闪到门边,举剑轻推之下,门竟然没有锁!
轻轻挑开门,忽然之间,只见一个黑影从屋内闪出!流夕情急之下退后一步以剑抵挡,黑夜中一声兵器对击之声,擦出了火花,可见此击力量之大。
流夕惊讶之余又向后退了一大步,对方攻击接踵迩来,容不得丝毫犹豫和懈怠。快速如雨点般紧凑的兵刃撞击声后,流夕只被动地抵挡攻击,再退了一步,被脚下石头一拌,应声向地面倒去。
在流夕未有反应之前,对方剑尖直指流夕咽喉,动作一气呵成浑然天成!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刹那间那光照亮了持剑之人,竟是……
“兰利斯……”流夕低呼,满目惊讶。
兰利斯显然也愣了下,甚至忘了把剑挪开,任凭倾盆大雨把身上淋得通透,半晌才喃喃开口:“我……我在做梦吗?”
流夕见他没动,只好自己推开剑站起来,刚站稳,就被拉入一个颤抖的怀抱!
“流夕,流夕!”兰利斯紧紧抱住他,不断在他耳边念着他的名字。
“等一下……能不能先让我进去?”流夕想推开兰利斯却又被他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只好无奈地对他开口,“钟宁夏在那边,让我先带她进去……”
“钟宁夏?”这时兰利斯才放手。
流夕立刻向小三跑了过去,抱下宁夏,对兰利斯喊道:“给我准备个房间,赶快!”
这个木屋是兰利斯小组在下雨前找到的,主屋分成内外两室,因为流夕的坚持,兰利斯只好把内间的人全部赶去外间,并给流夕端上了火盆。
流夕用干净的毯子包裹起了宁夏,伸手进去解开她的衣服,忽然发现兰利斯还在一边楞楞地看着。
“你带了药粉吗?全部拿给我,还有我需要绷带和银针。”流夕有条不紊地吩咐着,额角淌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流夕,你的衣服湿了。”兰利斯答非所问,并拿了一条毛毯给流夕。
流夕与他对视半晌,兰利斯眼里坚持着,这种坚持流夕很熟悉。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先脱下他的湿衣服。
发丝湿湿的贴在皮肤上,只一回头,那天人一般的容颜令人窒息地纠缠住了兰利斯的目光,而裸露的身上,肌肤白胜雪,几道被狼抓开的伤口更显得鲜红诱惑……
只是那双眼里是清淡的,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
兰利斯忽然苦涩了一下,把目光移开,为他回身去取药,很快找齐了给流夕拿回去。
“需要帮忙吗?”兰利斯看流夕裹着毯子为宁夏换衣服,如此费力,便问道。
“不用,你出去下好吗?”流夕头也没回地说,声音二十年如一日的婉约。
“为什么?”兰利斯皱起了眉,二十年如一日的任性。
流夕回头,发现他正在注视着自己,一脸坚持,显然不好打发。
“她……”流夕叹气,“她是女人。”
兰利斯怔了怔,他走到床前,伸手想要拉开她的毯子,却被流夕一把抓住手腕。
“她是女人!”流夕焦急地重复着。
兰利斯收回手,低头仔细观察宁夏。
被雨水冲刷过后宁夏的皮肤恢复了原来的白皙柔嫩,虽然因失血过多而显苍白,却更加细腻。配上那弯弯的柳叶眉,和虽紧闭却长而卷的睫毛……竟然真的是女人!
“可你……”兰利斯反手抓住流夕的手,忽然莫名来了怒气,对他吼道,“可你是男人!”
“我是大夫!”流夕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兰利斯握得更紧。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
许久,兰利斯才放开流夕,顺手拿起他脱下的湿衣服,不发一言地离开。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以为流夕是最乖巧的孩子。
读书好,剑术好,马术好,性格好,脾气好,耐性也好。
可兰利斯知道,那沉默乖巧听话的表面下,流夕有着最固执的心!只要他认定了一件事,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韦他也会去做,没人劝得了他回头!
他闷不吭声,但骨子里全是叛逆,他从来不说出自己要什么,想什么,可是一旦他心里有了想法,平日里慵懒的眼神会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一只小兽,不达目的不罢休,而且六亲不认!
谁都劝不了他回头。
兰利斯坐在门外的栏杆上对着漆黑雨幕发呆。
他不知道流夕这次的眼神是为何而来,那个倔强的家伙……让他又有了动粗的欲望。
真想再好好打上一架,一个陌生的女人在也比他还要重要么?!不受教训的小子!
兰利斯终是叹了口气,望着天空。已经把他逼进了军队,流夕还能原谅他么?
宁夏开始发高烧,喃喃自语着听不懂的话,汗水和泪水布满了整个脸,痛苦不堪。流夕用冷毛巾为她擦拭,小心翼翼。
“真凄惨。”他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宁夏轻声说,“叫你在山洞里别出来的……没本事还想当英雄。”
瞪了她好久,他才出手握住宁夏的手,舒展开她紧握住的五指,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过你这样没用的人会长寿的,不会死的,恩?”
宁夏就像听见了一般,手指曲伸了一下,眉角一皱,低低一呻吟。
“真是……就这样不能听人说你坏话?”流夕失笑,为她的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然后细心包扎起来,“不服就爬起来骂我啊!”
伤口虽然不深,可是很狰狞,比流夕想的还令人心惊。
这些丑陋的伤痕,要如何叫一个女孩子来承受!
大雨瓢泼了整整一个晚上,像要把这年的雨全部下完一样。
但是屋内很暖,有火盆,还有良人。
流夕守了一整个晚上,在第二天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靠在床柱上睡着了,毯子半裹在身上,露出了半裸的洁白的胸膛。
额前的发微微垂下,弧度优美得仿佛是神来之笔,鼻梁俊挺,唇若逃花,那紧闭的双眼,不知盖住了多少星光的璀璨,只有两道英挺的眉,收敛住了整张脸的柔和,方显出了人间少有的英姿俊朗。
那是一个美好的清晨,林中传来了鸟儿的清鸣,平和的,似乎昨天晚上发生的都是一场梦而已。
宁夏看着他不由呆了。
天神也就不过如此吧。
他虽然睡着了,但那双洁白如玉的手还包裹着她的。
略粗糙的掌心能感觉到他长期握剑留下的老茧。
宁夏刚把手抽出来,他就惊醒了过来,揉揉迷糊的双眼,双眼未完全聚焦地看着她。
“醒了啊……”他绽放出的笑容让这片辰光都为之失色。
宁夏看着他不语。
流夕定了定神,完全醒了过来,见宁夏呆望着他,心里一惊,手掌抚上她的额,嘴里轻吟;“怎么了?该不是烧坏脑袋了吧……”
“你才烧坏脑袋了!”宁夏瞪他,那么美妙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真令人丧气。
“看样子你恢复得很好。”流夕收回手,裂嘴一笑,眼神眯起,那一睁一眯,恍惚间容纳了世间所有的光辉。
宁夏愣了一下别过脸去,伸出手指指着他半裸的胸膛,“出去穿好衣服再进来,别勾引我犯罪。”
流夕低头望了一眼,失笑。
兰利斯小组一早出发去鬼雾峰,但是兰利斯留下了。
他静静靠在门边,看着流夕,这种注视,似乎会到时间的尽头也不会停止,不能停止。
流夕本是一年内也难得笑一次,可面对她,他的笑容竟可以来得如此容易!灿烂得把他的眼睛都要灼伤!
兰利斯轻轻关上门,走出庭院,见天上有鸟飞过,随手拿起弓箭,一只一只射。似乎在发泄,盲目地,专注地……
总之到流夕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打了一堆飞禽了。
“你在干什么?”流夕看着地上堆起了一堆的飞禽,不解。
兰利斯见他来,蹲下身整理他的战利品,却不直视他的双眼,“饿了吧,挑一只,要吃哪只?”
“恩?山里竟然还有鸽子?”兰利斯拎起一只白鸽的脚,拔出插在鸽子腹中的箭,忽然发现它脚上绑着一个环,是信鸽?
抽出脚环,果然看到一张纸,上面写着汉统文,兰利斯看不懂,拿给流夕,流夕摇摇头,收起纸条笑道:“鸽子汤倒是很补呢。”
宁夏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起来,她只要一能行动,就没办法安分下去了。流夕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就专注于自己的鸽子汤没再理她,既然能起来了,就没大碍了。
“流夕。”宁夏走到流夕身边。
“恩?”依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我是女人。”宁夏试探地说。
“知道了。”流夕尝了口汤,好喝。
“就这样?”宁夏对他的反应颇失望。
“我不会说出去。”流夕端起锅,站到宁夏面前,“你挡着我的路了。”
宁夏赶紧让开,食物的香味让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兰利斯自然是对流夕分鸽子汤给宁夏吃这事很不爽,他站起身,冷着脸对流夕说:“我去找队友了。”
流夕依然没有表情,但眼神却柔和了许多。他对兰利斯点点头,便没再看他。
兰利斯转过身要走,顿了顿,忽然又走回来从身后一把抱住流夕,吓地宁夏把汤都喷了出来。
流夕没说话,也没动,任他抱着。半晌,兰利斯才隐忍着怒气,又仿佛不甘地在流夕耳边低语:“记住,你是我的人!我不会放过你的!除非我死!”这话分明像对仇人说的,却温柔到让人心悸!
流夕轻笑,“我知道。”
兰利斯转身离开,连头都没回。
尽管宁夏很好奇,但流夕却没再理她。傍晚的山岭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连同着看夕阳的流夕,也在光中似要融化了一般。
宁夏感叹,真是个美人!那些讽刺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皇帝是白痴的人,一定是没见过真正的美人!
此等天人,倾了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宁夏想说什么,才张嘴,忽然一道剑光从屋顶飞下,她本能地躲开,才刚合上的伤口,又一次裂了开来!
“流夕!”宁夏大喊,边狼狈地躲开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的攻击,没有武器,她躲得很被动。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流夕放在外间炕上的剑,她一个翻身过去拔出剑,把剑扔给流夕,自己以剑鞘抵敌。
不远处的流夕也被两个黑衣人缠住,但宁夏的剑扔太远了,流夕心中暗骂一声,想过去拣,但那两个黑衣人显然明白他的意图,攻击加速,逼他远离武器。
宁夏咬住牙,身形一沉,以刀鞘直击对方腹部,鞘尾一挑从下巴向上刺去,听得对方一声痛苦的呻吟,她赶紧跑到流夕那边,把她丢飞的剑重新拣回来,向攻击流夕的其中一个黑衣人刺去。而对方见宁夏过来帮忙,两人眼神一交流,便把目标对准了宁夏!
流夕见此急了,对宁夏高呼,“把剑给我!”
宁夏挡开一人的攻击,一挥手把剑扔给流夕,却不料,另一个黑衣人举刀刺来,宁夏夺闪不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但是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一声肉体被划开血喷出来的声音!
“流夕!”宁夏惊叫,流夕用手臂为她挡了一刀!鲜红的血从臂上喷了出来。流夕双目一沉,身影一低,以宁夏几乎看不清楚的动作,对两黑衣人使用了同一招——一剑封吼。
这不是宁夏第一次见死人,却依然忍不住叫出声,直到流夕以不耐烦的眼光打量她,她才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停止住。
而那被宁夏打伤的那黑衣人见同伴都被杀,刚想逃跑,下一秒流夕就把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们是什么人?”流夕板着脸问,可显然他那张脸做刑讯逼供的活太不合适。
宁夏瞪了他一眼,一脚踹向黑衣人的肩,很痞地用剑鞘抬起黑衣人的下巴,邪笑:“你最好老实交代了,我呢,平生最喜欢虐待别人,砍个鼻子啊,挖个眼睛啊,割个耳朵啊……哎呀呀,一想起来就兴奋呢!”
流夕有些诧异地望着宁夏,刚才不知道是谁见了死人还叫的!
宁夏这会可真兴奋了,拔出刀,蹲下对黑衣人说:“你哑巴了?!那好,你千万别说话啊,我先剁了你一只手再说,看看我的刀有没有变钝!”
那黑衣人愤恨地瞪了她一眼,明白自己今日怎么也逃不过了,忽然以牙咬破嘴皮,片刻间,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黑,之后是一片青色。
流夕一惊,抽回剑,用手指捏住黑衣人的脸,想从他嘴里掏出毒,但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很快断了气。
“他们是什么人?”宁夏问,心有余悸,小脸煞白,一改刚才的气焰。
什么叫纸老虎?她就是了。
流夕不做回答,却回头看宁夏,她的被狼抓伤的伤口部分裂开,血些微渗出了衣服。
“你不痛吗?”流夕不冷不热问了一句。
宁夏这才叫了出来,“痛!!!”
流夕把宁夏拖到床边,于是宁夏在床上与流夕做最后的挣扎。
“伤口不处理会发炎!”流夕抓住宁夏两只胡乱恢复的爪子,瞪她。
“不要!你是男人!”宁夏反抗。
“我是大夫!快把衣服脱掉!”流夕继续瞪。
“不!你怎么可以看我的身体!”宁夏环抱住胸,瞪回去。
“早就看过了,现在说这话不是太迟了吗?”流夕好笑地看着她,目光顺着脸向下滑过,“反正有没有也差不多……”
宁夏一阵气急,脸涨得通红!这个死人,小人!今天算全被他欺负回去了!
因为与宁夏的争吵,流夕未听见屋外的脚步声,忽然之间门被踢了开来,刚要做好战斗准备,却见来人是肖凌!
肖凌身上脏乱不堪,脸上也都是灰尘和干了的泥土,眼睛却狠狠地瞪着流夕,他冲上来一拳就打向流夕的脸,流夕闪避不及,被打倒在地,嘴角淌出了一丝血来。
紧接着进来的满大牛和裘小球赶紧上前把肖凌拉开,却如何拉得住,肖凌像头发疯的野兽,要与流夕拼命一般。流夕以手背拭去嘴角的鲜血,一记勾卷还给肖凌!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宁夏移步到门口问靠在门框上问看好戏烈,“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烈瞥了她一眼,懒懒地说:“昨晚流夕带你走后,肖凌那小子疯了一样找你,我们被他折腾得把附近几座山都翻了底朝天!”
“诶?真的?”宁夏颇感惊讶。
烈冷哼一声。一整天没睡觉被肖凌那小子指挥来指挥去的,他可相当恼火。
“那他们为什么打架?”宁夏又悄悄问。
烈无聊地退出房间,说:“我怎么知道,肖凌一见在外吃草的小三,猜想你在里面,就冲了进来,等我们过来的时候就见他们已经开始打架了。你一直在这里,还问我他们为什么打架?”
难道……肖凌听到她和流夕的对话误会什么了?
宁夏吐吐舌头,悄悄走了出去,肖凌与流夕的战争还未结束,她去厨房端上了还未吃完的鸽子汤,原本还在劝驾的满大牛和裘小球一听说有吃的,都跑到外间,不再管他俩打架了。
宁夏悄悄拉上内间房门,远离战场,珍爱生命。
流夕跌坐在地上喘着气,揉揉被打肿的眼角,冷冷地对坐在里一边的肖凌说,“还来吗?”
肖凌冷哼一声,目光扫到他刚被黑衣人用剑划开的手臂,没说话。
血顺着指间滴落,发出了轻微的声音,衣袖间已因刚才的撕打模糊成了一片。
这一剑,不轻。
半晌,肖凌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她是我的女人。”
流夕一愣,跟着站起来与他对视,冷笑,“是你的女人,为什么要把她放到军队里来?是你的女人,为什么你不保护好她?是你的女人,为什么要我来救?”
肖凌揉揉眉,苦笑。没再说话,只是向外走去,门才开,却见其他一伙人处理完三个黑衣人尸体后都跑到院子里去烤野味了。兰利斯可是留了一堆美味下来!
结局是,宁夏还是被肖凌硬拖进房间换了药,整个过程中肖凌的脸都板着,连一分笑容都没有。宁夏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惹到他了。
“听说,昨晚你们都没有睡觉?”宁夏打破了这圈低气压,小心翼翼地问。
“恩。”肖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找我吗?”宁夏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讪笑。
肖凌忽然握住宁夏乱动的手,放在唇上,紧闭双目。
这忽然的举动,让宁夏心跳漏了一拍,她呆住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我以为,我会再也见不到你……”肖凌的声音沙哑,却异常低沉柔和。
宁夏心中一暖,装做若无其事用空出的手像兄弟一样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肖凌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她,蛊惑一般地说:“跟我走,离开契沙。”
宁夏与他对视,然后坚定地摇头。
“为什么?”肖凌急切问道。
“我有想要做的事,不想再逃避。”宁夏展开一个笑容,她忽然想到阿木图对她说的话,轻笑,“我要变强,有些失去的东西,我想亲手拿回来。”
肖凌沉默,最后松开了她的手。
如果在他后悔之前,可以放开的话……
可是他好象……
已经后悔了……
14. 漓城
吃饱后睡足,直到第二天太阳从窗户里晒进来,大家才懒懒地醒过来,眼睛还未睁开,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宁夏一大早就起来,在厨房里找到了米,煮了一锅的野鸭野兔美味粥!她把大锅从厨房端出来,还没叫他们起床,就都一个个爬了起来。
这就是食物的魅力所在了。
吃完早点,大家围成一圈才开始严肃认真地讨论起局势来。昨天的三个黑衣人,以外貌特征来看,大约不是契沙人。但经过搜索,身上什么也没有搜到。
这时流夕忽然想到在兰利斯射下来的那只信鸽身上找到的纸条,赶紧拿给烈。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发现大家关注的眼神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咳嗽了一下,说:“好象是说,风延山,什么契沙什么,部队什么……”
宁夏把头凑过去看,汉统文字比较起邦什的和契沙的来说,更为复杂难懂,当初在学的时候宁夏就学得很头痛,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处。
“风延山鬼雾峰的契沙信息部队已……已什么……”最后一个词宁夏看着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剿灭。契沙信息部队已剿灭。”肖凌的声音响起,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什么?!”烈跳起来,“你确定没看错?!”
肖凌认真地点点头。
“将军,契沙信息部队是什么?”宁夏问。
烈揉了揉太阳穴,“鬼雾峰本因其地形和气候一直被大家认为是死亡之地,特别是近十多年来,更是传说得只可进不可出,其实不然。自王夺取了大权后,为攻打汉统,特在鬼雾峰建立信息部队,对外则散布这里的可怕使人们不敢进入。而你们这次来鬼雾峰,实际上就为了熟悉地形,为以后进入信息部队执行特殊使命做准备。如果这纸条上说的是真的……”
说到这了,烈顿了顿,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恐怕真是出事了。”
契沙刚要进攻汉统,就已遭到汉统的暗算!龙沫九的军队中毒,信息部队又遭到袭击……这汉统背后,究竟有着什么人在操控?或者说,在契沙部队里,又潜伏着什么人?
烈吸了口气,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五个人,第一次表情如此严肃,“不能再去鬼雾峰了,我们要去漓城。”
契沙与汉统一边以风延山为边境,另一边则是发源于风延山的漓河。漓河汹涌澎湃,两岸峡谷断崖,几乎成为了一道不可能跨越的天堑!唯一的平滩,则是北岸漓城的渡口,和南岸距彤城一百里外的汉统水寨!曾经包括彤城的这一带都是契沙的地界,但二十多年前的战争中全然被汉统夺去。虽然阿木图最后夺回了契沙的控制权,可像彤城这样的兵家重地,却因漓河的阻挡,无法再夺回,只能退守漓城,高筑防御。
从宁夏他们所在的地方要到达漓城,需要沿风延山脉,再向西行三百里,并不算远,但因地势难行,至少需要七天的行程。所以烈令裘小球带着小三先回南军营,向李宕将军报告这里的情况,其他人则跟随烈一起去漓城。
小三本不愿意与宁夏分开,挣扎了很久,最后被宁夏在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下,才一脸委屈地灰溜溜驮着小球回南军营。
而其他人的行李因为那夜遇到狼几乎全部丢失,只随身带了轻便的武器和弓箭。连满大牛都扔了他那两把大锤子,带上三个从黑衣人手中拿来的刀,轻装行进。
再说龙沫九五十万军,整装向青峡关进发。
龙沫九命军队在离青峡关外十里驻扎,流星马探飞马前来回报,说守关之人,是汉统二王子莫凌颜,而汉统名将叶远将军则只充当了副将之职!龙沫九大笑,争功之人必好胜心切!
第一天龙沫九命人擂鼓呐喊,却不进攻,青峡关不做回应。
第二天继续擂鼓,并全军大骂汉统人,关口城门上人影开始浮动。
到了第三天,龙沫九布置好军队,令人攻城,自己亲自披挂上阵,在阵前挑战。
城楼上莫凌颜与叶远争吵起来。叶远将军极力否定出关迎战而莫凌颜却执意带兵出城剿敌!
“我三十万大军难道敌不过那个莽夫?!”莫凌颜坐在主帅营中听着外面惊天的呐喊之声,拍案而起,俊秀的眉宇之间满是不屑。
叶远并不是不清楚二王子这次为何来到前线支援,无非就是争个功劳罢了!皇上常年身体不适,虽对外没有说过什么,但臣子们心理可都清楚,皇上是挨不了几年了。
如今汉统朝内主要分裂为三派。
一派助大王子。大王子莫凌颖和四王子莫凌霄都是前皇后所生,虽然前皇后早已病故,但身份地位却依然高于一般妃子之子,况历来传统都以嫡长子继承王位,他该是理所当然的继承者。然而大王子宅心仁厚,对于王位并未有明显争夺之意,四王子又常年不在宫中,所以这一派,一向隐而不发,以不变应万变。
第二派是二王子莫凌颜这派。莫凌颜是贵妃之子,比起大王子的消极之态,他可谓是绞尽了脑汁对王位虎视耽耽。若是大王子不与争夺王位,那么他极其有可能是王位的最终继承者。
第三派,则是五王子莫凌辰。莫凌辰本身并无势力,但是强势的是他的母亲——当今的皇后陛下!皇后之子继承王位似乎看来也是天经地义,但是要排除其他势力又谈何容易。所以形成了第三方的力量。
这二王子此次前来青峡关,只怕是把这权利争夺战正式搬上了台面!可战争又岂是儿戏!
叶远将军痛心地看着二王子不听他的劝阻,执意以将军帅令带领了士兵前去迎敌!叶远只好关照他,若是龙沫九撤军,千万不要上前追赶!
只是他这个话,恐怕二王子是听不进去的。
且不说这莫凌颜是否自恃过高,龙沫九与他在阵前比画几个回合后,心中不由把之前的想法抛开。莫凌颜的武艺虽谈不上精湛,却也不能一下就砍他下马来!
几个回合后,在周围各士兵的呐喊助威下,龙沫九手中的枪被莫凌颜震落到地,这一下,事态产生了重要的变化!汉统兵高声欢呼,顿时气焰高涨。
龙沫九嘴角微扬,回马奔去,莫凌颜喜出望外,挥军而上,从后面追赶上去。城楼上观战的叶远跳脚疾呼:“休追!休追!是计!”
但那二王子得意之时又如何能听见他这呼声,莫凌颜策马而上,直想砍下龙沫九的脑袋去献功!
汉统的三十万军队在青峡关守契沙的五十万军,本是轻松自在之事!只要不出关死守,契沙三五个月内是决计打不下来的!然战事最怕急功!二王子更是心急之人,这样的结果,也并不出叶远的意料之外。
莫凌颜追敌十里,忽然四周的林中响起了呐喊声!他急了,狠狠咒骂龙沫九,赶紧勒马绳要回头,却发现后路已被断。汉统军慌乱中互相践踏,死者无数。
龙沫九摸着胡子,笑了,这还没完呢。
果然后方叶远带兵追了上来!龙沫九指挥士兵包抄援兵,但训练有素的汉统兵在叶远的带领下由原先的惊慌渐渐平定下来,就连莫凌颜所带的士兵也都镇定下来。
这是对老将叶远的信任和仰仗!
围剿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叶远逃了,但莫凌颜及所剩两万士兵最终由于战力悬殊被龙沫九所俘虏。接下来取青峡关这无将之地如翁中捉鳖。但因其独特的易守难攻的地形,和叶远手下副将的极力抵抗,龙沫九打下青峡关到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再然后是顺理成章进关理兵,汉统三十万守军死亡二十万,伤者三万,俘虏五万,逃亡了二万;而契沙军五十万大军损失约三万左右,花了五天时间夺下青峡关。可称全胜。
初战告捷。
龙沫九夺下青峡关后第四天,烈他们终于赶到了漓城。一路上烈都在瞪宁夏,她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原本七天内能到的,结果走了九天!走出风延山后他们在山脚下买了马匹,宁夏又说身上有伤不能颠簸,任着马儿一路散步过来。
看宁夏的模样倒是颇有在游山玩水的姿态,烈一路上阴沉着脸,心中极度恼火。最后自己带流夕和满大牛策马先行,留下肖凌陪着她慢慢过来。
宁夏与肖凌到达漓城,要比烈迟了整整一天,意料之中的,刚到就被烈劈头盖脸臭骂,这阵势让宁夏想起已经逃学的时候被先生抓住的样子。
“将军,您要爱惜您受了伤的士兵,对不对?”宁夏一脸嬉笑,毫无被骂后的惭愧和内疚。
烈屈起手指在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下,看她龇牙咧嘴的样子,眉头才舒展了许多,“你根本没有作为军人的自觉!”
“当然跟将军您不能比啦!您的威武之名全天下谁不知道!哪个姑娘不想瞻仰您一面呀!”宁夏讨好地跟在烈屁股后面,听得烈一声冷哼,心中暗笑,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
整顿过后,宁夏从满大牛处得知了形势的发展。龙沫九的胜利早通过飞鸽传书传到了漓城,而裘小球也骑着小三回到南军营,通过信鸽得知,鬼雾山的契沙信息部队目前下落不明,具体情况还待进一步探究,而李宕也派出了专门的部队去处理这事。另外李宕得知烈前往了漓城,早在烈到达漓城前传达了王的新指令,令烈驻守漓城并统帅漓城的十万水军和五万陆军。第一要防止汉统的偷袭,第二若是可以顺势夺下汉统水寨,那是最好不过了。
是夜,肖凌献计,可化装成为商人先进入汉统水寨,入夜后偷袭守寨士兵,举火为号,大开寨门,由太守带领水军部队直击进来。
烈听了心中一动,与漓城太固勒商议下来,颇为可行。于是第二天便准备好了一艘小船及许多财物。
要装做商人而不被发现,就一定要有女人。原本太守固勒大公无私想令其独生女跟着烈前去,却被烈拒绝。
烈眼睛都没眨一下地说:“这次偷袭,若是令爱去,不但把她卷入危险,而且要保护她还会拖累我们。让钟宁夏、流夕,穿上女装打扮下既可。”
“将军!”宁夏第一个跳起来,又叫她穿女装!
“钟士兵,你那么没用,又好吃懒做,难得有机会为我契沙立功,是你的福分!”烈用眼角瞄她。
宁夏语塞,她……真有那么差么?
流夕也不情愿,但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差得很。特别到了太守固勒找来老婆女儿帮他们化妆时,更是一脸惨白。
宁夏同情地看着他说,“你为什么不抗争一下?”
流夕瞥了她一眼,没理她。烈说的对,与其让太守女儿前去冒险,不如他化妆成女人来的好。
固勒太守的老婆给宁夏化妆的时候,先叫她把脸给洗了,然后不断夸她皮肤若水,要是女儿身,该怎么怎么的。宁夏悄悄趁她不注意把粉底加了厚厚一层,宁可化了浓妆,也不要令人产生天生丽质的感叹!但是后来,她发现她这举动并没有必要。
因为流夕完全掩盖住了她的锋芒。
固勒家千斤从碰到流夕脸的一刻开始,就是通红了双颊……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不施粉黛尚如此诱惑,轻妆一上,腮红一抹,即使是冰冷的气质也成了另一种的媚!同是女人的宁夏直看到两眼发愣,被流夕狠狠拍了下脑袋。
宁夏与流夕先穿上了老麽麽拿来的衣服,幸亏是冬天,大衣全裹着也看不出身材曲线来。然后是固勒的老婆一路上惊叹,说契沙军里怎么会有这样水做的人儿呢,听得流夕脸色更差,宁夏反到是在一边偷笑。
脚一跨入大厅,包括烈和固勒在内的所有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双眼盯着流夕失了神。这世间不会有人长成那样的人,只可能是妖!
宁夏对着一房子表情统一呈痴呆状的人笑得腰都弯了下来,然后哗啦啦一阵打翻了旁边茶几上的茶杯,众人这才把目光转向她。
本来宁夏也算个小美人,但在流夕的衬托下,一群男人算是没个对她表示惊艳的了。
除了肖凌依然深刻的眼神。
于是,烈左拥右抱,带着一高佻一娇小,姿色惊人的“小妾”,和肖凌扮做的记帐先生,满大牛扮做的家丁,漓城一老兵扮成的船夫,及一大船的财物货物,迎着夕阳,向汉统水寨出发。
寒冬自然是很冷,江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雾气。烈站在船头,他那乌黑的长发,白色的长袍和襄金边的黑披风,在大风里洒脱飞扬,倒有着几分翩翩大少的模样。
宁夏挖苦他,“将军大人啊,难得脱下战袍穿得这样斯文,是不是很过瘾?”
烈猛回头,瞪了宁夏一眼,手指曲起在她额头一敲,听得她因痛而出叫唤声,显然很满意。
“你欺负人家~”宁夏手帕掩面,几分泣相。
烈见状又要在她额头敲,宁夏赶紧往流夕背后躲,还探出脑袋来对他做了个鬼脸。
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天下竟还有这样对待将军的士兵!
想到阿木图对他的那个吻,烈脸上微微红,转过头去不再理睬她。
宁夏拉拢了披风,摸摸脑袋也觉无聊,走过去与烈并肩而站,仰面望江。
江面宽阔,风浪不大,细听之下有澎湃之声。远眺左右,云雾缭绕中还能隐约看到江边峡谷断崖!山河壮丽,难怪世间那么多人想挣这江山。
可是江山从来不会进谁的怀抱,其实是众人皆在这片江山的怀抱中。
“你所看到的,曾经都是契沙的土地。”烈忽然说,“这些都是被汉统人占了去的契沙的土地!”
宁夏默默回头看烈,他年轻的脸上,是自信而肆意的笑容。
“这山这河几万年前就在这里,从来不曾是谁的。”宁夏眯着眼眺望远方隐约可见的山峦,轻声说,“挣的不过是这土地上的财富和权利。”
烈怔了怔,回头看宁夏。
她的侧面异常柔和,几根发丝散落在她的唇角,她望着远方,那抹深情却是异常陌生。
“对一个国家,对一个男人来说,被人夺走,那就是屈辱!”烈的声音不响,却很坚定。
一阵冷风吹散了周围的雾气,前方明朗起来,已经可以隐约看到汉统的寨门了。
宁夏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微笑。
雾气中,那笑容仿佛下一秒就会飘散开来,再也寻觅不到。
15. 彤城之变
船行至水寨楼门外,守门的两士兵过来阻挡,远远就拿矛头指着他们喊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固勒手下老兵扮成的船夫赶紧上前,用地道的汉统语对他们说:“两位爷,我家老爷是个商人,听说两国要打仗啦,所以想去汉统投奔一个亲戚。你们也知道,这仗一打起来啊,真是什么都保不准哟!”
两士兵对看一眼,刚想开口赶人,肖凌就捧了两个小盒子上去,朝每人手中塞了一个,用标准的汉统语道:“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小意思,请笑纳,还望两位给个方便,放我们过去。”
两士兵打开盒子一看,心中一惊。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他们这样成天守关的小兵,一年能拿上多少俸禄?这盒子里的财宝,够他们吃上半辈子了!
其中一个小兵清了清嗓子,问肖凌,“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奸细!你们来汉统要投奔什么人?”
宁夏按照计划轻笑出声,用练过了好多遍听起来还算地道的汉统话回那小兵,“彤城太守是我姐夫,你还不放人,到时候惹恼我了可要你好看!”
小兵向宁夏望去,只见她和流夕站在一起,穿着的是锦衣玉袍,戴着的是金钗玉钿,面容如花,身段窈窕,常守边僵的小兵何尝见过此等佳丽,不由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再看那把两美女左拥右抱的烈,虽然长得像契沙人,但确实是富家公子之相,而且出手阔绰,若真是太守的亲戚,他们可如何得罪的起!
两小兵赶紧请船夫把船靠上人工所筑的港台,去跟队长汇报,不多时,队长亲自把他们一行人给请了进去!
烈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温文有礼,气度非凡。宁夏偷偷笑他,被他扔了个白眼回来。
天色将晚,队长又是把他们安排住进上房,又是准备了丰盛的晚膳,他们可是好不惬意!一直到午夜,除了宁夏之外所有人换上黑色夜行衣,去隔壁的房间拿上武器。当初为了防止汉统兵的搜索,他们把武器都藏于珠宝箱的箱底。
寒夜冷如冰窖,宁夏哆嗦着把刀别到腰上,还带了把弓。她搞不明白为什么烈会叫她继续穿着女装又不让她披上那件厚厚的披风!他该不是公报私仇吧!真是小人啊……
想归想,但她最终也只能在烈威胁的目光中屈服,紧跟在大伙屁股头面。
从住地去水寨门楼,要穿过两条走廊,一路上巡逻不多,五人潜伏着杀过去,悄然无声。
绕过另一队巡逻,烈指着楼门,分配任务。
“肖凌从楼门左边,流夕从右边潜杀上去,一个都不能漏,要尽数诛灭!如果情报没错,楼门上有三十来个守卫,但是位置比较分散,暗杀起来不会太困难。然后你们在楼台最高处集合。大牛你还记得这里的地形图吗?过去粮仓或其他方便下手的地方放火。我和宁夏要从下面穿过楼门,那里大约会有五个守卫,杀了他们,然后把水门打开!水门一开,我会在下面给暗号,肖凌和流夕只要一见大牛那边火起,就立即举火发信号,让固勒带兵进来。”
烈顺着他们的脸依次看了过来,低语:“都清楚了吗?”
大家点点头,开始分头行动。宁夏凝了凝神,原本嬉闹的眼神沉了下来。她拔出刀,紧握在手中,脸上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如果说牺牲是再所难免的,那么杀人也是迫不得已的。不想被杀,只能去杀人。
这是战争,战争是一个时代的错误,而非一个人的罪恶。这是宁夏第一次杀人,她发现自己比预想中的要镇定了许多。
肖凌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着许多话要说,却又未能说出口。他紧皱的眉头也有着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担忧,可是终究没说,身影矫捷地溶进了夜色中。
又将是一个血腥的夜晚,今夜他们的血,够不够染红一条漓河?
楼门底有一小间屋子,过了屋子,到另一边,就是打开水门的通道。烈和宁夏潜伏在窗下,打量之下发现里面有六个守卫。只是天寒地冻的,其中三人已经半躺在椅子上假寐起来,另三个则是烤着火轻声说话。
真说起这次任务的艰难程度,其实他们这里是最难下手的。宁夏皱起了眉,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杀了这六个人而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叫出声,要如何做到?只要有人喊出声音来,就可能导致整个计划的失败!
烈接过宁夏手中的弓箭,伸手勾过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出计划。
最后烈还是不放心地问,“至少一个人你还能对付吧?”
宁夏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一转身,婀娜地提起裙摆向门口走去。
她轻轻推了下门,门露出了一条缝。宁夏回头用口型对烈说,“准备好。”
烈站在宁夏身后,拉开了弓,弦上搭了五支箭。
宁夏轻轻推门进去,里面正讲着话的三个士兵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她。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怎么会又女人出现?
那三个士兵只顾着惊艳的时候,只见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把门大幅度推开后,忽然蹲了下去!
死神露出了尖牙,当里面的士兵看到站在宁夏身后的烈时,烈已经拉满了弦,五支箭顺个射出,射向在他视野范围内的人!
宁夏蹲地立刻反手拔出刀,烈箭一射出,她就俯身冲向未被箭射中的那人,手起刀落,一刀刺向咽喉,一刀刺向心脏……原来杀人比想象中的简单了许多,这个动作,肖凌也教了她无数次,熟练地,即便在梦中也可以做到。
烈放出箭后就冲了进去,刚才那五箭,有二箭分别命中两人心脏,一箭封了喉,立即毙命。还有二箭虽中要害却没有使敌人马上倒下,烈抽刀补上,那还未喊出的话,便永远也出不了声了。
宁夏站立在屋子中,一动不动。
肖凌教她的刀法虽然凌厉,但太过血腥,咽喉和心脏的血溅了她一脸一身,血顺着额角淌下,仿佛红色的眼泪,滴滴滑落。
烈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把她僵硬的手扳下,血鲜艳如花绽开在她洁白的皮肤和纱裙上,分外妖娆。
“好了,没事了。”他搂了搂她的肩,“没事了,第一次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杀了六个人,只不过用了一眨眼的工夫。生命如此廉价。
烈上本搂本拖着她向内间楼门走去,放开的时候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说,“去开门吧。”
烈在水门下等待楼门上的信号,不多时楼门前伸出个头来,肖凌给烈做了一个一切顺利的手势,然后烈和宁夏用绞绳拉起水门。
而另一边满大牛成功制造了混乱,一时间骚动四起,流夕举起火把发号,只听得江上一阵鼓响,固勒带着水军冲了进来,汉统军更是乱做一团。
混乱中,汉统军自相践踏而死的都不计其数,不多时,契沙军便控制了整个水寨,杀了所有抵抗的士兵,俘虏了投降士兵。
在水寨中整好队伍,烈命固勒守水寨,自己带着宁夏他们和三千精兵奔向彤城。他让先锋部队换上汉统军服,并令俘虏穿插在前锋部队中。
来到彤城的时候,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彤城守军见到自己人,很放心地大开城门,放人进入。烈手一挥,便带人冲了进去,然后进城后才发现,城内一个人都没有!烈心中猛然一惊,想回头已经来不及!只见四周大地震动,万马奔腾。
城内城楼上,屋檐上,城门外,全是汉统兵!烈的三千精兵早被从四周冲出来的汉统军团团围住,逼到了城门前的空地上。汉统弓箭手几层排开,只要一放箭,中间的人定会万箭穿心!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们中了圈套。
彤城太守唐忠汉,是个年约四十的老将,他站在阵前,身旁站了个年轻人,定睛一看,竟是肖凌!刚才肖凌已经趁乱归到了汉统军中去了。
“肖凌!你这个叛徒!”满大牛愤怒地叫道,这一目了然的情况,根本不需要肖凌再出来解释什么。
烈冷冷地看着他,自嘲地笑了。叛徒就在身边,竟然没有发现!
难怪龙沫九的部队会忽然中毒,难怪契沙的信息部队会暴露出来……先前他就觉得肖凌有问题,但因为他是宁夏的表兄,而宁夏又与阿木图关系暧昧,就没再深究下去!
显然大家都想到这个问题,目光自然全部落到了宁夏身上。
宁夏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她只觉得冷,冷澈心扉。
“为什么……”宁夏颤抖地问,整个场地虽然积聚了那么多人,却安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肖凌依然冷漠,面无表情,只有微皱起的眉,才少许表露出了他的一点情绪。
“为什么!?”宁夏颤声大叫,她向他走来,身体都是颤抖的,步伐已经不稳了。但她却握紧了手里的刀,紧紧地,连指骨泛起了白……
从邦什王宫出来后,肖凌是她第一个信任的人……虽然她知道他有许多秘密,但一直认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叛她!他对她好,她都知道,他眼里的温柔,她也相信是真的……
可是这就是结果吗?信任一个人,究竟要花多少力气,要多么努力才可以做到啊!可是她的信任好象不怎么值钱,雷若月对她这样,肖凌也对她这样!
唐忠汉见宁夏越来越走近,对她吼道:“放下武器投降者,可以留一命!”
宁夏置若罔闻,移步向肖凌,泪水从她的脸上淌下……她曾说过不会再为谁而哭的,却食言了。
“为什么?”她喃喃问道。
肖凌看着她,手紧握成了拳头。
“我不叫肖凌,我叫莫凌霄。”肖凌的声音冷如这冬日清晨的风,却恍惚也有些抖。
唐忠汉给手下将领一个眼神,转头对宁夏以及烈他们说:“他不是你们的叛徒,他是我大汉统国的四王子!契沙要对汉统开战,殿下只是守护自己的国家。”
宁夏又向前迈了一步,唐忠汉手下之将拉弓满弦,箭嗖地一声划破凛冽的空气,直迎向宁夏!
“住手!”肖凌站在前面并没有注意身后将士的行动,听到箭的破空之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他的喊声中充满了窒息和绝望,先前的刻意装出的冷漠无情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烈和流夕距离宁夏也有段距离,想扑上前却哪里来得及!听得一声低低的皮肤肌肉撕裂的声音,箭贯穿了她的胸膛!
铁制的箭头从她的背后穿了出来,滴下了鲜红的血。地面的枯草上凝结了一层白白的霜,落下的血像鲜花绽放在上面,温暖而美丽。
宁夏停下了脚步,稳了稳身子,依然用双目凝视着肖凌,一眨不眨。血开始从她嘴角淌下,她的脚下,红润了一片。
肖凌上前两步,却不敢再靠近了,他怕一碰,就会失去她注视的双眼……他用颤抖地声音轻轻唤她,“宁夏……”
很轻很轻,怕惊了她。
她的眼开始迷离起来,终于身体支撑不住,软软倒下……肖凌大步向前,在她倒下前接住了她的身体。她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温暖了他冰冷的手。
“找大夫!快去找大夫!”肖凌大声冲着唐忠汉喊话,声音竟然是带和哭腔的嘶哑!
汉统的箭上都有六道引血槽,为了使敌人中箭后伤口难愈合而做的。
老大夫检查过宁夏的伤口后,对肖凌摇摇头,说:“虽然偏离了心脏,却已经伤到了肺,又大量出血,老夫没有把握,生还的希望渺茫。”
“用上最好的药救她!”肖凌的声音嘶哑,几乎是快发不出音了。他紧握着她苍白无力的手,仿佛害怕一放手,她就会从他身边消失……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让他如此害怕。
风延山遇狼的那个晚上,是第一次。那一夜他疯狂地寻找,像失了魂一般!这种深深的失落,让心口也跟着抽疼,让每一次呼吸都开始疼痛,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所以他才跟自己说,要带她离开!所以他才计划了这次“彤城事变”,想带着她回到他的国家!
就算她会恨他的背叛,他还是要这样做。他想让她离开战场,他想把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想要她的妩媚,她的善良,她的冷漠,她的微笑……
可她却要死了。
在箭穿过她胸膛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心口被撕裂的声音。原来这一些他都如此渴求,只是一直被自己故意去忽略掉了。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她进契沙部队的时候没有阻止,后悔教了她射击格斗,后悔在她失落的时候鼓励她站起来,后悔帮她挺进小组赛,后悔了……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从龙临山庄出来的时候,他就会把她带回汉统!把她绑在他的身边!
唐忠汉在肖凌抱起宁夏的一刻,已经看出来这个契沙兵与四殿下关系非浅。
许多间谍,会在潜伏在敌人的营地中,同敌人产生深厚的感情,这其实并不奇怪,他能理解。可是当宁夏被箭射中的时候,四殿下表现出来的关切和绝望,却超出了一般的战友之情了!
不管四殿下如何伤心,他唐忠汉挺高兴的!契沙北将军烈竟然被他俘虏了!
他来到关押烈的囚室,烈没有理会他,反倒是一个长得貌美如姑娘的小兵冲到铁栏旁边,用夹带着契沙音的生硬的汉统话对他指手画脚说了一通!
流夕说:“我可以救宁夏!告诉四殿下,我可以救宁夏!”
只是可惜唐忠汉没听懂!他只听懂了“宁夏”两个字。
他以为流夕是在问宁夏的情况,于是对流夕摇摇头,怕他听不懂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个小兵大概快死了,大夫说,除非神仙下凡,否则没可能活得下去了!”
流夕一愣,眼里有些呆滞。忽然之间又开始敲打铁栏,“放我出去!我可以救宁夏!我一定可以救她!告诉四殿下我能救宁夏!告诉他!”
唐忠汉见流夕这么激动,赶紧跳远了一步,怕靠近了被他伤着可不得了!
这小兵长得俊俏,可惜太疯癫!
唐忠汉摇摇头,甩了甩袖子,离开了囚牢。
16. 脱险
宁夏发了一个晚上的高烧,莫凌霄守了一个晚上。老大夫说,宁夏身体情况本来就不好,如今旧伤还未痊愈,又添新伤。另外加上心中积郁,伤及肺部又有积血,能挺过一个晚上,已经是奇迹了!
老大夫用在彤城可以收集到的最好的药材为宁夏止血疗伤,点了可以加快愈合速度的红果香,又用冰针封住了她部分的血脉,可是治标不治本,她这身体状况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呢?一天,或半天,或几个时辰。
真要救她,只怕一来需要她自己的求生意志,二来需要更有效的药才行!
老大夫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如果他在的话,一定没问题……可是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
莫凌霄为宁夏擦去额上的汗水。她的呼吸很虚弱,眉头紧皱。
他执起她的左手,亲吻着带在她拇指上的扳戒。他从来不做祈祷,从来不相信有神,但是这次却希望世间真的能有神明!
希望他的母亲,可以保佑他爱的女人!
老大夫见他如此,叹了口气,轻轻推门出去。汉统国的四王子……不,即使是国王,也终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一个老朽,又能如何?
老大夫经营了一家彤城最大的医馆,由于其医术高明,连周边城里的人家有难治之症的,都会远道迩来求诊。加上他对于穷人也毫不吝啬,许多都是免费出诊,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一声严伯。
严伯从四王子处出来本是要回家给媳妇说声这几天会忙,但忽然想到上次帮个狱卒接了骨,还不知道有没有好点,反正顺路,就去看看。
彤城里还没有严伯不能去的地方,这谁没受过一点严伯的恩?连太守唐忠汉都拿他当上宾伺候着!所以他走进囚室的时候,谁都没拦他。
狱卒头儿——胡头儿见严伯来了,赶紧端茶倒水请严伯坐。严伯给胡头儿重新检查了一下身体,开了副药方,说照这样养段时间,就可以完全康复了。胡头儿谢过,收起药方,开始唠嗑。他说:“最近要打仗,许多人都搬走了,严伯您是不是也找个地方躲躲?”
严伯叹气,只是摇头,“这太平日子怎么就如此短。”
忽然听到旁边一声低低的呻吟,严伯才发现旁边的木架上绑着一个人,已经被皮鞭抽打得浑身是伤了。
胡头儿见严伯皱起了眉,赶紧解释道,“这个人是契沙战俘,但不知为什么,上头关照他们几个要单独关押,才没去战俘营,送到我这儿来的!昨儿个,他闹了一整个晚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是想出去,没想到最后连门锁都被他弄开了!我们兄弟还被他打伤了几个,正巧当时李将军在,才拿下他的!”
当然,他胆敢打伤了自家兄弟,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把他吊起来一顿鞭子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严伯走过去,探头看他低垂的脸,看清楚后,吓了一跳!
胡头儿见严伯如此,笑着说,“他长得太俊俏了是不?可就是太倔!”
严伯凝眉,这人,怎么那么面熟!这般俊俏的男子,让他不禁想到了一个人。
流夕抬起头来,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甩了甩头,想把血甩开,没有成功。这时,他才发现面前有个老头在盯着他看!
“我要出去……”他才开口,一口鲜血吐出,正好喷到了严伯的衣摆上!胡头儿一下子火了,抓起一旁的鞭子就要打上去,却被严伯拦了下来。
严伯年轻时曾周游列国学习医术,契沙语自是难不倒他。他问流夕,“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流夕见面前的老者懂契沙语,很激动,但是声音却难听嘶哑,“让我出去!我可以救宁夏!我一定可以救她!”
严伯一愣,“你说的可是四殿下身边的那姑娘?”
流夕止不住咳嗽,还边点头,“是!只要告诉四殿下我可以救她!他一定会让我去!”
严伯用汉统话对胡头儿说,“赶紧放他下来!我去找四殿下!”
胡头儿一脸迷茫,刚想说什么,严伯又折回来强调,“绝不能让他死了,否则四殿下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了!”
说完,严伯提起长衫,跑了出去。想他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做这番运动,还真是可怜!
严伯去跟莫凌霄处转达了流夕的意思,只说是契沙的一个兵说能救宁夏小姐,莫凌霄想都没想就叫传人进来。
宁夏的呼吸越来越弱,严伯说,伤了肺的人很痛苦,会连每一个呼吸都充满了疼痛。
他咬着下唇,低低吸了口气,压抑着呼吸,左边第三根肋骨处,疼得仿佛触碰一下就会死掉……
不知道她会不会也这般的疼。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而最大的错误,莫过与她相识!只是有些事是注定的,生来就注定了。
流夕是被人搀扶着进来的,身上的衣衫被皮鞭抽得破烂,布条上都沾着干涸的血,从中露出的皮肉惨不忍睹!
见到他的样子,莫凌霄一怔。
流夕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莫凌霄,径直挣扎着走上前,把了宁夏的脉。
严伯好奇,这少年自己都快需要送去急救了,还如何救别人。本来这样的年轻人,他是不该去相信的,他不信连他都没办法救的人,流夕会有什么办法!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就是信了!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太像自己的那个故旧?
那个固执又臭脾气,偏长得像俊美不似凡人的家伙……
严伯定了定神,对流夕说:“我给她用的都是彤城最好的药,目前只能暂时稳住病情。伤到了肺,她身体又太虚,你……真能救她?”
流夕没有回答,从腰间取出一个小锦囊,里面倒出一块玉状的东西,通体碧绿,只有人的指甲那么大小。他对莫凌霄说,“拿碗热水过来。”
见此物,严伯眼中大骇,他一把夺过,颤声问道:“这是什么!这个!”
流夕没想到严伯会如此失态,但对于这个老者他却是尊重的。
“这是可以救命的东西。”流夕说。
严伯抓他的手,全然失态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流夕有些莫名其妙,眉轻皱了一下,道:“流夕。”
“流夕……果然是……难怪长得那么像!”严伯喃喃,把东西还到流夕手中。
下人端上了热水,流夕也没时间理会严伯的怪异表情,他把那块小玉放进碗中,一时间,淡淡的药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那块小玉经热水一泡,开始变得透明起来,接着转而变红!原本通体的碧绿,渐渐化成了通体的鲜红。这个时候,流夕拿出了小玉,放到宁夏嘴里让她含着。
“我不知道这样是否真的有用。”流夕用莫凌霄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下脸,血水早已干涸起来,越发显出了他的苍白。
然后流夕犹豫了下,对莫凌霄说:“请转过身去。”
莫凌霄一愣,与流夕对视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
流夕端起碗,拉开宁夏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松开绷带,用泡过小玉的水轻轻洒在已经凝固的伤口上。
严伯松了口气,说:“有通灵玉在,她有救了。”
“通灵玉?”流夕一脸疑惑地转头问严伯。
严伯一愣:“流平鹤没跟你说吗?这是通灵玉啊!”
流夕暗吃了一惊,“你认识我爷爷?爷爷只跟我说,这不是玉,是药,危险的时候可以把快死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严伯垂首轻叹,“流平鹤是你爷爷?……果然,你和他年轻时长得好像!这通灵玉,世间唯此一块,且只能用一次!制作一块需要花上一百年的时间,要用上万种药浸泡极品温玉才能做成!对受了内伤的人来说,可是最好的救命稻草,甚至可以保住元神,但如果是外伤,则效果并不一定会太好。只是这姑娘的情况,也够了。”
听罢,流夕点点头表示感谢,回头看宁夏,她脸上的痛苦显然缓和了许多。
“那她……不会死了吧?”流夕又不安心地多问了一句严伯。
“不会,这姑娘保住了。”严伯温和地微笑。
太好了,她不会死……
唇角柔和地扬起一个角度,忽然身体向后一仰,流夕就这样直直地倒在了地上,莫凌霄赶紧去扶他,严伯也是一惊,为他把了一下脉,对莫凌霄说,“殿下不必担心,只是昏了过去。”
宁夏昏迷了整整三天,第四天傍晚,她醒了过来,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莫凌霄那张憔悴的,胡渣都没有刮去的脸。
“宁夏!”他轻唤她,眼中的疲惫和痛楚难以掩盖。
“我死了吗?”宁夏抬头看看天花板,又转头看向莫凌霄。
他像是松了口气,执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掌心,摇头,“没有死,你没有死。”
宁夏想了想,眼神有些呆滞,说:“我好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
“没有,你已经醒了!”他听她嗓音嘶哑,赶紧去倒了杯温水,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做点粥!”
宁夏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扯到伤口,痛得她又躺了回去。
“我要吃烤鸡、烤乳猪。”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说。
“……”
莫凌霄过去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他的臂弯里,喂她喝了口水。
“哪有病人吃烤鸡和烤乳猪的!”虽然责怪,但是语气却似压抑着心疼,温柔如水。
宁夏在他怀里沉默须臾,忽然说:“肖凌,你告诉我我在做梦,对不对?”
“什么?”他愣了一下。
“你叫肖凌,不叫莫凌霄,我们从来没有去过彤城,我们从来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在做梦……”
空气中仿佛凝结出了一层冰,安静得能听见冰破裂的声音。
这次换他沉默了。
他搂紧她,亲吻她的额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快点告诉我……告诉我啊!”宁夏催促,猛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宁夏!”他慌了神。
宁夏想推开他,却推不开,只好用拳头打他,说话声音虚弱地几乎发不出声来。
“你出去……我不想见你!”唇角一丝绽开的红色,蕴染了苍白的脸色。
他抓住她的手,她如今连这样轻锤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吗?他不怕被她打,只怕她伤了自己。
“出去啊!”宁夏用尽所有力气一声大吼,吼完再次昏了过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莫凌霄冲着门口大叫,声音是带着恐惧的颤抖。
侍卫马上跑进来,并把留守隔壁的严伯和流夕找了来。
莫凌霄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严伯切了下脉,诊断下来说醒了就没事了,但如果病人情绪不能控制的话,会很麻烦。
流夕看了一眼莫凌霄,对他说:“你先出去吧。”
莫凌霄愣了一愣,呆呆地,仿佛失了神,许久,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才转移开,转身,离去。
站在门口他最终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不会原谅他了吧……
……
龙沫九拿下青峡关的第二天,雷若月就收到了两封盟书!
契沙和汉统两大国交战,最怕的就是邦什中间掺一脚!结了盟,即使不出兵相助,也好过背后被捅一刀。
雷若月问在坐的官员们,“你们觉得该跟谁结盟?”
兵部尚书说:“邦什历来跟两国都交好,这确实有些为难。还不如哪边都不结盟的好!”他这话,是参考上次雷大人的话。雷大人上次不是说,坐收渔翁之利么?
雷若月笑着站起身,对礼部大人说,“那就,送一个公主去契沙结盟,再送个公主去汉统!”
众人一惊,雷大人,这是何意?
雷若月看向众人,缓缓开口:“两边都不结,倒不如两边都结了!这样才能体现我邦什友好的态度!”
大家都在揣测,这雷大人似乎前段时间表示不参战,怎么这会,又要玩这个?
工部尚书不解地问:“为何要送公主出去?不如问契沙和汉统都讨个公主过来!”
雷若月摇头,“第一契沙王没有姐妹,没有儿女,若是讨公主,也只能要来临时封号的公主!现今契沙王后宫中连一个妃子都没有,我公主嫁过去了,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太子的位置,不是垂手可得了么?”
这么说似乎有理。
吏部尚书又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又要送公主去汉统?”
“汉统之乱,现在才刚开始!对汉统国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契沙,而是老国王死后,七个王子的王位争夺战。联姻只是做个表面文章,让他们知道我们结盟之心罢了。”
“这么说,雷大人是要把公主送去和某个王子成婚,然后我们在扶持他?”户部尚书问道。
“当然不是。公主只能送去给皇上。”雷若月笑着说,“即便是就要死了的皇上。我们只要让汉统知道我们的心意的够了!”
“可这……”刑部大人不解。
雷若月依旧笑着,这份笑容里不带一丝温度,就像那窗台下结的冰凌一般寒冷。
“和,只是表面,最终我会站在哪一边,众大人不妨猜猜看。”
另一边,阿木图在收到烈被俘虏的消息的同时,也收到了邦什国要结盟的回复,和亲公主在一个月内将抵达都灵城。
邦什此举很奇怪。明明是契沙去要求联盟的,按规矩本该是契沙送人过去才对,可偏偏他们主动送了个女人过来!
洛平川笑道,“王,这是您魅力大!人家公主都巴不得嫁过来呢!”
阿木图瞪着他,直把他瞪低下头去。洛平川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下尴尬,才正色道:“其实他们是看上了我们契沙的后宫了!”
阿木图冷哼一声,“后宫?他们到是打的好算盘啊,还想嫁个公主来做王后!”
“一来邦什这样想,二来,我也这样想。封邦什公主为后,百利而无一害!”洛平川习惯性地摇着手中的扇子,虽然一点都不热,“况且,王,您确实该立后了!契沙国后宫空缺,已经不是秘密了,你没见朝中那些大人,都急成什么样了!”
阿木图双眉微一挑,笑道:“又是哪位大人找你来念了?”
洛平川嘿嘿一笑,“王,这不是外面传得难听么,说您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还没个王子出生……”
阿木图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花瓶,半晌,才说:“平川,你说天底下有没有女人可以做到对丈夫贫贱共守,生死不离?”
洛平川对阿木图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想了想,说:“说贫贱共守或许可以,但生死不离,很难。女子都依附于男人存在,她们或许不敢背叛,但说到那种贞烈,恐怕是……可遇而不可求。”
“是啊……”阿木图低低叹了句,“可遇而不可求。”
“王?”洛平川疑惑,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奇怪。
“但我母亲就是,生死不离。”阿木图又忽然笑了,带着曾被深埋起来的悲痛,“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格站在我的身边。”
洛平川被阿木图的话震到了,忽然想起烈跟他说过,王看上了南军营一个小兵。
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该不阿木图对女人失去信心后改去喜欢男人了吧!
乖乖~那可怎么了得!
“王……”他刚想说话,被阿木图打断。
“邦什也派了公主去汉统和亲。”
洛平川又一愣,“这雷若月现在是怎么想的?如果不想参与大可袖手旁观,两边都插一脚,搞到最后,他自己不讨好!雷若月也能干出这样愚蠢的事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他这样做定是有他的目的。天底下人都能谈得上愚蠢,他雷若月也轮不上!能眨眼间把邦什旧主换新主,这种胆量和手段……很可怕啊!”阿木图扯了扯嘴角,笑了,“你去边境,把公主先接回来。记得一定要注意礼节,不可疏忽!”
洛平川谦和地领命,“臣遵旨。”
17. 挚爱
莫凌霄不只成功俘虏了契沙北将军烈,在彤城之变后,汉统军又偷袭了水寨,不但将其夺回,还抓获契沙兵三万多人!固勒怎么都不会想到,原本要去偷袭的,却被人给偷袭了!
于是这一个月来,除了准备与邦什公主的婚庆,契沙也开始了与汉统谈判交换人质的事。就以烈和三万多契沙兵换汉统二王子及手下五万兵!并且阿木图另有条件,就是一定要一个完好无缺的钟宁夏!
关于莫凌霄混进契沙军中的事,阿木图已经了然,钟宁夏与莫凌霄的关系,去营中也是一打听便知。
什么表亲!若是他能早点知道肖凌这个人,一定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事!肖凌,肖凌,分明就是凌霄!难怪在龙临山庄被他刺杀的那次,还见到了宁夏!原来他们早就是一伙的!这个认知让阿木图很恼火。
因为烈被抓,龙沫九守着青峡关并未再做进一步的进攻。这样的停战,作为士兵们是很高兴的,正逢春节,好歹在战前,也热闹一回!
彤城到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宁夏早在屋子里呆不住了,一直缠着流夕,叫他带她出去玩!听说还有闹花灯,舞龙舞狮,想着就热闹!
可是流夕一直板着张脸把她架在床上,于是宁夏只好去求严伯。在严伯的妙手回春之下,要三四个月才能初愈的伤,宁夏一个月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不能跑,不能跳,情绪不能激动!
从那天莫凌霄离开她的房间,她醒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他,也没问任何关于烈他们的情况。她只是笑,只是闹。她不问,流夕自然是不会说的,严伯也就当不知道,专心为她治疗。这姑娘严伯打心底喜欢得紧,他也看得出来流夕和四殿下对她的感情,只可惜……
“严伯,我保证不跳不闹,你就让我去外面看看吧!”宁夏拉扯着严伯的袖子耍赖。
严伯有些为难,他指了指门的方向,说:“丫头,不是我不放你出去,是门外的卫兵不肯让你出去。”
宁夏一愣,笑容在半途中凝结了起来,对了,她现在只是个俘虏!
“知道了,对不起,我太任性了。”宁夏低下头,移步到窗边,从二楼窗子看向外面的院子,腊梅开得正艳,清香怡人。
雷若月最喜欢夏天的竹子和冬天的腊梅。下起雪的时候,她总会拉着他跑到郊外的梅林里玩,或者堆个雪人,或者打场雪仗,然后看着这个男人站在梅树下,迎着鹅毛大雪,笑如春风。
记忆中那莹白色的大雪中飘散出凛冽的香气,就像他一样。可若说雷若月是梅,却不如说是兰来得更贴切。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优雅到了极致。
就连这雪中的梅也比不过他的傲骨清风。
于是她就会觉得,这个暗香浮动的笑容,这个优雅如兰的男子,便是她的一生。
严伯在心里叹息,流夕的眼神也晃了一下,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宁夏关上窗,垂目低声说道。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留在记忆中碾做尘泥化成了灰,就这样散了吧。
严伯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又见到了莫凌霄。
四殿下靠在正对着这扇门的榕树下,就这样凝视着这扇雕花红木门,望眼欲穿。他不曾离开,一直都在这里。
可是她会知道吗?知道了又会回头吗?
这世上谁逃得过一个情字啊!
连流平鹤那样丰神如玉的人都能为了一个女人躲去南僵再也不回来!
严伯看了眼莫凌霄,叹息。自打他说了宁夏在情绪上不能激动后,四殿下就再也没有在她醒着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当夜,月很圆,清亮皎洁。
莫凌霄轻轻推开门,走到她的床边。这一个月来,他只能趁晚上她睡着了以后才能过来看一眼,然后在太阳升起前离开。
这种举动很疯狂,莫凌霄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有个完备的计划,不说万无一失,但至少会让自己全身而退。
钟宁夏不过一个姿色还算上成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他四殿下要多少有多少。可偏偏,他只要一看到她,感情就会背叛了理智,随着她而去了。就像当初他一冲动和她一起跑去契沙军队一样。
可悲的是,明知道不该,但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个或许就是所谓的,定数。
他的手指轻轻缠绕住她散落在枕边的黑发,眼神里的眷恋表漏无遗。忽然,宁夏睁开了眼睛,直直对上了他的眼。
莫凌霄吓了一跳,像一个偷东西的贼忽然被主人抓住了,一时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想找解释却又呆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你每天晚上过来,以为我不知道吗?”宁夏坐起身,冷冷地打量他,语气没有一丝友善的味道。
她早就知道了,只是装做不知道罢了。
她像一只鸵鸟,以为把头埋在地底下,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就可以把发生的事也当作没发生过!她不想去面对,不想去思考,可终究有一天她发现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她一味逃避而已。
她逃避什么?是他的背叛,还是他的感情?
她不怪他背叛契沙,只怪他背叛了自己!也或许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已经把契沙当成了她的第二个家。但是她在契沙的每个回忆里,都有他的影子!他带她从广连城进入契沙,他教她拉弓,教她刺杀,在她最无措的时候给了她帮助,也点燃了她最初的希望。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没有办法原谅他!
她不能原谅,可是她也没有任何责怪他的资格。
撇去感情因素不谈的话,他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
他站在她面前,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她,仿佛他已不能再多看她几眼了。
“四殿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就打算这样看我一个晚上?”宁夏挑眉,盘腿坐在床上,冷冷地盯着他。
莫凌霄拿起床边的狐皮披风,为她披上。没有多说一句话。
宁夏怒了,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对他吼:“你喜欢我是不是?!那你说啊!说你要娶我!做小妾也可以!说你可以给我荣华富贵!说跟着你一辈子不愁吃穿!”
宁夏忽然捂住胸口,每每呼吸急促了胸口就会疼痛不已。
他皱起了眉,扶着她靠在床边,自己也坐在床沿,面对她,轻声道:“如果你想听,那我说,不要走,不要离开,这一辈子……”
月光下他的眼睛清澈得好似一弯湖水,眸子是乌黑如墨,却有温柔在安静地流淌,带着强烈到令人窒息的眷恋,和忧伤。
宁夏怔了怔,半晌,才问:“你进契沙部队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情报,是不是?”
他看着她,好久,才无力地扯出一抹笑:“是的。”
宁夏忽然笑出声来,“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你,你本就是汉统的人。你不叫肖凌,叫莫凌霄,是汉统国的四王子。而我也不是契沙人,也不叫钟宁夏。”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温暖。
宁夏眼睛睁大了,“你……知道?”
“你是夏宁公主。从龙临山庄你第一次穿上女装开始,我就知道了。”莫凌霄的笑容,很是好看,“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见过你了。”
他淡淡地叙述,“那年是我父亲四十岁的大寿,公主你前来汉统贺寿,结果把汉统王宫闹了个鸡飞狗跳,你还记得吗?”
宁夏脸刷地红了,她倒是没什么印象了,但知道他说的可能不假,她确实很小的时候去过汉统。
“当时你七岁,”莫凌霄的表情异常柔和,仿佛沉浸在了回忆里,“而我的七弟六岁,你和他玩得很投机,把一直以来欺负七弟的老五整得很惨,把他推下水去,又骗他说他吃的燕窝里有毒,然后把摔碎了我父王的花瓶的事还陷害到他头上……”
宁夏跳起来打断他,“我没有!”
莫凌霄把她轻轻拉下,重新披好散开的披风,“我七弟叫莫凌锦,小名锦儿,眉间有颗红痣,你有印象吧?”
“锦儿?”宁夏回想起来,好象还真有这么回事,那个小子长得很秀气,眉间红痣像是女人点上去的守宫砂一般,她好象还嘲笑过他,让他去把痣擦掉,结果他真的去擦,擦得额头上皮都破了,然后她被带她来的大人狠狠骂了一顿!
宁夏心虚,换了个话题,“你那时候见过我吗?有没有跟我说过话?”
“没有说过话。”他笑着说。其实他从她来的那天,就一直注意着她。她就像一个娃娃,皮肤是陶瓷,头发是乌黑的丝绸,眼睛是剔透的琉璃,嘴唇仿佛刚摘下来的樱桃。
最与众不同的,是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灵气,不只与其他深宫中的公主大不相同,而且这个世上都再难找到。
莫凌霄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问她,“那么,你答应吗?跟我走。”
宁夏一怔,笑了,“我是俘虏,你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好笑吗?”
“只要你点头!”莫凌霄紧张地抓住她的双臂。
只要她点头,他就可以不顾一切带她走!不顾与契沙的谈判,不顾阿木图要宁夏的条件!
宁夏正视他,“跟你走,你能给我什么?给我荣华富贵?”
“我可以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他认真地说。
一个男人对你好不好,不是看他给你了多少,而是看他给你的,是他所拥有的多少。
当她病危的时候,他曾经这样祈求过神明,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一命。也在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如此渴望着她,在发现自己迷恋上她以前,就已经是这般迷恋了。
感情的背叛,是世界上最无可奈何的事。
“那么,这是你的承诺吗?”宁夏笑,“到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的承诺吗?”
莫凌霄抬起她的手,亲吻她拇指上的扳戒,柔声道,“我的誓言你要吗?我的心,你要吗?”
宁夏心中一窒,手也抖了,却被他握得很紧。
她坐起,跪在床上,伸手揽住他的肩,在他耳边轻语,“你的一切都可以给我,你说过的话,不要忘记了……”
他拥紧她,留恋着她身上的味道,越是不想在意,却越是在意她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在这场匪夷所思的……爱情中,他能给的都愿意去给,不能给的也都给出去了,可是……她却没有说要。
她让他不要忘记,可是没说她要。
宁夏抬起头,看着这双世间少有的黑眸,微笑。她和他靠得那么近,连彼此的气息都能感觉得到。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他们之间相隔着千山万水?
那份亲密已经回不去了,感情是不允许背叛的,哪怕只有一次。
她伸手轻轻划过他的脸庞,浓黑挺拔的眉,长长的睫毛,俊挺的鼻梁,微薄的唇……她的手停在他的唇上,冰冷却柔软。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宁夏低声问。
“你觉得这话对一个男子来说,是夸奖吗?”他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她把头凑近,忽然贴上他的唇,感受到他刹那间的僵硬和颤抖。
轻轻伸出舌头舔了下他的唇,宁夏没有任何经验和技术,只是模仿着去做,却挑起了他心底最深厚的情欲。
他反手扣住她的头,仿佛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终于得到了出口,半年多相处的时光,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份顽强,甚至自娱自乐的调侃,都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早就无力抗拒了。
有了她,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王位,荣誉,财富……只要有她……
可为什么心中会不安?强烈的……就要失去的不安。
要我吗?他不敢问,只能在这个吻中不断索取不断缠绵……
如果这是场梦,只愿是场不会醒的梦啊……
直到听到她痛苦的呻吟后,他才放开她。
他的吻让她窒息,引起了肺部的阵痛。他把她轻轻放倒在自己怀里,温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宁夏笑着摇头,垂下的双眸看不出任何情绪,就这样让他搂着,一夜无梦。
清晨,她睁开眼睛却见他早已醒了。他如此深情地凝视着她,好象连每个表情都不想放过。
宁夏坐起来,给了他一个早安吻。他想伸手去揽她,却发现手臂被她当了一个晚上枕头,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了。
“陪我出去走走好吗?过年了,听说外面很热闹呢。”宁夏巧笑嫣然,自然散落的青丝,低垂到他的胸膛上。
“好。”莫凌霄浅笑,他根本抵挡不住她的一个微笑。
她靠着他又睡了会,直到流夕熬好早上的药和早膳给她端进来,她才懒懒地睁开眼睛。
见开门的是衣冠不整的莫凌霄,流夕的脸煞白,连端药的手都抖了一下,只是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他把碗放到桌上,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宁夏吃完早膳喝完药梳妆打扮完毕后,就拖着莫凌霄上街去。
虽然是即将面临战争的边境城市,居民迁移走了许多,但是留下的,依然按照自己民族的习惯来庆贺这个节日,过年前,自然是掀起了一阵采购热潮。
街上人很多,宁夏打扮得很漂亮,俨然富家小姐的模样,引来许多市民的回头张望。而她本人似乎见怪不怪,还张扬着从一个摊点逛到另一个摊点,玩得正开心。
莫凌霄跟着宁夏,手中还提着一大包她一路走过来买的东西。刚把她新买的衣服放袋子里装好,才眼睛一眨的工夫,她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宁夏!”莫凌霄慌了,他转向四周,却依然看不见她的影子。
街上人很多,许多嬉闹的小孩在街道上跑来跑去,从一个巷口到另一个……那一刻,他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心脏好象被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疼得连呼吸都没有办法在继续下去……
热闹的人群中,他站得好似个石象。手中的袋子掉落在地上,散了开来,他却像失了魂一般,全然不知。
这就是南柯一梦吗?可是醒得如此突然,让他完全不知所措,让他再也无力去思考……
什么时候,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了,什么时候,她成了他的一切……他说他能给她一切,却在她还没说要的时候,已经全部给出去了……
她走了,把他丢下了。丢了的,还有他的心跳,和呼吸。
宁夏,宁夏……
18. 飞天遁地之一
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僵直了身体没有动,那人像是极不耐烦地把他的身子扳过去。
一张魔鬼的脸。有鲜红的牙,皱起的绿色皮肤,额头上还有青色的角……而这张面具下面,是天一样湛蓝的衣裙,包裹着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
见他没反应,宁夏无聊的取下面具,抬头的刹那,讶异于他眼里有一丝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他猛的伸手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拥住了她,像要把她镶嵌进身体里,紧到她得脸色开始发紫,呼吸不畅……要是这样就被憋死,她钟宁夏岂不是亏大了!
但他没有办法松手,仿佛手中抱住的已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了。
他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心跳,她的体温,他都想要,他贪婪的,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或许这样,她才不会再离开了。
宁夏挣扎了半天,纹丝不动,她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然后是决绝。
他以为她走了吗?她当然会走,可不是现在。
“混蛋!痛啊!”宁夏忍不住在他耳边大叫,他这才松开了手臂。
掉在地上的袋子,莫凌霄再也不愿意去拣,他的左手紧紧握住宁夏的右手,如何都不肯放开。
馄饨摊前,宁夏死命瞪他,瞪得眼睛都泛酸了,他这才放手让宁夏吃馄饨。
曾经在落柏城中,他们也这样吃过馄饨,只是当时,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时隔半年,他们坐到了彤城的馄饨摊前,一样的行人,一样的位置,可是她已不是当时的她,他亦不是。
莫凌霄指着街上的人群说:“一旦打起仗来,他们或许都会死,会无家可归,会成为契沙的俘虏,会被杀,或成为奴隶。”
如果彤城没有守住,这些百姓都没法过完这个年,孩子们的笑声,也再也不会听见。
宁夏心中一涩。这就是战争,战争面前没有正义可言。
“所以,你要刺杀阿木图,你要潜伏在契沙军中?”宁夏问,“一个王子,去做这样危险的事?”
馄饨店老板娘的孩子,给宁夏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绯红的小脸看着宁夏,一眨不眨。见到宁夏询问的眼光,小男孩扯开一个笑脸,露出了有空缺的门牙。像是忽然想起自己空白的门牙,男孩又抿起嘴笑。
还在换牙的他,不想让宁夏看到自己缺掉的门牙。
男孩说:“大姐姐,你真漂亮!”
宁夏一愣,大笑,她捏了一把男孩的脸,说:“谢谢小弟弟,你也好可爱。”
“真的吗?”男孩很开心,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忽然馄饨店老板娘一把扯过男孩的耳朵,对宁夏和莫凌霄说:“抱歉客官,这孩子一看到漂亮姑娘就想上前搭讪,真是说了他多少次了还不听。”
“娘,放手啦,我只是跟大姐姐说话……娘……”孩子在他亲娘的拉扯下走远,莫凌霄瞥了一眼宁夏说,“嘴巴不要张那么大,我都看到你的盘牙了。”
“恩?真的?”宁夏闭上嘴,眼里还是笑意,恩,这母子两人的话真中听。
“我只是想守护他们……”他忽然说,声音很轻,宁夏却听得很清楚,“我想阻止这场战争,但好象,失败了。”
宁夏逛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了才回去,莫凌霄跟去宁夏的房间,叫人准备了一桌子酒菜。宁夏刚一推开窗,冷香便扑面而来,院子里的腊梅安静地伫立着,那一抹白里透红的花瓣,分外惹人怜爱。
这时候天上飘起了雪,白色的,轻盈的,鹅毛一般。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没有梅的雪是冷清的,没有雪的梅是苦涩的。
莫凌霄拿了件披风搭在她的肩上,从身后拥住她。
他知道她怕冷,在军营中,若是晚上特别冷的话,她睡觉都会向他身边挤,然后他就会抱着她。
只是这些事她都不知道,恐怕以后也不会知道。
宁夏转身,对他微微一笑,关上窗户,说:“来陪我喝一杯。”
饮至微熏,宁夏脸色绯红,身体也暖和起来,她笑着问莫凌霄:“我的命和阿木图的命,只能选一个的话,你要哪个?”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她这个问题,就等于在问他,要天下,还是要她。他笑道,“当然要阿木图的命。”
只是如果她因此死去的话,了结了阿木图,他就会去陪她,无论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宁夏笑了,“殿下果然英明呢。”
她低头喝了口酒,忽然移到莫凌霄身边,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她口里的酒,全部给了他。
他怔了怔,便尽数接下,带着她口中的芬芳和甘甜。
她很热情,主动坐到了他的腿上,手指插入了他的发丝中。大约是酒精的刺激,他头有些晕,呼吸着她的气息,连心跳都几乎要被淹没……
他把她抱起,放到床上,纠缠着她的舌,丝毫不肯放。他听到自己的心一点点在沦陷的声音,清脆得如果玉石碰撞的声音。
感官忽然变得脆弱而敏感,完全依赖于她表情的细微变化,仿佛她一皱眉,就能完全捏碎。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间,那股芬芳和温暖令他灼热起来,焚烧般吞噬了他的思维,脑海中只剩下她。
可是她的一切又变得模糊起来,就在每回在梦里,想要抓,偏又抓不住的无奈和无助。
阵阵眩晕。
眩晕?
莫凌霄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撑起身子,却发现她正凝视着他,温柔,带着哀伤的眼神。
“宁夏?”他的眼睛模糊了,一阵天旋地转。
宁夏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我们该告别了。”
“宁夏!”他慌了,急切地叫唤着她的名字,想抓住她的手臂却被她灵巧地躲开……这招是他教她的错骨手,她学得很好。
宁夏抽出他腰间的令牌,站起身,整了整蓝色的裙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阵冷风灌入,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掩埋了大地原本的颜色。
这阵冷风也让莫凌霄少许清醒了点,他从床上翻身而下,重重跌倒在地,他努力支撑着自己,不要昏睡,不能昏睡……
“宁夏,不要走……”他的声音嘶哑无力,他想站起来,才撑起身子,又倒了下去,他和她,只有几步之隔,却仿佛永远也过不去了。
宁夏转身,她的笑容,在身后漫天的飞雪中,像梅花一般清冷绽放。
“我和阿木图的命,你选择了他。我其实,也一样啊。”宁夏柔声道,“我要的不是荣华富贵,我要的是邦什,是雷若月,是要推翻了这被颠覆的国家。”
莫凌霄用尽力气,把手边的花瓶状玉器向桌上一掷,哗啦一声,放在桌沿的酒壶打翻在地,碎成一片。
顿时醉人的酒香飘溢开来。
他伸手握住酒杯的碎片,一用力,血顺着手腕淌下。
宁夏一愣,轻皱起眉,故做冷漠的语气掩盖不住担忧,“不要这样。”
“不要走……不要走……”他重复着这三个字,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了,只知道,他想留下她,她不能走!她不能带着他的灵魂走掉……
宁夏轻叹,却没有走近。她轻声说,“你背叛了我一次,我也骗了你一次;你赐了我一箭,我喂了迷药给你。从此我们扯平了,你就当从来没有认识我,可好?”
“不……宁夏……”莫凌霄手上更用力,疼痛让他能够不马上昏迷,却不知道能再维持多久,“迟了……我不能……忘记你的……”
有那么一刹那,她犹豫了。
或许她留下了,就可以得到平凡女子的幸福,也或许她有一天真的会后悔……可是她心底始终有根刺。
若是她留下,这根刺一定会随她一辈子,长到肉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雷若月就是那根刺,伴着每一次的心跳隐隐作痛!
宁夏走过去,扳开他紧握着碎片的手,取出已经深深刺进掌中的瓷片,用与衣服颜色一样蔚蓝的丝巾,为他包扎起来。
他再也坚持不了了,他想抓住宁夏的手,却怎么也用不出力来。
她要走了。
他被抛弃了。
呵呵,死了吧,就这样死了吧……
宁夏从床上拖下一条被子,轻轻为他盖上,揉平了他紧皱的眉。
“我们谁都不欠谁了。多好啊。”她笑了,抚摩着手上的扳戒,“这个戒指我带走了,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还你了。”
“你一定不会怪我的。你从来不会。”她低头轻吻了下他的额头,然后决然转身。
窗下,流夕一袭黑衣站在雪中,对她展开双臂。
她给了他一个笑容,一个让梅花黯然失色,失香的笑容。然后纵身跃下,落到他的怀里。
天空一样湛蓝的裙子上,层层叠叠着繁复的纱绒,大雪纷飞中,她像一个仙子下到凡间。流夕用手中的黑色裘皮斗篷把她裹紧,他知道她怕冷。
“走吧。”宁夏轻声说。
在她后悔前,请带她走吧!
有了四殿下的令牌,出入彤城如入无人之境,却还是没办法见到烈。这几天经流夕的暗中盘查,烈被莫凌霄单独关押了起来,满大牛则与其他战俘一起关到了战俘营。
“将军被关在什么地方知道吗?”宁夏轻声问流夕。
“就在西厢阁楼上。但是里里外外,有一个分队,上百人看守。”流夕回答。
西厢离宁夏住的地方并不远,只是她从来没有去过。但没去过也能想象得出来。
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有重兵把手,夜间巡逻不断,要从一百来号人里救一个人,如何做得到?!
宁夏挑挑眉,坚持让流夕带她去看一下。
趁着夜色和大雪的掩护,他们躲过了三批巡逻兵,才来到西厢院外。从院门口到走廊上,再到楼上,凡是看的见的地方,都有卫兵的影子!
宁夏轻哼了一声,“将军就是将军,看着我的卫兵,就门口两个,加上院子里那四个,总共加起来就六个!”她转头看看流夕,“怎么好象跟本没人看着你?……对啊,你怎么不逃走?要离开这个府邸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吧?”
流夕瞥了她一眼,貌似懒得理睬她。
“走吧,除非是长了翅膀飞进去,否则不可能救出将军的。”
宁夏拉住流夕的手,阻止他的离开。她对他歪嘴一笑,道,“如果……如果我有办法进去呢?”
“什么?”流夕一愣。
“我说,要不要赌一把?我可以长出翅膀,飞进去呢。”她黑色的眸子饱含水气,在白雪中,狡猾得像只妖精。
人怎么可能会长翅膀?可是她说会的话,流夕觉得,他会相信。
“赌什么?”他问。
宁夏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如果我赢了,你要为我办一件事;如果你赢了,随便你要什么。”
流夕眸若晨星,眯眯一笑,道:“好。”
另一边,青峡关出了一件大事。
被关押在军营里的汉统二王子莫凌颜,凭空消失了!
房门上的锁是完好的,站在门外看守的士兵也是完好的。一直等到送饭的人发现放在门台上的饭都没有动过,才觉得里面情况不对,叫卫兵打开门一瞧,那二王子,就这样没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龙沫九大发雷霆,仔细检查了那件屋子后,在床后面的帷幔下发现了一个洞。洞口不大,但是要通过一个人,却是绰绰有余。墙洞后面一直通向柴房,而柴房下,发现了另一个洞!是地洞!看地洞周围的泥土,可以料定是新打出来的!
也就是说,汉统人打了条地洞,把他们的二王子救走了!
在这个紧急关头,丢了二王子,他们就等于少了个与汉统谈判的条件,烈就多了分危险!龙沫九下令,封锁周边所有城镇,派出军队去附近百里范围内寻找!就算把地给他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人!
可这个搜寻在三天后正式告以失败,莫凌颜算是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来没被抓过一样。
龙沫九的眉拧得像根绳结,他有种后怕感。能把一个大活人这样从他眼皮底下“偷”走,真不知道未来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汉统帝国!他又将遇到怎样的对手。
龙沫九上书请罪的当天,契沙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阿木图迎娶了邦什公主紫雾。
这是一个盛大的婚礼,阿木图体现了做为君主该有的礼仪和风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压根没把新娘当回事。
紫雾公主,邦什国王的三女儿,美丽不可方物。她的母亲是契沙贵族,她遗传了她母亲立体的五官,和妖娆的身材。
她简直就像天外来的仙女,至少当时迎亲见过她的人都这样认为。她本身就是契沙和邦什友好的象征,如今回契沙和亲,更是体现出了邦什对于与契沙结盟的坚定之心。
而洛平川将军认为,王很幸运,因为紫雾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是男人都会不免为之动心。许多和亲公主,虽然贵为公主,却长得是说多丑有多丑!
另外,洛平川还认为,紫雾也很幸运。这次出嫁的公主有两位,她来了契沙,嫁给年轻英俊的契沙王,做了王后宫中唯一的女人;而她的姐妹,嫁去汉统,嫁给一个快死的,有着七个儿子的老头!
无论如何,紫雾都该感激淋涕了!
19. 飞天遁地之二
且说宁夏如何飞天。
西厢阁有两层半楼高,最上面的那半层,是个阁楼。当然这个阁楼并不叫做西厢阁,只是正好西厢阁上,有个阁楼。
大冬天的,院子里人不算多,随着雪越来越大,夜色加深,守院的人都进到走廊上去了,于是那不算宽敞的走廊上,三步便是一个卫兵。
这大雪,正是宁夏最好的掩护,然三步以内,即使雪下成了冰雹也掩护不了她。
西厢阁的围墙外,有一棵老树,树很高,超过了阁楼顶许多,树上都是枯萎的藤蔓。流夕站在树下,本想看宁夏如何来个潜行术跑进阁楼救人,不料她要爬树。
他怀疑地看着宁夏,那么高的树,她能爬上去?
宁夏脱下斗篷,叫流夕拿着,撩起裙摆,以非常不优雅的姿势和流夕目瞪口呆中,像只猴子一样蹿到树上,还回头对流夕招招手。
流夕眼角抽搐了下,把包袱和斗篷放地上,也跟着爬了上去。
蹲在大树枝头,宁夏目测下自己与阁楼的距离,拉起树枝上的藤蔓试了试,向靠近阁楼的树枝一端走去。
流夕一惊,拉住她,压低声音说:“你想干什么!会摔死的!”
“我那么怕死,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宁夏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挪开他的手。她没有把握一定过的去,更没有把握过去了可以一定不被发现。她只是赌一把,赌自己的运气,赌莫凌霄即使抓住她也不会加害她的感情。
她拉过藤蔓,纵身,一抹蓝色的影子顺着藤蔓的弧线荡了过去,在最高点松手,抓住阁楼上的瓦片。忽然她一只手抓空,身体向下划去,伴着轻微的瓦片滑动的声音,宁夏在身体滑落的瞬间抓住了瓦沿上的突起,才停止了下落的趋势。
而她的脚下,巡逻兵走过,好在雪很大,纷纷扬扬,才遮住了瓦片上滑下的积雪掉落地上的声音。
流夕的心脏差点跳出来,宁夏只一只手抓住了瓦沿,整个身体是腾空的,蓝色的纱绒裙摆在风中晃荡,像是鹅毛一般,没有分量。
等巡逻兵走后,宁夏才把另一只也手搭上瓦,爬了上去。看来这半年来莫凌霄对她进行的力量训练,收到了充分的成效。
爬上屋顶后,宁夏回头对流夕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然后站起身拍拍雪,跪在屋顶上,研究了一番,开始移开屋顶上的瓦片。
夜幕如黛,雪中的阁楼顶上,那抹纤细的身影不禁让流夕心中一动。他学着宁夏的动作,以藤蔓晃到屋顶上,然后过去帮她一起挪开层层瓦片。
扳开最后一层蒲草和青瓦时,宁夏探头向下望去,正好遇见烈惊讶的眼光。她心中一喜,把洞挖得更大,足够出入一个人。
烈被软禁在阁楼,没有被捆绑,莫凌霄也真没亏待过他,好吃好喝的,一个月内,他不但没瘦下去,反而还胖了!
这期间他试过很多方法想要逃离,但所有窗户都是订死的。他也想过从屋顶走,无奈拆屋顶的行为只能从上面进行,在下面根本没办法。而且他发现莫凌霄对他戒备很森严,派来看守他人简直多得不象话!
要逃出这里?长了翅膀也不一定真能飞出去!
想象过很多次离开这里的情形,但烈还真是做梦都没料到,这个时候居然真有人能从顶上跑来救他!
还是这个百无一用的像小混混一样的契沙王的相好!
阁楼顶不高,流夕和宁夏一把就把他拉了上去!寒风一阵吹来,烈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打了个喷嚏,才出声,就被宁夏捂住了嘴。
“将军,你不知道我们脚下有多少守卫么!真是……老给人添麻烦!”她白了烈一眼,气得烈干瞪眼。
宁夏抬眼看四周,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要怎么下去?
将近三层楼的高度,有七、八米的高,除了往下跳,宁夏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可是,跳下去还有命活吗?
流夕用一副“我就料到你没想到”无奈表情看着宁夏,宁夏自知理亏,抓抓头说:“这不是没想那么多么……”
烈伸出脑袋看了看楼下,眉都没皱一下,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下。
这点高度对烈来说,还不成问题。可宁夏一急,本是出于好心,拉住烈的衣角,于是身子也被带下去,而流夕见此又抓住宁夏,于是三个人串在一起向下坠去!
烈低声咒骂了一句,回身托住宁夏的身子,流夕从上面拉古一个翻身至于宁夏下方,托住宁夏的腰。这些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接着雪地中一声闷响,三人很狼狈,也勉强算安稳地跌倒在地。
宁夏揉揉屁股,暗想幸亏雪很软……她瞥了眼脸色很差的另两个男人,悄悄问,“刚才那个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两人很默契,都没理她。
在大雪的掩护下,三人翻墙而出,转过几条巷子,便见有辆马车在某家屋子底下等候。马车夫一见流夕,上前恭谨地拉开帘子让他们上去,这显然是流夕提前安排好的,那马车夫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驱马而行。
尽管是夜间,城门早已关闭,但有了莫凌霄的令牌,他们还是很顺利地过了关,只是风雪很大,马儿也跑不快。
烈很好奇宁夏他们怎么会去救他,询问之下,得知宁夏和流夕本来就计划好了要离开,而宁夏坚持要去救他,竟然飞身上树,再从树上用藤蔓荡到屋顶!
那棵树烈是知道的,距西厢阁楼有段距离,而宁夏没什么功夫,能有这样的胆识,让他不由刮目相看。
听宁夏说了中箭之后发生的事,烈知道了个大概,当然她把与莫凌霄之间的瓜葛一句带过,烈也就没多问。可是很显然,若他们之间真没什么,莫凌霄又怎么会关心她的伤?又怎么会让宁夏这么容易偷到令牌跑出来?
烈愿意相信宁夏那双眼睛,可是龙沫九会相信吗?阿木图会相信吗?契沙会相信吗?他不禁为她担忧起来,她或许没有想过,这样回到契沙,她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困境,光凭她与莫凌霄的关系,就能让她死上一百次了!
烈又看了眼流夕,这个美伦美焕的少年,还是一贯以来冷漠的表情,可是眼中却多了份坚定。或者,这些他都想到了?只是不想阻止宁夏?
烈叹了口气,总算宁夏救了他,必要的时候,他或许会帮她……或许……只要不危及到契沙。
“我们要怎么走?”宁夏问。她拉开帘子,只见外面白雪茫茫,几米开外便已经看不见了。
“去永州城。”流夕说。
永州城,位于彤城之东,青峡关以南,若是没有出现彤城的意外,龙沫九恐怕早已拿下了永州!
到了永州再辗转向北回青峡关,这确实是条最近的路!可莫凌霄又怎么会想不到?烈暗自叹息,今夜过后,恐怕汉统地界上都得封起来了!
但事实上,行至第五日,都没有任何抓捕他们的痕迹。
宁夏在第二日便回了男装,在马车里连续颠簸了五天,她差点就吐血了……而按原定预算,他们还将这样跑七天才能到的了永州!
那天傍晚,路过一个小镇时,三人投宿客栈。也幸亏了宁夏出来时带了许多银子!当然银子的来路就不需多问了,反正汉统泱泱大国,也不会差这一点……
客栈底楼是饭馆,大过年的,吃的人不算多,杯酒下肚,宁夏只觉一阵暖意。
这时,宁夏听到隔壁桌上两个看似商人模样的人在聊天。
此两人的聊天相当繁复无聊,听了半天才在其中提炼出了几条重要消息。
概括来说,如下三点。
一,汉统国王重病,快不行了,但至今未立太子,于是七子王位之争使中央局势处于紧张状态。而同时外忧未解,契沙军的虎视眈眈使汉统国内人心惶惶。
二,现今契沙王的母亲是汉统的和亲公主,不明白这外甥为何要来打舅舅。
三,阿木图迎了一个邦什公主做老婆。
来汉统将近两个月,烈和流夕已经能基本听懂汉统话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恐怕真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不然莫凌霄怎么会放着他们不抓了?
宁夏把杯里的酒全部倒进嘴里,说不担心是假的,宫内的争夺有多残酷她岂会不知?!按莫凌霄的性格也确实不会放着他们这样落跑而不派兵来追!
除非汉统宫里真出了事!
如果莫凌霄回了镜安城,是不是意味着,他也会参与这场争王位争夺战?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如果要权,他不会亲自跑去刺杀阿木图,也不会亲自跑进契沙军营中做内应!
脑海中又出现了莫凌霄对她说的那句话:“我只是想守护他们。我想阻止这场战争。”
宁夏又喝完一杯酒,倒上,想再喝时,被流夕夺过酒杯。
她脸颊红润,双目含水,虽是男装扮相,却露出了女儿之态。
烈心下一惊,又见流夕的眼神,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这钟宁夏,莫非是女人?但立刻又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天底下哪有她这么混蛋的女人?而且女人怎么会跑到军营中!
再说紫雾,初嫁时极度不情愿,甚至以死相逼,却最终在其母亲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中远嫁了契沙。想到自己的妹妹嫁去汉统,嫁给一个快死的老头,确实她算是幸运的了。只是听说契沙人都长得跟个熊似的,阿木图更是传说中可怕的绿眼狼王,她心中就暗暗祈祷,千万别是满脸大胡子刀疤,一张嘴就是满目黄牙,牙缝里还卡着肉丝那类男人……
如果阿木图是那样的,她一定先自我了断!
在进入都灵城的当天,她见到了阿木图,他亲自前来城前接她。
那瞬间,她被震到了。
他是一个优雅,懒散却危险的男人!一双幽绿的狼一般的眼,分明是笑着的,却还是让她觉得冷。他身上有一种天生为王的气质,她知道那种威严是学不来的。她的父王——邦什王,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气质!
全天下人都知道,邦什的王是个装饰,只是雷若月手下操控的傀儡。雷若月能让他当上王,也就能让其他人当上王。举废不过是举手间的事。
而她这个公主,更是傀儡的附属品,她的人生她没办法选择。可是似乎在这样的大势下,谁都没有权利选择,即便是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像野草一般的堂姐夏宁。
想到夏宁,紫雾叹了口气。她已经离开宫中一整年了,不知现在可好?
虽然她们从小就是八字不和,边吵架、打架边一起长大,可紫雾知道,雷若月的叛变,最伤心的只能是夏宁。他们的感情,她曾经羡慕不已,她以为,他们一定会结婚,雷若月一定会娶了夏宁。
可谁知道,雷家的灭门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让他们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一道皇令,眨眼间灭了九族!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生在皇室是种悲哀。而这种感叹还没完,她就接到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邦什国王驾蹦了,而她的父王,国王的亲弟弟,接了王位。她便名正言顺从郡主成为了公主。
可是身为皇族的悲哀才刚开始,雷若月一道指令,又把她远嫁去了契沙。
有时候紫雾在想,雷若月把她嫁去契沙而让她妹妹去了汉统,是不是念了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这份情?不过马上她又断了自己这样的想法。雷若月能把夏宁赶出皇宫,又怎会念她的情。
宫变后她见过雷若月两次,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翩翩少年了,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紫雾把手伸向阿木图,他带着她,进入了契沙王宫。于是在这个没有正式妃子的,空旷的后宫中,她成了唯一的主人。
阿木图封她为贵妃,以礼相待,环境布置也想让她宾至如归,可她却从没真的体会到他的感情。而他更是没有逾礼一步,从成亲那天起也再没有踏入后宫一步!甚至新婚当晚,也没有来同她圆房。
究竟是他不正常呢,还是她太没有魅力了?若是夏宁知道,一定又回取笑她了!
紫雾梳着头,心想,是不是她就这样老死在这里了?早知道,就该与夏宁一起逃离的!至少这天地,都能成为她驰骋的草原,至少这皇宫,这血统,再也不能成为捆绑住她的牢笼!
20. 镜安城
话说莫凌霄被宁夏弄晕后,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过来,他摸着眩晕的脑袋,睁眼便见一旁面带愧疚之色的严伯。
问下来,原来是流夕偷了严伯的药草,自制成了迷魂药,宁夏怕流夕的药太温,又加上了双倍药力……
莫凌霄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通信兵来报,宫内急件!
莫凌霄打开信封,里面什么字都没有,只有一块圆形玉佩!而这块玉通体雪白,一面刻有一个“莫”字,而另一面刻着一个“齐”字,是当初皇上送给他的母亲齐皇后的定情之物,齐皇后过世后,就一直由他大哥随身佩带,从不离身!
见到此玉,莫凌霄脸色一变,莫非大哥出事了?!他知道他和他大哥都无心王位,但旁人不一定这样想。
紧接着又有一个坏消息传来,烈在昨夜已潜逃,唐忠汉派出了兵前去搜捕,但目前为止还没任何消息。
莫凌霄低低哀嚎了一声,闭紧了双目,把思绪整理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双眼还布满了昨夜遗留下的血丝,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莫凌霄跟唐忠汉交代了一下剩下的事情。唐忠汉以为四殿下会责骂他没看好烈,甚至大发雷霆,但意外的是,他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交代完毕,莫凌霄立刻整装启程,返回汉统国都镜安城。至于那个女人,他会收藏在心底,这世界上能如此轻易骗过他的,也只有她钟宁夏!
可悲的是,如果从头再来,也一定是这样的结果,他对她,完全没有抵抗力。但他始终是相信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不然何不喂给他毒药?他一命呜呼了她回契沙更好邀功。
所以如果宁夏真那么想离开的话,他便放她走……
只是那个狡猾的丫头,竟然能把烈将军也救走,到是出乎他的意料。
眼下,比起与契沙的战事,国内潜伏着的不安因素更迫切需要摆平!一整年都没回过家了,或许他真的该回去看看了。
二王子的出征隐含的意义他不是不明白,并且也派人去营救出了二王子,大约没多久就能赶回镜安城,而他大哥……他宅心仁厚的大哥,真能躲过这场宫廷之争吗?
从彤城向南,行至国都镜安城,快马加鞭大约需要十五天,而莫凌霄却只花了十天,在驿站换马的时候,几乎每匹马都被他骑得口吐白沫恹恹一熄了。玉佩从宫中出来交到他的手中,他再赶回宫里,这一来一往就是将近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改变大局了!
进入皇城,首先见到的就是城墙上高悬的白绫!这是只有国丧才会这样做的!
他心中一惊,没有停歇,一路策马进宫,路上的民宅前的红灯笼已经全部撤换下来,本是刚过完年,但却看不到任何的红色,连百姓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是黑便是白。
宫墙上同样也挂满了白绫,宫中的门卫已经换了人,见他想闯进去,端起了长枪直指他!莫凌霄赶紧勒住马。
呵,回个家还要受人盘问!
莫凌霄想了想,发现他身上还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是四王子的!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早就灰头土脸,令牌也给宁夏拿走了,一下子真有百口莫辩之感。
在马上莫凌霄揉揉太阳穴,叹气,难道还要他先去哪个将军俯或丞相俯,找些臣子再带他进来?这算是哪门子事啊!
他指了指墙上的白绫,问拿枪指着他四个守卫,“宫里出了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赶快滚开!不然把你抓起来砍头你信不信!”其中一个卫兵冲莫凌霄喊道。
莫凌霄皱了皱眉,抽出剑就猛砍向对他喊话的卫兵,卫兵急忙以枪格挡,只听得一声武器的撞击声,卫兵的虎口一阵酸麻,手一抖,枪被震了开,同时莫凌霄那把质量不太好的剑也震出个口子来。他丢了剑,拣起卫兵丢落的枪。
其他兵见同伴被欺负,挺枪前来助阵,七个卫兵把莫凌霄围困在圈中,锋利的枪口对着他。
莫凌霄冷笑。
十天来的焦虑和疲倦,本就让他心情差到极点,现在有人跑来让他发泄,看来也不是件坏事!
卫兵们交换了下神色,举枪刺来,莫凌霄身子向后一弯,躲过一刺,卫兵们不亏是皇宫守卫军,动作协调而整齐,紧接着第二枪刺来。莫凌霄这次没躲,忽然跃起,抬枪一招横扫四敌,只见枪从前向后划去,格挡开了进攻而来的七把枪,并把他们都震退了一步!
七个卫兵显然一怔,没料到眼前此个一身是灰脏兮兮的男人有如此精妙的枪法。莫凌霄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举枪而战,攻击一个,其他人见此只得助阵,这样一来,卫兵的攻击节奏被打破,成了个人打个人的,没再以一个阵法的形式来战。很快,他们被莫凌霄压得连连败退,几乎顶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皇宫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那个被莫凌霄夺了枪的卫兵见同伴不敌,去通报了御前侍卫长官,长官带着一队人杀了过来,团团围住莫凌霄。
“什么人胆敢闯皇宫!”御前侍卫长官一声内力十足的大吼,人还未到,声先到。
但下一秒,他看到莫凌霄的脸,愣了愣,忽然跪了下来:“见过四殿下!”
御前侍卫长官这一跪,其他士兵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却都跟着跪下。
莫凌霄把枪一扔,走过去骑上马便策马进宫,这次没再有人拦他。御前侍卫长官见他走了才站起来,狠狠敲了下前来叫他的卫兵,“你们猪啊!四殿下都不认识了?!”
卫兵委屈地摸摸脑袋,“头儿,你瞧那人的样子,哪一点像殿下的模样啊……”
话未说完,御前侍卫长官又狠敲了下他的脑袋,“你活腻了么!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卫兵低下头去,他真的委屈么,四殿下他真的认不出来么……
进宫后莫凌霄直奔秀仪宫,那是他母亲齐秀儿在当上皇后之前,他父王就给他的母亲造的宫殿,后来齐秀儿搬去了皇后住的坤仪殿,秀仪宫就由莫凌霄和他大哥莫凌颖住。而他现在只想知道,他的大哥有没有事!
一路上宫女太监们一见莫凌霄,都止不住的惊讶,纷纷跪下,那些新来的宫女们都不解地询问,为何要对这个邋遢的在宫中乱闯的男人下跪?然后知情者就会解释给她们听,这是我们汉统国的四殿下!我们汉统的英雄!
秀仪宫的宫女一见莫凌霄,激动地手都在发抖,还没来得及通报,莫凌霄自己就冲了进去,一进院子,只见到一个六岁左右的孩童在玩耍。
那孩童见到莫凌霄,乐得丢了手中的玩具跑上前抱住他的腿喊着,“四叔!四叔!您回来啦!”
莫凌霄抱起孩童,这孩子是他大哥的儿子,一年不见,又长大了许多!
见到秀仪宫里一切正常,莫凌霄的心就放下了大半,他问孩童,“临风,你父亲呢?”
六岁的莫临风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捏着鼻子笑道:“四叔,你身上好臭哦,是不是好几天都没洗澡了?”
莫凌霄狠狠捏了下莫临风的脸,笑着对一边的侍女说:“给我准备洗澡水和衣服,我要去见皇上。”
侍女低头称是。
抱着莫临风回到屋里,莫凌霄说:“这样行吧殿下大人?!”
临风揉揉被捏红的脸蛋,责怪道,“好痛哦!四叔我要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你爹知道我最疼你了,不会相信你的。”莫凌霄在临风红红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爹去哪里了?”
临风收起笑容,说:“陈淑妃昨天去世了,父亲大概在七叔那边。”
“陈淑妃?”莫凌霄一愣,“你说的是,你七叔的母亲,陈淑妃去世了?”
一个贵妃的去世,本是不必要在宫中挂满白绫的,但莫凌霄知道,他的父王,从来就仁慈待人,心又软,待谁都好,况且这陈淑妃确实塌实地跟随了他二十年。
他大哥就跟父王一个性格,说句实话,莫凌霄觉得这样的性格太不适合做皇帝。作为一个皇帝,太慈悲了容易灭国,太残暴了亦会亡国。可是不明白当初像他皇爷爷那样的霸道的一代君主,为何会选父王这样性格的继承人。
这样软弱的性格,换来的只能是儿子们争权夺位的战争。
莫凌霄洗去一身尘埃,换上金线刺龙型的暗纹白袍,先去拜见了皇上。
一年没见儿子,老皇帝可开心得很,他与莫凌霄长得很像,却完全没有莫凌霄的锐利。皇后在一边,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但笑容终是没有传到眼里。
莫凌霄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大致汇报了下,没有任何邀功的意思,但只要不是傻瓜,都知道他为汉统做了多少事。莫凌霄还叫皇上不要担心,二皇兄马上就能回到皇宫了。
听到这里老皇上很是安慰,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儿子能平安的。但皇后脸色却并不好看。莫凌霄暗自瞥了她一眼,这个美丽得像只孔雀一样的皇后,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野心啊!
最后莫凌霄跪下,提出了一个请求。
他说:“父王,请给我和大皇兄,封王侯吧!”
这话不止让皇上吓一跳,连皇后都脸色一变。
封了王侯,便是封了封地,不能再住在宫里,也就意味着退出了王位的争夺。莫凌霄是这个意思吗?主动放弃了继承权?
或者只是他的一个阴谋,想建立自己的势力以后谋乱?
“让我想想。”皇上揉揉干涩的双眼,他如何不明白?他一直都没立储君,自有他的道理。他的兄弟们就曾经为了这个王位抢得头破血流,所以他才想不要那么早立储,可到了最后,一切都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