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宛儿……宛儿?」
寂静的夜里,殷家庄独生闺女居住的惜情居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十五岁的殷情怯懦地瞄着阴暗的寝房,从小怕黑的她突然从恶梦中惊醒,睁开眼却没瞧见一向睡在旁边卧榻的贴身丫鬟杨宛儿。
「宛儿,你在哪儿?」呼唤声微微哽咽。
月光透过窗纸撤落房内,摇曳的树影投射地面,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随时会将她吞噬。
唤了丫鬟数十声不见回应,殷情噙着泪水,鼓起最大的勇气下床,沿着墙边快速奔出寝房。
外室也没有杨宛儿的身影,这么晚了,宛儿不睡觉去哪儿?
偌大的惜情居夜里只有殷情和杨宛儿两人,胆小的殷情根本不敢独自待在屋里。被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连灯笼都没自个儿提过,更别说知道放在哪个柜子里,但与其待在黑漆漆的房里,她宁可摸黑下楼寻找杨宛儿。
还好今晚月光澄净,殷情藉着光线慢慢步下绣楼,一边轻喊丫鬟的名字。
「宛儿……宛儿……」她不敢唤太大声,在静夜里声音飘忽得令她更加害怕。
待走近角落的水榭,呼唤声音刚停止,就听到水榭里头传来微弱的吟声。似是猫叫声,却又不太像……
殷情更加害怕,本想掉头离去,但仔细一听,越觉这声音好像出宛儿口中。宛儿该不会出事了吧?
微细低吟的声调听来刻意压抑,其中夹杂激烈的喘息声,还有其他听不出的声响,像是痛苦的呻吟。
如果有人欺负宛儿,更不能丢下她——殷情如此认为。
她心跳得更快,分不清是恐惧或其他原因,鼓起勇气往水榭移去,如猫般轻缓。
悄悄靠向小水榭,女子的吟哦越来越清晰。
「嗯啊……嗯啊……好舒服……」
殷情肯定这是宛儿的声音,只是平日说话轻轻柔柔的宛儿,怎会哭喊得这么激狂?
这声音让殷情脸颊莫名地发烫,本想转身离去,但宛儿口中呼喊的名字却让她心头一震。
「啊……契哥……宛儿……爱你……啊……」
契哥?
她所喊的是不是契哥哥?
好奇战胜恐惧,殷情躲在窗台之后悄悄探出头,水榭内的景象让一双美目瞪得更大,乌黑的眼珠几乎掉出眼眶——
杨宛儿正趴在另一端窗台边,奶娘的儿子、也是殷情的护卫熊契,有如交媾的动物俯在她背上,两人都一丝不挂。
高壮的熊契正以窄臀不断击向杨宛儿的臀部,肌肉拍击出淫靡的声响,一双大掌则捧着晃动不已的双乳粗暴地搓揉着。
殷情差点呼喊出声,还好及时捂住嘴。
刚及笄的她不懂男女之间的事,一时被两人之间赤裸的情欲吓到,木头般僵在那儿。
这等亲密的交合应是夫妻间的闺房秘事,没料到却如此惊心动魄,仿佛一场妖魔的仪式或祭典,诡谲得令人胆颤,却又不由自主地期待着什么。
此时,熊契自杨宛儿体内抽身,硕大的坚挺随着身体晃动,让殷情倒抽一口气。
那是……什么?好吓人……
她的身体一阵轻颤,私密处本能紧缩。
熊契将杨宛儿转了身,一把抱起她坐在窗台上,展露狂野的佞笑。「要我舔你吗?将你这儿舔得酥麻……」他的双手握住饱满肿胀的双乳,手指往乳尖一拧。
「思……好麻……」杨宛儿檀口微张,半眯的双眼瞅着抚弄她的男人,眼里尽是媚色。
一向沉默寡言、戒慎拘谨的熊契居然举止邪肆,更没想到从他口中竟会说出这般淫秽羞人的字眼,加上侵略性十足的雄壮身躯……无一不令殷情感到陌生又害怕,却唤起内心深处某种沉睡的感官,勾起奇妙快感……
她感觉自己胸乳也起了骚动,仿佛熊契的手指正在里头搔弄着。
「舒服吗?」熊契手指拧得越加激狂,接着伸出舌头开始舔舐另一边的红嫩,弄得滋滋作响。
「嗯啊……好……舒服……」杨宛儿挺起胸口,双手紧攀住窗沿稳住身子。
接着她张开双腿,臀部不断前后摇摆。「嗯……这儿也要舒服……契哥……」
「你这小浪货……」熊契没有停止嘴边的挑逗,大掌毫无阻凝地抚上蜜液泛流的私处,顺着滑液开始玩弄肿胀嫣红的花蕊,「宛儿,你这儿好湿……好浪……」
「嗯啊……契哥……人家……不来了……」杨宛儿酡红着脸,娇臀却配合熊契的手指节奏律动。
殷情抚着胸口,感觉下身传来一阵湿意,她不懂那是什么。
此时,杨宛儿抬头发现了躲在一旁偷窥的殷情,但她非但没有流露羞傀或惊讶的表情,反而将熊契抱得更紧,朝着殷情一笑。
她披散着头发,在月光照耀下,雪白成熟的胴体对男人散发不可抗拒的诱惑,红艳双唇所开展的淫媚笑容,妖娆得有如传说中专门吸人精血的鬼魅。
殷情捂着嘴,泪水从瞪大的眼眶里溢出。
杨宛儿的反应远比放浪行径更令她震撼,示威意味十足的态势明白宣告这个男人属于她。
殷情的喉头像被掐住一般,只能急促无声地喘息。
「啊……契哥……给我……」杨宛儿再瞄向殷情,故意做给她看似的,一手紧抓着熊契债张的肌肉,另一只手却握住胯下弹跳不已的硬挺开始套弄着。
「忍不住了吗?」熊契粗鲁地拉开杨宛儿的双腿,扶着坚挺直接撑开私处的小穴,然后整根没入湿漉漉的窄穴中。
殷情再也无法承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逃离现场。
「啊……契哥……」杨宛儿嘴角扬起胜利的弧度,双腿用力夹住男人的健臀,「快点,用力一点,我要……」
殷情捂着嘴拔腿狂奔回到绣楼,仿佛后头群魔妖魅正追赶着。直到坐倒在床,才敢轻泣出声。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杨宛儿明知她有多么喜爱契哥哥,却暗地里抢走他!
长殷情三岁的杨宛儿和熊契同年,三年前被卖进殷家庄,被派到殷情身边伺候。没有姊姊的殷情一下子就和她熟稔,经常私下诉说情窦初开的心事,杨宛儿总笑她只是误将兄妹情谊当作男女之情,并劝她两人之间的身分悬殊,不可能有结果。
原来杨宛儿想独占契哥哥,才故意这么说!
殷情咬着唇,心中涨满的妒意让她痛苦难耐。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的她第一次尝到嫉妒的滋味,一向快乐的心情蒙上阴霾。
一定是宛儿勾引契哥哥!契哥哥喜欢的人明明是她!
从小她就吵着要当契哥哥的新娘子,契哥哥也答应了,两人还勾手指约定……虽然长大后的契哥哥变得沉默难懂,两人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但他绝对不会忘了约定,一定是宛儿故意从中破坏!
殷情紧扭着被褥,稚气的脸庞堆满了怨慰之色。
此时,楼梯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殷情恶狠狠地看着刚进门的杨宛儿,却对上满面春风的笑容。
「咦,小姐,怎么还不睡?」杨宛儿若无其事地脱下外袄,故意让殷情瞧见她颈上满布的吻痕,让殷情更加气愤难耐。「屋子里头真热呀!」
「为什么?为什么要勾引契哥哥,你明知道……」殷情很想冲上前撕去那张虚伪的笑容,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尚不知如何面对这种争风吃醋的状况。
「哎呀,小姐还小,尚不懂男女之事……」杨宛儿掩嘴一笑,看着殷情的目光有着些许挑衅,「况且……小姐怎知契哥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我?」
既然被殷情知道她和熊契之间的亲密事儿,杨宛儿干脆将话挑明。
三年前刚到殷情身边伺候,她便对熊契一见倾心。细心的她发现他的目光始终追随小姐的身影,于是主动找他聊小姐的生活点滴,虽然他只是静静听着,两人却开始有了交集。
知道他夜里总是坐在水榭抬头凝望绣楼,某个夜晚,她主动揽住他的身,让他要了她。
在性事上他总是要得激狂,似乎倾注心魂占有她,逗得她欲仙欲死,但她却永远触及不到他的心。唯有使出浑身解数在床上取悦他,腻在他怀中,她才感觉这个男人属于自己。
虽然知道熊契心中只有小姐,但她决定全力争取自己的幸福。虽然尚抓不住熊契的心,但她有办法让他对殷情死心,让小姐知难而退。
「契哥哥喜欢的人明明是我!」殷情不服气地反驳,却只能像孩子般紧握拳头愤恨不平。
「呵呵,那只是小姐一厢情愿,小女孩天真的梦幻……」杨宛儿上前打量殷情,故意挺起胸膛,「像契哥这样精力旺盛的男人,不会喜欢发育尚未成熟的小女孩,小姐还是死心吧!」
殷情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且还稚嫩,从不必为想得到的东西费心,论城府、比心机,怎斗得过从小为生活汲汲营营的杨宛儿?
殷情望着自己的单薄纤弱,再看看杨宛儿凹凸有致的丰腴身材,还有那对兜衣差点掩不住的饱满胸乳……她的信心微微受到打击。
她仍抓着小时候的承诺不放,气势却弱了许多。「契哥哥喜欢的是我……」
「那就要小姐亲自问他啰!」杨宛儿迳自走回卧榻躺了下来,「睡吧,呆坐一整晚也不会有男人找上你……」
杨宛儿背对殷情,不再理会她。
「你……」殷情不相信这种话会从杨宛儿口中说出,气得说不出话。
发现心上人和别的女人燕好,比起看清杨宛儿的真面目,殷情真不知道哪件打击伤害她比较重。
隔日,杨宛儿如常帮殷情梳发,自若的神态仿若昨晚不曾发生任何事。
「小姐,要奴婢帮你梳怎样的髻?」
殷情此刻只觉杨宛儿脸上的和善温柔像张虚伪的面具,对她也不假辞色。「随便!」
杨宛儿根本不理会殷情的怒气,流利地梳起发髻。「唉,我说小姐,你何苦跟奴婢呕气呢?这样是无法让契哥爱上你的呀……」她的语调温柔却带刺,刻意激起殷情的怒意。
「你!」殷情被她的嘲讽气得转过头去,正巧杨宛儿为她插上发钗,尖端轻划过头皮,「哎呀,好疼!」
殷情反射性地拍掉杨宛儿的手,发钗掉落之际划伤了她。
「小姐,如果你不满意这个髻,奴婢帮你重梳就是……」杨宛儿眼角瞥到有人进门,随即抓着手,低声下气向殷情陪不是。
进门的是殷情的奶娘贞娘,亦是熊契的寡母。一见杨宛儿委屈的模样,连忙抓起她的手关心地问着:「宛儿,你受伤了?」
杨宛儿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正沁出几颗小血珠。
「没事,大娘,都怪宛儿粗手粗脚,惹小姐生气……」杨宛儿急忙缩回手,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模样。
「你是故意的!」殷情摸着头指控着,「奶娘别听她的,明明是她先扎到我……」
殷情只能用怒气来澄清委屈,却让贞娘认为她在要小姐脾气。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去!去!这里有我就行了……」贞娘示意杨宛儿离开,杨宛儿则回以感激的眼神。「那奴婢去帮小姐端来早膳。」
殷情气呼呼地嘟着嘴,开始数落杨宛儿的不是。
贞娘只觉奇怪,这孩子一向和杨宛儿谈得来,两人像姊妹般亲密得很,今儿个怎么使起性子来了?
贞娘一边帮殷情重梳发髻,一边慈爱地回应她的叨絮。「宛儿这丫头有时就是粗手粗脚,小姐也知道,但这孩子就是没啥心眼……」
杨宛儿表现在外总是一副温柔婉约、细腻贴心的模样,所以在奴仆之间人缘极好,贞娘和她一起伺候殷情,也觉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贞娘最后一句话引来殷情的怒气。「哼,她心眼才多呐……奶娘,你都不知道……」
娘亲早逝,殷情早将养大她的奶娘视为亲娘,况且她又是心上人的母亲,关系自然更加亲密,她本想将昨晚的事全盘托出,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奶娘不知小姐和宛儿为何吵架,但宛儿对小姐照顾得尽心尽力,夜晚还陪着你,真是难得的好女孩,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底呐……」
「她表面上陪我,暗地里却……」想到昨晚的情景,殷情第一次感觉有口难言,「哎呀,算了……奶娘,契哥哥现在哪儿?」
若非亲眼所见,奶娘不会相信杨宛儿的真面目;如同她至今还不太相信杨宛儿心机如此深沉,人前人后两种样儿。
殷情心知光是靠嘴巴说不过杨宛儿,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将熊契的心拉回来。或许可以趁今日出游对他表白,熊契自会记起小时候的承诺。
「方才在下头的穿廊瞧见他,说要候在那儿等小姐……你们今儿个要去哪儿?」
「契哥哥要陪我去擎光寺上香。」想到熊契,昨晚他那野兽般的言行跃上脑海,殷情不由自主羞红了脸。
「小姐,你怎么啦,脸这么红?」
「没啥,我瞧瞧契哥哥还在不在……」殷情转移话题,飞奔到窗边往楼下一瞧,脸色顿时一沉。
熊契果然在回廊边,不过并非一人——杨宛儿正靠向他怀中,将手伸至他面前,一脸无辜。
殷情咬着唇,几乎咬出血丝。
「怎么?契儿不在吗?」见小姐默不吭声直往楼下瞧,正在铺床的贞娘觉得奇怪。
「没事。」殷情踱着脚离开窗边,重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莹亮的美目闪耀着护意。
不能继续让杨宛儿待在身边,不能让她有机会勾引契哥哥!
「宛儿这丫头端早膳端了老半天还不来,奶娘去瞧瞧,」贞娘一走到外厅,杨宛儿正进门。
「小姐,早膳来了……」贞娘往寝房里头呼唤。
殷情步入外厅,敌意地瞪向杨宛儿。「那么慢,想饿死我呀!」她坐下,才端起饭碗又重重放下,拉长脸怒斥着:「这饭菜都凉了,教我怎么入口?」
「哦……奴婢方才有些事耽搁了……」杨宛儿笑脸以对,不将殷情的怒气当一回事。
「哼,什么重要的事?」忙着缠住契哥哥,将早膳搁在一旁,还敢说是「重要的事」?
「要不奶娘去煮些肉粥为小姐驱寒?」贞娘好意帮杨宛儿解围,殷情却不领情。
「算了,不吃了!我找契哥哥带我上外头吃去!」殷情起身便朝楼下奔去,根本不想再瞧杨宛儿那张虚假的脸。
杨宛儿在后头追赶,「小姐,等等宛儿……」
殷情回头一瞪,冷冷说道:「你不必跟来!」
杨宛儿愣在原处,贞娘则觉得奇怪。「小姐今儿个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杨宛儿一脸委屈,无奈地看着贞娘。她转头望着殷情热切地勾着熊契的手双双离去,浓烈的妒意浮上秀气脸庞。
***
「契哥哥,你觉得我……今儿个怎样?」
大街上,殷情勾着熊契的手臂,眼睛望着两旁的摊子不经意问着,脸上的红晕从方才见到他至今都未消退。
熊契低下头望着殷情,露出淡淡笑意。「很美。」
殷情娇小的身子虽被大氅包覆住,仍掩不住玲珑有致的曲线;精致的脸蛋儿从镶着淡紫色毛边的覆帽中露出,那双慧黠晶黑的双眸、不点而朱的小巧樱唇更显楚楚动人,少女的纯真气息犹如雪地里的粉樱兀自绽放。
事实上,熊契一见殷情面如桃李的娇俏模样,不难产生悸动。他硬生生压抑浮躁的心绪,很快撇开不该有的遐想。
「真的吗?」听他难得的赞美,殷情猛然抬头望着熊契,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她又很快转过头,生怕一对上那双炯然的眼眸,就忆起黑夜里那充满掠夺的目光;还有厚实饱满的唇,它们饥渴的模样和现在的温柔简直天壤之别。
「真的。」熊契回答得简短却认真。
他无法不去注视那张爱恋十几年,深深刻划心中的容颜。他很庆幸今日杨宛儿没跟来,否则一定会看穿他藏了好久的心事。
只有娘看出他的痴恋,也苦口婆心劝他别忘了自己的身分。想到这点,熊契无奈地直视前方。
殷情却以为他只是敷衍,鼓起腮帮子问出最在意的事。「那……我比较漂亮……还是宛儿?」
「宛儿跟小姐不能比。」熊契毫不思索地回答,却不知殷情为何这么问。
十岁以后,他一直谨守主仆之间的分际称殷情为「小姐」,尽管殷情亲密的态度未曾稍减,总喜欢勾着他的手,但熊契只是僵直手臂,从未碰触她。
撇开不该有的情感,他衷心认为殷情的美举世无双,杨宛儿和她根本无法比拟。
「那……你是说我比较漂亮啰?」殷情望着他,眼底盈满兴奋,笑得好纯真。
「嗯。」熊契微笑地点头,克制不去轻抚那张惹人爱怜的脸庞。他赶紧收回笑容,转头直视前方。
或许他该如娘所言离开殷家庄,才有可能绝了不该有的痴恋。
对于熊契突然的沉默,殷情觉得有些扫兴,只能默默挽着他的手,假装两人是对恋人。
西郊的擎光寺是殷情最爱来的地方,尤其后山那块宽广的草坡。
小时候她总是藉着上香之由和熊契跑来这儿,两人从草坡上方翻滚而下,像个野丫头玩疯了。反正爹亲忙着打理商号,奶娘也由着他们。
上完香,殷情硬拉着熊契来到后山,此时天空正飘下今年第一场雪。
「哇,下雪了……」殷情最爱看雪。她兴奋地望向天空,开展双手迎接纷飞的雪花,孩子似地不断转图圈,任由雪花飘落发梢,忍不住赞叹着:「好美呵!」
熊契望着她孩子气的行径,忍不住微笑。
小情儿还是没变,像小时候一般纯真可爱……如今他只能在心底呼唤这个幼时的昵称。
转了太多圈圈,殷情脚步突然一个踉跄,熊契很快回神接住她倾倒的身子,她犹如一只小白鸽飞入他怀里,双双坐倒在童年最爱嬉戏的草坡上。
「呵呵,我就知道契哥哥会接住我……」殷情倒在壮硕的怀抱中不住地喘息,迸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娇俏的摸样让熊契看呆了,他凝望的神情则令殷情止住笑容,亦深情回望他。「契哥哥……」
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呼出的白雾,浓烈的男性气息令殷情忍不住浑身发烫,嫣红的娇唇如雪中绋樱轻颤。
「小情儿……」撇开身分,忘了礼教,眼前被豢养在华丽牢笼中的金丝雀,如今毫无防备地依偎在他怀中,如此真实……熊契像是被慑了魂,忍不住低头轻啄那微微颤抖的红唇。
冰冷的唇两相碰触,殷情闭上双眼,身子因美梦成真微微颤抖,更激起熊契的怜惜之情。
将纤弱娇小的身躯抱得更紧,熊契含住颤抖不已的樱唇,极尽温柔地舔弄着,生怕碰坏了怀中易碎的珍宝。
光是这般碰触,他的胯下已经起了骚动,身体因欲望冲击竟忍不住轻颤,让他好想得到更多……
舌头轻易启开毫无防备的唇,贪婪地汲取她口中甜美的津液,越来越把持不住进犯的力道。
「嗯……嗯……」殷情几乎忘了呼吸,胸口猛烈地起伏,只能无助地承受他卷起的狂风骤雨。
感觉殷情快要喘不过气,熊契这才回过神松开她的唇舌,将脸贴近她发烫的脸颊,两人的心跳狂猛地呼应对方。
纷飞的细雪已为草坡披上淡淡白衣,静谧的白色世界只有两人相依相偎。
待呼吸渐缓,殷情将脸埋进爱人的颈窝,感觉幸福已然降临。
如她所想,契哥哥还是爱她的。他之所以做出那样的事,都是因为杨宛儿的勾引!
「契哥哥……我爱你……」呓语般的轻喃脱口而出,是她不变的真情。
以为会得到同样深情的回应,熊契却如雷击般一把推开她。「该死!」
他乍然起身,猛搔着头发逼自己回归现实。
他真是鬼迷心窍,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轻薄小姐!
「契哥哥,怎么啦?」殷情不知熊契的反应为何如此,连忙跟着起身拉住他的手臂,「你不也爱着我?」
熊契对上那双急切纯真的眸子,自觉羞愧万分。
如娘所言,小姐从小亲近的男人只有他,自然会对他较为依赖,将兄妹之情误以为男女之爱,他绝不能误导她。
「属下该死,不该轻薄小姐!」为掩饰方才的错误,熊契单膝跪地表示谢罪。
殷情也跟着跪下,握着熊契的手臂紧张地问着:「契哥哥,你胡说些什么?方才……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你才会抱我……吃我的嘴呀!」
她不懂契哥哥为何又变得疏离,仿佛刚刚的甜蜜只是一场错误。「我爱你,才会让你这样对我……你不也是爱我的吗?」
是,我是爱你,从小至今从未改变!
但这句话,熊契只能在心里呐喊。「属下不是小姐该爱的人……」他的语调慎重而冷淡,却不敢直视殷情。
「什么该不该爱?你知道我从小就爱着你,从现在到以后都不会改变……你不也这样?记得吗?小时候你答应过,长大要我当你的新娘,我们还勾勾手指约定的呀!」
殷情好慌张,口中呼出的白雾和她的心一般急切。
「小姐只是将属下当成大哥,误认为爱……」熊契当然记得,他的心意何曾改变?「老爷会帮小姐选择一位家世足以匹配的良婿,各方面条件都胜过属下千百倍。」
「我不要嫁给别人!我这辈子只爱契哥哥,我只当契哥哥的新娘子!」殷情像个孩子哭喊出声,泪水如雨直下。
熊契强掩心中的不舍,逼自己说出足以令她死心的谎话。「你还小,不知什么叫爱,况且……我也快要成亲了。」
殷情抹去泪水,惊慌地抓住他的衣襟问道:「成亲?你要和谁成亲?」
熊契想了一下,才说出一个名字:「宛儿。」其实他从未想过要娶杨宛儿,只是她的条件和他门当户对……
两人同是奴仆,他自幼失怙,宛儿亦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虽说对她无爱,但毕竟两人已有肌肤之亲,即使自己并非她第一个男人。若真要娶妻断了殷情的迷恋,他第一个想到的人选是她。
「我不要!」殷情拼命摇头,泪花四处飞散,「是宛儿勾引你对不对?她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故意勾引你,看我回去怎么撕下她那张虚伪的脸皮!」
虽然明知答案为何,但从他口中证实,殷情依然心痛得难以承受。嫉妒和愤怒夺去她的教养理智,也激起陌生的恨意。
「这事和宛儿无关……」熊契只以为殷情在闹孩子脾气,更希望她不要迁怒别人,「她没有勾引我,我们是两情相悦……」
见殷情的反应如此激烈,他开始后悔将杨宛儿扯进来。
「我不相信!」殷情根本不愿相信,否则熊契不会亲吻她!方才的亲密她感受到浓烈的爱意,她相信熊契是爱她的,只是碍于身分才不敢承认。
「那么,你爱宛儿吗?」
熊契沉默了一阵,才缓缓说出:「宛儿和我在各方面都很匹配……」
「看着我!」殷情继续追问,「你爱宛儿吗?」
熊契望着殷情蒙胧的泪眼,握紧拳头,逼自己说出善意的谎言。「爱。」
殷情紧闭双眼,承受这个如刀似剑的字眼直刺心脏,感觉全身血液像被抽干,无力跌坐雪地上。
「小姐!」熊契撑住她的身子,她苍白如雪的脸色令他惊慌不已。
殷情没有回答,任由泪水道出绝望。
熊契一把抱起她,匆匆往山下奔去。
第二章
「小姐,怎么又开窗了,小心着凉。」
贞娘一进房便见到殷情失神地望着窗外,任由纷飞的细雪飘进房里。
「别关!」
贞娘想要关上窗,却瞧见殷情脸上两行清泪,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
望着心爱男人的亲娘,殷情只觉委屈。「奶娘,为何契哥哥不爱我?」
贞娘既心疼又为难。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让这两个孩子都失了心魂?问儿子他只是沉默,还说想离开殷家庄到外头闯闯。
以往她一直劝熊契到外头见见世面,相信以他的能力应该能闯出一番作为,但他屡次推托。贞娘知道儿子舍不下的除了自己,更想守护一个人……
「唉!是契儿配不上小姐。」
「这只是藉口!」殷情觉得好烦,为何大家都这么说?爱就爱了,有何配不上的问题?「等爹爹回庄,他一定会答应我嫁给契哥哥……」
殷情相信以爹亲对她的疼爱,必然会答应她嫁给契哥哥,将来由他接管殷家庄的一切。
「但问题是……契哥哥根本不爱我……」最让她心痛的是熊契亲口承认爱着杨宛儿。
贞娘不知熊契对小姐说了什么,但唯一知道的是,老爷根本不可能答应这桩亲事。事实上,老爷似乎有意和京城的商号结为亲家,这次上京一方面也是为了小姐的婚事。
「老爷会替小姐寻觅一个爱你,疼你的佳婿……」虽然她将小姐视如己出,但万万不敢妄想这千金之躯能当她的媳妇儿。
「我不要嫁给其他人!我只要嫁给契哥哥,但他就要成亲了……」殷情无助地哭喊着,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成亲?」贞娘感到讶异,她从未听儿子说要和谁成亲。
此时杨宛儿正端着汤药进门,「小姐,喝药了……」
殷情立即冲上前将她手上的汤碗拨掉,恨恨地斥喝着:「不用你来假惺惺!这下你赢了,高兴了吧?」
杨宛儿不发一语地回瞪着她。
「小姐,别这样……」见这两人箭拔弩张的模样,贞娘虽感不解,却连忙将殷情拉往外厅,「宛儿,还不赶快收拾!」
杨宛儿愤恨地抚着被汤药溅到的手背,那儿已出现一片红痕,不过伤痕的疼尚不及心底的绝望。
她根本输得彻底!
昨晚熊契对她提及想离开殷家庄到外头闯荡,要她别等他。她苦苦哀求,希望两人能先成亲,她会以妻子的身分等他,熊契却明白地告诉她不可能,因为他心里有别的女人,不可能娶她。
她当然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本以为自动献身给他,两人在一起久了,熊契最终会娶她,结果都是她一厢情愿……眼看幸福从手中溜走,她感到扼腕不已。
之前搭上前一任主子,原以为能挣个小妾的名分,谁知他因为惧怕夫人的凶悍,竟连夜将她转卖;熊契虽身为奴仆,但瞧他那相貌气势,将来绝非池中之物,所以她才会想尽办法攀上他。
最后,她什么都没得到,却白白得罪了小姐,不知妒恨会让小姐怎么处置自己……
不成,她必须挽回颓势,放手一搏!
拾起汤碗碎片起身,杨宛儿从开敞的窗户往下望,瞧见熊契站在池畔的柳树后头,正朝着某个方向看得痴迷。
杨宛儿顺着视线望去,恰巧见到水榭里的殷情和贞娘。
她握紧拳头,任由瓷碗碎片掐入掌心而毫不自觉。
***
「契哥,这是我为你缝的鞋,试试看台不合脚。」
隔天,杨宛儿乘机将熊契约到后院偏僻之处,将亲手缝的男鞋交给他,也让他清楚瞧见手上的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熊契抓着杨宛儿的手,手背早已红肿一片,还起了水泡。他接着摊开她的手心,上头有一道深深割痕。
杨宛儿伸回自己的手藏在身后,欲言又止。「小姐她……不是故意的……」
「这……是小姐弄的?」熊契难以置信。他不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殷情会故意伤害他人。
算准他不会相信,杨宛儿泪水应时滑落,「小姐不知怎么搞的,最近事事冲着我来……昨日我端汤药给她,一接过去便往我泼洒,还好我闪得快,只烫到手背……」
杨宛儿说得万分委屈,「不过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应是最近有事恼怒了她,才会将气出在我身上……」最后她急着为殷情辩解,委曲求全的模样让熊契有了几分信服。
他当然知道殷情的怒气所为何来。
「那……手心的伤呢?」熊契轻抚着已结痂的血痕,对杨宛儿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杨宛儿轻呼一声,「好痛……」
熊契皱眉,「敷药了没?」
她点点头,又流下几滴眼泪。「当我蹲下去捡拾碎片时,小姐竟然……」望着熊契,杨宛儿显得有所顾忌。
「说下去。」
「她的脚用力踩住我的手,当时我手里正握着一大块碎片……」杨宛儿冲入熊契的怀中,用力摇头,「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小姐要这么惩罚我……她还说……等老爷回来要将我卖到花楼……」
熊契一听,搂着杨宛儿的手臂微微加重力道。
虽然相信殷情这么说只是气话,但她不该将怒气发在无辜的杨宛儿身上。他了解殷情的脾性有时虽然冲动蛮横,但她向来纯真善良,该是嫉妒让她失控。
「小姐只是说说气话,不会真的这么做。」熊契拍拍杨宛儿的手背安抚着,她的身子却颤抖得更厉害。
「契哥,我好怕……如果你走了之后,小姐真的将我卖到妓院该怎么办?」她像抓紧浮木般攀住熊契,苦苦哀求,「带我走好不好?求你,这儿我真的待不下去……」
杨宛儿梨花带泪的模样,勾起熊契的愧疚戚。
将她扯进来本来是想让殷情死心,却为她惹来麻烦。两人的关系一开始便建立在性爱之上,但见她受牵累,亦非他所愿。
「别担心,这事儿我会解决……」
「契哥……」得到了他的保证,杨宛儿再度投入熊契怀中,并抬起头吻上他的唇,身子贴着他上下磨蹭。
「嗯……契哥……人家想要……」
不料熊契却轻轻推开她,「别这样,现在是大白天。」
杨宛儿再度紧贴住他,纤手更大瞻抚向他的胯下,「没关系,这儿没人……」
「宛儿!」熊契不耐烦地推开她,「我还有事要忙,你赶快回惜情居吧!」
熊契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杨宛儿。
最近熊契不再碰她,方才对她的挑逗也无动于衷,是不是对她的身体失去兴趣?
唯今之计只有继续装可怜,让熊契相信殷情容不下自己,才有可能带她离开……
杨宛儿抚着手上的伤疤,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深感得意。
这天下午,殷情独坐水榭望着纷飞的细雪发愣。
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一回头,熊契已将一条淡紫色披肩披在她肩上。「天冷,娘要我拿这来。」他只是淡淡说着,便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殷情轻抚着柔软的毛皮,这是她最爱的一条披肩,不只喜爱它的颜色,更因为这是及笄时熊契送她的礼物。
一想到他另有所爱,殷情赌气地拉下披肩丢在椅上。「既然不爱我,为何还管我死活?将这条披肩拿回去送给宛儿算了!」
「送出的礼物没有收回的道理。」
熊契当然知道现在的殷情有多么气愤,但总会过去的。再过一两年,她会发现自己爱上的不过是童年编织的梦幻。
「那我付出的爱呢?你又不想要……」一见到他,多日来的委屈让殷情忍不住掉下泪来。
方才还以为他是来哄她,恳求原谅,谁知他依旧是这副淡漠态度,惹得她更加伤心。
熊契沉默一会儿,才回答得莫可奈何,「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那不是爱。」
殷情无奈地摇头,含泪望着他。「那你就懂得爱吗?你懂我的心吗?」
「我……没有这个福分,能得到小姐的爱……」熊契的心如她的表情一般苦涩,「属下配不上小姐。」
又是这套说词!难道他以为这个理由最不伤她吗?
「看来是我没这福分让你爱上我……」殷情拭去泪水,却抹不掉脸上的哀愁,「宛儿比我幸运多了……」
「这不关宛儿的事,请小姐别为难她。」
他的意有所指,让殷情的悲伤瞬间化为怒气。「你倒说说看我如何『为难』她?」
「属下看到宛儿手上的烫伤,还有她手心的割痕……」熊契只是约略带过,「如果小姐想打我、骂我,属下丝毫没有怨言,只希望你别迁怒宛儿。」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让殷情变得是非不分。
「迁怒她?她告诉你手上的伤是我弄的?」莫名的诬赖让殷情气炸了,顾不得教养地咒骂起杨宛儿,「她凭什么这样指控我?你去找她来,我倒要看这贱丫头怎么说?」
「宛儿不可能自己割伤手,你知道那伤口有多深吗?」熊契只觉殷情恼羞成怒,所以口出恶言。
「连你也被她的外表骗了!还是你被她灌了什么迷汤,她说什么你都信?」殷情毫不掩饰对杨宛儿的恨意,却让熊契更相信杨宛儿所言。「小姐何必如此?是熊契对不起你……」
「你信她不信我?」婆娑泪眼瞪着熊契,等待他的回答。
熊契沉默不语,殷情颓然坐倒凳上,心寒到极点。「你不信我……」
此时,一直躲在外头偷听的杨宛儿冲进水榭,直挺挺跪在殷情跟前,泪水顺势滑落,「小姐求您别为难契哥,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知道是杨宛儿故意污蠛她,殷情气红了眼,冲上前便赏她一个巴掌,拳头毫不客气朝她身上伺候。「你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我弄伤你,干脆如你所愿,今天就活活打死你……」
殷情已经忍无可忍,急欲拆穿杨宛儿的真面目,却正巧落入她的陷阱。
熊契连忙拉起杨宛儿护在怀中,「小姐,别这样……」
「契哥,救我……」杨宛儿紧缩在熊契怀里颤抖,像只饱受惊吓的小兔子,看得殷情更加怒火中烧,冲上前便抓住她的头发,「你今天把话说清楚,我是怎么弄伤你的?你这臭丫头……」
「够了!」殷情撒泼的摸样果真惹火了熊契,他使出强劲力道推开殷情,让她后退了好几步,最后趺坐在地。看着从未对她发过脾气的熊契,殷情一脸错愕。
这一推让她清醒,梦却碎了。
瞧他拼命护着杨宛儿,她再怎么做部无法介入两人之间,打从那晚在此发现两人的事,她就该死心了……
殷情脸上的绝望让熊契揪心不已,他推开怀中的杨宛儿,缓缓走向殷情想拉起她,却被一手挥开。
吃力地撑起身子,殷情绝然地看着他。「你会后悔这么对我。」
既然他对自己毫无情意可言,以后她不会再死缠着他,最好叫爹爹将他调到边关,让他闷死在那儿算了……
殷情愤恨地抹去泪水转身离去,不想再见到伤她至深的男人。
熊契很想叫住她,杨宛儿却适时的投入他怀中,「契哥,怎么办才好?」她口中发出颤抖音调,嘴角却悄悄扬起得意的笑容。
熊契身不由己地望着心爱女人带着恨意离去,知道他已经深深伤害了她。
***
是夜就寝前,殷情坐在妆台望着铜镜发呆。她像是一夕之间长大,眉宇之间抹上了愁绪。
忽然间,她想到一件重要的事,起身便往外厅走去,迎面而来却是杨宛儿一脸的愧疚。
「你来干啥?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殷情充满敌意地瞪着她。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她无法忍受见到这张虚伪的脸。现下她房里只有奶娘暂时陪着,晚上也只能劳烦老人家陪她睡,于是奶娘先回房收拾东西。
「请小姐成全。」杨宛儿迳自在殷情面前跪下,悲切的模样仿佛受尽委屈。
「要我成全什么?你不是已经如愿了?」殷情只觉她故意前来示威。
「奴婢自知对不起小姐,但是奴婢和契哥是真心相爱的……」
「这不用你提醒,我已经看得很清楚。」
见殷情佯装坚强,杨宛儿暗自窃喜,接着开始低泣,「契哥不久就要离开这儿,非要奴婢跟他走,但是……」
熊契虽是府里的护卫,但他和贞娘一样都是自由之身;杨宛儿则是卖身进府,必须取回卖身契方可自由离开,否则连婚配都得由主人做主。
其实熊契根本未答应带杨宛儿走,她却趁此机会想取回卖身契,一方面也炫耀她的胜利。
殷情双腿一软,赶紧扶着桌子坐下。
契哥哥要走了?和宛儿两人就要双宿双飞……她怎么都没听奶娘提过?这代表她可能永远无法再见到他……
尽管心痛得成了碎片,她遗是撑着不让崩解。
「所以,你来找我要回卖身契?」
杨宛儿开始向杨宛儿磕头。「求小姐成全……毕竟宛儿伺候小姐多年,契哥亦是您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求小姐成全我们。」
相伴多年的好姊妹背地里勾搭自己的心上人,一起长大的熊契也不愿相信她……她还想挽留什么?
罢了,既然无法挽回,就让他们去吧!
「卖身契在李总管那儿,要等爹爹回来才能决定。」殷情强忍心伤平静地回应。
杨宛儿还是继续磕头,「求小姐帮忙说服老爷,奴婢这儿有些积蓄,都给小姐,求小姐成全……」
服侍殷情多年,杨宛儿深知小姐个性容易心软。经过早上的事,她看出殷情已对熊契不抱任何希望,以她好强的个性,必然答应让两人离开。
果然如她所料。
「我会跟爹爹说去,你起来吧……」眼看心爱男人就要带着爱人双宿双飞,她还得想办法成全他们,殷情就像被人狠狠踩住伤口,痛澈心扉。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杨宛儿连磕几个头拭泪起身,接着换上笑脸温柔问着:「今晚要不要奴婢陪小姐睡?」
「不用了。」殷情只愿她赶快离去,以免自己崩溃的模样被看见。
「那么奴婢告退。」杨宛儿感激地看了殷情一眼,一转身便换上得意洋洋的笑容。
望着杨宛儿离去时轻盈的脚步,殷情忍不住落泪。
如果契哥哥爱的是自己,她也会露出这般幸福的神态吧?
殷情缓缓坐在床上,感觉好累、好无力……
正想躺下之际,忽然想起被遗忘在水榭的紫色毛裘,她方才急着下楼就是想取回它。
虽然不舍契哥哥送她的唯一礼物,但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留它只是徒增伤感……连人都留不住,还紧抓着回忆有何用?
她真的好倦好倦……
如果一睡可以解千愁,她宁愿不用醒来……
***
杨宛儿一下绣楼,沿着回廊躲开刮起的大风雪来到水榭,本想看看熊契是否在此,结果没见着人,却瞥见被丢在一旁的紫色披肩。
「好漂亮……」杨宛儿轻抚着觊觎已久的柔软毛皮,「何时契哥才会送我这么漂亮的礼物?」
这条披肩花了熊契一半的积蓄,找遍全城才买到殷情最喜爱的淡紫色,得知当时,她不知有多妒忌……现在终于落到她手里!
杨宛儿虚荣地将毛皮披在肩上,自顾自地摆起姿势。
她本想将披肩占为已有,却有些迟疑。
她知道殷情很宝贝这条披肩,如果能将它送还给她,对她取回卖身契的事应有帮助……
虽然不舍,她还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途径,反正以后叫熊契再买更漂亮的送她。「呵呵,这臭丫头拥有的只有这件披肩,我却能得到契哥……」
杨宛儿挂着得意笑容出了水榭,忽然刮超一阵大风,吹走了她没抓紧的披肩,直落在回廊边的栏杆上。
她上前想取回它,另一阵狂风又卷起披肩,最后飘落远处的池塘中央。
杨宛儿有些迟疑。「下了几天的雪,这池子应是结冰了……」
她先是一脚踏入池中,用力踢了几下,确定池子结冰之后才双脚踩入。接着她小心翼翼往前滑移,直到看见目标。
杨宛儿弯下腰捡起披肩,毛皮却黏在冰层上,她用力扯了几下才顺利取回。「我的幸福就靠你了……」
正想起身时,脚下却传来噼哩咕啦的声响,当她意识到恐惧,脚下的冰层已经裂开,她来不及奔回池畔,冰冻的池水瞬间将她吞噬。
她拼命挣扎呼喊,黑夜里却只听见风雪呼啸的声音……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第三章
半夜刮了场狂风大雪,隔日的阳光格外温暖。
殷情好久没睡得如此香甜,一觉醒来伸伸腰杆,外头的阳光让心情稍稍振作。
正想下床之际,奶娘脸色惨白地冲进房里。「不好了,宛儿她……她……」
「奶娘,到底怎么回事?」
「宛儿……她……方才被发现溺死在……下头的池子里……尸身……正被捞上来……」断断续续说完整件事,奶娘忍不住啜泣。
「宛儿?怎会这样?」一阵寒意袭来,殷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匆匆下床披上晨褛,打开窗往外一瞧——
被捞起的宛儿躺在池畔,尸身已覆盖着草席。
「天呐!怎么会这么突然?我昨晚才看到她……」尽管对杨宛儿十分反感,但这样的下场也绝非殷情所愿。除了感到震惊,她最担忧的是熊契的心蜻。
失去了所爱,契哥哥该怎么办?
殷情望着蹲在草席旁低头不语的熊契,因为心疼而掉泪。
此时,熊契神色凝重地望着被草席覆盖的尸身,心里不断重复问着:怎会发生这种事?
昨晚他想了一夜,似乎该帮宛儿买回卖身契让她自由,否则她留下来恐会造成小姐心里的疙瘩。到时他会带她一起离开,算是对她的补偿,但不会让她跟着自己……谁知这个想法永远没有机会告诉她!
抚着草席,熊契心里满是愧疚。
忽然,他看到杨宛儿裸露在外的手臂,本想帮她挪近身体,却发现她手上抓着的东西。
熊契硬撑开僵直的手指,瞪大眼睛望着手上一块熟悉的毛皮,接着往绣楼上一瞪,刚好瞧见殷情捂嘴哭泣。
他直觉这事和她有关!一股怒气冲上脑门,熊契抓着紫色毛皮,不顾众家丁讶异的目光直冲上绣楼,踢开门扉闯入殷情的寝房。
他的眼睛布满红丝,举起手中已然变形的紫色披肩瞪向殷情。
「为什么?」简单的三个字从紧咬的牙缝中迸出,熊契问出他的愤怒。
因为殷情对杨宛儿的恨意如此明显,他还记得昨天在水榭时殷情撂下的狠话——你会后悔这么对我!
莫非这就是她的报复?
殷情被熊契眼底凝聚的风暴吓坏了,却不知他所指为何。「契哥哥,你还好吗?」
熊契奋力将毛皮丢在殷情脚下,沉痛地指着她,「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殷情拾起已浸湿的毛皮,不知他的怒气为何,只能瞪大泪眼回望他。「我……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这跟我的披肩有关吗?」
她无辜的表情让熊契更觉光火。「别以为装傻就能置身事外!昨晚明明刮着大风雪,你还故意让宛儿取回这该死的毛皮,她才会趺进池里……」
熊契记得昨天披肩遗落在水榭,便自己拼凑出这样的情节。依近日殷情对杨宛儿的百般虐待,他相信她做得出这种事来。
殷情猛摇头,不敢相信熊契会这么看待自己。「我没有!难道在你心目中,我是那种会虐待下人的主子?」
「那是你够虚伪!」熊契的语调冷得令人寒心,「宛儿因为拆穿你的真面目,才遭受百般凌虐,最后丢了性命!」
积压几日的委屈终于爆发,殷情揪心哭喊着:「真正虚伪的人是宛儿,不是我!」为什么契哥哥相信宛儿,却没弄清楚就将她定罪?殷情觉得好不公平,觉得自己好无辜……
「我没有故意害宛儿受伤,是她自己弄的然后诬赖我,真正虚伪的人是她!」
见她将过错推给已死之人,熊契更觉她包藏祸心。他一把抓起殷情的手腕,力道之强几乎拧断那纤细的手腕。「宛儿都死了,你还将所有的错都推给她?你真的够狠……这下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可以!」
「好痛……契哥哥……」殷情痛得求饶,贞娘赶紧帮忙拉开儿子,「契儿,有话好说,你弄疼小姐了,快放开!」
熊契却文风不动,继续瞪着殷情。
「你也知道痛?当宛儿被活活冻死冰冷的池中,你能体会那有多痛?」熊契加重手中的力道,充满恨意的眼神足以杀死殷情。
心痛和肉体的疼痛交相折磨殷情,豆大的汗水和泪水同时滑落。「我真的没有……你为何不相信我?契哥哥……」
殷情拼命辩解,摇摇欲坠的模样像是要晕了过去,贞娘急着用力捶打儿子的手臂,「契儿,快放开小姐,听娘的话!」
熊契这才甩开殷情,她顺势倒入奶娘怀中,仍不忘澄清。「我真的……没有呀……」
正如熊契所言,这下死无对证,她不知如何证明清白,急得转过头拉住贞娘的衣襟寻求支持,「奶娘,您信我,我没有叫她去拿披肩,我本想自己去拿的,因为那是……那是……我最重要的宝贝呀……」
从两人的对话,贞娘大约猜得出发生什么事,但她了解自己奶大的孩子绝不会故意伤害他人。她拍拍殷情的背哄着:「奶娘信你,别哭,奶娘信你……」
贞娘接着转过头劝诫儿子。「契儿,小姐绝不会故意陷害宛儿,其中一定有误会……」
熊契打断娘亲的话。「娘,我们都不了解她,嫉妒会让一个人变得丑陋,您问她最近是如何百般凌虐宛儿……」他怒指着殷情,显然已将她定罪。
他知道殷情很珍惜自己所送的礼物,但拒绝让这成为她脱罪的藉口,也抗拒自己软化。
如果他早认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便不会将宛儿扯进来,她也不会死于非命……
「我没有伤她……那是宛儿说谎……她说谎呀!」殷情蜷在贞娘怀中,无力为自己辩驳。
「谁说谎你心里有数!别以为高高在上就可以随意轻贱他人……天理循环,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熊契望着殷情的表情极尽轻蔑,丢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殷情犹如被打进冷宫,只能抓着奶娘的衣袖无功地哭泣。「他不信我……奶娘……我该怎么办?」
***
这日起,殷情为着自己的含冤莫白不知所措,想对熊契解释清楚,但当日他冷绝的态度,令她驻足不前。
他指控自己时充满恨意的眼神,和杨宛儿满怀心机的笑容常在梦里凌迟着她,让她总是流着泪惊醒。
这晚,殷情再次从恶梦中惊醒。她环顾四周,还好没吵醒陪在一旁沉睡的奶娘。
那晚之后,夜晚她房里的烛火就没有熄过。
殷情迳自抚着陶口抑制狂跳的心脏,望着一旁的睡榻,想起奶娘睡前的叹息。
睡前贞娘提及熊契近况,说他终日躲在屋里不发一语,每日喝得烂醉如泥。
殷情以为熊契深爱着杨宛儿,因她的死深受打击才会如此颓废,心中溢满对他的心疼。
此刻她说什么,陷于伤痛之中的契哥哥都不会相信的。她只想陪在契哥哥身边,此刻的他一定好孤单、好悲伤……
她悄悄下床,披上一旁的睡袍,再套上挂在墙上的大氅,没有惊动奶娘。
窗外透进月光,她强忍着对黑夜的恐惧推门而出,不声不响地下了绣楼,摸黑来到僻静的小屋子,这是奶娘母子居住的独立院落。
窗纸隐约透出光线,殷情踏入小庭院,忐忑地推开屋子的门,熊契正背对着她,仰头灌下一杯酒,壮硕的背影孤独得令人心疼。
殷情没有出声,只是悄悄落泪,哽咽的声音却惊扰了被酒精麻醉了八成的熊契。
他猛然转身,眼前隐约出现的女子身影化作几道残影摇晃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前奔去,将殷情抱个满怀。
「宛儿……你没死!」此刻会出现在他房里的只有杨宛儿,醉得不知日月何年的他,还以为之前发生的事只是梦境一场。
「宛儿……对不起……对不起……」熊契用尽全力紧抱着娇小的身躯,弯下腰将头埋在温热的颈背,不断低喃出对杨宛儿的歉意。
一切都错在他,他不该将杨宛儿扯进来,才让情儿有机会伤害她……熊契陷于深深自责中,这样的压力早已超过他所能负荷,必须找到倾泄的管道。
殷情知道他误认了自己,只能心疼地回应,「契哥……」
轻柔的声音满怀爱意,仿佛回到往日两人激情时杨宛儿忘我的呢喃,怀中温热的娇躯这般真实,扑鼻的香气令他更加迷醉,虽然这味道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宛儿……别哭……」熊契急切地吻上灼热的红唇,说出之前来不及给杨宛儿的承诺。「跟我走……我会带你离开这儿……」
不忍打醒他的美梦,殷情甘愿成为替身,将他抱得更紧。「契哥……」
「宛儿……太好了……」
酒精蒙蔽了意志,更助长炽热的欲望,熊契像是要证明怀中的杨宛儿依然活着,急切地拨除殷情身上的大氅,连带脱下睡袍,只剩下丝质的寝衣。
殷情热切回应他的吻,他口中传来的浓烈酒气几乎让她晕眩,只能任由他在身上为所欲为。「嗯……嗯……」
熊契几近粗暴地扯开寝衣的衣襟,从兜衣下摆往上探索,找到一只挺翘小巧的凝乳便开始用力搓揉。
「啊……啊……」陌生的情潮冲击着未经人事的殷情,小巧的乳尖一下子就硬了起来,她忍不住浪吟出声。
感受指尖触碰的红梅比往常敏感,更加刺激熊契的欲念。他将殷情抱起放倒桌上,用力扯开寝衣和兜衣,白皙的双乳之上,鲜嫩欲滴的红梅正等着男人的采撷品尝。
「宛儿……你好美……」梦境一般地美丽!
蒙胧间,熊契将眼前娇嫩青涩的女体当成心目中的女神小情儿,仿佛见到她羞怯娇媚地凝视自己,眼底满是爱意呼唤着:「契哥哥……」
熊契用力甩着头,将脑海里虚虚实实的影像一并删去,强迫自己专心一意在「杨宛儿」身上,毫不客气地将一只饱满纳入口中用力一吸……
殷情轻呼一声,胸部往上一挺,「嗯啊……」接着便紧咬着唇以免再度发出声音。
感觉身下的人儿比往常拘谨,熊契的逗弄更加卖力,诱使殷情招架不住,只能轻喘低吟。「嗯哼……嗯……哼……」
隐抑的吟叫显得如此无助,阵阵处子的馨香勾起熊契最深沉的欲望,他一把撕开殷情的寝裤,亵裤随之应声而裂。
下身传来的凉意让殷情一惊,双腿来不及并拢便被推往胸口,没人碰触过的羞花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熊契眼前。
「啊……不要……」她羞得浑身布满红晕,踢着腿想挣脱这难堪的姿势,熊契却不放过她。
「宛儿……你今晚羞怯得像个处子……」熊契对模糊的脸孔露出宠溺却邪佞的微笑,「我喜欢……」
他的手指接着往张开的私处一划,殷情身子又是一颤,「啊——」
「这样就湿了……想要我了吗?」今晚的宛儿好敏感,稍稍拨弄就春潮泛滥,熊契决意发掘更多的她。「先尝尝你的味道……」
他弯下腰将脸凑近红艳的私处,然后拨开隐匿在毛发当中的蕊珠,伸出舌头先是一舔,接着快速地弹弄……
「啊——」一阵酥麻快感由下身迅速扩散到腹部,殷情身子一僵,绷起身子达到高潮。
熊契没有停止舌头的进犯,开始朝着引弄春潮的源头进攻,将殷情逗得高潮连连,忍不住哭喊出声。「啊……契哥……我爱你……爱你……啊……」
杨宛儿总在激情时这般哭喊着,今日却特别撼动熊契脆弱的心防,他从不知自己对她的身子如此眷恋,不曾感觉她的告白这么扣人心弦,还有那敏感的矫躯仿如为他而生,一股强烈的爱意随着欲望猛然在心里激荡不已。
浑沌的意识忽然飘出殷情的凝眸倩笑,在细雪纷飞的时刻深情款款地说着:「契哥哥,我爱你……」
他停止唇舌的嬉弄紧抱起瘫软的娇躯,摇摇晃晃地往自个儿房里走去,并在殷情耳畔低语:「我爱你……」
仅剩的意识让他止住脱口而出的「小情儿」,适时补上一句,「宛儿,我爱你……」
殷情伏在熊契颈上任由泪水滑落,只能不断回应着:「我爱你……契哥……」
进了房,熊契感觉一阵晕眩袭来,两人同时跌落床上。
他吻着她的同时,也急切地脱下身上的衣物,一刻也不想离开令他眷恋的娇躯,但还是得起身解下裤子。
殷情躺在床上望着他,为即将发生的事感到恐惧,心脏却又兴奋莫名地狂跳。
她就要成为契哥哥的女人了……即使是个替身,她也心甘情愿,不计任何后果。
当挺翘的硕大在他胯下弹跳不已,她艰难地咽下口水,私处不禁紧缩。
天呐!近看更大……
想到这个阳刚巨物就要进入自己体内,她这才意识到那会是多么艰难的事!
「不……我怕……」她撑起身子往后退缩,熊契却以为她的欲拒还迎只为了增添情趣,带着醉意的双眼更显邪肆地朝她逼近。
殷情一个翻身想逃下床,却被熊契由腰部拦截,他撑起雪白的娇臀,趁势趴上她的背。「别逃,我的小爱奴……」
这个游戏更助长他掠夺的天性,用力扳开湿濡的股间,他扶起即将爆发的硬挺,便在幽穴的细窄入口回旋轻刺,
「啊……别……啊……」湿滑的触感奇妙地抚慰了殷情的恐惧,也激出更多爱液。
熊契趁她松懈之际,一个挺身,比平时更加激狂地猛烈刺入窄穴中,一举冲破处子的象徽。
「啊——」如被刀子贯穿般疼痛,殷情大叫一声,疼得飙出泪来。未免熊契察觉异状,她随即将脸埋进被子中,咬着牙默默承受椎心刺痛。
熊契并没有察觉那层薄薄的阻碍,只讶于小穴儿比记忆中来得紧窒,夹得他好舒服、好销魂……
压抑多日的欲望如猛虎破闸,凌驾所有理智感官之上,熊契的冲刺比以往更狂猛有力,几乎没有一刻舍得离开那销魂的窄穴。
直到他酒力发作昏昏睡去时,身下的殷情早已昏厥过去。
***
「呃……」宿醉令熊契头疼欲裂,他扶着头,撐起身子,刺眼的光线让他差点睁不开眼。
忽然,他察觉自身一丝不挂,昨夜的恍惚记忆一点一滴进入脑中,他转头望向床铺内侧,触目惊心的景象令他醉意全消。
雪白娇小的女体棵身背对他,从蜷起的身子可见大腿内侧的斑斑血迹,隐约呈现的私处则红肿不堪。
宛儿?
他记得昨晚梦里与他激烈缠绵的是宛儿,但现实里的宛儿已香消玉殒。那这名女子……
他迟疑地伸出手,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什么错,
翻过女子的身躯,殷情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重击着他的心脏,她身上布满的青紫瘀痕满是昨夜的罪证。
「天呐!我……」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不用怀疑地,他夺去了她的清白,而且几近野兽般地强要了她不只一回……该不会在盛怒之下伤害了她吧?
抄起被子覆盖住毫无意识的娇躯,熊契满怀恐惧地试着唤醒殷情。「小姐?情儿?」
殷情翻过身面对熊契,只是嘤咛一声。「嗯……」
熊契穿上衣裤,连忙拧湿布巾为她擦拭红肿的下体。正找到殷情被丢弃一旁的衣物,还来不及穿上,此时院落的门却被撞开,杂沓的脚步伴随声声呼唤。
「小姐……」
「情儿……」
一群人撞进熊契房里,为首的贞娘首先看到凌乱被窝中的殷情,「天呐!小姐……」
房内的狼籍混杂着情欲以及血腥气味,任谁都知道发生什么事。贞娘赶紧冲到床铺前将殷情包得密不通风,却挡不了随之人内的殷庄主。
殷之浩一回庄听了李总管报告近日发生的事,便前往惜情居探视女儿,碰巧遇上贞娘,急着报告小姐一清早便不见人影。出动家丁在庄内寻遍不着,才找到这个院落,却见到女儿狼狈不堪的模样,显然受到侵害。
殷之浩一拳击上熊契的鼻梁,气得破口大骂,「你这禽兽,居然干出这种事!」另一拳又挥了过去。
熊契没有还手,惭愧地跪下来承受一个父亲的怒火。「老爷,对不起……」
「小姐,你醒醒……」贞娘一方面唤醒殷情,又想帮儿子求情,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老爷……」
火爆的怒吼吵醒了殷情,一睁眼便见到爹亲气狠狠地殴打熊契,她急着为爱人求情。「爹,您别打了……爹呀!」
女儿的求情更加刺激殷之浩,「你这低贱的小子胆敢玷污我女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来人,给我打!」
几个家丁涌上,准备执行老爷的命令,殷情不顾身体的疼痛推开奶娘,紧裹着被褥下床挡在熊契身前。「爹,您别打契哥哥,这一切都是女儿自愿的……」
她居然不惜牺牲名誉只为保住他,熊契既讶异又愧疚。
殷之浩却不这么想,上前就赏女儿一巴掌。「你就这么下贱!外头多少名门子弟争相当我殷家庄的乘龙快婿,你却甘愿和这个低下的奴才无媒苟合,你对得起我这个爹?」
殷之浩实在无法接受眼前的家丑,气得欲置熊契于死地。他一把拖起女儿,再次下令,「将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拖出去,给我活活打死他!」
家丁一拥而上将熊契拖出房门,殷情和奶娘则在后头哭喊着。
贞娘赶紧帮殷情穿上衣物,两人匆匆赶到外头的小院落,熊契已被家丁手上的棍棒打得蜷在地上。
「不要!住手……」
殷情本想冲上前护住熊契,爹亲的愤怒却让她及时住口。她今天才知道爹亲根本瞧不起熊契,更不可能让她嫁给他。若她一心护着熊契,爹亲铁定更不放过他。
她必须想办法救契哥哥,否则真会被爹活活打死……
只要能救契哥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唯今之计只能顺着爹的心意……
为了保住爱人性命,殷情心一横,强迫自己演一出戏。
她敛起担忧的神色,眼波一转,骄纵之气重回苍白的脸庞。
她不疾不徐走到爹亲面前,揽着他的手臂抱怨着:「哎呀!爹爹,您将事情搞得这么严重,教女儿怎么做人嘛?」
殷之浩讶于女儿的转变,「情儿,你……怎么不替这奴才求情了?」
「您先叫他们停手嘛!」
殷之浩挥手制止,家丁们收手立于一旁,奶娘赶紧上前察看儿子的伤势。
「方才女儿被吓傻了,一时不知所措……」殷情接着恶狠狠瞪向浑身是伤的熊契,「现在,情儿恨不得杀了这个低贱的狗奴才……」
殷情继续扮演蛮横无理的千金小姐,「之前都是女儿识人不清才会看上他,谁知他不领情,居然爱上宛儿那个贱丫头不爱我!人家不甘心,才想假装勾引他,试试他会不会为宛儿守身……谁知道这恶徒竟然……竟然玷污了女儿……」
一番由爱生恨的指控说来合情合理,令熊契及一旁的奶娘都为她态度的急遽转变讶然不已。
殷之浩果然怒火稍减,他极为疼宠这唯一的女儿,自小为所欲为的殷情为了嫉妒会做出这等事,不足为奇。
他摇摇头一脸无奈。「唉!你这孩子为了争一口气,将清白都给赔上了,看以后怎么办?都怪爹太宠你了……」
女儿做错事又不忍对她打骂,殷之浩只能将这口气出在熊契身上。「唯有让这狗奴才消失在这世上,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虽然贞娘在殷家庄多年,殷之浩因为女儿的关系对这对母子比一般奴仆来得礼遇,但说穿了,还是将他们当奴仆看待。
对于从小呵护长大的掌上明珠,他一直计画藉此和皇亲贵胄攀上关系,这次上京一半也为了这事,谁知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却被低贱如狗的奴才硬生生摘下,教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来人,继续打!」
「慢着!」殷情赶紧制止,「爹,我来就好,我要亲自出这口气!」
她向家丁要了根棍子,然后走向熊契,「奶娘,你走,否则别怪我棍棒无情……」
「不要呀!小姐……」奶娘忙着求情,没瞧出殷情眼里的沉痛和悲伤。
契哥哥,对不起……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你安然脱身……
「奶娘,您不走就别怪我……」殷情狠下心高举棒子,刻意避开奶娘往熊契身上打去,下手不稍留情。
熊契紧护着娘亲,不可思议地看着殷情下手时的狠劲,方才的愧疚、疼惜之情此刻全然消失,转而对她的说词信以为真。
他自始至终都被她耍了!
为了试探他对宛儿的真心,她居然不惜牺牲清白上了他的床,还如此无情地对待照顾她长大的奶娘……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这般心狠手辣?难怪宛儿被她凌虐成那样,最终还含冤而死……这才是她的真面目——自私、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眼前她狠毒的嘴脸如同夜叉鬼魅,打在身上的一棍一棒更加激起他的恨意。
熊契眼里直射而出的恨意让殷情一时失了手,一棍打在贞娘头上,顿时鲜血直流。另一棍正要下去,熊契伸出手截住了棒子,抢过来丢在一旁。
「娘……你怎么样?」熊契赶紧撕下衣角抚住贞娘的伤口,晕眩不已的她则不忘为儿子求情。「小姐……求您放过……契儿……」
殷情心里满是歉意,她很想乞求奶娘的原谅,但戏演了一半,只能继续下去。
她故作不耐烦地蹲下,一脸嫌恶地看着奶娘,「不是要你走开吗?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哦!」
无情的嘴脸让熊契气得一把抓住她的颈子,似乎打算捏断它。「你这恶毒的女人!」
殷之浩赶紧吩咐家丁将熊契架开。「来人,将这奴才活活打死,丢到后山喂野狗……」
听到爹亲所下的命令,殷情赶紧出口制止,「哎呀,算了啦!爹,死了一个宛儿够晦气的,女儿不想这狗奴才弄脏了咱殷家庄……」
她娇嗔地望着殷之浩,「不如这样,咱们把他卖到关外当奴隶,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出现在女儿面前……」
「这样太便宜他了!」殷之浩当然不肯。
「算了啦,不然人家会说我们动用私刑,到时官府一追究,这件事就会传得满城皆知,连宛儿的死也会被拿来做文章……」
殷情斜睨被架住的熊契,眼里满是轻蔑之色,「就当女儿被野狗咬了一口,今天的事如果传了出去,在场的人都得受到重罚!」
殷之浩想了一下,走到熊契身前,不甘愿地朝他肚子又是一拳。「哼,要不是我女儿菩萨心肠,老子一定亲手宰了你!」他接着吩咐两旁的家丁,「你们四个将他押到人口贩子那儿,吩咐一定要将他卖到关外,越远越好!」
殷之浩心里其实另有打算。关外异族个个如豺狼虎豹,杀人不眨眼,虽然熊契高头大马,到了那儿当奴隶未必能活着回来,但为了预防万一,他打算派人暗中杀了熊契,以绝后患。
熊契的双眼一直没离开娘亲,毫不在意自己的前途。「我要带我娘一起走,她需要大夫……」
知道儿子逃过一死,贞娘撑起身子要他离开,「别管我……你快走!」
「娘,孩儿不能丢下你……」熊契想上前扶起娘亲,没有获得命令的家丁却不敢放开他。
「别管我……你走!」未免老爷改变心意,贞娘拼着最后一口气赶走儿子,「快……走!」接着她再也没说话,直挺挺躺在地上。
殷情也有同样的顾虑,藏在裙摆中的手偷偷握紧奶娘的手,因为压抑而微微颤抖。
贞娘抬起沉重的眼皮讶异地看着殷情,她却以手指探着奶娘的鼻息,嫌恶地说着:「这老太婆真不禁打,我看时日不多了,看在奶娘从小照顾我的份上,我会帮她买副棺材……」
「娘!」这番话更加激怒熊契,「你这蛇蝎女人,还我娘的性命来!」
恨意取代了曾有的爱,熊契恨不得冲上前杀了殷情,家丁只好将他的双手反翦缚住。
殷之浩冲上前赏了熊契一巴掌,「情儿,这贱胚污辱了你还口出恶言,就让爹当场杀了他!」
「爹,你快叫他走,女儿不想再见到他!」殷情也急了,只好开始撒泼,「快将他赶出去嘛!」
「算了,押走!」殷之浩拗不过女儿,只好吩咐家丁将熊契押走,自己跟在后头,打算亲自押他出庄。
「娘……娘……」熊契挣脱不了箝制,只能不断回头望着娘亲。见贞娘动也不动,以为她已经死了,忍不住滴下男儿泪。
殷情心疼地望着熊契,却接触到足以置她于死地的仇视目光和诅咒般的咆哮,「殷情,你会得到报应的!」
结果,这句话又换来殷之浩一顿饱拳。
待一行人消失视线中,殷情才允许泪水滑落。
但眼前的事不容她沉浸悲伤之中,她赶紧扶起奶娘殷切问道:「奶娘,你觉得怎样?忍着点,情儿帮你请大夫……」克制不住的泪水和之前无情冷血的模样大相迳庭。
奶娘勉强撑起眼皮看着殷情,泪也跟着滑落。她吃力地抬起手抚去殷情的泪水,「小姐……谢谢你……」
「奶娘……」知道奶娘懂她,殷情终于忍不住紧抱着贞娘,哭出她的委屈和无奈。
霸主的葬心情人2
无瑕的心
不懂复杂事
一直以来仅只有你……
第四章
寅城是大庆王朝北端的防御重镇,近年由于和异族签订和平协定,加上派重兵戍守边防,因此成为各族人士往来频密的交流中心。
是夜,寅城最大的悦宾客栈刚打烊,后门便走出一道纤弱的身影,一身短袄衣裤、头戴毡帽的打扮,外人都知道这位看起来十来岁的少年是悦宾客栈的小伙计熊运。
但他们不知道,这个四年前来到悦宾客栈的跑堂,正是千里之外衮州首富殷家庄的掌上明珠殷情。
殷情小心翼翼揣着怀里热呼呼的肉包,还有被啃了大半的羊腿,都是客人吃剩的。今儿个虽然迟了一个时辰才能回家,想到怀里丰硕的成果,再忙再累都值得。
「娘和谅儿看了铁定流口水!」她喜孜孜地感受了怀里的温度,晶黑的眸子也跟着展现笑意。
想到家里等侯的两人,殷情不禁加快脚步。
角落里,披着虎皮的男子端坐黑色骏马上,冷凝的双眸紧紧跟随那道轻盈的身影,宛如盯上猎物的勾魂使者。
男子嘴角一抿,健腿紧夹着马腹,骏马快速地冲出街道,路上零星的行人纷纷走避,殷情听到身后杂沓的马蹄声,下意识地回头,整个身子却被高高掳起,吓得她尖叫出声。
「啊——」还搞不清楚状况时,她已安然坐上马背。为了平衡身子,她的手只能紧抓着身前扶着她的手臂,包裹着肉包和羊腿的油纸就这么被抛到身后。「啊!我的包子、羊腿……」
殷情一心只惦着娘和谅儿在家里等着点心吃,完全没想到自身所处的境地。
「停!停!我的包子掉了!」她赶紧回头制止掳走她的人,鼻子却碰上壮硕如山的胸膛。
殷情接着抬头一瞧,只见掳她的大汉眼鼻覆着大虎的头颅,只露出紧抿的唇。虽没瞧见他的摸样,但这气息好熟悉……
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殷情只觉颈后一疼,立即瘫软在壮硕怀中。
「驾!」男子用力夹紧马腹,朝着黑暗中奔驰而去。
***
「姥姥,娘怎么还不回来?」
悦宾客栈五条巷外的低矮茅屋,一老一少坐在门槛望穿秋水,却见不着熟悉的身影。
平时此刻,殷情已经回到家门,高举手中的油纸包对着祖孙俩笑着说:「看我今天带了啥好吃的?」
今晚熊谅已等得呵欠连连,却见不着娘亲的身影。
「呜……呜呜……」回答他的只有一串含糊字句。
贞娘引颈而望,努力撑起歪斜的嘴角回答孙子的问题,尽管旁人听不懂她说些什么,五岁的熊谅却能意会。
「您说今晚可能客栈特别忙,可是娘从未这么晚回家呀!」熊谅起身牵着贞娘的手,「咱们去客栈瞧瞧好不?谅儿担心娘一人走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她怕黑……」
贞娘允了孙子的要求,伸出颤抖的手扶着门框,用力撑起半边无知觉的身躯。
自六年前那晚头部挨了一记棍子,加上担忧生死未卜的儿子,没隔几天,她的半边身子就这么瘫了。
殷情为她请来好多大夫,都说是得了疯瘫之症,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殷情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她下床行走,虽然走得歪斜缓慢,至少不必终日卧床。
只是这嘴歪了,话也说得含糊不清,只有殷情和熊谅约略猜出她的意思。
「姥姥,咱慢慢往巷子口走去,总会遇到娘的……」熊谅搀扶贞娘缓缓走出家门。
望着懂事贴心的孙子,贞娘不禁红了眼眶。
当年殷之浩扬言要打掉殷情肚里的孽种,并将殷情嫁到京城,殷情不惜放弃殷家大小姐身分,连夜扶着她离开殷家庄,就为了保住腹中熊契的骨肉。
离家后两人婆媳相称,费尽千辛万苦辗转来到关外寻找熊契的下落,来到寅城两年了,始终没有儿子的消息。
契儿该不会早已客死异乡,独留他们孤儿寡母三代……每思及此,贞娘总无法克制泪水。
「姥姥,您怎么又哭了?」熊谅垫起脚尖挽起袖子为佝偻的祖母拭泪,「别担心,咱会找到娘的!」
「呜……呜……」贞娘眨去泪水,抬起颤抖的手臂,以扭曲的手掌抚着熊谅的头,歪斜的嘴角微微上扬表示她没事。
「你身体尽管靠着我,谅儿够壮,撑得住。」
祖孙俩就着月光缓缓走进夜幕,穿越了几条窄巷好不容易走进大街,眼尖的熊谅便发现了远方的娘亲。
「娘……」
还来不及大声呼唤,便见疾驶而来的马匹将娘亲掳走,熊谅拉着姥姥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娘……」
一老一少呆站路边,眼睁睁望着那名披着虎皮的男子扬长而去。
「姥姥,怎么办?娘被大虎掳走了……」熊谅无助地哭喊,贞娘也急得不知所措,只能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马匹离去的方向掉泪。「呜……呜……」
目击的路人纷纷围住这对祖孙,寄予同情的眼光,
「唉!不知道你们的家人哪里得罪山海庄,但是被『关外之虎』盯上的人,通常都没好下场……」
「关外之虎」是众人对山海庄庄主的敬称,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和姓名,他身上永远披着一袭虎皮,沉重的虎头则是他的面罩及头盔,据说这是从他所猎得的虎王身上连头剥下的。
甚少人能窥「关中之虎」的真面目,但这袭威风凛凛的虎衣已成他的标记。
「您说掳走我娘的人叫『关外之虎』?」熊谅赶紧擦干泪水,「这山海庄又在什么地方?」
其他人七嘴八舌回应着:「山海庄就在恨情谷,没人知道它的确切位置,只知道在出城往北一百里的山之边、湖之畔……」
「姥姥,那咱们赶紧去恨情谷……」熊谅双眸燃起一丝希望,「咱先回家准备!」
「呜……呜……」贞娘用力点头,牵着孙儿努力迈开步伐。
众人望着这对肩不能挑、脚无法行进的祖孙,都忙着劝阻。「别去了,关外路途遥远,再过不久就入冬了……」更别说山海庄的人口处终年云雾缭绕,外人实难寻至。
「无论怎样都要救出娘。」熊谅和贞娘交换坚定的眼神,脚步也跟着加快。
「痛……」
殷情一觉醒来,头像被马车辗过一般疼痛。她下意识用手扶着头,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窝在看来像是柴房的地方。
「天呐!我怎会在这儿?」
她往自个儿身上一瞧,一身伙计装扮已换成粗布衣裙。是谁帮她换装的?
殷情努力回想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一个高壮的男子掳了她,尽管整张脸被虎头覆盖着,但那紧抿的唇好熟悉……
「契哥哥……」
没错,是她的契哥哥,她不会认错!
努力撑起身子,殷情往门边移动,却发现自己被锁在这小小空间中。
虽然已是大白天,屋里还算亮,但阴暗潮湿的气息仍令她害怕。
她垫起脚尖想由窗框看向外头,并不断对外呼喊猜臆的名字:「契哥哥……契哥哥……」
连唤了几声,房门忽然被开启,一道严肃的女声随脚步声进门。「住口,这里由不得你放肆!」
出现在门口的是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妇女,脸孔和她的声音一般冰冷。「进了庄就该有奴仆的规矩。」
奴仆?
殷情赶紧厘清真相。「我想你误会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会在此,但我并不是这里的奴仆……」
「你既然签下卖身契,理所当然是山海庄的奴仆。」妇人始终板着脸孔。
乍听山海庄的名号,殷情心头一震。
在客栈曾听人提到这个神秘的地方,人称「关外第一庄」的山海庄是边关近两年崛起的新势力。
据闻其庄主早年曾是流寇之首,领导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出没边关,专抢夺来往商贾,累积的财富据说已填满一座山洞。
三年前,骁勇善战的他以其惊人的意志力征服了关外八大族,同时创立山海庄,成为维系边关和平的地下共主。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甚至他的姓名,谈及这位霸主惊天动地的事迹之时,边关一带的居民每每以虔敬畏惧的语调称他一声「关外之虎」。
对外人而言,山海庄所在的恨情谷,如同主人一般神秘,只知道它位于寅城北郊某个山凹之处,入口处终年云雾缭绕,外人极难寻着。
没想到自己居然身在其中,而且来得莫名其妙……
这事儿一定和契哥哥有关,他一定在这里!
「卖身契?我没有……」殷情急切地抓住妇人的手解释之前的状况,「我是被掳来的,带我来的那人准是契哥哥没错,我要见他!」
「你说啥瞎话?这里没什么契哥哥,我瞧你是想男人想疯啦!」妇人用力甩开殷情,冷冷瞪着她,「我是张嬷嬷,庄里所有的婢女都由我掌管,我劝你别耍什么心眼,否则有你好受。」
「可是……我明明看到契哥哥……我是说熊契,你们庄里是不是有这个人?」
殷情不死心地想要问出真相,再次抓着张嬷嬷追问,这次却换来不留情的巴掌,将她打得倒在柴堆上。「我警告过你别胡言乱语。」
殷情抚着发烫的脸望着张嬷嬷,对这突来的惩罚相当莫名其妙。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张嬷嬷再次下令:「还不起来准备干活?」
殷情这次学乖了,赶紧从柴堆中超身。
「以后你就是嫣夫人的贴身女仆。」张嬷嬷面无表情地走出柴房,殷情紧跟在后头。
虽不清楚目前状况,但她确定自己见到了熊契。现下形势比人强,殷情打定主意先留下来,再伺机打探熊契的下落。
***
「哎呀,痛死我了……」漱芳斋中,山海庄最难伺候的嫣夫人发出拔尖的叫声,用力打掉殷情为她梳发的手。「真不知这张嬷嬷怎么训练你,笨手笨脚,连发髻都梳不好!」
殷情望着嫣夫人凌乱的头发,差点没笑出来。
从小她就没自个儿梳过头,离开殷家庄这些年大都扮男装,一头秀发也只是随意揽起再覆上帽巾,梳髻这等事还真没人教过她。
「嫣夫人,让奴婢再为您整理一下……」
「不必了!」
刚人庄的如嫣从一介烟花女子跃升为「关外之虎」亲自带入庄的宠妾,本以为奴仆成群伺候乃必然之事,谁知张嬷嬷却派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丫鬟给她,恃宠而骄的她怎受得了这般轻视?
「去将我那对玛瑙发钗拿来。」如嫣没好气地命令着,一边挽起袖子自个儿盘髻,只求庄主前来之时能以最美丽的装扮迎接他。
只是,入庄之后却不见爷儿前来漱芳斋,真不知将她晾在这儿何用?
殷情打开妆台边的木盒,瞧了老半天。「启禀夫人,这里头并无您所说的玛瑙发钗。」
「怎会?」如嫣往盒里一瞧,「不就是那个吗?我就瞧你这丫头没见过世面,金银珠宝在你眼前也识不得。」
她拿起发钗往髻上一插,对着铜镜得意地笑着:「这是入庄时爷儿特地命人送来的赏赐,依照爷儿出手如此大方,只怕那只小锦盒很快就装不下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
殷情望着那只发钗,本能地提出她的看法。「可是这上头镶的分明不是玛瑙,那只是一般的琉璃珠。」
出身富贵之家,从小什么珠宝没见识过?殷情只觉得纳闷,听说这山海庄庄主拥有满坑满谷的珠宝,送给宠妾居然只是廉价的伪品?
况且这嫣夫人还是庄里唯一的侍妾,听说之前庄主从未带任何女人入庄。
这番实话果然引起嫣夫人不悦。「哼,你这低贱的丫头懂什么?爷儿富可敌国,怎会送我这宠妾普通的琉璃珠?」
她的语气充满轻贱不屑,「愣着干嘛?还不快将柜里那对夜光杯拿出来擦拭,我有预感爷儿今夜会上我房里,待会儿你叫厨房备些葡萄酒……对了,你待会再去打听,看爷儿回庄了没?」
「是。」殷情不敢再反驳,嘴里恭敬地应是,心里却直嘀咕。
伺候嫣夫人近半个月,从未见过庄主踏进这漱芳斋,如嫣却每天要她做同样的事……她才不信庄主今晚会过来。
况且,这里的奴仆一个比一个严肃,极少私下嚼舌根,怎么打探庄主的行踪?
看来她要找出契哥哥的下落还得靠自己……或许他是庄主身边的人,跟随庄主外出所以没见着他……
殷情满怀心事打开柜门,垫起脚尖取出上层的锦盒,转身欲将它摆在桌上,忽然瞧见站在门口的身影。
见鬼似的,她眼睛瞪得老大,手中的锦盒滑落而不自知,下意识地呢喃出梦中唤了千百回的名字。「契哥哥……」
虽然那人更加高壮,成熟的脸庞染上岁月风霜,威严的气势令人望之生畏……但她肯定他就是契哥哥,她朝思暮想的爱人!
夜光杯破裂的清澈声响惊扰了揽镜自盼的如嫣,她先是往地上一瞧,随即街上前狠狠给了殷情一个巴掌。「你这死丫头,居然摔坏了爷赐给我的夜光杯!」
欲补上一掌时,眼角余光这才瞧见站在门边的男子,如嫣立即敛起凶恶神态,矫柔万分地扑进男子怀里。「爷,您要替如嫣做主呐……」
殷情站在墙角抚着发烫的脸颊,眼眶泛红地望着熊契,红艳的娇唇因为讶异而颤抖着。
爷?契哥哥是山海庄庄主?真是他?
「契哥哥……」惊愕和喜悦冲击着脆弱的心防,委屈的泪水随着深情呼唤溢出眼眶。
熊契紧抿着嘴不发一语,冷凝的目光一迳瞅着殷情,对怀里磨蹭的女体毫无所觉。
如嫣感觉这两人之间微妙的互动,被冷落的怒气只能找殷情讨。
她一个箭步冲向殷情,另一个巴掌猛然挥下。「贱婢,瞻敢在爷面前胡言乱语!」没人知道山海庄庄主的本名,她只当殷情这副楚楚可怜的神态只为媚惑主上,瞧熊契回应的目光深沉难懂,不免嫉护心慌。
「还不快收拾干净!」如嫣用力压着殷情的肩要她蹲下,殷情这时也没了主张,只能任由摆布。
蹲下后,她木然地收拾地上的碎片,一双眼睛却没离开熊契,泪水几乎淹没视线。
身边的丫鬟公然诱惑自己的男人,如嫣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娇蛮的脾性再也隐藏不了。
「你这死丫头!」她一脚踩上殷情捡拾琉璃碎片的手,锋利的锐角硬生生刺进她的掌心。
「啊!」殷情痛得大喊,努力想抽回手,如嫣却踩得更卖力,
这时熊契终于有所回应,他拉开如嫣,冷淡地说了一句:「够了。」
殷情咬着牙仲回手掌,摊开掌心,忍痛拔出琉璃碎片,鲜血直流。她无助地望着熊契,他的表情异常淡漠,像是这一切完全不干他的事。
满腹的委屈和疼痛让殷情不禁流下泪来,她只能紧握住拳头,一手往怀里摸索着手巾,笨拙地包裹着沾满鲜血的手掌。
熊契冷眼旁观这一切,只有紧握的拳头泄漏浮动的心思。
好讽刺的一幕!当年宛儿所受的苦,如今终于一一报应回这女人身上!这还只是开始……娘亲死前所受的苦,将他玩弄股掌的恨,他要从她身上加倍索讨!
这些年他出生入死,为了强大自己,过着刀口上讨生活的日子,终于让他闯出一片天,成为盘据一方的霸主……他凭藉的就是这股恨意,誓言找殷家父女讨回公道。
如今殷情终于落入手中任他宰割,本以为对这虚情假意的女人早已深恶痛绝,一见她受伤,他的掌心竟跟着感觉刺痛。
熊契十分恼怒自己的反应。「还不快点收拾退下?」他嫌恶地丢下这句话,便往床上一坐,甩掉不该有的心软。
如嫣狐假虎威地应和着:「听到爷的话没?给我留心点!」
改天再教训你这死丫头!如嫣狠狠瞪了殷情一眼,连忙换上狐媚之色飞奔至熊契身旁,
「爷,您好久没来看如嫣了,人家想你想得心好痛呢!」
「爷这不就来了吗?」熊契一把抱住黏上身的娇躯,大掌开始往如嫣的衣襟里探去,「今晚让爷儿好好爱你,只怕我的嫣儿心不疼了,这儿倒会疼得受不了……」
熊契另一只大掌故意探向如嫣两腿之间用力一刺,惹得她欲望勃发,整个身子瘫软如泥。「嗯……爷啊……」
熊契口中说着挑逗的话,凌厉眼眸却盯着黯然收拾碎片的殷情,没有忽略那如雨滴落的泪珠。
殷情忍痛加快速度拾起散落的碎片,再待下去她怕需要收拾的会是自己心碎的残片。
契哥哥已经忘了她吗?方才他的眼神如此淡漠无情,显然只将她当成卑贱的奴仆。
会不会离开殷家庄之前所产生的误会尚未厘清,所以他还不能原谅她,才会将她掳来?
一定是这样!她要找机会对契哥哥解释清楚……
「啊……爷儿……」
耳边如嫣的浪吟越来越激狂,殷情努力压制嫉妒得快要发狂的情绪,带着碎片退出房间。
一合上门,她就再也难以克制地哭倒在门边。
「契哥哥……」她喃喃哭喊着爱人的名字,无力承受蚀心的痛苦。
为什么总是这样?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听着心爱的男人与其他女人交欢,以前是宛儿,现在则是如嫣……
她是那么地爱着契哥哥,他为什么不能爱她?为什么?
殷情跌跌撞撞地逃离漱芳斋,否则嫉护和绝望会将她啃噬得尸骨无存。
第五章
「嘶……嘶……」
夜深了,漱芳斋旁专供贴身奴仆居住的小屋仍亮着灯,殷情就着微弱的烛火,用针挑出嵌在掌心的琉璃碎片,一时血痕斑斑,痛得她轻呼连连。
窗外,熊契面无表情望着这一幕。
方才和如嫣缠绵了几回合,空虚的欲望却始终无法填满。其实,在殷家庄最后那一夜至今,他上过的女人不计其数,这种感觉却一直存在。
那晚的他就像尝了世上最顶级的绝品佳酿,甜美的滋味宠坏了他的唇舌脾胃,对次级品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眷恋殷情的身子甚至到无法自拔的地步,熊契痛恨这样的自己。
理智告诉他该将这个狠心无情的女人留在这里,如嫣肯定不会让她好过,这正是复仇的第一步。
但离开主屋后,他的脚却不由自主走向这儿,如同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的视线便无法由她身上转移开,从小如此,爱她时更甚,恨她之后依然强烈。
熊契失神之际,殷情已包扎好伤口,准备就寝时却感受到窗外传来的目光。一转头见到熊契,她的眼眶随即泛红。「契哥哥……」
熊契仍是一脸冷凝,掉头就要离去,殷情赶紧开门轻唤:「契哥……爷儿……请等等……」
尚摸不清熊契的心思,她不知如何看待两人的新关系。「我……奴婢有要事相告……」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熊契止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是很重要的事,能不能请爷儿进屋来?」
「怎么?大小姐受不了当个任人使唤的奴仆,急着想献身?」熊契转过身,看她的眼神充满轻贱嘲讽。薄薄的寝衣遮掩不住玲珑的身段,不着兜衣的双乳呼之欲出,尖端的突起像是要撑破布料。
「我……奴婢绝无此意,」殷情赶紧兜拢寝衣,将双手护在胸前。深知熊契绝不可能对她产生兴趣,以前如此,现在应是恨不得杀了她。「奴婢只想说说娘……呃……奶娘的事……」
虽然这些年和奶娘以婆媳相称,但瞧见熊契对她的态度,殷情知道往后两人应是没有这个缘分。
提到娘亲,熊契的恨意明显写在脸上。「我都还没为娘报仇,你还敢主动提起这件事……」
熊契大步跨人屋内,迳自坐了下来。「你到底将我娘葬在何处?」
殷情入内关上门,大感不解,「奶娘还好端端地活着,哪来的坟?」
「你说我娘……没死?不可能!当时娘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熊契压根不相信。
「那时奶娘只是晕了……」殷情不知他怎会这么认为,赶紧解释,「当时我真的无意伤害奶娘,却不得不这么做,否则爹爹真会打死你……」
伴随着委屈的泪水,殷情诉说当时这么做的原由。
「……你走了之后,奶娘得了疯瘫之症,半边身子瘫了,刚开始无法下床行走,我每天搀扶着她练习走路,总算不用成天躺在床上……」
熊契撑着桌角,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娘亲的死因时时刻刻鞭笞着他的心,当年尊严被践踏殆尽的恨没有一刻不曾忘记,现在殷情却告诉他亲娘还活着,而且当时她演那场戏全是为了保住他性命……
熊契怎么也无法相信会有如此离谱的事,认定是她为了躲避复仇所编织的谎言。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所编织的谎言?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还爱着我?」
「我是真的还爱着你!」殷情毫不讳言地表达心意,却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因为熊契投射过来的目光充满轻蔑。
「哦?所以你的下一步就是爬上我的床,取代如嫣为我暖床?」他认定殷情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方才说爱他,以及之前所编的谎言都是为了让他心软,目的是将他留在房里。
熊契迅速将她的身子捞过来,双手高举定在墙上,一手用力扯开她的衣襟,没有兜衣的掩饰,丰盈嫩白的双乳瞬间弹跳而出。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引诱我?」他的手指捏住一端小巧粉色的乳头,然后用力一拧——
「嗯啊……」许久未尝情欲,经所爱之人微微撩拨,殷情忍不住淫叫出声。熊契大掌硬是挤入紧并的双腿之间,透过寝裤和亵裤,却仍沾到微微湿意。
「啧啧,这样就湿了,不愧是豪放淫荡的殷家大小姐……当初你为了争一口气,不惜勾引我;现下为了脱离卑贱的生活,该是让我怎么玩你都无妨吧?」熊契毫不掩饰的轻蔑将殷情伤得体无完肤,她别过涨红的脸,不敢看他。
她不该随意吐露真心,也不该如此淫荡,随便一触碰就动情……这下契哥哥只会更瞧不起她,不再相信她的话……
殷情因羞愧流下泪来,浑身轻颤,一双丰乳也随之颤动,两颗红梅傲然挺立。这煽情的姿势,以及楚楚可怜的模样,竟让熊契的硬杵一下子就高高挺举。
轻易地失控让他恼羞成怒,愤而将她身子甩开。「可惜,你这干瘪的身子哪比得上如嫣的风情万种,爷儿一下子就玩腻了!」
跌在床上的殷情拉拢衣襟,拿起被子遮住残破的寝衣,赶紧拭去泪水,有更重要的事让她没空沉浸于悲伤。
「即使爷儿痛恨奴婢,但还是求您相信奴婢这一次……」她扶着床沿缓缓跪下,态度戒慎卑微,「娘……奶娘真的没死,当日我们离开殷家庄辗转来剧寅城,就是为了找你……我们一直住在寅城东北边的老窖胡同里,河边的一间小茅屋,外头围着竹篱笆……」
见她说得煞有其事,熊契嗤之以鼻。「为何不留在殷家庄当你的大小姐,硬是带着我娘长途跋涉来到这儿?她不是不良于行吗?」
这一切太不合理!
三年前他曾回殷家庄想找娘亲的坟,那儿却空无一人,经过打探说是殷庄主外出寻找离家的女儿,便将奴仆全都遣退。
虽说殷情是真的离开殷家庄,但她怎舍得优渥的生活,带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生病老人离家,甘愿沦落至边疆地带过着穷苦的生活?
殷情眼神闪烁,不敢回应熊契咄咄逼人的凝视。
「怎么?谎言被拆穿,说不出话来了吗?」熊契故意弯下腰,托起尖细的下颔强迫她面对自己。
「那是因为……因为那晚之后……我……」殷情仍将视线瞥向一旁,不知如何启齿。她好怕说出真相,他一定更加不相信。
「说!」熊契手掌一使力,痛得她飙出泪来。
「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爹爹扬言要打掉孩儿,我和奶娘只好离家……」想到那段日子的担心受怕,还有离家后四处流浪的艰辛过程,殷情又忍不住流泪。
「我的孩子?」熊契放开手,慢慢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有些难以置信。
知道他有所怀疑,殷情仰望着他急切地解释。「我为他取名熊谅,今年已经五足岁,他很乖很懂事,白天我到客栈上工时,都是他在家照顾姥姥……」个把月未见儿子和奶娘,殷情心中涨满对他们的思念。想起儿子的乖巧,泪眼婆娑的脸庞闪耀着母性光彩,熊契望着竟有些发愣。
以为早已过世的娘亲还好端端活在世上,再来又被告知自己当了爹,熊契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但她那悲切的神情竟让他有几分信服。
他的表情依旧冷冽,语带威胁,「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如果我有半句谎话,就让雷劈了我……」殷情颓然地垂下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还是求你去那儿找找看……你要怎么处置我都无所谓,但娘受了很多苦,该享享清福,还有谅儿……虽然你恨我,但孩子毕竟无辜……」
被误解的痛苦令殷情犹如坠人深渊,绝望的泪水滴滴浸湿了地面。她不求什么,只希望娘和孩子不再眼着她受苦。
望着她黯然垂泪,熊契拒绝心软。「我会查明一切。」他注视着脚下的身影好一会儿,接着转身离去。
殷情这才趴在床上痛哭失声。
***
「哎呀,昨晚爷儿真是需索无度,弄得人家浑身酸疼……」如嫣慵懒地靠在卧榻上,脸上尽露得意神色,「死丫头,还不过来帮我捏捏,免得今晚本夫人没力气伺候爷儿!」
「是。」殷情顾不得手上的伤口,还是得伺候主子。如今她已学乖,省得招来一顿打骂。
「用力一点,你是没吃饭吗?」
「奴婢手受伤不能使力,请夫人见谅。」殷情恭敬地解释。此时右手的伤口因为使力而裂开,鲜血晕上包裹的布巾。
这番说词却招来如嫣一个巴掌。「怎么?你是千金大小姐,一点小伤口就动不得啦?」瞧着殷情白皙脸颊上浮现的五指印,如嫣满意地趴下,「给我用点力,直到我喊停。」
殷情来不及感受脸颊灼热的疼痛,只得忍住手掌的疼痛加重手劲。
难道在契哥哥心目中,当年的她就和如嫣一般蛮横无理?所以她才会将自己安排到如嫣身边伺候,为的是让她受宛儿所受的罪……
宛儿的苦有契哥哥帮她讨,那她呢?
算了!如果报复能让他心里好受,从失去宛儿的伤痛中复原,她会咬着牙承受任何无理的对待。反正他根本不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只希望契哥哥能信她这一次,肯去她家瞧瞧,必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满怀心事的殷情浑然不知布巾已被鲜血浸湿,沾得如嫣粉绿色的绸衣上满是红色印记。
「哎呀,你这死丫头弄脏了我最爱的衣裳!」如嫣跳起来直盯着衣袖上的红痕,对着殷情连掐带打,「你这贱丫头,嫉妒我得爷儿的宠爱,勾引爷儿不成居然使坏,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昨晚的怒气一并发泄,如嫣下手自然毫不留情,尖长的指甲抓向殷情的脸,有意将她毁容。
「夫人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殷情蹲下身拼命护着脸,身体蜷成一团抵挡攻击,如嫣气得用脚狠狠踢她。
「贱丫头,死丫头,别妄想飞上枝头,你这辈子只有当丫鬟的命!」如嫣像是发了狂,对着殷情又打又踢。
无情的咒骂字字刺痛殷情的心,她不再讨饶,只是噙着泪水默默承受身体的疼痛。
契哥哥,这就是你要的结果,让我尝尝被人轻贱、践踏的滋味,你终于如愿了……
殷情的沉默没让如嫣停手,反而踢打得更起劲。「死丫头,还给我装死……」
直到有人猛力将如嫣推开,突来的力道硬是让她摔得鼻青脸肿,待回过神,她望着来者讶异地喊了声:「爷儿……」
熊契铁青着脸瞪着如嫣,凌厉的目光让她几乎吓破胆。还来不及开口,熊契便朝外头一喊:「来人!」
不知藏身何处的两名护卫立即入内,熊契一声令下:「将这女人赶出庄,任她自生自灭。」
山海庄地处偏远,一出庄就是漫无人烟、猛兽随时出没的荒地。熊契显然打算将如嫣丢在荒地,吓得她花容失色,跪行至熊契跟前抱着腿讨饶。「爷儿饶命!都是这贱丫头弄脏我的衣裳,妾身才会处罚她……」
熊契一脚踢开她。「山海庄不容蛮横的主子。」
他所订下的庄规虽然严格,但赏罚分明,从不亏待下人。找来如嫣不过为了报复殷情,让她尝尝被奴役的滋味。
谁知如嫣出手如此狠毒,似要将殷情置于死地。他再怎么恨殷情,见她差点被打死,他却像被人掐住心脏,差点喘不过气。
「爷儿饶命呐……」两个护卫架起如嫣,凄厉的求饶声逐渐远去。
望着地上蜷曲颤抖的娇躯,熊契心头一紧。
他缓缓走近殷情身前蹲下,伸出手臂想将她抱起,却被她使力推开。
「不劳庄主费心。」吃力地撐起身子,殷情用袖子抹去从鼻子滑落的血迹,努力维护最后的尊严。她扶着墙壁抵挡袭来的阵阵晕眩感,缓缓往屋外走去。
恭敬疏离的态度令熊契心头莫名恐慌,只能望着摇摇欲坠的身影离去。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吗?为何心头闷得如此难受?
他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惊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庭院,及时接住倒下的身躯。
凝望着昏迷的人儿,懊恼、悔恨和其他复杂的感觉在熊契心里翻搅。
恼的是如嫣下手的狠毒;怜的是殷情浑身青紫,掌心惨不忍睹的伤口;悔的是他不该找人来糟蹋她;恨的是自己居然有这些情绪……
他该恨她,该为她受到报应感到快意,该继续折磨她……但紧要关头他却心软了。
应该是证实了娘亲依然健在,让他的恨意稍减。
今晨清早他策鞭快马入城,找到了殷情所说的那栋茅屋,里头却空无一人。
经过打探,邻居皆说里头住着身有残疾的熊大娘,和她的两个儿子熊运和熊谅一起生活,还直夸在悦宾客栈干活的熊运有多孝顺,五岁的熊谅有多乖巧。
只是一个月前听说熊运被「关外之虎」掳走,熊大娘不顾邻居的劝告坚决救出熊运,便拖着残缺的身子带着熊谅出关寻找。
熊契想起当时掳走殷情时,她一身伙计的装扮,该是邻居口中的「熊运」,至于「熊谅」,该是殷情为他生的儿子。
得知这些消息,熊契心中可说忧喜参半。
他该早点接回娘她老人家,寻遍名医治疗她的病,而非让她挤在残破的茅屋里受苦;还有那未曾谋面的孩儿,到底长得像谁?往后他该如何对待他们母子?
证实殷情这次所说的不是谎言,盘据熊契心头五年的恨意竟消失了大半!即使这样,他还是不认为殷情全然可信。
毕竟她是害死杨宛儿的凶手,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死不认错的女人。
看在她照顾娘亲多年、且帮他生了个儿子的份上,他不会再为难她,但也不会让她藉此机会要胁什么。
「嗯……痛……」殷情因身体的疼痛睡得极不安稳。
痛苦的呻吟瞬间软化熊契的防卫,他毫无迟疑地靠坐床沿,以轻柔的语调问着:「情儿……哪里痛?」
许久未听到他如此温柔的语调,殷情错觉自己还是个小女孩,每当卧病在床时,契哥哥总会随侍在侧。
「好痛啊!契哥哥……情儿好难过……」殷情像个小女孩撒娇着,眼角垂下的泪水显得娇弱无助,「身体好痛……头也疼……」
熊契想起庄里许大夫的嘱咐,他特地留下一瓶止酸疼的药膏,可以活血去瘀,解除殷情被殴打的疼痛。
熊契取出药膏,先是擦在殷情的两鬓,「这儿疼吗?契哥哥帮你揉揉……」他的指头轻柔地按摩着,「会不会太用力?」
「嗯……好舒服……」殷情闭着双眼,沉醉在熊契的柔情之中。粗糙手指碰触之处传来阵阵清凉,奇异地抚慰她的疼痛,但她想要更多……
「这儿也疼……契哥哥帮情儿揉揉……」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搓揉,「这儿好疼……」
熊契的大掌一触及饱胀的双乳,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心跳狂乱。
「快点嘛……」殷情双眼迷蒙,娇憨的神态煞是迷人。只见她嘟着红唇抗议,拱起一对丰盈的胸乳贴上大掌,「情儿好疼呐!」
见她的失常分明是病得神智不清,熊契努力压抑叫嚣的欲念,强迫自己专注为她减除身体的疼痛。
「忍耐一下,契哥哥帮你揉揉……」他开始拨除她身上的衣物,先是单衣,然后是肚兜。
待殷情上身已然赤裸,映入眼帘的是处处惨不忍睹的瘀青,胸口、腹部甚至双乳都是,映在白皙的肌肤上更显触目惊心。
好狠的如嫣,下手如此重!真该将她大卸八块丢到后山喂豺狼!
熊契愤恨地想着,根本忘了以前殷情对杨宛儿的伤害,当时他心里的不舍尚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以手指沾染些许药膏,熊契开始对着胸口的瘀血轻推,殷情却连连喊疼。「好疼……呜……疼……」
他连忙轻声抚慰:「忍着点,情儿,待会儿就不疼了……」柔声轻哄的模样,肯定没人相信这就是威风八面、叱吒边关的「关外之虎」。
药膏的效力果然迅速,殷情开始舒服轻吟。「嗯……好凉……好舒服……」
待胸口和腹部都涂上药膏,熊契这才正视一对高耸的丰丘。那天瞧见这双比记忆中还丰挺的饱满,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克制自己伸出舌头舔弄的冲动。如今长大熟透的乳头散发艳红光泽,这般诱人的邀请让他禁不住舔了舔双唇。
熊契深吸一口气,却抑制不了胯下的骚动,那儿已高高挺翘。做了几个吐呐,他强迫自己专注为她疗伤。
当沾染药膏的手指不经意地碰触乳尖,殷情身子一颤,敏感地吟哦出声,乳头顿时挺立变硬。「啊——」
她不安地扭动娇躯,微张的樱唇情不自禁逸出恳求。「嗯……契哥哥……我要……」
混沌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觉身子泛起一股躁动,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熊契再也忍不住,被压抑的欲念瞬间溃堤!
他将药膏丢至一旁,张开饱满的双唇狂猛地含住肿胀的梅果,贪婪地吸吮想念多年的滋味。
「啊——」突来的进犯在殷情体内激起强烈火花,汹涌的欲潮一下子夺去仅存的意志。「啊……好麻……好舒服……」
熊契没让双手闲着,手指不断轻捻另一边乳尖,将它逗得更加鲜红欲滴,唇舌也如忙碌的蜂儿来回穿梭双乳之间。
接着他的唇不断往下探索,攀下双峰后继续游移至平坦的腹部,攻占了凹陷的肚脐眼。
「嗯……嗯……」殷情难耐地扭动下身,急着想填补身体的空虚,「契哥哥……我……嗯……」
感觉她已欲火焚身,熊契撑起虚软的娇躯一并清除下半身仅存的障碍,疼惜之情伴随着另一波欲念再度冲击着他。
修长的双腿同样布满瘀青,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小情儿……」他爱怜地吻上处处瘀青,从脚踝开始往上膜拜着每寸皮肤,直到大腿内侧……
那儿已春潮泛滥,透明的爱液沾湿了腿根。
他舔了舔唇,接着就像闻到花蜜气味的蜂儿舔上那一片湿濡。
「啊……我……契哥哥……」猛烈快感冲刷着殷情敏感的神经,她试图并起双脚,却被拉得更开。
随着柔软湿滑的触感慢慢滑向蜜穴入口,她的身体开始紧绷,浑身不断轻颤。「啊……啊……不要了……啊……」
熊契知道她快要达到高潮,更挺起舌尖刺进窄穴中,殷情一声尖叫,意识被卷入欲望的巨浪之中。
望着肿胀艳红的私处覆上晶莹蜜液,狭窄的穴口不断开合着,美得宛如一朵致命的妖花等着吞噬男人的精血,熊契以最快的速度脱下全身的衣物,再次覆上玲珑的娇躯。
硕长的硬挺先是在依然悸动不已的蜜穴入口磨蹭,熊契同时低下头,以吻将殷情唤醒。
「嗯……嗯……」上下同时的抚弄再次唤醒殷情,更让她的欲望再次苏醒。
熊契松开她的唇,硬挺尖端开始对准穴口。随着阵阵的轻刺,他的唇在她耳畔轻声间着:「情儿,知道谁正在爱你?」
他不希望她分不清和她缠绵的是谁。
尽管仍然半梦半醒,殷情回答得毫不犹豫。「是你……契哥哥……是你啊……」她一心认定这世上唯一能抱她的男人只有契哥哥。
殷情主动伸出双手紧抱着心爱男人,以为自己正在梦中,因美梦成真而落泪。
坚硬的硕大几乎同时滑入窄穴中,两人一起轻呼出声。
「啊——」
硬挺先是在她体内缓缓抽动,动作轻柔得让她落泪,紧抱着伏在胸前的男人,轻喃着他的名字:「契哥哥……契哥哥……」
熊契以为她的泪水源自身体的疼痛,暂停抽动。「怎样?是不是很疼?要不要我抽出来?」
殷情私处一阵紧缩,将他含得更紧,她闭起双眼摇摇头,抱住爱人恳求着:「爱我……快点……」她抬高修长的双腿夹住他的健臀,主动摆荡下体。「契哥哥……快点……我要……」
熊契不再有丝毫的压抑和保留,紧紧将殷情抱在怀里,两人没有一丝空隙,开始加快下身的抽送。
「啊……啊……啊……」身体的疼痛和快感交互冲击,殷情忘情地哭喊,「契哥……契……契……」
在另一波更猛烈的撞击下,高潮来临时,她大声喊出深藏心底的情感:「契哥哥……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是魔咒解开熊契尘封的情感,也让他再也克制不了地跟着达到高潮。
待呼吸恢复平顺后,熊契依然抱着殷情,爱怜地望着那张沉睡的娇颜,为她拂开黏在脸颊上的头发。
他该怎么待她呢?经过水乳交融的缠绵,他之前下定的决心似乎跟着动摇。方才她高潮之时脱口而出的爱意如此真实赤裸,那一刻他真的相信她的爱意。
他一直以为她不懂爱,误将兄妹之情当作爱,谁知经过那么多年,承受他加诸于身上的报复,她竟然还爱着自己,熊契感觉心里最顽固的恨意慢慢融化,被禁锢在内心深处的爱意就要破茧而出,却立即被压抑。
就算她一直都爱着他,也不能以这为藉口,任意伤害无辜的第三人;爱更不能拿来当作勒索的工具。
如果她谨守本分,不再索讨什么,他会善待她,将她收为侍妾,这算是最好的安排,但仅此而已,他不会再娶妻甚至纳妾,更不会对她吐露爱意,一辈子都不会!
熊契轻抚着自小爱恋的容颜,发出一声浅淡却幽长的叹息。
***
殷情醒来已是第三天午后,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帐,待她意识清醒后环顾周遭,认出这儿是漱芳斋,如嫣曾躺过的床。
前晚一幕幕激情画面接着映入脑海,她不由得面泛桃花,却又跟着轻叹出声。
尽管意识昏沉,殷情却记得她是如何恳求熊契抱她,如何在他身下淫荡地扭动,还有最后那声倾心而出的告白……
不该这样的……她不该如此厚颜无耻,契哥哥此刻一定十分唾弃她,对她的恨意更是加剧……
可能是她病得走不动,契哥哥才让她暂居于此,她该回自己的小屋。
殷情撑起身子,扶着床柱缓缓走向门口,迎面而来的小丫鬟见到她,赶紧放下手中的脸盆想扶持她。
「夫人,您还病着,别起身呀!」
「我不是什么夫人,我要回我的屋子……」
「但庄主要奴婢伺候您呐!」
「我不必别人伺候。」她轻拍着小丫鬟的手笑得虚弱,接着缓缓走出房门。
小丫鬟望着新主子走得摇摇欲坠,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的小屋,殷情早已气喘吁吁,只得先倚靠床头闭目养神。
「为何不待在漱芳斋?」
熊契一听小丫鬟的禀报,立即前来小屋,见她苍白的模样煞是心疼,语调却像命令般严肃。
殷情张眼对上那双凝视的眸子,脸颊很没用地又红了。
她赶紧移开视线起身,对熊契弯腰行礼。「奴婢不敢逾矩。」戒慎的态度完全显现下人的谦卑。
本以为经过那晚的缠绵,殷情该会争取该有的权益,安然地待在漱芳斋享受千金小姐该有的矫宠,她却依旧这副疏离的态度,仿佛那晚不曾存在,完全出乎熊契的意料之外。
「在这庄里我说了算。以后你就是我的侍妾,住在漱芳斋怎会逾矩?」从未有人胆敢轻怱他的命令,熊契语气不免霸道。
侍妾?原来在他心目中,自己只配当暖床的侍妾,缠绵时也是这么看待她?
殷情心一沉,为他的态度感到心寒。
虽然不敢奢望熊契娶她,但她更不想用身体换取华屋和身分。
「殷情只想当个奴仆。」她的语调显得平静无争。
自认对她最好的安排,没想到她却不领情,熊契有些恼羞成怒,将她的拒绝当成另有所图。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盘算,你这是以退为进,目的是为了山海庄当家主母的头衔,不是吗?」
她一个堂堂千金小姐必然不甘于当个卑微的侍妾,毕竟以山海庄的实力,当家主母的地位不知有多少女人梦寐以求。
「不是这样的,奴婢不敢妄想。」殷情连忙否认,生怕熊契对自己的误会加深。
「如果不敢妄想,你便不会在我身下叫得如此淫荡,那时的你似乎完全不将自己当作奴仆……还记得你是怎样激烈地扭腰摆臀,要我插得更深、更快?」
「我没有!」殷情眨去夺眶的泪水,「那是个错误……那时奴婢病昏了,请爷儿不要放在心上……」
「哼,好一招以退为进!」熊契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蔑,「既然你不愿当侍妾,就继续做个低下的奴仆吧!」
熊契气她满腹心机,以为装可怜就能令他让步,但他绝不可能任她摆布,既然她这般执迷不悟,他会让她断了所有念头。
熊契走近殷情身前,以强势的姿态俯视娇小的她。
「听着,别要任何花招,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山海庄的当家主母,只能一辈子当个卑贱的下人!」
他伸手握住她小巧的下颚,笑得邪肆,「不过,凭你在床上的那股骚劲,还满合我的胃口,往后我这个主子有需要,你随时都得乖乖张开大腿满足我,否则就等着被卖入花楼任其他男人糟蹋。」
这辈子他不会再放开她,更不可能让别的男人碰她,这么要胁只为了让她有所警惕。
他的佞笑满是轻贱,殷情以为他当真会这么做,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悲伤地凝视着深爱的男人。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存在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谁都无法跨越。
熊契狠狠推开殷情,不想再被她楚楚可怜的摸样所骗。「往后你就负责打扫这院落。」
「是。」殷情低头回应。
忽然,她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那个……不知庄主有没有找到奶娘和谅儿?」
「凭你这小小奴仆,没资格过问这件事。」熊契存心不给答案,当作对她的惩罚。
「可是我很担心他们,找不到我,他们一定心慌意乱,我担心他们出事……」殷情心急如焚,「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我怎会没资格知道他们的下落?」
「以后他们的事与你无关,你只需做好自己的工作。」熊契冷淡地回应,「我曾给你机会,你却贪心想要更多,是你自己放弃,别怪我无情!」
说完,熊契绝然地拂袖而去,
「天呐!怎么办?娘……谅儿……」殷情跌坐床沿,不知该如何面对往后的人生。
第六章
「老天爷,信女殷情恳求保佑娘和谅儿平安无事,让我们一家人早日团聚。」
月圆这天,殷情在小屋外摆起香案,虔诚地跪在地上祝祷。「还有恳请保佑熊契平安康泰,远离灾厄。」
自从熊契离开殷家庄,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会这么做,和奶娘一起为不知身在何方的熊契祈福。
「娘,情儿好想念您,谅儿,娘也好想你……」从未和奶娘及孩子分开过,无尽的思念夜夜折磨着殷情,跪拜完之后,她再也忍不住倒地痛哭失声。「娘,谅儿,我好想你们……呜……」
空虚的院落回荡着哀切的哭泣声,听者不免为之鼻酸。
殷情掩面哭泣,直到踩着落叶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巨大的身影,泪水掉得更凶。
她不断抽泣,凄楚地唤了一声:「爷……」
近一个月未曾踏进漱芳斋的熊契站在暗处,努力压抑涌上的酸楚,却阻止不了心的软化,决定让她知道贞娘和熊谅的状况。
「当日我进了寅城找到你说的小木屋,里头却空无一人。邻居说娘知道你被掳至山海庄,便和谅儿出关寻你……但是我派出大批人手找了个把个月,却没见到他们……」
这个月来他自己也到处搜寻,却都失望而返,同样担忧娘亲的下落。今夜提早回庄,双脚不听使唤往这儿走来,一进院里便听到哭声,饱含思念之情的呼唤让他有些愧疚,更软化他疲累的心。
「娘……谅儿……你们会在哪里?」得知这样的消息,殷情更加心急。她跪在熊契跟前乞求着:「就快要入冬了,一下雪更难找人,求爷儿让奴婢出庄一起寻找……」
熊契没有回应,殷情不死心地抓着他的衣摆。「爷儿,求您呐!」
瞧她脸色比生病时还要苍白,熊契根本不可能让她奔波劳碌。「你先起来,明儿个再说。」
殷情知道事情有得商量,擦干泪水就要起身,眼前却一片黑暗,差点站不住脚,还好熊契一把抱起她。
感受怀里的娇躯更加轻盈,他皱着眉往屋里走去。
「奴婢可以自己走……」殷情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却被抱得更紧。
屋内虽然点了烛火,火盆里的柴却已烧尽。熊契将殷情放在床上,取了一旁的柴燃起余烬,屋子一下子暖了起来。
熊契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见他脱去毛皮大敞,开始卸下皮靴。
坐在床上的殷情望着他的举动,想起之前他的话——只要他有需要,她随时都得张开双腿满足他……
她垂着头不让他瞧见眼底的忧伤,着手脱去自己的衣裳鞋袜,身上脱到只剩下肚兜亵裤,她因寒冷而浑身颤抖,却仍吃力地将手指伸到背后想拉开兜衣的系带。
在火盆里添上更多柴火,浑身赤裸的熊契回到床边,阻止她的举动,
殷情不解地望着他,却被一把抱住,两人双双倒在窄床上。熊契抄起被子盖住两人,双手将她锁在臂弯中。「睡吧!」
炽热的肌肤温暖了殷情,他突来的温柔更令她鼻酸。脸颊贴紧胸口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泪水怎样都止不住。
她偷偷拭泪,怕他察觉。
熊契将她搂得更紧,眼底悄悄浮现无奈的忧伤。
「驾!」
通往山海庄的道路上,几匹骏马快速奔驰,身为主子的熊契却落在最后,单手握着缰绳的他,另一只手紧揽着胸前的殷情。
她身上裹着一袭白色毛敞,只露出鼻子,紧闭双眼靠在熊契怀中,似是睡得很沉。
熊契却觉得不对劲。他拗不过她的苦苦哀求,一连好几天带她出庄寻找娘亲的下落。今天她却一路昏睡,唤醒她时也是昏昏沉沉,直说好想睡……
她该不会得了什么病症吧?
熊契一路上悬着心,只得提早回庄。
「唤大夫!」入了庄,熊契抱着殷情下马,她依然昏睡着,他交代了一声,便直接将她抱入自己所住的弃情居。
他不能让她继续待在小屋,连续好几天两人在那张窄床上相拥而眠,实在有些辛苦。往后他要在自己的大床上抱着她,这儿感觉也比较温暖。
「嗯……到家了?」殷情被放在床上时睁开惺忪睡眼,毫无防备地对着熊契一笑,接着又转身睡去。
「情儿,别睡了……」熊契摇着纤弱的肩想要唤醒殷情,却被挥开,「嗯……别吵……人家好困……」
熊契赶紧为她盖上被子,正想传唤属下时,庄里的许大夫匆匆赶来。
「赶快替她诊脉,她这样一直昏睡很不寻常……」
大夫第二次见到庄主焦虑的模样,同样都是为了床上的女子,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怎样?她是不是得了什么难缠的病症?」诊完脉,熊契见到大夫凝重的神情,不觉心慌。
大夫真不知如何启口。众人早已得知庄主和殷情的关系,只是庄主一直没将她收入房,连个名分也没有,他不知道庄主听到接下来的消息有何反应。
「这个……情姑娘没什么大碍,她只是……」大夫支吾了一下,「有了身孕。」
「她……有了身孕?」熊契一时说不出话来。
「启禀庄主,情姑娘确实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所以才会如此嗜睡。」见熊契一脸凝重,大夫实在不知他的打算。「庄主,这胎……留是不留?」
身为富甲天下的关外霸主,熊契一直没有娶妻纳妾,更别说留下子嗣。大夫认为他或许不会想要一个奴仆为他生下孩子。
「让我想想。」熊契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殷情。
「必须请庄主尽快决定,否则时日一久,打胎对母体有所伤害……」大夫继续嘱咐,「还有,依情姑娘的状况,不该再出外奔波,如果要这孩子,必须躺在床上养胎,否则会有流胎的危险。」
熊契终于正眼瞧着大夫。「这件事先别让她知道,你先熬些安胎药。」
「属下遵命。」
大夫走后,熊契在床边坐下,心中忧喜参半。
我该拿你怎么办,情儿?
乍听她怀有身孕,他的心头狂喜不已,但更多的疑虑随之而来。这孩子的来临只会让两人的关系更复杂。
近日两人夜夜交颈而眠,他对这样的关系已经上了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但这突来的孩子打扰了目前的平静。
他打定主意不可能娶殷情为妻,却担心她会将这孩子当成勒索的工具,更怕自己因此而心软让步……
对杨宛儿心存的愧疚、对殷情的误解,让他不敢放开心怀接纳她,但又渴望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在她体内成长,看她的肚子日益鼓起,体会当父亲的滋味……
熊契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做何决定。
「情姑娘,请将这药喝了吧!」
「嗯,谢谢张嬷嬷。」
殷情接下温热的汤药一口饮尽。「庄主尚未回庄吗?」
张嬷嬷接下药碗,态度不如以往严厉,却依旧冷淡。「是。如果情姑娘没其他吩咐,那么老奴退下了。」
张嬷嬷真不懂庄主和殷情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当初将她带入庄时,庄主不仅命人将她关在柴房,还命令务必将殷情调至漱芳斋伺候如嫣夫人,而且对如嫣夫人的态度不得干预。
如今殷情怀了庄主的孩子,他又将她留在他所住的院落,非但不给她名分,还隐瞒有孕的事,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十分为难。
「嗯,你先去忙。」殷情客气地回应,随即将目光调向窗外。
莹莹白雪纷飞,自小喜欢看雪的殷情,此刻的心情却如飞雪茫然,不知自己该飘向何方。
那日回庄后,他不但将她留在弃情居夜夜同床共枕,还派了张嬷嬷前来伺候,天天端上汤药说是为她补身……这么做意欲为何?
弃情居,还有山海庄所在的恨情谷,赤裸裸地表达他对自己的恨意。既然恨她,为何还这般待她?
拒绝了侍妾的名分,她却逃不过这样的命,如今的她只是陪睡的女人,比侍妾还不如……
「唉!」殷情轻叹口气,窗外的白雪提醒了她两人之间存在的恩怨情仇。
那年的第一场瑞雪,他第一次吻了她;扬宛儿溺毙那晚,也是这般风雪纷飞的日子;还有两人第一次肌肤相亲,他被逐出殷家庄的那天早晨……
太多铭心的回忆,让她不再喜爱白雪的愉悦洁净,心头反而涌上莫名的不安。
「唉……」殷情起身步向大床,和身躺下。
最近不知怎么搞的特别累,契哥哥不再带她出外探寻奶娘的下落,独留她闷坐在这儿干着急。
外头风雪这么大,奶娘和谅儿不知是否安好?这次契哥哥出庄会不会带来好消息?
殷情辗转反侧,虽然疲累,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此刻,寝房外头的书房传来刻意压低声调的交谈,该是前来打扫的丫鬟。殷情起身慢慢步向书房,想探听熊契是否回庄。
一接近门口,丫鬟们的对话令她驻足。
「她之前不过是个丫鬟,谁知这下飞上枝头……」
另一个丫鬟轻哼一声。「我看很难,虽说她怀了庄主的孩子,不过啊,我听说庄主还没决定要不要留下呢!」
「我也听说了,我看迟早会打掉吧!依咱们山海庄的名气,庄主怎会让一个卖身奴仆生下他的继承人?」
「对呀,不然庄主早就给她名分了……现下药房里搞不好正熬着打胎药呢!」小丫鬟们该是新来的,才会这般私下说三道四。
奚落的交谈回荡在耳际,殷情捂着嘴靠在门边,几乎站不住脚。她扶着墙缓缓步回床边,如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躺回床上,躲在被窝里,她才敢轻泣出声。
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喜悦和恐惧交相煎熬。
契哥哥不愿让她知道孩子的事,这些日子的温柔只是假象,想让她卸下心防然后悄悄处理掉孩子……看来他真的很恨她,才会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
殷情终于接受他恨她的事实,心情犹如掉到地狱般冰冷。
她轻抚着小腹,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孩子。
「情姑娘,请把这药喝了。」就寝时刻,张嬷嬷再次端来安胎药。
大夫说其中多加了一道药材,是今天他特地出庄找到的珍贵药材,安胎效果更佳,据说是庄主的吩咐。
殷情端起汤药,察觉味道和颜色跟白天喝的不同,心里响起警讯。她将汤药放在桌上,心情如同槁木死灰。「太烫了,凉了再喝。」
张嬷嬷皱眉。「但庄主嘱咐老奴,一定要看着情姑娘喝下。」
这番话让殷情心头沉痛万分。她端起汤药,轻啜了一口便紧皱着眉,「好苦……劳烦张嬷嬷取来放在柜里的梅子,才好入喉。」
「是。」张嬷嬷一转身,殷情立即将汤药倒入一旁的盆栽里,剩下几滴假装饮尽。
张嬷嬷回头恰好见到她放下汤碗,以绣帕擦拭嘴角。
「我喝完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张嬷嬷端起托盘,殷情再次唤住她。「庄主回庄了吗?」
「尚未回庄。不过天色已晚,外头又刮着大风雪,庄主应该不会赶回来,情姑娘不用等庄主,早点歇息。」
「我知道了。」殷情平静地回应。待张嬷嬷一离开,她赶紧收拾几件厚重的衣物,再取出熊契送她的贵重首饰放进布包中,最后披上那件她所送的雪白毛裘。
临去前她环顾四周,不舍地流泪。
待在弃情居是她近年来最快乐的时光。虽然他鲜少说话,总是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望着她,但将她抱在怀里入睡时的举动却又这般温柔,让她以为他不再恨她,甚至对她产生些许爱意……
她真的好傻!
擦拭泪水,殷情坚决地转身,不再留恋。
***
「情儿……」
「娘!」
殷情走后约半个时辰,喧闹的呼唤随着一行人进入弃情居,急着见到娘亲的熊谅走在前面,熊契则搀扶着贞娘跟在后头。
「咦?娘呢?」熊谅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只有烛火跳动着。他朝着进门的熊契问道:「爹,你不是说娘在屋里?」
出关寻了殷情几个月,祖孙俩在荒野迷了路,被风雪困在几百里外的深山村落,今日才被熊契寻获。
初见面时,熊契抱着贞娘痛苦失声。透过熊谅的翻译,熊契这才证实殷情所说的句句实情,激动地抱着儿子,父子俩相拥而泣。拗不过祖孙俩急于见到殷情,一行人只得快马连夜赶回山海庄。
熊契唤来张嬷嬷,她也疑惑万分,连忙报告今天殷情的状况,
「你说,她就寝前喝下汤药时有所迟疑?」熊契也察觉不对劲,他深吸口气,发现盆栽里传来的药味。
他的心头一沉,连忙下令:「来人,派出所有人在庄里内外搜寻,一定要找出夫人的下落!」
「呜……呜……」贞娘不知儿子为何如此慌张,熊谅赶紧翻译:「姥姥问娘是不是出事了?」
「别担心,你娘可能在这附近,爹去找她,谅儿陪姥姥在这儿休息。」他接着安抚贞娘,「娘,您放心,孩儿待会儿就带着情儿回来。」
贞娘抱着孙儿,心里却有着不好的预感。
呼——呼——
殷情举步维艰地前进,积雪深及膝盖,风声在她耳畔呼啸。
近日庄里的护卫大多被派出寻找奶娘他们,她先是躲在岗哨边伺机而动,待护卫交接时才趁空档出了山海庄大门。
不过,一出门却不知该往何处,只能顺着本能急促前行。
没多久前方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她机灵地躲在路旁树丛里,等到马队往山海庄方向驶去,她才又卖力地往前走。
熊契回庄了,这表示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失踪而追来。
殷情转进路边的小径,生怕被追来的马队寻获。因为走得急,小腹传来阵阵痛楚,令她一阵恐慌。
会不会方才喝了那几口打胎药,肚子才会那么痛?
「孩子,你要坚强,娘会保护你……」殷情好怕孩子有意外,不断抚着小腹往前行进。
此时另一阵马蹄声由庄里方向传来,殷情连忙蹲下来隐匿在雪堆后头。依照马队急奔的速度,必是出庄寻她。熊契一定发现被倒掉的打胎药,才会寻得如此急切!
契哥哥,你就这么痛恨我和我的孩子,急得赶尽杀绝?
他的无情,让殷情的爱一点一滴流逝。
肚子的疼痛越来越加剧,她勉强起身,告诉自己必须尽快赶到附近村落寻找大夫。
走了几步,强烈的剧痛袭来,她再也撑不住地弯下腰,感觉一道热液自下体流出,她低头一看,整片衣裙已被染红,鲜红的血映在雪地和雪白的大敌上,更显触目惊心。
「天呐!怎么办?」殷情急着撐起身子赶路,血流不止。
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感觉一个小生命悄悄从她体内流逝,殷情不禁跪倒在地,为自己无法保护孩儿、为爱人的无情感到心灰意冷。
「熊契……你好狠!」
想到自己保护不了这无辜的孩子,殷情内心自责不已。「孩子,娘对不起你……」她伏在雪地上痛哭,哭出她对人性、对爱情的绝望,生命不再让她有所眷恋。
孩子,你等等,娘来陪你……
她木然地抬头,脸色苍白如雪,撑起身子踉跄地往山坡上走去,风雪不断拂面吹袭,她终于连走带爬地攀上坡顶,在雪地留下一道长长血痕。
无神地望着山下一片苍茫,她伸手抓住片片雪花,却什么也抓不住。「什么都没了……没了……」
熊契,你好无情,我只不过爱上了你,却要承受这一切不公平的对待,你真的好狠呐……
罢了,这无情的世界,不值得留恋……
「熊契!我恨你!」愤恨地喊出最后的绝望,殷情接着闭起眼睛纵身一跃,像只白鸽往山下坠落——一只扑向死亡的染血白鸽。
雪,继续下着……
霸主的葬心情人3
受伤的心
不再无杂质
一切仿佛没了感觉……
第七章
提起采春阁,京城里的权贵高官、富甲商贾或品味雅士莫不眼睛一亮,争相告诉你那儿的姑娘如何出众不凡,每个厢房的布置有多么高雅……这一切都出自一人之手,她就是采春阁的主事嬷嬷情姑娘。
只要提到情姑娘,每个人莫不竖起大拇指,夸她的风情万种、韵味天成;赞她豪爽的气度犹如女中豪杰;服她的交际手腕,八面玲珑却不畏强权;道她是全天下最令人动心的鸨娘,从她身上却看不到花楼习气。
撇开火爆脾气和太过随性乐观的习性,情姑娘的气质看来犹如千金小姐般衿贵。
没人猜得出情姑娘的年纪。她看来顶多双十年华,脸上流露出的风韵却远远超过这个年纪;如同年龄是个秘密,她的真实姓名、背景来历也一样神秘,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姓名……
总之,从五年前她和采春阁同时窜红开始,京城里的人再也不缺可以说三道四的话题。
外人只道情姑娘看惯了大场面,背后有着朋友交情的达官显要撑腰,该是天不怕地不怕,但从没人知道她的弱点。
从有记忆开始,她便害怕黑暗和下雪。
「又下雪了……」
天微亮,京城最富盛名的采春阁一片寂静,因大多人都还沉浸睡梦中,主事的情姑娘却被风雪声吵醒。
她皱着眉头瞪着紧闭的窗,庆幸烛火没被风吹袭……她一向讨厌冬季,下雪尤令她心神不宁,好像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
「去!」她啐了一声,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本想今早上飞马寺上香,都是这讨厌的雪让她不能出门!她不情愿地翻过身,决定继续捕眠。
「李大人,怎么好久没上咱采春阁,是不是嫌我情姑娘招呼不周呐?」华灯初上,情姑娘按例站在采春阁大厅,招呼进门的达官贵客。
「情姑娘别这么说,你知道老夫对你的心意……」兵部侍郎李滔笑咪咪地看着情姑娘,说着便要牵住她的手。
情姑娘捂嘴而笑,顺势抽回自己的手。「哎呀,李大人您真爱说笑,谁不知您对咱们芳华情有独锺,怎会看上我这半老徐娘?」
真搞不懂这些色男人!这采春阁多的是十七、八岁的貌美姑娘,但每次总有人对她毛手毛脚,还好她看惯了这样的场面,早已应付自如。
情姑娘心里嘀咕着,脸上还是陪笑。
「情姑娘才爱说笑,全京城谁不知采春阁的情姑娘美貌不输旗下任一位姑娘,比青嫩的小丫头更让人着迷呐!」
李滔说着又伸出手想揽住她的肩,尚未达到目的,手背却传来一阵刺痛。
「哎呀!」他抽回手一瞧,手背已留下一道血痕。「是谁胆敢暗算老夫?给我出来!」
李滔抚着手环顾周遭,气得吹胡子瞪眼。
「李大人您流血啦……」情姑娘假意惊呼,直在心里咒骂一声活该。
「趁爷儿废了你的手之前快滚!」门外传来浑厚响亮的声音,接着一名披着虎皮披风的大汉步人大厅,他的脸罩着真正的虎头,那身装扮和气势令在场所有人望之生畏。
李滔虽畏于这名男子的气势,但事关面子,只得鼓起勇气撐起方才的场面。「你是谁?竟敢伤害朝廷命官,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你随意调戏我的女人,还敢跟我谈王法?」男子逼近李滔,泰山压顶之势吓得他倒退一步。
「你……你的女人?在哪里呀?」
「她,」男子手指着情姑娘,「就是我的女人。」
本也被男子气势震慑到的情姑娘,一听到他居然在众人面前胡言乱语,不由怒火中烧,不客气地上前指着他的鼻子。「喂,你到底是谁,胆敢在我情姑娘的地盘撒野?」
一旁的姑娘赶紧将她拉退后。「情姊,别这样……」
采春阁的姑娘都知道情姑娘发起脾气来,如火遇上撒了煤油的干柴,烧得又快又急。不过,眼前这如狼似虎的男人看来很不好惹,怎样也得忍忍。
男子没有众人预期般发怒,他先是动也不动地面对着情姑娘,接着缓缓脱下虎头面罩,方正阳刚的脸上流露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熊契,你的契哥哥呀!情儿……」
语调里的温柔和泫然欲泣的表情,再次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从他口中逸出的昵称,显示和情姑娘的不寻常关系。
情姑娘也被他的话吓到,随即找回自己的脾气。「喂,我根本不认识你,别在这儿胡乱拉关系!」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但第一眼就决定讨厌他,只想把他赶出去,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寻了五年,终于让他在京城找到殷情,熊契心中想过她见到他时的千百种反应,却没料到她会装作不认得他!
这样的反应比杀了他还难受……
熊契一个箭步将殷情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她再次逃脱。「情儿,我知道你恨我,不想再见到我……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别装作不认得我!」
情姑娘感觉像被一只熊困住,被闷得快要喘不过气。她拼命地挣扎,还用力踢着熊契的腿腔,「你这只大熊,快放开我!」
怕她伤了自己,熊契只得松开她。
获得自由的她整理狼狈的头发,狠狠瞪着他,「什么假装不认得?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你听不懂吗?」
她的否认如此斩钉截铁,熊契强抑着心痛,平静地反问她:「难道你就这么恨我,不愿跟我相认?」
虽然眼前的女子脾气比殷情来得火爆,但那眼眉、身段还有声调,和五年前的她一模一样,岁月完全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只是增添了风韵……还有她嘟着嘴撒泼的样子,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看到熊契脸上浮现的悲伤,情姑娘不由得心头一阵揪紧。她赶紧甩开这陌生又熟悉的情绪,不愿再深究下去。
但她的态度稍稍软化。「都说了不认得你……我不是你要找的情儿,我是采春阁的主事情姑娘,你认错人了啦!」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如果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为何巧到连名字中也有个「情」字?
之前他探听了一下,采春阁的情姑娘在京城名号响当当,却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姓名。
情姑娘环顾四周射向她的好奇目光,又回到熊契期待的脸庞,不以为然地挑起眼眉,「我干嘛告诉你?」
以「情姑娘」的名号开了采春阁,不对外公开真实姓名,是她对爹的承诺,自然不会为一个陌生男子破例。
见她仍不承认,熊契心里的苦涩无人能懂。「你坚称不是我认识的情儿,但我却知道你的真实姓名。」
接着他往前跨一步,在情姑娘来不及避开时,在她耳边低喃出一个名字:「殷情。」
情姑娘瞪大眼睛望着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
「关于你的事,我全都知道……要不要我一一说出来?」熊契语带威胁地逼近她,势必要她承认。
情姑娘下意识地捂住他的嘴,紧张地看着围了一圈的旁观者。「喂,你这只大熊不要乱说话……」
熊契却顺势握住白嫩的手放在脸颊磨蹭,深情款款地说:「情儿,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你……」
情姑娘倏地缩回手,却像个小女孩般烧红了双颊。「你干什么?!」她很快恢复镇定,脸上红晕却来不及退去。
「如果你需要女人陪伴,我这采春阁的姑娘个个才貌出众,任君挑选;但是如果你是来找我情姑娘的碴,我想兵部侍郎李大人不会坐视不管,大人,您说是吗?」
情姑娘赶紧走到李滔身旁,拉着他的手臂笑得妩媚。
这采春阁一向没人敢闹事,全赖前来捧场的达官显要在背后撑腰,情姑娘当然要抓紧这些人。
「嗯!没错……」李滔本想趁势握住情姑娘的手,却接收到熊契射来的凌厉目光,赶紧打消念头。
见她和别的男人如此亲密,熊契气得紧握着拳头,却压抑不了心头涌上的苦涩。「我不是来找碴,更不要别的女人,只要你跟我回山海庄。」
「山海庄?」李滔一听赶紧甩开情姑娘,「莫非你是……人称『关外之虎』的山海庄庄主?」
看那身装扮,他早该想到……
李滔身处兵部,自然知晓「关外之虎」的名号,更因他是边关各族的共主,连朝廷都不敢得罪他。
李滔的退缩让情姑娘万分失望,她决定靠自己来抵抗强权。「喂,我管你是什么熊呀虎的,我情姑娘可不受威胁,更不可能跟你去任何地方……如果你上这儿不关风月,那么请你马上离开!」她指着门口,义愤填膺地瞪着熊契。
见她自始至终否认,对他更是不假辞色,似乎真的不认得他,熊契十分疑惑。不过他不会退缩,即使等一辈子,他也要挽回她的心。
「我会再来,直到你愿意跟我回山海庄。」他深情地望着情姑娘,显示他的决心,接着他看向李滔和其他寻芳客,带着警告意味宣示着:「以后谁敢在采春阁乱来,就是和山海庄作对。」
熊契接着一阵风般离开采春阁,情姑娘则在后头嚷嚷着:「去!别再来了,最好这辈子别让我再见到你!」
一回头,却对上众人好奇的目光。情姑娘收敛浮动的心绪装作若无其事,「好啦,大家别发愣了,还不赶快招呼客人!」
「情姑娘,下官怎么不知道你认识了这么一位不得了的人物?」李滔对她的态度变得恭敬几分,更不敢造次。
「哦?那只大熊真有这么了不起?」情姑娘不以为然地挑着眉,李滔却觉得她有眼不识泰山。
「你不知道,这山海庄……」他滔滔不绝地说出所知道的事。
「这样呀……」情姑娘望向门口,只觉平静的心湖被投下一颗大石,泛起阵阵涟漪
「唉!」这晚采春阁打烊后,情姑娘却怎么也无睡意,只觉心头烦躁不已。
她不断回想今晚那名男子所说的话,似乎对她了解甚深,但她为何却无任何印象?
「哎呀,别再想了!」屋里的火盆烧得太旺,于是她打开窗想透透气,却发现对面阁楼屋顶隐约有个人影。
「唷——」情姑娘轻呼一声,以为自己见鬼了。但仔细一瞧,却认出他是白天那只大熊,正面对她的忘情雅斋,炯炯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她像是被定住般回望他,感觉自己快要陷入不知名的漩涡中。一回神,她用力关上窗,心跳从未如此狂乱。
「爹,用过早膳了吧?」
天色一亮,情姑娘便急着梳洗,匆匆赶回位于京城西郊的老家,在书房见到正在临摹字帖的老父。
「情儿呀,今儿个怎么回来得如此早?怎不多睡一会儿?」殷之浩放下毛笔,笑着走向女儿,却见到她似乎满怀心事。「怎么啦?是不是采春阁出了事?」
情姑娘——也就是殷情——牵着老父的手坐了下来,为两人倒了茶。「采春阁很好,您别担心。」
「那就好……」殷之浩看着女儿,心里感到无比欣慰。
当年女儿怀着身孕离家出走,他丢下殷家庄的生意四处寻找,却无任何踪影。后来听探子回报曾在关外见到像她的女子,似乎和山海庄的人在一起,于是他接连好几日在忘情谷附近打听,却在山脚下找到全身染血、奄奄一息的女儿。
好不容易救回小产及全身多处骨折的女儿,殷情醒来后却完全不记得任何事,连他这个爹也不认得。
心疼女儿的他认为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于是带着殷情搬到京城,埋葬一切不愉快的回忆,重新开始。
「爹呀!」殷情啜了一口茶,欲言又止。「您……听过山海庄吗?」
殷之浩手中的瓷杯应声滑落,碎了一地。「你……怎会这么问?」
当初女儿的悲惨遭遇可能和山海庄有关,本以为这个名字和她的记忆一同被埋葬,谁知却再度由殷情口中提出,殷之浩怎不震惊?
殷情觉得父亲的反应不太寻常,蹲下身收拾碎片后,她说出昨晚的事,一边观察父亲的反应。
殷之浩颓然倒向椅背,脸色发白。
山海庄庄主熊契?原来是他……当初派人杀他却被逃走,于是他反过来报复在女儿身上,将她蹂躏得身心俱裂……
「爹,您还好吗?」
「爹……没事。」殷之浩挣扎着要不要说出真相,让女儿有所防范。
还好殷情痊愈后心性变得十分开朗,过去似乎不曾在她心里留下阴影。当时她吵着要做生意,而且是开妓院,说要拯救身不由己的女子。
殷之浩只好由着她,拿出仅剩的财产让她开了采春阁,条件是不准透露姓名,说是不辱殷家祖先。其实他最怕的是过往找上女儿,让她再次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今熊契真的找上门,这该如何是好?
父亲的反应显示一切都和自己有关,从他脸上流露的悲伤看来,那应是一段不堪的回忆——对父女俩来说都是。
「哎呀,应该是没什么啦,我想那个人一定是认错人了,咱们别理会!」殷情赶紧转移话题,不想再追问下去。
虽然对过往的记忆从五年前开始,但奇怪的是,她未曾问起父亲关于以前的事,好像一切和她无关。
此刻她决定往后亦不再提及此事,说她逃避也好,懦弱也好,反正现在生活自由自在的,虽然有时空虚和失落会莫名地盘据心头,但一切都还不错,何苦让悲伤侵扰平静的生活?
「可是……你不怕他会对你不利?」女儿故作轻松并没有扫除殷之浩的忧虑,「还是咱们收了采春阁,搬离京城?」
殷情拍拍老父的手,不忍他再为自己担忧。「您别担心,我这采春阁背后有的是靠山,没人动得了我。」
况且见熊契的态度不像会对她不利,反而有意护着采春阁,殷情倒也不担心。只要别让那只大熊接近自己,应该没什么好担心。
「真的吗?」殷之浩感觉十分无奈。他年纪大了,再也无法帮女儿遮风挡雨,只能干焦急。
「没事。」殷情对父亲笑得坚定。
没人能击垮情姑娘…
殷情走后,殷之浩坐在院子里发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浑厚的嗓音。「老爷,别来无恙。」
一转身,殷之浩先是一楞,接着似有心理准备般沉着下来。
「真的是你……」知道他早晚会找上自己,却没想到这么快。「有什么恩怨冲着我来,别再为难情儿。」
殷之浩以为熊契前来必是报当日之仇,心中早已认命。
当日高高在上的主人,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熊契心头早已没有恨,只叹命运捉弄。现今,他只将眼前的老者视为心爱女人的父亲、儿子的外祖父。
他的语谓平静和缓。「熊某不是来报仇的,我只想寻求一个解答。」
今早他一路尾随殷情来此,并在屋顶偷听父女俩的对话,确认殷情真的不记得自己,这个认知让他掉入绝望的深渊。
「情儿……怎会变成这样?」
殷之浩看出熊契眼底的悲伤,缓缓道出当日救回殷情时的状况,说完已老泪纵横。
「你到底是怎样折磨我的女儿?我这做父亲的当时看她躺在血泊里,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地痛苦……」
熊契这才知道当时的孩子已经流掉,他揪着心、紧闭双眼,眼角滴下两行泪水。
心如刀割的何止是您啊……
她该是被伤得太重,对他痛恶深绝,才会宁愿忘了他,忘了过去的一切……只是他该如何乞求她的原谅,该如何让她回到身边?
殷之浩接着扶住石桌欲跪下,「情儿现在过得很好,你就行行好放过她吧!算我这个做父亲的求你……」
「老爷,您别这样……」熊契赶紧扶起殷之浩坐下,趁势擦干自己的泪。「我爱情儿,我会想尽办法寻求她的原谅,即使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况且,等待她的不只是我,还有我娘,以及我和情儿的儿子,您的外孙……」
「外孙?你是说……当年情儿生了个儿子?」殷之浩惊喜地看着熊契,「我有个外孙……」
「嗯,他叫熊谅,今年十一岁,个头已经高过您这个外公了……」熊契叙述着当年往事,包括殷情对他的误解,「难道您要情儿一辈子无法和儿子相认?不想我们一家人早点团聚?」
「想,当然想……我也不愿情儿独守着采春阁,这辈子一个人过……」殷之浩这次留下的是感动的泪水。
熊契拍拍老人的肩膀,「您别想太多,一切交给我,好吗?」他决定重新追求殷情,让她再度爱上自己。
「嗯!」殷之浩欣慰不已。
为了他们共同所爱的人,两个男人之间有默契地对望着……
***
这天之后,只要有人对采春阁里的姑娘意图不轨,便有一些不知从何窜出的高手为他们解围。
发生在采春阁的事经过渲染,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众人虽搞不清情姑娘和「关中之虎」的关系,但从此没人敢动她一根寒毛。
这一连串的事让采春阁名气非但不曾稍减,反而成为京城最高雅的风月之地。
殷情也不懂事情为何转变成这样,对这样的结果忧喜参半。
虽然熊契本人之后没有出现在采春阁,但夜晚殷情都会偷偷开窗,总瞧见他守在对楼的屋顶望着她房里,令她十分迷惑。
当然啦!有免费的保镖守护采春阁,让她行事更加有恃无恐;不过她还真猜不透他的目的?难道真如他所说,非要等到自己愿意和他回山海庄?
但她真的不认识他呀……
这晚刮起大风雪,大街上积雪及膝,根本不见人烟,采春阁因此没挂牌营业。
近日为了花魁云想依初夜竞标一事,殷情花了好大的心血,想乘机帮她找到一位可以依靠终身的良人。很幸运地,最后买下云想依初夜的是当今最受嘉俊皇帝疼宠的靖王单庆余,前些日子两人已经洞房,隔日靖王便提起要帮云想依赎身的事。
云想依脾性一向冷淡,是她成立采春阁后第一个买进的娃儿,殷情十分疼她。想到这孩子就要离开自己,虽然有好的归宿,但始终不舍……
「唉……」窗外风雪吹得呼呼作响,屋内烛火不安分地跳动,殷情无来由地感到不安。
都是这讨厌的风雪……
她起身走向窗边,确认窗子都已固定住不会被风吹开。她想到每晚都会守在对楼屋顶的熊契,心中有那么一些担忧。
风雪这么大,他应该不会来吧?
「去!我想那只大熊做啥?」她用力敲一下头,将不该有的念头甩在身后,上床准备就寝。
见烛火依然跳动着,一旁的火盆内炭火仍烧得旺盛,她才安心地沉入梦乡。
「嗯……嗯……」
没多久,殷情就被恶梦困住了。梦中的她走在黑夜的风雪之中,奋力往前方光亮的地方爬去,口中直喊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以为快要摆脱黑暗之时,她听到微弱的哭声,在雪地里发现一个全身赤裸的婴儿。她心疼地抱起婴儿放人怀中,谁知婴儿却化为一摊血,她的手瞬间被染成红色,迅速扩散到她的衣裙。
她低头一瞧,却发现那是她的鲜血,正不断涌出……
「啊——」殷情用力尖叫着从梦中醒来,迎接她的却是满室黑暗,风雪在她耳边哭号,让她分不清是梦是真。她蜷在床角如孩子般哭喊着:「救我……契哥哥……救我……呜呜……」
此时,房门忽然被撞开,熊契用桌椅顶开房门,急切地奔进内室。
「情儿!」今晚风雪大,他一直待在露台守候着,因为知道殷情怕黑。虽然狂风疾如鬼哭神号,他仍听到她的呼唤。
熊契快速点燃烛火,再丢几根柴火进火盆,然后上了床,温柔地安抚着将脸埋在手掌中的殷情。「情儿别怕,契哥哥来了……」
好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唤她,好温柔,让她好安心……殷情抬起头,如溺水者见到浮木般冲进熊契怀中,紧紧抓着他。
「契哥哥……契哥哥……抱我……抱着我……」她的身心忽然变得好空虚,急需被填满。
以为殷情已恢复记忆,而且原谅了他,熊契急切地捧着她的脸问道:「情儿……你确定?」他的声音因为狂喜而微微颤抖。
「吻我……我要你……快点……」殷情闭起双眼自动献上娇唇,身子不断在他怀里磨蹭着,禁欲多年的熊契一下子便竖然勃发。
熊契一口含住两片樱唇,湿热的灵舌主动探进微张的檀口,两人舌尖激烈地缠斗嬉戏,同时急切地拨除自己和对方的衣物。
饱胀的欲望一触即发,熊契连撕带扯地清除殷情身上的障碍,自己也只来得及脱下裤子。
「快,坐上来!」他搂住殷情的纤腰跨坐腿间,一手扶着胀痛的硬挺对准湿漉漉的穴口。
殷情紧搂着熊契的颈,咬着牙任身子往下一沉……
「啊——」两人同时快意吟叫,毫无停顿地开始摆荡身体。
「啊……啊……啊……」殷情闭着眼睛激烈地扭动小蛮腰,熊契则配合节奏往上挺进,直顶到甬道的最深处。
「啊……你……熊……啊……」殷情毫无保留地展现热情,激情唤醒她的神智,却也冲昏了理智。她不知该如何唤他。
「喊我契……」熊契爱死了她的热情,甘愿为这一刻放弃性命,「情儿……你好棒……我好爱你……我爱你……」
「契……啊……契……」殷情没有回应熊契的告白,只是一迳沉溺于激情之中。
快感弥补熊契心中的失落,他让殷情伏趴在床上,捧住白皙丰腴的娇臀再次用力挺进,交合处传来肌肉拍击的声响,呼应着殷情的浪吟回荡满室。
窗外风雪稍微止歇,屋内这场积压了五年的暴风雪却开始肆虐,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
「老天爷……」
殷情一睁开眼,发现身旁躺着一个赤裸的男人,自己也是一丝不挂,吓得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她喘气瞪着那张熟睡的脸孔,昨晚的事一幕幕重回记忆。
只记得昨晚房里好暗,她吓得浑身发抖,然后看到这只大熊,她不顾羞耻地投入他的怀抱,还放浪形骸地和他做了那件惊天动地的事……
天呐!她怎会这么淫荡,居然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一定是她吓儍了,这只大熊乘机抓住她的弱点,才会发生这种事!
殷情抚着发烫的脸颊,不断为自己的荒唐行径找藉口。
她气愤地扯来被子将自己包住,然后两脚朝熊契的健臀狠狠一踹——
「啊——」睡得毫无防备的熊契摔得五体投地,痛得醒过来。他抚着命根子起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儿,你干嘛把我踢下床?」
「你……快穿上衣服!」见他当场揉起高高翘起的分身,殷情羞得捂着脸。
娇羞的反应让熊契顿时清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逼近她,「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如果忘了这宝贝昨晚怎么让你欲死欲仙,契哥哥不介意唤起你的记忆……」
「滚开啦!你这只死大熊!」殷情毫不客气地推开熊契,「你马上离开我的房间,不准出现在我面前!还有,我警告你哦,昨晚的事你如果敢对任何人提起,老娘就闱了你!」
泼辣的模样和昨晚的热情如火大相迳庭,她的翻脸不认人让熊契看儍了眼。「情儿,你不是恢复记忆……才会要我抱你?」语调和表情一样无辜。
「恢复你的头啦!」殷情极力否认,就怕他得寸进尺,「昨晚是个错误……我那时作了恶梦,被恐惧冲昏了头,才让你这只大熊有机可乘……」
冲昏了头?原来她还没记起自己……
熊契难掩心中的失望,另一个问题更令他闷得难过。「你的意思是……当时不管任何男人进来……你都会抱着他?」
殷情气得抓起枕头丢向他,一连串咒骂毫不客气地朝他发枫,「死大熊,你说这什么鬼话?我情姑娘虽是鸨娘,却没让任何男人进过我这忘情雅斋,你胆敢这么毁我声誉……你马上给我滚,永远不准踏进我房里、还有采春阁一步!」
听她这么说,熊契心头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
他边着装边哄她,「我的小情儿,别气,我这就离开……你累坏了,再睡一下……」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决定用小时候的相处方式来对待她的火爆脾气,那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笑脸以对。
临去前,熊契不忘对她一笑。「晚上我再来看你。」
殷情抓着另一颗枕头丢向他,气呼呼地喊着:「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好气自己,明明不想招惹他,这下却更甩不掉了,这该怎么办?
第八章
隔天阳光露了脸,殷情待大街上的雪扫清了,便急着回家探望父亲,并陪他用午膳,还听老人家唠叨了一个下午,谈的不外乎关于她的终身大事和未来。
「我都老姑娘了,还有谁要我?」殷情整了整服装下楼,边自嘲地笑了笑,一进大厅,伙计传报大将军铁征正在厢房等她。
铁征?该是为了依依的事情来寻晦气吧?本姑娘今日一肚子火,还想找人出气呢!
一进厢房,见到铁征那副高高在上、对采春阁十分不屑的模样,殷情招呼得特别起劲。
「铁大将军难得莅临,采春阁真是无上光荣……哎呀,这些姑娘怎么招呼客人的?连杯像样的酒也没有……」
正想呼唤外头备酒,铁征却冷冷回应:「我来这里不是喝花酒、玩女人……」
「铁大将军这么说就不对了,咱采春阁喝的是上等佳酿,没有花酒这玩意;咱们姑娘个个才貌出众,来这的嘉宾从没抱着押玩的心态前来……」殷情笑着回应,完全不将铁征的鄙视看在眼里。
铁征冷哼一声。「本将军没空与区区老鸨争论,我要见云想依。」
哼,她最看不惯这种将女人踩在脚下的男人!比起来,那只大熊看来可亲多了……
熊契最后那一笑忽然涌上心头,殷情赶紧甩开脑海里的画面。
「想见依依?呵呵,真是抱歉呐,将军!咱们依依现在可是靖王爷的人,不会再见其他人了……」殷情还是陪着笑。
「要多少才能见到云想依?我出得起比靖王更高的价码。」铁征接着从口袋掏出一张银票,「这些该够我买下云想依了吧?」
殷情手指捻超银票一瞧,「十万两?恐怕连依依的衣袖都沾不上呀!」她手指一松,任由十万两滑落桌面,接着靠向铁征,在他耳畔挑逗地轻喃:「你知道依依目前身价有多少吗?」
铁征冷冷回应。「开个价。」
殷情绝媚的眼波一转,轻轻回了一句。「无价。」接着她好整以暇地坐回一旁,莲花指捻起青瓷茶杯啜了口清茶。
见铁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真让她畅心如意。
被存心耍弄,铁征气得往桌上一拍,抓起殷情的手用力一拧,「你这臭婊子竟敢要我,马上叫云想依过来!」
尽管手臂快要被拧断,殷情依旧笑脸盈盈看着铁征,连眉也不皱。
「放开她!」此时,雕花门被狠狠踹开,熊契的咆哮声如熊般响起。铁征看到熊契愣了一下,随即不情愿地放开手。
熊契赶紧拉起殷情的手,不断对着被勒出的红痕吹气,心疼地说着:「我的小情儿,一定很疼哦?」
殷情不领情地收手,冷冷瞪着他,「你来干什么?我有准你进采春阁吗?」
死大熊,不早点出来,害本姑娘的手差点废了……殷情在心底咒骂着。其实方才她敢出言戏弄铁征,也是为了试探熊契在不在,只是她不愿承认。
「熊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铁征讶异的语调打断两人的互动,
熊契正想找铁征算帐呢!「如果我没出现,我的女人这只手臂早被你卸下了……我不准任何人动我的女人一根寒毛,即便是好兄弟!」
其实他恨不得宰了铁征,因为刚刚殷情和他靠得这么近……
铁征来不及回答,却被殷情一阵抢白,「死大熊,谁是你的女人?」
经过她这么一骂,咆哮的大熊瞬间成了小绵羊,看得铁征惊讶万分。
殷情骂完熊契,随即笑脸迎向铁征。「铁大将军,不是我不交出依依,现下她已是靖王爷的人,如果您要人,只得找他商量去。」
铁征只好知难而退,朝着熊契作个揖便转身离去。
铁征前脚踏出厢房,熊契立即趋前执超殷情的手,「手臂还疼吗?让我帮你揉揉,擦点药酒,不然明儿个一定更疼……」
瞧他细心呵护的模样,殷情竟有些失神。
哪里疼?契哥哥帮你揉揉……
这句话忽然闪过脑中,好久以前,是不是也有人这么呵护自己,像现在的他一样,温柔得令她心酸……
「情儿,怎么哭了?」熊契发现殷情两颊的泪水,伸出手想为她拭泪,「是不是真的很疼?」
「别碰我!」殷情后退一步,胡乱拭去泪水。
她不懂自己为何掉泪,但她实在不喜欢这种软弱的感觉,令她感到好无助,好像任何事都能击垮她……
殷情倔强地瞪着熊契,不让他见到自己的脆弱。「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我不需要感激,只求你安然无恙。」熊契真心地回应,对她笑得好温柔,就像今早临去前的笑容。
殷情心脏怦然一跳。「哼,我不吃甜言蜜语这一套!」傲然丢下这一句,她便逃离厢房。
望着挚爱的孩子气身影,熊契笑得傻气。
至少情儿这次不再叫他滚离采春阁……
果然,殷情就像默许了似地,见熊契在她身边出没也不赶他,只是从没给他好脸色,甚至不当他存在。
阁里的姑娘问她为何改变心意,殷情故意当着熊契的面回得轻描淡写:「有免费的保镖保护采春阁,何乐不为?」
熊契也只能苦笑。的确,靖王打算迎娶云想依的事在京城里掀起轩然大波,这些日子采春阁相当不平静,
尤其靖王的未婚妻,也就是铁征的妹子悲伤欲绝,竟服下忘魂草成了活死人,云想依进靖王府的事也产生了变数,一连串的不顺令殷情相当烦心。她本担心铁征会对采春阁进行报复,但显然他对熊契有所忌惮,不敢贸然行事。
那只大熊总算派上用场——殷情强调这是不赶走熊契的唯一理由。
初一这天,殷情照例带着阁里所有姑娘前往飞马寺上香祈福,熊契不知派了多少手下暗中护卫,让她放心不少。
谁知大伙儿准备回采春阁之时,却遍寻不着云想依!
尽管内心焦急,殷情却没在人前表现出来,只敢在夜深人静时表现出她的无助。
虽然靖王闻讯后决定亲自前往边关寻找,因他认定云想依必是被铁征掳走,将她藏在将军府;但是,边关是铁征的地盘,尽管靖王权大势大,没有证据也不得擅人将军府搜查。
想到云想依落在那个坏脾气的铁征手中,必然遭到可怕的报复相对待,殷情怎么也无法止住心疼的泪水。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当她独坐妆台前暗自垂泪,忽然一双温暖的臂膀揽住她,以温柔的声音向她保证着:「别担心,有我在。」
她知道是谁却没有回头,只是悄悄地将身体靠在他怀中,流着泪说出她的担忧。「依依从十岁就跟着我……她就像我的妹妹,甚至是女儿……我好担心……一定是铁征掳走她,不知要怎么折磨她……」
熊契当然知道她的担忧。外界只看到采春阁的情姑娘坚强干练,行事作风如男子般果断,那是她为采春阁不得不撑起的场面。
只有他知道小情儿有多心软,多重感情,她的心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已经派手下查探云想依的下落,也派出留守山海庄的护卫协助靖王,应该很快能找到她。」
殷情没有说出她的感动,只是流下更多的泪。「为何?为何对我那么好?」
她好累,需要一副强壮的肩膀来依靠。而他,总在需要时出现在她身边,让她觉得自己不再孤单……
这样的男子该是她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但她为何就是无法放开胸怀全心接纳他?她甚至有些害怕靠近他,所以每次部对他不假辞色以掩饰自己的胆怯,她不懂为何会有这样的矛盾。
熊契轻叹口气。「当你忆起我曾怎么对你时,就不会这么说了……」
听他的语气,原来是因为愧对情儿才会对她好……
「都说我不是你的情儿了,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殷情擦干泪水转身面对熊契。
「原谅和爱。」熊契坚定地回答。
简短回答在殷情心中投下不小震撼。「那么……你爱情儿吗?」
「从小就爱,未曾改变。」熊契满怀爱意地凝视着殷情,真切地令她毫不怀疑。
这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他所爱的情儿。
「但我不是她……」殷情慌乱地移开视线,「如果我真的是,怎会对你毫无记忆?」
「因为……」熊契顿了一下,微微地哽咽,「你恨我。」
因为恨,所以她选择遗忘,这对他来说比杀他还痛苦。
殷情被他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所感染,眼眶竟也跟着湿润。「如果恨你,为什么此刻我会想哭?」
「因为……你还爱着我。」熊契笑着回答,泪水滑落眼角。
她的爱有多浓,恨就有多深。情儿虽然忘了一切,但爱和恨都被她埋葬在内心最深处,不曾遗忘,只是不愿想起。
两人泪眼相对,默默无语。
***
几日后,靖王从边关传来消息,说是肯定云想依的确在将军府。不过需要殷情前往边关与他会合,一起上门要人比较师出有名,毕竟云想依还是采春阁的人。
殷情心里十分旁徨。边关?那个既遥远又陌生的地方,为何会让她产生一种无名的恐惧?她该是从未去过那儿呀……
但救出云想依又是如此急切,她肯定无法坐视不理。
「情儿,你就去一趟吧,该面对的,迟早会来临……」
当她向父亲说出自己的疑虑时,殷之浩只回了这一句。
熊契看出她心里的挣扎,因为他同样旁徨。
娘亲和儿子急着见到殷情,万一她认不得他们,会让他们失望;甚或,回到山海庄那个充满伤心回忆的地方,万一她真的因触景伤情而恢复了记忆,她承受得住痛苦吗?她会原谅他吗?
那晚的对话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殷情见到熊契时不再视若无睹,还常会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一接触到他的视线,立即看向别处。
这样的发现让熊契产生另一股希望。
会不会她开始慢慢喜欢上他?如果真是这样,她无法恢复记忆何尝不是好事?届时他会将她娶回山海庄,一家人最后始终在一起。虽然隐瞒真相对情儿不太公平,但这样对她的伤害最低。
熊契决定顺其自然,因此不顾殷情反对,决意陪她到边关寻人。
因为赶路,有时常常得露宿荒野,所以熊契订制一台宽敞的马车,里头弄得相当舒适,桌子、火盆、被褥一应俱全。
一路上他就陪她窝在马车里,十名护卫在前头开道,其他则留在京城保护采春阁。
刚开始殷情刻意和熊契保持距离,不断赶他下车,要熊契自己骑马。但他只说了一句:「有我在,你就不怕黑。」
他怎么知道?
想起那个刮起大风雪的夜晚,他就是在她陷入黑暗恐惧时出现,才会发生了那档事,殷情的脸又红了。
「先说好,楚河汉界谁也不能跨越。」被说中了弱点,她只好屈服,却在马车中央用被子堆了一条界线。
孩子气的行径让熊契啼笑皆非,他朝她暧昧地眨眼,故意提及那晚的天雷地火,「到时你可别跨过来,主动抱我就好。」
「你……你明知道我……可恶的大熊!」殷情脸色顿时红如焰火,指着熊契,第一次说不出话来,只好赌气背对他躺下,「不要和我说话!」
半夜醒来,殷情却发现自己越了界,而且在他怀中醒来,双手还抱着粗壮的熊腰。趁他熟睡时,她悄悄挪开身子滚回自己那一头。
熊契轻笑出声,硬是将她捞回怀里。「别逞强了,大家都这么熟了……」
「谁跟你熟?」殷情的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肚子,熊契却抱得更紧,语带威胁:「再乱动,就把你扒光!」
其实他那儿早已「性」致勃发,忍得好辛苦。
殷情果然不再乱动,慢慢地卸下心防,任由自己被温暖包覆着,沉入梦乡。
「嗯……快到寅城了没?」
殷情一觉醒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一旁的熊契,只见他满怀心事地望着自己,脸上似乎有些担忧。
「怎么啦?迷路了吗?」殷情拉开窗户往外看,已经天黑了,外头还是一片荒凉。「早该入城了呀!」
熊契回答得有些迟疑。「我们不进寅城。」
「那……要去哪里?」
熊契一脸忧心,艰涩地说出:「我们已经快到……山海庄了。」
「山海庄?」一听这三个字,殷情激烈地推开熊契,身体不断靠向角落,「不……我不要去……快掉头……」
她一脸苍白且浑身发抖,好像受到什么惊吓。
她不知自己为何这么怕进山海庄,就是忍不住浑身发抖,好像那儿是个龙潭虎穴,一进去就会被吞噬,尸骨无存。
「情儿,别怕,我会在你身边……」熊契心疼地抱住殷情,「我只是想让你见见我的家人——娘,还有儿子……」
可怜的情儿,对不起,在山海庄的回忆竟如此不堪,在你遗忘一切时还时时折磨你……熊契只能在心里忏悔。
提到娘和儿子,一股强烈的情感忽然涌上殷情心头,浓得让她鼻头一酸。「娘……儿子……」
此时马车停下,熊契知道该是面对的时候了。
「难道你不想认识我娘和我儿子熊谅,他已经十一岁了,高头大马的……」熊契搂着殷情轻哄着。
他先前已派人回庄传话,此刻娘和谅儿应是等不及了。
「熊谅……」殷情意识有些无法集中,好多画面和脸孔在她眼前闪过。
「来,我们下车,他们等你好久了……」熊契牵起殷情的手,她没有抗拒,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
两人一下车,屋子前的回廊立即跑下一道身影,又急又快地冲向马车。
待那身影在两人面前停下,殷情专注地望着他。
来人个头比她高,布满泪痕的稚气脸庞正热切望着她。她不认得这个孩子,为何见他哭泣却感到心酸?
殷情缓缓伸出手,为男孩拭去脸上的泪,自己却忍不住流泪。
熊谅抓着母亲的手,悲切地唤了声,「娘……」接着他紧紧抱住比记忆中还要娇弱的母亲,诉尽五年的思念之情,「谅儿好想你啊……娘!」
「别哭……孩子,你哭得我好心疼、好心酸呐……」殷情轻拍着他的背,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硬要冲出心底,让她心慌。
他转过头向熊契求助,见他亦是泪流满面。
此时,回廊又走下一道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在旁人的搀扶下,奋力往她走来。
殷情直盯着走来的蹒跚步履,先是瞧见老妇一头白发,然后听到微弱却急切的呼唤。「情儿……情儿……」
这声调如此熟悉,像是听了一辈子的……母亲的呼唤!
她轻轻推开怀里的孩子,直盯着前方,缓缓走向老妇。
熊契拍拍儿子的肩膀,两人紧跟在后头。
殷情的脚步越走越快,想见到老妇的渴望胜过一切,最后干脆小跑步直奔老妇身前。
「情儿……」贞娘早已老泪纵横,停下脚步,颤抖的手伸向殷情,「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您……」殷情抓住她的手,孺慕之情如潮水涌上心头。她抚上老妇满是皱纹的脸颊,这张脸的记忆倏地回到她的脑中,「能说话了……」
她朝着贞娘一笑,流出欣喜的泪水。
层层封锁的心防破了个洞,被埋葬的记忆一一被翻搅出来。
「娘等你回家……等了五年……」贞娘拉着殷情,两人双手交握。
「娘……」孺慕之情将殷情从迷雾中拉回,她悲切地投入贞娘的怀抱,哽咽得几乎无法说出完整字句,「情儿……回来了……」
贞娘轻拍她的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九章
陪在贞娘和熊谅身边一整夜,等他们累得不支睡去后,殷情却无法入眠。
踩着晨光,她艰难地走过这块伤心地,忍着伤痛一一拾起曾被遗忘的回忆,每走一步越觉举步沉重。
但她的心从未如此踏实。
回忆虽然伤痛,却填补她五年来的空虚,因为奶娘和谅儿让她的心再度完整。
奶娘不断告诉她熊契这五年来有多么悔恨,为了寻找她几乎不曾好好待在山海庄,他内心所受的煎熬让她不忍再苛责儿子,只能祈祷一家人早点团聚。
贞娘还提及熊契因为听从娘亲的屡屡劝诫,才会隐忍对她的爱意,他从未爱过杨宛儿,心里只是对杨宛儿感到愧疚,才会以那样的方式报复她。
殷情没有说话,只是一迳掉泪。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熊契。如他所言,她既恨他,却也爱他,爱与恨在她心里拉扯。
她尤其忘不了他绝情到连亲生的骨肉也不放过!
不知不觉走进无人院落,她抬头看着门楣上的题字——漱芳斋,隐忍的泪水终于溃堤。
推开木门,里头景物依旧,过往伤痛历历在目。
殷情坐在石椅上,望着没有勇气进入的建筑,独自咀嚼那段蚀心的回忆,直到身后传来浑厚沙哑的声响——
「情儿……」
殷情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熊契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不愿面对我,但这些话放在我心里好久,一定要告诉你……」他一路尾随着她,不忍也不敢惊扰她,只能默默跟在后头,陪她一起悲伤、一块心痛。
「第一次听到小情儿用那柔柔软软的嗓音唤着『契哥哥』时,我便爱上了那个小女孩,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了解自己永远无法摘下天边那颗高贵的星辰……」
熊契望着天空,陷入无边回忆。
「那时我告诉自己,唯有假装爱上别的女人,才能断了你误以为对我的爱,因此我拿宛儿当挡箭牌……当她遭受意外时,我愧疚万分,因为我,你才会迁怒于她……」
殷情开口为自己辩解,语调冷淡,泪却漫流。「我嫉妒宛儿没错,但我不曾做出伤害她的事,更没有故意害死她。」
熊契紧握掌心,恨自己悔悟太晚。「我知道。」
「但当时你却信她,不信我……」事隔十多年,殷情依然感到委屈。
「对不起……都怪我太自私,以为这样就能讨厌你,能将你忘掉,以报复你减轻对宛儿的愧疚,还有娘的事……当时我的心被扯成两半,一半恨你,令一半却深深爱着你……」
殷情仰头眨去泪水。她深知心被撕裂的痛苦,现在正无情地煎熬着……
「直至找到娘和谅儿,娘告诉我一切真相,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当时,我急着赶回庄,想恳求你的谅解,想抱着你说出自己的心意,谁知道你却离开了……」
熊契哽咽得说不下去。
殷情早已哭得悲悲切切,她抹去泪水,愤恨地指控着:「来不及了……当你狠心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儿,一切都太晚了……」
所有的误会她都可以理解,唯独此事,令她抹煞所有爱意,让心死绝。
「我没有!」熊契连忙否认,「我怎么可能不要孩子?的确,当时我很苦恼,生怕你会藉孩子逼我娶你为妻……但这念头只在我心里盘旋,我从没想过打掉这个孩子!」
殷情当然不肯相信。如果那碗苦涩药汁不是打胎药,为何她喝了两口孩子就流掉了?
「现在说这些,孩子也回不来了……」殷情冷冷说着,不愿再听熊契的辩解。
她还是不相信,不谅解他……
殷情的冷漠让熊契微薄的希望就此幻灭,他直盯着爱恋的背影,深情款款吐露出毕生不变的爱意,「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还是想对你说——我爱你,从未停止爱你。」
感觉前方纤弱的肩膀轻颤着,熊契克制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他要让她自己想清楚,由她决定两人未来的命运。
此刻他只能等待,等她克服伤痛,再次投入自己怀抱。
接下来,殷情没有太多时间沉溺在伤痛之中,因为他们在将军府找到云想依时,她已成了一个不言不语的木头人。
当天殷情和熊契将她接进山海庄,准备隔几天将她带回采春阁;靖王则早一步进京面圣,欲将伤害云想依的铁征治罪,以泄夺爱之恨。
熊契则找来庄里的大夫为云想依诊治。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变成这样呐?」殷情望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儿,难过得流下泪来。
「启禀夫人……」
「我不是你们的夫人,唤我情姑娘。」殷情指正许大夫。
「是,情姑娘。」许大夫迟疑了一下才继续,「云姑娘所受的刺激已超过她能负荷的程度,因此自动封闭所有知觉,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可怜的孩子,那个可恶的铁征是怎么折磨你的?」想起自己当日在山海庄所受的苦,殷情完全感同身受。
她也是因为无法承受伤痛,才会选择遗忘过去,因此深知云想依的遭遇必然如她一般痛澈心扉。
「还有,老夫诊断出云姑娘曾经小产,因此身子必须好好调养……」
「天呐!」殷情捂住嘴,泪水顿时狂飙,忍不住抱着云想依痛哭失声,为她们同样悲惨的命运哀悼。
见大夫收拾医箱正要离去,殷情才停止哭泣,赶紧嘱咐着:「请大夫务必用最好的汤药帮依依调养身子。」
「是!」大夫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情姑娘,老夫心头有件事,认为该让您知道。」
「大夫尽管说。」殷情以为他想谈的事和云想依有关。
「当年……老夫不曾开打胎药给情姑娘,庄主从没有这么吩咐……」大夫将当年诊出她有孕之后的事一一告知,包括熊契的反应。
殷情虽然感到震撼,却还是说出她的疑虑。「但是……后来端来的汤药好黑,味道和之前的不一样……我无意中听到丫鬟的对话,说是庄主不愿留下这孩子,我以为那药……」
「那是因为后来庄主嘱咐务必帮情姑娘补身,所以老夫特别加了几味高级药材……」没想到一番好意却引来一场误会,令大夫喟叹不已。
「所以,孩子流掉……不是因为那碗药……」殷情扶着桌子,身子摇摇欲坠,「是我……是我执意离开,孩子才会……天呐!」
世界在她眼前崩解,她无力地跌坐地上,眼神涣散。
「情姑娘……」大夫想扶起殷情时,熊契已冲入内抱住她,「情儿!」
认出熊契,殷情抓着他的手放声痛哭,「是我……害死孩子的人……是我啊!」
熊契望了大夫一眼,从他脸上的无奈得知发生什么事。
「别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好好保护你和孩子……」熊契抱住殷情,也跟着泪流满面,「是我不该那样对你……是我的错……」
「契哥哥……」殷情紧抱着熊契,仿佛这样才能找回流失的力量。「是我……是我的错……」
两人相拥而泣,互相以泪水洗涤长久以来的误解,一同哀悼那来不及出世的生命。
大夫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珠,关上门,让这对被往事折磨的爱侣敞开心怀,重新找回彼此的信任。
「情儿,我想……」
这夜,熊契将殷情搂在怀中,熊腰不安分地扭动,显得蠢蠢欲动。
殷情不悦地瞪着他,「你又打什么主意?」
「我想,谅儿也大了,我们应该……帮他添个妹妹。」熊契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说着身体就要压上殷情。
「哼!别以为让你上了我的床,就可以为所欲为!」殷情绣腿一踢,一只大熊硬生生被踢到床下。
「哎哟!」熊契揉揉摔疼的屁股,坐在地上像个孩子耍赖。「你到底要我怎样呀?」
他真搞不懂这女人!误会冰释后,以为她会乖乖投入自己怀抱,心甘情愿嫁给他,她却毫无这个打算,执意带着云想依连同贞娘和熊谅一起回到采春阁。
他当然随他们回京,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也不和她有片刻分离。
谁知她对他的态度依然忽冷忽热,让他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感觉既无奈又委屈。
就像现在,她虽然不避嫌地每天和他同床共枕,甚至相拥而眠,却不准有更一进的亲密举动。抱着心爱的女人,只能碰不能吃,要他一个精力旺盛的大男人怎堪忍受?
他的委屈,殷情一点也不在乎,态度极为冷淡。「如果你觉得委屈,可以离开呀!」说完不再理他,转过身自顾睡去。
熊契还能怎样?
呆坐了一会儿,只能轻叹一声拍拍屁股起身,乖乖在她身旁躺下。他先试探地揽着她的腰,见她没有排斥,才安心地将她搂在怀里,却不敢这次。
直到以为她睡着了,他才敢在她耳畔吐露心意。「唉!小情儿,你何时才肯原谅我,重新爱上我?我好想听你再叫一声『契哥哥』,等了好久啊……」
殷情却偷偷露出了笑容。
契哥哥,我是爱你的……只是你让我尝了那么多苦,害我等这么久,现在轮到你尝尝等爱的滋味!
怀着小小的报复心机,殷情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爱人怀抱中安稳入睡。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