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16

neleta: 远溪 1-10

远溪:楔子

  屋内的气味并不好闻,浑浊中不仅仅是烟酒过後留下的。尽量小心地不发出半点声音,尽管全身酸痛的随时都会栽倒下去,一个人仍是极快地套上了皱巴巴地占满了生日宴会各种污渍的脏衣服,只想趁著床上的两个人醒来前快速地逃离犯罪现场
  昨天是他18岁的生日,经不住两位好友成人礼就是要放的言论怂恿,他第一次喝醉酒了,结果就是三个人稀里糊涂地滚到了床上还把所有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都做了。在清醒之後会有的尴尬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慌张的面容下是一颗害怕秘密被发现的惊恐。和两人认识三年以来,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他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心力,却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天有可能会功亏一篑。不敢面对醒来的两个人,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被子盖住床上赤裸裸的两个人,不敢回头地逃离了现场。下楼时,他并没有发现躲在楼道角落里一个人嫉恨的眼神。
  回到住处,洗去一身的粘腻,身体和精神都处於极度疲惫中的他却了无睡意。瘫坐在沙发上,他才感到了应有的羞涩。夹紧了双腿,他在害怕之馀又有一点点怦然的心跳,抛开他身体上的秘密不说,他并不後悔把自己交给了那两个人,那两个他喜欢的人。只是……想到那两个人清醒後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怎样的变化,他的眼神暗了暗。
  我希望能够永远都是邵北和苏南的朋友。
  他在昨天刚许下的愿望还能够实现吗?
  电话铃声打破了他的思绪,他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谁後,他不禁心慌起来了。假装没有听到还是接听呢?犹豫之间,习惯了不去拒绝的他下意识地接听了电话。
  苏南……”
  小河,你怎麽一个人走掉了?我和邵北醒来后不见你都急坏了。
  双手握住电话,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知道该怎麽回答。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也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情而感到几分的尴尬,不过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还是出声问:你在哪儿呢?
  宿舍。
  那你等著,我和邵北现在过去你那里,你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吧。
  嗯。
  们带吃的过去。
  “……好。
  嘴角忍不住地扬起,虽然他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多出的那丝不同以往的尴尬,但他的生日希望似乎可以达成了。尽管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他们,仍然愿意来找他,仍然愿意当他是朋友。
  小河。
  啊。
  身体……好吧。
  轰,他的脸红透了,下意识地就切断了电话。下一刻,他紧张地咬住嘴唇,他们发现了,他身体的秘密了吗?
  而电话的另一端,两个人揉著因宿醉而疼痛的额角,眼里是欣喜也是懊恼。欣喜於他们昨夜与一个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懊恼於他们昨晚喝得太多了,以至於他们只隐约记得发生了什麽,却不记得其中的细节。


远溪:第一章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会选择流回15岁的夏天。那样,他就不会在中考志愿里填写坤行高中;那样,他就不会遇到那两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如果……可惜的是,世界上没有那麽多的如果
  ※
  地下通道常常是小摊贩聚集的场所。每天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人们尤其是女人们都喜欢在这里驻足挑一些便宜又喜欢的东西。在这座地处北方内陆的小城市里,没有人会来管走鬼、市容,连带著地摊成了地下通道里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通道里的地摊商贩大都是常驻客,有的甚至一天到晚都在这里摆摊。别的人很难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不过也有例外。遇到有的商贩因为某些原因不来了,那他空出来的地方就可以被别人接管了。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也没有谁会为难谁,彼此之间能有个照应比什麽都好。
  在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商贩中,有一个女人引起了其他商贩的注意。这个女人是三个多月前来的,正巧那时候有一个商贩回老家了,女人就在空出来的那一尺多的地方摆起了摊子。因为天冷,她的围巾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她还戴著帽子,留著长发,平时大家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哪怕是吃饭的时候她也是低著头,用头发遮住容貌,似乎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的模样。所以女人来这里一个月後大家才知道她是一个模样漂亮的女人。女人每天独自在这里摆摊卖手工花和一些女孩子的小饰品,也是在女人来这里的一个月後,大家才知道女人怀著身孕。眼下,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似乎也到了该生产的时候。
  女人每天来得最早,走得却是最晚,没有人见到过她的丈夫。女人不大喜欢说话,也很少跟左右的商贩们閒聊。不过女人并不是那种对人冷漠的人,相处久了,左右的人都知道她只是内向而已。起码他们去茅厕的时候,女人总是认真地帮他们照看摊子。大家只知道她叫小河,至於她姓什麽,从哪里来的,老公在哪里,无人知晓。久了,大家也明白了,瞧女人起早贪黑那麽辛苦地挣钱,想也知道她没有老公。
  快过年了,天也越来越冷了,年尾都是大家发奖金的时候,也是商贩们卯足了劲挣钱的时候。女人做的纸花很漂亮过年买回去正好应景。也因此,这几天女人的生意不错。天很冷,女人的手指头因为做纸花不能戴手套,都冻出了冻疮。但这些一点都没有影响她做出来的纸花的精美。每次收到钱,女人的眼里都会闪过淡淡的喜悦,也因为她挺著大肚子,所以几乎没有顾客会跟她讨价还价,何况女人给出的价钱也十分的合理。
  天黑了,通道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大冷的天,谁都想早点回家暖和暖和。卖手机袋的大婶搓搓冻僵的手,拿过保温瓶倒了一小杯热汤灌下肚子。看一眼身边还在做纸花的人,她又倒了一杯热汤递过去。
  小河,喝口热汤,天太冷了,你的身子不比我们,可得注意啊。
  专心做纸花的人被眼前多出来的杯子吓了一跳,然後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冻得通红的双手犹豫了片刻後伸出,接过杯子。
  谢谢。
  名唤小河的女人声音低低沉沉的,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更显得她的性格内向。大婶摆摆手,催促:快喝吧。
  小河压了压帽子,拉下捂著半张脸的围巾,低著头把热汤慢慢喝了下去。喝完汤後,她立刻拉上围巾,把杯子还给大婶,又说了声谢谢。大婶收好杯子,看看小河的肚子,好心地问:小河,你这肚子这麽大,快生了吧。
  小河揉了揉肚子,只点了点头,没有说已经9个月了。习惯了小河的内向,大婶忍不住问出压在心里三个多月的疑问:小河,你老公呢?我光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摆摊子,从来没有见过你老公。你都快生了,还每天来摆摊子多危险啊。
  小河的手一顿,摇了摇头。看到她的眼睫轻颤,大婶叹了口气不问了。小河的摇头只有两个意思,要么是她没有老公;要么就是她老公根本不在乎她。不管是哪一种,大婶都觉得没有必要再在小河的伤口上撒盐。不过大婶还是又说:天太冷了,你又怀著孕,早点回去吧。现在也不会有什麽人来卖花了。
  小河点点头,却拿起了她刚才做了一半的纸花又做了起来。大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麽。做完那朵花,小河开始收拾摊子。看样子她是要回去了,大婶帮著她收拾。对女人而言,日子苦一点没关系,可得有一个疼自己的老公。像小河这样的,长得再好看,没人疼她也是可怜。跟大婶道了谢,小河把她刚才做好的那朵纸花放在大婶的摊子上算是感谢大婶的关心,然後一手提著工具箱,一手提著装著剩馀纸花和小饰品的布袋子慢慢地离开通道。看著小河挺著大肚子脚步艰难地往通道外走,大婶叹息地摇摇头,唉,这都是命啊。
  走路回到租住的地方已经快11点了。小河租住在一户小区的地下室里,离她摆摊子的地方有四十分钟的路程。如果不是考虑到治安和自己的身体情况,小河会选择更偏一点的地方租房子,那样每个月她可以省下两百多的租金。地下室的租金是每月450元,扣除了租金、水电和生活费,她一个月还能剩下600多。对现在的她来说,每一分钱都不能浪费。
  地下室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小河自己买的一个大行李箱。其他的就是脸盆水壶等日常用品了。椅子上摆著两件旧衣服,桌子上则放著奶粉、奶瓶等婴儿用品。北方的地下室都有暖气,暖气管上横著放了四个大的装满水的可乐瓶。这些在暖气管上热了一天的水就是小河晚上洗漱用的水,这样可以省下不热水的电费。
  放下货物,小河摘下围巾和帽子,脱下她四十块钱在地摊上买的棉外套。洗了手脸,坐在床上困难地洗了同样有著冻疮的脚,小河拿开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把水盆端到椅子上弯腰清洗袜子。脚上有冻疮,袜子一天就脏了。因为怀孕,她不能用冻疮膏,只能忍著。
  洗漱完了,小河坐在床上计算今天的收入。这几天肚子越来越沉,她该是快生了。在生产前她得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好,那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床头摆著好几本孕妇专用书籍,还有很专业的生产方面的书籍。小河拿过一本明显被翻了许多遍的书,又拿过一个本子核对上面记下的需要购买的东西,以防有遗漏的。
  捶捶酸痛不已的腰,小河仰头吐了口气,明天要不要继续去摆摊呢?万一摆摊的时候肚子疼就麻烦了,可是少摆一天摊就意味著她要少挣一些钱,她需要钱。她现在的存款只有7000块不到,要坚持到孩子可以出门、找到下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这7000块太少了。可是没有办法,现在的她只能靠摆地摊来挣钱。
  眨眨酸涩的眼睛,小河把今天挣到的200块钱放入储蓄盒里。这几天生意比较好,希望能多挣一点。这是小城市,太贵的地摊货卖不出去,平时她的一束纸花扣除掉成本也只能挣个几块钱,而且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可是她会的手艺只有这个。如果不是年幼的时候跟奶奶学过扎纸花,现在的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麽办了。
  铺开被子,小河先脱掉裤子钻进被窝里,然後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当她脱下毛衣、解开穿在秋衣外的内衣时,大大的肚子上方竟然是异常平坦的胸部!而白天里始终被围巾遮著的喉部有一点微微的凸起,不像普通男子那样明显,却也不像女人那样平滑。掀起秋衣,露出自己已经9个月身孕的肚子,小河一手轻摸,神色有些恍惚。9个月了啊……9个月前,还在为那晚的迷乱而尴尬,转眼间,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的变化。
  一遍遍问自己为什麽,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但每一次的答案就是无解。,不知道。只是……不管是因为什麽,都与无关了吧……“与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拉下衣服,关掉房间里唯一的一盏台灯,小河躺下。明天还是继续摆地摊吧,哪怕肚子疼了也可以走回来。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那一天,小河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额头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压下心中涌上的疼痛,小河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觉。现在的没有自怨自怜的资本,如果不想孩子生下来是孤儿,就必须努力活下去。
  睡神很快造访,小河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陷入了沉睡。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某人的吼声,然後是光怪陆离的各色场景,好像再一次看到了一人愤怒的脸和另一人责备的神情。
  碰!
  拳头砸在脸上,竟然是那样的疼。


远溪:第二章

  为什麽要这麽做!
  捂著脸,被一拳打倒在地的顾溪怔怔地抬头看著怒火中烧的展苏南,脑袋里因为刚刚那一拳而嗡嗡直响。发生了什麽事?刚才接到展苏南的电话让他马上过来,他一下课就赶紧过来了,可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然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怒火。
  苏南!拦下展苏南的进一步动作,乔邵北在顾溪的面前蹲下,递出一沓照片,压制著怒火问:你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顾溪低头,照片里的是他和一个中年男子在不同的地方说话。脑袋还在发懵的他点点头,前段时间这个男人总是来找他,自称是某个娱乐公司的星探,让他去他们公司当明星,他拒绝了。奇怪的是这个男人经常很巧合地出现在他面前。生日宴过後展苏南和乔邵北突然变得特别忙碌,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就没跟他们说。
  顾溪还在想自己刚才挨的这一拳和这个男人有什麽关系时,盛怒中的展苏南冲上来夺过乔邵北手里的照片兜头甩在了顾溪的脸上。照片锋利边缘在顾溪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口子,他瑟缩地向後躲了躲,身体因为对方莫名的怒火而发起抖来,殊不知他的恐惧看在那两人的眼里竟代表了另外一种意思。
  好,很好。苏南紧紧握著拳头,双眼都因愤怒而充满了血丝,他咬牙怒道: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有多蠢!蠢到竟然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现在想来,那时候你根本就是故意出现在我们面前,故意接近我们!
  顾溪抬头,苍白的脸上是茫然,是被伤到的愕然,为什麽,要这麽说?
  顾溪,你还想装傻吗?苏南的弟弟展苏帆走到顾溪的面前提著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咬牙切齿说:今早我爸和乔伯伯被警方带走了,我们在警局的人说是你向警方告密。你从我哥和邵北哥的电脑里偷了我们两家的资料给警方,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个人是条子!
  顾溪倒抽一口冷气,用力摇头。不!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警察,那个人说他是星探!而且他从来没有偷过什麽资料。奈何,他张开的嘴却无法成言,展苏帆拽著他衣领的手非常用力,领子紧紧勒著他的脖子,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顾溪拼命摇头,恳求地望向展苏南和乔邵北,不是,他没有,他没有出卖过他们,他没有偷过资料,他没有……身体好像掉进了寒冬天的冰河中,明明外面的天是那麽的炎热,顾溪却冷得直发抖。乔邵北和展苏南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充满了仇恨。
  似乎老天爷也不想给顾溪辩解的机会,门外传来了警笛的声音。一名佣人跑进来神色慌张地说:爷、乔少爷,警察来了。
  展苏帆朝顾溪冷冷地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然後他狠狠地推开顾溪。身体撞在地板上,腹部一阵疼痛,顾溪慌乱地捂住肚子,这突来的变故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张嘴想告诉那两个人他没有做,身後传来了皮鞋踩过地板的冰冷声音。有人把他扶了起来,顾溪抬头,身体一个冷颤。那个扶起他来的人正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子!
  没事吧?那名穿著警服的男子关心地问。
  顾溪踉跄地後退两步,不停地摇头,怎麽会,怎麽会是那个人?这一刻,顾溪才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在这件莫名的事件中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和可能。星探变成了警察,两人相遇的画面被人拍了下来,有人说他向警察告密……即使他现在说他什麽都没有做,苏南和邵北会相信他吗?
  抱著一丝希望看向那两人,顾溪的心脏瞬间疼到麻木,答案很明了了,那两人眼里的恨灼伤了他。不知出於何种目的,那名警察动作温柔地用手帕擦去顾溪脸上的血,口吻充满歉意地说:你先回去吧。
  如避蛇蝎般避开那人,顾溪捂著肚子的手抖得厉害。这一切看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里是那样的刺眼,此时此刻,什麽都不用多说了。顾溪背叛了他们,或者说,顾溪终於完成了他在这场三人游戏中的任务。
  那名警察又看了顾溪一眼,然後转身看向展苏南和乔邵北,说: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然後他向随行来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两人上前就要带走展苏南和乔邵北。
  等等!强回过一点神的顾溪扑上去,挡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面前,语无伦次地说:你不能带走他们,你不是……”话又没有说完,他被一股大力拉开,入目的是展苏帆充满厌恶的脸。
  离我哥远点!你还要说谎骗我哥吗!
  我没有……”挣开展苏帆,顾溪转身,祈求地说:苏南,邵北,我……”
  顾溪。他的话仍是被打断了。乔邵北走到顾溪的面前,面无表情地问:这三年来,都是假的吗?
  假的,什麽假的?被乔邵北眼里的冰冷刺到,顾溪张了张嘴,然後无力地闭上。他们从一开始……就判了他的罪……
  乔邵北得到了答案,怒极反笑:呵呵……呵呵呵……”紧紧闭上眼睛,忍下心头的苦涩与被背叛的恨,再次睁开眼睛,眼里已完全是看陌生人的冷漠。
  原来,这三年你对我们的感情都是假的,原来……”不再看顾溪,乔邵北往门口走去,原来……那一晚,也是假的。最後一个字落,乔邵北的人已经在门口了。顾溪愣愣地站在那里,心头有无数个问号,拼凑出来的是灵魂都疼得快要死亡了。
  双手紧紧捂住肚子,顾溪绝望地看著另一个朝他走来的人。走到他的身旁,那人和乔邵北一样冰冷地说:们不想再看到你。如果以後你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不保证不会杀了你。
  展苏南快步走了,那名警察拍了拍顾溪的肩膀,跟了出去。展苏帆抓著顾溪的手臂把他拖到门口,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道:滚!我不会放过你!你等著!滚!再不滚老现在就杀了你!
  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痛,只看到展苏南和乔邵北上了警车,只看到警车响著警笛开走了。浑浑噩噩地追著警车跑出去,顾溪痛苦地大口大口喘气。
  苏南!邵北!我没有!我没有啊!
  再也跑不动了,警车慢慢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中,顾溪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著隐隐作痛的腹部,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为什麽……本来,他今天是想告诉那两个人他身体的秘密的……本来,他今天是想……
  ※
  那一天,顾溪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宿舍的,在门边蜷缩地坐了一夜,冷静下来的他天刚亮就去了警察局。他要告诉警察有人陷害邵北和苏南,要告诉警察那个人是骗子。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乔邵北和展苏南已经被律师保释出去,回家了。
  著急的他抓住一名警察向对方解释那件事根本就是阴谋,可是没有人听他的,後来他被赶了出去。孤立无助地站在警局门口,顾溪又给乔邵北和展苏南打电话,想跟他们解释清楚,可两人的手机均是关机。一天没有吃东西,7月的太阳火辣辣地抽取顾溪体内的水分,头晕目眩的他又给另一人打电话。
  海中哥,是我。
  啊,什麽事。
  对方的口吻很冷漠,很疏离。
  苏南和邵北……”
  这个时候你还问他们干什麽?你一定要看到他们进监狱才满意吗?顾溪,你带著目的接近他们,但苏南和邵北是真把你当朋友。出了这样的事,苏南还是跟手下的人说了不要动你,只要你自己离开就行了。两位老爷子现在还在警察局,下面的人都憋著火呢,你早点离开吧。顾溪,我不想骂你,但我对你,很失望。
  靠著墙缓缓蹲下,顾溪无声地大口喘气,嘴唇颤抖地说:海中哥……你,告诉苏南和邵北……小心他们,身边的人……这件事,还有,别人……”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
  闭上眼睛,压下心窝的疼痛,顾溪捂住脸:……还有,别人……”为不是他做的。
  谁?!
  我,不知道。
  “……顾溪,苏南和邵北这三年来对你怎麽样你心里最清楚,难道你就一点不感动吗!那个警察给了你什麽好处!为顾溪不愿意说,对方的声音上扬了极度,也有了火气。
  顾溪对著从他面前走过的行人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
  海中哥,苏南和邵北,不会有事吧。
  这要看你给了警方多少内幕了。你到底向他们泄露了多少?那位李警官只说是从你那边拿到的证据,具体拿到些什麽我们都不知道。
  顾溪紧紧咬住唇,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一分。好半天後,无法回答的他只能问他最担心的事:苏南和邵北会坐牢吗?
  对方带著怨气地吐了口气,说:两位老爷子哪怕自己坐牢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坐牢,顾溪,我希望你不会因此而失望。老爷子要送他们去美国,这样也好,免得他们在这里触景伤情。
  他……要去美国了啊……“这样,我就放心了。谢谢你,海中哥,再见。
  挂了电话,虚弱地根本站不起来的顾溪头埋在膝盖间靠在墙角紧咬著嘴忍下心里涌上的一波波疼痛。
  呆坐了一个多小时,顾溪站起来脚步不稳地往车站走。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也许,他从来就没拥有过。在路边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顾溪机械地吃下去。现在的他绝对不能倒下去。
  换了两次车,顾溪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下车。一路上想著心事,等他回神时,他已经被一群手拿棍棒的人围起来了。
  丢下烟,展苏帆扬手:给我打!
  棍棒落下,顾溪只来得及蹲下捂住肚子。


远溪:第三章

  没有求饶,顾溪咬牙忍下落在他身上的棍棒和拳打脚踢,唯一的念头就是护住自己的肚子。脑袋一阵剧痛,有什麽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染红了眼前的一切。
  打!给我往死里打!
  耳边是展苏帆的叫嚣,顾溪一手护住头,一手牢牢地护住腹部。喉头阵阵甜腥,在这种时刻他甚至有一种念头,一种不如就这样死去的念头。他本来就是一介草民,能得到乔邵北和展苏南两人的友谊与照顾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这三年里,那两个人对他称得上是全心全意,就,就拿他的命来抵偿他们对他的付出吧。
  住手!
  远处传来的吼声制止了光天化日之下的暴行。展苏帆收回手恨恨地看著大步跑过来的魏海中,朝顾溪的身上吐了口唾沫。
  苏帆,苏南说了不许任何人找顾溪的麻烦,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你还要给他火上浇油吗?受某人所托前来找顾溪的魏海中庆幸自己来得及时。趴在地上的顾溪看上去惨不忍睹,身上、头上全是血。夏天的衣服本来就很单薄,顾溪完全承受了所有落在他身上的虐打。
  海中哥,你现在还要替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说情?
  展苏帆忍不住踹了顾溪一脚,顾溪的身体动了动,然後就没了反应。
  魏海中一脸的怒容,说不清是对顾溪背叛的愤怒还是对展苏帆行为的不满。他严肃地说:我不是替他说情,我是不想这个时候还惹苏南和邵北烦心。你该知道你哥的脾气,他再恨顾溪,也不会喜欢看到你这样做。而且老爷子现在还在警局里,这个当口你闹出人命,不是更麻烦吗?
  展帆不在乎地哼了声,不过想想他老哥的脾气,他把手里的棍子交给手下,然後蹲下揪著顾溪的头发抬起他满是青紫和血水的脸,恶毒地说:你是个什麽东西,不过是个低贱到不能再低贱的人,靠著脸蛋和身体攀上我哥和邵北哥,以此摆脱你低贱的身份。
  苏帆!魏海中皱眉,展苏帆的话过了。不管顾溪的目的是什麽,展苏南和乔邵北对顾溪的感情是真的,展苏帆这样说连带著也玷污了那两人的感情。
  顾溪没有任何的反应,他闭著眼睛,表情痛苦。展苏帆狠狠地拍了拍顾溪完全青紫的脸,狠戾地说:如果明天还让我看到你在这里,我就把你丢到夜总会让人轮奸。给我滚!
  甩开顾溪的头,展苏帆带著十几个手下离开了。魏海中吐了口闷气,但他并没有说什麽,顾溪的做法已经引起了众怒,就算展苏帆不出手,两位老爷子也会出手。蹲下,魏海中扶起顾溪:我送你去医院。
  ……”虚弱地拉住魏海中的手,顾溪的另一只手仍保持著护著肚子的姿势。喘了几口气,他低低地说:别,动我……让我,趴,一会儿……”肚子在痛,他很怕。
  好,我不动你。顾溪是学医的,魏海中轻轻放下顾溪,站起来替他挡住火辣的阳光。
  静静地趴在地上缓了有半个多小时,顾溪才有了动作。魏海中弯身:动了吗?
  嗯。
  接著,魏海中打横抱起顾溪:我送你去医院。
  不。
  几乎什麽都看不清的顾溪摇摇头,他现在绝对不能去医院。用尽全力,他说:我要,回去……宿舍,有……”
  不行,你这个样子一定得去医院。
  魏海中抱著顾溪往自己的车走去。
  海中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顾溪紧紧抓住魏海中的胳膊,睁开的双眼里是已经无法再承载的痛苦。
  求你……送我,回去……”
  他不能去医院。
  魏海中看了顾溪一会儿,然後转身抱著他往他的宿舍走去。说是宿舍,其实是乔邵北和展苏南在学校附近给顾溪租的套房,顾溪课程紧张的时候就在这里住,平时住在乔邵北和展苏南二人共有的洋房里。
  进了屋,魏海中把顾溪放在沙发上,然後去找医药箱。回到沙发旁,看著顾溪的样子,魏海中心里的滋味也很不好受。虽然他很怪顾溪,但这三年里不仅乔邵北和展苏南把顾溪当朋友,他也是把顾溪当成是要爱护的弟弟。
  叹了口气,魏海中拿出纱布和药,给顾溪处理伤口。而顾溪又一次按住了魏海中的手。勉强睁著眼睛,他说:我自己,来……”
  看著顾溪身上和头上的伤,魏海中的眉头紧拧:这样不行,你得去医院。
  我是……学医的……我自己,清楚……没,伤到……要害……”喘了几口气,顾溪惨淡地笑笑,学校,也不能去了……
  魏海中放下纱布和药,起身去卫生间拧了块毛巾。擦掉顾溪脸上的土和血,魏海中用纱布缠了顾溪头上的伤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跟顾溪开口他前来的目的了。到现在他也很难相信顾溪会做出这种事,可事实和证据都摆在那里,尤其是办这件案子的警察亲口承认他是从顾溪这里得到的内幕,这让他们不相信也难。
  不过顾溪替魏海中解决了困扰,他主动开口问:海中哥……你来,有事吗?
  魏海中的牙关紧,放下手里的纱布,从他的包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放在顾溪的脸旁,说:邵北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找你。这里有五万块钱,你拿著。老爷子震怒,你在这里也不可能呆下去了,何况……苏南和邵北这次被你伤得很重,他们也希望你……”後面的话不需说明。
  顾溪明白,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不能再留在这座城市了。屋内的气氛压抑极了,沉默了半晌,魏海中又开口:走了也好。苏南和邵北要去美国了,你留在这里的处境只会更难。至於学校那边……现在的情况你就是想读也读不了了。顾溪,出了这样的事邵北还是想著你。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到外地安定下来。找份工,今後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你年纪小,还能再考大学,明天我去学校帮你把户籍转出来。苏帆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找他。你先养伤,伤好之後再走吧。
  看著那个信封,顾溪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紧紧地环住自己发抖的身体。魏海中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顾溪,以後……你就好自为之吧。不要以为警察都是好人,今後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留下这句话,魏海中离开了。
  顾溪仍是瞪著那个信封,双手慢慢地、慢慢地滑到自己的腹部,轻轻摸了摸。如果是一个月前,发生这样的事他会以死来表明自己的清白……眼珠子缓慢地转动,视线落在墙上奶奶的遗像上,顾溪的耳边响起奶奶临终前跟他说的话:小河啊,不管日子有多苦,不管一个人有多难,你都要努力、快乐地活下去,要像河水那样永不回头地往前跑,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大海。
  奶奶……”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从出事到现在都没有哭过的顾溪把脸紧紧埋在沙发里,无声地渲泄自己的委屈。
  奶奶……”
  他怎麽能忘了奶奶的话?人,要靠自己,也许正是因为他太依赖那两个人了,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他的懒惰。
  捂著肚子,顾溪祈求上苍,不要夺走他唯一剩下的仅有了,请让,他肚子里的这个生命,活下来。老天爷,我求求你,给我一个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
  天暗下来的时候,顾溪发起了烧。他不能用药,强撑著身体挪到卫生间脱下脏破的衣服,顾溪手抖地用热毛巾热敷身体上布满的青紫。颧骨完全肿了,现在的他是面目全非。顾溪清洗了额头的伤口,换了纱布,可很快,纱布上就出现了一条血痕。展苏南曾遭受过一次枪击,从那之後顾溪的宿舍里就时刻备著各种伤药还有纱布等急救用品,但顾溪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用到这些,只是那些伤药他现在不能用。
  用了两个多小时处理完伤口,顾溪按按顿痛不已的胸骨,肋骨没有断,但应该是裂了。找了一张硬纸板固定了胸骨,顾溪一瘸一拐地挪到客厅的书桌前,打开台灯。浑身都很疼,肿著的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脑袋晕晕沉沉的,双眼几乎看不清什麽东西。
  捂著滚烫的头发了会儿呆,顾溪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存摺,一张银行卡。存摺上有5000块钱,是他以前打工挣的。上了大学之後他的课业很紧张,乔邵北和展苏南又不许他打工,存摺的数字就几乎没什麽变化了。银行卡是乔邵北和展苏南给他的,里面有多少钱他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对他是极好的,自从和他们认识之後,他就再也没有为生活而发过愁了。
  所以,他没什麽可怨、可恨的。因为是他的背叛,他们才会这样的生气。气到……连听他解释的机会都忘了给他。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应该跟那样身份显赫的人在一起,现在不过是生活回到了正轨。有些东西,不是他的,就不应该强求。
  拿来纸笔,顾溪剧烈咳嗽了几声,擦擦嘴角的血沫子,他落笔。同样布满了青紫的手根本握不住笔,手腕也在不停地发颤。顾溪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艰难地写下:
  
  海中哥:
  我走了。
  请替我向苏南和邵北说一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他们三年多来对我的照顾。邵北给我的钱,我不能要还请你替我还给他。
  请你替我告诉他们,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
  请让他们,保重。就,不说再见了。
                              顾溪
  每一个字的比划都是颤抖的,写完最後一个字,顾溪放下笔,把信折好。他把那五万块钱,连同存摺和银行卡都放进那个大信封里。他们为他付出的,他这辈子恐怕是还不了了。那5000块钱,也不过是他的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对那两人来说,这5000块还不够一件衣服的钱。
  写完了信,顾溪坐著休息了一会儿,又起身艰难地挪到卧室。打开衣柜的门,顾溪怔忡。这时候他才发现衣柜里的衣服都是那两个人给他买的,几乎没有他能带走的。站在衣柜前发了半天的呆,顾溪关上柜门。挪到床边坐下,慢慢躺下,他闭上眼睛,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手又移到腹部,顾溪轻轻抚摸。谁都不知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里可以孕育生命。和乔邵北、展苏南相识以来,他从来没有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展露过身体,他不敢、也不能。他的身体,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过世的奶奶和他知道的秘密,当然,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生下他後就不知所踪的母亲。
  他,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男人,他的身体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特徵,他是,双性人。这也是他为什麽要读医学院的原因。上了大学之後,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在医学上,他又被称为真两性畸形人,他有女性的卵巢和子宫,也有男性的生殖器官。他体内的雄性激素与雌性激素始终在抗争著,这使他的外表看上去不像别的男性那样的阳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胸部。
  原本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怀孕的,毕竟那是畸形的,可这个月他却出现了疑似怀孕的反应。晚上他偷偷去实验室做了血检和尿检,结果令他震惊,他,怀孕了。惊慌的心下又有一点点期待,那是他和他们的孩子呀……然後他又很担心,那晚他们都喝多了,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他想要这个孩子,如果他告诉他们他的秘密,他们会接受这个孩子吧……那几天,他天天都在想这件事,恍恍惚惚,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在故意接近他。
  用呼吸来压下心头的疼痛,顾溪翻身平躺,双手不停地轻摸肚子,刚才被打时的疼痛似乎没有了。祈祷孩子能坚强地活下来,一身伤痛的顾溪再也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


远溪:第四章

  5点多,睡得并不安稳的顾溪就醒了。在床上躺到天亮,他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睡了一夜,身体更痛了。气喘地、一步一挪地挪到卫生间擦了脸,刷了牙,顾溪拿出他的背包,把两本医学书、那个大信封和奶奶的遗像放进去。环顾了一圈他住了一年的房子,顾溪蓦然发现他能带走的东西少的可怜。
  掏出钱包,里面有500块钱,还有他的身份证,顾溪又等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他背上背包步履艰难地走到门边,开门。锁了门,把钥匙放进大信封里,顾溪头抵在门上,向自己三年来的生活道别。鼓足了勇气,也做好了准备,他迈出脚步。
  一身的伤,行动又不便,一路上顾溪引来了路人的侧目。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些眼神根本不算什麽。终於挨到快递公司的门口,把大信封寄出去,实在走不动的他想了想还是奢侈地打了辆车。他一上车,司机就问:到哪啊?
  到哪……顾溪的思绪飘远,到哪啊……
  去哪?司机又问,不停地从後视镜里偷瞄顾溪。
  ……”开口,声音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咽咽嗓子,顾溪握紧包带:到,火车站。
  出租车向车站驶去,顾溪看著车外,倒退的城市是他出生、生长的地方,现在,他就要离开了,今生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承载了他太多的喜怒哀乐,承载了,他太多的感情。双手紧贴腹部,顾溪咬紧牙关,未来的路会很苦、很苦,但,也会充满希望。
  找一个,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吧;找一个,能让他忘掉这里、重新开始的地方。
  ※
  占据了一座山头的私人住宅是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向门内的人告知自己的身份,魏海中等著对方开门。紧蹙的眉头泄露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甚至可以用沉重来形容。没有等太久,门开了,魏海中转动方向盘,把车缓缓开进去。
  海中,来找大少爷吗?门的人问。
  嗯,少爷在吗?
  大少爷和乔少爷在後花园。
  好。
  把车开到停车场,魏海中看了一眼已经停在那里的几十辆车。自从展、乔两家的老爷子被警察请去喝茶後,上山的人就多了起来。展老爷子以黑道起家,後来虽说漂白做起了白道生意,但谁不知道展家拥有北方最大的黑道势力。而乔老爷子则是军方出身,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营海是全国的心脏城市,展乔两家在营海的势力直接影响到他们在全国的地位。可想而知,这次两家的老爷子被请去喝茶引来了怎样的震动。
  展老爷展坤和乔老爷乔作行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生死兄弟,这两兄弟一黑一白,几十年来彼此扶持,其中的关系盘根错节,称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单看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名字就可知一二,两人同年同月出生,一个南一个北,南北纵横、黑白交错。虽然这次的事看上去很棘手,但两位老爷子叱吒风云这麽多年,再棘手的事也是小事。这不,不过三天,两位老爷子就被警察局长恭送出了警局,那位要办他们的李警官也被降职调走了。
  下了车,魏海中的脑袋里不时冒出这两天他冷静下来後发现的疑点,尤其是今早送到的那封信更是加深了他的疑惑。顾溪为什麽要这麽做?这对他有什麽好处?顾溪很清楚展乔两家的背景,为什麽要做这种鸡蛋碰石头的事情?还有顾溪嘴里的那个别人会是谁?魏海中有点後悔他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没有和顾溪谈一谈。想到这里,他又在心里摇摇头,老爷子的人已经查出确实是顾溪告的密,应该没有错才对。顾溪於他们就好比蚂蚁於大象,全无威胁可言,老爷子没有必要冤枉一个小小的顾溪。
  带著很多的疑问,魏海中提著自己的公文包心情沉重地去後花园找展苏南和乔邵北,私心里,他仍希望这件事是个误会,虽然他觉得希望很渺茫。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两位老爷子,他们查出是顾溪做的就一定是他做的。远远的,魏海中看到乔邵北和展苏南躺在遮阳伞下。站在两人身後不远处的佣人看到魏海中後上前弯身在两人身边说了一句话,两人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苏南,邵北。打声招呼,魏海中快步走过去。展苏南没什麽精神,点了个头就继续闭目养神去了,乔邵北指指身边的空位,魏海中走过去坐下。佣人送上茶水,乔邵北抬了下手,负责伺候的两位佣人就退下了。虽然这里是展苏南的家,不过乔邵北可一点都不拘束,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当然,展苏南在乔家也是如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没有分开过,展苏南和乔邵北比跟自己的亲弟弟展苏帆还要亲。也因此,那一晚过後两人彼此间没有丝毫的尴尬,共同占有顾溪对他们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看了眼展苏南和闷闷不乐瞪著前方发呆的乔邵北,魏海中沉默了一会儿,然後开口说出来意:小河,走了,昨天走的。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身体明显一震,脸色变了。展苏南睁开了眼睛,下颚紧绷,不发一言。乔邵北从躺椅上坐起来,握紧了拳头。很久之後,他低哑地开口:去,哪里了?
  不知道。魏海中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拿给乔邵北,我今早收到他给我的快递,他把你给他的钱退了回来,还有……”魏海中从信封里取出顾溪留下的存摺和银行卡,还有那封信。
  一看到那张存摺和银行卡,乔邵北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许多,展苏南也坐了起来。魏海中把那封信递过去:们看看吧。瞪著那封信,乔邵北的眼睛里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终,他扭回头,冷冷地说:他退回来就退回来吧。些放到你那里,我不需要。信,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收著吧。
  看著一向冷静睿智的乔邵北竟然也会有赌气的时候,魏海中反而更冷静了。他把信放到乔邵北的手里,说:们还是看看吧,不管他做了什麽,你们心里还是在乎他的不是吗?
  谁说我们还在乎他了!苏南瞬间炸锅,伸手就去拿那封信。乔邵北拦住了他,然後他自嘲地笑笑,语带埋怨地说:海中哥,你说话总是这麽直白。
  魏海中拍拍乔邵北的肩膀:看看吧,他没写太多,我觉得你们应该亲眼看看。看完之後要撕、要烧随便你们。
  乔邵北吐了一口气,缓解胸口难受,他打开那封信。几秒钟後,他的眼睛微微瞪大,手也有些颤抖了。心窝揪痛,乔邵北猛地阖上信,低头,不让魏海中看到他的神色。展苏南抽走那封信,当他看完之後,他抬手捂住双眼,同样是不想泄露自己此时的情绪。
  这是小河宿舍的钥匙。魏海中把钥匙塞到乔邵北的手里,最终仍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疑惑:我想不通小河为什麽要那麽做。如果他是故意接近你们,那三年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而且……他是孤儿,这麽做对他又有什麽好处?他说还有别人,但那个姓李的为什麽只提到小河?
  乔邵北的身子一顿,展苏南放下遮著眼睛的手,两人的眉头紧拧。魏海中马上说: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疑惑。只是顾溪已经走了,他们也无法再得到答案了。
  展苏南又看了一遍信,乔邵北一脸沉思地望著前方。暗自责怪自己给这两个本来就很难受的人徒增烦恼,魏海中站起来拍拍两人:整天闷在家里好心情都会闷坏。反正现在也没什麽事了,你们很快要去美国了,今後我一年也难得见你们一次。走,今天我做东,出去放松放松吧。
  他,为什麽走得这麽急?乔邵北出声,乍听到那人已经走了之後,他不是不介意的。这麽急於离开他们,像极了做贼心虚。
  魏海中不知道怎麽告诉两人展苏对顾溪做的事,他含糊地说:许他觉得晚走不如早走吧。
  我爸呢?苏南把那封信塞到裤子口袋里,没有撕掉、也没有丢掉的意思。
  魏海中回道:我直接过来找你们,没去见他,停车场多了很多车,应该是在查小河说的那个内鬼吧。魏海中比两人大三岁,他的父亲是乔老爷子的警卫队长,退伍後留在乔家做事。魏海中从军校毕业後顺理成章地进入军队,现在明面上他是乔老爷子的秘书,私下里他则帮著乔老爷子打理乔家的私人产业,不然单以乔老爷子在军队的收入,根本无法做到像展家那样直接在一座山上建宅子。
  走吧,别这麽头丧气的,又不是天塌了。一左一右地搂上展苏南和乔邵北,魏海中带著两人去停车场。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玩乐的心情,不过在家里也只会更烦闷,两人没有拒绝,由着魏海中把他们带上车。
  展苏南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指尖是顾溪留下的那封信。他另一手杵着下巴看著车窗外,脑袋里不停地闪过一句话: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而坐在他身边的乔邵北也看著窗外,脑袋里同样在不停地闪过这句话。
  心,不是不痛的,因为深爱著,所以才特别的痛。那一夜他们不是单纯的酒後乱性,那是他们压在心底的渴望被酒精催发了出来。如果不是顾溪,换一个人,那一晚根本什麽都不会发生。他们曾在私下里商量今後和顾溪的生活该怎麽走,他们甚至都规划好了未来,结果被一通电话给击碎了。父亲被警察带走问话,而出卖他们的竟然是他们最信任的人。看到展苏帆拿来的照片,看到顾溪和陌生的男人接触,而且是在不同的地点,他们被激怒的不单单是顾溪的背叛,还有他的,隐瞒。
  为什麽顾溪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这段时间他们是很忙,但他们仍有机会一起吃饭不是吗?为什麽顾溪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个男人的事?而答案,在随後呼之欲出。一切的一切都来得那麽突然,他们根本冷静不下来,们只知道被背叛了,被他们深爱的人背叛、伤害了。
  可是……当听到那人离开的消息、当听到魏海中的疑惑後,心底又有个声音冒了出来,他们似乎,过於冲动了。仔细回想,自始至终,他们好像都没有给过顾溪解释的机会。难道事情另有原因?可是警察局长亲口确认是顾溪向那位警官告发了他们,并提供了很多的证据和内幕,而且那个姓李的对顾溪的态度也证明了他和顾溪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的关系……
  海中哥,那个姓李的呢?乔邵北出声。
  魏海中不屑地回道:说是被调职了,具体调到了那里我没有去问,我以为你们不想听到他的消息。
  乔邵北拧紧了眉,展苏南捏紧口袋里的信,冷冷地说:找到他。
  魏海中点点头,他明白,这件事没那麽容易结束。
  从後视镜里看看两人,魏海中犹豫了一会儿後,问:那小河呢?
  两人立刻抿紧了嘴,在魏海中以为他得不到答案时,他听到两人的异口同声:查出他去了哪里。乔邵北接下说: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会弄清楚。在这之前,暂时先看住他,不要让他知道。那人把钱都还给了他们,他要怎麽生活?
  魏海中承认自己听到了他想听到的,在心里松了口气,他说:们放心地去美国吧,我会找到他。他相信以乔展两家的势力,要找到顾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同时吐了口闷气,乔邵北和展苏南又看起了窗外——“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们会弄清楚,小河背叛他们的原因。


远溪:第五章

  车停在展家旗下的一间高级休閒会所,魏海中带著两个兴致缺缺的青年走进会所。一进去,会所的主管就立刻出来迎接。和对方耳语一句,告诉对方两位少爷的心情不好,主管立刻明白地点点头,上前小心翼翼地说:大少、乔少,苏帆少爷带了几位明星在顶楼,我去告诉苏帆少爷你们来了。
  不必了。苏南不甚感兴趣地说。和展苏帆以及绝大多数的富二代不同,展苏南和乔邵北对男女游戏向来不热衷,也从不认为泡过几位大明星就是多麽有面子的事。之所以不让主管告诉展苏帆他们来了,也是避免展苏帆玩得不尽兴。
  乔邵北的心思和展苏南一样,他迈步超电梯走去,嘴上说:我和苏南想泡一泡,等会儿找人来给我们按摩一下。
  好的。
  会所主管想了想,自作主张地给两人开了顶楼的包房。展二少今天带来的是近期风头正旺的几名女明星,若两位少爷见到了,也许能缓解一下他们的闷气呢。两人最近心情不好的事情众所周知,这个时候若能令两位少爷怀对自己绝无坏处。
  由专人带至顶楼,隐隐的听到嬉闹声,展苏帆和乔邵北不由地在心里皱眉,不过两人没有表示出来,沉默地进了装饰极其奢华的包房。有人拿来了两人专属的浴袍、拖鞋等泡澡用品、服务生也动作很快地开启浴室内的各种高档设施。
  坐在沙发上,看著进进出出的人为他们端来水果、红酒、点心,乔邵北和展苏南却皱起了眉头。待閒杂人等都退出去後,乔邵北立刻说:海中哥,马上派人去找小河。那人的钱包里最多只有500块钱,他要怎麽生活!懊悔袭上心头,乔邵北不等魏海中回应他直接拿出手机给手下的人打电话。展苏南沉默了一分钟,也掏出了手机。
  魏海中笑笑,拿出手机走到窗边打电话。心想:如果让他们知道顾溪离开前被展苏帆打得遍体鳞伤,不知道他们会有什麽反应。想到展苏南的火爆脾气,魏海中还是决定隐瞒到底。三人给各自的手下打了电话,让他们火速去找顾溪。不管顾溪做了什麽,先找回他再说!
  在打电话的空档,乔邵北想到一件事,挂了电话,他问展苏南:谁把照片给苏帆的?苏南怔了怔,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走到顶楼天台的入口,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的音乐声和嬉闹声。展苏南敲敲门,门很快开了,开门的人一见到他们,脸上的嬉笑马变成了紧张。
  苏帆呢?苏南踏进天台,扫视了一眼,展苏帆并不在。天台的泳池里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那人回头看了看,脸上是明显的不知道还有酒醉後的痴呆。展苏南道:我去找他。
  啊,好。
  那人勉强保持清醒的目送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向里走去,天台上玩疯了的人根本没瞧见三人进来。有一位只穿著泳装的女人喊那人,那人见展苏南三人走到泳池那边去了,便放下胆子去找那女人了。展苏帆不在泳池,展苏南问了他手下的一名小弟,对方醉醺醺地看了看周围,然後指著天台顶上不确定地说:刚刚,我好像,看到二少,上去了。
  周围的空气里满是菸酒情色,展苏南和乔邵北蹙著眉头爬上梯子,去找展苏帆。还没爬到顶,展苏南就听到了展苏帆的声音。总算找到了,爬上去,展苏南正要开口,就听到背对著他泡在小泳池内的展苏帆对著电话说:我手下说那玻璃去了火车站,他们看著他上了火车。
  展苏南的眼睛眯了眯,转身对还没爬上来的乔邵北和魏海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後把两人拉上来。乔邵北用嘴形问怎麽了,这时展苏帆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去哪?我管他去哪。他若是敢回来,我说到做到!他不是喜欢上男人的床吗?我就成全他,让他接客接到死。哼,算他跑的快。他也不瞧瞧他是个什麽东西,天天粘在我哥和邵北哥身边,看著就恶心。苏南和乔邵北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魏海中心里咯噔一声,背脊一阵发凉。
  只有一个人的小泳池内,展苏帆旁若无人地继续对著电话说:我当然揍他了。不狠揍他一顿怎麽能出了我心口憋了三年的恶气!本来我是要打死他的,结果那天魏海中半道杀了出来,我不能不给他面子。不过我现在有点後悔,怎麽没把那玻璃的脸毁了,那玻璃就是仗著他那张脸蛋漂亮,否则我哥和邵北哥哪能看上他。还敢不知羞耻地爬上我哥和邵北哥的床,想让那我哥和邵北哥对他负责,简直是白日做梦!这不,我跟老爷子一说,老爷子当场就怒了,要不怎麽会亲自出手。
  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展苏南握紧拳头就要冲过去,乔邵北一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魏海中也拉住了展苏南,他们得听听还有什麽是他们不知道的。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麽,展苏帆哈哈大笑起来,说:哎,你还别说,这回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我看我可以去考电影学院了,今後指不定奥斯卡影帝就是我呢。
  不怕。我哥和邵北哥很快就要去美国了,那个警察也被老爷子调到别处去了,他们不会知道的。我拿你是哥们才跟你说的,你可别多说出去。我就是见不得那玻璃总缠著我哥和邵北哥,一边跟我哥好,一边又跟邵北哥眉来眼去,还趁我哥和邵北哥喝醉了勾引他们,真他妈恶心!提起他我就想吐。
  乔邵北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但他仍是一手死死扣住已经气红了眼的展苏南。还不知道风暴即将来临的展苏帆越说越起劲。本来他那种货色根本不值得我家老爷子和乔伯伯出面,要是我,直接一枪崩了他了事。唉,还不是因为我哥和邵北哥。他们被那死玻璃迷得晕头转向,对那死玻璃是言听计从。如果用强的他们不但不会甩了他玻璃,反而很可能带著那玻璃私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脾气,他真为了那玻璃跟我家老爷子对著干。
  也不知我哥和邵北哥哪根筋不对了,那死玻璃跟他俩上了床,他俩不但不生气反而对那玻璃更好了,看得我那个吐血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混蛋就是为了钱,就我哥和邵北哥看不透。老爷子和乔伯伯一直想清理清理下面不安分的人,这次可以说是一箭双雕,既把那死玻璃赶走了又揪出几个不老实的毛虫。这回我可是立了大功,老爷子和乔伯伯答应送我一辆车,500万以内的随便我挑。
  哈哈,好啊,等你来了我借你开。
  不用借别人了,直接给我吧。一道幽灵似的、明显含著滔天怒火的声音在展苏帆的身後响起。他愣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噗通一声就掉在了水里。恐惧地慢慢转过身,看到他身後站著的两位煞神,展苏帆大叫一声:妈呀!然後仓皇地就往岸边游去。
  一声惊天的怒吼,展苏南一个健步冲过去跳下水揪著展苏帆的头发就把他提出了泳池。展苏帆抱住头大喊:哥!我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啊!!
  一拳狠狠打在展苏帆的腹部,展苏南一脚把他踹到一遍,扑到他身上拳头跟著落下。展苏帆被打的嗷嗷直叫,每两下他的鼻子就喷血了。展苏帆只穿了条泳裤,展苏南站起来又是踹又是打,展苏帆杀猪般的哭叫声响彻天台。
  哥,哥,我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啊啊啊——哥!饶了啊啊——
  你不是我弟弟!我没有你这个弟弟!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咳咳……”
  一脚把展苏帆踹进水里,展苏南跳进水池。展苏帆使出吃奶的尽奋力往另一侧逃,结果还没游出两步他就被展苏南抓住了头发。
  救命啊——来人——呜呜——”
  展苏帆的呼救消失在泳池内。把展苏帆的头狠狠压在水里,气疯了的展苏南无视他扑腾的双手,过了好半天他才提起展苏帆的头。展苏帆痛苦地咳嗽,眼睛里全是泪。
  哥咳咳咳……错咳咳…………我咳咳咳……不敢……咳咳…………”
  而展苏南的回答是把展苏帆的头又压在了水里。那边,魏海中已经开始给各路人马打电话让他们火速去找顾溪。乔邵北也在打电话,同时冷眼看著被展苏南教训得凄惨兮兮的展苏帆。如果不是展苏帆是展苏南的亲弟弟,他很想跟展苏南一样往死里揍他。
  下面有人听到了上面的骚乱,一个人爬上来,看到上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後惊呼一声:二少!乔邵北转身,他的眼神刺得对方一个冷颤直接摔了下去。天台的嬉闹戛然停止,气氛瞬间冷凝。展苏帆已经被展苏南打得奄奄一息了。在他又一次被他哥压在水里时,有人救了他的小命。
  苏南,仍是用力地扣住展苏南的肩膀,乔邵北压下心底的慌乱以及对展苏帆的厌恶强自镇定地说:现在不是解气的时候,咱俩马上分头回家,当前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到小河。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展苏南揪著展苏帆的头发爬出泳池,他牙关紧咬地点点头,曾打过顾溪的右手不停地发抖。乔邵北扭头:海中哥,你的车借我,你送苏南回去。
  好。魏海中掏出车钥匙丢给乔邵北。
  重重拍了下展苏南的肩,直接忽视掉几乎快晕厥过去的展苏帆,乔邵北快步走了。展苏南如丢垃圾般把展苏帆丢到魏海中身前:带著他。魏海中从地上捡起展苏帆的浴袍给他裹上,驾著展苏帆下去。
  乔邵北已经不见人影了,展苏南直接脱掉湿透的T恤,就穿了一条还在滴水的长裤一脸阴霾地往外走。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赶紧给展苏南让路,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停了。转回身,展苏南看向展苏帆,被魏海中架著跟在他身後的展苏帆立刻害怕地往魏海中的怀里缩。
  你一个人打的小河还是带了人?
  这个时候展苏帆巴不得有人能替他顶嘴,马上说:带,带了,人。
  好。苏南缓缓点了点头,展苏帆吓得眼泪鼻涕飙了出来,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
  过小河的人跑掉一个,我就剁你一根指头。
  丢下狠话,展苏南打开门一脚踢开躲在门外偷听的主管大步走了。魏海中拖著展苏帆快步跟上,朝主管抛下一句:看著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许跑。
  是,是。
  刚被乔邵北的脸色吓坏的主管这下更是被展苏南的脸色吓得差点尿裤子。见过展苏南那麽多回,他第一次见到大少爷如此可怕的脸。
  两辆车朝不同地方向疾驰而去,乔邵北和展苏南一遍用力踩下油门一边联络自己所有能联络到的人寻找顾溪的下落。监视顾溪离开的展苏帆的手下供出顾溪上了去路安的火车,展苏南把这一消息告诉给乔邵北後,乔邵北马上命人开车去路安找人。可两人并不知道,他们发出的指令在一分钟後就被人更改
  ——任何人都不许去找顾溪。


远溪:第六章

  汽车一个急刹车停在屋门口,乔邵北下了车询问了管家後直奔父亲的书房。用力推开书房厚重的门,不理会屋内几人的惊愕,他直接对坐在书桌後面色严厉的人说: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和展伯伯演的戏!
  气氛不对,书房里的几位军官立刻站起来向老首长行了一个军礼,然後匆匆离开。甩上门,乔邵北上前两步,再也压制不住被自己最尊敬的父亲算计的愤怒,毫不留情地说:一个堂堂的大将军竟然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您真令我感到羞耻!
  碰!一拳砸在书桌上,乔作行火冒三丈地吼道:注意你的口气!我是你的父亲,不是你的仇人!为了一个贪图钱财、不知廉耻的人如此侮辱你的亲生父亲,这是你这个大学生应该说出口的话吗!
  顾溪不是那样的人!乔邵北冲上前与父亲隔著一张书桌第一次失去冷静地大吼:就算他是那样的人,也是我和苏南的事,你凭什麽替我们做决定?!哪怕你是我的父亲你也没有这个权利!
  啪!
  邵北的脸偏到了一边,狠狠扇了儿子一巴掌的乔作行一改平日对儿子的放纵与溺爱,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三十六岁才得了这麽一个儿子的他第一次对儿子动手。
  你从小到大都很懂事独立,做事也很有分寸,所以我从不过问你的事,可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错的离谱!指著乔邵北的鼻子,乔作行骂道:我不反对你和顾溪交朋友,但我绝不允许你和他交到床上去!还和苏南一起!这种丑事要在过去是要被浸猪笼的!你是20岁的成年人,连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都还要我这个老子来教你吗!你当我有那麽多閒工夫去警局喝茶?!还不是你展伯伯说你们大了,要给你们留面子。早知道你这麽执迷不悟,当时我就把那家伙送到监狱去,判他个流氓罪!
  乔邵北瞪著父亲,一字一句地咬牙说:还是那句话,哪怕你是我的父亲你也没有这个权利!要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还有,法律早已没有流氓罪这个罪行,就是有,我和苏南也会跟著小河一起去监狱!
  啪!又是一耳光重重地扇在儿子的脸上,乔作行要被气炸了,闹!这麽多年的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那个人!他如果敢回来,我就一枪崩了他!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乔邵北吼回去:他死了我也不会活!我们在阴间正好与你们两不相干!
  孽子!孽子!乔作行的脸都气白了,他按下电铃招来警卫,给我把这个孽子关到储藏间去,我要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甩开警卫的手,乔邵北冷冷地说:我自己会走。然後他转身开门离去。乔作行从书房里跟出来大声吼道: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他出来!更不许给他送吃的!
  大宅内的仆人大气不敢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老爷与少爷发生争执,也是第一次知道少爷原来也有脾气。
  乔邵北被他的父亲关起来了,而那边回到大宅的展苏南将半死不活的展苏帆丢到客厅的地板上,满是血丝的双眼瞪著父亲,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异常的嘶哑。看到小儿子被打得不成人形,在场的展夫人赶紧上前扶起展苏帆失声叫道:苏帆?这是怎麽回事!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我打的。苏南瞪著父亲,而展老爷子则很是镇定地吹吹茶碗里的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你打的?你为什麽要打你弟弟?展夫人叫来人把小儿子扶到沙发上,一脸的责怪。展苏南紧握着铁拳,咬牙道:问问他,我为什麽打他!
  展苏帆缩在母亲的怀里不敢哭,家里除了父亲他最怕的就是大哥,哪怕现在父母都在场也难保大哥不会冲过来再揍他一顿。低头看看小儿子,再看看明显处於愤怒中的大儿子和脸色不好的魏海中,展夫人看向丈夫。展坤平静地开口:还能是因为什麽?不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误会了别人,恼羞成怒,把苏帆当成了出气筒。
  苏南?!展母不高兴了。
  展苏南的心脏因为父亲的话猛地收缩,满腔的懊悔和愤怒无处发泄。眼神转到桌上的水果盘,他突然冲过去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照著自己的右手就刺了下去。
  苏南!
  血水喷出,展母要晕过去了。展苏南拔出水果刀,举起手又要刺下,被魏海中捉住了手腕,刀被夺走了。
  苏南!别冲动!魏海中厉声呵斥,把水果刀丢得远远的。展母尖叫:他爸!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见展坤仅是对儿子的举动皱了皱眉头什麽都不说,展母转向给展苏南止血的魏海中:海中,你说,是怎麽回事!
  抽出手,任血水流淌,展苏南看著父亲说:说的对,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是我不相信顾溪。可是我万万也想不到我的父亲和兄弟竟然自编自导了一出戏让我以为顾溪背叛了我。我甚至因为你而打了他。
  苏南,不管是什麽事先把血止了再说!一听到是有关顾溪,知道一点内幕的展夫人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抬手制止展夫人,让她不要说话,挥退客厅里的佣人,展坤带著隐隐的怒气开口:编自导?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要给你留面子,我会直接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个男人神魂颠倒,伤害自己的兄弟,对自己的父母无礼,就你这点出息叫我怎麽把家里的这一摊子都交给你!
  我不稀罕!
  不稀罕?冷哼一声,展坤讥嘲地说:不稀罕你哪来的钱给那个人租房子?哪来的钱给他交学费、买衣服?哪来的钱带他出去玩、任你挥霍?不稀罕……”把茶碗往桌上用力一放,展坤站起来走到儿子跟前,对无法反驳的人说:你吃我的、用我的、花我的,拿我的钱在外面胡来,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稀罕。展苏南,没有我这个父亲,你什麽都不是。作为父亲,我肯为了你的自尊去做戏不是要看你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你自残给谁看?吓唬谁?老子身上的伤比你脑袋上的头发都多!
  展苏南喘著粗气,脸上火辣辣的,父亲的话犹如一记记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展坤的怒火这时候才彻底爆发出来,这位从鬼门关里爬出来很多次、一手创立了自己黑暗王国的老爷子毫无预警地照著长子的腹部就是一拳。展苏南咬牙停下,咳了几声,他挺直腰背面对父亲。展坤接著又是一拳,展苏南被打得倒退了两步。喘了几口粗气,没有擦拭嘴角涌出的血水,展苏南又直起腰瞪著父亲。
  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的兄弟出手,若你是我的手下,就不是这两拳头这麽简单。动了活动很久没有教训过人的双手,展坤站在原地继续说:我和你乔伯伯不会管你和邵北在外面交些什麽朋友,可你们看看你们做的事!苏帆再胡来也不会跟别人在床上和男人玩3P!你们不仅不知羞耻,还大大咧咧地毫不掩饰,你们想怎麽着?还想娶他不成?!他哪怕就是个女人,我也不会让这种淫乱的人进我展家的大门!
  小河不是淫乱的人!苏南一嗓子就吼了出来,是我和邵北喝多了,跟他没关系!
  放屁!如果他不愿意,他不会跑吗?苏帆说你们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如果不是他主动勾引你们你们会跟他上床吗!就算是你们强暴了他,事後他为什麽不仅不躲著你们反而还和你们在一起?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是故意爬上你们的床!
  他是故意的又怎样!我和邵北喜欢!
  那你就去阴曹地府喜欢他吧!
  展坤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枪,直接对准展苏南的眉心,打开保险。
  展伯伯!
  他爸!
  魏海中和展夫人同时扑向展坤,展苏帆已经吓傻了。
  砰!
  枪响了。子弹擦著展苏南的头皮打在了他身後的门上,展坤不是开玩笑。
  快来人啊!叫救护车!
  看著血水顺著儿子的额头流下来,饶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展夫人也吓得六神无主了。展苏南的脑袋阵阵发懵,他擦擦挡住眼睛的血水,仍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倔强地看著父亲。展坤面无表情地收起枪,毫不在乎地转身走了。临上楼前,他背对著展苏南道:一个月後给我滚去美国,在这之前,你不许踏出你自己的房间半步。
  说罢,展坤上楼了,甚至没有多看儿子的伤一眼。
  魏海中招呼着人给展苏南包扎,心里则阵阵发寒:展苏南、乔邵北和顾溪,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未来。
  ※
  确定了展苏南头上枪伤不致命後,展老爷子就把展苏南关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派人守在他的屋外,任何人不得来看他,包括展夫人在内。展老爷子和乔老爷子这次是发狠了,一个月後,不管展苏南和乔邵北愿不愿意,他们都得去美国。这是两位老爷子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让两人去美国深造好为以後接掌家族企业做准备。而发生了顾溪这件事後,两人立刻把计划提前。
  展苏南的脾气火爆,从小到大没少惹事,所以对这次的事,展老爷子在那天发过怒之後就恢复了平静。而一向懂事理智的乔邵北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来的叛逆却是令乔老爷子耿耿於怀。在电话里听著乔作行仍未消下去的火气,展坤安抚道:们还年轻,正是什麽都不管不顾、冲动行事的年纪。过几年他们就会知道自己有多麽荒唐了。作行,我们也曾年轻过,我20岁的时候还因为失恋想不开呢,现在回头再看,只会觉得自己那时候傻到了家。等他们到了30岁,他们同样也会觉得他们现在很傻。
  乔作行仍不放心地说:邵北和苏南这俩孩子都是死心眼,我就怕他们想不通,不明白你我的良苦用心。
  展坤则毫不担心地说:们会明白的。等他们去了美国,见了更多的世面和更多的人,他们就会明白的。现在他们要赌气就让他们赌去,毛头小子一个,毛都没长齐就当自己是大人了。这次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做事要三思而後行。
  乔作行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然後点点头:们平时太宠他们了,总是由著他们的性子胡来。这个世界上,哪怕你再权势滔天,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我听你的,不瞎操心了,让他们在房间里好好反省,今後做事得多长点脑子。
  嗯。下午我要去打球,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这几天被那个孽子气得睡都睡不好,打打球晚上正好睡觉。
  行,那下午球场见。
  场见。
  挂了电话,展坤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就著身後一人的手点上烟,然後说:你父亲虽是老乔那边的人,可我从来没拿你当过外人。只要顾溪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不会为难他,所以你不要给我出手的机会。言下之意,不要妄想去找顾溪。
  收起打火机,魏海中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答应您。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找到顾溪为好。
  展坤接著说:你和苏南、邵北一起去美国吧,有你在那边,我和老乔都放心。话是询问,可口气却带了不容置疑,魏海中勉强点点头:好。把他也送到美国,彻底断了那两个人寻找顾溪的念头。
  一切都没有改变的可能了,20岁这一年,展苏南和乔邵北在他们的父亲那里上了深刻的节课,也认识到了他们是多麽的年轻和幼稚,而代价却几乎令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承受。


远溪:第七章

  依在阳台的栏杆旁,席地而坐的展苏南一口一口灌着啤酒。他的头部和右手都缠著纱布,隐隐地仍透著一点血水的红色。距离那天和父亲的对抗已过去了三天,战苏南由最初的暴躁到此刻的平静,或者说是对自己极度的失望。二十年来的狂妄与自信在父亲的言语下不堪一击,如果说父亲是猛虎,那他连厨房的蟑螂都不如,父亲一根指头就能把他压死。
  又猛灌了几口啤酒,展苏南屈起一条腿,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地再一次浮现那天的一幕幕。自从他知道了真相之後,他只要一静下来就会回想起那天他对顾溪做的事,然後他就恨不得杀了自己。如果他肯给顾溪几一点时间,哪怕是几分钟也好,让顾溪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想到这里,展苏南痛苦地自嘲几声,事情不会变成这样吗?父亲是铁了心地要弄走顾溪,就算他给了顾溪机会,他能保住顾溪吗?
  他算什麽啊,他吃的、用的、花的都是父亲的,这样没用的他注定了要伤害顾溪,注定……护不了自己爱的人。有人敲门,展苏南直起上身就把手里的啤酒罐扔了过去,罐子砸在门上,溅了一地的啤酒。
  滚!
  他不想见任何人!
  可是,门还是开了,展苏南愤怒的双眼在看到进来的人后迅速恢复冷静。苦笑了几声,他又拿起一罐啤酒,打开,仰头灌了几口。他的身边已经放了好几个空罐子了。来人在展苏南的对面坐下,靠在栏杆的另一头,顺手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像展苏南那样仰头灌了几口。
  你家老爷子怎麽放你出来了?苏南出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同样被囚禁起来的乔邵北。乔邵北又喝了几口啤酒,然後才平静地说:我跟他说我错了,我想明白了。
  展苏南拧了眉,压下出口的责怪,他等著乔邵北解释。和这家伙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他不相信他这麽轻易就妥协了。
  乔邵北的半张脸上父亲留下的指印仍十分的显眼,他几口喝光啤酒,丢下空罐子,拿起一瓶打开,这才看著展苏南说:苏南,我们去美国吧。
  展苏南灌下啤酒,等著对方进一步的解释。
  乔邵北凑近展苏南,放低声音问:你甘心吗?甘心这麽窝囊地任由自己喜欢的人如今下落不明,你我却什麽都不能做。
  展苏南眯了眯眼睛:当然不甘心。
  乔邵北退回去,不清不楚地又道:那就去美国吧。小河如他们所愿地走了,他们也不至於再去为难他。说到这里,乔邵北转头看向阳台的外面,眼里滑过伤感。不管今後要花多少年,我都要找到他,哪怕,需要一辈子的时间。这是我们欠他的。
  展苏南喝了一口啤酒,乔邵北又低低地说:我不想用年少轻狂来为自己的错误找藉口,如果不是我们自己先定了小河的罪,我父亲他们不可能得逞。所以你我要怪的只有你我自己。
  展苏南深吸了两口气,猛灌了几口啤酒。
  苏南,我们还太不成熟。如果说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是什麽,那就是让我们认清了自己。
  展苏南也转头看向阳台外,心里一片阴冷。
  我跟老爷子说下周就去美国。他同意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劝你下周和我一起走,你的决定呢?
  展苏南扯扯嘴角,哑声说:你都走了,我还留在这里干嘛,当然是一起去了。
  乔邵北笑笑:我来的时候已经让我爸通知你爸办理你的出国事宜了。他就知道对方会跟他一起走。
  邵北。苏南伸出受伤的手,乔邵北伸出一只手握紧,然後展苏南说:发誓,今後绝不再这麽窝囊
  样。
  四天后,展苏南和乔邵北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同去的还有魏海中。似乎是怕他们耍花样,展老爷子派了几十个人一路盯著他们上了飞机。展苏帆在这次的事件中学乖了不少,不再整日里花天酒地,趁著暑假,补习班补他落的一塌糊涂的功课。事情似乎就这麽过去了,展老爷子和乔老爷子忙著扩充自己的家族势力,等著儿子回来全面接掌家族。
  四年後,本应学成归国的展苏南和乔邵北突然失踪了,就连魏海中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展乔两家派出很多人去美国寻找两人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无奈下,魏海中只能先行回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因为什麽,展坤和乔作行在寻找了一年无果之後收回了人手。谁知三年後,展苏南和乔邵北竟然又回来了,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这三年他们去了哪里。
  儿子回来了,两位老爷子对他们失踪的这件事保持了沉默,把家族的产业慢慢移交到两人的手里。两人也不负众望地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七年过去,似乎年少时的那件事对两人来说已经成了过往的云烟。没有人再听他们提起过顾溪。
  ※
  展苏两家发生的事与顾溪都没有关系了,此时的他唯一的生活重心就是平安地生下孩子。他是双性人,绝对不能去医院生。而他又只上了一年医学院,根本没有任何临床的经验,如果自己生的话很可能发生一尸两命的情况。在被驱离的这段日子里,顾溪有空就往书店跑,寻找各种有关生育方面的书籍。他没钱买书,就在书店里看。最後,他仍是决定自己生。身体的秘密,他是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一个会生孩子的双性男人……绝对不要成为医学界的研究品,那样他的孩子也会沦为研究的对象。
  这天中午,顾溪的肚子很不舒服,隐隐作痛。他赶紧收了摊,在大婶的帮助下打了一辆车回住处。答应大婶会去医院生,到家之後,顾溪却是关紧了门窗,拿出自己早已买好的手术包。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处,一些医疗工具很容易就能在小诊所买到。
  肚子已经明显地痛了,有什麽从身下流出,顾溪脱掉棉衣和毛衣,一手扶著肚子,一手给电热炉插上电。手术刀、热水、剪刀、纱布、药,还有……咬牙忍住一波波的疼痛,顾溪喘著粗气把三个脸盆一一摆好,把缝伤口的针线摆在枕头旁。裤子很快被羊水浸湿了,顾溪费力地脱掉裤子,把一次性的医疗床单铺到床上。被褥都是房东的,如果弄脏了会很麻烦,而且如果他能平安生下孩子,他也没有力气清理床铺。
  生产的过程和注意事项如幻灯片般在顾溪的脑袋里一页页翻过。尽管已经把这些内容都熟记於心了,顾溪仍是不放心地拿过床头的医书,翻开自己做了记号的地方。没有人能够帮他,他必须万千的谨慎小心。肚子越来越痛了,顾溪放下书在房间里慢慢走。现在还不是躺下的时候,扶著桌子和墙壁,他在房间里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这样生产的时候会更顺利。
  衣服湿透了,顾溪靠在墙上稍作休息,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和别的孕妇相比,他太瘦了,如果不看他的肚子,单看他的脸,根本没有人相信他怀孕了,没有孕妇的脸会是那样的削瘦!9个月的孕期,顾溪吃下去的东西似乎都喂给了肚子里的孩子,他的肚子和他的身体根本不成比例,他瘦得肋骨都一根根地戳人眼睛。
  摆地摊的大婶说他这9个月的肚子比平常孕妇的肚子大了一些,顾溪一遍遍摸著肚子,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并不是他重男轻女,如果是正常的结婚生子,他希望能是个女孩子。可是他现在的情况,孩子出生后注定要跟他一起吃苦。人家都说,女孩子要娇养,他,没有那个能力。
  眼睛瞟到桌子的抽屉,顾溪犹豫了半天,还是咬咬牙捧著肚子挪到桌旁,打开抽屉。抽屉里有他的存钱盒,还有一封信。擦去眼睛上的汗珠,顾溪因为疼痛而发抖的手拿出那封信,放到桌子上。信封上写了一个地址,收信人是魏海中
  他不能不考虑最坏的结果。万一他难产,他就必须自己剖腹把孩子取出来,那样他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他必须考虑到孩子以後怎麽办。他是孤儿,想来想去唯一能托付的人就是魏海中。他从不奢望孩子能认祖归宗,他相信魏海中会替他养大孩子,会对他的孩子好。至於那两个人……肚子猛地剧烈地疼了一下,顾溪咬住嘴才没有喊出来。
  忍下疼痛,顾溪淡淡地笑了,孩子也知道在那个大宅子里不会幸福吧……剧痛明显,顾溪挨著床边坐下,摸著肚子说:爸爸,也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停了停,他艰难地说:所以,你要和,爸爸,一起,努力……们,一起,加油……”
  水开了,顾溪困难地站起来拔掉插头,提著水壶往一个脸盆里倒满热水,然後又挪到水管旁,灌满水。这样来回三趟,顾溪的身上都湿透了,汗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水盆和壶里都是开水,应该够用了。把剪刀和手术刀丢到开水里,顾溪爬上床,躺下。
  抓过准备好的乾净毛巾塞到嘴里,顾溪再也忍不住地叫起来:……”奶奶,您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


远溪:第八章

  ————
  床单被两只手揪得死紧,手背和掌心的汗水早已浸透了手下的床单。房间里,一人痛苦的、压抑的喊声不停响起,地下室的小窗户外是夜晚微弱的路灯。房间内只有一盏台灯,可照射在床上的景象却令人胆寒。
  ——
  上身抬起又重重地落下,顾溪死死咬著嘴里的毛巾,一旦毛巾松开,他的叫声一定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因疼痛而涌出的眼泪以及汗水遍布整个脸颊和全身,顾溪下身赤裸地曲起双腿,过大的腹部在明显的蠕动。从中午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仍没有出来的迹象,而顾溪快要没有力气了。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坚持下去,顾溪调整呼吸再一次用力。
  唔唔——”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孩子已经在出口了,可是他一松气孩子就又回去了。不能再拖了,虽然据说古代人生孩子常常会疼个两三天,但顾溪不敢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开玩笑。又一次使力无果,顾溪撑著上身困难地坐起来靠在床头。哆哆嗦嗦地一手探到下身,肚子蠕动得更厉害了,顾溪疼得差点吐掉嘴里的毛巾。
  出口处太小了,也难怪孩子出不来。怎麽办……顾溪收回手擦掉眼睛上的汗,血水糊了一脸。极度的痛苦中,顾溪勉强保持一分清醒在记忆中翻找有用的资料。艰难地翻身,咬紧牙关扶著桌子角从床上爬起来,仅仅是这一简单的动作都快令他晕厥过去。疼痛在麻木之後只会更加的难忍,顾溪一手摸到枕头旁的手术刀,双腿跪在床上,用肚子顶住床边的桌子稳住自己的身体。
  ……”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血水顺著大腿根部流在床单上,一次性的医疗床单上几乎被血水染成了红色。痛苦地深吸了几口气,顾溪一手扶住桌子,另一手拿著手术刀摸索到自己的下身。闭上眼睛,鼓足所有的勇气,顾溪在出口处划开一刀。血水喷溅在床单上,顾溪的眼前阵阵发白。把手术刀丢在水盆里,顾溪抬起血红的手按住自己的肚子,然後用力。
  ——”
  毛巾上都有了血印。顾溪按著肚子把孩子往下推,自己会不会死早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要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顾溪的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了,他用力按著肚子,血水的滴答声渐渐变得遥远。
  忍受著非人的折磨,顾溪索性两只手一起按著肚子往下推。出来,快出来啊……嘴里的毛巾掉了,小小的地下室内传出顾溪的大喊:——
  伴随著身体都要被撕裂的痛,一个沉重的东西顾溪鲜血淋淋的下身脱落。当那个东西掉在顾溪的腿间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突然不知如何反应孩子生下来的惊喜。似乎是因为掉落的关系,孩子自行发出了哭声:哇啊——”
  声音格外的有力,也证实了顾溪平时吃下去的东西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对,是视线朦胧中,仍保持着跪著的姿势的顾溪怔怔地看著孩子腿间微颤颤的小肉芽。孩子的哭声令他的鼻子也有点酸涩了,看著看著,他裂开嘴,眼泪和笑容一起涌出。
  ……”可不等顾溪弯身把孩子抱起来,他的肚子又发出了阵痛。顾溪愕然地瞪著还在蠕动的肚子,脑袋懵了。怎麽,怎麽会!
  双手发抖地按住肚子,感受到其内跳动的生命,顾溪咬住嘴,使出最後的力气,用力往下按。脑袋後仰,顾溪的眼泪顺著眼角倾泻。就那样跪在床上,就那样浑身沾满自己的血水,顾溪的双手用力往下推自己的肚子,一下、两下、三下……裂开的伤口又一次崩裂,血水涌出,有什麽从顾溪的体内沿著那裂开的地方缓缓出来,顾溪又一次压制不住地大叫出声。
  噗通一声,之前还在哭泣的孩子这回哭得更伤心了,有东西砸在他身上了。而砸他的那个东西似乎比他还要委屈,哇啊啊地大哭了起来。低头看著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顾溪瘫倒在一边,一手依旧紧紧地压著肚子。这麽等了几分钟,顾溪才拿开手,又哭又笑地把一个孩子从另一个孩子的身上抱开。
  两个孩子,两个……男孩儿……在一片血水浸染中,顾溪抱著一个孩子,看著另一个孩子尽情宣泄自己9个月来的喜怒哀乐。在这简陋的地下室里,在血腥飘散的床上,顾溪冒著生命的危险自行生下了两个男孩儿。今後的路该怎麽走,顾溪完全没有考虑,他沉浸在平安生下孩子的喜悦中。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他的人生将有人陪伴,而陪伴他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抛开他。
  ※
  再睁开眼时外面的天都大亮了。鼻尖是浓浓的血腥气,顾溪撑著格外疼痛的身体勉强坐起来。怔忡了片刻,记起自己昨夜经历了怎样的事情,顾溪急忙扭头去看孩子。两个孩子身上裹著尿布,在睡著。昨晚的情绪缓和下来之後,顾溪已是精疲力竭。强撑一口气给自己缝合了伤口,给两个孩子剪了脐带、擦了身体,顾溪连换床单的力气都没有,铺了条乾净的一次性床单就直接拉过被子睡觉了。
  浑身都疼,下半身更是毫无知觉,顾溪又躺了回去。书上说刚出生的孩子不会马上喝奶,要把胃里的污物吐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摸摸孩子仍带著血的小脸,顾溪喜悦地笑了。这是老大,另一个……顾溪的眼神转到靠著墙跟睡觉的孩子,那个,是老二。
  不去想两个孩子是谁的,顾溪凑过去在两个孩子的额头分别亲了一口。从今天开始,他不仅是爸爸,也是妈妈。过往的一切都随著孩子的出生而留在了昨天。
  朝阳、朝乐,爸爸会把你们养大成人,相信爸爸。
  朝阳、朝乐,孩子的名字。原本他以为只有一个孩子,也决定不论男女都叫朝阳,希望他能像早上的太阳那样永远充满活力,对生活充满乐观。现在,他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个意外,他希望这个意外可以和他的哥哥一起幸福快乐的长大。
  肚子饿了,又躺了一会儿,顾溪强撑着爬起来。双腿几乎不能动,他就扶著桌子一手提著水壶一点点地挪到水管旁,然後再提著半壶水一点点地挪回来。插上电,把两颗洗乾净的生鸡蛋放进壶里,顾溪又扯下脏床单,暂时丢在桌子下面。孩子身上的血渍还没洗乾净,他也一身的脏污没有清理。虽说生了孩子要做月子,可对顾溪来说却是困难的事。
  上身伏在床上休息,壶里的水开了,顾溪直起腰,在脸盆里倒入开水,脸盆里还剩著昨夜留下的凉水。用勺子取出两个煮鸡蛋,顾溪放在小碗里。先把孩子抱过来,给孩子仔仔细细擦了身体,穿上小衣服,顾溪才来收拾自己。孩子一次都没醒过,似乎昨晚的降生也累坏了他们,这样最好,此时的顾溪没有力气来照顾哭闹的他们。
  歇歇停停,顾溪终於给两个孩子套上了衣服,这才拿起已经温凉的鸡蛋。没有鸡汤那些营养的东西,家里除了孩子吃的东西外只有鸡蛋最营养,也最便宜。在有些地方,女人生了孩子後一天要吃四十个鸡蛋,顾溪没钱买那麽多鸡蛋,但一天四个鸡蛋还是可以吃的上的。
  吃了鸡蛋,有了点力气,顾溪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後又给自己熬了点米汤。屋内很暖和,顾溪不由得庆幸他没有去南方,北方的冬天很暖和,孩子可以舒服地在屋里度过满月。孩子不会有满月宴,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孩子的存在,顾溪咬咬昨晚被他咬破的嘴,然後对著孩子笑了笑。握住两个孩子的小手,顾溪低声说爸爸给不了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不管未来的生活有多苦,爸爸都不会丢下你们,会让你们吃饱、穿暖。
  他有手,他也不是笨蛋,哪怕去捡废品、去卖血,他也要把两个孩子养大。还有什麽比被赶走的那段日子更难熬呢。那时候他买了车票後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因为一身的伤他连工作都找不到,更别说住的地方了,他还怀著孩子。可即使是那样的艰难,他仍是挺了过来。他是小河,是总有一天会变成大海的小河。更何况他的生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他有了牵挂的人。
  对孩子笑,也是对自己笑,顾溪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幸福的闭上眼睛。他有孩子了,他,自己孕育的孩子,真好。
  ※
  春节过去了,再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要吃元宵、闹花灯了。在小小的地下室里熬过了一个月,顾溪喂饱两个儿子,然後洗乾净奶瓶,连同孩子的衣物、奶粉一起放进行李箱里。及背的长发已经不见了,昨天晚上孩子睡了之後,顾溪对著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剪了自己用来男扮女装的长发,恢复了自己的男儿身。
  顾溪把一条床单裁剪成两块背布。把长子背在背上用一块背布缠好,然後把小儿子绑在身前。接著再拿一条床单把两个孩子从头到脚裹严实了。孩子很乖,从出生到现在很少哭,似乎也知道体谅父亲的辛苦。绑好孩子,顾溪把留给房东的一封信放在桌上,然後带著他的全部家当趁著夜色离开了。
  附近的人都以为他是女人,他要重新换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以男人的身份继续生活。之所以选择在晚上离开,就是不想有人发现他的秘密。头发剪短了,不用再刻意围著大围巾遮住容貌,顾溪一手托著行李箱一手提著暖壶、水瓶等家当朝顶著正月的寒风朝火车站走去。两个孩子在父亲温暖的体温下呼呼大睡着,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有怎样的人生。


远溪:第九章

  有人30岁会忘记20岁做过的事,20岁的轻狂为的都是30岁的稳重。这句话也许很有道理,但对有的人来说,20岁的轻狂却成为了他们心头永远的刺,一根时不时会往他们心头的肉上戳一戳的刺。不过,年少的轻狂确实会令人成熟、令人稳重。但同样对於某些人来说,轻狂的代价却是那样的沉重,以至於他们在12过後仍然无法走出20岁轻狂所带来的痛苦。
  不过,他们毕竟是30岁的成年人了,曾经的恨与怨在十几年的岁月洗礼中早已变成了淡漠。回首过往,他们要恨要怨的也只有他们自己,谁都无法代替他们承受。
  拿过一根烟,他点燃,缓缓吸入一口,再缓缓吐出,只觉得空荡荡的心被缕缕菸丝填满,然後暂时带走他心里的忧愁。青春期的他很少吸烟,成年之後反而烟瘾越来越大。他知道这是为什麽,但没有克制的意思,想抽的时候就抽,不想抽的时候也吸上两口。也难怪有人说烟酒是排忧解愁的最佳良药。不过他不酗酒,他可以忍受自己变成烟鬼却无法忍受自己变成酒鬼,那样太难看。
  非周末的上午,对很多人来说正是忙碌的时候,曾经他也是这很多人中的一员,甚至只会比他们更忙碌,一天睡三个小时都是奢侈的。不过在他的公司和势力发展更加成熟的现在,他可以悠閒地坐在办公室里抽烟,告诉秘书不要让人打扰他。
  仰头吐出一口烟雾,他想到早上接到的一通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一是希望他这周能回家吃饭,二是希望他能把被他派到非洲的弟弟调回来。他只说他知道了,至於同意与否,他没有表态,母亲也无力强逼。12年,他变了很多,那个曾经专制地令他发狂、令他发誓要报复的父亲也同样变了很多。变得如今他唯一能报复的就是少回家,少见面。至於他那个被他派到非洲拓展业务已经三年的弟弟,再在那里磨练磨练吧。
  他那个世上唯一的亲弟弟,逼走了他最爱的人。20岁时,他可以狠狠揍他一顿以宣泄他的愤怒,但在他27岁回国之後他已懒得再去揍他。以磨练为由把那个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的弟弟派去非洲,一是对他当年所为的惩罚,二来也确实是磨练他。展家的男人,总要学会独当一面,有一天他离开后展家也不至於乱了阵脚。
  私人电话响了,他伸手拿过电话:喂。
  苏南,是我。干嘛呢?
  发呆。
  呵。对方在电话里轻笑,然後说: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今晚回家吃饭,我答应了。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还是你回你家?一个人做饭很无聊啊。
  想想,他灭了烟头:我也回家好了,我懒得听我妈跟我念了。
  我吃完饭就回去,要带啤酒回去吗?
  买吧,我应该比你早到家。
  “OK
  挂了电话,他转动椅子面朝落地窗,窗外是一栋栋林立在都市的高楼大厦。他又拿过一根烟点燃。和12年前相比,这座城市可谓是面目全非。不仅城市变了,人也变了,而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们依旧没有找到那个人,那个对他和邵北来说都无比重要的人,重要到寻找他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唯一。
  和展苏南的悠閒不同,在瀛海另一座高楼大厦的办公室里,乔邵北却是忙得不可开交。不像展苏南喜欢在安静中发呆,他比较喜欢在忙碌中忘记一些烦恼,一些不知什麽时候可以解决的烦恼。而最近他和展苏南刚刚成立的医院正好分散了他大部份的精力虽然他不懂医,但作为投资人和最大的股东之一,他可以操心的事情很多。
  叩叩叩,有人敲门,乔邵北头不抬地说:请进。门开了,他这才抬起头,看到来人,他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满是期待地问:怎麽样,有线索吗?
  来人是乔邵北的手下,叫左青伟。他把手上的一份资料交给乔邵北说:们的人在关庆找到一个老人,她说12年前她曾捡到过一个浑身是伤的外地青年,那个人在她家里住了三个月后就离开了。据她的描述,那个人很像顾溪。我们的人给她看了顾溪的照片,她确定是顾溪。
  什麽?!乔邵北噌地站了起来,脸上是狂喜,後来呢!她知不知道小河去哪了?!这麽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可是令乔邵北失望的是,左青伟蹙眉道:顾溪的喉咙似乎受了伤,他和那个老人在一起的三个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後来他不告而别,老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为什麽要走。我让他们以关庆为中心继续找下去,顾溪走的时候身上的钱并不多,应该还在北方的某座城市。
  小河的嗓子受了伤?乔邵北的眼神滑过阴鸷,立刻道:亲自去关庆跑一趟,我要知道那三个月里小河的一切。
  是。
  想了想,乔邵北又道:带上虎子一起去,开车去。
  马上动身。
  朝乔邵北点了下头,左青伟转身开门离开。失踪了三年回来后,乔邵北和展苏南带回了一些他们自己的手下,这些人的来历不明,但深得乔邵北和展苏南的信任,是两人的特别助理也是保镖。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慌乱,乔邵北马上拨出展苏南的电话。还在对著天空抽烟发呆的展苏南懒懒地接过电话,两秒钟后他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猛地站起来的身体撞翻了手边的烟灰缸。
  让青伟顺道过来我这里,我让庄子和健斌跟他们一起去。
  好,我这就打电话给青伟。
  这边一放下电话,那边苏南就手不稳地按下内线,直接对秘书说:让庄子和健斌马上来见我!
  是,老板。
  3钟后,展苏南的两位手下庄飞飞和陈健斌就来了。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后,展苏南说:要随时向我报告。
  是。
  庄子询问道:老板,海中哥刚才打电话说让我过去他那边一趟,我怎麽跟海中哥说?
  我来处理,你和健斌马上下楼,伟青他们一会儿就到。
  好!
  两人没有任何迟疑地离开了。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展苏南剧烈地喘息,紧握的拳头骨节发白。有小河的消息了,12年来他们终於有小河的消息了!如果12年前他们有能力去寻找小河,他们也许早就找到了他。可是他们不得不用7年的时间来让自己变强,再回来后他们却悲哀地发现他们丢了小河,几乎是彻底地丢了他,他们找不到他了,哪怕他们的事业触角伸得再长,他们也无法得知有关他的丁点消息。
  警局查不到有关他的户籍信息,银行也查不到他的帐户信息,他地离开了,彻底地离开了,不愿意给他们一点後悔的机会。终於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於!想到乔邵北在电话里说的一件事,展苏南脸上的狂喜瞬间褪去。拿起电话,他拨通魏海中的手机。
  苏南。
  海中哥,我临时有事派庄子去办,你那边我一会儿派大牛过去。
  不是什麽要紧的事,我过去也一样。
  眼神暗沉,展苏南直接问:海中哥,当年展苏帆是不是伤了小河的嗓子?
  噶?对方明显一愣,然後不确定地说:我遇到的那次没有,後来小河走的时候有没有我不知道。怎麽了?
  邵北那边的人查到了小河的消息,但好像小河伤了嗓子,不能说话。
  什麽?!正在和女朋友约会的魏海中丢下女友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压低声音:们在哪里发现的小河?
  “12年前有位老人捡到小河,後来小河走了。
  在呢?
  不知道。
  魏海中的脸色沉了下来,脑袋里迅速地转过无数个念头,然後说:这件事我来问,虽说过去了这麽多年,咱们已不是当年的咱们,但还是要万事小心。老爷子那边还是不要那麽快让他们知道你们一直在找小河。
  给他知道了他也做不了什麽。
  小心无大过。
  “……好,我听你的。
  那你等我电话,我去套展苏帆的话。
  嗯。
  站在不远处,魏海中的女朋友倪红雁很不是滋味地看著他在角落里跟人说悄悄话。她和魏海中在美国相识,後来为了他她放弃了美国的高薪回到国内当一名普通的儿科医生。她确定魏海中是爱她的,但是对方却不愿意结婚。每次她一提到这个问题魏海中就不吭声。有一次她逼急了,魏海中告诉她他曾经做过一件错事,在弥补了他犯下的错之前,他不会结婚。
  那时候看到魏海中眼里的痛苦,她让步了。可是魏海中却不愿意告诉她他犯下的错误是什麽。而像今天这样避开她和别人说悄悄话更是经常的事。倪红雁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魏海中的女朋友,她希望能得到他全部的信任。但尽管不是滋味,倪红雁还是忍了下来。她爱魏海中,她深知如果放开这个男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像魏海中这样的好男人。所以尽管有时候会难受,她还是假装让自己不在乎,她相信总有一天魏海中会告诉她原因。
  而另一边,得了展苏南命令的庄飞飞和洪建斌从电梯里出来直奔大门口。两人没有时间回家收拾行李,打算等到了那边之後再买换洗的衣服。走得太过仓促,庄飞飞和迎面走来的一个女人撞在了一起。看也没看对方一眼,甚至没说一声抱歉,庄飞飞推开女人就走了。瞪著他的背影,被撞疼的女人气愤地喊道:撞了人不会道歉啊!而庄飞飞却是头也不会地大步走了。
  过分!没礼貌没素质!揉揉被撞疼的肩膀,徐蔓蔓郁闷极了。和她走在一起的人劝道:算了,蔓蔓,那个人好像是大老板身边的人呢。咱们这种小小的实习生别说被他撞了,就是被他打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哼!老板身边的人就了不起吗?徐蔓蔓走进电梯,按下21层。
  对方八卦地说:你知道咱们的大老板有多神秘啦,公司的高层都很少有人能见到他呢。听说大老板这个月都会在总公司坐镇,张姐也说了,如果我们表现得好就有机会留在公司,说不定还能得到大老板的赏识留在大老板身边呢。
  徐蔓蔓斜瞅著和一样是实习生的闵朱丽,了然地问:你最近在看什麽小说?
  闽朱丽立刻不好意思地说:……总裁系列言情小说。
  徐蔓蔓朝天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接著她摇摇头,楼上闵朱丽说:说就是小说,咱现实点行不?我对什麽留在大老板身边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我是学会计的,也没那机会。倒是你,秘书系毕业,还有点可能。
  呃,呵呵,我也只是幻想,幻想。闵朱丽傻笑。
  21层到了,在财务部实习的徐蔓蔓和闵朱丽就此分道,把她刚刚奉命从集团的一家子公司拿来的资料交给上司,她趁著去茶水间倒水的机会给老家的亲人打电话,述说她刚才受到的委屈和这段日子被压榨的郁闷。
  小叔。
  怎麽啦?
  我好痛哦。
  哪里痛?去看医生了吗?电话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著急,猛烈咳嗽了几声。
  不是。我刚才从外面回来,被公司的一个男人给撞了。他不仅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把我推开就走了。
  那是太过分了。撞伤了吗?
  没撞伤,但是肩膀好痛。
  “……”对方叹了口气,然後心疼地说:一个人在外面很辛苦吧。要不要考虑回来?
  不要。生怕对方以为自己嫌弃家乡不好,徐蔓蔓赶紧说:我回去我爸妈肯定逼著我相亲嫁人。我还没毕业呢,哪怕不能留在现在实习的公司,我也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我不想浪费自己7年的辛苦。
  对方低低地笑了,笑声里有著鼓励。
  蔓蔓,一个人在外面会遇到很多的困难。你又是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强撑著。有什麽事不好跟家里说的就跟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小叔最支持我。
  跟小叔撒撒娇,徐蔓蔓的心里好受多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立马就展颜了。小叔,我爷爷奶奶的身体还好吗?我爸妈呢?
  们的身体都好,就是担心你。说著,男人又咳嗽了好几声。
  徐蔓蔓的眼里是担心:小叔叔,你又咳嗽了?
  没事,老毛病了。
  抿抿嘴,徐蔓蔓道:小叔,我挺好的。我现在实习的公司很大,中午和晚上都能在食堂吃饭,伙食比学校的食堂好多了。而且公司提供住宿,我现在不仅可以在公司学到经验还可以一边写毕业论文呢。你们不用担心我。小叔,你身体不好,不要太劳累了。我听我妈说你现在还是每天摆摊,你不要那麽辛苦了。
  我没事。我这咳嗽是老毛病了,天暖和了就好了。
  知道小叔叔的倔强,徐蔓蔓只能在心里叹气,然後她问:阳阳和乐乐快期末考试了吧?
  嗯。说是下个月考试。
  公司过年放假,我们实习生可以提前走,我今年回家过年,应该可以赶得上阳阳和乐乐的生日。
  你不用特意为他们过生日,不过你过年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一年多没见你,我们都很想你。
  嘿嘿,主要是我太想小叔你包的饺子了。
  呵呵,保管你吃到饱。
  看看时间,徐蔓蔓不敢再摸鱼了,说:小叔,我挂了,改天我再打电话给你。我过年回去的事你要给我保密呀,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
  看著手机屏幕上小叔的照片,徐蔓蔓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小叔就是她的榜样,她绝对不会让任何困难打倒自己。徐蔓蔓,加油!


远溪:第十章

  三年前,展苏帆被他兄长一通电话调到肯尼亚去开矿,他连抗议的勇气都没有就直接被打包丢上前往非洲的飞机,之後再也没有回来过。去之前,他哥给他交代了任务,要他拿下肯尼亚至少三个省的金属矿开采权。这对展苏帆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心知这是他哥对他的惩罚。
  在如今他哥已经掌握了展家绝对权力的今天,展苏帆只能含泪告别父母和正在热恋中的女友去了肯尼亚。三年过去,展苏帆距离他哥交给他的任务达成的那天仍是遥遥无期,不过他已经拿下一个省一半的金属矿开采权了。肯尼亚矿藏丰富,金属矿有金矿、银矿、铜矿等等。三年来,他也成熟了不少。起码现在遇到子弹从头顶飞过去的事情他还可以很淡定地继续和保镖谈笑风生而不会如第一次时吓得尿裤子。
  当年的女友早已嫁给别人了,展苏帆在经历了沉重的失恋打击后一心扑在了事业上。对於他曾经做过的那件错事,这几年他一直在深刻的检讨中,也一直活在懊悔中。不过在远离兄长的肯尼亚,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要挤出来的他被懊悔折磨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如果现在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呆在混乱的肯尼亚继续开矿,也不要回国忍受面对兄长时良心的鞭笞。而且抛开肯尼亚的混乱,这是一个很美丽、很迷人的地方,如果女人再白一点,就更迷人了。
  一大早接到魏海中的电话著实令展苏帆大吃了一惊。自从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魏海中除非得了老爷子或是他哥的要求,否则绝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当然,他没有抱怨的资本,这都是他自找的。魏海中目前仍主要负责乔家的事情,有时在展苏南需要的时候帮忙展家的业务。乔展两家到了这一代在很多方面早已不分彼此。
  尽管异常吃惊,展苏帆仍是客气地问:海中哥,是不是我哥又有安排了?他家老爷子近两年已经不管事了,所以应该是他哥有事交代他。
  肯尼亚和国内的时差是5个小时,接到展苏南的电话后,魏海中心不在焉地陪女友逛了街、用了餐,一直等到肯尼亚这边早上8点,他立刻给展苏帆打电话。
  你哥没有什麽新的安排,你在那边怎麽样?伯母今天还跟我说让我劝你哥把你调回来。
  啊,挺好的,我妈就是还当我是小孩子。你别听我妈的,我这边的事业算是蒸蒸日上,我可不想半途而废。
  也是。你拿下一个省的一半金属矿的开采权你哥虽然嘴上没说,不过我知道他挺满意的。要知道肯尼亚满共也就7个省。
  真的?苏帆受宠若惊,他哥不揍他他都该庆幸了,根本不敢有其他的奢望。
  魏海中叹了口气,说:苏帆,你哥他心里是有气,但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兄弟,他再气也不可能不认你。他也清楚,那件事不能只怪你一个人,我们都有责任。
  展苏帆的鼻子有点发酸,他握紧电话:海中哥,你帮我告诉我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那时候不懂事,我就是不喜欢顾溪夺走我哥对我的注意,我嫉妒他,恨他,就犯了糊涂做出那种事。海中哥,你一定要告诉我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听到展苏帆的声音都变了调,魏海中的心里也不是滋味。算起来,他也是逼走顾溪的帮凶之一。他道:现在顾溪不知去向,除非找到他让你哥能亲口跟他说句对不起,不然这辈子你哥也放不开。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苏帆要恨死自己了,路安也没有他的消息?
  没有,没有人见过他。
  展苏帆也不知道说什麽好了,喃喃道:时我手下的人确实看到他买了去路安的火车票,难道他没有去路安?12年了,展苏帆想到这辈子可能都找不到顾溪,他就心抖。
  隔了这麽久,他很可能又去其他地方了。苏帆,你手下跟著顾溪去火车站的时候有没有做过别的事?有没有又打了他?
  展苏帆立刻猛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怕我哥知道了不高兴,跟他们说了只要顾溪离开就行。他们没胆子瞒著我打他的。顾压根都不知道我有派人去监视他。说到这里,展苏帆又赶紧说:海中哥,是我不懂事。我哥和邵北哥喜欢谁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别人根本无权过问,我那时候满脑袋浆糊,做事不懂轻重。如果能找到顾溪,我一定跪在他面前跟他认错!
  跪到不用,但认错肯定得认。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这件事你别在你爸面前提,他和你哥现在的关系缓和了一点,别再起冲突。
  我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海中哥,我真的希望能找到顾溪,有什麽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目前倒是没什麽需要你帮忙的,肯尼亚不安全,你在边要保护好自己。
  我你就放心吧。
  又聊了一会儿,魏海中结束了展苏帆的电话,眉心紧拧。他相信展苏帆没有骗他,那顾溪为什麽不会说话了呢?心情沉重地回到餐桌旁,魏海中很抱歉地对等了他半天的女友说:对不起,等急了吧。
  没有。扬扬手机,告诉对方自己刚才在看新闻,倪红雁把手机放进包里,状似随口问:怎麽了,工作上有事情?
  嗯。敷衍过去,魏海中喊来侍者买单,然後说:红雁,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我有点事得去邵北那儿一趟,我今晚可能不回家吃饭,你等我电话。
  好。忍下失望,倪红雁点点头。
  出了餐厅,魏海中一边开车一边还在想顾溪的事。倪红雁盯著魏海中若有所思的严肃侧脸,心里再次浮上失落。如果不是她相信魏海中的人品,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这时,魏海中突然开口:红雁,有没有可能一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之後失去说话的能力?
  倪红雁虽然很疑惑魏海中为什麽突然问这个问题,还是出於专业的角度回道:如果伤到大脑的话有可能引发语言障碍。
  魏海中手里的方向盘一转,把车停在了路边,扭头一脸凝重地问:那有没有可能受伤之後可以说话,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就不会说话了?
  倪红雁想了想问:大概多久后不会说话的?
  没太久,几天吧。他的头被打伤了。
  倪红雁道:那最好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有可能是大脑的损伤引起说话功能障碍。如果脑袋里有淤血而又没有及时散开,那时间长了之後淤血就会引发病变,引发功能性疾病。魏海中听到这里眉头都拧成了川字。
  见他的脸色很不好,倪红雁想了想又道:也有可能是因为心理原因导致病人不愿意说话。他为什麽会受伤?
  魏海中声音发哑地说:他,被好友,误会,然後被好友的亲人重伤。事隔十二年了,想起那一幕魏海中的心里仍然十分的难受。
  倪红雁听出了点意思,她握住魏海中的手说:那就很有可能是因为心里的原因。也许是他不想说话,也许是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造成他性格的自闭从而影响到他的说话功能。
  紧紧握了下女友的手,魏海中道:对不起,红雁,我要马上去找邵北,你一个人打车回家行吗?
  好。没有多问,倪红雁亲了魏海中一口,安慰道:如果是心里的原因导致的,可以通过心理治疗恢复,不要太担心了。
  嗯。
  看著女友下车上了计程车,魏海中踩下油门,直奔乔邵北的公司。
  ※
  心理原因么……”双手支著额头,乔邵北缓缓吐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的身後,已经赶过来的展苏南吸著烟,靠著窗台沉默不语。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十几个烟头。隔著一张办公桌坐在乔邵北对面的魏海中忍不住宽慰道:们现在还不能肯定小河现在仍不会说话,毕竟都过了这麽久了,小河也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也许他早就释怀了。
  但是我无法释怀。乔邵北放下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和展苏南一样,他的烟瘾也很重。吸了几口烟,乔邵北冷静了一会儿后说:们目前所有的寻找都是在私下,这样太慢了。苏南,你觉得呢?
  展苏南灭掉又一根烟头,说:今晚我回家跟老爷子摊牌,不管他能不能接受,这件事他都无权再插手过问了。
  乔邵北的眼里是相同的意思,他对魏海中说:海中哥,今晚过後你密切留意老爷子身边的动静,如果他们还是执意要管,我就只好把他们送到瑞士养老了。
  我明白。并不愿意看到两人和老爷子再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魏海中乐观地说:们都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老爷子再反对也不好干涉太多,他们是年纪大了,但还不至於糊涂。
  在婚姻和子嗣的问题上,老人从没有理智可言。想想母亲一直不曾放弃给他安排相亲,乔邵北眼里并无笑意地钩钩嘴角。
  有些事他们必须得接受,我和邵北已经不再是20岁毫无能力的毛头小子。苏南面无表情地说,接著他道:现在回家。
  那我也走了。
  乔邵北也没心思留下来办公。
  苏南,我跟你一起过去吧。魏海中起身道。虽然展苏南现在的脾气收敛了很多,尤其这几年他几乎没有再看到过展苏南发脾气,不过魏海中终究还是不放心。在顾溪的问题上,什麽都有可能再次发生。
  不一会儿,从乔邵北的集团公司停车场里开出来两部车,和12年前的那晚相似,魏海中陪著展苏南回展家,乔邵北一人回乔家。顾溪的那一点消息给了他们希望,也更坚定了他们继续寻找下去的决心。十二年前,他们无力保护顾溪;十二年後,他们有了足够的能力为顾溪遮风挡雨。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找到那人并且得到那人的原谅。
  吐出一口闷气,乔邵北按下车窗任1月的寒风吹在脸上。小河,你知道我和苏南一直在找你吗?还是知道了,却故意避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