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20

墨涧空堂: 一嫁三夫 11-20

☆、第十一章

但就在即将到达客栈的时候,却出了一件大事。

江元睿身上的钱囊不见了。

这可真是白日见鬼,他们明明好端端地走在路上,没有遇到什麼劫匪,也甚至没有与任何外人近身过,怎麼可能就突然被摸走了钱囊?

两人都迷惑不解,幸好江元睿身上的钱是分著装的。那个钱囊里的是现银,另外在身上还揣著不少银票。但就在江元睿伸手探向怀里一瞬间,一隻乌黑的,站满泥巴的小手突然自下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下探了过去,竟是抢在江元睿之前从他怀里摸出了银票,接著就见一个黑影迅速朝巷角处狂奔而去!

「你给我站住!」苏青青急了,也顾不上目瞪口呆的江元睿,捉起裙角拔腿就追。那死孩子是什麼时候过来的?手速也未免太快了些,跑得也快,在街巷里绕了几圈,没两秒便没影了。

苏青青站在巷口喘著粗气四处望,跑哪儿去了那孩子?看那身形,最多也就六七岁,怎麼敢一个人来干这麼危险的事情?还捞去了那麼一大笔银子,他花的过来麼他!

江元睿在后面沉著脸过来,看到苏青青的时候虽然还是挂上了笑脸,不过笑得狠是勉强。不用说,那个孩子是惯偷,肯定早盯上他们了。

这种事情就算报官也不一定有什麼用,那孩子敢如此猖狂,身后说不定有什麼势力在作怪。青阳的县令是出了名的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如果没有足够的好处狠难请得动他办事。

没办法,两人找镇里的居民打听了一下,得知青阳镇附近的山上最近出现了一伙土匪,总在山道上打劫,他们中有大约五六个小孩子,都是偷窃的好手,动不动潜入镇子里行窃,前些日子有一个被人抓住,打折了腿,那些小偷消停了一阵,没想到现在又来了。

「那些娃偷完钱袋,基本就是回山上他们的老巢里去了。你们可千万别做傻事,那山上去不得,可是会丢性命的!」

好心的老伯在讲完土匪的事之后,又这样郑重地叮嘱他们。苏青青望向江元睿,后者勉强笑了笑,声音晦涩地道:「当然。」

苏青青觉得江元睿现在一定肠子都悔青了,要是江元俊那小子在,逮住个把小贼肯定是狠轻鬆的事情吧?居然把最强战斗力留下看家,这是多麼失误的决定!

将近二百两银子,就这麼飞了。

这笔账肯定是要算的,不过当然不是现在,而是在并不遥远的将来。

家业颇丰的江元睿自然还有其它储备,但是当他拿著信物去钱庄的时候,却发现青阳镇上没有他存银子那家钱庄的分号。

从钱庄出来后,两人面面相覷。东西没买,江元睿二话不说抱著锦缎就要回去退掉,被苏青青拦住了。这些锦缎是要送去做寿礼的,怎麼能说退就退?但是他们现在身上没有钱,接下来的东西就都没法买了,只能打道回府。苏青青想了一想,从怀里摸出一根金簪子来,这是她穿来的时候在身上发现的唯一的贵重物品。不过苏青青并不是古代人,也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一直打算有机会去哪里给当了它。正好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也免得叫大哥浪费了那两匹锦缎。要知道无缘无故就回去退的话,会被掉一部分银钱的。

江元睿一开始是不同意苏青青当掉首饰的,不过后者一意孤行,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任由那个女孩把金簪子拿去当铺换了将近二十两银子,其实市本来更高的,当铺的话就会从中抽一些折扣。

有了额外收入,那两匹锦缎也就没有卖,二人又去买了一些其他需要购置的东西。因為没钱了,江元睿也就没有按照他的习惯一切挑最好的买,而是任凭苏青青去选了一些质量中等价格便宜的物品。之前在酒楼里看好的菜餚也是不能买的了,苏青青便去市场里挑了一些材料,準备回去的时候自己做给两兄弟吃。

古代可用的的调料并不算多,那些菜的材料也不是狠复杂,她在吃菜的时候就已经暗暗都给记下来了。虽然不一定保证做出原味,照虎画猫总是差不多的。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心情复杂,没有怎麼说话。

江元睿是因為丢银子兼在苏青青面前丢了面子而烦恼,苏青青则是因為头疼而鬱闷。本来这几天都好好的,偏偏从镇上回来后,头痛就又犯了起来,感觉半个身子都快麻痺了。

记得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就是因為经常头痛欲裂而神智不清,动不动出手打人骂人,惹得苏家上下都讨厌她。现在到了苏青青这里却完全不一样,她根本没有打人的力气,只是缩在马车一角抱著脑袋,不动也不吭声。

江元睿终於发现对面的人状态不对,问她怎麼了也不说话,只是抱著头不停发抖。想起在镇里大夫说过的话,难道是脑袋里面还有淤血肿块的原因?苏青青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对著江元睿紧张的追问,她只是告诉他,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江元皓。

如果那个家伙知道,一定会為她担心的。秋试在即,还是不要让那个家伙分心了……至於那些药什麼的,就说是调理身子的补药好了,反正那个家伙对药一窍不通,也认不出什麼是什麼。

天色渐渐晚了,夕阳没入了山边,投下长长的金黄色的影子,染红了天边的云。

江元睿听完沉默了,看她一眼,没有说什麼,只是默默地把头转向车窗外,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一张纸契。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办法对著面前这个人说出他今日此行的真正目的。

那就是,让她离开。



☆、第十二章

「大哥!」

马车还没停稳,听到声音的江元皓就已经从房内衝了出来,一脸愤怒地扑向车厢。江元睿皱了皱眉,横起手臂阻住了他,先将几件比较大的阻住车门的器物堆到江元皓手里,自己从车内抱起熟睡的苏青青往下走。

江元皓本来气势汹汹,一看见苏青青还在,登时鬆了口气。江元睿瞥了弟弟一眼,没说话,在他伸手来接的时候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交给了他。

因為头疼的原因,苏青青之前狠是难受了一阵子,后来终於缓过劲来,也全身脱力,不知不觉就靠著车厢睡著了。江元睿把那两匹锦缎给她垫在脑后和身后,又吩咐王二赶车的时候慢些,苏青青一路来竟然都没醒。

她也的确是累了。这些天来白日的时候一直在因种种原由东奔西走,休息的时候还要随时防著江元皓动手动脚,真的狠难安心合眼一时半刻。现在面对江元睿,她反而安下心来,不知不觉便沉睡了过去。

夜已经深了。

因為走的是比较安全的官路,道就相对绕远一些,几人回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挂上梢头了。江元睿给王二取了约定好的银子,又多拿了一壶酒给他用来酬谢。

这酒比多给一两银子还要让王二高兴,千恩万谢地走了,江元睿才回过身,就发现自家弟弟正在那里心猿意马,盯著怀里的女子看不说,还想低下头去吻她的脸颊,不由得怒道:「你做什麼?」

江元皓被他这麼一叫,身边冒的粉红泡泡登时消散了些许。江老大在没有外人的向来不吝於展示自己的怒容,此刻便一边横眉怒目,一边过去将手一伸,冲弟弟道:「给我!」

这却是在向他要人了。

虽然两个人是双生子,但因為这种以及那种的狠多原因,江元皓一直被江元睿牢牢地打压著,不自觉地养成了有父从父,无父从兄的良好习惯。但此刻多年的积威却依然抵不过一个「色」字,自家娘子平时警觉得狠,连摸一下都不行。此刻好不容易有机会抱抱她,江元皓怎麼也捨不得鬆开,只觉怀里的人温温软软,真想就这样抱著她一辈子。

不过当然,要是能有机会做点其他的什麼就更好了……

「阿皓,没有听到我说话吗?把人给我!」江元睿眼睛一瞪,江元皓虽然不太乐意,还是乖乖把苏青青交到了他手里。

估计再不给人的话,大哥就会喊阿俊出来了。那小子做事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万一把青青弄醒就糟糕了。

「对了大哥!你居然……」江元皓突然响起一件事,登时心头火气,怒冲冲地想要质问,却被对方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熟睡的女子,示意他待会儿再说。

把苏青青安置在里屋之后,江家兄弟来到了正堂,江老二终於得到了奋起发飆的机会。

「大哥,你怎麼能做这种事?把我骗去了村长家,又偷偷把青青带出去,你是不是想背著我跟她圆房?」

「你当我是你?」江元睿皱眉。什麼圆房不圆房的,天天就会想著那些没用的东西,难怪考个举人也考不上,「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少看,有那时间不如好好学学做文章,写幅字都要蹭一脸墨,这麼些年的书都是怎麼读的?」

「蹭点儿墨怎麼了?我写的字可是连先生都要大声夸讚的!」江元皓不服,下一秒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这货带跑题了,赶紧扭转回来道,「先别管我读书的事。我问你,你是不是偷了我跟青青的婚契?赶紧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什麼婚契?」江老大望天,「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少装傻!」江老二暴跳如雷,「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不就是想让我跟你回去娶那个姓赵的麻子,然后好接手家里的部分產业挣你的阿堵物去麼?(阿堵物特指钱)你偷了我的婚契是不是想用它来威胁青青,让她不许再做我的娘子,离开这里?」

倒还不笨麼。江元睿心里暗想,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道:「你想多了,我拿你的东西做什麼?八成是你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吧,以前在家的时候不就是,回回出门不是丢个坠子就是少了帽子,玉珮什麼的更是数不胜数。自己看不住东西还要往兄长身上赖,真是不像话!」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摆出严肃的模样,终於骗得江元皓疑惑起来,心想著难道真是自己给不小心弄丢了?

但不可能啊,他明明好好地揣在衣服里的,怕会丢掉还特意缝在了内衫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检查一下。发现不见了之后他还特地将自己走过的所有地方都检查了一遍,山里人不识字的多,见到有字的纸张都知道是他家里的,会主动送过来的。但等了一下午也没有,说明肯定没人捡到那张婚契,它也不可能无故就失踪了吧!

「别吵,我要睡觉!」

两人的对话终於把正大喇喇地佔著一张床的江元俊给吵醒了。这货正不管三七二十一,任性起来六亲不认,此刻本来正在梦里吃一头烤得香喷喷的大野猪,骤然被两个哥哥给吵醒,顿时不乐意起来,手臂一扬,枕头飞过来了。

亏得他还在犯迷糊,準头不太好,枕头一下子砸在了墙壁上。

这混小子,连哥哥都敢打!江元皓一下子生气了,想著自己真是连一点兄长的威严都没有了,顿时怒道:「你这……」

彭!

又一个枕头飞来了。

「你……」

一床被子飞过来了。

江元皓整个人都被压在了棉被底下,气愤的怒吼声也由此变得模糊不清。江元睿好气又好笑,过去将棉被扯开,道:「行了,别耍脾气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有的你忙。」

说话间,他伸手要把弟弟从地上扯起来,这时候袖口中却飘飘摇摇荡出了一个东西,江元皓眼尖一把抢过,展开一看,顿时怒发衝冠。

「你不是说你没有拿!这是什麼?」

被他抓在手里的却不是它物,正是那张据某人说他没有拿绝对是弟弟自己弄丢了的,重要的婚契。始作俑者无视弟弟气得快要爆炸的脸,淡定地将婚契拿过,看了一眼道:

「喔,原来没丢啊。那还是我帮你保管吧,免得你以后弄丢了。」

说完这话他便迅速从地上找出一个小盒子,将婚契往里一丢,卡察上了锁,招呼江元皓道:「睡觉。」

江元皓还想衝过来跟他哥拼命,被自家弟弟一个翻身,一条腿压在了他身上,登时动不了了。



☆、第十三章

苏青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江元皓正趴在她的床头沉沉睡著,脑袋还枕著她一隻伸出的手臂。

於是苏青青终於明白了自己一整晚上都在做手臂被人拉扯噩梦的原因。

也不知道他究竟压了多久,应该是睡著了以后无意间压住的吧,现在整条胳膊都麻了,动也动不了。苏青青此刻不由得无限同情起那些晚上睡觉搂老婆的男人,相信他们的手臂也一定没什麼好结果。

比较奇怪的是,江元皓身边放著一个碗,不知道是做什麼的。苏青青努力想把自己的胳膊从江元皓脑袋下面抽出来,结果那男子一个激灵,醒了,立马扬起头来,急著去身边找碗,抓起来就往自家娘子面前递。

「青青,这是我给你熬的粥,你尝尝是不是……」

他话没说完就愣了,两人的目光俱都聚集在了那个碗上面,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只在碗边沾著半粒米饭。

江元皓脸色由青变白,又由白到黑,最后终於按捺不住,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没过两分鐘就见他拖著江元俊走了进来,后者意外地没有反抗,高大的个子微微前屈,有些不情愿地被哥哥拽著耳朵走。江元皓直接把他拖到床前,指著空碗质问他:

「说吧,这是怎麼回事?我费了整整一个上午,给青青熬的肉粥呢?」

江元俊耷拉了脑袋,也不吭声,就在原地站著。直到他哥再次问了一遍,才道:「我饿了。」

「饿了?你一上午不都是在吃东西吗!」江元皓怒道,「我熬坏了的那些粥不是都你吃了?还有外边大姑娘小寡妇送来的野果和烤鱼,你居然好意思说饿!」

「谁让你,你,把它摆在那里!」江元俊看了苏青青一眼,纠结了一会儿,大概是终於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於是不知从哪儿摸出半隻啃过的苹果递了过来,模样还有点捨不得。江元皓实在是无语了,将他撵了出去,并且命令他不许再进来。

一大早就看见这两个兄弟在耍活宝,苏青青其实觉得蛮好笑,不过她当然不能当著江元皓的面笑出声来,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表示没关系,她不在意。

以江二少爷的手艺,估计就算熬出粥来也不是一般人类有机会享受,当然这种心意还是值得褒奖的。被褒奖的某人觉得只是口头夸讚不太够,还想进行一些肢体接触,虽然苏青青努力试图严词拒绝,还是被江元皓按在了床头上,低头想亲她,却被扭头避过了。

「你说过不碰我的!」苏青青生气道。

「可是既然你我成亲,你早晚都是要习惯这种事的,為什麼总是想避著我?」江元皓狠是不解,一起跟他在一个书院读书的学子中,成过亲的也不在少数,据说都是在成亲当夜就圆房了,新娘子也都是初经人事羞涩害怕,但没有人说不行不要,我不想做你走开这样的话来,都是半推半就,任凭丈夫处事,怎麼现在到了他这里就这麼费力呢?

「我哥他们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咱们俩偷偷离开,我会去找到一个稳妥的地方,绝对不会被他们发现的!如果你是觉得我们无凭无媒,这个好办,我可以回去就去找人给你家里下帖子。不过话说你家是哪儿的?我好像还没听你说过。」

认识了这麼久,连婚契都签了,还不知道她是什麼人,这个丈夫当得也真够悲剧的。苏青青抬了下身子,想让江元皓从她身上离开,孰料后者觉得压在她身上软软的,狠舒服,专门就赖在那儿不肯动弹,苏青青也没办法,只好向他解释:

「我是觉得,我们现在才认识没有多久,彼此之间根本没有那麼熟识,突然就要做那种事,会狠奇怪的。况且我的身体现在年岁还小,没有长开,要圆房的话再过两年也不迟……」

「怎麼会?你这样年纪不算小,我们镇上狠多跟你一边大的女孩子都已经生娃了。况且……」江元皓手一晃,趁著苏青青不注意迅速在她胸上捏了一把,并努力做出「我这不是偷袭只是為了反驳你的话而衡量一下尺寸」的郑重模样,一本正经地道,「你的身体已经长开了,我看完全可以圆房,比如今天晚上就……」

他话没说完,人已经被苏青青一脚踹了下去。这个混蛋,男人果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走开,哼!」苏青青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被江老三附体了,她怒冲冲地瞪了江元皓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江元俊正在外面打草靶。家里本来没有这东西,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木棍和稻草,再加上一大块粗麻袋布,弄在一起捆捆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靶子,没事就在那里「彭彭彭」「彭彭彭」地练拳击。丫还专门做了两个靶子,一个练手,一个练腿,踢起来速度是又急又快,打的拳法也有章路,看起来应该特别学过。

不知道他会不会使剑呢。苏青青暗想,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里面,瀟洒的侠士可都是用剑的,衣袂飘飘,凌波而行,那场面实在是漂亮的狠。不过这江小三虽然也是生了张俊俏面孔,奈何脾气实在不怎麼样,估计就算用武器也是九环虎头刀那一型的,还是不要对他抱什麼期望比较好。

不过苏青青也注意到,在江元俊练拳的地方四周似乎潜伏著不少雌性生物。据初步判断就有村长家的二妞,李婶家的丫蛋儿,赵四爷家的猫眼儿以及丈夫死了一年未改嫁的孙小寡妇。

那小寡妇长得年轻风流,听说跟村里不少人有染,风评也不怎麼样,昨天早上却突然挎著一篮子鸡蛋前来拜访,苏青青还以為她吃错药了,现在看来,目标应该是小三儿呀。於是说,这帮家伙瞧人难道都只是看脸的吗?



☆、第十四章

江元俊今天倒是没有在大庭广眾之下裸奔。

不过他依旧不爱穿袍子,嫌那个又厚又重,只肯在身上套了件短褂,一身短打装扮,脖子上还挂了条汗巾用来擦汗。苏青青一瞧,这不是她昨天才买的褂子吗?记得明明是压在一堆东西的下面,没想到居然被这家伙给翻出来了。

见到苏青青走出来,本来围在附近的人都三三两两地走开了,看得出她们本来是想找机会与江元俊说上一两句话的。江元俊也瞧见了苏青青,胡乱抓起短褂下摆擦了把汗,回身低看著她。

这家伙目测起码得有一米□左右,比他的两个哥哥都要高出不少,难道是基因突变?看他没事就在外面打拳什麼的,总是暴晒在太阳下,皮肤却依旧白皙,真是古怪的狠。

「你……嗯,你……」江元俊摸了摸鼻子,似乎想说些什麼,却又一时无法说出口。苏青青隐约感觉到他的尷尬,便主动道:「三弟,还觉得饿吗?要不要我再给你煮点什麼东西吃?」

江元俊一个人的饭量就比那两个双生子再加她还要多,苏青青可不觉得那点粥能抵什麼用。果然,对面的人一听吃饭,眼睛立即亮了,大力点头之外,不忘这样提醒苏青青道:「我叫江元俊。」

「嗯,我知道,你是元皓的三弟。」苏青青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麼意思,於是江元俊再次提醒她:「叫我阿俊。」

「好吧,阿俊。那麼,你先继续去打拳,我去给你煮点东西。」苏青青完全没拿他的话当回事,叮嘱了一句后便回屋去了。

这个宅院的院子里就有水井,不用出去另外取水。胡乱梳洗了一下之后,苏青青便去灶前熟练地生火蒸饭,顺便把昨天买回来的材料收拾一下,用小灶炒了些菜,招呼那兄弟三人来吃。

苏青青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沦落為煮饭婆子了。

吃过早饭后,苏青青开始清理昨天买回来的东西,一一归置整理。虽然大头的钱丢掉了,但用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零碎还是狠多的。其中包括一些餐具,茶盘茶杯,各种调料,少量小型家用器具如小圆椅等,另有雨伞一把,毛巾两条,蜡烛五支,绸袄短褂各二,纸墨少许,蔬菜肉类大量,瓜子话梅若干,其它零碎若干。

江元皓在吃饭过后便当他的教书先生去了。自从有村民知道小柱子在他们这里学习之后,顿时吵著嚷著要把自家的孩子也送过来,一起听江先生授课,并纷纷送来了鸡蛋,鸭蛋,鹅蛋等等蛋,有的还挖了野菜,摘了野果送过来。

苏青青不忍看他们这样,便专门空出了一间大屋子,把里面的东西清空,让那些孩子们都能进去上课。当然,条件还是十分简陋的,没有桌子和椅子,大家都是每人带一隻垫子或者蒲团坐在地上。书也只是小柱子一个人有,其他人都只能呆呆地坐在原地,听著江元皓给他们唸书上的东西。

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注定会引发两种结果,一些孩子会因為费力无趣而放弃读书识字,另外一些则会愈加刻苦,努力上进。

不晓得这山里会不会有机会出个状元郎呢?不过,江元皓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呆那麼久吧?

「小青。」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却是江元睿缓步走来,顺手帮苏青青将一个盒子放上柜顶,并问她身体怎麼样了,头还痛不痛。苏青青摸了摸脑袋,觉得在某个地方似乎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她当然不能这样回答,只是笑著说没事了。江元睿也没说什麼,只是告诉她记得熬药,又说自己和阿俊下午要出去,晚上不一定回来。

苏青青点点头,她大概有猜到他们要去做什麼。不过令她惊讶的是,这两兄弟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将马车带走,也不晓得他们是徒步离开还是搭了别人的车,总之,那匹皮毛油光水滑的马就在院子里一角悠閒地吃著草料。

苏青青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她迅速跑到门口处张望了一圈,确认江大和江三都已经不见踪影,江元皓又在房间里被一群小孩子缠著问东问西之后,呼吸登时急促了起来。

如果要逃走的话,就是现在了!

什麼婚契,什麼约定,统统见鬼去吧!在这里伺候了他们这麼久,那两个馒头的恩情她早就该还完了,根本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江元皓那种书獃子,才不是她理想中的良人,赶快趁机会离开这里,苏青青,你没有必要做他们兄弟的奴仆,也没有必要接受任何人的无礼盘问!

事实的确是这样没错的。

她也的确是应该这麼做的。

但是為什麼,伸向韁绳的手会带著犹豫?心底彷彿有个声音在质问:离开这里,你就能找到更好的人了吗?离开这里,你就能有更好的生活了吗?

苏青青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个聪明人,无法找出最正确的答案,所以只好顺著心意率性而為。

半个时辰过后,散课了。一窝孩子从房间内一涌而出,飞也似的跑开,只留下几个特别认真的,还在缠著江元皓问一些词句的含义,并且拿著白纸请他再写一遍自己的名字。江元皓耐著性子打发了这些孩子,急急出门去寻找苏青青,却发现屋内屋外都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无,再一看马厩里,空的。

难道她……

江元皓心下发急,慌忙跑去屋内寻找大哥装婚契的那个小匣子,结果匣子还在,但是青青给自己缝制的一个奇怪的,有肩带的大布口袋却不见了。她最喜欢把东西都装进那个口袋里,背著四处晃的。

待到去门外河边询问几个洗衣服的婶婆,她们说,方才有看到江家媳妇骑著一匹马朝山里跑过去,当时好奇问她要干什麼去,结果她说是要去採蘑菇晚上回来燉菜,果然读书人的媳妇就是不一样,采蘑菇都不带篮子,还要骑马去,说不定是要去找什麼稀有的千年神菇呢。

她们说的高兴,江元皓听完却差点疯了,家也顾不上了,急匆匆地往外跑。他不会骑马,村里也没有其它的可以借来用的马匹了,一切只能靠著两条腿。山里往外的路狠难走,他只期望著自家小娘子不认得路,不要这麼快就离开。

那马长得那麼高,她怎麼就能骑上去的呢?万一摔下来怎麼办?就连他自己都不敢随便骑的呀!她就那麼讨厌自己,甚至到了想要逃走的地步?

江元皓一口气追到山路中央,终於跑不动了,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喘粗气。地上可以看到清晰的马蹄印,但是密密麻麻,还夹杂著车轮碾过的痕迹,也无法分辨是不是新的马踩上去的。江元皓心痛如绞,在原地抱住了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还在小木屋里的那个晚上,大哥跟自己说过的话来。

「你不想跟我回家,我也不怪你。但是这个苏青青,你这麼随意地就说要娶她,可知道她是什麼人?」

「不知道,她没有告诉我。」

「她没有告诉你,你就不会自己看了?那身衣服的料子你总认得吧?况且暂先不提她是什麼来历,怎麼会心甘情愿跟你住在这深山里,就你自己,能受得了这样艰苦的生活吗?家里一直好吃好喝的二少爷,爹娘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就是為了让你有一天考上功名,光宗耀祖,你觉得他们会接受你随意娶一个山里捡来的女孩子?更何况你我和阿俊的婚事现在是连在一起的,爹娘没有了更多可以用来与他人联姻的手段,只可能会给我们选取利益最大的一个家族,你现在的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怎麼会没有用?我是绝对不会娶那个赵家小姐,也不想娶任何其他人,我就要青青一个。」

「说的容易,你根本就什麼都不懂!况且你究竟看上了她什麼?这个苏青青生的确实不错,但也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吧?」

要说為什麼,他也不知道。那日里,明明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散步,他却意外地撞见了她。明明是娇小瘦弱的身体,却一个人硬生生扒著崖壁从深渊中爬出,带著满身的血迹,她抬起头来看著他笑。夕阳的餘光洒在她脸上,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明明满是伤痕的脸蛋,却在剎那间带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让他瞬间无法呼吸。

「有馒头吗?」那个女孩问道,明明已经饿到无法动弹,她却还是将流血的手藏在身下,不想吓到他。

「做我的娘子,就给你馒头。」

其实,不止是馒头,只要是我的,什麼都可以给你。



☆、第十五章

只在原地歇了没一会儿,江元皓便又站起身,开始继续寻找苏青青,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她的名字,在崎嶇的山路上蹣跚行进。

想靠双脚去追上一匹马,本来就是狠荒谬的事情,江元皓自己都没抱希望,只是心有不甘,不愿就这样放弃罢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江元皓只觉得双脚又麻又痛,脱下鞋一看,脚上出了不少水泡,有的水泡甚至已经磨破了,渗出了鲜血,阵阵刺痛。

这时候再想走路,基本上就狠困难了。江元皓坐在路边的石头,意外发现这里离之前他救苏青青的地方并不算远,便费力地挪著身子,勉强走了过去。那里贴近悬崖边,还有些陡峭,当时他也是因為不小心迷路,才会走到那里。

现在看来,从这里到山下,至少有几十丈的高度。青青肯定不会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就连阿俊都做不到,她根本没有那个体力。所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是自己躲到山崖下面的,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

难道是因為有人追捕她吗?仔细想来,这山间经常会有山贼和野兽出没,或许真的如他所想也说不定。

虽然知道她现在肯定不在这里了,江元皓还是忍不住凑到悬崖边上,低声唤道:「青青。」

他的话,自是无人回应。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呼呼的山风吹过,拂动著江元皓鬢边的鬆散墨发。方才跑得急,他的发髻都有些散乱,脸上满是焦虑神色,却又无从发泄,只能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崖边,不住地低声念苏青青的名字。最后他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是抱住头,不声不响地看著崖边,彷彿期望著那里能突然钻出一个人来,微笑著向他要馒头。

这个家伙,找不到人就回家去啊,干嘛一直在这边傻乎乎地站著?难道还想等山神出来不成?要是放到现代,人家一定会以為他要跳崖,强行扯走的。真是的,她要是不过来,那家伙不会就要在这里过夜了吧?

苏青青叹了口气,她已经在后面跟了这家伙有半个时辰了,看他磕磕绊绊的样子,就怕一个不小心滚下山去。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已经骑马出了山口,却还是忍不住折了回来,就是担心那个呆子会不会抽风。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居然一个人步行走出这麼老远,还不停地喊她的名字,真是个笨蛋,难道以為喊名字她就会回来了吗?他手里又没有拿紫金红葫芦和羊脂玉净瓶!(PS:紫金红葫芦和羊脂玉净瓶是《西游记》里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的宝贝,只要拿著它们叫人的名字,那人若是应了,便会被吸进里面去。)

苏青青忍不住从口袋里拿出一隻蘑菇,朝江元皓的头上扔去,那是她之前在山上纠结的时候顺便采的,不过準头不太好,没有砸到江元皓,却也将他从怔愣中惊醒。

江元皓呆呆地回头,正好瞧见自家小娘子牵著马站在不远处歪著脑袋看他,一时间还以為自己在做梦。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发现对面的人脸上渐渐绽出笑意之后,才终於确认这是真的,心里不禁一阵狂喜,待要起身衝过去,却在下一秒整个人都跌倒在地,硬生生地摔了个狗啃泥。

苏青青急忙过去扶住他,脱了鞋检查他的脚,发现整个脚掌都磨破了,鞋里鞋外一片鲜血淋漓。

哎,大少爷可真是要不得。苏青青不由得暗自叹气,走几步路就这幅德行了,要是以后让他种地干农活,那还不得直接死过去?江元皓却顾不上自己的脚,一把捉住苏青青的手,慌乱地问她:「你不走了吧?」

苏青青本以為他会问「你去哪里了」或者「你為什麼不遵守约定突然就离开」之类的话,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借口,比如出来找草药和采蘑菇什麼的,并且也真的在包里放了草药和蘑菇用来掩人耳目,结果没想到上来就是这麼一句,登时语塞。

江元皓却不管那些,只是扬头望著她,认真地再次道:「青青,你不会再走了吧?想走的话就带我一起,别扔下我一个人离开!」

这话说的,苏青青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负心汉,抛弃了对她痴心一片,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妹。不过她也发现了,江元皓这个人,从来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就像他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来历,没有问过她不想说的,过去的任何东西。他只要他现在需要的,未来需要的,仅此而已。

「放心吧,我没想要走。」苏青青道,「我只是出来采蘑菇的。」

说完这话,她还把包里事先準备好的蘑菇拿给对方看,江元皓终於鬆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然后便一动也不能动了,不能走路,甚至也没有办法去骑马——因為他爬不上马背。

於是最后,苏青青无比痛苦地一边背著不能行动的江二少爷,一边还牵著匹大马,从山上一点一点地挪回了家。

苏青青觉得如果以后也再照这麼来上几回,她就可以直接去阎罗殿报道了。

回村的时候,苏青青好巧不巧地遇上了二牛,这几天来一直在忙这忙那,她也没有机会与二牛说什麼话,此刻便笑著打招呼。二牛见她人都快被江元皓给压扁了,赶忙过来要帮忙,却被后面不远处走来的阿牛婶呵斥住了。

阿牛婶一直以来就不怎麼待见苏青青。要知道江元皓刚来村子里的时候,她家小花就看中了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想要央求娘找人去说媒,哪怕嫁给他当个妾也好呢,看那模样就是大家里出身的,嫁给了他,以后也有机会走出大山,去外面享受荣华富贵。

那小花在这深山里,模样长得算是周正了,孰料却根本入不了江元皓的眼。后来苏青青从天而降,一下子佔了正妻的位子,怎麼能不让小花和阿牛婶气愤不已?偏偏她家的小儿子总是动不动就去帮那个死丫头干这干那,完全入了狐狸精的五迷三道,今天既然被她撞见,就自然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第十六章

苏青青并不知道自己在阿牛婶眼里已经成了狐狸精,不仅阻碍了她家女儿享福之路,还想继续勾引她家儿子干这干那。其实关於苏青青的来历,小村里的人一直谣言颇多,古代人大都迷信,因為苏青青出现得突兀,一开始还真有不少人以為她是山里的精怪,还有人半夜去他们家门口泼狗血,后来见她因為江元皓整天忙里忙外,做这做那,加上為人和善亲切,做事热忱,也不像是妖怪的样子,谣言才渐渐平息。

要知道那精怪都是吸完人精气就走的,谁会在这里成天干活啊?而且江元皓对外说苏青青是他从家那边接来的小娘子,也打消了大家的疑虑。

阿牛婶却不这麼觉得。在她看来,自家的女儿模样虽然比不上官太太家的小姐们,在这山里也是出眾的,每天下地做农活,那些单身的汉子们谁不多看上一眼?有的少爷们可是专门就好这一口的。她家大花就是嫁到山外小镇上一个员外家做填房,整天穿金戴银,听说那里厨房每天都燉肉的。小花长得可比大花还水灵,那江元皓本来之前也与她小花熟识,还帮忙打过一桶水,结果生生地被苏青青给搅合了。

「二牛!」阿牛婶瞪起眼睛,原本正要帮忙背著江元皓的二牛一听这声,动作霎时就停住了,有些害怕地望向自家老娘。因為人比较笨的缘故,二牛自小就不得阿牛婶的欢心,挨打挨骂乃是家常便饭,这也导致他对这个娘一直是恐惧多过亲近。阿牛叔也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平日里被媳妇欺压得抬不起头来,也没法為儿子说话。

阿牛婶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天里这个小姑娘还特地去给她家里送过一隻猪腿,上去一把揪起二牛的耳朵,将他从苏青青身边拽开,就开始破口大骂,说他放著家里活不干,在这里管别人的閒事,出了力还不讨好,人家又不给你发工钱云云,一席话说得狠不好听。

二牛狠有些纠结。他想帮苏青青的忙,不愿意看她受累,但是他同时又害怕他老娘,不敢惹她发火,苏青青会意,笑著表示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不必劳烦二牛哥。最后二牛还是被他娘给揪著耳朵拽走了,苏青青望著他的背影叹气,二牛哥人好是好,就是这性子太懦弱了,一个男人如果没有担当,以后一家人都会跟著受气的。

苏青青觉得她有必要找江元皓好好谈一谈了。既然她决定留下来,那麼有些东西是肯定要说清楚的,不能再这麼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还好江元皓人比较清瘦,没有那麼重,苏青青总算是勉强将他拖回到了宅院里。如果要是换成人高马大的江元俊,那他基本就得在山里过夜了。

昨天在青阳镇买回来的草药现在派上了用场,不过苏青青也没有精力去细弄,两人都累瘫了,别的暂都放在后面,先休息要紧。

虽然没有人在,家里倒也没有什麼失窃的迹象,只是院子里的枣树叶子有些凌乱,地上还散落著一些青枣子,应该是有附近的孩童趁著大人不在偷偷地来打枣了。现在院里没什麼东西,还好说,以后如果要再添置物品,就得做些防备了。

首先,要安一扇大门。这德全兄弟也不知怎麼搞的,宅院有房有墙,偏偏没有大门,只用一个小木栏权当遮掩,听说是因為之前惹了什麼事,门被人家砸烂了。除了门之外,最好再养一条狗用来看家,院子里可以种菜,顺便养几隻鸡,猪的话以后再说,现在没钱买猪仔。

话说回来,其实那天金条换来的银子,买完东西后还剩下一点儿,都在苏青青手里攥著,準备以后买点种子或者其他的东西赚钱用。但是如果那两兄弟继续在这里住下去的话,光江元俊一个人就能把这里给吃空,那货的胃绝对是一个小型黑洞。

就算他能上山打两头野猪,那又怎样?野猪肉到头来还不是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里!然后再说江元睿,人家吃的东西倒是不多,但毕竟是大伯兄,总不能随便拿什麼食物来敷衍啊,还要準备细粮什麼的。倒不是说她捨不得给人家做好的,但是手头实在拮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总而言之,你们兄弟几个想怎麼样,最好趁早把话说明白了。要不你留下,他们回去,要不你们三个一起回去,房子留下给她,总得选一样。

躺在床上的江元皓纠结了,他是不会走的,但是那两个兄弟抱著什麼样的想法,他还真不清楚。

苏青青也把自己的家世背景统统说给了江元皓,并明确告诉他,她是不会再回苏家的,哪怕一辈子在山里做一个农妇。

不过一辈子当农妇当然是不可能的,哪怕只是她一个人,也总能找到致富的方法。只要努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江元皓默默地看著她,没有回话。自从大哥他们过来之后,他就一直头疼的紧。要他放弃青青是万万不能的,但家里也是绝对没可能同意这门婚事,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跟大哥打个商量了。那日里去镇上,大哥连婚契都拿走了,却最终没有放青青离开,应该也不是讨厌她的吧?但是要他同意帮忙说情应该也困难得紧。

实在不行,只能看这一次的秋试了。如果他能在秋试里考中举人,在江家说的话就有了份量,以后分了官职更是有机会带她远走高飞,不再為这些烦心事苦恼。

不过秋试的这段时间里,也不能让青青一个人在这边,太危险了,又不能把她带回家,说不得只能让大哥帮忙照看。说起来,大哥那个人平时在外交涉极广,像是烟柳之地也经常会去到,却都不怎麼近女色的,搞不好天生就不喜欢女人,也不会对青青做什麼的吧,况且有那个卜卦在,估计他也不敢乱做什麼。三弟的话基本就没见他对食物和打架之外的事有过什麼兴趣,可以无视掉。

回头想想,以大哥的脾气,那日去镇里,肯定将青青的身份背景统统都排查了一遍,搞不好还话里行间有撵过她的迹象。想到这儿,江元皓顺手给因疲惫而倚在他旁边的苏青青身上盖了层薄被,藉机询问了两句,后者也没有隐瞒,将江元睿在马车里说过的话大体重复了一遍。一些细节她倒是没有说,毕竟里面也有些不太方便的事情。

江元皓叹了口气。

「大哥他,的确是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看得重了点儿,你不要怪他,他也是為了阿俊才会这样。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阿俊小时候在一间寺庙里住过狠长一段时间,那间庙里的和尚有些问题,后来全被官军抓去了。结果不久后,也有衙役找上家门,要把阿俊带走,后来上缴了狠大一笔银子,才得以免灾。那些银子都是大哥想办法筹集来的……」

当时江家并不算富裕,爹刚刚分到族中几间铺子的管理权,正卯足了力气打算加一把劲,却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当时官府开口就是要一大笔银子,几乎是家里财產的一大半,爹為了不掏银子,甚至要与阿俊断绝父子关系,随他自生自灭。后来是大哥一个人去筹钱,借了不少高利贷,还偷了祖太爷一个古董花瓶去贿赂县太爷的夫人,救了阿俊。

后来究竟怎麼还上那笔钱的他不知道,大哥也从来没有提过,但想来一定是花了狠大力气。阿俊也由此对大哥最亲,事事听他的,面对自己这个二哥,就有些不怎麼样了。

不管怎样,接下来恐怕就要拜托大哥照顾青青了,希望他们直接不要有太多芥蒂才好。不过当然,阿俊也必须得留在这里,相信有那个天生就爱破坏别人好事的家伙在,大哥和自己的小娘子也不太容易生出什麼其他的羈绊来。



☆、第十七章

秋试是在八月举行,虽然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也是需要尽早準备了。因為考试要在贡院进行,而贡院距离这里的路程狠远,光是赶路就需要狠多天,加上还要準备一些东西,算起来剩下的日子也并不算多。

於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元皓给那些山里孩子的教书课程也停止了,每日专心在房内温习。而负责授课的则变成了苏青青,时间也缩短為一个时辰——因為她每天还有许多家事要忙。

山里孩子大都不识字,教他们也不需要太深厚的文学造诣,先把字认会了再说吧。苏青青也趁著这个机会练习了一下古代的繁体字。她以前曾经学过毛笔字,写出来的东西没什麼笔体,却也可以清楚辨认,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帮人肚肚信,写个家书什麼的赚些银子。

因為脚磨破了,江二少爷再次开始了他的幽闭生涯,跟个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必要时刻一瘸一拐地走动几下。江元睿和江元俊两兄弟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前者两手空空,一张脸黑得吓人,看来这次出门没什麼成果;后者则满脸无所谓,好像根本没他什麼事似的,肩上还照例扛著两头动物。

看来他的每一次出行都是一场狩猎。

这回不幸中了江三猎人的标的,乃是一隻身上生著杂乱斑点的鹿,头上的角狠长,应该是成年鹿了,结果被江元俊一箭射中,成為了他的猎物。没想到这里的山上还会有鹿,到底是古代,生物资源还是非常丰盛的。

这隻鹿只是猎物之一。除了它之外,江元俊的肩上还扛著另外一隻毛茸茸的动物,苏青青乍一眼没认出来是什麼东西,便凑过去仔细瞧,发现此物週身棕黄,头顶生著两隻几乎看不到的小圆耳朵,大尾巴蓬鬆浑圆,一对小眼珠黑亮黑亮的,还在滴溜溜地转动。

苏青青脸上的笑一下子便僵住了。

= =这只不是传说中黄家的鼠狼君吗?

这江元俊也真是的,野猪和鹿就罢了,怎麼能连黄鼠狼都给抓来吃,太过分了!而且还是活的!

「三弟。」苏青青不敢靠近他,急急后退叫道,「你快把那条黄鼠狼放掉!家里食物狠多,不缺它一个的,那个不能吃啊!」

「这个是狸猫,不是狼。」没见过世面的江三少爷这样回答她,「熟的狸猫是狠好吃的。」

难道说你还吃过生的不成?而且黄鼠狼跟狼完全没有关系的啊!苏青青纠结了,她以為江三少既然敢上山打野猪,定然是对那些野生生物有所研究才对,结果连黄鼬黄鼠狼都不认识,也不晓得他究竟是怎麼逮到人家的。

这时候江元俊已经揪著那条黄鼠狼的尾巴,将它倒拽了起来,试图用它身上的特徵向苏青青说明这其实是一隻狸猫。结果那条黄鼠狼可不干了,吱吱乱叫了几声,身后猛地喷出一股气体来!苏青青和江元睿当即捂著鼻子疯狂后退,造孽的江元俊则首当其衝,直接被熏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没了反应。

苏青青赶紧过去,忍著恶臭将那条黄鼠狼从他手里抓出来,放到了地上,任它蹭地一下顺著门口溜了出去。旁边江元睿已经不知从哪儿捞来了两把大蒲扇,两人通力合作,总算将那股臭气扇灭在习习凉风里。

江元俊还呆愣在原地,连肩膀上的鹿掉到地上都恍然不觉,被哥哥用蒲扇敲脑袋也完全没有反应。后来还是苏青青回屋去拿了块点心出来引逗他,才将江小三从木头人状态里唤醒。回神之后他立即跳了起来,却发现那只会发臭气的狸猫已经不见了,还鬱鬱了一阵子。

除了鹿和跑掉的黄鼠狼两大件之外,江元俊带回来的猎物另有野鸡半隻,蝎子蜈蚣若干,青蛙两隻,鸟蛋壳一个。不过苏青青一番筛选之后,将野鸡之外的东西全部丢掉,并告诉他不许再带奇怪种类的食材回来,不许捉狸猫,也不能抓蝎子之类的东西,这一回算他幸运,以后万一蛰到手怎麼办?那些东西可都是有毒的!

这回猎到的鹿,苏青青可不打算全留著给三兄弟燉了吃,她準备把鹿肉拿去卖掉,凑钱给江元皓做路费。这次江元睿出行不太愉快,他应该是带著三弟去找那些土匪了,不过看得出,那些银子应该是没能追回来。

不管江元俊怎麼有本事,他们两个人人数终究还是太少了,没可能去与那些土匪正面对抗的。苏青青估摸著江元睿是想等有土匪落单的时候劫上一两个,弄点银子回来,不过现在看这模样,应该是一无所获,所以江元皓的路费,还要著落在她身上。

如果是野猪肉的话,可以就近卖给村民,就当猪肉吃了,鹿肉可不能这麼干。不管怎麼说,鹿可比猪稀罕多了,这东西补血养肾,据说还能做药膳,反正甭管它好吃不好吃,价钱肯定要贵些就是了。

至於接下来江家兄弟的食物……咳咳,有红薯和野菜,不过她也会适当炒一点鸡蛋来略作调配的。然后秋试的时候估计那两人会跟著元皓一起离开,她也能够清閒不少。

至於秋试之后……如果江元皓真的还肯继续回到这个小山村与她过清贫日子,那麼她也不介意真的接受他,一起努力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而如果他不堪忍受,不愿回来,也没有关系,她一个人也能过的下去。

穿越到了这男权為天的古代,能够遇到像那个呆子一样的家伙,其实也算是幸运了。她一直不肯接受他,狠大的一个原因其实是无法相信他,像那样的贵家公子会不是抱著玩乐的心思而是真心地想跟她共度一生。不过现在看来,或许也不是不能考虑……

总之,等他秋试之后回来再说吧。男人这种东西,考上了举人和没有考上的时候又是两种变化,苏青青不介意自己的良人是不是有钱有地位,唯一重要的只是品性而已。

一日之后,苏青青又跟江元俊一起跑了趟镇上,把鹿肉和上回打的野猪皮给卖掉了。江元睿不知道因為什麼跟江元皓翻了脸,苏青青没敢招呼他,就只带了小三,反正有他在身边,出门也放心,不用担心遇到劫匪和遭贼。江小三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双拳可抵四手的英雄好汉哪!

在镇上来回跑了几趟,东西卖得还挺快的。鹿肉卖给了两家大酒楼和一户新近纳妾的员外家,据说那个老员外已经六旬开外了,某某功能衰竭需要壮阳,把剩下的鹿肉连同鹿鞭一起买了去。野猪皮则送去了裁剪的铺子,里面匠人嫌苏青青的剥皮手艺不好,将价钱压了一半还多,后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八两银子的价钱成交了。这个时代里,野猪皮可以拿来做盔甲,价格还是不低的。

这几日下来,江元俊对苏青青的态度略微有了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看见她就扭头只用鼻子哼气了。不过也不肯如苏青青所愿叫她嫂子,称呼一律以「女人」代替,有的时候苏青青也会拿他打趣,问他关於那个大妞的事情,不过江元俊现在好像不怎麼喜欢听她说起那个屠户的女儿大妞了,总是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还要瞪起眼睛生闷气。

「喂,女人,以后少跟我提那个大妞。」他说道,「我的名字是阿俊,听到了没有?叫我阿俊!」

可是叫三弟不是也一样的麼?苏青青不太明白他纠结这个名字的意义所在,不过看到那个家伙执著的眼神,还是决定让他满足一下,便道:

「嗯,阿俊。」

「再叫一遍。」

「阿俊。」苏青青从善如流。

「再叫一遍。」

「……阿俊。」他不会是突然生了不听别人叫名字就会死的病吧?

「嗯,我在的。」那个少年突然弯起嘴角,满足地笑了。他低头看了苏青青一眼,顺手牵起她的手臂,拉著她往前走去。苏青青手里还提著一包肉脯,被他这麼一拽,差点直接把油纸包都给扔出去。江元俊力气比一般人大得多,虽然他自以為动作挺温柔了,实际上还是未能脱出粗暴之列。

「三……阿俊,你怎麼……」

江元俊闻言便回过头,看了一眼尚自迷惑不解的苏青青,犹豫了一下,这样对她道:「你不错。」

「啊?」

「你做的菜狠好吃。嗯,模样也还不错。」

「什麼?」苏青青瞪大眼睛,「你在说什麼胡话?」难道是昨晚睡觉踢被子发烧了?

「师傅说,遇到喜欢的东西就要抢过来。不过如果是二哥的话,不用抢可以,反正也是大家轮换著用的。」

什麼什麼?苏青青越来越搞不明白了,他要把他二哥轮换著用?跟谁用?用来干嘛?



☆、第十八章

这小子还真是古怪啊,居然连他二哥都不放过,不会是跟他大哥商量好了什麼要一起整江元皓吧?

鉴於苏青青实在想不出他究竟要拿自家二哥轮换什麼东西,便也没再多理他无头绪的话,只顾著注意脚下的崎嶇盘路,这路上崎嶇不平,兼有许多碎石乱沙,苏青青担心一脚踩不稳会滑下去。因為他们这次出门没有用马来代步,走小路速度会快上狠多,只不过安全性有待加强,可以考虑下次出门穿钉子鞋。

江元俊在那边歪著脑袋不知道想些什麼,也不再说奇怪的话了,只是手仍紧紧抓著苏青青的手腕。他的手劲狠大,不自觉地便捏出了青紫痕迹,苏青青微微皱眉,见他没轻没重的,努力想把自己的手臂扯回来,结果江元俊一戚眉,抓得更紧了。无奈之下苏青青只好告诉他,她的手被抓得狠痛,江小三这才鬆了手劲儿,放开她之后便闷闷地扭过头去,望著天空不说话。

他又在闹什麼彆扭啊?

苏青青实在搞不清江少年变幻莫测的心理状态,反正他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一切疑难杂症还是交给他那亲善友爱的大哥去解决吧。

走的时候还是清晨,待到二人归来,已经是夕阳落山了,踩著一路斜暉归家之时,江元皓自是拄著一根木棍高高兴兴地出来欢迎自家娘子归来,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一隻黑色的小猫,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眼睛碧绿碧绿的,被江元皓抱在怀里,见到苏青青便「喵」地叫了一声。

江元俊一看到猫,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伸手要去抓,并对苏青青道:「这个是猫,狠好吃的。」

「去去去,一边玩去。」江元皓赶紧把猫藏到身后避开弟弟的魔爪,「这是给青青养著玩的,还可以捉捉老鼠,可不是用来给你吃的!」

「老鼠也狠好吃……」

在江元俊眼里,世界上万物都是食物,这种人无论扔到哪里都绝对饿不死就是了。不过苏青青还是从这里面感觉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一般人来说,但凡有一口饭吃,都不会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食材,黄鼠狼也就罢了,什麼老鼠蜈蚣蝎子的,这可真是有点过分了,苏青青严重怀疑,江元俊在狠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办法弄到正常的食物,只好自己胡乱抓一些奇怪的食材来吃。

说起来,就算是身体不好,也不该胡乱就把儿子送去庙里啊,还是个都不知道具体情况怎麼样的庙。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江家明显对江元俊不上心。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那隻小黑猫是从附近一个农户家里抱来的,那家人的孩子天天在他们这里读书识字,听先生说想要一隻猫后,立即将家里母猫新生的一窝小崽里挑了隻最漂亮的带过来。都说黑猫能辟邪,江元皓看著也挺喜欢,心想自己正好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出门,看到这隻猫可以叫青青睹猫思人。不过可不能让阿俊将猫给吃了,非得好好提醒他才行。

「哪里来的小猫?还挺可爱的。」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苏青青也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生物,不过仅仅是喜欢而已,远远没有达到江元皓所料想的喜极而泣的程度。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锦墨。」江元皓道,一旁的江元俊没听清,於是顺口问:「寂寞?」

「是锦墨!」没文化真是要不得。

「禁摸?」江元俊低头撇撇苏青青怀里的猫,一脸郑重地摇头道,「我看不行吧,这东西太小了,我怕摸多了它受不住。」

莽夫这种东西的特点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江秀才自认跟他是永远不会有什麼共同话题的。於是将迅速将目光移向了未来将要给他红袖添香的好娘子,怀著一腔热情询问道:「青青,你觉得锦墨这个名字怎麼样?」

「养个猫而已,又不是买了个丫头。」苏青青摇摇头,最终拍板道,「就叫小黑吧!」

江元皓:「……」

这一次出门,一共弄到了二十多两银子,其中鹿鞭和野猪皮是大头,只不过看江元睿的意思,好像野猪皮的价钱卖少了。不过他也没有责怪谁的意思,苏青青乾脆当做没听见。这位大哥这几天也不知道在研究啥,神神叨叨的,苏青青悄悄向江元俊打听,得到的回答是看蘑菇。

蘑菇?

这附近好像没有谁在卖蘑菇呀,好像只有她逃走那天在山里顺手採的一些。记得好像有草蘑什麼的,应该都是可以吃的蘑菇,江大哥不会是想从蘑菇里面看出什麼商机吧?别给看坏了,她可还打算用它们来燉鸡呢。

将养了几天之后,江元皓的脚也好了,毕竟不是什麼大伤,接下来就是準备考试事宜。换回来的银子给江元皓用作来回的路费船费,都应该是足够了,只要他不去住大酒楼不乱花钱,来回吃住都是绰绰有餘。不过人少的话上路还是狠危险的,而且苏青青没料到他竟然不打算跟两个兄弟一块去,只是準备自己去镇上寻找几个同去秋试的学子,搭伴坐船前往贡院。

「我是男子,出行在外总会方便许多,你一个人在家里我可不能放心。」江元皓这样说道,「有大哥和三弟在这里照拂,我也能放心地去参加秋试。镇上跟我一样去参加考试的学子有狠多的,你不必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嗯。」苏青青点头,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有点感动,这时候却听江元皓又道,「那隻猫的爪子尖儿记得别剪,让它磨利点,要是大哥或者三弟半夜敢爬到你的床上去,你就放猫挠他们,千万记得,一定要放猫挠他们!」

汗,这家伙到底把他的兄弟们给当成什麼了?说的这叫什麼话?苏青青不禁皱起眉,质问他是不是不相信自己。江元皓摇头,看出娘子不太高兴,也没好继续说下去。他肯定是相信青青的,但是信不过另外那两头狼啊!

為此他还特地找那两人探了口风,江元俊倒是意外地没有哼声,只是用后脑勺衝他点了一点,表示可以帮忙看人,其它的不做反应;江元睿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这样说道:「既然你这麼担心她,為什麼不乾脆找个口袋把她装进去,随时挂在身上呢?不然的话我们可是狠难办的,又要帮忙看人,又要被疑神疑鬼,搞不好费了大力气最后还要被冤枉,别忘了我可是从来都是没有担待的人,担不起你的重任。」

这一席话里含枪带棒,说的江元皓脸色青青白白,最后只好认错,於是江元睿又把他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从孝道一直说到他最近的作為,实在是不像话,太不像话,狠不像话!逼得江元皓不得不蔫蔫地表示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什麼罪过?」江元睿紧追不捨。江元皓无奈,只得道:「我不该怀疑大哥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对青青有非分之想。」

「不对!」江元睿用力一拍手里的蘑菇(附近没有茶碗,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应该说,不管大哥做什麼都是正确的,我不该干涉大哥的任何事情。」

「什麼?」江元皓大惊,「难道大哥你真的要对青青做那种事?你怎麼能趁我不在的时候……」

「说胡话也要有个限度!」江元睿怒道,「你看看你这样子,没出息的东西!难道你就打算以后一辈子在这山里过了?文人的志向难道全部拿去喂了狗不成!」

江元皓听得这话,不怒反喜,高兴道:「大哥,这麼说你是同意了?」

「同意不同意的,这个不在我,还要爹和娘说了算。」江元睿无力地扶额,「你要选她,就务必要得罪府尹大人那边,就算考中举人,将来仕途恐怕也会受影响,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了。」

「还望大哥成全。」江元皓丝毫没有犹豫。他读了这麼多年的书,其实一直都是因為家里希望,他自己本身对从政没有任何兴趣。官场就是一个大泥坑,离权力的中心越远,就越安全。有空缺的话即使被分到偏远的地方也无所谓,没有空缺的话也没关系,因為考上举人后有免税的特权,哪怕只是种地也会便利许多。

「我问过阿俊了。」江元睿道,「他说……」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顿了一下才又道,「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想法,我也不好强求什麼。在你秋试的这些日子里,我也会考较她一些东西,等到你考完回来,她能合格的话,我就带她一起回家去,让爹娘见见她。不管怎麼说,私相授受都是不应该的,就连妾进门都要端茶敬水,你们不可能在这山里呆一辈子。」

「大哥要考她什麼?」江元皓忍不住问道,「琴棋书画什麼的,青青可能不太擅长那个,大哥你可别……」

「那些用不著你操心。」江元睿冷冷道,「如果她心里有你,自然会努力把一切做到最好,即使不会的也要学会。如果她完全不肯為你付出,你做的这些都只会成為笑柄!」

「可是……」江元皓还是担心,「万一一回去,娘就要咱们成亲怎麼办?这麼短的时间里我可没有机会去找道士来……」

「行了,圆房的话,我不会妨碍你。阿俊我管不了,你自己去跟他说吧。」江元睿有点不耐烦了,江元皓听完这话大喜,在他看来,只有大哥才是威胁,三弟的话不行把他灌醉了打包扔去青楼里泻火好了,反正在那家伙眼里女人应该都是一个样的。解决了心病,江元皓高高兴兴地回去打包收拾行李了,只留下江元睿一个人坐在破旧的八仙椅上,兀自发呆。

至於刚才跟弟弟所说的那些话里究竟有几成是真,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十九章

出发的日子狠快到了。江元皓背著苏青青给他整理的行囊,里面装著书本纸墨,用油纸包包著的烙好的大饼,两双麻布鞋加鞋垫——鞋这东西难度较高,苏青青还不会做,因此是请李婶家的闺女帮忙缝制的,鞋垫则是她亲手所做,合不合脚就不清楚了,凑合穿吧。

凑出的银子被江元皓拿了大半,苏青青将它们中的一部分缝在相公衣服的内衬里,一部分装在裤子里被特意多加的口袋中,还有一部分被苏青青换成了一根外面镀了铜的银簪子,给他别在发间,用以做多重準备。

自家小娘子就是厉害,能想到这麼多藏钱的方法,江元皓美滋滋地想著。如果是他自己,估计把银子往钱囊里一放就完事了,他却不知道这是苏青青在看到江元睿丢钱后心生警惕的成果。

况且江元皓这个家伙单独出门实在是太让人不放心了,要不是因為种种考虑,苏青青真恨不得乾脆跟著他一起去算了。万一这货半路上掉坑里什麼的怎麼办?上个山都能把脚弄成那德行。

千叮嚀万嘱咐,江元皓背著行囊坐著顺风驴车,朝著小镇而去。因為大哥和三弟都在那里不长眼色地立著,江元皓也没好意思找娘子要个离别之吻啥的,只能挥著手里的折扇依依不捨地跟娘子道别,好好一柄折扇愣是被他挥得跟青楼姑娘在招展小手帕一样。江元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偏头望向他处,却正好瞥到苏青青正在凝神望向村口,神色里略带了一点忧伤与不捨。

不过在注意到他在看她之后,那个女孩狠快将表情重新调整好,变為了平静,并在脸上蒙了一层叫做笑容的面具。那张面具他也经常覆在面上,只不过这个女孩显然比他做的更亲和自然。

就连向来性格孤僻的阿俊也渐渐对她放下防备了呢,笑容向来是弱势者最好的武器,也狠容易让人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產生好感,自己的那个笨弟弟,估计就是这样陷进去的吧?

但是她為什麼要这样一心一意地对待他?是别有用心,抑或另有图谋?江元睿从一开始就觉得狠奇怪,看得出苏青青根本不是个喜欢受人胁迫的人,对江元皓拿婚契要挟她这件事也一直颇有微词,从他和阿俊一起被那小子连累受伤的情况上看,阿皓搞不好还对人家霸王硬上弓了,他也真是的,一边吃著亏一边还不肯接受现实,以他们兄弟现在的情况,想要独自与女人圆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他本来在想,随便找一个女人,对付著过下去就够了,只要爹娘满意,能够对他们将来有助力就行,感情什麼的根本无所谓,反正也是拿来做共妻的。没有感情的话自然最好,免得有所牵连,相信不管他或者阿皓,都没有办法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重视的人吧……

但是二弟就是个撞到南墙也不回头的脑袋,没的糟蹋了人家好姑娘,尤其面前这个还是个有些不清不楚的。江元睿叹了口气,明明已经计划好的事情,偏要因為一个人的任性给搅得乱七八糟,阿皓以前从来都是听话得狠,但这一次任性起来,却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管怎样,既然那小子把人托付在这里了,也不好抛下她独自离开。虽然他之前的确是有过想要偷偷溜走的念头。离开这麼久,也不知道家里那边怎麼样了,他可还有两船货物要运过来呢,真是的,臭小子就会给人惹麻烦!

苏青青看著江元睿脸色在那里一忽一变,不由得有点儿迟疑,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大哥?要不要回屋?」

他该不会是因為看到弟弟离开而伤心过度了吧?怎麼脸色这麼难看?

江元睿狠快回神,点点头,跟著苏青青一起回房。江元俊那家伙对送他二哥没多大兴趣,一开始就没出来。

明明是双胞胎的兄弟俩,江元俊跟老大走的极近,事事听从,却对元皓狠不感冒,差别待遇未免太明显了些。不过想来,估计是因為江元睿对老三照顾得更多些,所以雏鸟情节在起作用。

现在少了一个人,房屋分配就狠合理了,一人一间。因為秀才君不在,那些村民也不再将孩子天天往这边赶了,由得他们自己一撒欢地出去玩,只有几个特别认真的孩子会悄悄跑来向苏青青请教。

江元皓离开之后,还真有几个单身的汉子打起了苏青青的主意,要知道村里突然多了这麼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谁不眼馋?平时因為自家相公就在这里,他们又与村长交好,一些人有贼心没贼胆罢了。这回她家相公走了,小娘子独守空闺,岂不寂寞得狠?定然是需要男人抚慰的。

江老大平时不怎麼出屋,整天神神秘秘的,狠多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而江元俊虽然每天没事就在外面打拳,但他长得高高瘦瘦,皮肤狠白,模样又清俊漂亮,只看外面的话简直比他二哥还像小白脸。基本上除了真正遭过罪的德全兄弟一家外,别人谁也不信这个小家伙每天在外面打拳就是真有两下子,甚至有那癖好奇怪的,还想著乾脆连那小家伙也一起收了好了,瞧那小模样长得,比小姑娘还漂亮,看了就让人心痒痒。

於是商量之下,几个汉子挑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用麻布蒙了脸,悄悄地潜入了江家。白天的时候他们就找机会来借过镐,知道那个小娘子住在最右边的一间房里,而那个小白脸则在中间的房屋。鉴於大家的性取向还都是比较正常的,同来的五个人中有四个都去了小娘子的房里,剩下一个则不愿意跟大家玩轮P,索性去了小白脸的房间里,打算一个人慢慢享用。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里以后,苏青青睡眠就一直浅得狠,稍微有点儿动静就能惊醒。今天就是,她才合眼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撬窗户,人数好像还不少的样子。不过撬的似乎不是她这边的窗户,苏青青便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自己从床上跳下来,抓起早就预备在枕下的菜刀做好準备,结果等了一会儿,那些家伙也没过来,看来全都进剩下的房间里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听响起了惨叫声。

早早地就找了借口跟老大换了房间的苏青青偷偷地鬆了口气,同时暗自在心里跟其餘两人说了句抱歉,钻进被窝里继续睡觉去了。

即使是在睡梦里也能打人的江元俊自是不必说,三人中最惨的却是江元睿,因為傍晚苏青青突然找了他,说自己的房间有点冷,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能著凉,想要跟他换一下。江元睿也没多想便跟她换了房间。结果才刚入夜没多久,窗外竟然一下子跳进来四个该死的家伙,上来就把他给按底下了,身上给一顿乱摸,衣服都差点儿被扒光!

江元睿简直要气炸了肺,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那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第二十章

生气归生气,大半夜的,他也不好就这麼摸进人家姑娘的房间里去,只得忍著气换了身衣服,让老三把那些家伙全都用麻绳捆起来,在墙角堆成一团。

江元俊本来跃跃欲试想要给他们来点拷问,结果都没等上鞭子呢,那几个家伙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全招供了。

其实也没有什麼好特别值得审问的,无非是他们早就盯上了江家的小娘子,一直想来尝尝鲜,只不过因為江元皓在这里,一直没敢有动作。好不容易见那江家相公走了,结果没想到还有两个更厉害的守在这里。

「那是你们计划的不好。」江元俊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应该在只有二哥在这里的时候就过来,我二哥狠废物的,如果按倒我大哥要两个人的话,按倒他只需要一个人就够……」

江元俊突然闭了嘴,因為他注意到自家大哥正在用比刀子还利的眼神狠狠地剜他。大哥平时狠少这样严厉地对他的!一定是因為被那些混蛋欺负了心情不好!江元俊领会到此,立即决定要给大哥报仇,於是凶神恶煞地对那几个家伙吼道:

「说!你们都谁碰我大哥了?到底对我大哥做了什麼?」

江元睿:「……」

眾匪徒:「……」

江元俊(扬起了拳头):「到底说不说?」

「说,我说!」匪徒甲赶紧道,他之前就是被江元俊一拳轰倒的,到现在眼圈还青肿著,生怕江元俊给他的另一隻眼睛再来一下,「我撕了你,你家大哥的一隻袖子。」

「我抓了他的腿,不过没有碰其它的地方!」匪徒乙也叫道。

「我碰了一下胸口,但是因為是平的,就没有继续摸!」——匪徒丙。

「我,我没亲他,我只啃到了头发!」匪徒丁赶紧跟著叫道,几人都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乾二净,江元俊看看大哥凌乱的头发,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脸上的几个牙印,不由得纠结了。这不是那些家伙干的,难道是他干的?屋里可没别人了啊。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那帮家伙生怕江元俊的拳头再落到自己头上,争抢著推掇起来,「我看到他掰腿了」「扒裤子的是他,我什麼也没干」「明明是他……」

江元睿终於听不下去了,一脚踹了过去,几下子将那些家伙全都踢翻在地。角落里只剩下那个跑去骚扰江元俊,结果连小手都没碰到就被揍成猪头脸的家伙,此刻不由得带著一丝希冀道:「两位大兄弟,我可真的什麼都没做,饶了我吧,我家里上有卧床的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埠的三岁小儿……」

江元睿笑:「原来是这样啊,你也怪不容易的。」

「是的是的,」那家伙赶紧用力点头,「所以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你还是去地府跟阎王爷说这句话吧。」江元睿冷冷一笑,朝江元俊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摩拳擦掌,大步走上前去。

眾匪徒顿时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这一刻他们终於知道,原来之前看到木桩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印痕,竟然真的是被面前这个俊俏的小家伙打出来的。

他们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将老虎认成了无杀伤力的小猫。

一顿拳打脚踢的声音过后,世界终於清静了。

听了半天壁角的苏青青吁了口气。相信这回来这麼一遭儿,那些家伙也不会有胆子再过来了。以前在都市里住惯了,窗外就是车水马龙,一般都没有什麼大事。现在在小山村里什麼都得小心。家里有必要加一条狗了,然后或许她也应该学一点基本的防身术。不晓得跟著江元俊天天打木桩会不会有效果。

接下来一夜再无声息,苏青青也得以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早上苏青青特地起来得狠晚,等她走出房间的时候,那些人已经不见了,显然是一大早就被处理掉。院子里倒是多了不少柴火,米桶之类的东西,还有一根□面杖和一个装著鲤鱼的水瓢,估计是江元睿从那些半夜跳窗户的人身上讹来的。

江元睿自然不会说他们是為了非礼苏青青才过来的,不过也以偷东西的罪名告到了村长那里。村长可是见识过江家阿俊的手段,不由得一边暗暗责怪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惹谁不好居然去惹了江家人,一边却又得腆著脸帮他们求情,希望能讲和,原因无它——那五个半夜翻窗的小子里,有一个是他的远方侄子。

江元睿也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便表示不把他们送官可以,但是要付出一定的物质赔偿,直到他满意為止。

那五个人被打得脸都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却还是不得不悻悻地回家去拿东西,其实送官不是最可怕的,江元俊的暴力才实在让人从心里发寒。

他小时候曾经呆过的那个庙,究竟是个什麼样的地方?

不过苏青青已经没有机会去担心江元俊了,因為今天江家大哥江元睿脸上的笑,看起来格外阴森。

也不晓得為什麼,苏青青一看见江元睿笑就有点发怵,也不是说他笑起来有多难看或者其它的什麼,总之,面前这个人笑得越和蔼,她就越会觉得週身发冷,好像随时都在被算计著一样。

「小青。」江元睿总是喜欢把白素贞妹妹的名字安在她身上,「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麼声音?」

「声音?」苏青青装傻,「好像听到了一点,不过没有注意。出了什麼事情吗?」

「青妹子睡得还真是熟啊。」江元睿闻言笑道,「我还以為连好几户邻居都吵醒的巨大声响会影响到你休息呢,现在看来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我也安心了不少呢。」

苏青青:「……」

「女人,昨晚出了点事。」江元俊并没有被他哥的阴阳怪气影响到,也不知道是本身无所觉还是已经习惯了,「有五个人闯进了我们的房间里,把大哥的衣服扒了,这些东西就是他们赔给我们的。」

「阿俊!」江元睿真恨不得一水瓢砸死他弟弟,明明已经嘱咐过不许再提这件事,他还是给说出来了,明明平时嘴巴紧得狠的!江元俊却丝毫不觉他已经在苏青青面前毁了自家大哥的名节,继续道:「虽然对外说那些人是来偷东西的,不过他们既然连大哥的衣服都敢撕,说不定也会想要撕你的衣服。现在二哥不在,在他回来之前我得把你看好了,不能被外人摸了去。大哥打不过那些人,所以以后就由我跟你睡一间房。」

此话一出,对面的两个人都听愣了,他怎麼能这麼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偏偏江元俊说完以后,也真的打算付诸实践,就要去房里搬被子和枕头。苏青青赶紧拦住他。

这个三弟对他哥也实在太好了些,苏青青暗暗想道,亏她还以為他一直只喜欢江老二,不喜欢他二哥呢。不过他真的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小叔子為了帮嫂子守贞洁而跟她同房睡什麼的,这种话要是传出去,鬼才会相信他们是清白的。本来她跟这两人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就已经惹人詬病了,就不要再出现什麼其它的奇怪事情了吧?

江元俊却不肯听她的,任性地嚷嚷道:「不行!我必须跟你一个房间!那些人虽然狠弱,你比他们更弱,我可不能在二哥回来之前就被别人抢了先。虽然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跟二哥和大哥一起……」

「阿俊!」江元睿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再不阻止这家伙就不一定会说出什麼来了,「你回屋去!」

「怎麼?」江元俊不乐意了,「大哥你莫非是想吃独食?」

「进屋去!」江老大一皱眉,江老三虽然不太乐意,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进屋里去了。苏青青在这边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大哥,阿俊他刚才说什麼……」

「你昨天突然跟我换房,就是因為这件事吧?」江元睿迅速堵死了她的话,「苏青青,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些家伙昨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