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09

璃然: 强买强卖 46-60

  46)

  把绍晓西送去学校,绍离打了电话去店里,请了假,回到家,扑床上就睡。
  解决了老太太的事,他睡得分外踏实安心。模模糊糊的,似乎还做了个梦,梦到他家老太太跟老爷子在老家的院子里,一个烧炉子,一个炒菜做饭。
  他是被饿醒的。
  李佑那会儿正坐床边,坐他身旁翻文件。
  绍离一瞬间在脑子里,很条件反射的,脑内了李万岁跟绍贵妃的画面。
  可这麽活脱脱“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一幕,怎麽就让他赶上了呢?
  他动了动,李佑把目光从文件上移到他脸上。
  绍离说,“什麽时候来的呵呵?不用上班?”
  李佑说,“饿了没?”
  绍离说,“是饿了。”
  李佑捏捏他耳朵,“去洗漱下,一会儿开饭。”
  绍离说,“哦?哦。”
  同样都是辛苦了一夜的人,李大少还能精神熠熠看文件,绍离真心觉得挺佩服。
  洗了脸刷了牙,整理好仪容,从浴室出来。
  李佑已经不在卧室了,文件搁床头柜上。
  有饭香一阵阵飘过来。
  到了客厅,就看见饭桌上摆著的好几盘菜,有牛腩,有菌菇,有虾,有鱼,有汤,有蔬菜,相当丰盛,尝一口更没话说。
  李佑盛了碗汤,搁他手边,说,“先喝汤。你胃里没东西。”
  这就太体贴周到了。
  绍离有些懵,他说,“这些都你做的?”
  李佑说,“嗯。”
  他说得面不改色,斯斯文文在吃饭。
  绍离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他望著李佑,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也确实应感到不可思议。
  李大少连厨房都不常进的人,居然会做饭,味道还不错,甚至比他做的都好。
  绍离说,“不是叫的外卖吧?”
  李佑摁了摁眉心,说,“好好吃饭,别说话。”
  他大概是真心不知道该拿绍离怎麽办了。
  绍离讪笑了声,赶紧埋头吃饭。
  他实在不是什麽斯文人,又饿得不行了,吃得风卷残云,简直像在行军打仗,毫无文雅可言,跟李大少那种优良家教对比,何止是奥拓跟顶级跑车的差距。
  他吃得太快,嘴角都沾了葱末,李佑很自然地拿麽指帮他抹了,说,“晚上李静约了我吃饭,我们带小西去。”
  绍离愣了下,说,“这不好吧?”
  李佑说,“嗯?”
  绍离说,“你们姐弟吃饭,我去不是添乱麽?”
  李佑说,“离离,我们既然在一起,你就势必会见到我家人。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只是玩玩?”
  绍离苦恼地挠挠头,说,“我就是觉得,咱俩……还是慢慢来吧。再说你姐能接受你这样吗?”
  李佑说,“嗯?”
  绍离说,“跟个男人一起。”
  他看起来还是有点忌讳的,毕竟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对出柜这事坦然接受呢。
  李佑反而很坦荡,他说,“这个我从来没瞒过他们,不用担心。”
  绍离心想你不瞒他们是一回事,他们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啊大哥。
  但显然以李佑一向我行我素的个性,他是绝对不会考虑到这些的。
  绍离低著头,眉头皱著。
  李佑放下筷子,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那算了,下次吧。”
  然後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看不出来喜怒,不过神色里的那种失望,还是很容易就能让人感觉到的。
  他这个时候,倒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别扭,偏偏又不能怎麽样了。
  这当然就不像他了。
  最後绍离还是说,“只有你姐啊?”
  李佑说,“嗯。”
  绍离想了想,说,“那去吧,不就吃个饭麽。”
  他这麽说,李佑看起来才称心了。
  事情就说定了。
  晚上两人接了绍晓西,一块去餐厅跟李静碰面,李翔也在。
  除了李翔,还有苏媛跟李程。
  绍离心想居然是全家总动员,这顿饭估计有得受。
  结果李静出乎意料的开明,她似乎压根没有刁难绍离的意思,笑得礼貌又客气,她说,“阿佑说要介绍人给我认识,没想到是这麽个大帅哥。昨天李翔去你那儿,给你添麻烦了吧。”
  绍离说,“没什麽,翔小子机灵,我挺喜欢的。”
  李翔握拳跟他击了下,俩人颇有些“臭味相投”的架势。
  李静笑笑,对李佑说,“回来了就回家看看爷爷吧,老爷子年纪大了,难道还要他三催四请地找你?”又说,“阿媛跟我一样,也决定让李程留在国内念了。这样也好,两个孩子以後在学校可以做个伴。”
  李翔撇撇嘴。
  李佑不搭话,他问绍晓西,“想吃什麽?”
 

  47)

  绍晓西比著菜单点了几个菜,顺道也给看不懂洋文的绍离点了餐,李佑嘉奖似的摸摸她的头,对李翔说,“这周末的季後赛,有没有兴趣?”
  李翔说,“东部还是西部的?
  李佑说,“西部。”
  李翔来兴致了,说,“东部今年弱爆了,西部我有兴趣。”又对绍离说,“一起吧离离。”
  绍离以为他说的是一块看电视直播,就笑著点了点头。
  李程望著李佑,说,“哥哥我能不能也一起去?”
  他不像李翔,想要什麽,李佑都会答应。
  他问得很小心。
  李佑没什麽反应,倒是李翔耸了耸肩,说,“我无所谓。”
  李程又去看李佑。
  李佑在给绍晓西夹菜,他看起来没什麽特别在意,或是不在意的。
  然後他说,“那一起吧。”
  这个答案让李静跟苏媛同时吃了一惊。
  李静望了眼正在跟李翔说著什麽的绍离,对李佑说,“李程也确实应该像李翔一样,跟你出去多见识见识了。”
  李佑大概是不想在李程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他岔开了话,“李翔的转学手续都办好了?”
  李静说,“办好了。”她又问苏媛,“苏媛你呢,有没有需要阿佑帮忙的?”
  苏媛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怎麽说话,这会儿突然被李静问起来,愣了愣才说,“其他的都还好,只有落户手续,要阿佑签字。”
  李静说,“这个不难。文件带来了吗?”
  苏媛摇摇头,“还在家里。”
  李静说,“那明天送去公司让阿佑签吧。”
  苏媛说,“好,我明天送过去。”
  李佑低头吃饭,语气平淡。他说,“不用,让五叔送过来。”
  五叔就是李五,李孟山的心腹,他摆明了不是很愿意见到苏媛。
  苏媛脸上火辣辣地红上来,看起来非常尴尬,都有些可怜。
  李静喊,“阿佑。”
  正巧李佑的手机响了,他推开凳子站起来,出去接电话。
  李静吃了两口饭,忍不住,还是跟了出去。
  她在餐厅阳台那儿找到了李佑。
  等李佑讲完电话,她上前去,说,“阿佑你这是准备干什麽?”
  李佑说,“嗯?”
  李静说,“苏媛毕竟是……她现在跟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怎麽能当著外人跟孩子的面,让她这麽难堪?”
  李佑望著她,他说,“那你是觉得,我应该堂而皇之邀请她去我公司叙叙旧,让我在乎的人难堪?李静,我不是十几年前了。”
  李静说,“这怎麽能一样?这些年,苏媛年年回来,哪次不是先去拜祭妈妈,你难道不知道?她一个单身女人,怎麽也不肯回来,非留在国外一个人抚养李程,过没人照顾的苦日子,你觉得都是为了什麽?阿佑,她是觉得愧疚,没脸见你了。她是真的不想你见到她伤心。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她妈,她能让爸爸缠上?爸爸那时候是什麽能耐什麽喜好,我是他女儿你是他儿子,难道还不清楚?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当年离开你跟了爸爸,但她现在也是李家人,你别总这麽逼她。”
  李佑听得反而笑了,“我觉得我在逼她?”
  李静说,“至少别一次次当面拒绝她吧。”
  李佑说,“你的意思,我应该跟她相亲相爱,给老头子坟上再添顶绿帽?”
  李静张著嘴,哑口无言。
  作为苏媛的朋友,李佑的亲姐姐,她其实是谁也不忍心伤害的。
  而李佑之所以会“玩”了这麽些年,在她看来,又多少跟当年苏媛的事分不开。她实在不希望两人永远心存芥蒂。
  她叹了口气,说,“那也别太疏远李程吧,他比李翔大不了多少,也可怜。”
  李佑不置可否。
  李静又说,“你现在身边这个,我听说是绍菲的弟弟对吗?”
  李佑说,“有什麽问题?”
  李静说,“绍菲那个女人,我不是很喜欢。荣叔怎麽说,也跟她好过一场,还有了孩子。现在荣叔躺床上,也不见她去医院,守个夜,擦个身,或是喂个水的。说是要忙工作室的事,可难道真一点时间挤不出来?我不相信。这个女人,这麽寡情,他们家的人──”
  李佑截住她,“这事我以後再跟你说。”又说,“你是我想让他见的亲人,我希望,至少你能尊重我的选择,别诋毁他。”
  他说话的样子格外专注,认真。
  他就从来没这麽维护过什麽人。
  李静看得微微一震,她觉得她这个弟弟这次不像在玩的样子了。
  她说,“你该早点收收心,结婚要个孩子,好好培养他了。这麽大的家业,总有人要挑起来。外公跟舅舅都在催了。”
  李佑说,“这个我有打算。”
  话说到这份上,李静就不好再劝了。
  李佑跟苏媛从前的那些瓜葛,确实是笔糊涂账,只怕一时半会儿,他这个弟弟也不可能真能放下芥蒂。
  而李程……哎……
  李静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事恐怕李佑知道了更不舒服。
 

  48)

  这顿饭,吃得跟绍离想象中的差不太大。
  李佑姐姐李静对他很客气,甚至於太客气了,都显得有那麽些刻意。
  李佑看得频频皱眉。
  绍离自己倒没什麽想法,预料中的事,还不至於让他突然变玻璃心起来。
  他依旧笑得开开朗朗,乐乐观观,且一如既往保持了他绝佳的幽默水准,跟李翔闹得简直像对双生兄弟。
  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开车回去的路上,李佑说,“李静没什麽恶意,别放心上。”
  绍离笑著说,“不会不会,她是你姐嘛。换了我是她,说不定直接扇你几巴掌。”
  李佑看著他,简直无可奈何。
  绍晓西听得咯咯笑,她说,“为什麽不是扇你?离离你太爱占便宜了,好事都留给自己,坏事都让别人担著。”
  绍离呵呵笑,“我聪明嘛,别人扇我,我还不得躲得远远的啊。”
  然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当年那件事,眼睛里分明闪过一抹痛色。
  不过他还是在跟绍晓西笑著闹腾,不用心,一点儿看不出来他那瞬间的情绪变化,如果不是李佑当年也在场,亲眼见过那幕,这会儿又离他近,恐怕也只能被骗过了。
  这实在是个很狡猾的人。
  总是他在猜测别人的情绪,别人的想法,谁也别想真的触碰到他内心里去。
  好像只要一个不留神,就能让他溜得再也不见了。
  当年绍家,怎麽就偏偏给他取了个“离”字……
  李佑深吸了口气,说,“时间还早,去看场电影吧。”
  绍离边闹腾,边低头问绍晓西,“闺女作业做完没?”
  绍晓西说,“离离你以为我是你麽?早做完了。”
  绍离嘿嘿笑,“那咱们去看电影啊?”
  绍晓西说,“也好,就当打发时间了。”
  她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特别可爱,李佑都被逗笑了。
  绍离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亲她的脸。他说,“哎哟我闺女真厉害。”
  绍晓西望望镜子里的自己,再望望李佑,说,“离离你以後要亲就亲叔叔吧,他不介意我介意,你看你都把口水沾我脸上了。”
  她拿手去抹脸,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她觉得绍离是在故意破坏她的形象。
  绍离一口口水呛得差点没咳上来,他在心里默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然後又听到绍晓西说,“还有离离,我们家什麽时候要添新成员的话,你记得早点通知我一声啊。我不想总是最後一个知道的。”
  一句话,还是让绍离咳开了。
  李佑伸手过来给他顺背。
  绍离说,“绍晓西……”
  绍晓西扭头去看李佑,她很无辜。
  李佑也尴尬,他说,“离离,别怪她,是我告诉她的。”
  绍离说,“什麽?”
  他似乎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了,都没了平时那股嘴皮子上的利索劲。
  李佑握拳咳了咳,这事上也确实是他理亏。
  他说,“她是我们的孩子,我希望她知道,她拥有的爱一点不比别人少。”
  这就是在说瞎话。
  又说,“你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没有第二个了。”
  这麽说……倒还算中听。
  李佑又说,“还是说,你希望她在这件事上胡思乱想?耿耿於怀?”
  绍离说,“唬人吧你。”
  李佑说,“不信你自己问她。”
  绍离把绍晓西的脸扭过来,面向自己,说,“是这样吗?”
  绍晓西一把搂住他的腰,窝他怀里,说,“离离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又不是李翔那个笨蛋,什麽都不懂。”
  绍离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又隐隐觉得松了口气,像是压在心头一块重物,突然就被什麽人给搬开了,尽管不在他预料中。
  他看著绍晓西,“这个事呢,本来是应该等你长大点再跟你说的。”
  绍晓西也睁著圆滚滚的大眼睛望著他,“我现在已经长大了离离。”
  绍离说,“是长大了,顶嘴也快。”
  绍晓西撇撇嘴。
  绍离说,“至於叔叔跟你说的那事……”
  他有些口舌笨拙。
  绍晓西很主动地接过话来,她说,“这是我们家的秘密,我知道,叔叔说谁也不能说,所以我谁也不告诉。”然後她喜滋滋抱住绍离,少有的带了点孩子气的样子,说,“离离我就知道我是你亲生的,呵呵还想骗我是不是。”
  绍离听得先是有些局促,渐渐的,神情也松动下来。
  他搂住绍晓西,搂得紧紧的。
  这麽些年,挡在他们之间的最後一层隔膜,终於还是被李佑果断干脆地捅破了。
  他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该谢谢李佑,还是该怪他自作主张。
  他本来还以为,上回在医院,绍晓西就只是随便那麽童言童语地一说。
  结果还真是知道了。
  哎,早熟的孩子就是这麽不让人省心。
  车里的气氛,这时候就非常好了。
  李佑都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绍晓西漂亮的小额头。
  如果不是绍晓西,就势必不会有他跟绍离的现在。
  他是感喟的。
  他握住绍晓西的手,同时也很自然地把绍离的手握住了。
  这个动作让绍离顿了顿,然後闭上了眼睛。
  绍晓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精怪兮兮地说,“你们怎麽脸红了。”
  她不知道她家两个大人,正在经历一段恋爱初期的困窘呢。
  於是挑了部喜剧片,两大一小笑著看完,开车回到家,李佑停好车,从绍离手里接过来绍晓西,抱著绍晓西上楼去。
  他很自然地伸手搂住绍离的腰。
  绍离四下看了看,说,“干嘛干嘛,想让人大半夜的还围著看是吧?这附近可都是邻居你知不知道。”
 

  49)

  李佑就伸手,将他外套的帽子掀上去,遮住他的脸,拿风衣裹住他,很自然地低头亲亲他的头顶,说,“这样总看不出来了。”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绍离第一个反应是:擦!这就是个擅长偷鸡摸狗的主啊。
  他呵呵讪笑,“挺有才的啊。”
  李佑搂著他,说,“冷不冷?”
  绍离说,“这话该我问你吧,别光顾著风度不要温度啊大少。”
  他指的是李佑风衣敞著,还裹著他这件事。
  李佑不以为意,说,“你抱住我,我就不冷了。”
  绍离直接在帽子底下翻了个白眼。他说,“耍流氓是吧。”
  李佑不说话,他直接用做的,搂著绍离的手又紧了紧。
  回到家,把绍晓西送回房,两人回房去。
  洗了澡,李佑从浴室出来,就看到绍离睡衣睡裤穿得整整齐齐的,一反常态的,居然靠著床靠背在看书。
  这就太稀奇了。
  李佑说,“不早了,睡吧。”
  绍离说,“哎不知道为什麽一点儿不觉得困,我看会儿书,你要睡先睡。”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
  李佑站著看了他一会儿,也不戳穿他,掀开另一床羊绒被,跨上床,躺下睡了。
  相当安分守己。
  不用说,多出来这床被子,肯定是绍离在他洗澡那会儿,从衣柜里翻出来的。
  李佑躺床上,呼吸均匀,看起来真像睡著了。
  绍离翻著书,上下眼皮在打架,很不听话。
  他觉得从明天起,得准备几本有意思点的笑话集才行。
  房间里窗帘拉著,伸手不见五指,李佑的呼吸已经趋於平稳。
  绍离实在撑不住了,就关灯睡觉。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李佑翻身过来压住他,亲他的脖子,一只手摸进他领口,解他睡衣的扣子,他说,“小滑头。”
  绍离说,“能有你滑?装睡是吧?”
  李佑说,“你呢?看过书了,知道什麽是人类起源吗?”
  绍离哼哼。
  他听得出来李佑这话里荤的成分。
  李佑就低下头亲他的嘴,半侧著身体,把他脱光了,然後他们嘴贴著嘴,胸贴著胸,腿贴腿接吻。先是蜻蜓点水似的轻轻碰触,吻得轻柔,甚至都有那麽点羞赧作祟下的小心翼翼,脸红心跳,跟初尝人事的小菜鸟似的,然後李佑把舌头伸进去。
  两人含著舌尖深吻。
  李佑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来润滑剂往下抹。
  是杜蕾斯的热感润滑剂。
  绍离说,“想干嘛,我那儿还疼呢。”
  睡得有些迷糊的声音里,带著点咕哝味,听起来懒懒的,让李佑有些招架不住。
  他一只手沿著绍离的後背往下摸,摸进臀缝,摸到那个还有些羞涩的入口,低声问,“真的还疼?”
  绍离初生牛犊不识虎,不明白接下来会有怎样一番花样在等著他,半老实不老实地说,“真很疼。”边说边配合地抽了抽嘴角。
  那个表情,在李佑看来相当滑稽,像个傻帽。
  李佑就笑了,低下头亲亲他的鼻子,低声说,“那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吹是吹了,可简直要了绍离的命。
  杜蕾斯的热感润滑剂,一吹,绍离几乎要弹起来。
  李佑用手臂压著他,压得他辗转反侧也没法动弹,吹了一阵,又在那个羞涩的地方舔了,吮了。
  最後李佑吸著绍离的乳头,手指抽插著,直接把绍离送上了高潮。
  绍离气喘吁吁的,手脚缩著,在做最後的防守。
  李佑好笑地扣住他的手压枕头上,然後揉揉那挺翘的臀肉,将性器抵上去。
  并不急著进去,而是像第一次那样,用形状饱满的头部,一点点打招呼似的,在入口那儿描摹轻蹭。
  被碰触著,没来由的,那东西的形状,就一下子重现在了绍离脑子里。
  他是知道那种尺寸跟形状的。
  虽然都是男人有的东西,可李大少这个,似乎在这一刻就变得不一样了。
  几乎是告饶似的哼了声,李佑掌握时机,很配合地插了进去。
  只进去一小截,那东西实在太大,真要是不管不顾闯到底,绍离就得负伤了。
  得亏李大少还有点良知。
  李佑用浅抽做拓展,动作并不激烈,绍离却被插得红了脸。
  李佑的性器抵著他,他觉得心跳不受控制。
  等李佑把性器一点点插进来,开始一下下撞他,他那心跳,就更加缓不下来了。
  李佑亲亲他,说,“还疼吗?”
  绍离闭上眼睛装深沈。
  李佑笑笑,撤了点手臂的力气,整个下半身重重压著他,用那种重量,还有抽插的力量跟速度,让绍离神智迷离。
  绍离全身发麻,双手无力,他夹紧腿,用脚背磨李佑的背。
  李佑的背好像是他的敏感点,被磨了一下,肌肉就绷紧了。
  !!!!的水声,跟臀肉拍击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李佑急促喘气,动得很急。
  绍离一只手握著他手臂,哼哼唧唧地说,“喂你悠著点。”
  他是昏头了,才会挑这麽个时候胡乱挑衅。
  李佑往深里弄了他几下,弄得他除了呻吟说不成话。
  他从床头柜的西装口袋里掏出条丝巾,伸下去擦了擦,咬著绍离的嘴说,“今天你那儿水真多。”
  绍离在心里骂擦擦擦擦擦!
  这倒真是一物降一物。
  李佑顶著他,把他一下下推上去,又往回落。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抱著间或亲两下,再哼一会儿。
  夜色醉人,李佑被那种紧致柔嫩的触感包裹著,感觉里面羊水般的湿热,间或一阵热液淋上来,也有些醉得脑子发晕只剩雄性本能了。
  看来是个人,都有扛不住的时候。
  床板嘎嘎吱吱响了大半夜,最後李佑说,“明天去挑张新床好不好?”
  绍离浑身都湿透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那把你换了好不好!”
  他那瞪过来的眼神里,有种别样的味道。
  李佑摸著他大腿内侧,恣意地笑上来。
  绍离在心里说这家夥真是疯了。
  这个晚上,两个人充分“摸索”了一番人类起源问题,第二天绍离起来,身体居然不觉得怎麽难受,他猜想,大概是李佑昨晚到最後,给他涂了点绿色膏药的缘故。
  被接连做了两天,除了腰有点酸,没觉得有多不舒服,绍离就破罐子破摔地想:得,至少私生活挺和谐,算是过关了。
  他是个现实的人,知道性生活和谐,对双方关系有多重要,只是他一点儿不知道,李佑这两天是在把多稀罕的膏药往他身上抹。
  他就知道早上起来,哪儿也不痛,挺好。
  洗漱好,冲了澡出来。
  李佑在浴室喊他,“离离。”
  绍离说,“又怎麽了。”
  嘴上不爽,脚步倒快,就还是进去。
  那会儿李佑在刮胡子,他说,“过来帮我。”
  他一点儿没有指使人的愧疚样子。
  绍离说,“我是你佣人?”
  李佑把剃须刀递给他,说,“我是你佣人也行。”
  绍离撇撇嘴,他不是个多爱计较的人。
  他说,“就这一次知道不。”
  於是他替李大少涂剃须水,刮胡子,刮好了,涂了须後水,他拍拍李大少的脸,说,“哟,真挺帅的年轻人。”
  正对著镜子,李佑亲亲他头发,说,“谢谢。”
  绍离一只胳膊搭著他肩膀,弯著腰笑上来,他真心觉得李佑这人跟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挺逗的,他说,“你还真够自信的啊。”
  李佑摸著他脖子,说,“想吃什麽?”
  绍离说,“你做?”
  李佑说,“嗯。”
  绍离乐得占便宜,他呵呵笑,“你肯我没问题啊。”
  李佑说,“饭我做,但你得给我刮胡子。”
  绍离依旧弯著腰笑,“美得你。”
  他们一起出去,穿衣服。
  李佑又让绍离给他打领带,绍离就懒得应付他了,说,“自己打,我闺女三岁就会穿衣服了,你连她都不如,像话麽。”
  这个对比实在太立竿见影了些,李佑嘴角抽了抽,不再说话了。
  吃了饭,两人先送绍晓西去学校,然後李佑送绍离去店里。
  离店里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绍离下了车,他说,“送到这儿就行了,辛苦了啊,拜拜。”
  李佑皱著眉头,“不是还有段路?”
  绍离说,“我不是怕你迟到麽。行了,快走吧你。”
  李佑不置可否,他说,“我不赶时间。”
  他知道绍离在躲避什麽,躲避谁。
  绍离也不给他机会磨蹭,背对著他特潇洒地摆了摆手,一下子就窜进了地下通道,溜得不见了。
  李佑眯著眼睛,静静待了一会儿,落下方向盘走了。
  绍离不想让人知道,他却有一千种办法让人知道。
  晚上快打烊的时候,李佑开著他那辆柯尼塞格,出现在了绍离他们店门口。
  这个时候,店里技工都去换衣服了,只有绍离还在捣鼓一辆车的保险丝,陈泽在前台算账,他们偶尔说笑两句。
  见李佑出现在他们店里,陈泽愣了愣,说,“你好李先生。”
  李佑点点头,往绍离的方向走,他喊,“离离。”
  绍离回头看到他,有些吃惊,他说,“怎麽了,你们下班这麽早?还是有事?”
  李佑说,“没事。我路过这儿,顺便接你回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避讳陈泽,陈泽听得又是一愣。
  他明显觉得两个人今天有些不同。
  那头绍离笑著说,“骗谁呢你,你那儿过来能顺路?”又说,“行了先回去吧,我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弄完呢。”
  李佑说,“那我等你。”
  他这个“等”字,听在陈泽耳里,有种怪异的别扭味道。
  绍离又说,“我这儿没酒没咖啡招待你。”
  李佑说,“那就来根烟吧。”
  然後他们烟对著烟,点著了继续说话。
  那种气氛,让陈泽眼睛里的光暗了暗,他低头看账单。
 

    50)

  碰巧同事吕峰从更衣间出来,看到李佑停他们店门口那辆车,惊得问陈泽,“陈哥,那车是……”
  陈泽往李佑所在的方向看了眼。
  吕峰跟著他的视线看过去,啧啧砸了砸嘴,拿手比了个数,“得要这个数吧?”
  陈泽摇摇头,“不止。”
  吕峰吓得嘴都张圆了,又见绍离在跟李佑在平平常常地说话,一脸羡慕地说,“小离哥可真厉害,这样的大人物都认识。”
  陈泽不说话,他脸上没有任何羡慕的表情。
  他在想绍离跟他这个名义上的小舅子,究竟是怎麽回事。
  这个时候,绍离的手机响了。
  接起来,是杨鑫。
  杨鑫在那头说:这礼拜六有球赛,想约从前那帮哥们一块儿上绍离家看比赛。
  绍离笑著骂,“靠,怎麽不上你那儿玩?我说,看球赛是假,蹭饭才是真的吧杨小鑫?”
  杨鑫说,“婷婷有著身孕呢,我能让她忙吗?”他一点儿不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了你那儿不是清静嘛,像从前那样,咱哥几个聚聚,爱怎麽玩怎麽玩,多带劲啊。”
  绍离笑著又骂,“去你的。知道了。”
  这麽说,就是同意了。
  挂了电话,李佑说,“什麽事?”
  绍离就把这事三两句说了。
  李佑说,“你忘了答应李翔周末干什麽了?”
  他提起来,绍离就想了起来,笑著说,“这不难,让李翔也过来,球赛要一起看才热闹。”
  他完全不知道,李翔说的看比赛,跟他们一群人守著电视看比赛,有著怎麽样的本质区别。
  李佑知道,这会儿估计他再怎麽劝,也是没用的。
  这麽个爱热闹的人,怎麽可能放弃跟朋友聚会的机会,跟他们去国外,只为一场球?
  最後他说,“我跟他说。”
  绍离点点头,又冲陈泽喊,“阿泽,周六晚上杨小鑫乌龟西瓜那帮人上我家看球赛,一块儿啊?”
  陈泽说,“周六?”
  绍离说,“对。”
  陈泽说,“行,老规矩,酒菜还是我买。”
  绍离乐得听他这麽说,李佑不说话。
  等绍离把手上的活干完了,陈泽已经算好账,在等他。
  绍离脱了工作服,换上夹克,刚预备开口。
  李佑先他一步说,“一起吧。”
  陈泽听得一愣,绍离也小小吃了一惊。
  李佑就从来不是什麽热情好客的人,怎麽可能主动请个不算熟悉的陌生人跟他一块儿吃饭。
  但结果李佑什麽也没干,就只是单纯的请客吃饭。
  他这个晚上的表现,好得都令人吃惊,让人惊喜。
  他意外的说了挺多话,说这些年在国外的一些见闻,说各地的奇人奇事,风土人情。
  他的态度非常和气,平易近人,不带任何藐视轻视蔑视的成分,那种友好和善的样子,都不像平常的他。
  最後他甚至主动举起酒杯,对陈泽说,“离离这些年在外面,多亏你照顾。这杯酒我敬你,很感谢你,以後有什麽难事都可以找我。能帮的,我义不容辞。”
  换了个别的在商海沈浮杀伐的人,听了这麽番话,只怕早激动得发颤发癫发狂了。
  李大少这杯酒里的承诺,何止千万?
  陈泽却不显得太受宠若惊,他说,“你客气了,我跟离离没必要计较这麽多。是吧?”边说边抬头去看绍离。
  隔著桌子,绍离握拳跟他击了下,笑得很豪放,“好兄弟。”
  李佑眯了眯眼,两指捏著酒杯轻轻晃。
  他说,“不错,好兄弟。”
  他说得仿佛完全无心,全然坦诚。
  陈泽不说话。
  绍离说,“周六晚上记得多买点牛肉,乌鬼跟杨小鑫点名说要吃这个,刚刚都来过好几条短信催了。”
  换了个新话题,陈泽脸上终於就有了点笑意,他笑著骂,“俩吃货。”
  绍离也笑,“可不是。”
  他们自顾自地笑。
  笑完绍离又对李佑说,“就是上回同学会上闹得最凶那几个,有印象没?”
  李佑说,“有。”
  这麽一来,话题就被引向较为和睦的方向了,先前那种暗潮汹涌的气氛,渐渐的才和缓下来。
  等吃完饭,陈泽打车先走。
  绍晓西今晚去同学家玩了,这会儿正好过去接她。
  两人一个开车,一个坐副驾驶座上。
  绍离闭著眼睛,靠在车椅上。
  他说,“你刚刚冲阿泽说那麽些干嘛?”
  李佑从车内镜里望著他,眼睛里有种洞穿人心的犀利,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
  他说,“让他认清楚。”
  绍离说,“什麽?”
  李佑说,“你跟他不会有可能。”
  绍离说,“瞎说什麽!”
  这话说得冲了,隐约都带了点烦躁跟怒意,尽管他想尽量按捺住这股怒气,一点儿不希望在这事上跟李佑起争执,闹别扭。
  李佑就停了车,点了根烟抽上。
  他说,“离离,别装傻,这事上我们不装傻。”
 

  51)

  绍离把头转过去,他看著李佑,看起来有些烦躁,有些不爽,也有些心知肚明下的恍然。
  他不知道说什麽好。
  这麽些年,陈泽对他的好,他看得出来,可他那固有的思维里,就觉得他跟陈泽,该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人会变,爱会走,兄弟却是一辈子的。
  经过绍菲当年那件事,他其实觉得,自己或许未必就需要情啊爱啊什麽的。
  李佑望著他,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说,“离离,你该让他明白。别让他一直心存念想。”
  绍离头往後仰,靠在车椅上,他闭上眼睛,说,“我们就只是哥们,兄弟,他知道。”
  李佑说,“是知道,但未必看得穿。”
  这真是一针见血,绍离彻底无言。
  李佑伸手给他顺鬓角,绍离微微张开眼。
  两个人的视线胶著。
  最後绍离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来抽了一半的烟,抽了口,说,“你这人有时候,真挺过分的。”
  李佑说,“嗯。”
  绍离说,“以後对他客气点。”
  李佑说,“好。”
  绍离看他一眼,意思大概是:这时候才装好人已经晚了。
  然後他转过头去看夜景。
  李佑大概也知道自己在这事上做得有点“狠”了,握了握他的手,难得的带了点哄似的语气说,“不生气了好不好?”
  这倒有点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感觉了。
  绍离愣了下,依旧望著夜景不说话。李佑越服软,他反而越发发不了火。
  他在心里叹气:倒真是冤家一对。

  到了周末,杨鑫刘鹏飞一群人带著酒,过来吃火锅看球赛。
  刚预备开吃,那头李佑西装笔挺开门进来了。
  大概他那气势确实盛,杨鑫他们立马就停下了闹腾,抬头望著李佑,都有些张口结舌的,也没人说话。
  李佑熟门熟路地换了鞋,边解领带领扣袖扣边说,“都在。”
  他的语气跟神态说不上多热情,但换个认识他的,就知道这已经是他难得好脾气且随意的模样了。
  杨鑫他们就打招呼,“李先生。”
  李佑点点头。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对绍离说,“就只准备了这些?”
  绍离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笑著说,“这麽多还不够?看这牛肉,多新鲜。”
  杨鑫揽著他的脖子笑,又伸手捏他的脸,“你就抠吧。”
  绍离笑著给了他一肘子,去厨房拿剩下的菜。
  陈泽正预备跟过去帮忙,李佑已经脱了外套,挂衣架上,先一步跟了过去。
  等菜都摆好了,李佑说,“家里不是有红酒,怎麽没拿出来?”
  绍离嘴里叼著筷子,在拿勺子给绍晓西烫菠菜,随口说,“什麽酒?”
  李佑说,“上次我拿回来那瓶。”
  绍离说,“哦,那瓶啊,我开了炒菜了。只剩小半瓶了,这麽多人估计分不过来吧。”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怎样牛嚼牡丹的行径。
  杨鑫笑著说,“哎呦离离你都开始拿红酒炒菜啦,品位不错嘛。”
  绍离笑著骂,“滚蛋。”
  李佑完全没有可惜的样子,他说,“那只好下次了。”
  这就太客气了,一群人赶紧说,“这怎麽好意思呢。”
  绍离依旧笑,“有什麽不好意思?丫的一个个就会跟我装。呀,乌龟,你那块牛肉是我的,还回来还回来!”
  刘鹏飞一口夹了放进嘴里,烫得直呼气,边嚼边说,“哎呦瞧你个小心眼。”
  绍离气得伸腿揣他。
  这麽一来,一帮人就完全闹开了,又是喝酒,又是抢菜,闹得相当疯,偶尔电视里哪队进了个漂亮的灌篮,还会拍著桌子叫上一阵,玩得最厉害的时候,刘鹏飞几乎是被几个人压在沙发上灌酒,场面乱成一团。
  但高兴的气氛,是半点不掺假的。
  吃饱了,绍离靠著椅背,踢踢斜对面的杨鑫,说,“新婚生活怎麽样?挺美的吧?”
  杨鑫嘿嘿“淫笑”,“你个没结婚的,不懂。”
  眼看著话题要朝著不和谐的方向去了。
  李佑摸摸绍晓西的头,说,“那套原版书我给你带回来了,在房间里,自己去拿吧。”
  绍晓西说,“你们房里?”
  李佑说,“嗯,在床头柜上。”
  他们自顾自在说话,声音并不高,绍离正跟刘鹏飞他们在说笑,也没注意,陈泽恰好从厨房拿著水杯出来,就听见了。
  他握著水杯,站著不动。
  绍晓西注意到了,她喊,“阿泽?”
  李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陈泽的神情,眼睛眯起来。
  两个人望著对方,俨然有较量的气势。
  然後绍离那边也注意到了。
  绍离说,“怎麽了?”
  杨鑫笑著说,“阿泽你捧著杯水不喝干嘛呢?”
  刘鹏飞嘿嘿笑,“等你讲故事呗,省得一会儿听得口渴没水喝啊哈哈。”
  绍离说,“嘿嘿嘿,我闺女在这儿呢,说话都注意点。”又对绍晓西说,“闺女,先回房玩去吧啊。”
  绍晓西点点头,她去绍离他们房间里拿书。
  接著就听到陈泽说,“不早了,我先回去。”
  他把水杯放桌上,然後拉上外套的拉链要走,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都有些显得失魂落魄。
  杨鑫他们当然不肯,嚷著说,“扫什麽兴啊阿泽,说好玩通宵的。”“该不是急著去见哪个相好的吧?”“八成是!上回张蕊不是给他介绍了个大美女麽?”“靠!重色轻友啊!”
  绍离打断他们,说,“行了你们,不怕邻居来敲我家门投诉是不是?消停点都。”又对陈泽说,“我送你下去。”
  杨鑫他们就喊,“靠离离,果然还是最亲大老婆啊!”“偏心啊偏心!”“不带你这麽护短的离离!”
  绍离就跟他们笑著打哈哈,然後送陈泽出去。
  他们在玄关那儿换鞋,李佑一声不发坐著。临出门了,绍离看他一眼,然後跟陈泽出去。
  这一年的秋天就快过去了,凉意渐渐生上来,两个人肩并肩往楼下走,不坐电梯,走楼梯。
  楼梯间里,灯光有些暗。
  下了两层,转过两道弯,突然绍离说,“阿泽,我们永远是兄弟。”
  他是这麽善於察言观色一个人,看看陈泽刚才的神情,再看看刚刚他跟李佑间的架势,就瞧出眉目来了。
  他说,“我们就还是像从前那样,啊?”
  陈泽不说话,他看起来是真的受了不小的打击。
  最後他说,“离离,我情愿你找个女人。我只希望你过得好。”
  绍离说,“我知道。”
  他低著头,觉得有种无言的情绪在心口翻腾。
  多少年了,从绍菲和他跟陈泽小学三年级那年认识起,他们就经常这麽肩并肩地一块儿走了。
  那时候城里的孩子,多少对乡下来的转学生,土包子,本能的带著那麽点抵触跟孤立情绪。
  开始的时候,他也怕,他也还只是个孩子,可又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无助,再排挤欺负绍菲。
  陈泽却意外的很能接纳他们。
  他是除绍奶奶绍菲外,第一个愿意亲亲热热喊他“离离”的人。
  然後一晃眼,就这麽些年了。
  他说,“阿泽,这麽些年是我欠你,一直都是。”
  陈泽说,“都说是一辈子的兄弟了,还提这个干嘛?”
  绍离说,“对。”


 52)

  陈泽说,“没事。你不是经常说,兄弟如手足,兄弟如手足麽。我知道咱们没什麽可能,做兄弟一辈子不变,也挺好。”
  他勉强自己冲绍离笑笑。
  绍离憋了憋鼻腔里的酸意,揽住他脖子,也冲他笑著说,“好兄弟。”
  然後他们肩揽著肩,一块儿下了楼。
  送到楼道口,陈泽握了握他的肩,深吸一口气,笑著说,“回去吧,让我一个人走走。”
  绍离点点头。
  然後他们笑著又击了下掌,背过身去,一个往外走,一个转身上楼。
  那样青葱岁月里时刻玩闹在一起的两个人,终究还是在这个深秋的夜晚,分道扬镳了。
  S市的夜色很美,灯火璀璨,天边银河一带,星光灿烂。
  绍离没回去,而是直接上了楼顶的天台。
  他从兜里掏出烟,点上,抽了口。
  热辣的烟味,一下子让他胸腔鼻腔眼眶呛得酸楚上来。
  这个世上,曾经只有三个人占据著他的生活,一个是绍奶奶,一个是绍菲,一个是陈泽。
  十八岁那年绍奶奶去了。
  二十一岁那年,绍菲用无比决绝的方式,彻底离开了他。
  现在,连唯一熟悉的陈泽,也……
  绍离仰起头,不知道为什麽,有点想回到过去了。
  还是小时候最快乐,什麽烦恼都没有,什麽都还没变,人也都在。
  然後就有人从身後搂住他,搂得紧紧的,是李佑。
  李佑说,“离离,他还是你最好的朋友。”
  绍离闭上眼睛,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笑著说,“这个还用你说。”
  他笑得明显没有平时的张扬嚣张欢乐劲。
  李佑沈默了一会儿,出乎意料之外的,说,“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绍离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说,“你会唱歌?唱什麽?”
  李佑看著他,说,“月亮代表我的心。”
  绍离说,“不好,这歌太口水。”
  李佑说,“不是很应景?”又说,“那想听什麽?”
  绍离想了想,说,“就葫芦娃吧。”
  李佑,“……”
  绍离说,“不会还是不愿意?”
  李佑说,“不会。”
  绍离就开始唱:葫芦娃,葫芦娃,一棵藤上七个娃……
  唱完他靠著李佑的肩,说,“这样会了?”
  李佑鲜少的,也显得有些窘迫了,不过他就还是唱了。
  唱完了,绍离说,“还能继续点麽?”
  他说得完全无辜,无比坦然。
  李佑像是认命了,说,“可以。”
  於是他们又唱《小龙人》,唱《两只老虎》,唱《找朋友》,唱《聪明的一休》,唱《一分钱》,他们简直都要把所有的儿歌都唱完一轮了,绍离还非得挑刺说,“你不行啊,没一首会的。果然有代沟很可怕。”
  李佑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搂得绍离紧了些,说,“高兴点了?”
  绍离说,“马马虎虎。”
  他们头跟头靠一块儿,说话,唱情歌,完全没意识到,这已经是恋爱中情侣的模样了。
  吹了会儿风,绍离腰一用力站直了。
  他说,“他真是我好朋友,好哥们李佑。”
  李佑搂搂他的腰,说,“我知道。”
  然後他们一起下楼去。
  回去一看,刘鹏飞跟吴继宗几个正在边玩牌边看电视,玩得很兴奋,像是一点儿没注意到李佑跟绍离出去又回来了。
  只有杨鑫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绍离刚想开口,刘鹏飞嚷著说,“去哪儿了啊?刚小鑫还下楼找你去了呢,快过来,等你好一会儿了。”
  绍离愣了下,视线跟杨鑫的一撞上,他就意识到出了什麽事了。
  李佑也注意到了,望著杨鑫,说,“我们在天台。”
  吴继宗刘鹏飞跟邓凯没什麽大反应,杨鑫却立马避开了两人的视线,低头专注摸牌。
  绍离心里咯!跳了下,他觉得杨鑫应该是去过天台,也看到了他们靠一块儿搂著的场景。
  不过他在那片刻的心绪起伏後,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他说,“嗯,李佑不放心我,找到天台那儿,陪了我一会儿。”
  他说得完全不忌讳,且直直白白到让所有人都愣得没话了。
  反而是杨鑫,像是一早就知道是这麽回事,倒不显得那麽惊讶了。
  吴继宗说,“离离,你这……他不是……”
  刘鹏飞张著嘴。
  邓凯尴尬地低著头。
  

  53)

  绍离挠著脑袋,尽管他一向没皮没脸惯了,但这会儿似乎也有些扛不住,也不是不尴尬的。
  他说,“呵呵上回就是骗你们的,他不是我小舅子,是我,欸,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的对吧。”
  李佑说,“嗯,我是他爱人。”
  这话简直就是火星撞地球了。
  可李大少那种语气,那种架势,又由不得质疑或怀疑。
  四个人都有些懵。
  他们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麽,该怎麽说。
  同性恋听得多,但真正见到,且发现还是身边哪个好哥们,这就有点耸人听闻了。
  最後还是杨鑫说,“只要你觉得好,我们几个都没什麽说的了。好好过日子最要紧。”
  刘鹏飞也回过味来了,他说,“我说离离,你说你干嘛骗人呢,直接承认不就得了麽,还怕我们找你借钱啊?”
  绍离被堵得一口口水含在喉咙口,下不去,咳起来。
  这麽个跌份的反应,立马惹得一夥人笑了开来。
  这倒缓解了不少气氛。
  李佑看他咳得厉害就给他拍背,那种自然和谐的画面,看得对面四个人,更加无从说起了。
  吴继宗看了一会儿热闹,大概是过了先前一阵的“刺激”跟“新鲜”了,嚷著说,“行了离离,别咳了,快来摸牌,今天不赢你个万把块,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是不是啊邓小凯?”
  邓凯红著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绍离过了先头那阵,也不觉得多尴尬了,开骂说,“滚你丫的我没钱。”
  四个人不约而同瞥他身後的李佑。
  李佑从善如流,说,“没事,输了有我。”
  这话说得就太合乎人心意了。
  杨鑫嘿嘿笑,翘著二郎腿说,“先说好啊,今儿玩通宵,输多少都不许提前说停。”
  他似乎是吃定了绍离牌技不行。
  绍离说,“来,谁怕谁呢。”边说边撸袖子过去。
  可惜他也确实牌技有限,八圈下来,就没糊牌超过三把。
  三个牌搭子赢了不少,嘴都笑咧了。
  摸完八圈,绍离把牌一推,有些不爽,他说,“不玩了,一个个串通好的是吧?”
  他甚至还低头,往桌子底下瞄了瞄,大概是怀疑三个人偷偷在他眼皮子底下换牌。
  他说停,杨鑫他们肯定不让,於是换李佑打。
  李大少眼明心亮,摸了十圈,愣是只糊了一把小的。
  这就太知情识趣了。
  最後杨鑫把赢来的厚厚一叠大钞塞皮夹里,张了胆似的,拍拍李大少的肩,说,“大少,仗义!往後离离就拜托你了啊。”又朝绍离炫耀似的挥挥他手里的皮夹,“我替我儿子媳妇先谢过你们家送的奶粉钱了啊,记得满月的时候早点到,阖家光临,关键是,不许忘了大红包。”
  绍离抬脚假装要踢他,“滚吧你,再不回去你媳妇不抽死你才怪。”
  杨鑫就笑著逃了。
  吴继宗刘鹏飞邓凯也乐颠颠的跟著走了。
  这之後,半个来月擦眼就过去了。
  陈泽除了开头几天有些憔悴,渐渐的,就又恢复成从前那样了,也照样能跟绍离说说笑笑。
  兄弟就还是好兄弟,没有因为那麽个小插曲,崩了或伤了这麽多年的感情,绍离很高兴。
  於是周二晚上,约了吴继宗几个,打算一块儿去杨鑫家蹭饭吃。
  上次那家夥可赢了他不是一顿两顿的饭钱。
  回到家,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刚从浴室出来,门铃响了。
  门打开,是李孟山。
  不过绍离不认识,他疑惑地左右看了看,觉得这老爷子恐怕找错了门。
  他挠著头说,“呵呵,您找谁呢老爷子?”
  李孟山的年纪,也确实该让人喊声“老爷子”。
  李孟山说,“阿佑住这儿对吧?”边说边四下望了望,似乎有些不怎麽相信。
  绍离一下子就警觉上来了,李孟山喊的是“阿佑”,这称呼太亲近了,他猜测来的是李佑家里人。
  於是他说,“您找他有事?”
  李孟山说,“不急。他应该还在忙。”他以眼神示意绍离开门让他进去。
  绍离只好顺了他的意。
  他大概是被李孟山突然的造访整懵了,都忘了狗腿地上前扶一把,或是给李孟山递双鞋什麽的。
  李佑是李家现掌舵人没错,但李孟山显然是李家的泰山北斗,能拍上这麽个人的马屁,多少人想都遇不上,眼下大好机会就在眼前,绍离反倒脑子转不过来了。
  其实也不是他转不过弯来,而是他把不准李孟山想干嘛。
  他猜测大概是因为李佑跟他这事,终於引来家里人注意了。
  唉,挺头疼的。
  可头疼归头疼,忐忑归忐忑,疑惑归疑惑,他还是给客人倒了茶。
  茶是李佑拿回来的现成的,算是借花献佛。
  李孟山把拐杖靠著沙发放稳,喝了口茶,说,“你坐。”
  绍离心想,他不会是想找我兴师问罪吧。
  可再一想,李佑是弯的,这麽个本质问题可不是他造成的,所以李老爷子要兴师问罪,追根究底,也究不到他这儿。
  於是他挠挠头,说,“唉好。”
  他是真一点儿不客气,更不是什麽容易拘束的人。
  这份不客气跟不拘束,看在李孟山眼里,似乎还算合乎他心意,他说,“这段时间,家里都还好吗?”
  绍离狗腿兮兮地点头,“都好都好。”
  李孟山点点头,说,“孩子没放学?”
  绍离愣了愣,看看他那水货手表,说,“这会儿应该在公车上了。”
  李孟山说,“自己坐公车?”
  绍离说,“对,我闺女八岁快九岁了,能自己坐车。”
  李孟山说,“这不像话,怎麽不让人接送?”
  绍离说,“没,她习惯了。从前放学上学,都是她跟同学一块来回的,出不了事。估计我去接她,她自己还不愿意呢呵呵。”
  李孟山听得脸上有了笑意,说,“嗯,有主见,像阿佑。”
  这麽一说,绍离反而尴尬了,也知道李佑原来已经跟家里交底交得这麽清楚了。
  李孟山又说,“嗯,那我就在这儿等他们。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见著。”
  他那个架势一摆,跟李佑还真挺像,绍离也不太敢冒犯,只好借著去厨房拿水果的机会,狠狠呼了吸了几大口气。
  结果是李佑跟绍晓西一块儿回来了。
  李佑看到坐客厅沙发上,正在喝茶的李孟山,说,“爷爷,怎麽来了?”
  李孟山说,“你不肯带人回家见我,只好我过来了。”他朝李佑身旁的绍晓西招招手,看得出来有些激动。
  他说,“小西啊?”
  绍晓西睁著圆滚滚的大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笑得很漂亮地喊,“太公。”
  李孟山说,“哎。”他把绍晓西抱过去,摸摸绍晓西的手脚跟脸,从兜里掏出个什麽东西挂绍晓西脖子上,说,“来,戴上这个。”
  那是块色泽特别饱满润泽的玉佛,绍离就算没见过大世面,也多少猜得到,那东西不是个普通玩意儿。
  他说,“这不行──”
  李佑截住他,“没事。”
  李孟山还在跟绍晓西说话,压根不理他们,那种隔代亲的样子,已经表露无疑了。
  李佑说,“晚上留下吃饭吧。”
  李孟山还在跟绍晓西说话,他趁空隙,不怎麽高兴地看李佑一眼,像是在说,这还用说。
  於是去杨鑫家那顿已经约好的饭局,就只能泡汤了。
  绍离换了鞋去买菜。
  李佑也跟了过来,大概怕他担心,买菜的路上,揽了揽他的腰,说,“放心,他没有带走小西的意思。”
  绍离边琢磨著该买些什麽菜,边说,“嗯,这肯定的。就算你肯,我闺女也不肯。我闺女离不开我。”
  然後他看看李佑揽他腰上那只手,示意李佑别大庭广众下做得太出格。
  李佑就在他腰眼那儿顺道捏了把。
  买了菜回来,绍晓西已经跟李孟山下起了象棋。
  老爷子爱曾孙心切,特意撤了车马陪著玩。
  绍离跟李佑去厨房洗菜做饭。
  买的都是些家常菜,有鱼有虾有肉,外加几样时鲜蔬菜。考虑到李孟山的口味,虾水煮,鱼熬汤,能不煎的都不煎。
  吃著饭的时候,李孟山说,“家里这些年人丁不旺,我老了,就等著再抱几个曾孙了,要加把紧,知道吗。”
  李佑说,“嗯,我们有自己的计划。”
  李孟山说,“计划是计划,但也不能等太久。”
  绍离听得抱著饭碗咳起来。
  李佑说,“慢点吃。”
  顺手倒了杯水凑到他嘴边,预备喂他的架势。
  绍离脸就红上来了,他挥著手说,“没事我自己来。”

  
  54)

  李孟山出乎意料的开明,开化,这让绍离挺招架不住。
  他想李老爷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然後又听见李孟山说,“下个月我做寿,带他们都回去。家里人虽然不多,该见的还是要见,不可能一辈子不碰面。要我说,就该现在收拾东西搬回去住。”
  他的神情跟语气很平静。
  李佑说,“我考虑考虑。”
  李孟山放下汤匙,说,“考虑什麽?我还能活几年啊?”
  他两鬓已经白了,尽管看起来依旧精神气十足,但人是强不过年纪的,再怎麽有钱有势有权,也不可能跟岁月叫板。
  李佑似乎还在犹豫。
  李孟山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说,“算了,你爱怎麽做怎麽做吧,我都是半截身体快入土的人了,难道还能指望你样样听我的?”又对绍离说,“人呐,年纪大了,反而容易想不开,也怕寂寞。家里地方大,更显得冷清,就该多养几个孩子添添热闹。”
  这会儿他倒是一改先前的强势样子,露出些衰老之人的疲态跟可怜来了。
  绍离看得有些不忍,他说,“呵呵老爷子您精神好,活到一百准没问题。”
  李孟山很给面子地笑了声,说,“我倒不奢望那麽多。”
  李佑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说,“这些年是我疏忽了。”
  李孟山说,“嗯,是不够孝顺。”
  话是这麽说的,脸上倒还在笑,然後他溺爱地给绍晓西剥虾挑鱼刺。
  李佑是孙子,已经倍受宠爱了,更何况是第四代的绍晓西。
  这一幕多少有些触动人。
  最後李佑还是说,“再过一段吧,有了孩子我们会搬回去。”
  李孟山说,“也好。”
  李佑说,“小西的事,爷爷你知道就行了。”
  李孟山说,“这个当然,我还不糊涂。”斟酌了一会儿,又说,“听说李盛最近在搞融资,哼,你让人多看著他点,他跟钊远一个德性,做事没个谱,都急近。”
  李钊远就是李佑他爸。
  李佑说,“我知道。”
  李孟山说,“李程跟苏媛,大概是准备不再出去了。我是无所谓,看你怎麽想。”
  李佑说,“这个他们自己决定,我管不了那麽多。”
  李孟山说,“你真这麽想?”
  李佑说,“对。”
  他们说家里的事,绍离其实也听不怎麽明白,索性埋头吃饭。
  他在想刚才李佑说的那句,有了孩子,就搬回去住的事。
  吃完饭,送走李孟山,两人收拾了客厅,先让绍晓西洗澡睡了,绍离再去洗澡。
  等李佑从浴室出来,就看到绍离坐在台式机前,在玩著游戏,头发都没吹干,还在滴水。
  李佑上前去,弯腰要亲他。
  他说,“不早了,我们睡吧。”顺手摁掉台式机的开关,穿过绍离膝盖,一把把绍离抱起来,说,“我们今晚再接再厉。”
  这就是赤裸裸求欢的意思了。
  绍离说,“嘿我游戏还没存档呢。”
  李佑说,“游戏有的是时间玩。”
  绍离大概是觉得不大可能打消李大少的企图,说,“那先放我下来,嘴巴有点干,我得去厨房喝口水。”
  李佑望著他,有些苦恼,“怎麽每次都有这麽多事?”
  绍离说,“那你呢,能不能别老这麽饥渴?”
  李佑被堵得有些答不上来。
  这话实在有够糙的,李大少虽然也不见得是多文明的人,也照样有爆粗口讲荤段子的时候,可如果对象比他更“放得开”,那他就反而没辙了。
  也是绍离这人嘴巴把不住风,能讲不能讲的,就统统能从他嘴里蹦出来,实在有够另类。
  於是绍离就去厨房喝了水,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拎著壶开水。
  李佑敲敲床垫,“过来。”
  绍离说,“就来了别催。”
  他往床头柜的水杯里倒上水,刚把水瓶放好,整个人就被李佑捞过去,压在床上。
  李佑居高临下望著他,装得有些“凶狠”的样子,他说,“还敢不敢顶嘴?”
  绍离笑得很挑衅,“你说呢。”
  李佑说,“我说啊……试试看……”边说边挠绍离的脚底板,那是绍离身上挺敏感的地方,绍离被挠得痒了,抱著腰笑上来。
  这过程里,李佑两三下就把他的睡衣睡裤扯掉了,绍离抱著手臂说“冷”,李佑就把被子盖上,然後俯下身体去“惩罚”他。
  

  55)

  最後让绍离射在他手里,李佑把空调打开,托著绍离的腰,把性器对准那个已经润滑过的入口。
  李佑望著他,笑得让人脸红心跳的,把性器慢慢插进他身体里。
  他咬著绍离的耳根调情,说,“我是你老公。”
  这话实在太黄了。
  绍离脸憋得通红,又窘又气愤。
  好在频繁的性爱,非但没有让入口受伤,反而越来越柔韧了,慢慢插进去也不觉得多疼,一大半都是那膏药的功劳。
  李佑低头亲他的嘴,开始轻轻颠他。
  臀肉渐渐被撞得啪啪响。
  李佑又把他的腰托起来点,用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罚”他。
  他让绍离辗转反侧,头顶著床,身体弓起来,在那种时而一阵高频度的抽插里,无助失神。
  然後他们含著舌尖接吻,五指相扣伸在被子外面,紧紧握著。
  李佑又低头舔他的眼睑,绍离只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冲他笑笑。
  床头一盏壁灯下,那笑容看起来别有滋味。
  李佑瞳孔一张,腰上力道完全就控制不住了。
  床垫嘎嘎吱吱在响,绍离说,“轻点,会听见。”
  李佑说,“不会。”
  然後他们谁也顾不上说话。
  最後绍离一只手拍在床靠背上,手指抠住布面,几乎要把那层布抠穿了,他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都在淌汗,李佑还在他身体里做最後的深挺。
  精液射在内壁上,两人不约而同呻吟了声。
  李佑伏在他身上喘气,少有的也力竭了。
  过了没多久,绍离抬了抬腰示意他下去。
  李佑低头亲亲他的嘴,故作曲解,他说,“还要?”
  绍离闭上眼睛,脸红上来。他说,“喘成这样,省点力吧。”
  李佑说,“那就再试试。”
  然後床又晃起来,像是铁了心,要在这个晚上造出个小人来似的。
  只是这一次似乎没上次那麽顺利,两人辛勤耕耘了这麽些日子,尤其是李佑辛苦了这麽久,也还是没半点动静。
  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阴。
  礼拜五晚上,下了班,绍离去药店买东西。
  他正拿著一盒药在看,刘优在走道另一头喊,“嗨绍离,好久不见咯,来买药啊?”
  绍离把手里的药丢回架子上,笑著说,“没什麽,就看看。”
  刘优上前来,往他刚刚扔药那排架子上瞄了个来回,精明兮兮地笑上来。
  她说,“也就是买个药,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都是成年人了,还在乎这个啊?”
  绍离呵呵笑著说,“没有的事。”
  刘优大概看出他很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不再说了。
  於是两人又谈了些绍菲的近况,然後各自结账走人。
  原本以为这就只是次巧遇,结果礼拜六早上,绍菲打电话来说,周日中午她在酒店办乔迁宴,让绍离过去,顺道参观一下她的新公司。
  毕竟是家人,总不能做姐姐的办乔迁宴,他这个弟弟都不到场恭贺。
  说出去,可就让人笑话了。
  尤其还是周孟刚刚跟她掰了这个节骨眼上。
  绍离没多想,就去了。
  宴会办得很隆重,清一色绝大多数都是艺人,星光璀璨,简直能闪瞎人眼睛。
  身形婀娜,体态优美,穿一身宝蓝色长礼服,戴八位数华贵钻饰的绍菲,面对镜头笑得神采奕奕,惊豔全场。
  她是高兴的,甚至都不用名言,就已经用笑容跟一身的行头告诉大家,她成功了,比谁都成功。
  尤其连几家知名娱乐公司的老总都到场恭贺,其中就有绍菲的老东家,MES的老总郑彬。
  这在绍离看来,是有些滑稽的。
  谁能料到,当年一文不名,青涩可怜,差点被MES打压到无路可走的新进女艺人,只用了不到十年光景,就混到今天能跟原东家握手言笑,详谈甚欢,平起平坐的地步了呢。
  世事变化,还是很让人料不到的。
  绍离坐位子上喝酒,周孟在他身边坐下。
  他说,“菲菲姐倒真聪明,当然命也好,有个弟弟肯这麽死心塌地帮她,让人羡慕啊。”他是意有所指的。
  绍菲那会儿正意气风发地在对著镜头说话。
  绍离说,“我也帮不上她什麽。”
  周孟就往他那边有又凑了凑,显得有些亲近的样子。
  他把声音压低不少,笑著说,“怎麽会,你挺本事的,真的。”

 
  56)

  绍离第一反应是,周孟应该是因为李佑的关系,在存心找他碴。
  估计这会儿他在对方眼里,就是个现实版,十成十的“男狐狸精”。
  他想他要真是个能来事的,现下就应该掏出手机,跟李大少“撒娇”打小报告说:你前任相好在挖苦我呢,还管不管?
  这麽一来,李佑知道了,周孟大概也就不敢当著面,这麽没事找事了。
  可他偏偏又不是个爱找事的人,何况男人总有那麽些小骄傲的,屁大点的事,还要推给别人去处理,像什麽男人样?
  於是他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遁了。
  打不过躲得起。
  他也不是什麽傻蛋,能这麽一直忍著谁,被人言语欺负的。
  在厕所里窝了一会儿,绍离正预备开走,手机响起来,是刘优,说绍菲在楼上包间等他,想见他。
  绍离就上楼去。
  他估计绍菲是看到周孟找上他了。
  进去包厢後,绍菲正点著根在抽,只有她一个人,刘优不在。
  见了他,绍菲果然脱口就说,“刚刚我见周孟往你那桌去了,他没生事吧?都跟你说什麽了?”
  绍离说,“没说几句,我找借口溜了。”
  绍菲指指自己对面的沙发,说,“坐吧,我让刘优去拿吃的了。刚刚都没怎麽吃,你也是,才多久就跑得不见了。”
  绍离笑笑,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刘优端著餐盘进来,她笑著走过来,对绍菲说,“牛排特地让大厨煎了五分熟,你尝尝合不合胃口?”顺手在绍离手边,放了盘切好洗好的水果,说,“刚刚在咖啡座那儿碰到小孟了,他倒是挺有意思的,也不看看这是什麽场合,还在菲菲你宴会上呢,就急著跟记者说,预备筹备个人工作室的事了,都是没影的事,还是在你这个老东家的庆功宴上,也不怕人听得笑。”
  绍菲切了块牛排吃了,说,“随他去。他要真有能耐,我倒是一点儿不介意。”
  她看起来,似乎就真的并不怎麽把周孟的“活跃”放在眼里。
  刘优冲她心照不宣地笑笑。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宴会上的情况,然後刘优说,“那你先吃著,我去楼下招待一下记者啊。”
  绍菲说,“你去吧。”
  刘优冲绍离笑著点点头,高高兴兴地走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姐弟俩。
  绍离说,“李唯最近怎麽样?”
  绍菲说,“挺好的。”她把小半块牛排吃完,把盘子推到一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突然说,“我替唯唯谢谢你了离离。”
  这话说得相当突兀,完全不在绍离理解范围内。
  他说,“怎麽了?”
  绍菲身体往前探,双手交握看著他,她笑得很亲密,也由衷的高兴,“是这样,李家给唯唯落户了,虽然是登记在……他名下,可你知道,他现在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别说办什麽事了。”
  言下之意,这事就不是李钊荣中风前交待下来的。
  而不是李钊荣,那麽李家唯一还有可能有心於绍菲母子的,就只能是李佑了。
  其实绍离听完了也不太吃惊,毕竟这事李佑一早跟他提过,让他吃惊的,反而是绍菲此刻的态度,确切说,是绍菲在他跟李佑的关系上,完全的坦然接受。
  他想,要是换了一个别的什麽亲人,换了是绍奶奶,这会儿估计连抽死他的心都有。
  出柜,成为同性恋,很个男人一起过,毕竟不是什麽光宗耀祖的好事,更见不得光。
  但绍菲看起来是真的不介意,甚至非常诚心,她说,“其实你们的事,那天吃饭的时候,我就多少瞧出些眉目来了。我看得出来,Kim很喜欢你,你也对他有好感。离离,我们是亲人,所以今天我说句不中听的,这些年Kim身边虽然一直流言不断,可你也知道,到了他这个位子,最容易得手最不缺的,就是人了。你要是真想跟他在一起,也没什麽不好,只是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多注意的。”
  她说得诚心无二,绍离却是千百种滋味在心头过。
  他说,“这事……我一直都不知道怎麽跟你说。”想了想,又说,“怎麽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绍菲望了他一小会儿,说,“刘优都跟我说了,说昨天撞见你在药店买了点东西的事。”
  绍离说,“哦,碰巧遇上的。”
  绍菲斟酌似的,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离离?”
  绍离说,“嗯?”
  绍菲说,“那怎麽突然想起来去买那个药?那东西是避孕的吧?”
  绍离张了张嘴,有些发愣。
  他没料到绍菲会往这个方向上想。
  再一想,又觉得绍菲会有这样的猜测,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说,“你想多了,没那回事。” 他说得真不像在说谎的样子。
  绍菲下意识就松了口气,她喝了口冰水,说,“嗯,大概就真是刘优看花眼了。”
  这个话题说到这儿,谁也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甚至於现在这麽开诚布公地面对面看著彼此,都多少显得尴尬,於是就此打住。
  然後就听到刘优的一声咳嗽,从走廊外面传过来。
  伴随著一阵哒哒的高跟鞋声,刘优打开虚掩著的门,喘著气对绍菲说,“刚刚在走廊看到个人影,一晃就过去了,是不是谁来过?”
  她明显是跑著过来的。
  绍菲听得一愣,说,“没有。”
  刘优把门关上,关严实,说,“那会是谁?”
  绍菲说,“刚刚你在下面,看见有没有记者乱窜的?”
  刘优说,“刚才在派红包呢,一个也没落下,应该不会是记者。而且房间是我订的,谁也不知道你在这儿。”说完又说,“这回是我疏忽了菲菲,我想著只是下去派个红包,也用不了多久,就没把门带上。”
  绍菲眉头皱著,她就算想发脾气,但对象是这麽些年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料理一应琐碎事务,比亲人还亲的刘优,就有些无从指责了。
  人跟人相处久了,总是有那麽些感情的。
  只是刘优一向谨慎,谁料想今天能出这麽个纰漏。
  结果还是绍离说,“听就听到吧,也没说什麽大不了的。”
  绍菲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就冲刘优摆摆手指,示意她别太紧张。
  於是三个人又聊了几句,绍离就先走了。


  57)

  晚上李佑忙到深夜,回到家,坐床边,边解领带袖扣边说,“H市有个新项目,需要我亲自过去谈。这几天我不在家,你跟小西好好过。”
  绍离正想跟他提提李唯那事,听他这麽说,就想要不先不提了。
  他说,“什麽时候走?”
  李佑说,“明天一早,我尽量在周五前赶回来。”
  他把头枕在绍离腿上,揉著眉心,说,“真累。”以眼神示意绍离帮他脱衣服。
  绍离两手抱胸,居高临下拿眼睛斜著他,意思很清楚:有手有脚自己脱!还当自己是三岁呢!
  李佑就放软了语气说,“好了,我今天是真累了。”
  这倒不像那个冷硬派作风的他会说的话,绍离憋了憋,就还是给他脱了外套,又解了衬衫最上头两粒扣子。
  李佑说:“爷爷过寿的礼我都看好了,星期天早上会有人送过来。你跟小西的衣服,也会一起送过来。你等我回来。”
  绍离说,“非得去?”
  李佑说,“你求我,我也可以让别人去。”
  他眼睛里都有了笑意,调戏得有够露骨的,绍离反应了两秒就明白过来他在调侃自己了,他在心里骂擦。
  他说,“行啊,你求我求你呗,你求了或许我还能求你一求咯。”
  一长串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
  这真是个怎麽也不肯吃亏的人,李佑大度地也不跟他计较,直接扣著他的後脑勺,给了他一个舌吻,吻完了,笑得让绍离格外窘迫地说,“等我回来。”
  绍离心想这家夥估计是真没怎麽出过差,否则怎麽去个H市,也能颠来倒去整出这麽多废话来。
  然後他把李佑拉起来,推他去洗澡,顺道还在李大少的“无限”坚持下,给他擦了把澡,擦得李佑差点都起反应了。
  绍离就赶紧把毛巾甩他身上,掐了把他的脸,关上门逃了。
  李佑站在花洒下,呼了一大口气,觉得既煎熬又甜蜜。
  他知道绍离轻易不跟人交心,看起来对谁都热乎,其实心防比普通人都重,他也只有在面对绍晓西的时候,才会露出这麽点又傻又天真的样子来。
  现在这样对他,倒挺少有了,当然也挺磨人。
  李佑扶著额头笑上来,好像这些日子以来,每一天再平淡不过的相伴,相守,都鲜亮明快起来了。
  这曾经就是他期盼的生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买样东西回来了。
  这个晚上两个人搂著睡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李佑搂著绍离亲了一阵,穿戴整齐出差了。
  李大少不在家的第一天,绍离还不怎麽觉得难熬,第二天,也依旧能够忍受,结果到了第三天,第四天,那种挂念的情绪,不知怎麽的,就一发不可收拾冒了出来。
  李佑从前天天待家里的时候,他倒也不觉得这人有多“金贵”,本来就是个沈默寡言到无趣的人,似乎在或不在,也都是一个样。
  还是那个词:没劲。
  可这会儿李佑真不在家了,绍离反而觉得跟掉了一半魂似的,怎麽过怎麽不舒坦。
  他不知道习惯是种多可怕的东西。
  平时在家里,尤其是在厨房做饭时,就算李佑话少无趣,不爱唠叨也不罗嗦,可至少会陪著他,会帮忙剥个蒜或是递个调味料什麽的,即便他说话不多,但绍离说什麽他也总会应一句,甚至连洗碗这种一向敬而远之的活,也心甘情愿的,陪著做过不止一两回。
  现在形单影只过日子,绍离反而丢了魂了。
  这个晚上,他对著电视第三十次叹气的时候,绍晓西忍不住停下写作业,说,“离离,你要真想叔叔了,可以给他打电话啊。我又不会笑话你。”
  绍离抱著靠枕在怀里,蜷成一团,他说,“你不懂。”
  绍晓西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你继续叹气吧,我帮不了你了。”
  忠言说尽,她已经对绍离不抱任何希望了。
  到了九点,电话准时响起来。
  还是像前几次那样,直到铃声响了六下,绍离才接起来,不咸不淡地说,“不是说很忙没空接电话吗?现在这是什麽情况?”
  他还在翻李佑中午那会儿匆匆挂他电话的账。
  李佑在那头笑,“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後天下午到家。”
  绍离说,“哟效率挺高的啊。”
  他说得完全不痛不痒,绍晓西在心里默念,离离你就矫情吧矫情吧,看你能撑到什麽时候。
  绍离就还在聊,聊了一会儿又拉她过去,跟李佑说了几句,然後抛下绍晓西,继续没边没际地说话。
  他们聊到手机都快没电了,也没停。
  看了看墙上的挂锺,绍晓西捏捏绍离的脖子,说,“离离你们还有完没完?三个小时了。”
  

  58)

  绍离咯咯笑,抱著她,把她抱到怀里,跟抱个毛绒玩具似的,装腔作势咬著她脖子,笑著对电话那头的李佑说,“闺女吃醋了呵呵。”
  绍晓西说,“我才没有。”
  李佑也笑,“想要什麽吗?”
  他的语气里,有种父爱泛滥下,一发不可收拾的爱意。
  他虽然也一直疼爱绍晓西,但还不至於像现在这样,一副能给出全世界,毫无原则的样子。果然,任谁再怎麽铁石心肠,也有架不住亲情爱情轰炸的时候。
  绍晓西说,“嗯,我这两天看见李翔在练篮球,那就给我也买个吧。”
  绍离听得呵呵笑,捏著她的小细胳膊,说,“你个小身板还打篮球啊,篮球打你吧。”
  李佑闷声笑,说,“还要什麽?”
  绍晓西说,“暂时没有了。”
  她很精怪地加了“暂时”两个字,估计是想趁李佑回来前,再琢磨出几样东西来。
  两个大人都听得止不住笑。
  绍离接过去电话,说,“行了,就这样吧,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李佑说,“好。我买了样东西,你等我回去。”
  绍离说,“什麽?”
  李佑说,“看了就知道。一直想给你,你等我。”
  绍离笑著摇头,“你就吊我胃口吧。”
  他想李大少会买的东西,估计也就是些他平时没见过的奢侈玩意儿了。
  然後两人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绍晓西窝在绍离怀里,摸著他热乎乎的耳朵,说,“离离你真没用,打个电话而已,耳朵都红了你。”
  绍离说,“我这是捂的。”
  绍晓西说,“不好意思就不好意思吧,还不承认。”
  绍离说,“你个小屁孩懂什麽。”
  然後父女俩在床上闹得滚成了一团,幸福得简直像两只土拨鼠,一大一小,很有意思。
  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永远不在预料中。
  周五那天,从早上起,天就断断续续在下雨。到了傍晚,雨越下越大,那种湿冷的潮意扑面而来,让人浑身打抖,冷嗖嗖的。
  深秋初冬交际的时候,寒意已经怎麽挡也挡不住了。
  李佑昨晚已经在电话里,说了今天会回来的事,绍离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有那麽些兴奋的。
  这一整天他都看起来挺精神的,以至於在风里兜了圈回来,还淋了雨,也还是笑得挺欢的样子,不是一般的在兴头上。
  连邓凯都忍不住嘀咕,“离离看起来挺高兴的啊?”
  陈泽最近一段时间在跟张蕊介绍的对象试著相处,也明白些事了,忍不住带了点酸意说,“他也就是没事瞎乐呵。”
  当然绍离过得好,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尽管他也才刚刚结束十年多的暗恋没多久。
  晚上绍离一来劲,难得的也不抠门了,做了挺多菜,有蟹黄羹,烤大排,炸子鸡,糖醋鲑鱼,还有苋菜,山药炒木耳,冬笋肚丝汤,上汤白菜,油炒南瓜,菜色相对他们平时的一日三餐而言,真心有够丰富的。
  提著菜从菜场回来的时候,半路遇上隔壁住著的那对老夫妻,都望著他笑。
  绍离就笑得有那麽些窘迫地想伸手挠後脑勺,手往上抬了抬,才明白过来,手上还提著两大袋子菜呢,就笑得更加窘迫了。
  於是等绍晓西放学回到家,看到饭桌上摆著的满满大半桌子菜,她还在换著鞋呢,就忍不住冲还在厨房捣鼓的绍离喊,“离离,你还真不是普通的重色轻子。”
  绍离正在厨房炒菜,只听到个大概的动静,他从厨房喊过来,“说什麽呢闺女?”
  绍晓西说,“没什麽。”
  她心想,绍离这就是故意的在搞区别对待。尽管李佑回来,她也挺高兴的,可看著他家离离这麽明显的上心,她又觉得不甘心。
  如果说,从前绍离一颗心,满满十分都放她身上,那现在就完全不是这麽回事了。
  在这种矛盾的情绪里,绍晓西小小别扭著。
  她拿起绍离的手机,给李佑拨电话。
  意料之外的,电话居然拨不同,绍晓西就过去厨房问绍离,“离离,叔叔怎麽这会儿关机?”
  绍离往窗户外面看了看,说,“外面打雷呢,应该还在飞机上吧。”
  绍晓西说,“不是说五点就能到家的麽?现在都已经快七点了。”


  59)

  绍离把火调小,双手抱胸,望著她笑得很“可恶”,他捏捏绍晓西的脸蛋说,“哟呵闺女担心啦?”
  绍晓西瞪她一眼,说,“算我没问。”然後蹬蹬蹬跑去客厅看电视了。
  绍离扶著墙哈哈笑。
  结果俩人一等就等到八点多。
  过了八点,绍离也坐不住了,他拿起手机给李佑打电话。
  可这回就还和关机。
  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H市距离S市,总共不到两小时的行程,都过了整三个小时了,李佑还关著机,不是普通的不寻常。
  绍离看了眼外面的天气,有些担心。
  他去鞋架那儿换了鞋,拿上雨伞,回头对绍晓西说,“闺女你在家待著啊,有事打我手机,不许往外跑,听到没?”
  绍晓西望著他,小眉头紧紧皱著,她一向聪明,她问绍离,“叔叔会不会出事呢离离?”
  绍离挠挠她的脑门,说,“别瞎想。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绍晓西说,“我也去。”
  绍离扭头瞪她一眼,他说,“想给找麻烦是吧?”
  他那样子看起来有些严肃,绍晓西憋了憋嘴,没敢再跟他强。
  绍离就带上伞出了门。
  他直奔去了李佑公司,他猜测即使H市那边半路岔出了什麽事,绊住了李佑,李佑公司这边总不可能一无所知。
  他想得很简单,也压根没往别处想。
  结果到了远都国际,就被前台礼貌地拦下了。
  绍离就说,“抱歉啊,我就是想问问,现在能不能联系上你们李总?”
  公司姓李的总经理著实太多了,前台说,“请问您找哪位李总。”
  绍离说,“李佑。”
  他头发都被淋湿了,这会儿还在滴水,自己也顾不上擦。
  前台就说,“很抱歉这位客人,我们李总现在不在。”
  绍离心里!地跳了下,他听著外面的雷声轰鸣,有些觉得头皮发麻,他想早知如此,就该一早跟李佑说,晚一天回来的。
  他说,“那能不能帮我联系下,你们公司在H市那边的合作人?”
  这个要求,显然不可能得到回应。
  接待更加礼貌客气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客人,现在已经不在我们公司的工作时间内了。您有什麽需要咨询的话,可以明早九点後过来我们公司。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至晚上六点。谢谢您先生,请您尽快离开好吗?”
  这麽一说,就彻底没戏了,绍离只好出去。
  站在大门口,隔著头顶一层有机玻璃,他往大楼高处仔细找了个来回,没发现一盏灯亮著的。他其实也就是想确认下,李佑会不会有可能已经回来了,在处理什麽要紧事,前台却不知道。
  只是这麽个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扯。
  他这会儿真挺後悔的,怎麽就没趁李孟山上门来那回,要个联系方式什麽的。
  他边走边一遍遍地重复拨李佑的电话,他连伞都懒得撑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苏媛。
  苏媛手里拿著保温瓶,司机模样的中年男人在後面跟著,手里还抱著李程,周孟在给苏媛打伞,边走边说,
  “五叔,阿佑没怎麽样吧?”
  李五说,“少爷没说。”
  苏媛说,“孟公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没什麽事。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住受惊吓。”
  李五说,“嗯。”
  他们急匆匆往远都国际大门的方向走,夜色里,也没看清楚绍离迎面走过来。
  最後还是周孟看见了,他推推苏媛的手臂,示意苏媛往绍离的方向看,苏媛就顺著他的视线看过来。
  看到绍离,她倒也没多少情绪起伏,就回头对撑伞的李五说,“阿佑口味淡,一会儿记得给他先把面用清水过过。”
  李五说,“嗯。”
  他们自顾自说著话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过去了。
  绍离却说不上来,这一刻他究竟是个什麽样的心情。
  他想他也许是听岔了,刚刚前台不也说了麽,公司姓李的老总多的是,不至於正巧就是李佑。
  他反应了两秒才知道要追上去。
  可那会儿苏媛跟周孟几个,已经先後进了远都国际去,保安给他们开了门。
  李五是近身伺候李孟山的,保安显然认得他,不敢拦他们。
  绍离孤零零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外,看著他们上了电梯。
  不是他不想追上去问个清楚,而是他这会儿就进不去。
  他倒也不是不能硬闯,可他想,多少还得为李佑的面子著想呢。
  万一这事传出去,传到李佑家人或朋友耳朵里,他倒没什麽,二都二习惯了,可李佑就得丢脸丢大发了。
  他想他还是先等等,或许会有变数也说不定。
  可他那会儿在门口站得越久,就越觉得整个人像是掉入了某个怪异空间里,有些像在做梦,不真实。
  他当然也不傻,不至於真的一点儿别的想法都没在脑子里过过。
  何况他从来就是直觉灵敏的。
  最後还是前台看他淋了满头满身的雨,站门口真心可怜,苦笑说,“先生,您别再等了。我们李总虽然在楼上,可他今天是肯定不可能见您的。您还是回去吧,外面又是雨又是雷的,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时候呢。”
  绍离说,“哦。你们李总早回来了是吧?”
  前台有些忌讳地抿了抿嘴,说,“抱歉,这些我真的不能跟您说太多。”
  绍离就魂不守舍地冲她点点头,然後转身往外走。
  这是S市初冬的第一场雨,雨势来得猛,像是要把前一阵子积下的全下下来,才觉得过瘾。


  60)

  这个时候已经快九点半了,站台那儿,只稀稀拉拉站着两三个人,撑着伞在等车,车来了,赶紧抖着肩膀缩着脑袋,跳上去,连个顿都不打的。
  绍离站在公交牌底下等车,车没等到,一双质感上乘的皮鞋却出现在了他视野里。
  李佑站在那儿,夜色仿佛都融进了他眼睛里,看起来黑沉沉的,都没有光。
  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他看着绍离,眼神在绍离看来有些古怪。
  绍离刚刚涌上来的惊喜,一下子就像个被捏爆的气球似的,打回了原形。
  他已经不知道李佑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了。
  他明显喝了酒,完全没有半点平时那种一丝不苟的严谨严肃样子,这就很不正常。
  两个人淋着雨,看着对方。
  他们都想从对方眼睛里,看到彼此心底深处去。
  然后李佑说:“为什么吃药?”
  绍离说,“什么?”
  李佑说,“你在吃药,很久了。”他说得很肯定。
  绍离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张了张嘴,第一次觉得这么有口难言的。
  李佑闭上眼睛,他下巴上都生出了一层青色胡渣,抬头的瞬间,看起来更显得憔悴,沮丧,痛苦,烦躁。
  整个人包裹在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里。
  然后他往前跨了一步,离绍离近些,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绍离,“你对我,有没有起码的感情?你爱我吗离离?”
  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毫无预兆,着实突兀。
  爱不爱的,他们从过去,到现在,以至于在绍离看来,未来的几十年里,也不大可能提起来。
  李佑从来没问过他,他也从来没打算问李佑。
  他们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还需要在这种幼稚的小问题上揪着不放?
  何况爱不爱的又拿什么去衡量?
  嘴皮子上说说?
  那就太廉价了。
  如果说,李佑不在家,他记挂,接到李佑从另一个城市打回来的电话,他高兴,李佑回来了,他会乐呵呵提前备上晚饭等着,这些就是爱的征兆的话,那他似乎就是爱了。
  可爱了又怎么样,不爱又怎么样?
  生活不还得照样过。
  难道将来没爱了,就意味着必须得各奔东西?
  那都是扯淡。
  绍离低着头,说,“这个,我也说不好。我跟你还有小西现在是一家人,这不更好?”
  这个答案一点儿没法让李佑高兴得起来,他深吸了口气,久久没能吐出来。
  有时候他情愿做人更糊涂点。
  绍离不承认,那无疑就是在否认。
  他知道当初绍离会跟他在一起,未必就真的心甘情愿,事实上更多的还在于他那番“威逼利诱”,所以后来他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再想要个孩子。
  有了孩子,大概两人也能真正安下心来,安稳过日子。
  绍离肯为了绍晓西接纳他,未必就不肯为了他们下一个孩子,把心定下来,一门心思放他身上。
  爱可以慢慢培养的,他一直深信。
  但绍离显然不这么想,他一直都在吃药,不想要孩子,似乎迫不及待等着绍晓西长大成人,然后在恰当的时间,跟他说再见。
  周孟把那段视频发给他那个晚上,他明知道这会是场离间,可就是控制不住不去确认,换了只是个无关痛痒的人,他大概连关注的兴趣都没有。
  那会儿他才刚刚跟绍离通完电话,对戒还摆在手边,然后就一下子来了个惊雷。
  第二天他一点多回到家,在电视柜底下抽屉里,翻出那盒空了大半的避孕药,一时都觉察不出来,心里头究竟个什么滋味。
  甚至于这会儿已经知道真相了,他也还是舍不得真不见绍离,冷落绍离。
  他那为数不多的心软,已经全部给这个人了。
  陷得越深,越显得可悲可笑,自作多情。
  雨越下越大,天边一道闪电,蛇似的在半空中炸了开来,四处游走。
  这必然会是个寒冬。
  远远的,就看见周孟跟苏媛撑着伞找了过来。
  看清楚李佑对面站着的是谁,苏媛紧紧咬住下嘴唇。
  她站在离李佑三四米远的地方,没上前来。
  周孟跟过来,看到李佑对面的绍离,也吃惊。
  他是真后悔刚刚说漏了嘴,提了句在门口瞧见绍离的事。
  他没料到李佑还会追出来,尤其绍菲这个“假弟弟”,摆明了还背着李佑,干了偷吃这么没下限的勾当。
  他以为李佑就算不生气,也绝不会轻易放过绍离。
  他一向痛恨被人背叛,又一向心狠手辣到让人不敢造次,被这么削了面子,还不得用尽手段,让这小子从此在S市混不下去?
  这么一来,绍菲也铁定得跟着完蛋。
  谁让她当初大言不惭说,这回赢定了他!
  一个天真蠢笨傻的女人!
  何况苏媛是谁?李程是谁?
  他相信无论过去现在或是未来,无论李佑身边来来回回有多少人在打转,苏媛对他来说,就永远是不一样的,谁都没法真正取代苏媛,何况还有李程呢。
  视野前方,绍离低着头不说话,李佑背对着他们,看着夜色尽头也不说话。
  然后就听到苏媛说,“阿佑,回去吧,这雨太大了,你会感冒的。”
  周孟说,“媛姐身上都淋湿了阿佑。”
  李佑没反应。
  苏媛说,“有话可以回去慢慢说,小绍你也劝劝他。”
  她的语气显得很诚恳,也退让。
  周孟听不下去了,他上前去要拽李佑走,他说,“阿佑,这小子不上道,背着你偷吃,该给他点教训长长记性,不然他以为有绍菲撑腰,胆就肥了天了。绍菲算个什么东西!他们这样的货色,一向认钱不顾脸,都一样,我早看──”
  后面的话,被李佑反手一巴掌,很果断得抽得消了音。
  这是个很护短的行为,苏媛脸都跟着扭曲了下。
  周孟不敢说话。
  这些年,不是李佑的关系,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混到今天的地位,他从前也就是个服务生,一文不名,天天干的是最“低贱”的活,领的却是狗都养不活的可怜工资。
  眼下他在海边有别墅,市中心有超过八位数的高层公寓,家里有四辆跑车五辆越野,他过着比S市百分之九十几的人还要奢华阔绰。
  他可以随时去世界的任何地方尽情游玩,身后还有一群热情的粉丝,天天围着他打转,崇拜他,瞻仰他,仰视他,拿一颗真心毫无保留爱他。
  同行里头同辈不同辈的,谁见了他也得弯个腰低个头,拍马屁叫上一声“孟哥”或是“小周”。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也不敢吭声,乡下来的小马仔了。
  他有足够的资本,轻视鄙视蔑视诸如绍离这样,活得贫贱似蝼蚁的任何一类人。
  可李佑只用了一巴掌,就把他看清了现实。
  于是他就回头去看苏媛。
  苏媛的脸色不比他好看,她应该还在斟酌要不要开口,该怎么开口。
  这时候,一旁李程被李五抱在手里,很适时地打了个喷嚏。
  他望着苏媛,有些小心谨慎地说,“妈妈,我冷。”
  苏媛把他抱过来,说,“好,就回去了啊。”
  李程看着李佑的背影,说,“那哥哥呢?”
  苏媛说,“小孩子不许问这么多。”
  李程安静了两秒,突然说,“我不小了,你跟小孟舅舅说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他把头窝进苏媛怀里,望着李佑的方向小声说,“我知道哥哥不是哥哥,也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