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09

璃然: 强买强卖 31-45

  31)

  很快就到了周五。
  绍离正在检修车汽缸的时候,刘优来电话了,说绍菲这周末有空,想见见李唯,让他中午吃饭前带李唯过去见她。
  绍离说,“这得旷课了吧?”
  刘优不以为意,笑著说,“没办法,Philip不在家这几天呀,菲菲连觉都睡不好。对了,顺便再给Philip请一个礼拜假吧,我看这回不让Philip在身边待个五六天,她是不舍得放人的。”又报了个碰面的地址。
  绍离只好放下手上的活,去学校接李唯。
  一路上李唯看起来很高兴,他似乎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见面的地方约在一家日本料理店,位置比较偏,都不对外开放。
  绍菲穿一身香槟色收身长裙,挺优雅别致地坐对面,说,“想吃什麽就点吧,这家请的是日本大厨,手艺地道,外面都尝不到。”
  绍离笑,“手艺好,价钱肯定也更漂亮吧。”
  绍菲淡淡笑笑,刘优说,“Philip这礼拜在你那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呢。”
  绍离随口说,“还行。”
  那头绍菲笑著抱了李唯在怀里,亲了又亲,说,“想家了没有唯唯?”
  李唯趴在桌上看菜单,大概是嫌绍菲打扰他点餐,有点不高兴地擦擦脸,说,“菲菲你为什麽让我住他家?我不要住他家!他家好小,都没球球住的地方大!我吃过饭就要回家!今天也不去学校了,我要回家打游戏!”
  绍菲边给他垫餐巾,边哄他说,“好好好,吃完饭我们就回家,不去学校。”
  李唯高兴了,“快点快点”地嚷著催著要吃饭。
  绍菲就哄他,哄了两句,就听到她一脸惊喜地喊,“Kim,这麽巧啊。”
  她推开凳子,站起来。
  她的语气跟神情都显得相当惊喜。
  绍离抬头一看,是李佑跟周孟,跟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还有个年轻女人。相较於绍菲张扬的漂亮,气质要婉约得多,有种柔到骨子里的美。
  李佑的视线越过绍菲,朝绍离看过来。
  然後就见刘优起身,迎上去,李唯也一道滑下椅子,蹬蹬蹬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李佑。
  他是这段时间在绍离家里,跟李佑天天见面,比从前更亲李佑了。
  周孟迅速扫了眼还坐著的绍离,笑著对绍菲说,“有客人呢菲菲姐。”
  绍菲笑笑,没接话,对那年轻女人说,“苏媛姐,好久不见了,什麽时候回来的?”又满怀惊喜地说,“呀,这是Tony吧,都这麽大啦?”
  苏媛说,“是啊,一直想说带程程去看看你跟唯唯的。”她拍拍那孩子的背,“李程,这是绍菲Antie。”
  声音柔软动人。
  李程说,“Antie好。”
  绍菲笑著说,“Tony真懂事,比Philip稳重多了,简直像个大人。”
  李程说,“谢谢Antie。”
  苏媛说,“别夸他了,整天像个小老头似的。我倒更喜欢唯唯,活泼又可爱。”她朝坐著的绍离笑著点头打了个招呼,对李佑说,“难得今天能在这儿碰上绍菲,要不一块儿吃顿饭吧。”
  周孟说,“媛姐,菲菲姐有客人呢,我们不好打扰吧?”
  苏媛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是我忘了。抱歉绍菲,那改天再聚怎麽样?”
  周孟说,“是啊,我们今天就不打扰了菲菲姐。”
  他笑著去看李佑,想等李佑下决定。
  出乎意料的,李佑说,“不用,一起吃吧。”看向绍菲,“方不方便?”
  绍菲笑得很真心,“怎麽会,没什麽不方便的。”
  李佑就带著李唯,率先朝绍离那桌走了过去。
  周孟他们陆续跟过来。
  八个人坐一桌,打了招呼,彼此认识的不多。
  李佑靠著绍离坐了。
  短暂的静默後,李佑说,“李唯下午不用上课?”
  绍菲微微愣了愣後赶紧说,“打算吃完饭就送他回学校的。”
  刘优说,“呵呵,刚Philip还在跟菲菲撒娇呢,说吃了饭就要回家,菲菲都没答应。”
  李唯委屈地嘟囔,“明明菲菲刚才答应了的。”
  绍离当时正忙著嚼嘴里沾了芥末的三文鱼寿司,他觉得听这群人说话,真有意思。
  李佑像是觉察到了他的心思,就瞥他一眼。
  绍离心想你看我干嘛,我这次可学乖了,多吃饭,少说话。
  他把一嘴的饭粒、鱼肉还有配菜,一个个嚼三两下就咽了下去。他压根没吃出这正宗日本料理的“地道”跟“精髓”来,就觉得这东西,跟街边摊上卖的那种十几块一盒的“地摊货”,也差不太多。
  一桌人都在说话,只有他在埋头吃饭,吃得“认真”又“卖力”。
  这间隙里,就听到周孟问,“绍离是吧,难得见你跟菲菲姐一块儿聚聚吃顿饭嘛。上次我们一起吃过饭的,还记得吧?”
  绍菲一瞬间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绍离猜不透,她是在为上次他害她丢脸觉得不舒服呢,还是为了周孟现下这有些古怪的语气。
  他笑著说,“呵呵,记得记得,我最爱看你演的那部《血玉盟》。”
  刘优说,“我说绍离,一听就知道你平时不怎麽看电视。《血玉盟》是安肖早年的作品,跟小孟可没什麽关系哦。”
  绍离忙说,“啊,抱歉抱歉,搞错了,是《铁血盟》。”
  周孟讪笑,他说,“我怎麽能跟安师兄比。”
  刘优说,“得了小孟,这麽妄自菲薄干嘛。从来长江後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安肖换在七八年前还行,现如今能有你人气高?你不是发誓说要赶超他的吗?现在可不就是了。”


  32)

  绍离当时正拿起手边的清酒在喝,酒挺冲,不过他觉得这几个人说话的语气更冲。
  李唯见他喝酒喝得皱眉了,有些好奇地问,“你喝的是什么?”
  绍离说,“想尝?”
  李唯犹豫地望著他。
  绍离就拿筷子沾了点酒,涮他嘴上,李唯舔了口,然后开始噗噗直吐舌头。他皱著眉头说,“啊,这个是什么啊!”
  绍菲跟刘优看得掩嘴笑,李佑难得的也露出了点笑容。
  周孟坐对面,象征性地笑了两声,对李程说,“程程要不要也尝尝?”
  李程摇摇头。
  苏媛说,“这个小老头哦,一点都不像我。”
  周孟说,“不像妈妈像爸爸,是不是呢程程?”
  李程低头不说话。
  这时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绍离觉得这话听著挺耳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然后就听到绍菲说,“小孟要自立门户的事,媛姐你还不知道吧?”
  苏媛看一眼周孟,说,“他能有今天的成绩,都多亏了你。我很感谢你绍菲,如果不是你,他势必要在这个行业里走更多弯路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绍菲说,“客气了媛姐,他是你弟弟,我怎么能不照顾。”
  刘优说,“小孟聪明,帅气,能干,人见人爱的,有今天的成就,也是他自己肯拼,可不全是菲菲的功劳。”
  周孟似真似假地笑,“优姐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捧杀啊?”
  刘优做捧心状,“什么,夸你呢。”
  他们你来我往地说笑,绍离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他觉得绍菲跟周孟之间,压根没表面看起来和睦。
  倒是李佑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坐他身边,看不出多少情绪来。
  中途绍离去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刘优等在走道尽头,见他出来了,用夹著烟那只手冲他招了招,绍离走过去。
  刘优说,“都看出来了吧?”
  绍离说,“嗯?”
  刘优抽一口烟,说,“周孟已经跟你姐解约,还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挖走了我们旗下好几个艺人。那小子是个能耐的,眼下又有人撑腰,菲菲只怕早晚会被他压过一头去。”
  她给绍离递了根烟,绍离接过来,没抽。
  他说,“哪一行都有竞争,你看淡点,也让我姐别太在意了,一辈子,钱永远赚不完。”
  刘优说,“这你就不明白了绍离,这世上不光有‘不进则退’这个词,同样的,别人进,也就等于你在退了。菲菲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周孟心高,想取代她。他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提携的他,把他从服务生扎堆的会所里刨出来的,否则哪有他认识--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起来。”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绍离不是很清楚。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条路是绍菲自己选的,到了现如今,已经不是别人想管就能管的了。
  他挠著脑袋笑,“我姐不是还有你给她坐镇么?我看周孟就不是你俩对手。”
  刘优叹气,“嗐,我算什么,虾兵蟹将一个。再瞧瞧周孟,把王牌都请回来咯。”
  绍离说,“什么?”
  李佑笑,“知道苏媛是谁么?”她伸手比了比,“那是Kim他爸的这个,还给李家生了个老三,就是李程了。”又说,“Kim虽然不待见老二母子吧,对这一对倒还算可以。”
  绍离听得云里雾里,他说,“我怎么觉得像是在看连续剧。”
  刘优吞云吐雾地笑,她大概是觉得绍离这人真心挺逗挺新鲜,不像他们圈子里惯常会见到的人。
  然后她说,“看Kim的样子,倒是真喜欢Philip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绍离说,“那小子挺能闹腾。”
  “呵呵……”刘优笑起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嘛。”她拍拍绍离的肩,“好好替菲菲照顾Philip啊。”
  绍离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又说“之前说,以后让李唯跟著我过,这一个礼拜我想过了,我那边条件有限,李唯一直下去,住不习惯不说,我姐也舍不得他。我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得另外想办法。”
  刘优沉吟著,“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然后她只抽了几口烟,就想好了,“那不如这样,干脆我让人找个隐秘性高点的公寓,让绍菲隔三差五带唯唯过去住一阵,就算有个万一,哪天被狗仔爆出来,对外也好说是你的房子,这样应该能掩人耳目。你看呢?”
  绍离说,“你们商量著办吧。”
  刘优说,“说到底还是绍离你对菲菲仗义,这么多年,真真假假,人人鬼鬼的人多了,结果还是--
  绍离打断她,“我也就是尽力。”
  不能帮的,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不一样的年纪,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变得不一样了。
  ……
  回到席上,就听到绍菲在问,“媛姐你这次回来,打算在国内待多久?”
  苏媛说,“还不一定,就是想带程程回来,感受一下国内的环境。我怕他将来英文说得溜,反而把中文丢了。”
  绍菲笑,“Tony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说不好中文。”
  周孟说,“那是一定的,程程智商接近140,都快赶上天才了。”又笑著对李佑说,“媛姐说,下午想带程程到处逛逛,看了画展,再看晚场的《伊丽莎白》。韦伯的大作,媛姐可是场场不落的。难得有这么巧的事,正好我们也去听听,你觉得呢?”
  他看著李佑。
  李佑沉默著喝了几口茶。
  然后他说,“不了。我晚上有事。”
  被拒绝了,周孟似乎一下子都有些懵。
  大概他就没想到李佑会在这事上说不,脸上的笑容,一时收不住,又撑不起来,看起来相当别扭。
  苏媛像是没怎么注意到他们的对话,笑著对绍菲说,“‘最后的舞蹈只属于我,你生就与我共舞的命运。’这是剧里,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绍菲你平时接触台词多,觉得这句怎么样?”
  前半句她是用外文说的,绍菲完全听不懂,只能低著头干笑。
  李佑沉默。
  刘优说,“到底阿媛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见识高,这要是换了我啊,免费送张票子让我去听,也听不懂啊。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那会儿给小孟恶补英文的时候了,那叫一个遭罪哦。光是背二十六个字母,就能费掉他整整两个礼拜,都还背不全。你们说,这外文好学不好学啊。”
  周孟说,“优姐你就是特意等著今天来揭我疮疤的吧?”
  李佑神色冷淡,“刘优说话一向幽默。”
  绍菲笑著附和,“阿优一向说话不带把门的,小孟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又对苏媛说,“让你听笑话了媛姐。”
  苏媛说,“没事,像阿佑说的,阿优幽默我知道。”
  李佑脸上没什么表情。
  绍离在一旁边吃饭,边听他们夹棍带棒地唇枪舌剑,觉得无聊也有趣,挺矛盾。
  又听他们左一句外文右一句英文地扯,就想起上回给陈泽取网名时,李佑淡淡定定冒出的那句“2B青年”来了。
  这么想起来,他还是觉得好笑。
  于是赶紧喝了口茶,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
  他是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再像上次那样,喷李佑一脸米饭。
  那就真不像话了。
  李佑说,“笑什么?”
  声音不高,很平很淡,却还是引来了一桌人的注意。
  绍离只好把那事当笑话似的又提了提,当然是略去了李佑本人。
  李佑听得只意味不明地扬扬眉毛,没什么大反应。
  倒是刘优带头笑开了,她说,“哎哟绍离,说这话的是谁啊,太有才了。”
  绍离呵呵笑,“可不是,是够有才的。”
  绍菲笑著说,“你现在还跟阿泽这么要好呢。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们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她说得完全无心,神色也正常,少有的都愿意当著别人的面,提及从前那些人那些事了。
  绍离愣了愣,挠著脑袋笑起来,“还行吧。”
  他摸不准绍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她现在这种态度,究竟是想传达什么。
  然后他们开始说这个社会里,形形色色好玩好笑的事。
  基本还是绍离在说,一桌人听。
  这一次绍菲不再像上次那样,显得那么尴尬了,她甚至偶尔还会搭一句腔,非常随意亲和的样子。
  绍离觉得她今天,心情真不是一般的好。
  吃到一点多,绍离率先逃了。
  他是实在撑不下,也说得嘴皮子快起来了。
  况且下午还得开工呢,他可不是这伙人,坐著也能拿钱的。
  他一走,桌面上的气氛就沉闷了下来。
  过了不到一分钟,李佑推开椅子,站起来,说,“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吃。”
  他抬脚就走。
  走了几步,李程在他身后喊,“哥哥,妈咪说明天带我去游乐园玩,你去不去?”
  李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沉默著看了眼李程,又看了眼李唯,说,“我明天没空,让李唯陪你。”
  苏媛不说话。
  李程又问,“那后天呢?”
  李佑说,“李程,听话。”
  他的神色不用过于严肃,也能让人乖乖闭嘴。
  李程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李唯突然说,“Kim,也叫上小西吧,她胆子大,什么都敢玩。还有小西爸爸,不过我绝对不跟他一块进鬼屋。他那个人太坏了,总爱吓人。”
  他说得所有人都愣得一惊。
  然后就听见李佑说,“可以。我替你问问他们。”
  李唯得了承诺,就晃荡著腿,自顾自高高兴兴继续吃他的寿司。
  他还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随随便便一句话,是怎么样平地惊雷的激烈效果。
 

  33)

  在座几个人,就压根没听说过,李佑身边,近来他生活里,居然有个叫“小西”的孩子,跟“小西爸爸”这麽个人的。
  这回他瞒得实在是好,简直滴水不漏,如果不是李唯心血来潮提起来,他们恐怕还有挺长一段时间会被蒙在鼓里。
  他这回真是太低调了,简直不正常。
  从前安肖张扬楚悦跟著他的时候,哪回见过他这麽不动声色。
  这麽认真。
  他甚至还说了“我替你问问他们”这种话……
  他什麽时候说话做事,这麽好商好量?
  有谁不知道李家老大,从来说一不二,就不是个能商量的主?
  苏媛低著头。
  周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优姐,我现在倒相信,你那句长江後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算是说到点子上咯。”
  他看著绍菲,笑得意味深长,不无讽刺。
  绍菲自顾自给李唯夹菜,不搭话。
  刘优难得的也不吭声。
  这顿饭,会吃出这麽个急转直下的结果,大概任谁也猜不到。
  马路对面,绍离混在人群里,正边玩手机边等公车,他对之後发生的一系列事,完全一无所知。
  李佑坐车里,默默抽烟,隔著人潮静静看他。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这麽坐著,静静等待过一个人。
  他以为事隔多年,再度见到苏媛,会著实生出一番心绪波折来。
  结果心绪波折是有,却远没有想象中厉害,他想自己大概真的不年轻了,据说上了年纪的人,心更硬,肠更冷。
  他也确实冷心冷肺了挺多年。
  期间遇上绍离,彼此生活有了交集,实在就是个意外了。
  阳光很烈,阳光下绍离的侧影,有种内敛跟张扬矛盾著的俊美。
  他半侧著脸在笑,像是在跟人说什麽笑话。
  李佑瞳孔猛地一缩。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烟灰落在长裤上,才有了反应。
  然後他扶著额头,自失地笑起来。
  他以为自己早过了对什麽人再认真的年纪了,会对绍离上心,更大程度上,应该也是因为绍晓西,因为生活的那种惯性,绍离给人的那种家的错觉。
  可原来并不仅仅是这样。
  这一刻他压根就骗不了自己。
  都不仅仅只是动心这麽简单。
  他想自己这下半辈子,估计有得磨了。
  那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啊。

  晚上绍离带著绍晓西,去约好的地点参加同学聚会。
  那是个相当不错的海鲜酒楼,总共包了四大桌,就这还是挤得满满的。
  那一群人见到绍离,炸锅似的哄了上来。
  有人说,“你丫太不仗义了离离,这麽些年也不带露个脸的,把哥几个都忘光了吧。”
  有人说,“必须先罚三大碗,不然不解恨!”见服务员拿了杯子过来,还不干,“嗐嗐嗐,服务员,没听见我刚说了什麽啊?我说的是碗,大碗!给我上杯子干嘛!”
  服务员捂著嘴偷笑。
  然後又听到有人说,“离离你行啊,还带了小朋友来呢。”
  绍离气得发笑,“滚你丫的乌龟,这我闺女,别乱说话知道不!”
  刘鹏飞说,“是小朋友啊,我没说错啊。哥几个给评评理,我错还是他错。”
  一群人疯喊,“他错!”
  他们叫著嚷著上前来,拐脖子的拐脖子,搓脸的搓脸,揉头发的揉头发,甚至还有捏腰捏臀的。
  场面真不是普通的火热。
  都是快三十的人,什麽成人玩意儿没见识过,其中好些个都是从前校篮球队的,混得熟,这会儿即使当著女士或另一半的面,也没什麽荤素可忌讳的,当即就滚成了一团。
  然後就听到人群里,吴继宗大声喊,“唐呆子,躲哪儿去了,你恋的那棵草来了,还不出来见面呐,害羞还是怎麽的!”
  话刚说完,杨鑫就骂了回去,“滚!离离是我家阿泽的。干唐呆子什麽事?不给不给!”
  张蕊起哄,“谁说离离是阿泽的,小班花就头一个不准!”
  一群从前篮球队的人带头笑开了,“那小班花究竟相中了哪个啊?是阿泽,还是我们离离,还是两个都要啊哈哈~”
  於是话题的主角人物就被推了出来,被推到一块儿,要亲要亲的,疯得完全没样子。
  绍晓西安安静静坐著吃菜,她已经懒得去管正在被人起哄的绍离了。
  吃到一半,杨鑫说,“听说隔壁省中的人也在聚会啊。”
  邓凯说,“那肯定有人包场了吧?”
  刘鹏飞说,“废话,省中出来的,怎麽也不能混成我们这样一穷二白吧。那可都是精英里头的精英。”
  张蕊说,“这话算你说对了乌龟,刚刚我就看见好几号人物了,都是经常上我们杂志的。”
  她报了几个人名,所有人听得都砸舌。
  这麽吃到一半,包厢门就被推开了。
  五六个明显穿著不俗的男人,三三两两地走进来。
  後面跟著推著餐盘的服务生。
  所有人都停下吃饭看过去,像是不怎麽搞得清楚状况。
  然後就听到绍晓西喊,“叔叔。”
  她看到李佑了。
  绍离当然也看到了。
  张蕊惊呼,“李先生,原来你是省中毕业的。”
  她是认识李佑的,其他人除了陈泽就未必了。
  李佑点点头,不动声色朝绍离跟绍晓西走了过去。
  来人中领头那个笑著说,“来来来,难得今天大家赶一块儿办聚会,也是缘分了,一块儿喝一杯吧各位,毕竟在座里面也有我们家──”
  李佑说,“沈匀。”
  沈匀说,“对,废话不多说,为这金玉良缘,为今天这好日子,都干了。”
  然後一个个纡尊降贵地跟绍离他们敬酒过去,敬到绍离那儿,沈匀回过头去,笑得一脸灿烂,问正在敬酒的另外几个人,“你们说,这个得用什麽酒,喝几杯才行啊?”
  戴眼镜,打扮得挺潮流的俊雅男人说,“都说了是金玉良缘,太普通的说得过去?”看了眼李佑杯子里的酒,“喝红的吧,红色喜庆。”
  来人中的好几个都笑了。
  绍离皮笑肉不笑地笑笑,心想滚你妈的喜庆,你当是在搞婚庆呢。


  34)

  然後就听到李佑说,“那就红的。”
  沈匀心领神会地扬扬眉毛,让服务生给绍离把酒满上,笑著举起来,说,“别的不多说,我先干为尽,祝愿以後都和和美美的啊。”
  绍离皱著眉头,他觉得这话听著真不是普通的别扭。
  他凑到李佑那边问,“这人怎麽回事?”
  李佑说,“没事,喝吧,他一直都这样。”
  绍离就把酒喝了。
  接著又断断续续有人过来敬酒,你来我往的,倒很有了点校际联谊的感觉。
  李佑他们几个说著话的时候,张蕊跟绍离说,“李先生真是你小舅子?”
  绍离边吃菜边说,“嗯。”
  张蕊说,“你确定没懵我?”
  绍离说,“我懵你干嘛。”
  张蕊说,“……你知道他什麽身家吧?”
  绍离说,“傻了你,我可能连这都不知道。”
  他说得既像在开玩笑,又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确切说,他从来就不是个能正经说话做事的人。
  张蕊叹了口气,无语了。
  正好刘鹏飞那夥人,拥著喝得满脸通红的唐文俊,往绍离这边过来。
  隔著老远,就听到刘鹏飞喊,“离离,唐呆子让我们跟你说,待会儿想跟你合唱一曲,你奉不奉陪啊?”
  绍离说,“好,唱。不就是唱首歌麽。”
  吴继宗手举起来,在半空旋了个圈,冲门口的服务员喊,“听见没有服务员,架麦克!”
  这可真是群土包子。
  沈匀却被逗笑了,说,“哎呦,有歌听啊,那可得再留一会儿了,我就爱听人唱歌。”
  宋青笑说,“我也爱。”
  苏煦说,“这个我也爱。”
  李佑绷著脸,不吭声。
  几个人翘著二郎腿,一溜儿坐成一排,面对液晶电视,等著看好戏。
  那头服务生已经弄好了麦克风,也调好了点歌屏。
  刘鹏飞抢著点了歌。
  音乐响起来,沈匀一口酒,差点喷了李佑一脸。
  是陶吉吉跟蔡依林的《今天你要嫁给我》,一首多麽耳熟能详的口水歌啊。
  那会儿唐文俊跟绍离,已经被簇拥著推到了荧幕前方。
  绍离看起来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完全不拘束。
  他拿起话筒,冲一帮正在吹口哨拍桌子的混蛋,打了个响指,说,“行了,本人难得开金嗓,丫的一个个都好好听著,咱这七中一棵草的名号,可不是吹牛吹来的啊。”又对唐文俊说,“呆子,我先你後。”
  一句话就决定了角色分配,一群人听得疯笑开了。
  他们就知道绍离会这麽干,这是多爱占人便宜一个人啊。
  唐文俊帅气的脸上红得不像话。
  绍离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勾住他脖子,笑著咳了咳,对人群前方的绍晓西说,“闺女,今儿爸争取给你讨个小妈啊。”
  一群人听得又是一阵疯笑,一个接著一个喊,“好样的离离!哥支持你!”“好样的离离!姐支持你!”
  然後他们开始唱。
  七中一棵草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得的。
  他们一个唱得随性,却明显有把好嗓,一个开始时还有些拘束,但很快就被对方那种随意跟热情感染了,声带渐渐放松下来,越唱越投入。
  他们尽管没唱出原版男女对唱的味,却别有一种格调。
  两人勾肩搭背唱得默契,富有感情,唱到好玩的歌词,还笑著互看一眼,惹得座位上一群人又吼又叫地闹开了。
  气氛简直饱满到了极点。
  沈匀举杯碰了碰李佑搁在桌上那只酒杯,笑得心照不宣的样子,“哥们,你家这棵草不简单哦,看紧点吧。“
  他说得完全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甚至扣著两指吹了两下口哨。
  李佑完全没有反应,盯著荧屏前方的绍离。


  35)

  那头绍离唱完了,放开搂著唐文俊的手,说,“行了没?”
  杨鑫大手一挥,“行什麽!跟小老婆唱,把大老婆丢一边,这像话吗?”他把陈泽推出来,“来一个阿泽,让唐呆子瞧瞧,什麽叫老夫老妻的默契。”
  唐文俊笑著骂回去。
  陈泽难得的也露出了点笑容,抬头去看绍离。
  绍离更干脆,直接走过去,把话筒塞他手里。
  他大大方方拿胳膊肘拐住陈泽脖子,冲一群人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要点快点!”
  吴继宗赶紧说,“点歌乌龟!”
  刘鹏飞就再度兴颠颠地去点了歌。
  音乐起来,所有人又嚎开了,是《你最珍贵》。
  纷纷喊,“阿泽加油,哥看好你!”“这歌好,争取唱过原版哟阿泽!”“今晚我就赌你赢了阿泽,可不能害我输咯!”
  绍离跟陈泽开始对唱。
  唱完《你最珍贵》,再唱《花好月圆夜》,唱《爱和承诺》,唱《你是爱情的原因》,唱《深情相拥》。
  那种“火花四溅”的暧昧激情,一度都让包厢里的气氛爆棚了。
  绍离还搂著陈泽,贴著陈泽的脸,笑得前仰後合,对一群人说,“说说,我老婆唱得怎麽样?动不动听啊?”
  杨鑫鬼吼,“动听~
  刘鹏飞笑得一脸暧昧,“哟,能耐啦离离,还知道享齐人之福啦,不得了哦。”
  李佑冷哼。
  沈匀拍著桌子大笑,他觉得这顿饭吃得真太有意思了。
  吴继宗说,“来离离,悄悄告诉哥哥,大小老婆更喜欢哪个啊?阿泽还是唐呆子?”
  绍离笑著推开他,“去,别瞎挑拨离间。”
  满包厢的人哈哈笑。
  绍晓西回到座位上,看了眼正在静静喝酒的李佑,再去看在跟一帮老同学玩嘴对嘴夹扑克游戏的绍离。
  她觉得他家离离今晚恐怕会不好过。
  这个晚上,绍离跟他的好哥们老同学们,闹著笑著。
  他们喝酒,唱歌,玩游戏,兴奋得像是又回到了十七八的青涩年纪,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高中校园。
  他们对著屏幕,像从前那样,吼真心英雄,祝福,十年,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翻来覆去地唱。
  他们手搭著手,肩并著肩,吼到笑,吼到哭,吼到抱一块儿撒酒疯。
  直到散了,坐进车里的时候,绍离还在嘀咕,“今儿真是乐疯了……”
  李佑双眼微微眯著。
  回到家,绍晓西洗完澡,直接回房睡了。
  绍离半躺半靠在沙发上。
  他的意识还清醒,就是懒得动,有种兴奋过後的空虚跟失落感。
  李佑倒了杯牛奶,喂他喝了。然後穿过他的膝盖,抱他起来,回房间去。
  绍离说,“别抱啊,扶一下就行。”
  李佑说,“别动。”
  绍离不吭声,他就还是动,像条被扔上岸的鱼,挣扎是下意识的。
  可惜李佑当年能用两根指头捏错位他下颚骨,今天也照样能稳稳扛著他,任他怎麽动也掉不下来。
  被抱进房间,把人压床上。
  李佑用麽指摸著绍离的脖子,说,“今晚高兴了?”
  绍离说,“嗯。”
  李佑说,“那就好。”
  绍离说,“好什麽?”
  李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
  说完他开始解皮带。
  他用一个很简单的动作,直接让绍离炸毛了。
  绍离觉得形势不妙,他吓著了,肾上腺素一上来,他那犯晕的脑子暂时就获得了清明。
  他手脚并用往床下翻。
  他还不至於傻到或纯情到,在这当下,再问李佑,说“你想干什麽”。
  李佑抽皮带,还能干什麽,当然只能是干他。
  猫能不偷腥吗?
  笑话!
  结果证明他也不完全错。
  李佑一只手拿皮带,另一只空著的手捞著他的腰,把他压膝盖上,坐床沿,脱了他长裤内裤,一下下抽他屁股。
  绍离气得眼睛都犯晕了。
  他脸红脖子粗,他骂,“李佑我他妈跟你没完。”
  他实在是跟天借了胆了,这会儿才敢这麽大放厥词,破口怒骂。
  李佑说,“离离,我今晚本来想好好对你。可你都干了什麽?”
  绍离吼回去,“你丫有病!”
  李佑怒了,他收起皮带,直接用手拍打,拍得绍离先是鬼叫了一阵,後来干脆死瞪著眼睛不说话。
  他怒目以对,完全不愿意屈服在淫威下。
  李佑由始至终意志坚定,拍打了一阵,又扛著他去浴室洗澡。
  就真的只是洗澡。
  他甚至用沾著润滑剂的手,去洗那个即将接纳包裹他的甬道。
  洗得认真,简直像个虔诚的朝圣者,而那入口,就将是他会最终到达的圣地。
  最後李佑给两人都冲了澡,把人打横抱起来,回卧室去。
  他把绍离扔床上,压上去。
 

  36)

  他摸著绍离的脖子,说,“我可以让你从今以後,每天只见到我一个,你希望我这麽做吗离离?”
  绍离知道他这是在恐吓。
  他也知道,李佑就从来不是个爱空口说白话的主。
  可他更生气,挣扎得相当用力。
  他说,“疯了!你闹够了没!”
  喝了酒,他那脑子就没平时转得顺畅了,借著一股胆气跟怒气窜上来,说什麽做什麽都只凭直觉,甚至都忘了,一旦在这儿跟李佑撕破脸,会是怎麽个“吃不了兜著走”的後果。
  他管不了那麽多了。
  这事总得有个了断,不是李佑上了他,就是他俩彻底闹翻。
  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千金难买我愿意。
  他今天就不愿意!
  李佑压著他,说,“够了别闹,今晚我们好好过。”
  绍离说,“滚你妈的!”
  他们一个百般不从,一个满腹征服欲,扭成一团,动静闹得还真不小。
  两个人或多或少都觉得憋屈。
  绍离是兴头头参加完同学会,还沈浸在那种重聚又分别的复杂情绪里,都没来得及抽身,屁股上就莫名其妙挨了巴掌,还要被强上。
  李佑是喝了一晚上飞醋,满腹别扭没处撒,对方偏偏还跟他强上了。
  最後绍离瘫在床上,完全不反抗。
  李佑用蛮力钳著他的手脚,他也确实动弹不得。
  他说,“记得戴套,别弄出个祸来,我不想受那罪。”
  这话换了个别的人听,是无关痛痒的,可对李佑,简直就是刺耳刮心了。
  他手上的动作顿在那儿,脸上有种山雨欲来的震怒。
  他是真怒了。
  他捏著绍离下颚骨,“这话我不想再听你说第二遍离离。”
  绍离说,“有病!”
  脸撕破了,他压根就不愿意再去想,李佑听了这麽些不堪入耳的话,一个恼羞成怒下,今晚会怎麽样让他不好过。
  他又不是没受过床上那份罪。
  李佑就喊,“离离!”
  这次加重了不少语气,警告味十足。
  意思就是,该适可而止了绍离。
  绍离听得不耐烦了,他说,“妈的你烦不烦!”
  李佑气怒攻心,手抬起来,要揍他。
  绍离望著他,清清白白的眼神,坦坦荡荡的目光,倒映著一张震怒扭曲的脸。
  他从来就是这麽个脾气。
  真有了决定的时候,别人踹也好,打也罢,那是什麽都不会怕的。
  当年早见识过了。
  李佑举著手,半天没落下去。
  举得越久,越显得尴尬,无奈。
  他已经很多年,不需要再亲自动手教训什麽人了。
  这个人,怎麽就让人这麽难以招架?
  然後他苦恼地翻身坐起来,一巴掌愣是没落得下去。
  他揉著眉心,好一会儿没说话。
  绍离躺著,也不说话。
  这个本该挺不错的夜晚,就这麽毁了。
  然後李佑起身,穿衣服。
  他也不是无处可去,没人可找,他还犯不著非给自己找不顺心,没事给自己添堵。
  他穿好衣服,把被单扔了盖绍离身上,抬腿就走。
  门砰一声关上,像是在做著什麽诀别了。
  绍离扯了被单盖住头,闷头就睡。
  他们那时候,还是在感情上生涩了些,尽管都已经不再是十七八的年纪了,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可人这一辈子,总是会犯些这样那样的傻的。

  再遇上,是在又一个周末的礼拜六。
  那会儿绍离正开著客户的车,在去远都国际的路上。
  他这段时间精神不是很好,尤其送车的地点又是远都国际这麽个有渊源的故地,他那心情就更加好不起来了。
  车很好,是宝马7系列跑车。
  到了远都国际,在大厅那儿等了十来分锺,就看到周孟跟苏媛迎面走了过来。
  苏媛先认出了他,她说,“咦,你不是?”
  绍离说,“我绍离。你好。”
  周孟说,“挺巧啊绍离,在这儿也能碰上你。不会是专程来给菲菲姐保驾护航的吧?”
  绍离说,“不是,来给客户送车。”
  周孟说,“你做汽车销售的啊?”又说,“早说嘛,可以介绍朋友去你店里光顾的啊。”
  绍离说,“没有,我就修车,不卖车。”
  他说得出乎意料的坦诚,倒让苏媛跟周孟吃了一惊,似乎没料到以绍菲现如今动辄百万千万的年收入,居然会有这麽个穷亲戚,也不拉一把。
  周孟甩甩手,听完就不怎麽感兴趣了。
  他说,“修车也不错,好好干咯。”又对苏媛说,“余杰那小子刚刚喊肚子疼,去厕所了,说车到了,店里会给他电话。切,懒人屎尿多。”
  这话就说得有些不顾形象了。
  苏媛看他一眼,示意他注意言行,然後对绍离客气地笑笑。
  俩人正预备离开,绍离的手机响起来,接通了,说了不到两句,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送的那辆宝马X7,就不是别人的,正是周孟的。
  这倒正好,於是就领著周孟,去地下车库验车。
  周孟试了车,有些不满意,“怎麽还有噪音?”
  绍离说,“所有零件都检查过,应该没问题。”
  周孟摇头,“不,你得替我再看看底盘。”
  绍离说,“那我先开车回店里,明天早上再给你送过来。”
  周孟说,“这麽麻烦干嘛?我等著用呢,就在这儿看吧,你不是随身带工具了吗?”
  他的视线落在绍离的工具袋上。
  店里有带滑轮的躺车,方便技师在车底作业,眼下没有这东西,其实是不怎麽好操作的。
  不过绍离没吭声,他不傻,不是看不出来,周孟因为绍菲的缘故,在故意为难他。
  但周孟可以为难他,他却不能不做生意。
  所以他拿起工具袋,挂肩上,二话不说就直接钻进了车底。
  比周孟更难伺候的客户他也遇到过,再说他也早不是一个不爽就跟人轻易卯上的年纪了,尽管他才刚跟李佑在床上干了一架。
  检查了底盘,又看了车轴,没发现什麽问题,绍离钻出来,说,“都没问题。”
  周孟笑著说,“那辛苦啦。”
  他给绍离开了支票。
  绍离接过来塞上衣口袋里,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正在抖头发上的灰尘,就听到苏媛说,“忙完了吗?”
  “嗯。”声音很熟悉,是李佑。
  苏媛又说,“程程下午想去水族馆看鱼,可以的话,一块儿去看看吧。这麽多年,也不知道那儿变样没有。”
  李佑不吭声。
  周孟笑著说,“变挺多的,添了不少热带鱼呢,还从国外运来了好几条海鲨,程程想去看就对了。”
  绍离心想,要不他还是走安全门吧,他估计要是这会儿跟李佑碰上,铁定会相当尴尬。
  他往安全门的方向走。
  走了两步,就听到李佑问,“怎麽回事?”
  他明显问得跟苏媛的谈话不搭调,很突兀。
  周孟说,“没事,车有点噪音,让人来修了下。”
  

  37)

  苏媛说,“也巧,绍菲她弟弟就会修车。”她转过身去喊已经走得有些远的绍离,“那个,小绍,先等一下,外面现在在交通高峰上,你打车不方便,正好我们要去吃饭,不介意的话,就坐我们的车走一段吧。”
  绍离没反应,他正一边走,一边抖头发上还沾著的灰尘。
  实在不怪他没反应,就从来没人喊过他“小绍”,所以他压根没留意有人在後面叫他。
  苏媛看看李佑,又看看周孟,像是有些不可思议。
  她猜测绍离大概是在用一种冷漠的态度,回敬周孟先前的一番“对待”。
  周孟不情不愿地喊,“绍离,喂,叫你呢绍离。”
  绍离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刚好有灰尘掉进他眼睛里,他觉得不是很舒服。
  不过他还是回头了。
  他问,“什麽?”
  视线带过李佑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李佑的气势比过去又要冷了许多。
  瞳仁又黑又沈,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包裹在一种极度冷漠的气息里,那气息从他肢体的每一个细微处往外渗。
  绍离赶紧错开视线。
  他也就只有借酒壮胆的时候,才敢做出些相对“出格”的举动来。
  他甚至很阿Q地觉得,自己多少也算个爷们了。
  虽然那爷们劲只在那个晚上,维持了短短几分锺,虽然他现在也未必就敢跟李佑真的再卯上一回。
  周孟朝他招招手,“你不是没车嘛,我们正好去吃饭,一块走吧。”
  绍离说,“谢了,不过还是不了,我跟你们不是很顺路。”
  苏媛笑著说,“客气什麽呢,你今天也帮了小孟大忙啊。”
  绍离说,“算不上帮忙。”
  周孟说,“行了快走吧。”
  苏媛又说,“好了,走吧小绍,你也不想害我们错过饭点吧。”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反而显得矫情。
  於是绍离跟著上了车。
  他很明智的,挑了个离李佑最远的位子坐。
  李佑在开车,非常沈默。
  苏媛坐副驾驶座上,周孟本来要自己开车,结果他又临时想起来说,油箱里油不多了,於是顺理成章上了李佑车。他坐李佑驾驶座後面,时不时凑上去跟苏媛说几句,间或笑上一阵,气氛还算理想。
  绍离就双手环胸,闭著眼睛听他们说笑。
  倒也不是他突然变别扭了,或是变深沈了,而是苏媛跟周孟说话,就用不著别人去增添气氛,或是趣味什麽的。
  他们其实也可以非常健谈。
  何况他们大多说的是李程,又或者说国外种种见闻,说音乐,说绘画,说舞蹈。
  这些个艺术类话题,绍离根本不懂。
  他也就高中毕业的文化水准,在别人活得最恣意那几年,就开始忙著赚钱养家糊口了。
  别说艺术水准,文化水准都跟普通人落了一大截。
  在这个全民接受高等教育的年代,他这样没上过大学的,渐渐的越来越有点被甩在尾巴後头的趋势了,这会儿就算他想插话,也插不上。
  然後他在半路,靠车站的地方下了车。
  他笑著冲苏媛他们摆摆手,说,“今天谢谢了,再见。”
  然後他背著工具袋,开门下车,鱼归大海似的,跐溜一下就窜进了城市密密麻麻的人流里。
  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李佑凝神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
  车子再度开起来。
  苏媛侧著上半身,面对著驾驶座的方向,对周孟说,“相机没忘了拿吧小孟?别到了水族馆,程程问我要却拿不出来啊。那孩子也真是的,最近又说什麽迷上摄影了,简直一天一个想法。”
  她今天看起来格外高兴。
  她一向是个富有柔情韵味的女人,就算心里高兴,也不至於太显在脸上,今天这样很少见。
  周孟笑著说,“忘了带就买一个呗,咱们家又不是买不起。”
  苏媛说,“就你贫。”
  他们还是像先前那样,自顾自找话题增添这一路的气氛。
  这时候就听到“吱”一声响,一个急刹车,车停了。
  李佑说,“下去。”
  苏媛说,“阿佑?”
  李佑眉头皱著,不说话,只稍稍侧脸看了她一眼。
  他的样子,有点心不在焉下的焦躁,烦闷,他虽然在看她,但焦距并没有放在她身上,他明显在走神。
  他甚至都懒得多说一句,“我还有事”这样应付人的话。
  他什麽时候这样过呢。
  苏媛呆了呆,开车门出去,周孟也赶紧跟著下车。
  然後李佑就开著车,消失在了那车水马龙里。
  在大马路上站了一会儿,周孟说,“好好的,怎麽说走就──”
  他说了一半,就焦躁得说不下去了。
  苏媛拽紧了手上的珍珠包。
  很多时候,女人对於自己上心的那些人,那些事,总是会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直觉的。
  李佑开著车,把附近几条街转了一个来回,最後在街头花园那儿找到了要找的人。
  绍离那会儿正拿著煎饼在啃,大口大口地咬,像是饿狠了,吃几口喝一口矿泉水,吃完背起工具袋,往车站站台的方向走。
  李佑觉得心里那点烦躁,越来越压制不住了。
  他把车开过去,开到绍离跟前。
  他看著坐公园长凳上的绍离,不说话。
  绍离抬头看他一眼,看到他,然後低头吃饭也不说话。
  一种憋闷的,无可言的情绪,在回荡。
  好像谁都在等著对方先开口,又好像谁都不愿意放下身段搭理对方。
  简直像闹了别扭的恋爱中的初中生。

 
  38)

  最後还是绍离说,“这儿不能停车吧?当心人民警察让你吃罚单。”
  李佑望著他,说,“眼睛怎麽了?”
  这麽说,就很有点给绍离台阶下的意思了。
  可绍离不当一回事。
  他扬扬下巴,说,“没事,吹了点风。”
  然後他吃完手上的饼,拍拍手,把剩下的一袋包子揣包里,背起工具袋,很干脆利落,毫不留恋地说,“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他很幸运地一下子就等到了车。
  周末出门的人多,不过他挤公车很有一套经验,三两下就窜了进去。
  从车窗外面,只看看密密麻麻的人影,头挨著头,身体挤著身体,连丝缝隙都没有。
  车动起来,沿著宽阔的马路,一点点开得远了。
  李佑过了一会儿,猛地落下方向盘,“吱”的一个倒车,朝著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很有点泄愤的架势。
  两人很快就在同一条道上错了开来。
  隔天早上绍离带著绍晓西,去医院打预防针。
  坐公车去医院的路上,绍晓西问,“离离,你是不是跟叔叔吵架了?”
  绍离捏她的脸,“多大个人,打个针就要哭要哭的,还有心思管大人的事?”
  绍晓西有些受不了地朝他翻翻白眼,说,“我已经很多年打针不哭了离离。”又说,“那就是真吵架了。”
  绍离气得发笑,说,“待会儿谁哭谁狗熊赌不赌?”
  绍晓西说,“赌就赌。”
  到了医院,排队打针的时候,绍晓西望著医院走廊的白色墙壁上,挂著的一副人体剖面图,有些好奇地问绍离,“我是从哪里来的离离?”
  绍离随口敷衍她,“不是跟你说了,垃圾堆里捡的。”
  旁边一个孩子,年纪跟绍晓西差不太多,听得好奇,也问他家长,“妈妈,我呢,我是从哪里来的?”
  男孩的妈妈,不怎麽好意思地冲绍离笑笑,说,“妈妈一觉醒来,就在枕头边看到你了哦。”
  刚说完,那孩子就一脸无辜地问,“啊?妈妈你跟爸爸都没有性生活的吗?”
  绍离觉得,耳膜都像是被震了下。
  他赶紧去看绍晓西。
  绍晓西果然一点儿不吃惊,也不疑惑,她显然是知道这个的,甚至还抱歉地冲他耸了耸肩,表示说,离离你看,你就不该拿傻话骗我。
  绍离张了张嘴,一时都无言了,觉得头都晕了。
  他拿手撑著头。
  然後就听见李佑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小西。”
  绍晓西回头,看到李佑,她喊,“叔叔。”
  李佑笑笑,他走过来。
  绍离愣得有些缓不过神来。
  然後他捏著绍晓西的小细脖子,凑到绍晓西耳边问,“小西?”
  一般他这麽喊的时候,就表明绍晓西已经把他惹恼了。
  绍晓西显得非常无辜,她半扭著头,说,“离离,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有权利让叔叔过来的,不是吗?”
  绍离说,“进个医院算什麽重要日子?你还没到嫁人的年纪吧?”
  绍晓西说,“只有嫁人才算吗?那你进医院生我的时候,算不算重要日子?”
  边上好几个孩子家长听得笑。
  他们大概是觉得,果然孩子还小,并不明白她不是爸爸生的,而是妈妈生的。
  甚至於“性生活”之类的词汇,他们也仅仅是知道,并不真的明白。
  绍离却不这麽认为。
  他觉得,自己这麽多年的教育真是彻底失败了。
  他也有些无措,他有些把不准,在出身这个问题上,绍晓西究竟知道多少。
  这时候李佑摸摸绍晓西的头,扯开了话。
  他问绍晓西,“打针怕不怕?”
  绍晓西拽著他,在绍离身边坐下,自己坐绍离身上,她说,“不怕。”
  李佑闷声笑笑,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额头。
  他的视线无可避免地触到了绍离的。
  两个人在这种敏感时刻,都多少有些不知道该怎麽自处。
  然後绍晓西玩著绍离的手指,说,“离离,打完针我们去吃火焰冰激凌好不好?”
  绍离眯著眼睛,看著她。
  他说,“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
  绍晓西说,“嗯。不过我今天突然想尝尝了。”
  她说得那麽坦率诚实,绍离气得装作要咬她的耳朵。
  绍晓西被逗得咯咯笑,缩著脖子拼命躲。
  她说,“离离你严肃点。”
  绍离唬著脸继续逗她,“我要咬你啦要咬你啦。”
  他们闹得疯,李佑就在一旁静静看。
  然後他不动声色的,把一只手搭在绍离身後的椅背上,那会儿绍离正跟绍晓西闹得欢,压根没注意到别的。
  这种时候,他的神经确实有些欠敏感了。
  中午三个人一块儿吃了饭。
  吃过饭,绍离带绍晓西去商场买新衣服。
  绍晓西下礼拜三要代表他们学校,参加S市的校际英文演讲比赛。
  绍离听说後,当家长的虚荣心顿时就膨胀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还有什麽比他闺女出风头,更让他倍感满足的呢。
  选著衣服的时候,绍晓西说,“离离你也买件新衣服吧。要是我得奖了,你得上台跟我合影呢。我都跟我们肖老师说好了。”
  绍离乐得要亲她,说,“还是我闺女亲我,不过我这麽帅就不用装点了吧。”
  话是这麽说,他还是去五楼男装部买了件运动休闲夹克。
  衣服不贵,倒很符合他一向抠门的个性。
  这一次,李佑非常明智地从始至终没干涉他们。
  他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习惯退让了,这个习惯真是不好。
  可是有什麽办法呢?
  当一个人,真到了非要什麽不可的时候,再来谈傲气,那基本就是在扯淡了。
  哎……
  总之是件很苦恼的事。
  星期三下午,绍离乐颠颠换上新外套,拉上陈泽跟邓凯,歇了半天业,一块儿去绍晓西学校看比赛。
  不过他没料到,会在那儿碰到绍菲。
  绍菲当时正坐在学生家长第二排的位子上,旁边坐著苏媛跟李程。
  绍菲看到他,招了招手,她望著他笑得很高兴。
  她的语气意外的亲昵,“来了啊。快来这边坐,给你留好位子了。”
  指指身边还空著的几个位子。
  绍离跟陈泽还有邓凯就只好过去坐了。
  绍菲说,“怎麽现在才到?还以为你会一早过来的。”
  绍离笑笑,说,“李唯呢?”
  绍菲说,“去後台准备了,他们老师说,一会儿还要上妆呢,说画了妆更上镜。呵呵,还搞得这麽隆重。”她的语气里带著种由衷的笑意,又说,“刚刚也在後台看到小西了,果然我们家的孩子就是漂亮,跟小童星似的。”
  绍离听得一头雾水,也有些愣神,他扭头去看绍菲。


  39)

  绍菲的神情相当自然。
  她显然是知道绍晓西的事了,这个也在绍离预料中。
  毕竟李唯在他那儿住了几天,当初他接李唯回家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让绍菲知道绍晓西了。
  但绍菲显然没意向探知绍晓西的事。
  她甚至都没打个电话问问他。
  他猜测绍菲大概是真的不在意,他後来跟谁在一起,又跟谁生下了绍晓西。
  又或者,她是真的不愿意再提起从前那些曲曲折折的过往。
  这样也好……
  然後绍菲又笑著对陈泽说,“阿泽,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还跟从前一样,都没怎麽变,还是跟离离这麽要好。”
  陈泽说,“好久不见,你比从前更漂亮了绍菲。”
  绍菲笑了声。
  绍离又介绍了邓凯。
  然後就见刘优拿著手机找过来,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了,笑著跟绍离点点头,看著陈泽,对绍菲说,“菲菲,这是哪儿来的小帅哥?你也不介绍介绍?”
  绍菲说,“哎我忘了,这是离离朋友陈泽。”又对陈泽说,“阿泽,这我经纪人刘优。”又指著邓凯对刘优说,“这是邓凯,也是离离朋友。”
  刘优说,“啧啧绍离,你们这些朋友是不是个个都是天生当模特的料啊。太羡慕人了吧。”
  陈泽笑笑,邓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刘优看著陈泽,说,“阿泽,是哪个泽?”
  她这明显是在示好了。
  绍离低头笑了声。
  陈泽拿手肘悄悄拱了下他的腰,示意他适可而止。
  那头绍菲说,“媛姐,我听小孟说,你准备让程程回国念书了是吗?”
  苏媛说,“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没决定选哪所学校,你倒知道了?”
  绍菲笑起来,“也是无意中听小孟提的。他知道你跟程程打算留在国内,比谁都高兴,我们这帮老朋友当然也替他开心。”
  刘优说,“是啊,要我说呢,回国念书也没什麽不好。S市的少年科技班就挺好,小西跟Philip不就都念的这所学校麽?”又笑著探著上半身,隔著几个人,喜滋滋跟绍离说,“上次Philip还求Kim,让他问问你,可不可以带小西一道去游乐场玩呢。Philip说了,小西胆子大,什麽都敢玩,最有意思了。”
  她呵呵笑,绍离也呵呵笑,他觉得一瞬间心都往上提了提。
  他知道这几个都是人精,有些事总不可能真的一无所知的。
  他说,“下次有什麽事,还是让那小子直接问我吧。”
  刘优乐得点头,“那敢情好。”
  突然苏媛说,“修车很辛苦吧小绍?”
  绍离说,“还行,跟朋友一起,挺自在。”
  苏媛笑著去看绍菲,说,“刚刚阿优还说,你弟弟这帮朋友个个都跟模特似的。有这麽好的亲人在身边,绍菲你就是比别人幸运,我看得都羡慕。”
  她说得非常真心诚意,绍菲笑笑,不说话,她似乎并不觉得如何。
  绍离却觉得脸上有种热辣感不可抑制地泛上来,心都烧得慌。
  他不是听不懂这话的言下之意。
  他在心里叹气:果然这世上的事,做了就做了,别想逃过别人的眼睛。
  好在这时候,台上小朋友们开始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做起了演讲。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大人们坐在台下,偶尔有一两个在窃窃私语,更多的是在聚精会神地听,还有人在拍照录影留念,台上也有摄像机在跟拍。
  倒真像绍菲说的,办得相当隆重。
  绍晓西这个下午表现得相当抢眼,她漂亮,口齿伶俐,记忆力好,逻辑思维能力又强,气质也有那麽点李佑处事不惊的感觉。
  於是比赛结果也没什麽意外。
  绍晓西跟个比她大两岁的男孩,拿了并列第一,剩下的,还有三个第二,六个第三,以及十二个最佳表现奖,也就是鼓励奖,李唯拿到了其中一个。
  人人有奖,孩子高兴,大人更高兴,这就相当皆大欢喜了。
  比赛完,大人们纷纷上台,凑热闹似的,摆造型跟拿著奖杯的孩子拍照留念。
  绍离也像所有家人一样,念著茄子跟他闺女合影留念,看起来还是一切如常的样子,苏媛偶尔也会冲他礼貌地笑笑,那种笑意很平常,可似乎又不是没有深意的。
  然後他就看到了,站在礼堂门口,正朝舞台这边看过来的李佑。
  李佑也看到了他。
  绍离心想,他这辈子,大概就是吃的视力太好的亏,要是换个戴眼镜的,视力差点的,当年也未必会发现李佑跟安肖的“奸情”,继而再生出那麽些事来。
  再一想,又觉得不是这麽回事。
  不是李佑,估计也会是别的什麽人。
  李佑朝这边走,他走到舞台这儿,朝捧著奖杯的绍晓西招招手。
  绍晓西回头看绍离一眼,见绍离不反对,就过去。
  李佑说,“小西,叫爸爸。”
  他说得不大声,但足以让注意他言行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一清二楚。
  绍离一下子就戒备了起来。
  所有人,即使掩饰得再好,也或多或少变了变脸色。
  绍晓西今天很高兴,她很大方地喊,“爸爸。”
  李佑笑著从舞台上抱起她,目光里甚至都带了点溺爱样子,把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给她,说,“今天做得很好。”
  绍晓西说,“可以现在拆吗?”
  李佑说,“可以。”
  绍晓西就开始拆礼物。
  拆开来,是个半臂长的小型机器人,手脚能曲能折能拐,还会对话。
  这显然不是普通玩意儿。
  李唯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跑过来,眼巴巴看著被李佑抱在手里的绍晓西,说,“小西,你这个是什麽啊?Kim,我也要。”
  李佑就把绍晓西放舞台上,绍晓西就捧著机器人去琢磨了,李唯於是也凑过去看,不再闹李佑。
  李佑看一眼陈泽,说,“你也在。”
  陈泽不说话。
  绍离说李佑是他小舅子,别人信,但他不信。
  刘优显得很兴奋,她说,“小西今天演讲得真太棒了,年纪小,气势比谁都足,就不应该只拿并列第一哎。”
  李佑笑笑,说,“她还小,过几年会做得更好。”
  绍晓西不怎麽听他们说话,她把小型机器人拿给绍离看。
  绍离朝她笑笑。
  绍菲说,“就快到饭点了,晚上别回家做饭了离离,一块儿去餐厅吃吧。两个孩子今天都辛苦了,得多点些吃的让他们补补。”
  绍离看著陈泽跟邓凯,“怎麽样?有兴趣没?”
  刘优冲著俩人笑。
  绍菲说,“阿泽小凯你们也去吧。”
  邓凯看看陈泽,然後朝绍离猛点了两下头。
  他显得有些兴奋,应该是鲜少有机会,能跟绍菲这麽个大明星近距离接触,甚至还能一块儿吃饭的。
  陈泽叹了口气,说,“也算我一个。”
  绍离说,“那就不回去了。”
  本来他就有打算,等绍晓西比赛完,带他闺女上馆子吃顿好的。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绍晓西这段时间天天在家对著镜子练发音,练姿态,对一个孩子来说,那就是相当辛苦的事了。
  绍离觉得他这个闺女什麽都好,就是太要强,这一点,不得不承认,应该不像他,而是像李佑。
  刘优又问苏媛,“你呢苏媛?要不要也一块儿?”
  苏媛笑笑,说,“不了,家里传话来了,让我们今晚都回去。小静带著翔翔从法国回来了,阿佑程程还有我,晚上都要回老宅给他们接风的。”
  她用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让绍菲一晚上的好心情完全破灭了。
  李静跟李盛李程不同,她是李佑同父同母的姐姐,是那个家里,说话还能影响到李佑的人中,为数不多的一个。
  绍菲知道,苏媛跟李静,不仅仅是公认的李家人,还曾经是同学,是好朋友,尽管她们也曾经有长达十来年的时间,因为苏媛嫁给李钊远做老三的缘故,断了来往。
  绍菲讪笑,“那真是可惜了。”
  刘优半蹲著,两手撑著膝盖,望著绍晓西笑,“是可惜了哎,我们的小冠军今晚不能跟爸爸一块儿庆祝胜利咯。”
  绍晓西看看李佑,又看看绍离,对李佑说,“真的不能吗?”
  李佑没来得及开口,绍离笑著说,“优姐你这是当我不存在呢,还是真被我们阿泽迷住了,压根就忘了我这个人了?”
  刘优伸手在虚空中拍了下,哈哈笑,“哪里是忘了你哦,分明是不好意思看你好不好?我怕再多看你两眼,这辈子就真要嫁不出去咯。真是的,你们家怎麽个个都这麽会长,还给不给别人存活的空间啊?别让我们越比越自卑好不好?”
  她给绍菲当了这麽些年经纪人,嘴皮子厉害,是数一数二的。
  绍离摇头笑,冲她竖大拇指,“优姐我真服了你了。”
  刘优咯咯笑,看起来真心挺高兴的样子,都不仅仅是在应付人。
  陈泽也笑,他问绍离,“怎麽,今天遇到对手了?”
  绍离说,“何止,我甘拜下风啊。”
  邓凯说,“真该让咱们班那群家伙听听,当年能把老孙说到差点歇菜的家伙,居然也有认输的时候。”
  绍离气得发笑,说,“老咯老咯,好汉不提当年勇嘛。”又问绍晓西,“晚上想吃什麽恬宝?”
  他轻轻巧巧就转移了绍晓西的注意力。
  绍晓西说,“离离我要吃虾。”
  绍离说,“好嘞就吃虾。”
  然後就听到李佑说,“嗯。遂园的海鲜还可以,今晚去那儿。”
  苏媛愣了愣,说,“阿佑,孟公说了,让大家今晚都回去。小静跟翔翔这麽难得回来。”
  李佑说,“这个我会处理。”
  然後他在绍离开口“破坏气氛”前,抱起绍晓西就走。
  这无疑就是“擒贼先擒王”了。
  绍离挠了挠头,在心里骂声了擦,跳下舞台跟了上去。


  40)

  不过追也是没用的,李佑这麽个说一不二的人,怎麽可能轻易变折意志?
  到了店里,李佑先陪绍晓西去挑了龙虾,挑完龙虾回到包厢,就发现绍离溜得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陈泽。
  四下找了找,最後李佑找到了餐厅後院那儿。
  那会儿绍离拿著根狗尾巴草,在逗养在水池里的鲤鱼,陈泽搭著他的肩,凑得很近,看他瞎闹腾。
  俩人偶尔说几句话,偶尔笑笑。
  天边最後一缕晚霞在这黄昏时分,有种让人心惊的豔跟美,两个人的背影,在那种夕阳的余晖里,简直都让人看得刺心了。
  李佑双眼眼芒剑似的一缩。
  他站著不动。
  那头绍离说,“这鱼够肥的啊。”
  陈泽说,“肥也不该让你这麽折腾吧?”
  绍离说,“捞一条回去?”
  陈泽说,“出息。”
  绍离说,“就出息了。对了,张蕊替你介绍那对象,相得怎麽样?”
  陈泽说,“不怎麽样。”
  绍离说,“又不行?”
  陈泽说,“没感觉。”
  绍离说,“怎麽回事?我可都听说了,这一个真没得挑,个又高,人漂亮,也开朗。”
  陈泽说,“也就一般。”
  绍离气得发笑,“傲吧你!这不行那不行,你说你到底中意什麽样的?”
  陈泽看著他,说,“更高点的。有你这麽高最好。”
  绍离就骂,“靠,原来喜欢模特。”又说,“哥们,现实点吧,模特相不中咱这样的。找个能居家过日子的最好。”
  陈泽说,“我知道。”
  他在绍离看不到的角度,难得放肆地看著。相当专注。
  李佑眼睛里的色泽,也在同一时间放得沈了。
  只是他也没有出声。
  他一言不发看了会儿,转身就走。
  这个晚上李佑在席上虽然也话少,但谁都不觉得有问题。
  他本来就不是什麽话多的人,何况以他的身份,原本就该是别人多多拿漂亮话好听话哄他开心,让他身心愉悦才对。
  这个下午,他在绍晓西身上展露的那部分温情,已经足够让人震惊到,连著好几晚难以入眠了。
  这边李佑带著绍晓西在外面吃饭,那边李孟山带著李家上下,正在宅子里迎接他孙女跟重外孙。
  李孟山问苏媛,“他真跟钊荣那个小的在一块?”
  苏媛为难地皱著眉头,她点点头。
  李孟山静静吃菜,不说话。
  李静给他夹了筷酱焖鱼豆腐,说,“爷爷,鱼豆腐做得入味,也好消化,多吃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李孟山点点头,夹一筷子吃了,说,“丫头,替我给阿佑去个电话。”
  李静说,“现在?”
  她的视线扫过在座几位,叔伯辈的长辈。
  没人敢开口求情。
  李孟山说,“现在。”
  李静只好拨了电话,拨通了,把手机交给李孟山,李孟山接过去听。
  从始至终,他几乎不怎麽说话。
  说完了,他把电话递回给李静,精神昂扬地说,“好!吃饭!”
  他带头把酒干了,饭桌上除了李程跟李翔,也赶紧几口把酒喝了。
  李钊永说,“孟叔,阿佑应该是真有事,被拖住脚了,不然不会不回来给小静翔翔接风的。”
  李钊方说,“叔你别生气。”
  其余几个叔伯也跟著劝。
  李孟山笑得中气十足,摇著头说,“这个事我不管他。”他的视线扫过苏媛,又看过去陈素雯跟李盛,最後看回到李静,感叹又感怀地说,“这麽些年了,这麽些年了啊……”
  李静不明白。
  李孟山拍拍她的手,说,“吃饭,先吃饭。”
  苏媛低著头,一粒粒吃著米饭,不说话。
  她在想李佑,想绍菲突然变高明的智商,当然这里面应该也有刘优一大份功劳。



  41)

  苏媛不怎麽屑地在心里笑了笑,然後她摸摸李程的脖子,对李孟山说,“爸,程程就快念初中了,我怕他以後中文学不好,想让他回国来念几年书,您看呢?”
  李孟山低著头,依旧在吃饭。
  他说,“不是给他请了中文家教吗?怎麽就学不好了?”
  苏媛说,“是请了个家教老师,可老师也说了,学语言更需要的是一个大环境。老师能教会程程认字,却未必能教程程怎麽更好地跟人交流,跟人相处,尤其是同龄人之间。”
  李孟山停下吃饭的动作,把筷子不轻不重地搁盘子上。
  李五赶紧把一杯茶递给他。
  李孟山接过来喝了口,把茶杯搁手边,问李静,“你呢,这回预备在国内待上多久。”
  李静说,“我的想法也跟苏媛差不多,翔翔不能总待在国外只说法语跟英语,我还是希望他以後能把中文当母语来用。”
  李孟山说,“嗯,是该这样,这才像点我李家人会说的话。”他的视线扫过李程,然後捏捏李翔的脸,说,“李翔倒跟阿佑长得越来越像了。”
  李钊永呵呵笑,“外甥像舅舅,一点儿没错。”
  李静笑笑,说,“阿佑刚在电话里都跟您说什麽了爷爷?我瞧您精神头上来了,是听了什麽好事麽?”
  李孟山眯著眼睛,靠在太师椅上,像是在思索。
  然後他说,“是好事,我听著也高兴。嗯,很多年没这麽高兴了。”
  他自顾自说得笑起来,一桌人也赶紧赔笑。
  李翔说,“那妈妈,一会儿吃了饭,你送我去舅舅那边吧,我今晚想去他那儿住,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李静说,“爷爷,阿佑今晚不回来了?”
  李孟山说,“别问我,我老了,可管不到他二十四小时的事。”
  他拄著拐杖站起来,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吃饭,只让李五陪他上楼。
  过了没一会儿,熟悉的京剧段子响起来,是《赵氏孤儿》,老爷子就爱听这个。
  李翔很优雅地在吃饭,他在跟李静商量吃了饭去李佑那儿的事。
  李程看一眼李翔,然後低下头,戳著盘子里的米饭不说话。
  李翔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干什麽说什麽,都不会让李佑反感的孩子。
  他不用刻意讨好李佑,就能得到李佑最多的关注。
  李佑甚至每年会抽出固定的时间去法国看他,带他冲浪,带他滑雪,带他攀岩,带他打球,带他绕著整个欧洲玩。
  这些都是李程做梦也盼不到的。
  所有的孩子都有爸爸,李翔的爸爸妈妈虽然不在一起了,但他有舅舅疼,尤其这个舅舅还是李佑。
  苏媛低头看他一眼,说,“怎麽了?”
  李程说,“我一会儿也跟李翔去哥哥那儿好不好?”
  苏媛抬头看一眼李静,李静有些尴尬。
  孩子还小,什麽都不懂,但不代表大人就能装傻。
  苏媛低头吃饭不说话。
  李静说,“那我给阿佑去个电话问问吧。”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李佑正在开车,手机关著。
  他今天开的是两座的跑车,车上就只坐著绍离跟绍晓西,绍晓西坐绍离怀里。
  绍晓西靠著绍离,说,“离离我铅笔芯快用完了。”
  绍离说,“行,明天我给你去买啊。”
  绍晓西说,“好。”
  她看起来有些困了,眼睫毛一个劲地眨。
  绍离抱著她,让她躺下来睡得舒服点。
  李佑拿过来毯子递给绍离,把灯关了,把温度调高,又把车速降下来些,用空著的那只手摸了摸绍晓西的刘海。
  他说,“睡著了?”
  绍离说,“看来是真累了。”
  结果绍晓西半梦半醒地说,“我还醒著。叔叔你说过,会带我去看望远镜的。”
  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在跟周公做著天人较量了。
  绍离又气又想笑,忍不住拿鼻子拱她的鼻子逗她,说,“再说话打屁股了啊。”
  李佑也笑,“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绍晓西就安安心心睡了。
  留下两个大人,在那种夜色环绕的大马路上,一时就有些尴尬。
  然後就听见绍离笑著,没话找话说,“又换车啦?”
  李佑在黑暗里看他一眼,说,“别说话,让她好好睡。”
  绍离心想,哎呦喂,你倒真心挺体贴我闺女的。
  然後李佑就伸手,抓住他放在绍晓西头上那只手。
  也不说话。


  42)

  绍离觉得一下子都有些难以消化,这一天的“惊喜”已经够多的了,他不知道李佑是怎麽想的。
  他自己现在倒是有一脑门心思。
  他说,“哎呦背有点痒。”
  然後很自然地把手抽出来,拐到背後,象征性挠了两下,既给足了李佑面子,也不失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拒绝的立场。
  这麽点“急才”他还是有的。
  李佑下午那会儿,当著绍菲跟陈泽他们的面,认下绍晓西这个举动,已经给他的生活带来太多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这麽个节骨眼上,实在不需要再增加点什麽别的刺激性因素进来。
  然後就听到李佑说,“你有心事。”
  绍离说,“没。”
  李佑没说话,他直接把车停下来,把车前灯灭了。
  夜色里,他侧脸的轮廓,有种深邃的,模糊难辨的情感。
  他望著视野前方,突然说,“离离,跟我在一起吧。”
  他说得既不信誓旦旦,也不情绪高昂,更不可能歇斯底里。
  他的语气相当平淡,平淡得就像是在说,“哦今天有雨”。
  又说,“上次的事,是我急躁了,我跟你道歉,以後不会再有同样的事发生。我希望,我们能试著一起过。”
  绍离说,“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我早忘了,你也别太自责了……至於别的那些,呵呵,我现在就一概不想,就想著怎麽把我闺女好好养大呢。那个,你别介意啊,这跟你没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李佑半天没说话。
  然後他叹气似的说,“离离,你不明白,孩子成长,需要的不仅仅只是物质而已。校园生涯对一个人来说,不过是很小一部分。学校教不会他们,未来怎麽去看待家庭,爱,或是生活,婚姻。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心理多少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足,这个是已经证实了的。我不希望小西以後,会因为自己出身,家庭的影响,惧怕婚姻,或者走另一个极端,把婚姻当儿戏。她是我们的孩子,我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幸福,美满,她的人生应该是没有缺陷的。”
  绍离听了有些懵。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麽,可李佑那种语气,那种有条不紊,字字在理,句句周全的说辞,又一下子震得他说不上话来了。
  李佑摸著绍晓西的刘海,说,“她很像我,也太像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她今後变成我这样。”
  绍离第一反应是:怎麽可能?
  他这麽没心没肺一个人,怎麽可能把绍晓西养成李佑现在这样?
  再一想,又有些不确定了。
  绍晓西现在还小,可谁能保证,不会在她青春期那会儿,生出些什麽事来?
  谁也不能保证。
  心理不心理的,绍离实在不怎麽懂。
  他连大学都没念过,学得最精一门课就是物理,还只限於高中范畴。
  不过李佑刚刚说的这番话,同样道理的理论,他也不是没在网上或报纸上看到过。
  从前他过得潦倒那会儿,就只想著,只要能让绍晓西顿顿吃得饱,吃上奶粉,冬天穿得暖,不生冻疮,夏天别惹出满身痱子,春天别生什麽病,就够了。
  後来生活有起色了,他才终於反应过来,得好好为绍晓西打算打算将来了。
  然後他就开始时不时的,给绍晓西他们班主任送点礼品,或是给他们家修个车,换个煤气什麽的。
  来来回回,做这做那,也是希望人能多关照他闺女些。
  然而这也仅仅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现在还能给绍晓西辅导一下数学中文英文,再往後,估计就真没那个能力了。
  尤其绍晓西现在还报了个多国语言学习班,虽然只是鹦鹉学舌似的,学一些简单用语,但也已经远远超出绍离的认知了。
  绍晓西很聪明,很多事都可以做得好。总有一天,她会走到很远的地方去,超乎绍离想象的远。而有了李佑这麽个成功范例在前面领路,她只会走得更远,更稳。
  当然再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就更好了。
  但这个,又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能给的。
  在这整个下午跟晚上,一桩接著一桩的冲击面前,绍离觉得自己非常稀罕的,也变得有些伤感起来了。
  然後他习惯性的,用空著的那只手挠挠头,低声笑著说,“当初真该边上班,边报个什麽大学念念的呵呵。我说不过你。”
  李佑呼吸一窒,压了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说,“我说的跟大学没关。别多想。”
  绍离说,“哦。”
  李佑说,“只需要试一次。你可以随时对我说不,我不强迫你。”
  绍离很想摸根烟出来抽抽。
  他想李佑大概是真心挺在乎绍晓西的。
  事实上他也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李佑就已经在不动声色的,注意对绍晓西的引导跟培养了。
  他不会给绍晓西太多的物质溺爱,从来不送绍晓西什麽奢侈名贵玩意儿,买的更多的是书,或者一些实用科技产品。
  他在人前一贯不苟言笑,冷面冷脸,但对著绍晓西,却一反常态的非常平等自由开朗,甚至很愿意跟绍晓西倾谈交流。
  而他教绍晓西洋文,大概也是为绍晓西将来出国做打算。
  这护犊的样子,肯定不能是装点出来的。
  抱著绍晓西想了会儿,最後绍离说,“这事等我从老家回来再说吧。”
  绍菲已经在吃饭的时候,提过给老太太迁墓的事了。这是大事,难得绍菲肯同意,绍离怎麽都不可能怠慢的。
  李佑就很体贴地说,“好,我等你。”
  然後他摸摸绍晓西的手,看著绍离,落下了方向盘。

  周六一大早,绍离带著绍晓西,送老太太的骨灰回老家。
  绍菲这次没跟来,她这两天要给一本杂志拍封面,忙得抽不开身。
  绍离用了一天时间,把绍奶奶的墓修整好,晚上带著绍晓西祭了祖,在老房子里住了下来。
  第二天绍离起床烧煤球炉子。
  晨曦里,秋天的第一抹阳光,还没有将浓雾完全驱散。院子里落得到处都是樟树叶子,还带著露珠,湿湿的。
  这时候,“哢嚓哢嚓”踩了落叶的声音,从身後传过来。
  

  43)

  来人喊,“离离。”
  绍离不知道是被烟呛的,还是被突然出现在他们老家屋前的李佑吓著了,掩住嘴跟鼻子猛咳了两下,手里拿著根木头,扭过头去。
  李佑望著他。
  绍离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吃过饭了?”
  李佑摇摇头。
  绍离说,“那等会儿吧,我这正在做呢。”
  李佑说,“不急。”
  过了没多久,就听到一个孩子喊,“舅舅你说完没有?不是说好吃了饭,就带我去钓鱼的吗?”
  李佑脸上少有的,也显出些尴尬的神色来。
  绍离抬头往他身后一看,就看到个十来岁的男孩,正从石子路的远处跑来,边跑边跳,很兴奋的样子。
  他喊李佑舅舅,绍离猜测,这小子该是李佑姐姐或妹妹的孩子。
  然后就听到李佑说,“那是李翔,我姐的儿子。”
  绍离说,“挺活泼啊。”
  李佑说,“比小西大两岁。”
  绍离说,“挺帅的,像你们家的人。”
  李佑说,“嗯。”又说,“我先带他去放饵,一会儿回来吃饭。嗯……之前在路上只吃了半饱,不用理他。”
  绍离想说,你撒谎就撒谎呗,还圆什么,也没人有胆说你。
  李佑就带著李翔去放饵。
  李翔半路又扭过头来,咧著嘴,冲绍离笑著说,“离离,一会儿我也回来吃饭啊。”
  然后蹦蹦哒哒背著钓鱼袋跑了。
  绍离有些哭笑不得。
  他觉得李翔这小子真心挺有意思的,人来疯,不拘束,也随性,挺合他眼缘的。
  正好绍晓西睡醒了,刷了牙,洗了脸,走过来,跟绍离说,“离离我看他们钓鱼去,吃饭的时候叫我。”
  绍离冲她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绍晓西就稳稳重重走了。
  走了没多久,又折了回来。
  绍离蹲地上,脸凑在炉口那儿,头也不回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一只手握住他的肩,用了点力气。
  明显不是绍晓西的手。
  绍离回头一看,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的,看到了李佑。
  李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弯下腰,拿拇指擦擦他的脸,说,“脸怎么花了。”
  这姿势就无端有点暧昧味了。
  绍离赶紧说,“行了,我自己擦。”然后他抬起手肘胡乱抹了两把,又说,“看到小西了?”
  李佑说,“嗯。我稍后再回去看看他们,不会有事。”
  绍离点点头,手在半空往外推了两下,“别站这儿,这木头有点潮,一会儿烟起来了呛喉咙。”这么说的时候,果然就有浓烟滚滚冒出来,呛得他又咳了两下。
  李佑眉头皱起来,像是在说:这种东西也能用?
  他说,“想吃什么我去买,别弄了。”
  绍离望著他,笑得像是在看菜鸟,“这你就外行了啊。用炉子烧出来的东西香著呢,吃过你就知道了。”又点点他手腕上那块百来块淘来的“防水夜光高性能”手表,说,“再说这才几点啊,这个点就没几家店开门的。锅贴都没得卖你信不信。”
  李佑看著他,眉头更加皱起来,不过他还是说,“那我帮你。”
  说帮忙,其实哪里有他帮忙的地方。
  他这个人一贯是奉行君子远庖厨的。
  倒是在绍离家的时候,破例还碰过几次厨房的东西。
  绍离就由著他。
  他压根没指望李大少能帮上什么忙。
  煮好稀饭,又摊了几块煎饼,喊了两个小的回来一块吃饭。
  李翔啃著饼,说,“离离,你家这条河里没什么鱼啊。”
  这小子一向自来熟,很快就“离离”“离离”地越喊越顺口了。
  绍离也是个跟人熟得快的,他喝了口稀饭,说,“是你技术差吧。”
  李翔指指李佑,“我舅舅教的。”
  绍离心想李佑能教李翔钓鱼这种磨耐性的事,还真看不出来。
  他说,“那一会儿我钓几条给你看看。”
  李翔说,“行,看你的了。”然后他喜滋滋转过头去跟绍晓西说话,绍晓西话不多,但李翔这小子话尤其多。
  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他才是绍离养出来的。
  于是吃完饭,他们就去钓鱼。
  绍离是江湖老手了,他八岁之前,就是在这条河边长大的,对河里那些鱼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哪儿鱼多些,哪儿少些,哪儿更好放钩,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只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就让李翔崇拜的眼光,完全从李佑身上,转移到他身上了。
  何况就气场而言,也确实是他俩更合拍些。
  李大少就是个一天也说不上整十句话的。
  黄昏的时候,两个人,一大一小,赤脚拎著鞋,提著两大桶活蹦乱跳的鲜鱼,有说有笑地往回走。
  完全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李佑落后两步,走在后面,一只手抱著已经睡著的绍晓西,让绍晓西趴他肩上。
  绍离说,“河边有家过桥米线做得挺地道,晚饭就去那儿吃吧,顺便去四牌楼买点烧烤下酒。哎呦,想想都觉得饿了。”
  李翔说,“四牌楼是干什么的?”
  绍离说,“是个小吃一条街,蛮热闹的,待会儿吃完饭带你去逛逛。吃过糖稀没?知道什么是打糖么?呵呵,我猜你小子连弹珠也没打过。”
  李翔说,“那你待会儿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绍离就逗他,“哟,你还会说呗了啊,挺聪明,学得蛮快的。”
  然后就听到李佑说,“那种地方的东西不卫生离离。”
  绍离说,“还行吧,别人不都天天吃么,也不见得有事。好吃就行了,管那么些干嘛?是吧翔小子。”
  李翔用力点了两下头,说,“舅舅,听离离的吧。我还没吃过这儿的小吃呢。”
  这个时候,谁跟谁是一国的,已经足够一目了然了。
  李佑无言以对。
  绍离还在津津乐道的,跟李翔说他小时候拍火柴皮,拍纸包,打弹珠,玩木头人的光辉战绩。
  他说得眉飞色舞,说得夸张,当然也不乏趣味跟悬疑。
  李翔听得目不转睛,不时羡慕地感叹一声,或问上一句。
  晚饭吃了过桥米线,还逛了小吃街,见识了挺多稀罕玩意儿,又放了水灯,两个大的带著两个小的往回走。
  这个时候,夜已经深了。
  灯火霓虹,倒映在河面上,摇曳出一种别样的情怀。
  宁静,悠远。
  有种独属于小城镇的气息韵味,很醉人。
  绍离再一次回头无意识冲他笑时,李佑明显呼吸一重,心都晃了晃。
  有个答案,就在这一刻,突如其来,清清楚楚地呼之欲出了。
  或许是放松了一天,又或许是这么个场景,这么个时光,这么个夜色,还有这夜色里的些许醉人,影响了他,让他不自觉失了控。
  他当然不是什么轻易能被美色迷惑的人。
  可心动不心动,喜欢不喜欢,甚至于,爱与不爱,又似乎并不完全受理智左右。
  李佑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去。
  他按捺著,尽量让自己不显得太异常。
  回到家,洗了澡,李翔跟绍晓西下五子棋玩,绍离洗了澡,去楼上收拾房间。
  他把带来的两床被罩被单枕套拆出来,铺床上,准备把绍菲的房间给绍晓西住,他的房间让李翔住。
  剩下两间,他跟李佑一人一间。
  房子里虽然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但好在前年让人刷了墙,又换了铝合金门窗,看起来也总算干凈整洁,空间也够大,不是城里寸土寸金的公寓能比的。
  铺好床,绍离拿著换下的被单去浴室。
  推开门,一下子就被浴室里那种浓重的呼吸,惊得震了震。
  李佑说,“关门。”
  绍离赶紧关上门。
  他已经完全忘了让自己先出去,再关门这回事了。
  然后他就意识到这是个多么尴尬的处境了。
  李佑盯著他,视线不躲不避。
  他一点儿没有被撞破的尴尬。
  他说,“还看?”
  绍离说,“呵呵那你继续,我先出去。”
  李佑说,“先别走,帮我擦下背。”
  绍离说,“啊?”
  表情有些傻。
  李佑就报以坦然的目光,像是在说:别多想,我没别的企图,就真的只是擦背。
  然后他说,“离离,快点。一会儿热水该用完了。”
  他是最后一个洗澡的,也确实难为他了。
  绍离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套上手套给他擦背。
  李佑甚至还善解人意的,在腰那儿围了块大毛巾,让绍离不至于太过尴尬。
  不过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绍离站在他身后,边擦边问,“这样行啊?”
 

  44)

  李佑说,“可以。”
  他肩背的肌肉紧绷著。
  擦完了,绍离说,“行了。”
  李佑转身,很自然地亲亲他的太阳穴。
  这是个既带了些欲望,又不至於太过的动作。
  两个人都顿了顿。
  这个时候,没有人说话。
  李佑又伸手摸他的唇,他说,“可以吗?”
  绍离听明白了,也明显感觉到李佑眼下是个什麽状况。
  他不是个多矫情的人,他说,“你带套了?”
  李佑说,“我会小心。”
  说小心,那应该就是会小心了。
  绍离点了下头,他的本意,当然这事得回房再说。
  结果李佑一下就捞住他的腰,捞他过去,把他压在墙砖上亲他。
  绍离推了推,说,“不怕他们听见啊?”
  李佑说,“门关著,听不见。”
  他这一晚上的忍耐,算是到头了。
  他说,“离离,张嘴。”
  绍离迟疑了两秒,还是张开嘴。
  李佑把舌头伸进他嘴里,舔他,亲他。
  他把绍离的衣服脱了,然後扯了浴巾,握住分身一块儿套弄。
  绍离背抵著瓷砖,先是身上热起来,然後呼吸变得不顺,最後闷哼著射了精,算是充分体会了一把李佑顶级的手活。
  李佑手肘穿过他的膝盖,把他抱到腰上,空出一只手,扶著性器要往里闯。
  绍离往下瞥了眼,有点被唬著了,说,“别全进来。”
  李佑亲亲他,说,“不会。”
  他也真就没全进去,只进了头部一小截,扣门似的慢慢磨,磨进去一点,再出来,再磨,再出来。
  磨得绍离前列腺酸胀,腿打抖。
  然後李佑就开始往深里走。
  直到连根进去了,开始一下下地颠,边颠边吻绍离的嘴,间或吃奶似的,吸绍离的乳头跟乳肉,舌头的那种毛燥跟湿热,让绍离身上热滚滚的。
  李佑的手包著他的臀,他烫,性器在他身体里“翻江倒海”地折腾,他更烫。
  螃蟹吃水的声音,噗嗤噗嗤响上来。
  渐渐的,拍击跟呻吟就有些失控了。
  两个人身上都湿嗒嗒的。
  站著颠了一会儿,李佑把人放地上,手穿过腋下,扳住绍离的肩,下半身卸了力,压著绍离会阴那儿,开始用身体的重量碾他,用耻毛磨他的分身球囊,摸他身体的每一处褶皱,摸他的小腹,摸他的大腿跟臀缝。
  然後他捞起绍离两条腿,往两边再压了压,托著绍离的腰,用让彼此都更有感觉的角度飞快进出。
  李佑在今晚确实有点纵情了。
  绍离被他震得头都发晕了。
  他们静静地接吻,低声呻吟,粗声喘气。
  最後高潮来临那会儿,李佑还是没来得及撤出来,控制不住,一股脑把滚烫的精液,射进了绍离身体里。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完全破功了。
  两人面对面喘著气,一时面面相觑。
  绍离是完全没想到,李佑是尴尬,懊恼,也少见的有些无措。
  他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会小心的。
  呼吸顺过来,彼此看了几秒,绍离很不给面子的,半侧著身体,抱著肚子笑上来。
  他说,“你个傻帽。”


  45)

  李佑不轻不重咬他的脸,“胆子不小。”
  他的语气里,有种格外的少有的纵容。
  然後他抱绍离起来,过去冲澡,结果还真被说中了,热水用完,就只剩下冷水。
  这个季节,已经没大夏天那麽热了。
  绍离倒没什麽所谓,他说,“凑合冲吧。”
  李佑说,“不行,容易感冒。我去拿热水。”
  他用浴巾随便在腰那儿一围,然後开门出去。
  期间遇上两个小的,似乎还说了几句话。
  然後他拿了水跟盆回来,兑好温水,让绍离端起来冲了几回,扒开绍离的臀缝,手探进甬道里,要抠他留在里面的东西。
  绍离回头,不忘谴责地看著他,说,“会小心的,嗯?”
  李佑胸肌贴著他的背,嘴贴著他的耳根,有些受不了撩拨似的,咬咬他脖子,说,“这个时候还说这个,究竟想我怎麽样?”又说,“放松,你这样我进不去。”
  绍离有些窘了,说,“行了,我自己来。”
  李佑搂著他,他不肯,他说,“再闹打屁股了。”
  这可是绍离训绍晓西时,说过的话。
  李佑这麽说,就实在不对味了。
  绍离在心里窘得直接把李大少一家问候了数个来回。
  洗完澡他们出去。
  绍晓西还在跟李翔拍纸包,绍晓西面前摞得高高的,李翔输得有点惨。
  他正在抓耳挠腮想办法。
  绍离看得有趣,就挤过去凑热闹。
  他说得很得意,“翔小子你这样不行啊,连我闺女都赢不了啊。”
  李翔说,“我早晚会翻本的。”他看起来一点儿不觉得丢脸,又说,“离离你别光说不练啊,也玩一局呗。”
  绍离说,“好!”边说边活动活动膀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一点儿不觉得大人欺负小孩,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绍晓西说,“那离离你跟他玩吧。”
  这麽低端的游戏,她只玩了两局,就掌握到窍门了,再往後,就不是很感兴趣了。
  她不明白,她家离离怎麽就这麽热衷了?
  真是越活越三岁了。
  於是就变成绍离跟李翔玩,绍晓西捧著李佑给她买的像ipad,又不像ipad的高端玩意儿,在看东西。
  李佑坐沙发上,看绍离跟李翔玩闹。
  他丝毫不觉得无聊,神情放松,和煦,专注。
  这个时候,他已经有那麽点沐浴在爱里,却不自知的样子了。
  绍晓西看他一眼,又看看正跟李翔闹成一团的绍离,撇撇嘴不说话。
  她觉得他们家,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添口人了。
  她看看李翔,在心里摇了摇头。
  果然她还是想要个聪明点的弟弟妹妹。
  玩到十一点,两个小的困了,於是各自回房睡觉。
  等绍晓西跟李翔睡下,绍离捏捏发酸的膀子,打著哈欠回房去。
  正要关门,李佑一只手顶住门,推开走进来。
  他进来,又把门关上,然後把绍离捞过去,一下子就把绍离抱得离了地。
  绍离心想我好歹也是个爷们,不能被这麽当小媳妇似的抱来抱去啊。
  他推李佑,“放下放下,三更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还能干嘛,当然是睡他。
  李佑不说话,他用眼神明明白白告诉绍离,今晚是不可能轻易混过去的。
  被压在床上,绍离说,“这麽晚了,不困啊你。”
  李佑说,“你想白天做我也不反对,我倒是更喜欢晚上。”
  绍离在心里骂“滚蛋”。
  李佑就三两下又把他脱光了,掀开被子,把人放进去,自己脱了跟著压上去,再盖上被子,关了灯。
  他偶尔在这事上,还是有那麽点传统跟保守的。
  尽管他刚刚才在浴室,灯火煌煌下,跟绍离做了一次没错。
  他压在绍离腿间,绍离腿张著。李佑用掌心,快速震他的下身。
  那种震感,让绍离很快就闷哼著又射精了。
  然後李佑托著他的臀,把粗壮的性器慢慢插进去。
  整根插到底。
  绍离头顶著床板,身体弓起来,脚趾紧抠床单,他骨盆的肌肉绷紧了,腰抬起来去迎接。
  在床上做这事,感觉还是有点微妙的。
  不过还好,这次除了有点胀有点酸,没怎麽觉得疼。
  床轻轻摇了一会儿,然後开始急急晃起来。
  晃得床板嘎嘎吱吱响。
  他们先用传统姿势做,接著发展成U形针,然後是怀坐,然後是侧後背位,最後跪著做了一次。
  睡到三点多,李佑醒过来,捞过来绍离继续吻他。
  他肌肉纠结的手臂撑著床板,性器在绍离身体里面捣腾。
  那会儿绍离脸上都是汗,头发都湿了,浑身汗津津的。
  他一只手搁头顶,跟著身体一起晃,另一只手抓著李佑的手臂。
  他说,“被子掀开点。”
  李佑就把被子掀开些,他用全身的力量,震得绍离刚刚那句话完全破破碎碎的。
  绍离呻吟著,又迷迷糊糊拉著李佑的头,往他胸口凑。
  李佑一口含住他乳头乳肉,同力一吸,抱著他的臀,往他性器上深深一摁。
  他简直快顶到绍离身体底部了。
  绍离说,“轻点疼。”
  李佑亲亲他,急喘著,说,“好不会了。”
  他今晚确实是轻狂得过分了。
  然後他克制著动作,轻缓下去。
  他用高频振幅,在绍离身体里浅抽。
  他们都失控地呻吟起来。
  最後李佑把精液射进去的时候,绍离抱著他的头,叫了他的名字。
  那一刻,李佑觉得这麽些年的一切,仿佛就只是为了等待这一秒,这简简单单两个字而已。
  天快亮的时候,李佑翻身下去。
  绍离浑身瘫软躺在床上,腿都合不拢。
  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他破天荒跟天借了胆似的,瞪著李佑,说,“你想弄死我是吧?故意的?”
  李佑兑了温水在给他清洗,他低头亲亲绍离小腹。
  他把所有的渴望,都凝在了这个亲吻里。
  绍离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这个晚上真他妈玩太疯了。
  早上坐进车里,李佑给他盖了条毯子,把车椅放低些让他休息。
  绍晓西跟李翔在小声嘀咕。
  到了S市,快下车的时候,绍离半梦半醒地说,“喂,翔小子,有空再一起玩咯。”
  李翔探了半个身体过来,捏捏他鼻子,说,“你也太能懒床了离离,现在才醒啊。”
  李佑喊,“李翔。”
  李翔耸耸肩,坐回去,说,“知道了。”又说,“舅舅,我就去小西他们学校念书吧,这样也能罩著点小西。是不是,离离?”
  绍离说,“挺好。”
  李翔又看李佑。
  李佑说,“我不反对,你再问问李静。”
  李翔高兴了,说,“她不会反对的。”又突然想起来似的,随口说,“李程那小子好像也准备留在国内念书了。切,没劲。”
  他这几天跟著绍离混,越来越学了绍离说话的架势。
  绍晓西说,“干嘛学我爸爸说话?”
  李翔说,“呵呵我就是觉得这话听著挺有意思的。”
  绍晓西不屑地翻翻白眼。
  绍离听得闷声笑。
  大约是车里那气氛实在是好,李佑难得的,也正视了过往似的,说,平淡了语气说,“李程留不留下跟你没关,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别让李静担心,好好念书,别跟人打架。”
  绍离笑起来,“谁说的。被打了那就必须还回去。被人打了不还手,那是傻帽。”
  李翔听得无比受用,他笑得一脸精怪地望著李佑。
  李佑干脆不说话了。
  这个世上,总有那麽个人,是你不得不纵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