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进酒吧,童列宁就盯上她了,他暗暗吹了一声口哨,视线跟着她的小屁股打转。
老天!她可真是紧!他原本想的不是「那里」,而是她的臀部,不过在看过臀部之后,他就想到「那里」了。
童列宁的脑筋一向动得跟眼睛一样快。
他发现她进门后四顾张望了一下,像是在找什么人,但找得不是很起劲,看起来有点意兴阑珊,她胡乱找了一下,没找到目标,索性迳自走到吧台,坐在高脚椅上,向酒保点了一杯血红色的饮料,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
童列宁半眯起眼,透过光线,看出她点的是「红粉佳人」,那种酒刚喝不怎么样,三杯下肚后,后劲才会冒出来。内行人叫那种酒为失身酒。
吧台另一边,有个头发油亮的男人不停瞄着她,等她喝完第二杯的最后一滴,那男人晃到她身边,又跟酒保点了一杯同样的饮料请她。
童列宁知道那个油头男人在打什鬼主意,他猜她也知道,准备看她接下来的反应。
他原本以为她很精明,但她的脑袋显然不太灵光,竟然伸手接过油头男人请的那杯饮料,而且毫不迟疑的往嘴里灌。
童列宁皱了皱眉。那种白痴喝法,根本是存心想要失身!
油头男人没逼她干杯,但一转眼,她已经喝了大半杯。
看她喝下三分之二杯饮料的时候,童列宁终于忍不住走向吧台。
那个油头男人先发现了他。
「抱歉,让一让。」童列宁撂下一句。
油头男人没说话,回到自己原先的位子。
他对油头男人笑了笑,仿佛在赞许他是个好客人。
油头男人挑挑眉,不置可否,低头继续喝他的饮料。
突然,童列宁出手拦截她的酒杯。
「你干嘛?」她握着酒杯不肯放。
童列宁使劲,硬生生从她手里抢走杯子,接着把她从高脚椅上扯下来,拉到角落比较隐密的座位坐下。
「你喝醉的话,我们就没得谈了。」他对她说。
「你是童列宁?」她的眼神飘忽,好不容易在他身上聚焦。
她刚刚找来找去,没想到左边墙上爬着的那只就是童列宁!他爬在梯子上换灯泡,穿一件白色无袖T恤,一条灰黑色的直筒牛仔裤,她以为他是什么菜鸟工人,一个破烂灯泡换那么久!
瞥瞥那个灯泡,幸好亮了,她又转回来看他,否则他岂不糗大了?
他很高,瘦瘦的,露在无袖T恤外的两条手臂却看起来很有力,脸庞像用刀刻过的一样,有棱有角,他的鹰勾鼻很挺,细细长长的双眼略往上扬,算不上桃花眼,但眼神很特别,在酒吧特殊的光照下,看起来很黑也很冷,像刀,好像能把别人的眼睛切开一样,是那种很性格的长相。总之,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如果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她会以为他是艺术家之类的气质。
狗屎!
对了,就是这两个字。狗屎!她在心里啐了一声,她瞧不起他!狗屎童列宁!
童列宁当然看得出她眼里的不屑与醉意,但是他一点也不以为意。
「显然你没认真找我!墨欢颜小姐。」童列宁嘲讽的一笑,「我在这里恭候大驾多时了。」
「呸,你才不是在等我呢!你之所以在这里,因为你是这家破烂店的老板!」狗屎老板!她又暗啐一声。
「你哪只眼睛看到这里破烂?」他摊开双手,冷冷地回敬,「有的话欢迎你『捡』去卖。」
「眼前就有一个大破烂!」她挥挥手,嘟囔道:「一毛不值!鬼才懒得捡!」
「你说我是破烂?」
「我说有一个大破烂,又没说你是破烂。」
听听她的嗓门有多大?她的醉话已经说得全酒吧的人都听到啦!
酒吧里有多少人?他和她、酒保,加上油头男人,以及两三桌稀稀落落的客人,今晚是MOON RIVER开业以来,生意最差的一天。
酒吧其实只是MOON RIVER俱乐部的一个小角落,除了美酒,这里还有各式各样的包厢,男人想得到的花样,这里统统有,至于没想过的,童列宁则会教客人大开眼界。
只是这里很贵!
但愈贵愈有卖点,愈贵愈有噱头,愈贵生意愈是好得没话讲!妈的,事情就是这样!反正有钱人的钱比较好赚,赚起来又没有负担,至少没人会因为玩而弄得倾家荡产。
能当MOON RIVER会员的标准只有一个,必须付得起,其他钱不够多、权不够大的人,全都被挡在门外。
墨欢颜当然不是会员,但之所以没被拦下,靠的就是她有个强而有力的大老板:雷凛然,WINNER投资顾问公司的总裁,一个集财富与权势于一身的天之骄子,三十出头又帅得要人命。这里的小姐平常相处得还算和气,但是大老板一来,全都变了个嘴脸,挤破头外加大打出手,个个争着想「服务」雷凛然。
但是那些小姐的屁股,全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俏」秘书!
童列宁以前没见过她,那是当然,谁到俱乐部的时候会带个啰啰唆唆的秘书小姐?!
他没见过她,但是她很好认。因为她长得就是一副秘书样。
反正不知怎么搞的,全天下的秘书几乎都有一套标准可循,而墨欢颜把那套全穿在身上!白衬衫、黑窄裙,明明有一头乌亮的直发,却非得在脑后盘个髻;明明有张漂亮的脸,偏偏费事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如果哪天厂商突然想出个「秘书芭比」的话,照她的样子做一个肯定没错。
还有,千万要注意臀部的弧度,一定要够紧。
这屁股可把童列宁累坏了,既要不着痕迹的看,还得拼命对抗体内波涛汹涌的欲望。老天!他大概是太久没要女人,饥渴过了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童列宁才把眼睛从她的屁股移开,紧盯她挂着眼镜的脸庞。
奇怪!她刚刚骂他是破烂的时候,他可没空注意她的眼神,现在猛地一看,乖乖!她哭过了?还是单纯因为喝醉酒?有些人喝醉的时候的确会变得很像兔子,眼睛红得像出血。
这下可好!
「你醉成这样,我们还有得谈吗?」
「谁醉啦?!」墨欢颜仍在逞强,「我外号『千杯不醉』,你不知道?」
「千杯指的是白开水吗?」童列宁懒洋洋的讥讽。
「威士忌!老兄,我喝威士忌,纯的,不加冰!」她说。
童列宁想了一下,「那个是你老板喝的吧?」
忽然,墨欢颜像被针刺到,身体抖了一下,脸色刷白,好像老板两个字触到她的痛处。
这小妞在伤心个什么劲?
「怎么?」童列宁摸摸下巴,半眯起眼睛,凭直觉猜测道:「你老板不跟你玩,反而花钱来我这里买小姐,你吃醋了?」
「你……简直狗嘴吐不出象牙!」她脸红了。
他扯扯嘴角,不以为意的笑了。他猜对了!秘书小姐爱上大老板,又一项天经地义的狗屁规则!
童列宁摇摇头,乘机又瞄了一下她的臀部。真搞不懂,他要有个这种俏秘书,八成整天在办公室里流连不想下班,哪有时间去泡别的女人?!
但是话说回来,他要真弄得懂的话,大老板哪轮得到别人做?他没有雷凛然那种命!不但有个俏秘书,还娶了台湾第一名模黎梦薇当老婆,现在又看上了他手下一个叫蓝色月亮的女孩,一砸就是两千万,不是包年包月,只有一夜!
瞧瞧这种阵仗!
只是雷凛然花钱跟他买女人,却要墨欢颜这个女秘书单枪匹马来这种地方送支票,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干他屁事?谁来不都一样?他只认钱,不认人!否则干嘛出来混,不如早点回家睡大头觉。
反正她爱她的老板,愿意为他鞠躬尽瘁就好啦!
「支票呢?」童列宁挑明了问,「雷总裁要你带来了吧?」办正事要紧,省得到时候白搭!俏屁股哪里找都行,但是两千万支票可不是天天有人送上门!
「是你的,跑也跑不掉!」墨欢颜没好气的打开皮包,抽出那张薄薄的纸。
「是吗?」童列宁不觉得她说的话对,他身边跑掉过不少他曾经以为是他的东西,连爱到海誓山盟的女朋友,都在他十八岁那年偷走他家里唯一值钱的音响和所有披头四唱片跑了。
当然,童列宁没报警,也没试图追回她,但是他从此茅塞顿开,世上什么东西都是假的,什么天长地久都是骗人的,从此他再也不曾想过跟谁定下来,他知道那种狗屁事行不通,从此他不跟女人玩真的。
接过支票,塞进口袋,童列宁拍拍屁股。「谢了,我正需要。」什么都是假的,女人连高潮都可以装得几可乱真,只有钱骗不了人。
「现在可以给我来杯威士忌了吧?」墨欢颜问。他刚「卖」掉手下的一个女孩,两千万,谁知道他抽多少?至少有一半,两千万的一半是一千万,难道她不该要求他请她喝一杯?
他往吧台方向看了一下,那个之前打她主意的油头男人不在那里了。他想了一想,对酒保招了招手。
「给小姐一杯威上忌。」他又瞄她的臀部一眼,然后飞也似的补充,「纯的,不加冰。」
但是搞了半天,童列宁才发现她根本不会喝,但还真能喝。
他店里的威士忌快教她一个人喝光了,她喝得醉眼通红,东倒西歪,还乱笑一通,胡言乱语。
「对了……」墨欢颜挥舞着酒杯,咯咯笑问:「人家说靠女人吃饭的家伙叫什么来着?那有个专有名词吧?叫什么……」她的脑细胞全被酒精麻醉了,眉头皱了半天也想不起来。
「皮条客!」童列宁替她想好了答案,「你说的是皮条客?」
「对了,就是这个字眼。」她拍拍脑袋,对他扬了扬手中的酒杯。「敬卖『女』求荣的皮条客!」
「怎么?要我替你拉一个?」他问。
「『拉』你妈妈去吧!」她叫。
「嗯……」童列宁摸摸下巴,想了想,「这恐怕要等一等。」
「等什么?」她瞪着他。
「等上天堂。不上天堂,怎么说服我老妈下海?」
这种人渣,当真连他妈妈的主意都敢打!「你才找不到你妈妈,因为你这种人死了只配下地狱!」
「地狱更好,」他挑起左眉,满不在乎地说:「天堂都是好人,那多无聊。」
这人到底要不要脸?墨欢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童列宁冷笑两声,不怒反问,「不过我很好奇,我是皮条客,那你的老板雷凛然是什么?」
她愣住,手举着酒杯停在嘴边。
「是嫖客。」童列宁又替她想好了答案。
墨欢颜手一抖,酒杯滑掉了,他反手接住,一派潇洒的把酒杯放回她面前。她不吭气,醉颜像覆上一层千年冰雪。
「还有一个问题……」童列宁双手环胸,「替嫖客送钱来给皮条客的墨欢颜小姐又该叫什么?」
「你……」她突然恼羞成怒,抓起酒杯想砸他。
但是他的动作更快,俐落的抢下杯子,一个反扣,把酒全倒光了。
「我问完了。」童列宁把空酒杯拎在手上,冷冷地说:「今天到此为止。」
她没哭,但是泪水盈眶,随时都会滴下来。
后来,墨欢颜喝挂了。
童列宁好心送她一程,结果她在车里睡得像个什么一样。对了,她都骂他皮条客了,他干嘛跟她客气?就是像猪嘛!干嘛不好意思说?反正她又不可能跳起来压死他。
什么千杯不醉,她连借酒浇愁愁更愁的道理都没参透!大老板爱别人不爱她,她另外找一个不就好了?这世界上真有谁少了谁就不能活?!才怪!虐待自己,还糟蹋他的好酒。
幸好昏睡前一分钟她还记得家里的地址,不然可别怪他心狠手辣,将她扔到桥下跟流浪汉作伴!
下了车,童列宁将墨欢颜扛在肩上,看她没几两肉,扛起来还真重,简直像个死尸一样!他扛着那醉死的尸体穿过警卫室,无辜的对警卫点点头,警卫认出他肩上的墨欢颜,什么都没说就放行了。
扛上楼,他从她的皮包里翻出一大把钥匙,幸好试了第一把就把门锁打开。大概上帝看出他的耐心快被她磨光了!他不记得上回跟女人耗上整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而她整个晚上几乎都在骂他!
真是的!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有点想「那个」哩,结果被她劈头骂了一整晚之后,他更想「那个」了。
进了她家之后,童列宁扛着她在屋里兜了一圈。
墨欢颜的房子跟她的外表很像,一丝不苟,一房一厅一厨一卫,层层分明。他兜了一遍,确定哪里是哪里后,旋即回到客厅。
小客厅里放着一组舒服的沙发,桌上有几本当期的财经杂志,吸引他的是墙上那幅裱框的经典电影海报,靠近一看,「罗马假期」男主角葛雷哥莱毕克在对他笑,她老板雷凛然就是这个调调,原来这女人有迷恋帅哥的倾向。
想到这里,童列宁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结果摸到一堆胡碴。也是,他不对她的胃,难怪她可以畅所欲言开骂一整晚。
希罕!她爱帅哥,他也爱美女哩!她算哪根葱?!
他见多了女人,摸都懒得摸了,就像杀猪的见血会恶心,妇产科医生看多了会冷感,听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但他就是这种心态,情愿回家抱他的超大人型芭比,也懒得跟女人耗!而且他那个充气娃娃真不是盖的,纤腰大奶俏屁股,好玩、省时又省力,事前不用前戏,事后又不用安慰,发泄完后倒头就睡,天下还有比这更爽的吗?
不过芭比娃娃是假的,她却是真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玩真的了,他以前疯狂的玩过,就在他女友跑了之后,十八岁开始,他见了女人就上,一次不只上一个,两P、三P、四P他都玩过,一男抵三女,事后弄得她们全跪在他脚边涎着脸说还要,但他不干,他一人只上一次,上完就老死不相往来。
那种在不同女人身上「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的日子,刚开始很刺激,久了就麻痹,然后他拉上裤子拉链不玩了!那是他二十岁时候的事。女人玩了两年就腻,谁不是两个奶一个洞?他不玩了!光阴似箭,现在他三十四岁,乖乖,他十四年没玩女人,却觉得日子过得挺好,他店里有一堆女人,他管理她们,但不玩她们,他是个好老板,女人们都爱他,可是他谁也不想上!那他现在干嘛突然有点「冻未条」的样子?
那是因为墨欢颜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特别会骂?特别能喝?
去!
他一脚踢开房门,把她放到床上,脱掉她的鞋子,替她拉上被子的时候又犹豫起来。她胸前的钮扣爆开一个,他发现她的胸部不比臀部差,看起来很紧也很挺。嗯,她的腿很直,白皙的肤色一路延伸到脚趾,他最受不了女人的脚趾长得歪七扭八,那是他的死穴,但她的脚趾长得真好,不只是手,连脚都纤细得像白葱,他突然欲火高张,真想……把她其他地方也看个够!
四周没有人阻止他,那么,他干嘛还不动手?
当下他决定不再客气,脱她一件是一件,直到她醒来呼他巴掌再说……
*********
第二天早上,墨欢颜全身光溜溜的醒来,感到头痛欲裂,记忆却一阵空白,简直恐怖到了极点。
她竟然只记得一杯酒,其他全忘光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何时睡着,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哪些可喜可贺或可耻的事情!
淋浴之后,宿醉的脑袋依旧隐隐作痛,但她仍勉强把自己打理好,然后出门上班。也许是心里有鬼,她总觉得门口的警卫看到她时,笑得有点暧昧。警卫知道些什么?至少他会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她想问,但开不了口,最后快步离开,逃进公司。
工作一向能让她平静,但今天她坐在位子上敲了半天电脑,连最简单的例行报告都敲不出一行。雷总裁就快来了,她总不能叫他自己打吧!虽然她跟总裁的确有那个交情,他们够熟。
她大一就认识雷凛然,当时他大四,追他的女生一大票,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不一样,特别温暖、特别友善,而且她还是全校唯一一个曾经收过他送的生日礼物的女孩,一个象牙手镯,她只有开冷气睡觉的时候拿出来戴,其他时间都收在盒子里,就怕被弄脏。
他毕业那天,她去按门铃,把自己当毕业礼物献给他,而他也「拿」了。离开学校后,雷凛然一次也不曾主动打电话给她,都是她打给他,三言两语,说不上两句就挂断,因为他总是忙,他是WINNER投资顾问公司的总裁,忙着替别人赚钱,也替自己赚钱,但她就是知道他惦记着她。
后来她也毕业了,雷凛然找她当秘书,她乐得手舞足蹈。
傻眼的是一年后,他竟然结婚了,还给了她帖子!她搞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事,只觉得凭他们的「交情」,她得用他发的薪水包个大红包才行。
那天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坐在喜宴会场喝喜酒,雷凛然那全台第一名模的新娘黎梦薇笑得花枝乱颤,雷凛然的脸色却很难看。她因此又燃起一丝希望,她猜他并不爱黎梦薇,果然事实证明,他们根本是奉子成婚,哪有人结婚不到六个月就能生出小孩?!
人家不是说戏棚下站久了就是你的?墨欢颜跟雷凛然认识十年,她今年才二十八岁,还能等,等他离婚,等他告白,等一个爱的奇迹!
结果,奇迹果然发生了,不过对象不是她!
奇迹是雷凛然竟会疯狂到迷恋一个俱乐部小姐,甚至愿意开价两千万买人家一夜!他果然跟她够熟,连这种天大的秘密都跟她说了,她没搞错,他们果然是「交情深厚」。奇怪,她并没有因此受宠若惊,反而恨不得拿把刀,要不杀了那个俱乐部小姐,要不就杀了她自己。
但是她没胆,杀人或自杀都只敢想想。
她甚至没骨气到「自告奋勇」愿意替他跑一趟MOON RIVER,名为送支票,其实是想乘机看看那个蓝色月亮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雷总裁迷得乐不思蜀!结果,两杯黄汤下肚,别说蓝色月亮有多美,她连自己醉得多糟都不知道。
更糟的是,她连有没有把支票交给童列宁都不确定!
她把事情弄得一塌胡涂,简直没脸见雷凛然!生平头一次,她希望雷凛然最好从地球上消失不见。但是老天爷从没实现过她的愿望,今天当然也不可能破例。
雷凛然还是出现了,站在她面前,她知道他要问什么,手指连忙在键盘上飞快移动,假装忙碌。
「咳……」雷凛然清清喉咙。
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墨小姐,昨天事情办得怎么样?」雷凛然问。
「就那样。」她含混其词。
「你把支票交给童列宁了?」
「当然。」她的语调很不确定。
雷凛然怪异的看她一眼。「童列宁真的收下了?」
「他开心得合不拢嘴呢!」谁见到两千万支票都会是这个反应吧!她信口胡诌,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他还说谢了,他正需要。」
原来狗急真会跳墙,人急了总会想起些什么。幸好,她还以为自己全忘光了,没想到那个高鼻子、单眼皮,看起来不太像老头子的性格派,却突然清晰的跳进她的脑海,包括他把支票塞进口袋里的动作。那像一个开关,一打开,记忆就像自来水一样流出来。
不需费力,她突然想起一些事,现在不管雷凛然问什么,她应该都能应答如流,除了她怎么回家的那一段之外,那时她真是醉死了。
不过雷凛然没有问她怎么回家的,他好像不关心那个,焦点全在MOON RIVER,问题净绕着童列宁打转,尤其在听见童列宁很需要那笔钱后,突然放声大笑。
「他是很需要!怎么?俱乐部的生意很差吧?」
「是不怎么样。」至少在她开始喝得烂醉以前,情况是如此,老板闲到修电灯泡,生意会好到哪里去?
「我可整到他了!」雷凛然抿嘴冷笑。
「怎么说?」墨欢颜面露狐疑。
「相不相信,MOON RIVER是台北最有名的天堂,那里的包厢没预约根本进不去,至于酒吧,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酒,而那里的老板童列宁则是拽得二五八万,谁说都没用,他不卖女孩,光是包厢服务和酒钱,就让他赚翻天了。至于女孩跟客人之间你情我愿的交易,他一向不管。」
「他昨天不是才『卖』了一个!」她怪叫。买主还是雷凛然耶!而且童列宁说他是嫖客,但是她没敢说出来。
「所以我说我整到他了。我想童列宁是被这几天只有小猫几只上门的情况吓坏了!MOONRIVER开业二十年,生意应该从没这么差过。」
「你怎么整他的?」也许她该好好学学,整死那个皮条客。
「很简单,我要他把蓝色月亮卖给我,要不然就准备关门大吉。」
「然后呢?」
「然后……」雷凛然露出冰冷的微笑,「我只要随便放个风声,就没人敢上门去光顾了。等到MOON RIVER的生意惨到不行,任凭童列宁那家伙再强、再硬,也不得不把蓝色月亮『卖』给我了。」
墨欢颜还没听他说完就大惊失色,等他说完之后更是目瞪口呆。他们两个,一个是美男子,一个是性格派,南辕北辙的两张脸,表情却如出一辙,充满力量,而且够狠!谁想过她平稳的人生里,会同时出现皮条客和嫖客!
那她又是什么?
墨欢颜眨眨眼,忽然想起童列宁说过的话。
替嫖客送钱来给皮条客的墨欢颜小姐,又该叫什么?
对啊,她算什么?她等来等去,从学妹等到一夜情,然后是小秘书,等到他结婚生子,等到他迷恋蓝色月亮,等到替他送支票……叫她什么最恰当?白痴?
雷凛然心里根本没有她!否则他不至于接下来又问她——
「你见到那个女孩了吗?」
「谁?」她一阵恍神。
「蓝色月亮。」
「喔!没有。」她答。
「她昨夜不在MOON RIVER?」雷凛然蹙起眉头。
「我没见到。」她也忘了问。她忘记的比记得的多。
小时候外婆告诉她,用手指着月亮会被月亮割掉耳朵,没指过搞不好更惨,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割掉了,可怕的是割掉以后还是会觉得痛。
只是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痛了,之前像刀割,现在则像被蜜蜂叮,也许昨天的酒精麻痹了一些神经。
如果能再来一杯,也许她就能忘掉所有的悲伤和寂寞。
正文 第二章
雷凛然果然说话算话,童列宁昨天才收下支票同意「卖」女孩,今天生意就有起色,人气、酒气、财气全往M00N RIVER流,熬过连日来的低迷,一夜之间又活过来了。童列宁望着这一切,脸色却愈发深沉,低声咕哝着:「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全来了,没一个看得顺眼!」
他在等谁?
去!他告诉自己,他谁也没等,只是不知道烦个什么劲!
他坐在吧台前墨欢颜昨天坐过的那把高脚椅上,没找小姐闲扯,不想捏谁一把,更懒得去跟那些好不容易回流的客人攀交情!他端着一杯透明汁液,百无聊赖的摇晃,然后眼睛半眯的贴上玻璃杯,注视着杯里光影摇曳的波浪。
然后电话铃声又响了,今天晚上第N通。
忽然,童列宁僵住,屏气凝神。
酒保看他一眼,还以为他要伸手去接,结果电话铃声一直响,他只是瞪着电话。
「童老大,拜托,帮帮忙,好歹接个电话嘛!」酒保忙得不可开交,既要调酒,又要接电话,他又没比别人多一只手。
「你不想接电话的话,当初应征时怎么不早说?」童列宁呛他。
他吃了炸药啦?!酒保咕哝一声,「接就接。」抄起话筒夹在脖子上,喂了两句,又对他扬了扬眉,「还是找你,是个女的。」
「废话!」找他的电话,十之八九是女人。「哪个?」
「好像是昨天那个女的。」酒保偷笑,昨天那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骂童列宁是破烂哩!
鱼儿上钩了!
「干嘛不早说?!」他瞪了酒保一眼,放下杯子。
「我怎么知道你一整晚坐在这里是为了等她的电话?!」酒保无辜的怪叫。
「我讲过八百遍,要你别说废话!」童列宁一把抢过话筒。他是老板,如果高兴在这里坐到天亮,谁都管不着!但那不意味着他得负责当接线生,不情愿的人大可以拉倒走人,他根本没必要忍受废话,但他却忍耐了七年。
七年的时间,他可以换一百个人了。谁逼他忍受?没有原因,就为了该死的念旧!
电话线的彼端,墨欢颜清清楚楚的听见童列宁冷冷的、狠狠的、粗粗沙沙的声音。他凶的不是她,是他的酒保,她明明远在千里之外,却有些被吓住了。
「我是不是打来的不是时候?」墨欢颜记起他冷酷的脸,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没这回事!」童列宁死命抓着话筒。
她沉默不语,他的心狂跳了几下。一、二、三……幸好,她没挂断电话。
「找我有事?」现在他确定她会跟他说下去。她对他应该有许多疑问,就看问不问得出口了。
「没事。」墨欢颜吞吞吐吐,「只想跟你说声谢谢。」
「我做了什么?」他明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你送我回来。」她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是你送我回来的吧?」
「你居然记得?!」童列宁故作惊讶。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她问。
「乖乖,你自己告诉我的,你忘了?」可不是!她才不是打电话来跟他道谢,她根本不确定是谁送她回家,他猜她八成是想打电话来确认她昨天有没有在男人面前跳脱衣舞而已。
但是她毕竟打电话来了,他就知道她会打来,他可等到她了!
墨欢颜听见酒吧里传来一阵音乐,卡本特兄妹的「YESTERDAY ONCE MORE」,中文怎么翻?昨日重现?她一点也不想重现,只想拿橡皮擦擦掉昨日种种。
她犹豫了半晌,不安的问:「我昨天没做什么失态的事吧?」
「当然没有。」童列宁吹了一声口哨,「你淑女得很!」
「是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你不少坏话。」
「相信我,你说最多的就是皮条客这三个字。」
「抱歉。」这点她没忘,她还在皮条客前面加上「臭」、「死」、「不要脸」之类的形容词。「我平常不会这样的。」
「我知道,你向来千杯不醉,昨天你是喝到第一千零一杯的时候才开始说那些话。」
墨欢颜知道自己昨夜有多蠢了。
「冒犯之处,请多见谅。」她的脸红了,幸好隔着话筒,他看不见。
「不,你没冒犯什么,『冒犯』的人是我!」他索性替她切进问题核心。
「什么意思?」墨欢颜感到背脊一凉,紧握的话筒。他最好跟她浑身光溜溜醒来的事没关系!
「就你想的那个意思。」
她一愣,旋即大叫:「王八蛋,你竟敢脱我衣服!」
「皮条客没什么不敢!」他从容不迫地说:「剥光你衣服的人是我,我还像煎鱼似的把你两面都翻过了。」
「你骗人!」她倒抽一口气。
「不信的话……」他顿了下,「去检查你的『鱼屁股』,因为我在上面咬过一口。味道好极了,墨欢颜小姐。」
「你去死!」她浑身发抖。
「你骂人比道谢『诚恳』多了。」他咧嘴,心情突然大好。也许他天生欠她骂。
挂断电话,她急忙跑进浴室,撩起睡衣。老天!那里还真有个红印子,她竟然真的被他咬了!臭童列宁,死皮条客,大嘴白鲨,去死吧!
除了那个红印子,他还对她干了什么?
他们「那个」了?废话,他「鱼都煎」了,当然顺便「搞强奸」!
她几岁了?二十八,不是十六,年纪一把还酒后失身,真是丢脸丢到家!
她气呼呼的上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真是气死她了!跳下床,她不敢再睡,跑到客厅翻阅财经杂志,结果里面卖酒的广告突然吸引了她。
望着那杯黄澄澄的液体,她感到喉咙一阵干涩,又想来上一杯。
二话不说,她扔下杂志,换掉睡衣,跑到楼下便利商店买了六罐啤酒。
回来时,警卫鬼头鬼脑的瞄着她手上的东西,她有点窘,觉得自己有如酗酒闹事的酒鬼。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现在的确需要一杯!
搭电梯上楼,进到门里,她一口气灌完所有啤酒,然后昏头昏脑的爬上床。至少她确定自己上了锁,还挂上了链条,现在她安全得很,没有人能跑进来脱她衣服。
接下来墨欢颜觉得自己好像「过得去」了。
只要想到回家后又可以喝几杯,她就觉得日子没那么难挨!等到雷凛然要去M00N RIVER领取他花了两千万买的「货物」,她的心情竟是无波无澜。
也许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验,一如她曾经包个大红包去喝他喜酒的心情,坐在那里,看他迎向别的女人。不同的是,这天雷凛然没有苦着一张脸,她看得出来他走出办公室前应该又刮了一次胡子,梳了头发,他连领带的颜色都显得喜气洋洋,酒红色的,应该是新的,她没看过。
他看起来比结婚那天更像新郎,慎重其事的装扮自己,准备前去和蓝色月亮共度良宵。
「人家说,女为悦己者容,」她还能开雷凛然玩笑,「原来男人也一样。」他站在她的桌子前面,高头大马,无比俊俏,就像「罗马假期」里的葛雷哥莱毕克,同样遥远的偶像。
她等了他十年!他没为她离婚,只是爱上了别的女孩!他从没对她露出这样疯狂的眼神,也没打算为她一掷千金,他为蓝色月亮预付了两千万,她去付的,而她自己得到过一只象牙手镯,她没那么看重钱,但两相一此,她这边显然轻得太多。
他也没给过她承诺!
雷凛然是她的第一次,唯一的一次,之后他没再「要」过!话说回来,那一次也是她自己硬送上门的,也许他只是不好意思拒绝,也许他根本不想要。
好像又扯远了,她不是波澜不兴了吗?怎么突然又自怨自艾了起来?她回过神,看见他还在桌子前面望着她。
「对不起。」雷凛然忽然开口。
她吃了一惊。原来他知道她的心!女孩都期待的三个字,她得到却是这一句,是「对不起」,而不是「我爱你」。
「没关系。」她想了想,也回了他三个字。
然后他离开,她又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她很想回家喝几杯,但她起不来,手一直抖,脚也一直抖,像中风一样。
过了一阵子,她终于抖着腿走出办公室,天空正好兜头下了一阵雨。
她淋雨回家,曾经有路人递了一把伞给她,她对那人笑笑,又走开了。
进了家门,她才想起来忘了买酒,冰箱里已无存货,但她实在提不起劲再出去。
她把收音机开得很大声,音乐和窗外的雨声融合为一,变成一种奇特的交响乐。
她脱下衣物,一边跳舞一边滑进浴室,在莲蓬头下,像是又淋了一场雨。
没吃饭,没喝酒,也没开灯,她裹着睡袍,坐在黑暗里发呆,没想起什么,也想不起什么,只想一个人就这么坐下去,坐到「月上柳梢头」,下一句是什么?她不愿去想,但来不及了,那句话已经袭上心头,是「人约黄昏后」。她叹了口气,窗外没有柳树,只有滂沱大雨,今晚没有月色,只有良宵……但不是她的!是雷凛然和蓝色月亮的。
现在他们在做什么?爱抚、亲吻……或是更多?她真无聊也真色,竟然会想那种有的没有!
感觉不到饿,但肚子不知道在抗议些什么,咕噜噜叫个不停。也许她该弄点东西来吃,就不会老是感到空空洞洞的。
走进厨房,墨欢颜煮了最拿手的泡面加蛋,捧着吃两口,门铃却在这时响了。
她皱眉,放下碗,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洞口向外望去。
外面有什么?一瓶酒,一束花?
还有一个皮条客!
打开门,墨欢颜还没说请进,皮条客已经如入无人之境,自顾自的走进屋里。他才来过一次,却一副把她家摸得很熟的模样。
「这么暗,怎么不开灯?」童列宁精准的找到电灯开关。
强光骤然刺进她的眼睛,墨欢颜眨了眨眼,他乘势把东西往她怀里塞。
「给你的。」童列宁说。
捧着酒和花,墨欢颜站在原处,动也不动,傻掉的成分比吃惊多。他搞什么?
「抱歉,借用一下洗手间。」
童列宁也没等她指示,又熟练的找到方向,自己进去了。
墨欢颜听见他上厕所,冲马桶,然后打开水笼头。不一会儿,他出来了,脸上湿漉漉的。
「真舒服。」他拉起衣服擦脸。
墨欢颜没答腔,充满敌意的看着他。真野蛮,他会用抽水马桶,却不知道世界上有毛巾这样东西。
「你的脸色真差。」童列宁擦完头脸后看着她。
「好脸色给你这种人看是浪费!」
「脾气也很坏。」他又说。
「对你这种人没必要客气!」她存心想气死他。
但是他没动怒,彷佛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法惹毛他。她看起来比他生气。
「你说了两次『这种人』。」他望望她,又低头看自己,然后搬开双手,扯动嘴角,吊儿郎当地问:「请问,我哪里有问题?」
「你全身上下都有问题。」她看看左手捧的花、右手捧的酒,犹豫着要用哪一个砸他,结果都没出手。
她很没种!像是一只会叫的狗,却不敢真咬人。
「真的?!你看过?」他故作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替我做『全身健康检查』的医生?」
她气结。谁有空去检查他?!她连他「是大是小」都没印象,他的技术应该「差」到足以登上金氏世界纪录了。这个死「强奸犯」,她没去法院按铃控告他,他竟敢大剌剌地又登门来大放厥词!还以为一瓶酒和一束花,就能弥补那天犯下的罪行?
开玩笑!这两个「破烂」也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
谁会送人家一瓶开过而且喝掉一半的酒,一束皱得像咸菜干,根本已经半死不活的花束?!他当她是三岁小孩?找个奶嘴来塞她的嘴不是更快?
结果她没问,他还真敢说。
「酒是店里卖不掉的,花是卖花阿婆的剩货,反正没人要,你尽管拿去,别客气!」
哪个正常人会这么说?他全身上下,包括头壳,都坏了。
谁要这些没人要的东西?!他特地来讽刺她?讽刺她是个没人要的白痴?对了,他今天不是应该很忙吗?雷总裁大驾光临MOON RIVER,他这个皮条客没有随侍在侧,反而带着一堆没人要的东西跑来这里,他吃饱了撑着?她肚子还是扁的哩!
「把你的破烂东西收回去!」她跳起来,把那两样东西塞还给他。「还有,你这个大破烂给我滚!」然后掉头,去吃那碗早已冷掉的泡面。
一会儿,童列宁又拎着那两样东西走进厨房。
早知道他听不懂人话,她应该考虑用拖鞋对付他。她大口吸着面条,把他看成一只大蟑螂,盯着他在厨房里「爬来爬去」。
他先是找来一只透明花瓶,装了些水,剔除多余的叶片后,把花插进去,调整一下花朵的位子,在花瓣上洒些水,结果花儿就像洗过脸一样,从枯涩变得饱满,这才满意的把花瓶摆在窗台上。
干嘛?插花比赛喔?!他什么流都不是,根本就是个不入流!
她斜着眼,绝不承认那束破烂现在看起来比较像花了。
忙完了花,他又拿出一只杯子,打开酒瓶,倒了一杯,不是自己喝,而是摆到她眼前。
她不动声色的吃光面条,吞掉蛋包。那杯金黄色的液体像伊甸园里的那条蛇,邪恶而充满诱惑。但她的意志力更强不是吗?她没伸手拿杯子,只是端起碗,唏哩呼噜猛喝冷汤。
想不到冷汤也能喝出一身热汗,她放下汤碗,觉得浑身燥热,而且汤好像咸了点,总之她觉得又热又渴,应该喝点什么消消火才对。她用左手按住右手,却按捺不住拿起眼前那只杯子的冲动。
别弄错,她不是酒鬼,只是有些口渴,而且就算他没来,她迟早也会自动跑下去买,现在她不用多跑一趟,东西就在眼前了,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她干嘛要在坐在这里天人交战?拿起来,喝下去,事情不就这么简单?她每天图的不就是这么一刻?
她知道那一刻会是什么。是空白,是解脱,没有等待,没有失落,没有雷凛然,没有蓝色月亮,甚至也没有墨欢颜她自己,虚虚无无,缥缥缈缈,只有酒能办到这一切!
那又何必在乎酒从哪里来?谁买来的?一瓶或半瓶?味道不是都一样?
她终于伸手拿起那只杯子。
两杯下肚,墨欢颜的精神突然太好,不再动不动就想拿拖鞋打「蟑螂」,甚至当那「蟑螂」应该听得懂人话,跟他攀谈了起来。说着说着,她的酒怀空了,他又替她添了半杯。他送的是半瓶酒,也只斟半杯,一次加满会死喔!她啜了一口,突然发现他连半杯都没喝。
「喂!你自己不来上半杯?」
「我不喝酒。」
听他放屁!
「也不抽烟。」
再盖啊!
「更不嗑药。」
「才怪!」墨欢颜捏着杯子,「我还神父不祷告咧!」
童列宁耸耸肩,一副她爱信不信的模样。「会让人乱性的事情,我都不干!」
「是啊!皮条客不玩女人!」她讥讽他。
「说对了,我不碰店里的小姐。」他扬起眉头。
那他干嘛碰她?还把她像煎鱼一样翻来翻去?为什么?因为她不是他店里的小姐?这是什么逻辑?!
墨欢颜藉酒壮胆地问:「那天……我们到底有没有……呃……那个……」她脸红了,但不是因为酒。
「老天!你醉得连「那种事情」都不记得了?」他又吊儿郎当的挑眉。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她原本以为有,但是在听过他进门后上厕所的声音,她却狐疑了,他明明应该「强而有力」,她却「春梦了无痕」,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已经十年没做了,十年前也只有过那么一次,而那一次除了紧张,她什么痛苦快乐都没感觉到。十年前太紧张,十年后醉到死,搞不好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弄清楚「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人生像打结到乱七八糟的毛线球,有喝没喝都一塌胡涂,有做没做也问不清楚,谁爱谁不爱都弄不明白,像她这种笨女孩,难怪会花十年青春,换来一场绝望的等待。
叹口气,酒精还没发挥威力,她也还没到达忘我的境地。她的酒量好像变好了,
半杯的威士忌连喝数杯,却还没有醉的感觉。想着想着,她又仰头饮尽杯中物,然后睁着跟酒杯一样空洞的眼神看着他。
「我老板今天在你那里吧?」
「嗯。」童列宁答得简短。
「跟蓝色月亮一起?」她明明知道,还忍不住要问。
「当然。」他望着她,「雷总裁付了两千万,今晚是他应得的。」
「凡事都有个价,是不是?」墨欢颜颤抖的笑说。
凡事都有个价,而她值的是一只象牙手镯!她真没用,好像又快中风了。
「他在她那里,而我在你这里。」童列宁突然说:「上帝给得很公平!」
她张嘴看着他,眼里忽然涌起泪花。上帝一点也不公平,她不要雷凛然在她那里,也没想过皮条客会在这里,上帝根本就是瞎子,她要上帝还她十年的青春,她要祂还来……
但她什么也要不回来!
「我很怀疑。」她噙着眼泪对他说:「上帝恐怕愚昧到连水和威士忌都分不清楚。」
「什么意思?」他挑起眉头。
「你带来的酒……不呛不辣,不像威士忌……」她抬起手背抹抹眼睛,咬着牙说:「像水。」
「看来你比上帝还清醒。」他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她瞪大了眼。
「我在里面混了一半的水。」他坦承。
他还真敢说,他还真老实……也许他说的不抽烟、不喝酒、不嗑药也全都是真的……但是就算他说假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的人生不会因此而变得更坏或更好。想着想着,她又抹了抹眼睛,眼泪却如雨珠落个不停,但她的伤心就像那酒味少了一半的威士忌,忽然也少了一半。
望着她的泪眼,童列宁的心情还真不是普通的复杂。
说实话,他根本没有理由跑来她家。第一,他跟墨欢颜根本不熟。第二,他知道墨欢颜压根儿瞧不起他,她是社会的菁英分子,跟他这种混特种行业的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第三,她喜欢雷凛然,他对这种心里有别人的女人向来兴趣缺缺,他才没空去搞什么情敌竞争。第四……够了,光那三点就够他靠边闪了,哪来那么废话!他一向最恨听人家说废话,自己哪来那么多?八成是被店里的酒保感染了。
总之,他有一百个理由留在MOON RIVER,却没有一个理由来找她!但他就是在店里待不住,最大的原因不是酒保太多废话,而是只要想到雷凛然和蓝色月亮正在他提供的包厢里那个、这个,他心里就发毛。
雷总裁明明花了两千万才「买」到这一夜,两千万,蓝色月亮和童列宁各抽一半,每人净赚一千万,天下没有更好赚的了。但他就是不想卖,他是俱乐部老板,可不是皮条客,他一向不卖女孩,但那姓雷的却使出非常手段搞得他生意惨澹,逼得他非得赚那一千万不可!
他真的被他整惨了!他把他弄得像个皮条客!但是雷凛然尽管有钱来抱女人,可别指望他收了钱就得鞠躬哈腰!陪笑是俱乐部小姐的专长,可不是他的。
花钱不眨眼的混帐有钱人,有没有听过「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句话?雷凛然跟蓝色月亮正搂得死紧、抱得火热,但那个俏屁股外加红兔眼呢?她在哪里买醉?又在哪里哭?
想到这里,童列宁再也坐不下去。
他跟酒保要了一瓶剩下四分之一的威士忌,再加入白开水,勉强凑成半瓶,这样就算全灌进肚子里,也醉不死人。很好!他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拎着那半瓶酒出门,店门口照例有个卖花阿婆在张望,见到他就笑。
「童先生,晚安,我今天特别留了一束花给你。」
他看看阿婆的推车,她留给他的那一束花还真特别,特别营养不良,特别委靡不振,特别要死不活,还特别的贵。他知道这又是阿婆卖不出去的剩货,但是他还是掏了钱,只因为念旧!他跟阿婆买剩货买了十几年,都买出感情啦!阿婆的花不怎么样,但他喜欢她说晚安时的腔调,她就是有办法让他觉得他很特别,有办法叫他一再当蠢蛋。
买了花,他这个蠢蛋跳上车,在开往墨欢颜家的路上,绞尽脑汁想找一个登门造访的理由。
「嗨,好久不见。」
这种开场白怎么样?
老套,光是想都觉得很糟,而且他明明上个礼拜才看到她,前后隔不到十天,说好久不见未免太夸张,他讨厌废话,也讨厌夸张。
停车等红灯的时候,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还是该把手撑在门框上,对她说:「今晚你寂寞吗?」
更糟,一点也不正经,就像个皮条客会说的话。
也许他刚刚应该请教一下酒保再出来,那家伙连调错酒都找得出理由,但是现在回头已经太晚。
车已停稳,电梯已至,而他已像个纯情少年一样来到墨欢颜家门口。
门打开,童列宁一看到她的脸,忽然明白了他到这里来的唯一理由!理由是她看起来真惨,惨到应该有个人来陪她。别问他为什么突然明白,也别问为什么该是他来陪,该死的,他就是知道!
她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泄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毛巾质料的睡袍,她的脸色惨白,屋里却像矿坑一样乌漆抹黑,她就这样把自己锁在没开灯的房子里。
这里说高不高,就在第六层,刚好是那种跳下去死或没死的机率各半的高度,他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所以他来了,带着酒和花。
他还真是来对了!
墨欢颜需要有人陪,也需要有人骂,而这两个,他刚好都能胜任。
他替她插好花,等她吃完面,挨了一些眼色,讨了一些没趣,然后她又为雷凛然痛哭了一场,但是谢天谢地,她看起来不那么惨了。至少没有变成兔子眼!他多少挽救了她一些视力,勉强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也许他不是什么社会菁英,但在特种行业里也是号人物,除了酒保外,手下还有一大票保镖、小姐和办事职员,别怀疑,MOON RIVER走的是企业化经营,而他在那里既不负责接电话,也不负责陪笑斟酒,现在为了她,他全做了。
像个午夜牛郎,不但得留意她的杯子,随时准备替她倒半杯酒,还要时时注意她的脸色,连「他在她那里,而我在你这里」这种鬼话都扯得出来,亏他个妈妈喔!
墨欢颜没把那半瓶「水酒」喝完,在发现里面水比酒多之后,她就慢慢停手了。
「不喝了。」她忽然推开杯子。
「嫌太淡?」童列宁扬眉。
「喝不醉的酒,多没意思!」她皱皱鼻子。
「会醉人的酒,也没多大意思。」他扯动嘴角。
她望着他,暗忖他话里的含意。
「不喝酒的人怎么会知道酒有意思或没意思?!」她记得他说过不喝酒、不抽烟、不嗑药,他果然在臭盖!
「我说不喝酒,」他直视她,眼神坦荡,「但没说没醉过。」
「什么意思?」她没醉,却胡涂了。
「你没听过那首歌吗?」他扬眉问。
「哪一首?」
「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他望着她,念出两句歌词。
难道他喝过也爱过?尝过醉酒的滋味,知道失恋的苦楚?不然怎么能把那两句歌词念得如此「刻骨」?!他沙哑的嗓音充满了沧桑,她还以为他只会吊儿郎当,不禁有些惊讶。
「我还以为你是来安慰我的,怎么听起来你好像伤得比我更重?」
「人是相对的。没有谁可以安慰谁,人类是靠着分享体温,彼此安慰活下去的。」
「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
「也许。」他耸耸肩,「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我知道那首!」她叫。
「喔?」
「周华健唱的,有故事的人。」
「你知道?!」他吹一声口哨。
她听他吹过好几次口哨,但这一次听起来特别悦耳。也许她开始有点喜欢他,所以怎么看他怎么帅,这个有故事的卖酒人!
「你猜到了我的伤心。现在该听听你的故事了。」她已不再那么伤心,也许听过他的故事以后,她会把自己的伤心全部忘记。
童列宁望望她,又望望时钟。
午夜十二点零八分。
警报解除,她毫无疑问的熬过了最有可能开窗跳楼的时间,现在她应该好好睡一觉。她跟他不一样,他是习惯夜生活的夜猫族,而她是个朝九晚五的粉领族,她是社会菁英,而所谓的菁英通常当他这种人是人渣!
菁英想听人渣的故事?
不!他没打算上门诉说他的故事,他来这里是怕她开窗跳楼而已。爱过才知情重!他看得出来她对雷凛然的情有多重。他不碰俱乐部小姐,也不碰心里有别人的女人,更没打算细数过去的荒唐史!
但是他好像发疯似的跟她扯多了!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见鬼的,这些醉啊爱的都是废话,而他最恨废话。
他不是来说废话的,但愿能陪她熬过今晚,因为他熬过无数个夜晚,熬过、活过、重新来过,不值得一提,却非常辛苦。
「现在不该说故事,你该睡美容觉了。」
不管多漂亮的女人,如果超过晚上十点,更糟的是超过午夜十二点还不睡的话,第二天包准脸色蜡黄得像女鬼,所以十点到凌晨两点是人称美容觉的时间。墨欢颜正是那种十点左右就上床的女人,不过不是因为她注重养生美容,而是除了上床睡觉,她没别的事可干。
「你怎么连美容觉都知道?」她问。
可见他有多了解女人,或许他有过很多女人?这个念头竟然让她不是很愉快。
「你忘了?!我是靠女人吃饭的男人。」童列宁自嘲地说。
「还有卖酒。」她提醒他。
「没错,还卖酒。」他点头,「我不喝酒,但把酒卖给有需要的人,因为我需要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他诚实得让人头皮发麻,甚至心痛。他不喝酒,但靠卖酒活下去!这个俱乐部老板!她不叫他皮条客了,他的过去一定很惨烈,惨烈到不堪回首。也许外表看起来冷酷的人,下场都比较惨。她也是,还被叫过「冰山美人」,结果果然撞到冰山!
「真觉得过不去的话,就到我那儿喝一杯。」童列宁忽地开口。
「我还以为你想劝我戒酒。」墨欢颜奇道。
「错!我不劝人戒酒。」他顿了下,「因为总有一天你会自己不想喝。」
「喔?」她有些怀疑。
「总有一天!」他坚定的重申,「但在那一天来临以前,我随时愿意请你喝一杯。」
「纯的?」她挑眉。
「不加冰。」他保证。
「也不掺水。」她说。
那有什么问题!
正文 第三章
第二天醒来,墨欢颜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替花换水。
昨天童列宁走后,她一个人在厨房里洗碗洗杯,忙完之后,看见被他搁在窗台上的那一束白玫瑰,散发出淡雅的香气,和她常收到的花束不一样。
因为秘书工作的关系,她常会收到客户送的花,红的粉的一大把,看起来像鞭炮,但她是植物克星,花朵在她手上开没两天就谢了,而她才没闲工夫像林黛玉一样挖土葬花兼写葬花词,一古脑丢进垃圾桶就算了结。
很有效率吧!那是当然。她的人生比花悲惨,所以抱歉,也没办法替花挤出眼泪,她自己都欲哭无泪。
她没爱过花,也没谁爱过她!她的人生真是贫瘠得不像话!
不过她对这束花有点感觉,也许是因为它们陪了她一整晚,有了革命情感,所以她要想办法延长花朵的寿命,至少别把它们两天就枯萎。
她替白玫瑰换了水,然后放到客厅茶几上。
换好衣服出门前,她又看了白玫瑰一眼,想了一下,然后踅进来,把许久未曾打开的窗户全都打开。
她不想让那束花谢得太早,死得太快。
为什么?她不知道。白玫瑰没有告诉她。
*********
照顾白玫瑰成了墨欢颜的生活重心,每天固定换一次水,固定让它晒太阳、吹吹风。
两天过后,白玫瑰没有死在她这个植物克星的手上,反而活得漂漂亮亮,开得无比灿烂。
但是又过了两天,情形似乎变得有点不太妙,盛放的花办开始变皱,害得墨欢颜开始担心白玫瑰可能就要「寿终正寝」。
下班后,她跑到书店,买了好几本跟植物有关的书。
「你对植物很有兴趣喔!」收银小姐看看墨欢颜,又看看柜台上面的一堆书,很热心的开口,「今天有一本还来不及上架的新书,叫「跟植物说话」,你要不要一起带?」
「跟植物说话?」墨欢颜皱皱眉头。她只是失恋,又没发神经!她每天在办公室里说、在开会时说、对着话筒说,说得还不够多?现在可好,这个收银小姐竟然建议她去跟植物说!
「对啊!那本书很不错,我看过,根据植物专家研究,每天找时间跟你的植物说说话,它会长得更高,活得更久。要不要?现在刚上市,打八折。」
这个收银小姐真的很热心,年纪轻轻,却很有做生意的天分。虽然有点白目,墨欢颜却被她打动了。
「那就来一本吧!」墨欢颜想了想,笑说。
收银小姐将新书放进袋子里,一边结帐一边说:「其实你应该常常笑的。」
墨欢颜的笑容僵住了。她认识她?
「你常来这里买杂志,不过都是财经之类的居多,我不知道原来你对植物也有兴趣。」结完帐,收银小姐把装了书的袋子和发票递给她。
「是吗?」墨欢颜还以为自己来无影、去无踪,她总是一结完帐就离开,根本没发现收银小姐竟然注意过她。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收银小姐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连忙解释,「因为你很漂亮,我老想跟你说话,却一直没机会。」
「呃……」墨欢颜手足无措,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直接的赞美。
「真的,你笑起来很美。」收银小姐指指她的脸颊,「你有两个好深的酒窝,你应该常笑,而且应该多说话。」
真是天大的误会!墨欢颜咳了一声,向她澄清,「我在投资顾问公司当秘书,天天都在说话。」
「那是工作!所谓说话,是指对你心爱的东西说,宠物也好,植物也好,当然人更好,因为他们不但会听,还会回应。」
「是吗?」墨欢颜没想过说话的定义是这样。照这种定义,她岂不是当了好多年的哑巴?!
收银小姐的眼睛更眯了,笑吟吟地对她保证,「多说话有益健康。」
「即使对植物?」墨欢颜问。
「植物虽然不会回答,但也不会回嘴。植物就是有这种好处。」
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也许哪天她发神经,会想试试看。到时她得跟白玫瑰说些什么?它们应该听不懂理财投资的狗屁理论,或许她可以跟它们谈谈诗,谈谈「醉过方知酒浓」之类的,或者谈谈童列宁,也许白玫瑰会感兴趣,因为它们好歹认得他,他是把它们送来的人。
童列宁应该是个好话题,因为他是她和白玫瑰之间共同的记忆。
离开书店后,墨欢颜火速赶回家。
打开书本,一本一本的翻阅,钻研了一个晚上,却什么收获也没有,只知道了白玫瑰的花语。
我和你很相配!
呸呸呸,谁和谁配?她和白玫瑰?还是她和童列宁?
她喃喃自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对着白玫瑰说了大半天。她果然神经发作了!
*********
第二天,望着掉落一地的白玫瑰花瓣,墨欢颜的脸色瞬间刷白。
再也不用急着赶回家替花换水,也没有对象听她喃喃自语,下班后,她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但是双脚像是自有主张,一路走到了MOON RIVER俱乐部门口。
墨欢颜不是俱乐部的会员,但保镖们并没有为难她。也许他们也对她这个带着两千万支票的白痴同样印象深刻,她后来还醉得一场胡涂,连童列宁怎么把她送回家都不知道。
「墨小姐,来找童老大喔?」其中一个保镖问。
「没有。」墨欢颜忽然一阵心虚。她才没想找谁,只是想来这里……喝一杯而已。对了,就是这样。玫瑰花枯死了,而她又开始想喝了,但她不想一个人关在房里喝啤酒,所以才跑来这里,她才没有要找谁,她说服自己。
「童老大今天好像有事不能来哩!」另一个保镖说。
啊?她傻了一下。她的确没有想来找他,但没想过他会不在。意思就是说,她没想找他,但他最好在……啊!总之,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差,脸色变得很坏,声音变得更大。
「我不是来找童老大的!」
她已经说了两遍,这些保镖应该听得够明白了。她不是来找童老大的!
「请问墨小姐是来?」第三个保镖一脸狐疑。
「来喝一杯。」墨欢颜答得理直气壮,「不行吗?」
谁规定她只能带着两千万来散财?谁规定女人不能到男人的天堂?而且童列宁明明说过,随时愿意请她喝一杯,结果她来了,他却不在!说话不算话的家伙!算了,不用他请,虽然她拿不出两千万,但皮夹里至少也会放个两、三千,她请自己喝个两杯总行吧!
「行行行!」
保镖们苦着一张脸。这个那天被童老大扛回家的女人,果然不一样!又泼又辣,简直像威士忌一样!
但是老大不在,这个辣秘书万一又喝挂,谁有胆子送她回家?谁有胆子敢碰童老大出手送过的女人?
摆脱恼人的保镖们,墨欢颜迳自踏入MOON RIVER。
她进去之后有些惊愕,这里她那天晚上来过,但当时心情太坏,根本没注意到原来MOON RIVER的大厅还颇有几分看头。
墙上镶着一面精美的雕花镜子,高高的天花板上垂吊着造型繁复的巴洛克式水晶灯,一条铺着鲜红地毯的大楼梯盘踞在大厅尽头,楼上应该是所谓的包厢,楼梯尽头处是酒吧入口,但她没急着进去,反而好整以暇的在大厅里逛了起来,研究着墙上的陈列品。
她发现这里四面点缀着黑亮的非洲手绘面具,穿插几幅经典的电影海报,外国的有「虎豹小霸王」、「唐人街」、黑泽明的「梦」,还有一系列的宫崎骏卡通电影,从「龙猫」、「萤火虫之墓」、「天空之城」,一直到「神隐少女」,「梁山伯与祝英台」、「梅花」之类的国片也找得到,她想,要把这么多不中不西、不伦不类的元素混搭成如此「天衣无缝」,这设计师的功力实在了得!她该打听一下设计的人是谁,也许会有办法把她家弄得比较有人味。
至少,让她别那么怕回家。
是啊!她情愿流连酒吧也不愿意回家,好像她家会有什么怪物跳出来把她吃掉。她忽然重重叹口气,慢慢走向酒吧。
酒吧里全是人,但不嘈杂,气氛也挺好,墨欢颜那天坐过的高脚椅没人坐。真幸运,不然她千里迢迢走来,如果连个位子都没有就得打道回府,那才呕!想也没想,她就往吧台前的老位子上一坐。
「威士忌,纯的。」墨欢颜对吧台内有过一面之缘的酒保说。酒保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她想他应该不至于记得她。
岂料,酒保记得她,敢当面骂童老大是破烂的女人,谁忘得了?!
「墨小姐,你来啦!」他对她咧咧嘴,说得一副好像他等她很久的样子。
「给我威士忌。」她又说了一次。
「抱歉,墨小姐,我不能给你酒。」酒保说。
搞什么?她不是来这里听他跟她装熟,她要的是一杯酒!为什么不能给她?
「为什么?」墨欢颜问。
「因为童老大有交代。」酒保回答。
「交代什么?」
「交代如果他不在这里,什么都不能给你。」酒保抓抓头。
「那是什么屁?!」她突然怒火中烧。
「屁!」酒保扬了扬眉,「你的措辞还真古典,红楼梦里面的林黛玉也说过『屁』这个字。」
「没人跟你扯!」墨欢颜威胁他,「你不给我一杯就等着瞧!」
是喔!他还真怕!他立刻倒了一杯饮料放在她面前。
威胁奏效了!坏人果然怕拳头!墨欢颜露出胜利的表情,抓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大叫:「这是什么鬼?!」
「这是我们童老大最爱的饮料。」酒保装出一脸无辜,「别客气,这杯算我的。」
「算你个头!」墨欢颜气极,「鬼才来喝白开水!」
「我会转告童老大,说你来过,还说他是鬼。」酒保说。
这个臭酒保,看起来跟他口口声声的童老大一样是个痞子!他们想怎样?欺侮她没有混过?
「你……」她捏着杯子,「开口闭口都是童老大,他是你妈不成?!」
「差不多,我跟在童老大身边七年,他对我比我妈对我还好,我的学费全是他出的。」
她愣住,没想到酒保竟把她说的话当真。
接下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墨欢颜竟然和酒保聊了起来,结果发现他不但念过书,而且还是小她两届的学弟,她二十八,他二十六,两人都是T大毕业的,他念的是哲学,而她主修经济。
「难怪我觉得你挺眼熟的。」酒保说。
难怪他废话比较多。墨欢颜只是想想,没有说出口。
「我学生时代就开始在这里打工,到现在已经干了七年。童老大更厉害,他十四、五岁干这行,也是酒保出身,当时MOON RIVER的老板爱死他了,还送他去参加世界花式调酒大赛,他得到了冠军。童老大对什么美啊、颜色啊、线条之类的特别有天分。」
「是喔!」墨欢颜喝了一口,白开水味道不差,她没吵着要威士忌了,静静听下去,想要知道更多有关童列宁的事。
难得老大不在,酒保把握住这个废话连篇的机会,尤其眼前又有个美女听得兴味盎然,而他也说得更起劲。
「童老大十八岁那年,MOON RIVER的老板出车祸,受了重伤,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就传贤不传子,干脆把俱乐部顶让给童老大,掐指一算,老大今年才三十四岁,但在这行却足足有二十年经验,MOON RIVER在他的管理下,经营得有声有色。老大这里……」酒保用手比了比脑袋,「跟别人不一样,他想得更多,看得更远。」
「听起来比反共复国还伟大。」墨欢颜忍不住挑了下眉头。
「如果童老大是反共复国的领袖,也许今天大陆插的就是青天白日满地红,而不是什么五星旗了。」酒保的言行之间全是对童列宁的敬意。「童老大当真天生就是领袖型人物,特别到让人没话说。」
这句话说得实在,他连送的花都特别,特别破烂!她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我以前在学校念哲学念到脑袋快要秀逗,后来我发现童老大的哲学更有趣,在这里你才会更清楚看到什么是人,知道人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而不只是空洞的口号。」酒保又说。
「说得跟真的一样!你把这里当成教堂,想在这里找到救赎之道?」而他的主子是谁?就是那个不喝酒、不抽烟、不嗑药,八成也不祷告的童老大!
「童老大的确很特别。」酒保为了印证这句话,想出了另一个理由,「连他旗下的小姐也很特别。」
「有多特别?」墨欢颜问。
「就拿蓝色月亮来说好了,她坚持不陪笑、不摸手、不出场,结果咧?一大堆人反而因此迷她迷得死去活来,连你老板都砸下两千万来买人家耶!这还不够特别吗?」酒保回答。
「喔。」墨欢颜僵硬了一下。
「更特别的是,」酒保没发现她的异样,「她也是T大的!说起来还是你我的学妹喔!」
她可真是荣幸啊!有这样特别而厉害的学妹,特别到让雷凛然都着迷!墨欢颜突然五味杂陈,不是痛楚,只是苦涩。
「蓝色月亮就是这么特别,特别到我们特别的童老大都对她特别礼遇有加。」
「怎么个礼遇法?」墨欢颜皱起眉头,竖起耳朵。
「就是那样……」酒保摊摊手,无奈地说:「童老大跟她说话时总是轻轻柔柔、客客气气的,不像对我老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是吗?」墨欢颜想起童列宁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诱哄着别的女人,她竟然更不是滋味了。
「可惜蓝色月亮不做了!当然啰,雷总裁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他的女人留在这里?!」酒保面露遗憾,「她原来是我们这里的红牌耶!现在红脾被买走了,童老大好像也有点老大不爽,只好捶胸顿足。」
墨欢颜冷哼一声。
童列宁这个骗子!不是说他不碰俱乐部小姐吗?但碰不碰跟动不动心又是两码事,也许他说的「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的女主角,就是蓝色月亮!难怪他那天一副伤得比她还重的样子,难怪他不肯说他自己的故事!
死骗子,臭骗子,爱不到蓝色月亮就搞「酒醉强奸」的不要脸混蛋,还送什么见鬼的白玫瑰,搞不好那还是蓝色月亮不要的破烂,而她不但把那破烂当成宝,日夜牵挂,费心尽力的照料,还买了一大堆的书来看,又神经兮兮的跟它们说了一大堆……
结果送那破烂来的臭东西,那个明明说过「随时愿意请她喝一杯」的臭骗子,却食言而肥!而且还偷偷摸摸的交代酒保,如果他不在这里,什么都不能给她!
干嘛?防范她上门来喝酒闹事?
笑话!钱是她的,她高兴喝几杯就几杯,他算老几?他是酒保的老大,又不是她的!这个死强奸犯,她现在考虑要加告他骗死人不偿命外加妨碍人身自由!
「给我一杯威士忌,纯的,不加冰也不加水。」墨欢颜的口气和心情一样,忽然变得恶劣无比。
「呃……」酒保呆了一下。
怎么刚刚还说得好好的,一下子她又翻脸不认人?他们之前才相认,她是他的学姊,他是她的学弟,同是T大人,相煎何太急?他可不想因为给她一杯威士忌而丢了饭碗。
「学姊,」酒保试着跟她攀交情,「我刚刚告诉过你,童老大有交代……」
「如果童老大交代你不准上厕所,你干不干?」墨欢颜更形跋扈。她受够了等待、受够了欺骗,现在她要抬头挺胸,争口气,争一杯威上忌。
「可是……」酒保急得快哭了。
就在酒保和墨欢颜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有人蹦出一句——
「就给她一杯威士忌!」
酒保抬起头。哈雷路亚,他心目中的神竟然来了。
「童老大……」酒保有如见到救星,心情一轻松,又开始说废话了,「对了,你不是说今天有活要干,所以不来店里吗?」
他看老大身上明明穿着工作服,口袋上面还沾着木屑,满头满脸大汗淋漓,他放下工作跑来这里,该不会就是要说「给她一杯威士忌」吧?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童列宁边说边拗指关节。
「老大,人工植牙很贵耶!你确定你想付那笔钱?!」酒保大叫。从来这里打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没花过一毛钱看病,小至伤风感冒,大到住院割盲肠,全是老大付的钱,如果这会儿老大真想动手打掉他的牙,他也只好忍耐了,不过那种事情还是能免则免,毕竟牙被打掉是很痛的耶!
「给她一杯!」童列宁冷冷的瞪他一眼,迳自坐到墨欢颜旁边的椅子上。
她却没正眼看童列宁一下,只是盯着吧台内的酒保,等着他给她一杯威士忌。
酒保还以为总算有女人懂得欣赏他了,于是接连耍了几个花招,总算倒了一杯威士忌,把杯子移到她面前。
「学姊,你说童老大除了脸上少一条刀疤外,看起来是不是够狠?」酒保手里忙着,嘴巴也没闲着,「但女人就爱他那调调!」
去他的调调,谁理那个大骗子!墨欢颜不吭声,端着杯子啜了一口。
酒保见她没回答,于是转向童列宁,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老大,你不在的时候,我跟墨小姐聊了几句,结果你猜怎么着?」
童列宁根本懒得猜。
酒保干笑几声,又自顾自的说下去,「墨小姐竟然是我T大的学姊耶,对了,我记得她以前还有个绰号,叫做冰山美人!老大,你说,酷不酷?」
童列宁酷到想宰人。这个酒保真爱说废话,净在墨欢颜面前耍嘴皮,还攀亲带故的认学姊,冰山美人?!听听,他知道的还真不少。
酒保看到童列宁阴霾的表情,连忙替他倒了杯水,不过这次没耍花招。
他那几招还是老大教的,所以没必要他面前班门弄斧!不过,老大好像有点介意他的「厚此薄彼」,因为他的脸看起来不但冷而且臭,虽然他身上的臭汗早已经被冷气吹干了。
老实说,他实在弄不清楚老大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爽……不对,他也搞不太清楚不久前才跟他相认的学姊究竟在搞什么鬼。
总之,那一男一女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不回答,而且两个人都显得阴阳怪气,一个拼命喝水,一个猛灌威士忌,谁也没把谁看在眼里,当然,也没把他这个小酒保看在眼里。
但是他才不管,一个人照样说得很高兴,嘴巴除了吃,就是要说话啊!
「你还想坐在这里吗?」童列宁忍不住了,没好气的问墨欢颜。
墨欢颜想了一下,口气也不是太好地回答:「不想。」
这两人终于开口了,但是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话?!这次换酒保不吭声了,他竖起耳朵听那对阴阳怪气的男女在扯什么。
「要走吗?」童列宁问。
「我已经想很久了。」墨欢颜说。
「那还等什么?」童列宁率先推开杯子,站起来。
「我还没结帐。」墨欢颜打开皮包,「多少钱?」
「你喝了几杯威士忌?」童列宁不答反问。
「一杯不到。」之前喝的全是白开水,而且她好像听了三年份的废话,当然,她刚开始还对那些废话满感兴趣的,只是后来酒保愈扯愈远,竟然扯到童列宁暗恋蓝色月亮这件事情,从那时候开始,墨欢颜愈听愈不爽,而她的怒气在看见童列宁来了之后,更形旺盛。
「那就不用钱!我说过,随时愿意请你喝一杯。」童列宁说。
原来他没忘记那天说过的承诺,她却好像没有比较舒坦。他来得太晚,她的心情到达糟透了的地步。
他不再是那天晚上怎么看怎么帅的男人,她现在是怎么看他怎么坏!
「走吧!」童列宁提议。
「去哪里?」她干嘛还要回答?!
「哪里都好,只要那里没有爱说废话的人。」
这倒也是!她心有戚戚焉。墨欢颜合上皮包,站起来,跟童列宁一起走出去。
酒保张着嘴,看着他们相偕消失在酒吧出入口,这才气得跳起来。那两人竟然一个鼻孔出气,还当着他的面把他的金玉良言当成是废话,拜托,他才要说他们两个阴阳怪气咧!
从头到尾他们两个人谁也不看谁一眼,他还以为他们彼此不对盘呢!谁知道他们数落他的时候倒是口径一致,最后还一起离开。什么跟什么嘛!
难道童老大丢下干了一半的活,专程跑来就是为了请她一杯、送她一程?老大怎么知道她来了?难不成是门口那几个保镖通风报信?那些保镖干嘛那样做?
殊不知那些保镖的脑袋比他这个念过哲学的酒保还要更清楚,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童老大对这个不会喝又爱喝的嚣张女人有点意思!
*********
童列宁和墨欢颜并肩走出俱乐部,像是在赌气,谁也没有转头看谁一眼,也都不肯先说话,两人面色僵硬,眼睛发直,一路往前走,走去哪里,两人心底都没个底,不对,也许有一些,但谁也没说出来。
那个经常在附近徘徊的卖花阿婆又推着推车出现了,一拐一拐的走向他们。
「童先生,晚安,我今天特地留了一束花给你。」阿婆把推车停在两人面前,又是那句老话,又是一样的热情与温暖,令人难以抗拒。
童列宁看看推车,今天时间比较早,才八点多,所以还有不少剩货。
「今天生意不太好。」阿婆抹了抹脸,不知道在擦汗,还是在擦泪。
「脚怎么了?」童列宁皱起眉头。
「昨天回家时被脚踏车撞了。」阿婆满脸皱纹,眼睑下垂,但眼睛看起来还是炯炯有神。
童列宁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被大卡车之类撞到,否则他以后连剩货都没得买了。
「那些全给我吧!」童列宁打开皮夹,拿出一叠钞票递给阿婆。
「童先生,你给太多了……」阿婆数了数,一共十二张,一万两千元,她推车里的那些花束,除了白玫瑰要价三千之外,其他都不是什么值钱货。但是阿婆知道,除了童先生,其他男人没一个会掏钱买那束值钱货。
阿婆数了五张钞票,递还给童列宁,但是他没接,迳自拿起推车里的花。阿婆又抬手抹了抹眼,然后把钞票放进口袋里。
「童先生的心地这么好,上帝一定会赐福给你。」
上帝会赐他下地狱!童列宁两手抱着花束,对阿婆笑笑。
「小姐!」阿婆忽然对始终呆在一旁的墨欢颜说:「你真好福气,有这么好的男朋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我不是……」
墨欢颜还没说完,童列宁更快的接下去。
「她不是我女朋友啦!」
两人「合作无间」,澄清了彼此的关系,但脸色更难看了,他像被她挥了一棒,她像被他揍了一拳,她的胃有点酸,而他的头有些疼。
阿婆奇怪的看他们一眼,推着推车一拐一拐地回家了。反正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总之托童先生的福,她这把受了伤的老骨头今天不必再奔波,可以早点回家休息,也许还有时间看八点档连续剧。
一转眼,卖花阿婆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但他们两人还僵在那里,双眼冒火,宛如火爆分子,恨不得把对方吃进肚子里。
「我想这些破烂你也不想要吧?」童列宁说着,将花束往垃圾桶里塞。
「你敢?!」墨欢颜跳起来,将他手中的所有花束抢过来。
「你不是很讨厌我送的破烂?」他问。
「破烂也比你这个食言而肥的混蛋强!」她大叫。
「谁食言而肥啦?」
「就是你这个大混蛋!说什么随时愿意请我喝一杯,等我上门,你却搞失踪!」墨欢颜把憋了一整晚的鸟气全出到他身上。
「谁搞失踪了?我今天有别的正事要干。」童列宁说。
谁知道他跟什么女人在鬼混?!刚刚酒保学弟是怎样说他的?女人就爱他那调调……老大暗恋蓝色月亮,暗地捶胸顿足……女人全是白痴!他那个样子叫调调?在她看来,他根本是没格调!
「呸!皮条客所谓的正事不就是拉皮条?」
「以你的条件,要我替你拉十个都没问题。」他反唇相稽。
「你……」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话来骂他,她气得全身发抖。
童列宁望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几天他们都不好过!他等了又等,怀疑就算世界末日到来,她也不会出现,毕竟人家是正经女人,社会菁英,干嘛要跟他这种人渣混?他正打算放弃,她却来了。
「我们停战好吗?」童列宁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诚实地说:「我真的天天在等你,谁知道今天不在,你就来了!不过门口的保镖一通知我,我就冲过来了,我不知道你到底还有哪里不爽?!」
她就是不爽,看到他那种满不在乎的调调就不爽!知道他爱不到蓝色月亮就捶陶顿足,她更不爽!总之,她有一大堆说不出来的不爽。
「你干嘛跟酒保说什么都不能给我?」她最后找了个说得出口的理由来数落他。
「该死!我明明说的是,如果我不在,就什么都不能给你。」
「那有什么不同?」她问。
「大大不同!我在,你才能喝酒。我不在,你就只能喝白开水。」
「凭什么?」她吸吸鼻子。
「凭我曾经送你回家,凭我知道你醉了的话,谁脱你的衣服你都不知道!」童列宁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你不要脸……」她放声大叫。
「你猜,现在正在上网的人多,还是在干不要脸的事的人多?」他冷冷地回敬。
这混帐,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脱她衣服,她还将他买来的破烂当成宝,她怎么会这么没用?!她该死,该死到路人都在看,她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竟然像个泼妇一样跟他在大马路上吵架。
他们两个僵持了一下。
「在这里等我一下。」他先开口。
「等什么?」
「等我去开车。」
「做什么?」
「送你回家。」他回答。
「没人要你这么做!」她忽然感到心安,却变得更倔强。
「是没人要我这么做,」他瞄了瞄她怀中那几束花,咧着嘴说:「但是总得有人想办法把那些破烂变成赏心悦目的装饰品。」
「噢!」这她相信,因为他曾经办到过。
正文 第四章
墨欢颜捧着花站在路边,等了几分钟,一辆黑色克莱斯勒开到她身边停下,童列宁下车,绕过车头,帮她开车门。
他穿得像工人,开的却是一流名车;他的举止像绅士,他脸上的表情却像一个谜。就像酒保学弟说的,除了少一条刀疤外,他看起来还真凶狠。
「怎么?你怕了?」
谁会怕一个一口气买下好几束破烂花的男人?搞清楚,他自以为很可怕,却吓不到她!她捧着花束钻进空间宽敞的车里。
「干嘛买这么大的车?」
童列宁踩下油门上路,过了一会儿才回答,「空间大,『办起事来』比较舒服。」
「你干嘛老是故意要这样说话?」她没脸红,却有点火大。他似乎很怕露出正经的一面,好像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他邪恶。
「我没故意什么,皮条客说话就该是这种调调。」
「我跟你道歉。」她说。
「你做错了什么?」童列宁操控方向盘,转了个弯,就像赛车手一样流利。
「我不应该叫你皮条客!我老板也说你从来不卖女孩。」除了蓝色月亮。
「我不介意。」前方红灯亮起,童列宁减缓车速,停下来等绿灯。
「才怪!你明明介意得要命!」
「你又知道了?」他怪叫。
「我就是知道!」她坚持。
「你只知道你老板讲了什么,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绿灯亮起,他一踩油门,超过前面一辆龟速车。「你老板雷凛然就连放个屁,你都会觉得是香的。」而她只会骂他!
不怪她说对了,他还真是介意,这辈子没人叫过他皮条客,但她说了不下百遍。如果换作别人,他保证教那人吃不了,兜着走,但他却任由她爱骂几遍就几逼。
「我的嗅觉又没毛病!屁是臭的,花是香的,这我还分得出来。」
「你很健康,可喜可贺。」他嘲讽道。
「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婆婆买花?」她不理会他的嘲讽。
她的问题还真不少!
「因为她像我妈!」童列宁冷哼一声。
「你妈?」
「没错,就是上了天堂那一个。」他眉一挑,「不管我活着还是死了都见不到的那一个,因为她在天堂,而我会下地狱。」
「对不起。」
童列宁趁着空档看她一眼,仍是一脸无所谓。「就算你那天没骂,我也知道自己会下地狱,所以你不用道歉。」
「不,我该道歉,因为我那天不应该开你妈妈的玩笑。」她不该叫他去「拉」他妈妈。
他沉默不语,直到车子来到她家楼下。
*********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墨欢颜家。
墨欢颜立刻忙着把家里的花瓶全翻出来,而他则在客厅走来走去。
海报上的葛雷哥莱毕克仍是一脸俊爽的笑,跟雷凛然还真像!童列宁冷哼一声。
接着他又发现桌上及沙发上散落许多书,光看封面和书名,就知道全是关于植物,他以为她只看和工作相关的投资理财之类的书籍杂志,不知道原来她对植物也有兴趣。
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会是从他送她白玫瑰那天才开始的吧?省省吧!他吐槽自己。
然后他随手捞起一本,其中一页夹了书签,他打开那一页,看见其中一行画了条红线。
白玫瑰的花语叫「我和你很相配!」
童列宁忽然呆住,心情变得有点复杂。
墨欢颜拿着两只花瓶跑出来,看他呆坐在那里,又看见他手上拿的那本书,她也呆住了。
过了几秒,她放下花瓶跑过去,一把将书抢过来,胡乱塞到桌子底下。
现在,他们可以不去管「配不配」的事情了。
而那本来就不关他俩的事,她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夹张书签在那一页,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拿红笔把那行画下来,更没想到竟然会被他发现。
「那些书哪来的?」童列宁问。
「买的。」她说。
「什么时候?」他问。
「好久了,我忘记了。」
「真的?」他眸光一闪,「『跟植物说话』那一本发行日期是六月,今天几号?六月五号,就算你一号就买,顶多也才买了五天。」
神经病!墨欢颜没想到他连书的出版日期都看。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现行犯,红着脸,狼狈不堪。
「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她恼羞成怒,「那本书是我昨天才买的又怎样?你现在要找人把我绳之以法吗?」怪了!她是买,又不是偷。
而且就因为那本书,害得她跟神经病一样对白玫瑰说了半天,结果白玫瑰不耐烦,还是枯死了。她才应该去控告那本书的作者!她要告的事情好像愈来愈多,但是她只敢在这里对他吠,她真敢去控告什么才有鬼!这辈子她连一个人上电影院看场电影都不敢,她敢做什么?只敢一个人上酒吧!敢把曾经脱光她衣服的男人带回家!
她这样到底该算敢,还是不敢?老天爷!她在绕什么口令啊?!
「那本书对你有帮助吗?」童列宁挑挑眉,「跟植物说话?」
「一点也没有。」她泄了气,「花听我吠完,全死光了。」
「今天死的?」他问。
「大概。」她不确定,「也许是昨天半夜,它们大概不想跟我说再见,所以趁我熟睡时,不告而别。」
「也许你说的方法不对。」他说。
「什么方法?」她问。
「也许你该试试身体语言。」
那是什么意思?墨欢颜皱起眉头。
所谓身体语言,顾名思义,就是用身体去沟通,比如微笑,难道童列宁的意思是叫她没事就对花傻笑?「跟花笑」和「跟花说」有什么差别?看起来都像神经病。
童列宁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拔花瓣,一片又一片,堆叠得像座小山,而且愈来愈高。
这是怎样?花还没死,他先动手「掐死」它们?那就是他所说的沟通?在她看来,那跟谋杀没两样。
当童列宁准备对那束白玫瑰下手的时候,墨欢颜忽然跳起来,冲过去,拦截下来。
总之,白玫瑰不行,她和它有过革命情感。
「这个不行!」
「那个会让你很舒服。」童列宁说。
「舒服个鬼?!」她不知道他在故弄什么玄虚,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反驳,不计一切代价的捍卫她的花。
「花不见得一定要开在枝头,落花有时比盛开的更美。」
墨欢颜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从身体语言讲到落花,他不如给她一块「碗糕」,她比较分得出肉丝和菜脯。
她捧着白玫瑰,但他根本不打算怜香惜玉,一把又扯回去,三两下就把白玫瑰的花瓣拔得一干二净,然后找来一个盆子,把桌上的花瓣全都扫进去。
接下来呢?他打算把它们统统丢进垃圾桶里?这个死没良心的!
没想到他竟捧着盆子走向她的房间,大手一抓一洒,好像下了一阵花瓣雨,转眼间她雪白的床铺上满是缤纷的花瓣。
好美!一如他所说的,落花比盛放的更美。
她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但是,这跟身体语言又有什么关系?
童列宁咧嘴一笑,「现在该你了,墨欢颜小姐。」
该她什么?
「你该不会是叫我脱光衣服,在床上滚几圈吧?」她胡诌。
「你真聪明,一点就通。」童列宁笑说。
「啊?」她张大嘴巴。
「你要我代劳也行。」他已经拔光了好几束花的花瓣,就只剩下她这朵。
「你敢?!」她跳起来,转身就跑。
但他的动作更快,拉住她的手,把她压倒在床上,然后二话不说,动手剥她的衣服。他知道她有多美丽、多棘手,因为他全都看过,而现在他想再看一次。
墨欢颜今天没有喝醉,也不打算像上次那样任由他「两面都煎」,于是伸手用力拉扯他的头发。
七天不见,这混蛋变得更混蛋了,而且他头上的神经好像全死光了,任她揪,任她扯,他却是全神贯注在脱她衣服这件事情上,而且他对这种事情好像擅长得不得了,她还没拔下他头上的一根毛,他已经解开她衬衫的所有钮扣,然后他又拉下她的窄裙拉链,剥掉她的裙子。
她呆住了,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她身上只剩下内衣裤。
真的,不是她不抵抗,而是来不及抵抗,更糟糕的是,他不晓得什么时候竟把被子抽走,连同她的衬衫和窄裙搅成一团,全都扔在床下,她连想找个什么遮一下、挡一下都没办法。
她想起还有两个大枕头,伸手去拿,却又被他抢先一步,扔得老远,而他站在床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也望着他。
现在没人压着她了,她却真的动弹不了了,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她怕胸罩扣子突然迸开,又怕裤底春光外露,她脆弱得就像砧板上被刮光鳞片、半死不活的鱼,苟延残喘的活着。
而他站在那里,两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仔细的审视他的「杰作」。突然,他蹙起眉头,倾身把她头上的簪子抽出来,同时拿下她的黑框大眼镜。
霎时,墨欢颜发丝披散,雪白的脸颊泛起自然的红晕,衣不蔽体的躺在床上……
啧啧,堪称情色画面的艺术巅峰。童列宁忍不住要为自己的艺术天分喝采。他就知道她更适合这个样子。
他太了解女人!他是靠女人吃饭的,女人对他而言就像生财的工具,他可是熟得不能再熟。
依他专业的判断,墨欢颜非常适合做床上运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小屁股的时候就知道,她「那里」一定非常与众不同。不只是这样,他专注的望着她,还有她的胸部,那也是造物主的杰作。
现在她躺在花瓣里,双手遮掩胸口,却没想到这样的动作反而加深她的乳沟,他望着那条深深的沟影,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她乳房的形状还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饱满得像两颗快胀破的气球,够大、够紧,又够挺。
当然,那不是他见过最大的,他跟更多更大的女人玩过,但她们全都是假的,里面不是塞了盐水袋,就是塞了从她们肚皮或大腿里抽出来的脂肪,有时候他担心会把那些「假奶」捏破,因为他在那方面很猛,也很行,说他天赋异秉也不为过,他怎么做,女人怎么爽!
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没做,光是用看,就感觉他下面也胀得像快破掉的气球。
「拜托,老天!你别再挤了行不行?」童列宁嗄哑地低咒一声,「你那两球快掉出来了。」
「挤你个大头!」墨欢颜大叫。这不要脸的混蛋,她双手环胸是为了遮掩春光,结果被他说得好像她存心想挤给他看。
拜托,她是D罩杯耶,「好朋友」来的那几天甚至会胀到E,别人是想花钱做大,她还想能不能弄得小一点,不然负担很重,而且她的衬衫纽扣经常不翼而飞,这问题已经严重困扰她很久了。
他好像不太欣赏她的大胸部,因为他那双眼睛好像利刃,恨不得把她的胸部切下来。
去死!不爱看就别看,又没人求他来脱她的衣服!
不要脸的东西!
她在心里乱七八糟的骂,但不知为何一句都骂不出口,她的喉咙干干的,声带紧紧的。
现在她应该怎样?当然应该叫他滚!
她早就应该叫他滚了,在他脱她的衣服以前……不,应该在他拔光那些花瓣以前……不,应该在他看到她买的那本夹了书签的鬼书以前……不过,就算她错过了最佳时机,此时此刻还是可以跳起来,随便在身上套件什么都好,总比躺在这里被他的目光「凌迟」来得好,然后把他扫地出门。
奇怪的是,她不想将他扫地出门,她想要做的是,既然他看她的胸部不顺眼,那么……
她转了个身,改趴在床上,脸颊贴着花瓣,舒服得屁股都翘起来了。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屁股长得好,男生老是跟在她屁股后面绕,但她的小屁股也因此引发过不少麻烦事,比如搭公车的时候,她背后总是有色狼在蹭啊蹭的,搭乘电梯的时候,连未成年的小鬼都会跑过来捏她一把。
她知道她的臀部长得好,但太好了真的也很麻烦,麻烦到她只能穿裙子遮掩它,如果她穿牛仔裤的话,就会有人跟在后面找她搭讪。
而那些搭讪的人,一个比一个还色,她连听到他们的声音都恶心,要她跟他们做朋友,她情愿去跳楼,所以她很少出门,除了工作,人多混杂的公共场所她一概谢绝,因为那些地方只会替她招来苍蝇,何况她从十八岁开始就有了喜欢的人,苍蝇根本配不上她。
最好的才能配得上最好的!
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因为人人都说她长得很漂亮,连屁股都好,所以她理所当然要配个最好的雷凛然。
结果不然,雷凛然要的是俱乐部小姐,不希罕她这个最好的。
哼,她也不希罕了。
她没有雷凛然一样活得好好的!玫瑰死了,她还活着!她想她总会遇到另外一个最好的!她只要熬下去,那个最好的迟早会出现。
而且她还有一个说她「真熬不下去的话,随时愿意请她喝一杯」的朋友……
童列宁是朋友吗?朋友怎么会下流到三番两次脱她的衣服?!从小到大,墨欢颜也没让任何一个朋友看过她的屁股!
那她现在在干嘛?
趴在床上,把只穿着内裤的屁股翘个半天高,她在干嘛?她不是很担心春光外泄?但她现在更想看看那个不喝酒、不抽烟、不嗑药,也不碰俱乐部小姐的童圣人,会不会被她的屁股逼疯!
但她却没想过,童圣人发疯后的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除非童列宁是疯子,才不会让她逼疯。
他不是疯子,所以他疯了。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自动翻身趴在那里朝他翘屁股。他敢发誓,她是故意的,故意把屁股翘高!这到底算是抬举他还是羞辱他?难道她把他当成性无能,以为他不可能兽性大发吃了她?还是她以为他不敢?或者她想跟他做点什么事?
他紧握拳头,粗喘几声,然后上床爬到她身上,把她扳回正面。
现在他不用再面对她的屁股了,但她胸前的波涛汹涌愈发激荡他的神经。
然后他还来不及发挥他的天赋异秉,就像攻击手突然失去攻击的能力,趴在她胸前喘气。
干嘛!弄了半天,原来他有气喘的毛病?
她两手抱着他的头颅,原本打算拉扯他的头发,但是她的手不太听话,只是忽轻忽重的按摩他的头皮。
结果他非但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反而喘得更厉害。
然后他的身体变得愈来愈硬,她的手从他的头上滑下来,滑到他的后颈,他的颈子也绷得好紧,她替他捏了捏,想替他松弛一下紧绷的神经,但他的脖子却愈发僵硬。
奇怪,她帮他按摩过的地方,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硬。是她有问题,还是他不只气喘一个毛病?
而且他下面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大石头,刚好压迫在她身上一个奇怪的点上,然后他的气喘病就藉由那个大石头传染给她……不,不只是藉由那个大石头,还有他修长的手。
他伸手拨开她一边的胸罩,掏出她的一只乳房,然后力道适中的掐、捏、拔,害得她不只是娇喘连连,甚至想要放声尖叫。
然后他倏地低头,含住她艳红的乳头,舌头挑逗、纠缠着她敏感的乳尖。
「喔……」她呻吟着,再度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颅紧紧按在她的胸前。
她感觉到他粗喘的气息,而她喘得更厉害,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气喘病,因为她从来没有发作过。
原来自己病得不轻,好像随时可能会断气。
童列宁吸吮着她艳红的乳头。老天,她摸起来比看起来更紧、更挺,她的乳头就像糖果,粉嫩而透明,含在嘴里只会愈来愈坚硬,而不会融解,也不会走味。她的乳晕只有小小一圈,颜色比乳头更粉、更淡,而她的乳房让他想起小时候妈妈亲手做的包子,刚蒸熟的时候,形状饱满,颜色雪白,他一次可以吃上五、六个,怎么也吃不腻的味道。
他后来找遍大街小巷,都不曾再找到那种好味道的包子。但是此时此刻,他竟然尝到了那种味道。当然不是说她的味道像肉包子,而是一种感觉,就像掀开蒸笼盖子时,那份期待而雀跃的心情,加上尝到一口的兴奋,还有一口接一口的不腻滋味。
但是,她真的知道他是谁吗?
她客厅里还挂着葛雷哥莱毕克的海报,而她替雷凛然流的眼泪恐怕也还没流干,他真能在这种情况下吃她的「肉包子」吗?
老天!他在装什么圣人?他明明都已经「吃在口里」,还「爽在那里」了!他三两下就把人家剥得衣不蔽体,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他之前明明就已经干过。
这次他变本加厉,不但想剥光她,还想尝遍她!
他弄得她内衣肩带歪到一边,一只乳房袒露在胸罩外,他口里舔着这一只,眼睛还巴巴望着她的另外一只,那还裹在胸罩里的乳房呼之欲出,他猜一定也挺起来了,还有……她美丽的脸上布满了被欲望煎熬的痕迹,他没伸手摸,就知道她一定湿透了。
老天!他该死的想射了!他没戴套子,但他该死的想射,还想射在她里面!
谁能帮他停住这个疯狂的念头?
谁来制止他进入这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
「快叫我住手!」他忽然抬起头,冲着她大喊。
「住……手……」墨欢颜叫了,听起来像猫叫。
妈的!她这种叫法,制止得了谁?
猫儿喵喵叫的理由通常只有两个,一个是发情,一个是肚子饿,但从墨欢颜的叫声来推断,她应该是只饿着肚子兼发情的猫。
对童列宁而言,她根本就是在帮倒忙,不啻是在他头上浇了桶油,烧得他的欲火更加旺盛。
他已经不想管她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现在能进去的是他!老天!他一定要进去!
「你要我住手吗?」他给她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呵……」她可怜兮兮,喘得更厉害。
「那么,由我决定。」他下了结论。
然后他动手剥掉她身上最后一道防线,包括那早被他拉扯到变形的胸罩,以及内裤,而一如他所预期的,那裤底是湿的。老天,不只他一人兴奋,她早已湿透在欢迎他了。
他毫不迟疑地分开她的双腿,然后整个人跪在她双腿之间,他将她从脸到脚梭巡一遍,用眼光膜拜她宛如维纳斯的性感身躯,最后一手直接覆上她那里。
她反射动作地想夹紧双腿,却只能夹紧他的腰,他一手摸着她的大腿内侧,另一手却在她那里展开探索之旅。他很厉害,怎么摸,摸哪里,何时该轻,何时可以下手重一点,这些全在他的方寸里,他一向掌握得特别好,他就是对女人特别有天分!
「喔!不要……」她惊喘一声。
她的「不要」跟「住手」一样无力,但绝对有「助性」的功能。
她的喘叫声让他明白,应该再重一点。于是他更加激烈的搓揉抚弄着她,她愈来愈湿,而他愈来愈疯狂,然后他霍地抬起她的大腿,两只大掌将她撑得很开,然后他低头探看她双腿之间的秘密,他只剩她那里没仔细看过了,现在他要好好把她看个够!
「喔……不要看……」墨欢颜想要并拢双腿,但她毫无办法,真的,她的腿抖得很厉害,而他把她抓得很紧,撑得很开,而且他还低头看着连她自己都没有见过的地方。
老天!他看她那里,让她的五脏六腑都发抖。她不知道他会这样对她,不知道男人是会这样的……
他撑开她大腿的双臂忽然也开始发抖。他没想到她那里像花,他没发现过女人那里这么美,像玫瑰花瓣,上面还沾了蜜!她好湿,他没见过像她这么敏感的身子!
「你这里很美!」他转而看向她的脸。
「求你不要说……」她羞惭的咬着唇。
「只做不说!」童列宁眼神一黯,咧着嘴,「好主意!」接着猛地低头,张嘴吸取她双腿之间汩汩流出的蜜汁。
他伸出舌头刮舔着她体内柔软的肉瓣,转来转去,好像她里面是个迷宫,而他得四处闯荡寻找出路,她又香又滑又甜又蜜,他从来没尝过女人这里,而她果然甜得让他欲罢不能。
而且她里面很紧,濡湿柔软的肉瓣一层一层吞吐着他,吸纳着他,排拒着他,又吸引着他。
「喔……喔……」墨欢颜拱着身子,看见他的头颅在她的双腿之间摇摆,她不知道有男人是这样做的。
她紧闭双眼不敢再看,但一波波战栗感从那里冲进来,刺入她的心脏,突破脑门,然后冲撞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的体温好像一下子从三十七度冲到一百度,疯狂的沸腾,而沸腾的蒸气汩汩往下流,从燃烧她的同一个密穴流出去,然后被他吸取。
她突然狠狠的揪住他的头发,就是她一开始要用来对付他的那招,她现在揪得够狠了,但不是要他停止,而是因为渴望更多……
她把他扯到她的眼前,她盯着他的眼,他也盯着她的,他们望着、喘着,然后亲吻,分不清是他先低下头,还是她迎上去,总之他们两个吻得难分难解,天雷勾动地火不足以形容,水深火热不足以形容,什么都不足以形容,他们奋力吸吮着彼此,他把舌头探进她的嘴里,接着她也探进他的口里,他的舌头缠着她,她也缠着他,就怕谁一松开,另一个就会掉落万丈深渊。
正文 第五章
除了手上「摸功」了得,童列宁的嘴上功夫更不赖,那也是他的强项。他从她那里吻上她的嘴,然后再吻她的耳朵,吻得她又痒又麻,想求饶又不想停,然后他吻她的颈项、她的肩膀、她的锁骨、她的胸部,接着往下是她的肚脐、她的小腹,然后他轻轻翻转她的身子,亲吻那个几乎逼疯他的屁股。
他在床上的表现,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不过,他们这样算上过床了吗?
当然没有,他脱光了她,但是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也没少,而且他好像也不打算继续,因为他已经至少超过三秒没有吻她了。
她趴在床上,忽然转头看他,他下面那个大石头还在,而且好像胀得比之前还要大,但他却望着她的屁股发呆。
他好像突然对她失去了兴趣,他那像刀子似的眼眸不再急着想切开她,反而变得有点冷冷的。
墨欢颜忽然涌起一阵失落感,她以前没这么失落过,就算替雷凛然拿支票去买女人,就算最好的雷凛然不能跟她这个最好的墨欢颜配成一对,她都没有这么失落过,失落到心里好像破了一个洞,她要怎样阻止那个洞继续破下去?
忽然,她想起刚刚他对她热情如火的方式……老天,她多爱他那样对她,她的身体和心灵一直持续沸腾到现在,她想起他强而有力的双手怎样撑开她的腿,他灵巧的舌头钻进她的体内……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做爱方式,羞窘到让人脸红心跳,却椎心的刺激、销魂的痛快。
老天,她不知羞耻的想要更多,她不想让他停下来,她要他狠狠地占有她,她再度想起他舌头进来的感觉,忍不住浑身战栗,然后她又忍不住去看他肿胀的下体,那里喷射出来的热力似乎特别强烈,欲望驱使她上前抚摸那个肿胀。
她知道好女孩不该这样想,更不该这样做!从小到大她只做人们眼中认为对的事,考试第一名,上T大,进大公司,穿衬衫窄裙去上班,成为众人眼中的社会菁英……但是她得到了什么?
愈来愈多的捆绑,愈来愈不快乐的生活。
她没勇气说要,也没机会说不要,只敢被动的等在那里。她活得愈来愈不对劲!
现在她忽然不想当第一名,也不想当好女孩了,甚至不去想别人的眼光。她知道童列宁和最好的雷凛然完全不一样,她知道他完全不是她标准范围里的那种人!
但是童列宁很吸引她,他的眼很冷,作风却很强烈,她喜欢那种强烈的感觉。他让她感觉到她活着,他让她庆幸活着。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她以前曾经想过自杀。雷凛然和黎梦薇结婚的时候,她想过自杀,但是她没有付诸实现,还跑去喝他们的喜酒。替雷凛然送支票去给童列宁那天,她也想过自杀,但她依旧活得好好的,却醉得让人连衣服都脱光了。还有七天前,雷凛然和蓝色月亮共度良宵的那一夜,她回家关在漆黑屋里的时候也想自杀,但她还没来得及跳楼,童列宁就拎着酒和花来替她打开了屋里的灯。
奇怪的是,那天之后,她不曾再想过死。
奇怪的是,在那之后,原本把花视为垃圾的她忽然爱上了白玫瑰。
而且她有时候会想喝酒,想喝酒的时候又会想起卖酒不喝酒的他。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没那么糟。
她想活,活得抬头挺胸,活得明白清楚!至少想要的东西横在眼前的时候,她敢伸手去拿。
现在她想要拉开童列宁的牛仔裤,拿出那个大石头,因为这辈子她还没真正看过那个。
坐而想,不如起而行!
墨欢颜转了个方向,在床上匍匐前进,然后停在他面前。他看着她,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她的意图。
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没有征询他的意见,迳自伸手拉开他的牛仔裤。
「你在干嘛?」他声音粗哑的问,任由她为所欲为。
「没干嘛!」墨欢颜红着脸说:「只想看看。」
多好的藉口!她跟他一样,干净俐落不啰唆!她说想看他,而他又没有见不得人,他那里长得挺好,看过的女人都说赞,因此放任她解放他的欲望。
她一边动作一边喘气,他也跟着喘。
鬼才能不喘,她跪在他面前,裸着两颗颤巍巍的乳房在掏他的欲望,他没有心脏病发就不错了,谁能怪他喘!
墨欢颜扯下他的牛仔裤,他的内裤是全黑的,料子柔软舒适,因此那大石头能胀多大就胀多大,壮观得吓人,还又硬又热。
她学他刚刚抚摸她的方式,忽轻忽重的搓着他,然后大石头像是有生命,在内裤里动了动,墨欢颜吓了一跳,抬眼看他,好像在问他,为什么那个东西这么会跳?
为什么?因为欲望是活的。童列宁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她决定自己动手寻找答案,她一把拉下他的黑色内裤,那个东西弹跳出来,她倒抽一口气。原来那东西不像大石头,而是被束缚在内裤里所以变了形,它正确的形状有如粗圆的木棍,坚硬得大概可以敲昏她的脑袋瓜。
它没敲她,但是她还真的有点昏。
童列宁觉得她应该付点「观赏费」了。
他抓起她的手,放在他那根棍子上,然后另一手去抓她的乳房,捏了捏。她学他,也捏了捏木棍。他加重力道,她学他更用力的捏木棍。他开始搓她的乳头,她则搓着他的木棍,然后她的乳头变得又凸又硬,他的木棍好像也快被她搓出火苗,他张口把她的乳房含进嘴里,勾舔挑弄。
她吟哦一声,突然一手扯住他的头发,把他从她胸前抓开,猝然弯下身,毫不思索就张口含住他悬在腰下的勃发。
她拨弄着他浓密的黑毛,深深地把他含进嘴里,他胀得她的小嘴发麻,但她没有退却,模仿他刚刚对她的方式,舔舐他、吸吮他……
他紧握拳头,逸出低哑的吼叫声。
然后他觉得他非要了她不可!他很久没要女人了,但那不表示他跟和尚一样在修行,而是他嫌女人麻烦,有充气娃娃就够了。
但是现在他想要女人了,想要玩真的了,想跟这个俏秘书玩得天翻地覆。
「老天!」他发出狮吼声,动手扯掉自己身上的T恤,把她从下面拉上来,紧紧拥着她,将她丰满的乳房按向他如钢铁般的胸膛,然后亲吻她,吻到她嘴唇发红、发胀,吻到她主动伸手缠住他的肩头,她的指头插进他的发间,揉着他的头皮,然后他像疯了一样分开她的腿,把她含过的灼热移到她双腿之间,对准,刺进去,刺到他的舌头深入不了的地方。
「啊……」墨欢颜痛得尖叫。
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眸,痛楚而扭曲的脸庞……老天!她竟然还是处女!他知道她很紧,他用舌头尝她的时候就知道,但他压根没想过这会是她的第一次。
为什么?
因为他早就认定她曾经是雷凛然的女人!
不过,她现在不是了!因为他刚刚弄破了她的处女膜,而且他没有办法替她修补。
所以,去他的雷凛然!现在墨欢颜是他的了,是他童列宁的……他差点错怪了她!他还以为她是雷凛然的女人,他想她应该不只是他的秘书,他们之间应该还有些什么别的。
结果她不是!她不是雷凛然的女人!
至少她的身体不是!
说来荒唐,童列宁原本以为他不是那种会在意女人是不是第一次的男人,但是他对她还真的是在意得很,他就是受不了她心里有雷凛然,也别怪他龌龊,真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吸引力就是这么回事,至少男人是这样,遇到对眼的女人,就成天想把她绑在床上。
有时候他甚至会幻想那姓雷的把她压在办公桌上脱得精光,这几天,他想过不下一百遍,而每一遍都让他气得想杀人。
他以前不会这样,他很久没遇到看对眼的女人,也不会动不动就想杀人。原来女人跟杀人是有关系的。
幸好他没找上门去宰了那个姓雷的,不然他就算侥幸逃过死刑,也会在牢里关到死,然后既等不到墨欢颜光临MOONRIVER,也没办法请她喝一杯,当然更不可能软玉温香抱满怀……
而且她对他就像他对她一样的热情如火,尽管她的动作显得生涩,但是正因为她的生涩,让他几乎立刻达到高潮……他不是毛头小子,当然忍住了,知道欲望怎么来,又该怎么去,而且一点也不能浪费,全得射在里面,愈深愈好。
既然她是他的,而不是雷凛然的,他理所当然可以不戴套子就射在她里面。
不过想归想,他是人,又不是禽兽,哪能眼睁睁看着和他交欢的另一半痛得要死,而他只顾自己爽?!
她痛得反手紧紧绞扭着床单,手里还意外的握着一片白玫瑰花瓣……那画面很诱人,如果换作别人,他会毫不在意当个禽兽,但她不是别人,她是墨欢颜,他不只对她的身体有感觉,不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所以尽管他想射,但射不出来;他想动,又怕自己弄痛了她……真高兴她是他的,真高兴她是个处女,但是他卡在她里面,进退不得,动弹不能,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们两人就这样僵持不动,直到尴尬取代了欲望。
童列宁的大石头慢慢在她体内消退,墨欢颜的体温从沸腾降到常人该有的三十七度,然后他试着把变得比较小一点的「残余物」慢慢从她体内抽出来,但她还是叫了一声。
不过那声听起来不太像尖叫,而是喘叫,粗鄙一点来分,前者是因为痛,后者是因为爽。
童列宁又抽出一点,然后往前推进一点。
她又叫了。
这次他很确定,她之所以叫,不是因为痛,也不是因为爽,应该是又痛又爽。
现在他不想出来了,不对,应该说他想出来再进去,他想进出她千万遍。
而她似乎也没打算拒绝,小手松开了捏得死紧的花瓣,改而攀住他的脖子。
他知道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意思,身体语言,她要他「入侵」她。
他忽然想起,她好像比较喜欢「只做不说」。
她可以含他那里,但他之前赞美她那里的时候,她却红着脸求他别说。别说,只要做!老天!这比说了些什么还要人命!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又鼓胀起来,然后毫不犹疑的撤退一点,再进去一点,再撤退多一点,然后更进去一点,一次一次,他感觉她湿透了,又黏又湿,他渐渐可以在她紧窒的甬道滑进滑出。
她的眉头紧蹙,她的鼻尖冒出更多的汗珠,她咬着牙,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一肚子的欲火,嘤嘤叫了起来,指甲掐入他的背脊,她喘息的速度愈来愈快。
他不需再隐藏他在床上原本就是一头野兽的本质,她不说,但她期待他像只野兽,她的身体无言的欢迎他去撕破她、占有她,而他绝对可以表现得超乎她的期待。他拼命加速,狂野地抽撤,拉竿似的拔到外面再冲到最底部,速度快到足以让世间所有的雄性动物甘败下风。
毕竟他有天分,他怎样做,女人怎么爽!
如果他卯起来做的话,信不信?他会做到不只让她的身体有感觉,还会做到她连骨头里面都痛快得打颤!
然后他做到了,而且全射进她里面,就像他原本想的那样。他知道她的骨头里面在发抖,因为他跟她抖得一样厉害,不只因为痛快,还因为他们一起上了天堂,虽然没在那里找到他妈妈。
事后,童列宁捞起被子,盖在两人的裸体上。
他倚着床头柜,让她躺靠在他胸前,她小小的脸嫣红而醉人,看起来就像欲望被满足的女人。
他想起那本书里写的有关白玫瑰的花语,还真准,他和她,反正不管心灵配不配,至少他们的身体「很相配」。
低头一看,他发现她的表情怪怪的,仿佛心事重重。
她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女人,虽然话不多,但她的脸很诚实,诚实到他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些什么。
属于天堂的神奇时刻已经过去!
他知道她那种表情是在想谁!她每次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大大的眼睛就会变得有些呆滞,那个让她变得呆滞的人是谁?废话!当然是雷凛然,除了姓雷的之外,她还想过谁?难道她想过他?去!童列宁啐了自己一口。
他是得到她了,但是只有身体,他从头到尾没得到她的心!她的一颗心还黏在雷凛然身上!想到这里,童列宁忽然觉得心烦,比没得到她之前还要烦。
有什么好烦的?!他破了人家的处女之身,但她可没有哭哭啼啼的要他负责,多少男人求之不得,玩,过程不啰唆,事后又不用负责,天下有几个男人像他这么幸运?
吃干抹净,丢掉沾了血的床单,然后他拍拍屁股便走人。
谁又留他了?谁希罕偎着他了?是他死皮赖脸,上过天堂还想赖在这里不走!人家心里想着别人,根本都不理他!
「我要走了。」童列宁忽然觉得很没趣。
「走?」她喃喃重复,目光终于转到他脸上。
搞清楚了!她还是没开口留他!这下他不走也不行了。
他轻轻推开她,然后跳下床,拾起丢了满地的衣物,他的以及她的,然后把她的衣服放在床边,他穿上自己的T恤、内裤,以及牛仔裤。
等他整理好服装仪容,她还是一脸呆愣,她真的不打算留他!
她的小手干嘛还抓着被单遮着胸?!他全都看过、摸过,还尝过了……那不就结了,他在留恋什么?婆婆妈妈搞什么鬼?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还怕没地方睡觉吗?
「Bye!」童列宁迈步走向门口,然后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突然,墨欢颜跳起来,动作迅速的穿上睡袍,光着脚跟在童列宁后面。
他的背影又瘦又长,他迈腿走得很潇洒,他……他要走了?!她还以为……没什么以为,她以为过的全落了空,她还敢以为什么?她以为过的全是假的,她没想过的统统发生了。
她抢着走到他前面,想替他开门。
他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怪怪的,有点像鸭子!他想她的大腿应该很酸,她被他撑开那么久……老天,他又想到进出她的感觉,紧得让他想乱叫。她那里真是紧得不像话,他没玩过那么紧的女人,她紧紧跟他黏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他的心也一直紧紧的,就像被人一把揪住。
但是他没吭气,站在那里等她开门送客!应该也不是送客,他比较像垃圾,而她正要扫他出去。
「嗯……」她把手放在门把上转了转,忽然抬头对他说:「那些花,好可惜!」那些花全被他们压烂了。
「它们活过了。」他情愿当那些花,情愿被她的「身体语言」压死。
「但又死了。」这就是她的感觉,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庆幸着死不如生,他要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又觉得生不如死,这次不只是想想而已,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如果他走的话,她想她真的会死,也许不用等到他搭电梯下去,她会比他早一步到达地面,也许他会发现,也许他会就此掉头离开,错过横尸在大马路上的她。
或许她想得太悲观了,也许她可以开口要他留下来……她望望墙上的时钟,逼近凌晨一点了。他们几点回到她家的?九点?还是更早?她估算一下,她七点左右进入MOONRIVER,跟酒保闲扯了一阵,然后他来了,那时差不多八点,之后他们跟阿婆买了花,开车回来,前后应该花不到一个小时,就算他们九点回到这里好了,转眼间就过了四个小时,其中一大半是在床上度过的。
他对她做了很多大胆的事,她对他也是,她不知道她会那样,也不知道他会那样,但她总算弄懂了那是什么!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弄明白做爱的滋味,没想到竟是那样的销魂蚀骨。
原来被那样抱过之后,她就不可能轻易跟他说再见。
她不想说再见,想请他留下来,但是她说不出口,她没邀男人来过她的住处,更没开口叫谁留下来过,她很想说,但不会说,她想对他撒娇,但她连那也不会,学校没教过这种事。
她读过很多书,她成绩很好,但消化不了的知识像垃圾,塞住了她的脑,僵化了她的行为。
她只能像根木头杵在那里,死命抓着门把,然后忽然问了件鸡毛蒜皮的事,而他站在那里,有模有样的回答,然后她一个问题接一个,没完没了,她的手始终放在门把上,好像门坏了,打不开。
「真奇怪。」她又扳动一下门把,声音干干的。
「需要帮忙吗?」童列宁问。
她看起来比那扇门更怪,她很紧,她家的门更紧。
「不……」墨欢颜连忙说:「这扇门有时候就是这样,只有我能对付它。」
「门跟人一样,都会闹脾气。」童列宁挑眉,站在那里看她。
「形容得真好。」她对他僵硬一笑,「我家这扇门的脾气特别坏。」然后她又扳动几次,弄得满头大汗,仍然没有成功。
他没有出手,仍站在那里。
过了好久,童列宁忽然开口,「打不开就算了。」
「呃……」她张着嘴,一脸惊慌失措。
「你不介意的话……」他指指客厅那张双人沙发,「也许我可以在这里窝一晚。」
她咬着唇。
「还是你要我走?」
她更用力咬着唇,眼眶瞬间盈满了泪。
老天!她又像红眼的小兔子了,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当时她为雷凛然哭得可真伤心,但这一次呢?他的心脏突然一紧,她红通通的兔眼是为了谁?而且,那扇门明明没问题,她偏要说它怪,硬是打不开。
门打不开,他没法离开,而她的红眼也让他走不开。
他抬起她的下巴,试探性地吻她。她没有拒绝,攀住他的肩膀,把他紧紧的压向她……这是身体语言,他忘了她「只做不说」,她跟他做了那么多,他竟然还计较她说不说,在乎她留不留他!
如果她要他走,早就开口叫他滚蛋了,她骂他的时候毫不留情,她跟他做那件事的时候也毫不保留,差别在于,她骂人骂得很大声,但是除了骂人,其他的话她说不出口,但她做得挺好,生涩,但有天分,他知道她跟他一样有天分,只是疏于练习。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看她现在吻得多好!他怎么吻她,她就怎么吻他,她太有天分了。她之前那样反应过他,他让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现在她又这样回吻他,就算她心里有别人那又怎样,反正她没开口叫他滚的话,他就是要留下。
他们吻了好久,然后他终于松开让她喘气,他环抱着她,双手轻轻抚着她的背脊。
「你可以不用窝在沙发上。」墨欢颜突然开口。
他的大手沿着她的背脊往下摸,最后停在她的俏臀上,嘎哑地问:「你建议哪里比较好?」
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含糊不清的说了什么。
「什么?」他问。
她搂着他的腰,抬起小脸,鼓足勇气又说:「哪里都行。」
「哪里都行?!」他吹了一声口哨,忽然动手拉扯她睡袍的带子。
她吓得连忙伸手想拉拢散开的前襟,但他索性一把脱下那件袍子,拽到地上,然后将她抱起来,牢牢压在门板上,紧贴着她的乳房,然后他拉开她的腿缠绕他的腰部。
「你想……」她惊叫一声,瞬间明白他的意图,也瞬间就湿透了。
「我想现在!就在这里!」他说,然后迅速拉开裤裆,把那东西抓出来,冲进她体内,她的腿紧紧勾住他的腰,促使他愈来愈快速、愈深入、愈猛烈,她一缩一紧,他一冲一进,就在他喷射出来的瞬间,他们全都喊了出来。
上帝!上帝!她明明不再相信上帝,他却一次又一次带领她敲开天堂之门。
正文 第六章
墨欢颜和童列宁几乎天见面,一见面就爱得死去活来,一次比一次更激烈。
有时候她下班后会到M00N RIVER坐坐,偶尔喝杯混了水的威士忌,或跟童列宁一样只喝开水。不过她后来才搞清楚,她每次来都能坐到老位子,不是因为她幸运,而是因为那个位子永远空在那里等她。
「童老大有交代,这个是墨学姊的特别座。」酒保对她咧咧嘴,一脸暧昧,加重语气又说一次,「童老大有交代喔!」
「闭上你的鸟嘴!」童列宁拿酒瓶敲酒保的脑袋,他没交代他跟她报告这件事。
「老大,这样会出人命耶!」酒保痛得大叫。
「烂命一条,值个屁!」童列宁放下酒瓶,冷冷地说。
「老大,你是不是吃多了墨学姊的口水,所以也变得喜欢说『屁』?」酒保怪叫。墨欢颜以前老是说他在「屁」,他哪是在屁,只不过是一张嘴天生闲不下来。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童列宁看她一眼,怕她尴尬。
她当然尴尬,坐在高脚椅上,满脸通红,像颗苹果。
「谁胡说啦?!」酒保雄辩滔滔,「老大,你最近连水都不喝,我看你根本是靠喝墨学姊的口水解渴。」
「听你鬼扯!」童列宁又看向她,她的脸快埋到水杯里去了。老天,她羞人答答的模样真是美极了!这绝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酒吧里天天都有人盯着她的屁股恍神。
「是喔!那MOON RIVER的鬼还真不少,从保镖到酒客还有小姐都跑来问我,天天跟童老大吻得死去活来的女人是谁?」真是!他们在暗巷里吻、在楼梯间也吻,还有几次两人连坐在吧台前的位子上都能吻,他们吻到那种地步,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喔!
酒保敢发誓,他不只一次看到老大已经吻到「老二」都胀成「老大」了,亏老大耐得住,他在旁边都看得一把欲火。
「闪一边去!」童列宁才懒得理酒保在吠什么,而且他有本事就吠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好了,他就是要吻她,吻得愈多人看到愈好,吻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才好,而且他现在就要这样做。
酒保看着老大,简直快要昏倒。
他们两个的眼神又黏在一起了!酒保推测接下来不到一秒,老大包准又会凑上去,而墨学姊会拉下老大的头,接着上演一场舌头打架舞。他们两个的行为根本已经构成妨害风化罪!而且两名罪犯还一犯再犯,死不悔改。
有时候他们会在犯下「罪行」之后,迫不及待的跳上童列宁的车子,回到墨欢颜家去接着干更大的,有时候挨不到家就半路上做了起来,童列宁的车还真是大到「办事很方便」,而他也真是「大又够力」到屡屡把她连人带车摇得震天价响,光看那辆车,谁都会怀疑有大地震在发生,而且余震连连,不过幸好只发生在车子里面,车外的世界一片祥和。
车内余震平息后,童列宁拉上裤裆,吹着口哨继续开车上路,而她则抖着手扣钮扣,拉拉链,接着又拿出梳子梳拢被他揉乱的发。他总是这样,做爱的时候习惯性会抽掉她的簪子,非把她搞得像个疯婆子才称心如意似的。她曾对他提出抗议,但他听了却脸色铁青的对她说:「这么漂亮的头发不能碰,不如给我一刀!」
他的口气真恶劣,但她从此不再抗议,任由他爱怎么摆弄她的头发都行,而他也毫不客气的弄得她乱七八糟。过了几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梳子给她,黑色的,只有她一个巴掌大。
「如果你嫌麻烦,我可以替你梳。」他不是说说而已,真的动手替她梳头发。
她红着脸,喘着气,感觉他用梳子慢慢梳开她的发,她心想他的手指很长也很有力,但他替她梳头发的时候却很温柔,而且很有耐心,一次一次,梳得她的头发乌黑直亮。
后来她随身携带那把梳子,有时上班上到一半,她心血来潮,拎着梳子跑进洗手间,对着大镜子,解下头发,来来回回梳个几遍,然后再把头发像往常一样全部绾起来,当她踏出洗手间的时候,脚步变得非常轻快。
她的发型没变,衣着没变,就连黑框大眼镜也没换,但同事们都说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就连雷凛然也觉得她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坦然迎视雷凛然,对他曾有的依恋几乎荡然无存,他现在只是她的上司,而不是男人,不管他再帅、再有钱有势,她都不再心动了。
当然,根据世俗标准,他仍是最好的,但最好的却不见得最适合她,每个人都会找到合得来的另一半,而她找到了。
「特别有精神。」雷凛然说:「特别有效率。」
她笑了。她当然得很有效率的把堆积如山的工作全都做完,才能准时下班。因为她知道下班之后该去哪里,哪里有人在等她。
「还有……」雷凛然又说:「特别漂亮。」
墨欢颜笑了,灿烂的笑颜就像她办公桌上的那束白玫瑰。她把童列宁送的玫瑰搬到办公室里,没办法,他天天都跟阿婆买,既然家里塞不下,她只好把一部分拿到办公室。
天天有白玫瑰作伴,她当然精神特别好,效率特别高,而且漂亮。
她本来就漂亮,但以前是含苞的,现在是盛开的,她甚至不害怕凋零,因为落花也有落花的美,童列宁这么说过。
只要是童列宁说过的、做过的,她全都牢牢记在心头。她现在每分每秒都在想着他,想他想到心痛的时候,她还会从包包里面拿出那把黑色梳子,然后紧紧握在手心里。
童列宁给她一把梳子,而她则给了他一把钥匙。
因为童列宁不是天天都能开车跟她一起回家,他毕竟是俱乐部的老板,三不五时会有推不掉的应酬,或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谈,他白天好像也在做些什么,但他没说,她也没问,反正男人有男人的事要谈,那些她都插不上手,坐在那里也听不懂,坐着坐着,她会想一个人先走。
「再等我一下,再一下下就好。」童列宁总是急忙对她说。
她看得出来他很希望她留下来,她知道他又想弄乱她的头发,她也想,有时候她一整天都会想要他,想到拼命掐着他送给她的梳子。
「噢。」于是她又坐下来等他。
但总是又过了很多的一下下,他们仍然在谈事情。
「我还是先走好了。」她找了个空档插话。
「你生气了?」他问。
她很喜欢他担心她生气的样子,但她没有生气。他有他的事业,她并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就像她白天也要工作一样,他也不会无理的要求她不要去上班。她是很明理的人,偶尔喜欢看他着急的表情,但是她不会折磨他太久。
也许三秒,或是五秒钟之后,她会对他笑道:「我没生气。」接着又偏了偏头,故意愁眉苦脸地说:「但我得先回家帮你洗臭袜子。」
他凝视她,几秒之后,终于咧开嘴,像个孩子似的问:「我的袜子很臭吗?」
「当然……不!」她故意耍他。
童列宁扬了扬眉,扯出一抹笑,丢下谈生意的对象,把手摆在她腰上宣示主权似的,一路护送她出来。
然后他替她拦下一辆计程车,探头进去跟司机报出她家的地址,跑过那附近的司机没有不认得他的,而每个见了他都眉开眼笑,因为他会掏出千元大钞当车资,而且不用找零。
「童先生,谢谢。」司机当他是个财神爷。
「开慢点,别闯红灯。」童列宁交代完司机,又暗暗记下对方的车牌号码,好像随时担心司机会把她拐跑。
「童先生,你放心。」司机拍胸脯打包票。
但是他不太相信司机的保证,替她打开后车门,等她坐进车里,关上门前又说:「到家时给我一通电话。」
而通常她还没来得及打电话给他,车于还在半路上,她的手机就响了。她接听,他沙哑地说了一声「是我」,然后就把音乐放得很大声给她听,一直听到她回到家。
然后她挂断电话,开始整理家务。
她现在开始喜欢回家了,因为除了发呆,她还得替花浇水,帮他洗衣服,他有一些东西放在她家,而她会把它们整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整整齐齐的跟她的东西放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他们的东西也在一起。她忙着那些事的时候,就算是一个人,心里也是甜的。
对了,她想起来他有件衬衫掉了一颗扣子,她得帮他补上去。其实他平常很少穿衬衫,他习惯穿纯棉T恤配牛仔裤,他穿T恤很好看,因为他够高、够挺,不过他穿衬衫的时候会有另外一种味道,潇洒而成熟,但他不穿的时候更好看,他的身体像是雕刻出来的,精瘦有力,毫无赘肉,怎么看怎么帅。
而且她知道不管多晚,他都会来到她身边,因为她给他一把钥匙,那么不管几点钟,即使她睡着了,他也进得来,而且她随时欢迎他摇醒她。
那天,童列宁将近凌晨三点才回来。
他工作了一整个晚上,身体和心理的负荷都到达了极限,他原本觉得累坏了,但在看到她之后,疲惫感瞬间消失无踪。
他应该去洗个澡,但他只是上个厕所就回到床边,坐在一张椅子上,就着月色,凝望她的睡颜。
她白得像个陶瓷娃娃,眉毛弯弯的,睫毛长长的,眼皮薄薄的覆盖住眼睛,她的鼻梁窄而挺,嘴角漾着接近微笑的弧度。
她穿了睡衣吗?还是没有?有时候她会什么也没穿,就躺在床上等他。
他轻轻掀开被子。老天,她上半身是裸裎的,淡淡的月光照在她雪白的乳房上,泛着薄透的光芒,她穿了内裤,但那不是她的,而是他的。
黑色的男性内裤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臀部上。他倒抽一口气,欲望瞬间主宰了他的身体。他想要她!他每天都要她,如果没要过她,他不管身体再累也睡不着。
但是他今天犹豫了,因为时间确实太晚,而她好像睡得很熟,熟到对他的凝视没有反应,通常他光是看着她,她就会因为感觉到什么而自动睁开眼,然后彼此深深对望,然后她会张开双臂拉下他的头,然后两个人在床上打滚喘气,然后他进去,她会抓着他一直喊上帝。
上帝!他想要她!但她没有睁开眼睛,她熟睡到感觉不到他的凝视,而且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看见她的小脸蹭了蹭枕头,像只满足酣睡的猫咪。
她睡得香甜,而他可惨了,因为黑色内裤太松垮了,遮不住她玲珑光滑的臀部曲线……他吞了口口水,压抑不住欲望,欲望反而愈肿愈大,简直快要冲破他的牛仔裤。
他控制不住自己,愈来愈控制不住。
他脱下牛仔裤踢到旁边,眼睛一边盯着她的臀部,一边伸手安抚着他的欲望,幻想他已经在她里面,幻想她已经湿透了,他记得她的那里像朵玫瑰花,他挑弄她的时候,她的花心会分泌出蜜汁……他那玩意愈变愈大,始终搞不定熊熊欲火。
他决定转移视线,不再看着她的屁股,这才发觉她不知何时转头偷觑着他。他脸色黑青,放开手里的勃发,倾身靠近她,毫不客气的把手探进她的双腿之间,发现她早已经湿透了。
「说!你什么时候醒的?」他质问。
「你进门上厕所时我就醒了。」她红着脸。
「什么?」他愣住。没想到他不忍心吵醒她,她竟醒着看他玩自己。
「谁教你上厕所上得那么大声?!」她不太有力地指责他。
「你不爽的话,干嘛还翻来翻去勾引我?」他大叫。
「谁勾引你啦?!根据统计,人在睡眠中,平均每三十分钟就会翻身一次,你知不知道?」
「医生说睡觉会翻身,但没叫你翻到露屁股吧?」
「那是因为你的裤子太大了。」
「那你干嘛穿我的裤子?」
「因为……」她扁了扁嘴,「我有一点想你。」
可不是!他总想脱她的裤子,而她却想他想到偷穿他的裤子。不过总算有进步,她开始肯说些什么了,她会说想他,虽然只有一点,而他想搞清楚究竟是「哪一点」。
他邪恶地用手指了指她左边的乳头,「这一点?」然后又指她右边的乳头,「还是这一点?」
她被他弄得全身瘫软。
「还是……」他搂着她发软的身子,再度把手伸进她的双腿之间,一根长手指刺进她里面。「这一点?」
「喔……」她喘得更厉害。
「哪一点?」他抽出指头,又问一次。
老天!他知道的,他知道她每一点都在回应他,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叫嚣着他,包括她的心,她整个人都是他的。当她看见他安抚着他的欲望时,都快尖叫出来,她瞬间觉得自己湿透了,她觉得她像个荡妇,她喜欢他用指头揉拧她的乳头,喜欢他用手指戳进她……噢!老天!她等了他大半夜,她渴望他把她填得满满的感觉,就像之前的每一个夜晚……
但他迟迟不行动。她跪在床边,伸手环抱他的颈项,勾下他的头吻他,他回吻了她,然后她想要吻他下腹的胀大,他却制止了她。
「不行。」他说。
「为什么?」她仰起小脸。
「我还没洗澡。」他咬咬牙。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不介意。」
「我介意。」他把她的脸按到自己胸前,「你闻闻,我浑身都是汗臭味。」
墨欢颜深吸几口气,他身上的确充满了浓浓的汗水味,但她不觉得臭,只是奇怪,俱乐部里的冷气超强,童列宁却经常弄得汗流浃背、满头大汗,他到底在干什么?
「你去做兼差做苦工了啊?」她跟他开玩笑。
「差不多,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像是修理水电……」
的确,童列宁的手很巧,会帮她修马桶、通水管,还会帮她换上省电好用的灯泡。
「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她问。
「介意我是个粗人?」
「这我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当时你就是爬梯子换灯泡。」
「所以……」他挑挑眉,「你觉得我还行?」
「行得不得了!不只是换灯泡。」墨欢颜对他眨眨眼。
他惊奇的看着她。这女人,她勾引他的手段还真是招招切中要害。他好不容易消退的欲火,一下子又上来了。
老天!他该去洗澡了。
她跪在床边,裸着双乳,两手抓着他的腰,接着又对他搧动睫毛,细声细气地说:「你需要有人陪吗?」
他需要有人陪吗?天啊!他需要得不得了。
「我可以帮你刷背,我很会刷背喔。」她脱掉他身上的T恤,然后两手架在他的肩上,双腿打开像蛇一样盘住他的腰,把全身的重量交给他。
刷背!喔!该死!他克制不住,往她那里进去一点。他咬咬牙,说服自己只进去一点点就出来,他很快就会抽出来……
她对他绽开很无辜也很美丽的微笑,甜甜的说:「会很舒服喔!」她双脚一使力,驱使他更往她里面刺进去。
该死,他没有出来,反而在她的鼓励下又进去了一点,然后他舒服得就出不来了,接着迅速冲进她最里头。
她在他失控的那一瞬间微微一笑,然后她也失控了,他愈往里面,她失控得愈厉害,她忽而扯拉他的头发,忽而抓扒他的背部。
他站着那里要了她一次,但一次不够,他在把她放倒床上后又压进去一次,接着他抱着她走进浴室,她替他刷完背后,他替她刷,刷着刷着他突然又丢下手里的刷子,压低她的背脊,扶住她的臀部,再度从后方戳入她,当他抱着全身虚软的她踏出浴室,回到床上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又想要了,而她又给了,他们像疯子似的从黑夜纠缠到天亮……
那天早上,他们没有听见闹钟声、没有听见电话声,也没有听见手机声,谁打来的他们都听不到。
因为他在她的身体里面,那里是天堂,世俗的喧嚣扰嚷打搅不了他们。而天堂的子民不用打卡,不用上班,当然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迟到,那里没有菁英和人渣的区别,只有满满的爱,在爱之前,人人平等。
正文 第七章
第二天他们睡到日上三竿,童列宁先睁开眼,轻轻从她体内抽出来,这时,她也醒了,然后他让她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怎么办?」他轻抚她的背,沙哑地问:「你错过了上班时间。」
「怎么办?」她仰起小脸看他,轻轻地回答:「我一点也没有罪恶感。」
从小到大她连课都没跷过,今天却因为跟男人厮混到天亮,睡过了头,来不及去上班。
「你不怕老板火大开除你?」他问。
「雷总裁不会开除我。」这点她很有自信。
「那如果你一不做,二不休,连下午的班也跷掉呢?」他存心挑衅似的。
墨欢颜偏头想了一会儿,「我想雷总裁可能会有点生气,但是应该还不至于开除我。」她一年到头都在工作,连年假都没休过,难得一次跷班,雷凛然应该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
「那要跷吗?」他问。
「啊?」她张大嘴。他竟然鼓励她跷班!
「我有两张电影招待券,要不要去看?」
「什么片?」她问,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没想过他会约她看电影!跷班去看电影,她总该有罪恶感了吧?结果也没有,她还觉得这个主意很吸引人。
「卡通片。」他回答。
「啊?」她张大嘴巴。
「宫崎骏的新片!就是『龙猫』那部卡通的作者,那只肥得不像话的龙猫,到处都有在卖。」他龇牙咧嘴,做出不敢苟同的表情。
「我知道,那部卡通里有一辆龙猫公车,然后载着两个小女孩,去医院看她们生病的妈妈。」
「是啊!她们的妈妈生病了,住在很远的医院,小女孩很思念母亲,于是龙猫公车载她们到医院去,天下还有比这更方便的事吗?」童列宁撇撇嘴,耸耸肩,「我怎么就没搭过?」
她望着他,轻轻地说:「也许龙猫不知道你也有需要。」
童列宁皱起眉头,像是被人拆穿什么,有些狼狈地说:「谁需要那种小孩的玩意?!」
她没说话,不想继续拆穿他,但她知道他有多在乎他妈妈。
「宫崎骏还有一部卡通叫『萤火虫之墓』,描述二次世界大战时的日本,主角是一对兄妹,父亲战死,母亲被炸死,然后妹妹病死,哥哥饿死,总之能死的都死光了,世界就是这么惨。」童列宁接着又说。
她头一次听见有人能用这么冷血的口吻来评论「萤火虫之墓」!她又看看他,「我看的时候,都哭肿了眼睛。你没哭喔?」
「谁死我都没哭!就算没有战争,人也会死。」他的眼神空洞,「我连我妈死都没哭。」
「为什么?」她问。
他想了想,回避她的眼神,摊了摊手,「大概我天生冷血。」
墨欢颜凝视着他。其实他并不冷血,他的身体很温暖,他的心更暖,他会跟阿婆买花,即使阿婆的花又皱又比别人家的贵,但他说阿婆像他妈。他看似无情地批判着宫崎骏的卡通,其实他也想要坐龙猫公车,她甚至觉得他应该也很想哭,他只是不哭。
他应该哭的,眼泪可以宣泄悲伤、痛苦等负面情绪。但男人都不哭,所以他们比较短命。
「你干嘛那样看我?」他被她看得有些无措。
「没什么。」她对他笑笑,然后张开手臂紧紧拥抱他,用她的体温温暖他,这样也许可以融化他故作坚强的心。忽然,她想起挂在MOON RIVER的那些海报,「MOON RIVER大厅里的那些海报都是你的吗?」
童列宁愣下一下,旋即意会她在说什么,点点头。
「你很迷宫崎骏?」她问。
他又点头。
她就知道,迷宫崎骏的男人怎么可能冷血!但她不想让他尴尬,他想维持他大男人的形象,就由他去好了。
于是她故作轻松地说:「我们公司很多人连宫崎骏是日本的动画大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男人都迷饭岛爱。」
「饭岛爱已经过时了。」他纠正她,「现在日本当红的AV女优是吉崎直绪,男人梦中的限制级情人。」
是喔!她一脸讪然。从宫崎骏到情色片,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听说这次台北多媒体大展,主办单位会请吉崎直绪来喔!到时候展场一定又会挤得水泄不通。」他知道的可多着呢!
「那你就等着去多媒体大展看那什么限制级情人就好了,干嘛找我去看宫崎骏!」
「因为我比较喜欢宫崎骏。」他说。
「那你去抱宫崎骏好了。」她呛他。
「我比较喜欢抱你。」他紧紧搂着她。
「才怪!」她又呛他,在他怀里挣扎。「你想抱的是吉崎直绪!」
「你比吉崎直绪漂亮多了。」
口是心非!她瞪他一眼,却不再挣扎。
「你的胸部比她圆。」
才怪!这个大色狼!
「喂,你不是要看宫崎骏的电影吗?那你现在又在干嘛?」
「先吸奶,再去看宫崎骏。」他一头栽进她的胸口。
听他说的是什么话?吸奶?!
「呸……喔……喔……」
他在吸奶,她又在呻吟个什么劲?
「你喜欢我吸你的奶吧?」他抬起头来问。
「才……怪……」她红着脸怪叫,「你弄得人家痛死了。」
「那不是和做爱一样?」他邪笑地说,「痛苦和快乐同时存在,那就是高潮。」
哎哟,说得她脸都红了。她不自在地说:「你又不是女人!」
童列宁无视她的脸红,继续说下去,「但我吸你的奶的时候,你就是这样。」
怎样?她不吭气。痛苦又快乐?他说对了。
「你的表情会变得很美!」他说。
「别说了好不好?」她一点也不美,现在只感到羞愧。
他吸了她的奶,然后跟他讨论吸奶这种事?拜托,她没看过A片,也没跟任何人讨论过跟性有关的事情,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但她一辈子没见过父母牵手,也没看过他们亲吻,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她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就说她脑袋里装了很多无用的垃圾知识,甚至不能让她真正认识自己。
「正视欲望,做它,说它,都是很正常的事。」童列宁说得自在。
没人这样跟她说过,在她的人生里,性一直是难言的禁忌。
「做爱和哺乳一样,都是很舒服的事。」
「做爱和哺乳?没人会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她跟他讨论。
很好!她终于从「只做不说」,进步到愿意说点什么了。
「女人哺乳就跟做爱一样舒服。」童列宁告诉她,「你去哺乳室看看那些女人就知道,她们哺乳时的表情特别的美。」
「才怪!我看过书,女人哺乳的时候都很痛。」
「她们不是因为哺乳而疼痛,是因为胀奶,等宝宝把过多的奶水吸出来之后,她们就舒服了。」
「反正你的意思就是,宝宝吸奶的时候,妈妈很爽,是不是?」
「差不多。哺乳也是一种爱的表现方式。我想蒙娜丽莎微笑的时候,想的可能就是这件事。」
她听过有人怀疑蒙娜丽莎之所以能露出那种神秘美丽的微笑,是因为当时她怀孕了,但是没人说她生过小孩,还喂过奶。
「就算你对好了,反正吸蒙娜丽莎的奶的小孩又不是你。」
「但是我吸过我妈的奶。」他对她咧咧嘴,「在我残留的记忆里,依稀记得我妈哺乳时美妙的表情。我想我很满足,而她很舒服。」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
「你吸我……呃……」说出口好像就没那么大不了了,反正他本来就是吸她的奶不是吗?做都做了,还怕说吗?她好像比较能坦然面对这种事了。「你吸我的奶的时候,该不会想着你妈妈吧?」
「有时候。」他坦承,「你的胸部很像我妈蒸的肉包子,我吸你的时候,有时会想到包子,然后想到我妈。」
「呃……」她接不下去了。
「不过,那只是刚开始,通常吸了几口,当你开始在我耳边喘气,我就什么都忘了,只想要进去,愈深愈好。」
她又开始喘了,喘得很大声,喘到他忘掉肉包子,也忘掉他妈妈,然后他们在床上翻天覆地……
*********
赶在电影开演前最后一刻,他们摸黑坐在最后一排,紧抱着彼此不放,童列宁吻了她千遍万遍。
直到电影结束,灯光大亮,他们跟着人群站起身,却对电影剧情一知半解。
走出电影院,童列宁带墨欢颜去吃了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但是他们两个的吃相都不太浪漫,因为他们饿坏了,从早到晚除了接吻,他们什么也没吃,连水都没喝。
吃饱喝足后,他们又去逛了夜市。
夜市人潮汹涌,到处都是咸猪手,但是墨欢颜一点也不担心,因为童列宁一条手臂随时挂在她的腰后,没人敢碰她的屁股一下。
他像她的骑士,而她自觉是个公主,他为她开路,为她挡掉咸猪手。她口渴了不消说,他会帮她买一杯现榨果汁,两人共用一根吸管,她喝几口,再换他喝,然后她像个傻子一样对他笑。
「好甜喔!」她觉得他喝过的果汁更甜了。
「嗯。」
他替她拢了拢披泄肩膀的长发,这是只有他才能做的动作,而她知道他喜欢,故意不用簪子绾起头发。
喝完果汁,他们又吃了烤玉米,经过药炖排骨的摊子前,她闻到浓浓的汤汁味,又拉住他。
「我想吃那个。」
「你刚刚才吃了烤玉米。」童列宁提醒她。
「可是我现在又饿了。」她吞了口口水,然后对他吐舌头。
现在她学会了撒娇,学校没教的事,但她自动自发的会了,而且她撒娇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拒绝她,不管她要什么。
「老板,一份药炖排骨。」童列宁护着她在角落的桌位坐下,替她弄来腐乳沾酱。
看她吃得满头大汗,他抽了面纸,替她擦拭汗珠。当然,她吃不完又是他替她解决。
除了吃东西,来到夜市当然不能忘了逛一逛游戏摊子。
墨欢颜坐下来打弹珠,童列宁站在她身后,用他的身体和手臂牢牢护着她,可惜她笨手笨脚,最后只得到一颗泡泡糖,沮丧得快要哭了。
「我不想要泡泡糖……」她抓着他,可怜兮兮地说:「我想赢到那只大龙猫!」当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可以抱着那只龙猫玩偶。
「那我们去买一只。」他用指腹轻轻刮着她的手背。
「我不要!」她执拗地说:「赢来的才有意思。」
她难倒他了,他没打过那种弹珠,不过他看了旁边一眼,忽然说:「那我们去玩那个怎么样?」他指了指隔壁那摊。
隔壁那摊玩的是九宫格的投球游戏,玩法很简单,但是不容易击中。
墨欢颜跟童列宁走到摊子前面,有三个威风凛凛的家伙准备投球,可惜出手之后,简直惨不忍睹,最后连一颗泡泡糖都没有得到。
这种投球游戏至少要击倒六格才有奖品,不过奖品都很大,九格全倒的话可以换到一架遥控飞机,倒八格能换一辆遥控车,倒七格才可以换到一只大龙猫。
墨欢颜心想,那些大奖应该放在那里很久了,除非是王建民,否则谁也赢不走那些奖品。
而那些挑战者,一个个投球前像老虎,投完之后却变成过街老鼠,摸摸鼻子赶紧离开。
老鼠下场,王建民没有回来补位,登场的是童列宁。
他看起来很低调,不像老虎,也不像王建民,他很高、很有力,但是说真的,墨欢颜不觉得这行得通,但似乎有不少人看好他,围观的人愈来愈多,大家都睁大眼睛等着看他出手。
他做了个投球姿势,再奋力一投,砰的一声,正中一号格子。
墨欢颜顿时傻眼。
全场欢声雷动,甚至有人兴奋的跳了起来。
童列宁没被现场的气氛扰乱,冷静的拿起第二颗球,对准他所想的二号格子,出手,命中,二号格子又倒了。
「好耶!好耶!」现场又有人大叫。
然后是第三球,童列宁把球抛了抛,丢出去,这次他要的是三号,三号就没逃过被他击倒的命运。
「哇塞!」有人怪叫,「他是哪一队的投手啊?洋将都没他那么厉害。」
「嘘……别吵,看他要投第四球了。」
童列宁不受任何人影响,他有他的目标和定力,拿起第四颗球,摩拳擦掌。
「嘿,我赌他这次的目标是四号,你看他是连着来的,一、二、三、四,然后五、六、七、八、九,他会全都击倒……」之前被嘘的那个家伙自以为是的说个没完没了。
但是他还真说对了。
童列宁接下来又连续击倒了四、五、六、七,没有任何失误,围观的群众忍不住为他鼓掌喝采,然后很有默契地屏气凝神,期待着他的第八球。
童列宁拿起第八颗球,放在手里掂了掂后,却又放回去。
咦?他干嘛不出手?
现场群众你看我,我看你,全都面面相觑。
童列宁气定神闲的走到老板面前,指着那只大龙猫,「给我那个!」
啥?老板也期待着他的第八球,没想到……
「先生,你还有很多球没投耶!」老板提醒他,照他的准度和力度,应该很快就能「完投」。
「我要那个就好。」童列宁又说。
「喔!」老板抓抓头,一头雾水地把那个大龙猫递给他。
童列宁一手捧着龙猫,一手攀在墨欢颜的腰上,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走了。
*********
直到走出夜市,童列宁把龙猫塞进车子后座,与她一同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离去,墨欢颜都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整个人轻飘飘的。
没多久,他带她走进咖啡店,替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而他自己则是一杯纯的蓝山咖啡,然后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桌位,面对面坐下来。
不一会儿,服务生送上咖啡,然后离开。
墨欢颜看着他,啜饮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清清喉咙,「你打过棒球吗?不然怎么这么厉害?」
他想了一下,「小学玩过,我是投手。」
难怪他投起球来架式十足,威力惊人,而且准到不行。
「你怎么不朝职棒发展?」她问。
「我的右手臂坏掉了。」他回答。
「怎么个坏法?」她觉得他的手好得很,结实,充满力量。
「习惯性脱臼。」他耸耸肩,「当时我才十二岁,小学六年级。」
「很严重吗?」她皱眉。
「我原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脱臼了再接回去就好。不过医生觉得不太好,他警告我再投下去,右手可能会残废。」
她倒抽一口气。「那你刚刚干嘛还投?」
「因为我不会打弹珠,投球比较可能赢到龙猫。」他咧咧嘴,「我自己也挺惊讶的,这么久没投,我竟然还记得怎么握球!」他望着自己的手,「那种狂飙的速度感,真让人怀念。」
怀念个鬼!
「你该庆幸没有变成残废!」她生气的说,这么严重的事情他也不说,难道他以为他投断手臂替她赢得龙猫,她还能高兴得起来?
「没那么严重。」他一手伸过来压在她的手上,安慰她:「以前我不会控制力道,只靠蛮力去投,才会伤了手臂。后来我懂得控制了,所以我的手臂一直没出过问题,也没再脱臼,办起事来还挺管用的。」
她红了脸,他的手臂的确不坏!他能抱着她站着就做,他的手臂、腰,还有大腿……总之全都好得不得了。
「你想到什么了?」他挑了挑眉。
「没有。」她连忙否认,抓起杯子喝了一口,「好烫。」
「小心!这是热咖啡,不是你常喝的威士忌。」
听他说话的口气,活像她是个脑袋不清楚的大酒鬼!
「我哪有『常喝』?!」墨欢颜忍不住反驳他,「我已经喝得很少了!」除了偶尔来一杯掺了水的威士忌,她大多时候都跟他一样喝开水。
「还可以更少一点。」他又说。
还少?「那你干脆叫我别喝算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顺水推舟。
她瞪大眼睛,弄了半天,原来他根本不希望她喝酒。那他干嘛不早说?害她有事没事还得装模作样喝一杯,不然她拿什么当藉口天天跑去MOON RIVER?
「你不是说过,你从不劝人戒酒?」她问他。
他的确如此,从不劝人戒酒,因为他们总有一天会不想喝。但是墨欢颜不一样,她让他等不及了,他偶尔看到她转着酒杯就不舒服,即使酒保已经在她那杯威士忌里面灌了很多水,但灌了水的酒,终究还是酒!
他干嘛那么在意她喝不喝?他想了想,「但你是女人。」
「法律规定女人不能喝酒?」她反问。
「没有。」他坦承。
「所以我没犯法?」她问。
「没有。」他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他,他的样子怪怪的!她决定不再跟他抬杠,因为他没有刀疤的冷脸看起来闷闷的。他在不高兴什么?
「你不喜欢女人喝酒?」她问。
「女人喝酒不好。」他说。
「为什么?」
「因为女人要生孩子。」他说。
她脸又红了。她没想过生孩子,但她跟他做爱做的事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戴过套子,她也没想过得吃避孕丸,而且他每次都射在她里面,都把她填得满满的。
她没想过生孩子?还是她想过?想过什么?想用小孩绑住他?他是用孩子便能绑得住的男人吗?她的问题还真多,但没一个问得出口。
不可否认的,他对她很好,她想要只一龙猫,他就替她赢来一只,他其实可以赢到更好的奖品,但他得到龙猫就停手。为什么?她只敢问他这个跟龙猫有关系的问题。
「因为我不需要遥控飞机。」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手上,「但你很需要一只龙猫。」
不对!她想要的不是龙猫,她是因为知道他需要才说她想要,还有他不在的时候她可以抱着龙猫等他回来,还有……她忽然觉得心急,除了龙猫,她还想要听他说点别的,他们这么亲密,但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那三个字,他爱她吗?还是他只喜欢跟她上床?如果他只喜欢跟她上床,那又干嘛要费事的替她赢得龙猫?
还有,她对他了解多少?
她知道他十四、五岁就在M00N RIVER非法打工,得过世界花式调酒大赛冠军,对艺术很有天分,知道他有个上了天堂的老妈,还有什么?喔!还有他经营俱乐部,兼差当水电工,知道他喜欢宫崎骏,还搜集了一大堆电影海报,现在又加上一样,他小时候打过棒球,还有什么?还有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嗑药,也不碰俱乐部小姐,不过他碰了她,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碰她,也不知道他想不想她替他生孩子,不过他们出门看电影前,还热烈讨论过哺乳和做爱的关系,他跟她说了那么多,然后他又射在她里面好几次,他那样说、那样做是什么意思?她可以问问看吗?
不行!她问不出口。
她想知道为什么,却又害怕知道为什么。
雷凛然跟她说过对不起,如果童列宁也说出一模一样的三个字,然后接下去又说:「我不需要你替我生孩子。」那她会怎么办?
她想,她应该不只会中风!
后来墨欢颜什么也没问,安安静静地喝完卡布奇诺,然后与他一同离开那家咖啡店。
*********
他们一回到家,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电话铃声就响了,然后自动转到电话答录机。
雷凛然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又生气又焦急——
「墨欢颜,你在搞什么?为什么没来上班?我找了你一整天,你是生病了还是怎么?至少告诉我要到哪里去探望你!」
电话才挂断,她的手机又响了。
她这才想起手机扔在门边鞋柜上,忘了带出门,现在刚好就站在鞋柜旁,于是她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
「老天!墨欢颜,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搞什么?为什么没来上班?我找了你一整天,你是生病了还是怎么?至少告诉我要到哪里去探望你!」雷凛然气急败坏的说。
墨欢颜咯咯笑了起来,「雷总裁,我很好,没有生病住院,所以你用不着去哪家医院探望我。」
她边听雷凛然说话,边把手上的大龙猫塞进童列宁的怀里。
「我不是存心跷班,对不起,我只是没听到闹钟响,忘了起床。」
接着她跟雷凛然谈了一下公事,挂断电话之后,她发现童列宁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而且表情怪怪的。
「你干嘛?」她问。
「没什么。」他已经换上拖鞋,抱着龙猫走进客厅,在沙发前站了一下,然后就把龙猫扔到沙发上。
她放下手机,也换上拖鞋,走到他身边,发现他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你怎么了?」她推推他。
他回避她的眼睛,在龙猫旁边坐下,而她像猫一样蜷在他怀里。
他搂着怀里的软玉温香,心情却有些低迷,下巴顶在她的头顶上,眼睛刚好盯着葛雷哥莱毕克的电影海报。雷凛然跟这个作古多年的大帅哥长得真像,帅得让人看了很不顺眼。
「你跟雷凛然好像聊得挺开心的。」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有吗?她忽然一愣。
她刚刚有很开心吗?好像有一点。至少雷凛然终于发现她存在的价值,她一天没去上班,跟童列宁吃吃喝喝、东逛西逛,还得到了一只大龙猫,而雷凛然呢?今天一整天都在办公室跳脚,因为他的行事历和文件报表,全都在她的电脑里,而她的电脑设有密码,除了她本人,谁也打不开,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扳回一城。
「幸好我跷班了。」她搂着他的脖子,「跷班原来有这么多好处。」
「什么好处?」他不动声色地问。
「雷总裁还以为我生病了,急得不得了。」她笑说。
「他很看重你。」他望着她脸上的酒窝,勉强保持平静地说。
「是啊!雷总裁说我像氧气,平常没感觉,一旦缺氧却会要人命。」
他接不上话了。
他想,她也是他的空气,但显然她比较喜欢当雷凛然的空气,而不是他的,如果他和雷凛然同时溺水,她应该会毫不迟疑的先救雷凛然。听她三句不离雷总裁,活像雷总裁才是天天跟她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
但是她没发现他有些不对劲,望着坐在他们身边的那只大龙猫,忽然想起她曾经有过的另外一个礼物,不是谁替她赢来的,而是一份生日礼物,是雷凛然送给她的象牙手镯,她好久没戴了,连塞在哪里都快忘记了。
于是她忽然跳起来,跑进房间,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翻找,不一会儿便找到那只镯子,她拿着镯子回到客厅,站在童列宁眼前晃啊晃的。
「你看这个,漂不漂亮?」
那只象牙手镯是淡淡的月牙色,纹路细致优雅。
「很漂亮。哪里来的?」童列宁问。
「雷总裁送我的。」她把镯子戴在手腕上,坐到他腿上。
「什么时候?」他问。
「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他干嘛送你?」
「因为……」她忽然结巴,「他是我学长。」
「T大学长?」他扯动嘴角。
「嗯。」她低头盯着地上,好像地毯很吸引人。「我大一就认识他,当时他大四,我毕业后成为他的秘书,大学四年加上工作六年,我跟雷总裁认识十年了。」
十年耶!她三言两语就交代过去,说得不着痕迹,他却听得出来她在闪烁其词。
「听起来你们之间挺『单纯』的嘛!」他忍不住调侃她。
墨欢颜的脸忽然涨红。「本来就是。」
「是喔!」他冷哼一声,「单纯到你会为他痛哭流涕,醉到不省人事,让皮条客脱了衣服都不知道!」
「我……」
她咬着唇,想站起身,他却用手紧紧压住她的肩膀,不让她逃开。
「是我自己误会了一些事。」她叹口气。
「哪些事?」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她迎视他。
「就是……」她喉咙干涩,思索着该怎么解释她那白痴行为,「我曾经以为雷凛然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所以她对他死心塌地了十年。
「你跟他上过床?」他问。
她咬咬牙,点了点头。
「他像我对你那样对你?」他的声音紧绷。
「不太像……」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头皮也在发麻。她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怎样,干嘛没事拿那只镯子出来胡扯?!
「哪里不像?」他的眉头紧皱。
「我不记得了。」她没说谎,她是跟雷凛然上过床,但她忘了那些过程,不像童列宁对她,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吻了你?」他的眼睛微眯。
她点点头。「雷凛然吻过我的……脸颊和……额头。」这点她记得。
他望着她,表情有点怀疑。「还有呢?应该不只这两个地方吧?」
「我只记得这两个地方。」她说。
「你没有喝酒吧?」他问,没忘记她醉得被他脱光光都不知道。
「当然没有,那时候我才十八岁耶!」
谁没有过十八岁?但他十八岁那年就曾经烂醉如泥,那年他女友跑了,老妈那年死了,MOON RIVER的前老板那年撞车了,然后他扛下了那家店,成了俱乐部老板!十八岁,扭转他生命的一年。嘿,他好像扯远了,现在讲的不是他的十八岁,而是她的!那年又是谁扭转了她的生命呢?
当然是那个送她象牙手镯当生日礼物的雷凛然,然后她跟雷凛然上床,让雷凛然吻了她的脸颊和额头。
「然后呢?你还让雷凛然干了什么?至少有脱衣服吧?脱到哪里?你让他看你哪里了?胸部、阴部,还是全部?」童列宁问了一串问题。
这混蛋!她想挥他一巴掌,他把他对她做的那些下流事全套用到雷凛然身上了!
「雷总裁才不像你这么不要脸!」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那些不要脸的事!」童列宁反手一抓,把她高举在半空中的那只小手连同另一只反剪到她身后,迫使她丰满的胸部往前凸出,另一只大手毫不客气的隔着衣服揉捏她的乳房。
「你住手!」她扭动身子,却挣不开他,他单手就把她的双腕铐得死紧。
「你当时也是这样对雷凛然说的吗?叫雷凛然住手?!」
童列宁没有住手,反而掀开她的上衣,把手伸进她的胸罩里,持续揉捏,她小小的乳头变得又挺又硬。
「你叫他住手之后呢?」他冷冷的脸上忽然冒出了热汗,「高贵的雷凛然就此住手了吗?」他冷笑一声,然后更加放肆的玩弄她的乳房。
「喔……」她停止挣扎,她的身体习惯了他的触碰,他知道她什么地方最敏感,他知道怎么捏她、扯她,他就是有办法三两下把她弄得像个荡妇一样。雷凛然不会这样对她,雷凛然不会对她这样放肆,她也没让雷凛然看过她的胸部、阴部和全部,但是童列宁那样说她,伤透了她的心,可怕的是,她即使伤透了心,她的身体却拒绝不了童列宁的玩弄。
他以为她让他那样对她,就等于她能让任何男人那样对她?他以为……喔!他现在脱掉她的上衣,脱掉她的胸罩,他甚至松开了她的手,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她很不要脸,因为他知道他用力吸她的奶的时候她会紧紧把他按在她的乳房上,他知道无论怎么吸她都不会拒绝。
她没有奶水,但他会吸得她另一个地方流出水,然后他会去吸她出水的那个地方。而他正在那样做,他脱掉了她的裤子,把她放倒在沙发上,他分开她的腿,然后低头吸吮她那里,接着长长的指头也伸进去。
他投球很准,伸进去的时候更准,他戳到她最敏感的地方,指头放在里面转一转,掏一掏,然后他又加进第二根指头,刺她、戳她,然后再用力撑开她,而她不要脸的喘着。
然后他连裤子都没脱,只是拉下拉链,她便自动夹紧他的腰,任由他肆无忌惮的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然后「疯狂扫射」……
然后他离开她的身体,拉上拉链,站在那里一直看她,看她软倒在发上,看她被他脱光了衣服彻底玩弄过的模样。
她想他觉得谁都能对她那样,她想他以为她会对任何男人张开腿,她想他以为谁都可以任意进出她的身体……就像他刚刚做的那样!
正文 第八章
事后,他们谁也没有开口,空气一片死寂。只有那只大龙猫咧着嘴在笑,但没人听得见它的笑声,那只是一场投球游戏赢来的玩具。
墨欢颜觉得自己也是个玩具,对他来说她也只是一场游戏,他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她了,他天天跟她睡,没戴套子射在她里面,那不是因为他想跟她生孩子,当然更不可能是因为他爱她,她曾经以为他对她特别热情,其实不是,她想清楚了,他应该是觉得她特别贱。
贱到他随时随地要她,而她的确很贱,从来不曾拒绝。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摇摇颤颤地想去洗澡,但她一走进浴室,就感到全身虚脱,勉强拖着脚步走到马桶前,然后坐在马桶上发呆,思绪回到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夜。
她去按雷凛然家的门铃,她记得他们聊了一些学校的事,她连话题都还记得,也记得他后来吻了她的脸颊和额头,他吻她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她记得她很高兴也很紧张,但是没有心跳加速,不像童列宁吻她的时候,她的心会怦怦狂跳个不停,她的呼吸会紊乱得像个坏掉的节拍器……然后她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她身上的衣物完好无缺,她还以为是雷凛然帮她把衣服穿回去,她觉得他好体贴又绅士,但她对于她以为发生过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
当时她才十八岁,青涩得根本不知道怎么才叫那回事!但她以为她和雷凛然上过床了,她觉得非得跟他结婚过一辈子。
结果她误解了十年,空等了十年,一直等到童列宁占有她之后,她才恍然床单上的那抹殷红不是玫瑰花瓣,而是她的处女血,同时破解了她对雷凛然长久以来的迷思。
之后,她继续让童列宁不断的占有她,因为她发现童列宁才真正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不对!不对!不只是这样!
她一直想问童列宁想不想跟她生孩子,她一直想问童列宁爱不爱她,但她却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想问,为什么一直在乎这些……因为她不敢承认她爱他!
她爱他!爱童列宁!
别问她是「由爱而性」,还是「由性而爱」,有人能分得清楚,但她没办法。
她只知道别的男人用色迷迷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她会想吐,但是童列宁眯着眼睛邪邪地望着她的时候,她却感到兴奋,当他把手放在她的臀部上的时候,她就想到他把手伸到她里面的感觉,并且渴望他再进来一点。
对她而言,爱和性是同时来的,但那只是她单方面的感觉,童列宁却不是这么想,他可以热热的进来,却冷冷的出去,他可以把手插在口袋里,斜睨着她一个人倒在沙发上。
他以前不会这样,他每次做完都会抱着她好久好久,直到她沉沉睡去。
但他现在不抱她了,也许他玩腻了她,而她刚好又拿出象牙手镯让他借题发挥。
她干嘛要拿那镯子出来在他面前晃?她想炫耀,还是想激他?不是只有他会送她礼物哟,雷凛然也送过她!她想证明她的行情?她想看他会不会吃醋?
他刚刚对她那么粗暴,是因为他在吃醋吗?
他不像那种会吃醋的男人,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猜到她爱的是雷凛然,但他还是跟她睡了。
那代表什么?她还不知道吗?她只是故意不去想。
那代表他根本不在乎她爱谁、喜欢谁,他要她的人,但不要她的心。
可不是,他把她玩了一逼又一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把她玩得可真彻底,他在她身上的表现只能用出神入化、神乎其技来形容,他狂野悖俗到谁都该脸红,但她一一承受了。
所以他觉得她贱,所以他站在那里连衣服都懒得脱就玩了她这个贱货!
她想来想去,终于想通了这些事,根本不需要问他!
幸好她想通了,终于找到他不碰俱乐部小姐却碰了她的理由。
理由很简单,碰俱乐部小姐,要钱,但他怎么玩她,都免费。
当墨欢颜坐在马桶上胡思乱想,自以为想通了什么鬼的时候,童列宁站在客厅里,愈看那只龙猫愈觉得不顺眼,出手打它,它还是那副笑脸,于是干脆抓起来往墙上扔,它掉在地上相安无事,但是裱了框的葛雷哥莱毕克海报却没这么幸运,压克力裂了一道缝,不偏不倚的横过葛雷哥莱毕克那张帅脸,他看起来就像被人用刀子切过一样。
这家伙现在终于帅不起来了!他冷哼一声。
但是他这样又是在干嘛?竟然幼稚到砸龙猫出气,而且葛雷哥莱毕克哪里惹到他了?人家只不过刚好跟雷凛然有点像,雷凛然又哪里惹到他了?他给他很多钱赚,是大总裁、大客户、大金主,他竟然想拿刀把金主的脸划烂,当然,他绝不承认他在吃醋。
他不喝酒、不抽烟、不嗑药,也不吃醋。
他没吃醋!他没吃醋!他没吃醋……
妈的,他就是在吃醋。
没用的东西!混帐东西!他几岁了还吃醋?!他吃谁的醋?打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心里有个鬼,那个长得跟葛雷哥莱毕克很像的鬼!
她天天跟他睡,她让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她一次也没叫过他。在床上没有,在浴室做的时候也没有,在车里也没有,在电影院里也没有,他为了替她赢得龙猫奋力投球的时候也没有。
妈的,她没叫过他!
别的女人高潮的时候会拼命叫他的名字,她们知道是谁弄得她们那么爽,而他在墨欢颜身上卖命,她八成在心里猛叫雷凛然这三个字!
她老是引诱他去填补她那个洞,而且她一碰他就硬,屡试不爽。
但他明明发过誓不再碰「心里有别人」的女人,也不应该碰她!
他后悔极了!他不该带酒和花去按她家门铃!不该安慰她安慰到床上去!他每跟她做一次,就愈渴望她一分,一次一分,现在他有几分了?他们在一起不到一个月,搞不好已经做了八百遍,光是昨天晚上他们就做了几次?五次?十次?出门看电影前又做了几次?再加上刚刚那一次……老天!他都做到数不清了。
那代表什么?代表她在他心里不只一百分,已经有八百分!
但是他在她心里呢?是个大零蛋!
原本还以为他对她也有点意义,真的!他原本也这样以为,她当他是皮条客的时候就跟他睡,昨天她当他是水电工的时候还是愿意跟他睡,她替他洗衣服、洗袜子,还给他一把钥匙,她跟他去看宫崎骏电影、逛夜市、喝咖啡,而他因此就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她当他是她的男朋友哩!
他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还特地跟楼下警卫混得很熟。
他在M00N RIVER替她留了个特别座,天皇老子去都别想坐。
她说喜欢白玫瑰,他就天天都买,她在酒吧里坐不住,他就拼命塞小费,务求计程车司机能平安送她回来。
他工作到三更半夜,累得腿都站不住了,但她一露屁股,他就卖力跟她来上一整夜,她睡过了头,他扔下一切带她去看电影,她想要一只大龙猫,他就算断了手臂也得投来给她。
但是她到现在连名字都不曾叫过他!
而她口口声声雷总裁雷总裁,叫得可真热络!
人家妈的几通电话就打败他全部的努力!人家一个象牙手镯就干掉了他冒着残废风险赢来的肥仔!人家妈的只吻过她的额头和脸颊,她就苦苦等了人家十年!十年,而他们认识才一个月!
妈的,去他的白玫瑰花语,去他的「我和你很相配」!他们一点也不配!他在这里白费力气做什么?他以为他可以打败她心里那个姓雷的?他算哪根葱?!
那他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他跳起来,冲出去,冲下楼,冲过警卫室,跳上车子,发动引擎,一路猛踩油门,连闯红灯,不要命似的冲到淡水。
河畔有一家小酒馆,他进去,点了酒,也点了女人。
事后,女人替他点燃一根烟,而他也接过来抽了。他吸了一口又一口,一根接一根,然后他又点了一瓶酒,把酒洒在那女人身上,舔她、玩她,弄得她咿咿呀呀地猛叫,叫得他头昏脑胀,叫得他有点想吐,但他还是照做不误。
至少他不再是墨欢颜认得的那个人了,他现在又抽烟,又喝酒,还玩了别人家的店小姐,他想,他终于摆脱了那双兔眼睛!
童列宁离开的时候,墨欢颜还呆坐在马桶上,但她听见了,他拉开门又用力摔上的声音,那力量震得连屋子地面都在摇晃,而她的脑袋被震得昏昏沉沉的。
他去了哪里?去便利商店买明天早晨要吃的面包和牛奶吗?一定是的,是的,她应该先洗澡,洗完之后,他就会回来了,他会拎着她最喜欢吃的鲜奶吐司回来,他还会替她买巧克力口味的牛奶,他知道她喜欢那种甜甜味。
然后她放了一缸热水,泡在里面,她泡了很久很久,久到指头都被泡得皱皱的还不起来,她想到她和童列宁经常一起洗澡,她帮他刷背,他也帮她,两个人刷来刷去,爱来爱去,他在浴缸里也要过她很多次,但他这次没来帮她刷背……因为他去买明天的早餐了嘛!
她又对自己说了一次,他去买早餐了。
然后她又泡了很久,泡到水温变冷,冷冷的水慢慢渗进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她从外到内都变冷了,好像在冰箱里冰得太久的奶油,又冷又硬。
她僵硬地爬出浴缸,换上睡衣,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再用那把童列宁送给她的黑色梳子梳头,梳着梳着她又想,如果他在的话,他会抢着替她梳,他会很有耐心的把她的头发梳得乌黑柔亮,然后弄乱,再替她梳一遍,一遍又一逼!不过……他现在不在这里,他在哪里?
对了!他去买明天的早餐了不是吗?
她知道的,她知道的……
她坐在那里,瞪着镜中苍白的自己,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好像鬼,惨惨的、白白的,像尸体!
过了很久很久,那「尸体」终于站起来,拖着僵硬的脚步走向客厅。她走得很慢很慢,但心里早已有了很坏很坏的预感。
客厅里静悄悄的。
只见那只大龙猫瘫坐在墙边角落咧着嘴笑,龙猫旁边则躺了一块碎掉的压克力板,她走过去一看,原本压在里面的那张葛雷哥莱毕克海报不见了,谁拿走了?童列宁吗?他拿她的葛雷哥莱毕克做什么?那是爸爸给她的大学毕业礼物,托了层层关系才请人从罗马当地带回来,薄薄一张海报漂洋过海才送到她手里,那是她这辈子唯一迷过的一个偶像,但那偶像现在不见了,童列宁也不见了!
不,童列宁不是不见了,不是说过他去买明天的早餐了吗?
她现在没空去理那什么葛雷哥莱毕克,要去睡觉了,等她睡到一半,童列宁就会回来,他会拎着鲜奶吐司和巧克力牛奶回来,然后他会来到她身边,摇醒她,拥住她,进入她。
而她不会拒绝,他说对了,她很喜欢跟他做那种「不要脸」的事,他觉得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也没关系,不管他要用怎样的方式做都可以。
是他的话,什么都行。
他想怎样对她都行!
她很方便,而且免费。
即使他觉得她很贱,她还是会为他张开腿。
但是他……
她傻傻地望着那把放在桌上的钥匙,那是她打给他的,上面还挂着他的石头刻的钥匙圈,小小的一颗石,大约只有童列宁的拇指那么大,石头上却刻着一幅母子图,是母亲环抱着婴孩哺乳的画面,也许童列宁就是为了那个图像才买下它的,她知道他有多在乎他妈妈。
但是他不在乎她!
她望着那颗石头很久很久,眼睛忽然变得模糊,一波热泪涌出来,她抬手擦掉,另一波又涌出来,她又擦掉,然后一波一波,她来不及擦,瞬间已经泛褴成两条汹涌的泪河,汩汩从她的眼角流出,滑向嘴角,然后一滴一滴落在长毛地毯上。
她想她今天不能睡了,因为他忘了带钥匙出门,她得一直醒着,等他拎着鲜奶吐司和巧克力牛奶回来的时候好替他打开门。她怕错过了电铃声,于是哪里也不敢去。她缓缓蹲下身子,蜷缩在墙角,跟那只大龙猫肩并肩挨在一起。她泪流成河,它还在咧着嘴笑。
它很开心!也许它开心得会变成一辆车子,去把童列宁载回来。
不然,它载她去也可以,可是,她该去哪里找他呢?她不知道他去了哪一家便利商店,她猜应该是很远很远的一家,因为他去了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他很在乎他妈妈,但他不在乎她!
童列宁没有再回来!
太阳渐渐升起。
墨欢颜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她一夜没合眼,眼泪从她空洞的眼眸里无声的流出来,流得一滴都榨不出来了,被榨干后的双眼肿得像两颗大胡桃。
她换好衣服准备去上班,下楼的时候,警卫见她戴了副大墨镜,便跟她说:「今天太阳好大喔!」
「可不是。」她对警卫笑了笑。
那是笑吗?牵动肌肉谁不会?做做样子谁不会?那些她最会了,装乖、装好,装得全世界的人都觉得她坚强独立,这她最会了。
「不过……」警卫抓抓头,犹豫了一下又说:「墨小姐,你好像忘了穿鞋子了。」
墨欢颜低头,看看底下的大光脚。
「是啊,我忘了穿鞋。」
说完,她优雅地转身上楼,穿了鞋子再下来。
警卫又看看她,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次又怎么了?」她问。
「墨小姐,你穿的那条裤子……」警卫低下头,不太好意思的说:「好像是睡裤!」
他刚刚没说,还以为她回去穿鞋子的时候会发现,结果她并没有!一向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墨欢颜小姐,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大秀逗。
「喔?」墨欢颜又低头去看,可不是,她穿了白衬衫,穿了高跟鞋,还背着香奈儿包包,喷了香水,却忘了换睡裤?「是啊!我忘了换裙子。」
说完,她又回去换上裙子,然后下来,警卫还是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墨小姐……」他又有话要说了。
她洗耳恭听,希望他可以一次把她不对劲的地方说完。
「不是那个……」警卫搓着手,不安的说:「有件事……不晓得该不该跟你说。」
他看起来就是一副不管她想不想听,他都要说下去的样子。
「什么事?」她问。
「就是昨天晚上……」
怎样?她等着。
「昨天晚上童先生像疯了一样冲出来,我叫他也不理我!这本来不干我的事啦,但是童先生把车开得像飞机一样,咻一声就不见了,我很担心……」
「你不必担心。」墨欢颜平静地说。
「呃……」警卫一副想咬断自己舌头的模样。
墨欢颜想了一想,笑着对他解释,「他冲得很快是因为他想赶快离开!」不然他平常都很遵守交通规则。
「离开?」警卫愣住了。
墨欢颜点点头,坦诚地说:「因为他不要我了。」
「啊!」警卫瞪大眼睛。
「他不要我了。」她重申。
而她,不会再为谁等待了,她再也不等了!
上班下班,下班上班,日子又回归到一成不变的重复。
墨欢颜天天都发挥最高效率,不管工作量如何堆积如山,她都有办法准时在下班之前处理得清洁溜溜。但是做完以后,公司同事全走光了,她的屁股还黏在椅子上,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家里再也没有需要换水的白玫瑰了,她也不需要洗臭袜子、缝扣子了,没有人会等她,她也不再等谁来把她摇醒了。
她还把他的T恤衬衫内衣内裤牛仔裤刮胡刀之类的全部打包,原本想留下一条黑色内裤,但咬咬牙,忍痛似的把那一条也丢进去了,然后她拉起胶袋,封箱,把他存在过的痕迹全部快递到MOON RIVER还给他。
她不等了,但她又不喜欢回家。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很久很久,常常忘记接手机,找她的都是不重要的人,她没力气跟那些不重要的人周旋。她就是坐在那里,坐到别人都吃饱饭、看完八点档连续剧了,她才空着没知没觉的肚子回去。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
有一天下班前,墨欢颜的手机铃声响了,她一看,没有显示来电号码,MOON RIVER有几支线路是不显示号码的,她的心脏几乎跳出胸口,连忙抓起来接听,对方刚「喂」了一声,她的心就立刻沉到谷底。不是他!不是谁?她不是不再等待了吗?那又为何要叹息失落?
她没有叹息失落,真的!她为了要证明这一点,还强迫自己跟对方说了几句。对方是个男的,他说要找小英,但她不是小英,她告诉他打错电话了,他却没有挂断,反而跟她聊了起来,后来她想听听无妨,反正她二十八岁了,她爱跟男人讲话就讲话,她爱跟男人牵手就牵手,她还可以跟男人说上床就上床,她现在什么都敢了!
她没挂断电话,让那男人说下去,那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跟某人很像,不过她已经忘记那某人的名字了。记得吗!她谁也不再等了!那男人说他姓梵,梵谷的梵,他是电脑工程师,发明了很多厉害的程式……
「有多厉害?」她问。
他叽哩咕噜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专有名词,听起来还真有两把刷子。说完那些听起来很厉害的专有名词之后,他开始意有所指的证美她的声音很好听,而他赞美她的时候,声音听起来更沙、更哑了。
「声音?」她无谓地一笑,「那还不是我身上最好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忽然喘了一声,「你想让我看看你身上『最好的部分』吗?」
「你发誓只是看看?」墨欢颜反问。
听听她在干嘛?她在跟一个陌生人调情!但她感觉不到兴奋,她说着那些她没想过要说的字句,却愈说愈寂寞。
但是总比一个人来得好!跟不认识的男人扯些有的没有的,然后答应跟他做些有的没有的,她没有目的,没想叫那姓梵的爱她,当然也不想跟他生孩子,她只是需要一个藉口离开这个办公室,所以她答应让那姓梵的来接她。不管那姓梵的有什么企图!
那姓梵的大概长得很抱歉,因为他不肯告诉她他长什么样。她只知道他开一辆灰黑色的积架,他告诉她车牌号码,而她站在公司外面等。二十分钟不到,他就来了,她一看到他,就知道他为什么选这种车子,因为他的眼珠子也是灰黑色的,他身上穿的也是灰黑色的衬衫,同色系的西装裤,衬得他高大的身形更显得挺拔。
更巧的是,她认识他,他叫梵洛里,他刚刚只说了姓,没说名字,否则她会记得,他也是T大校友,比雷凛然小,但比她高一届,他大学时追过她,他也很帅,轮廓深得很像混血儿,但她那时心里只有雷凛然,没甩他,然后他替她取了一个绰号。
「哈啰!」梵洛里下车,替她开了车门,「好久不见,我的『冰山美人』!」他对她眨了眨那双灰黑色的眼眸。
就是这个,他就是最先叫她「冰山美人」的家伙,他一叫,然后同学都跟他这样叫,那个绰号就从大一直黏到她大四毕业。
冰山美人!她以前的确是,不过十年后她不是了,童列宁把她融化了,他把她融掉,然后留在阳光下任她蒸发。
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不是冰山美人,谁要她都可以!童列宁就是这样看她的,他觉得她很贱,觉得她很随便,觉得她跟全天下的男人都可以有一腿,就像他对她做的那样。
然后他玩腻了她,甩了她,用开飞机的速度离开她。
她不是忘了他的名字了吗?她是忘了,只是不小心想起来而已。现在开始她会「更小心」地忘了他。然后她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哈啰,梵洛里。」她张开手臂,给他一个略嫌夸张的拥抱,「你干嘛装神弄鬼打到我这里来找小英?」
「我不认识什么小英,但我说我想找小英的话,你至少不会立刻挂我电话。」梵洛里说。
「你说你是梵洛里的话,我也不会挂电话。」她说。
「真的?」梵洛里挑挑眉。
「我只是惊讶你竟然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
「你一直是我手机里的第一号!」梵洛里凝视她,「从来没变过。」
她在他的凝视下突然瑟缩起来。但她变了,变得更糟……以前她只是冷、只是痴,后来她热过、融化过,然后呢,她现在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误以为跟个陌生人调情,结果来的是曾经追过她的大学学长,另一个T大的!
忽然想起来,她没问过童列宁是念哪一所学校,搞不好他也是T大的。
T大T大满天下,手机一拨就是他!真是什么跟什么喔!
梵洛里带她去吃晚餐,很高级的那种,就是餐前要配哪种酒,吃正餐的时候又要配哪种才合适,但是她不甩那一套,她告诉服务生,她不管什么餐前餐后什么配什么的狗屁,给她白开水就行。
她的口气跟某人还真像!但她自己没发现,她就是不想喝酒,她吃菲力牛排不配酒,餐前餐后也都不用来一杯。
「你是不会喝,还是不想喝?」梵洛里问她。
「不想喝。」她大口吞着牛排,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他啜了一口手上那一杯酒,问她。
「女人喝酒不好。」她说。这话好像也是抄袭某人的喔!她不是已经忘记那某人的名字了吗?但老是盗用那某人的口气和说法。
「为什么?」梵洛里又问。
她吞掉最后一块牛排,没有回答。
然后梵洛里又问了一次。
「因为女人要生孩子。」她只好回答他。
梵洛里瞪大眼睛,忽然脸涨得通红,他憋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出来。「冰山美人想生孩子啦!」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妈妈咪啊!「这比圣母玛丽亚处女怀孕的消息还要惊人!」
墨欢颜很没用的脸红了。她才没想过生孩子!呃……就算想过一点点好了,那也已经是过眼云烟。
「你该不会是想找我当孩子的爸吧?」梵洛里嘻皮笑脸的问。
「除非我们两个漂流到无人荒岛!」她翻翻白眼,意思就是全天下只剩下他一个男人的话,她会考虑。
「真伤人!」梵洛里一口饮尽杯中酒,叹道:「真可惜你不喝酒,不然我本来想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墨欢颜的心脏忽然奇异的狂跳一下。
「一个很有情调的酒吧。那里的酒好、气氛好、音乐也好。」梵洛里又补了一句,「那里的小姐更好!」
「喔!」墨欢颜忽然捏紧手中的玻璃水杯,故意漫不经心的问:「哪里?」
「MOON RIVER!月河,我喜欢那个名字。」
她也喜欢那里,不过,她喜欢的不是「月河」那个名字。她喜欢的那个名字她已经忘掉了。童列宁!她已经把他忘掉了!但她有点健忘,她常常忘记自己已经忘记他,她一天至少会忘记八百遍。
一天有八百遍,她会不小心地想起童列宁三个字。
*********
吃过饭,梵洛里开车载着墨欢颜在路上兜风,然后他提议干脆杀到猫空去喝茶,但她嫌山上蚊子多,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然就去北投泡温泉,但墨欢颜回他太热天泡温泉简直是找罪受。
「你说一个吧!」梵洛里好脾气的说。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她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喔,月河,去那里好了。」
「你不喝酒,干嘛去酒吧?」他怪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兜了老半天,原来她想去的是MOON RIVER。
「谁说不喝酒就不能去酒吧?!」她反驳他,「那里的老板卖酒,但不喝酒。」
「你认识童列宁?」梵洛里问。
墨欢颜吓了一跳,没想到梵洛里也认识童列宁。「不认识。」她不认识他,她忘记他了不是吗?
「你应该认识他的。那家伙很特别。」
「怎么特别?」她知道那家伙的确很特别,但没想到梵洛里也知道。
「等你看到那栋建筑就知道了。」他说。
那栋建筑她看得都快烂掉了啦!但她很保守地说:「那里我经过几次。」
「我讲的不是外面,是里面,那个大厅的陈设,简直是艺术。」
那她也很熟。「就是一堆不中不西的面具、海报之类。」对了,她后来还发现那里的门柱也很特别。「它的门柱很特别,上面雕满了女人,全都是丰胸纤腰的哺乳类动物,或坐或站或躺或卧,个个栩栩如生,姿态撩人。」
「就是那些!」梵洛里吹了一声口哨,他连口哨声都跟某人很像,他看了她一眼,「我看你对里面也挺熟的嘛!」
「我……」她心虚的说:「去过一、两次,都是应酬。」
「你干嘛脸红?」梵洛里开她玩笑,「你去应酬,又不是去陪酒!」
但是她怎么觉得比陪酒还糟?她不要钱,她免费,结果咧,那某人还不要她哩!她叹了口气。
「那些女人全是童列宁搞出来的。」梵洛里说。
那是说他很会「搞女人」吗?墨欢颜的脸更红了,又红又窘又气。
「我是说,」梵洛里莫名其妙地看了她鼓鼓的腮帮子一眼,解释道:「我说门柱上那些穿着透明薄纱的女人,都是童列宁刻出来的。他的刻工简直具有世界级的水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听他说得跟童列宁很熟似的。
「最近我找个地方想弄个新工作室,你知道我做电脑科技这种硬邦邦的玩意儿,所以想把那地方弄得有点有人味,我听说有个叫『童人』的雕刻家很有一套,他无师自通,石雕作品有世界级的水准,而且他对室内设计有独到的品味。但这个人很难找,我找来找去,才知道『童人』就是M00N RIVER俱乐部的老板。那家伙真难搞,第一,他很挑顾客,看不对眼的他还不干。第二,要干就得照他的方法来干,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第三,那家伙的设计费用高得惊人,但我一看到他弄的东西,就准备乖乖掏钱了。」
听起来梵洛里对童列宁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他连说话都有几分「童老大」的调调。
「你那地方完工了吗?」墨欢颜问。
「当然还没有。」梵洛里翻了个白眼,夸张地说:「童列宁那家伙龟毛到连厕所里的灯泡要装哪一种,装在哪里,怎么装,都有意见!现在民国几年?二00六,我估计工作室大概要弄到二00八总统大选那年才会完工。」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墨欢颜忽然问。
「我很想。」梵洛里很无奈地说:「但那地方连我都进不去,童列宁工作时,连天皇老子都不准进去打扰他。」他叹口气,「就算我是花钱请他的老板也不行!你觉得天底下会有这种事吗?」他问完,又自己回答:「但我就是碰上了,也认了。」
「是啊!碰上了『那种人』,谁能不认?!」墨欢颜也叹了一口气。好一个童列宁,好一个皮条客,好一个童老大,好一个水电工,好一个「童人」雕刻家,好一个室内设计师!他真特别!妈的特别!
喜欢「只做不说」的根本不是她,是他!
算一算,他干的事情还真不少。
她猜那个他丢在她家不要的石头钥匙圈上那幅母子图也是他的杰作,因为谁能像他那么有天分,在一个拇指头大小的石头上刻出那样动人的图案!那图案刻的是一个吸奶的小家伙,小小的脸贴着母亲丰满的乳房,吸得那样满足,而那母亲脸上露出的正是有如蒙娜丽莎的微笑,她想那就是童列宁印象中的母亲,就是他一直挂在嘴边的「妈的」!
难怪他老是穿得像个工人,而他粗粗的手掌是刻那些硬邦邦的石头刻出来的,除了修水电换灯泡,他还真是个艺术家!
但是他什么也没告诉她,她得东拼西凑才弄得明白。
妈的!她学他,骂他。
正文 第九章
既然梵洛里连自己的工作室都进不去,他们只好前往那龟毛家伙设计的另一个地方,反正梵洛里也是那里的会员,这年头有办法的男人都会有张MOON RIVER俱乐部的会员通行证,那简直是身分地位的一种象征。
而墨欢颜从来不需要通行证,门口保镖看见她就大声吆喝:「嫂子来了,快让让……」
接着就有人来替她打开门,「嫂子,请进、请进……」
另一个送她进入酒吧,「嫂子,你好久没来啦……」
墨欢颜勉强对他们一个个露出微笑,然后跟梵洛里选了一张角落的桌位坐下,她下意识地往吧台方向一看,吧台里的酒保仍忙着甩瓶子耍帅,要给一个坐在吧台前、穿着超级迷你裙的年轻小妞看,吧台角落她的老位子还空在那里,老位子旁另一张童列宁的专用椅也空在那里。
两张空荡荡的椅子,就像她的心一样,也是空荡荡的。
侍者来到他们这桌,梵洛里点了伏特加,她则点了一杯姜汁汽水。
侍者一转身,梵洛里就挑起眉头,「我没听错吧?刚刚那些人叫你嫂子?」
「他们开玩笑的。」墨欢颜逃避着梵洛里的视线。童列宁不要她了,但其他人不知道,因为他只做不说,他没到处宣扬他玩腻了她、甩了她,也没叫那些保镖挡住她,别让她进来。
「很不寻常的玩笑!听起来你跟那个难缠的童列宁关系匪浅?」
墨欢颜艰难地开口,「我替雷总裁来跟他谈过一笔交易,就是这样。」
「但是你刚刚说你不认识童列宁!」他抓她的语病。
「我说不认识的意思是我跟他不熟。」她辩解。她是跟他不熟,她刚刚才从梵洛里口中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雷总裁要你来跟童列宁谈什么交易?」梵洛里问。
「你听过蓝色月亮吗?」她不答反问。
「如雷贯耳!」梵洛里摊摊手,「但是她神秘得很,我来过几次,从没见过她。」他装出遗憾的表情,「我好像天生跟美女无缘!」
「我劝你别想了。」墨欢颜笑说,「我替雷总裁送钱来把蓝色月亮买走了。」
「真的?!」梵洛里的兴趣来了,「怎么回事?」
「就我说的那样,蓝色月亮被雷总裁买走了,她不在月河,改行开烤地瓜店,后来雷总裁天天要我去那里买烤地瓜,一买就是两千元,然后请同事吃,吃得大家怨声载道,办公室天天响屁连天。」
「没想到雷凛然会做这种事!我记得他在T大的时候可酷的咧!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结果竟然会花钱买女人?」
「蓝色月亮也是我们T大的!好像今年才要升大四,年轻又漂亮,青春得像朵花。」
「就像你当年那个样子?」梵洛里说。
墨欢颜笑了,「听你把我说得像个老太婆似的。」
「是不小啰!」梵洛里取笑她,「二十八岁的老太婆。」
「那你咧?!」墨欢颜不甘示弱,「比我还老一岁的老公公。」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雷凛然会跟你在一起。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觉得这样正好,雷总裁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爱人,你知道的……」墨欢颜耸下肩,淡漠地说:「太多女人巴着他,他被女人惯坏了,他现在追蓝色月亮追得很辛苦。」接着她又吐吐舌头,幸灾乐祸地补了一句,「但他活该!」
「听起来蓝色月亮把雷凛然整得很惨?」梵洛里问。
「他真的很惨,惨到有人替他写了一本书。」
「哪一本?」
「唐镜的『爱情支票』。」墨欢颜说:「你去看看那本书就会知道全部的故事。」
「我会去找来看。」梵洛里摸摸下巴。
「希望你看到蓝色月亮跟雷总裁恩恩爱爱的场面不会太难过。」墨欢颜警告他。
「我对蓝色月亮没兴趣,我只想看雷学长有多惨。你明知道我对谁有兴趣!」
「谁啊?」墨欢颜装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梵洛里指的当然是她。
「但我是老太婆了。」她故意跟他开玩笑。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梵洛里说。
「那是一首歌!赵詠华唱的。」她念起那首歌的歌词,「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梵洛里念出下面两句。
瞧,他们真有默契,同样是T大人,听过同样的歌,他们应该很相配,但是她对他没有感觉!他像好朋友、像哥哥、像她的亲人,她忽然明白,雷凛然也是这样看待她的,他对她友善亲切,因为他当她是他的小妹妹,像亲人一样的感情,而她误以为那是爱情,因而被捆绑了许多年。
她叹口气。她不能让梵洛里跟她一样懵懵懂懂,留下更多遗憾和悔恨。
「听我说……」墨欢颜正色道:「把我的手机号码移到后面去,一百号,两百号,都没关系,但是不要把我放在第一位。还有,我不能陪你慢慢变老,但是你会找到更适合你的人,那人也许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适合你的。」
每个人都会遇到那个最适合自己的人,每个人都会!
就像某人说的:「他在她那里,而我在你这里,上帝给得很公平!」是的,雷凛然在蓝色月亮那里,童列宁在墨欢颜这里,而总有个谁会跟梵洛里在一起,他总会遇到的。
梵洛里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墨欢颜变了,她甚至比十八岁的时候还要吸引他,但他也看得出来,他的冰山美人被融化了,不是被雷凛然融化,虽然她不承认,但他猜是童列宁,那家伙厉害到能在坚硬的石柱上雕刻出最柔软生动的女人,冰山更难不倒他。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把你从第一位移到第二位、第三位……但在那之前,你愿意陪我喝一杯吗?」
「在那一天来临以前,我随时愿意请你喝一杯。」她不自觉又盗用某人的话了。上帝的确很公平,她已经开始相信上帝了,但童列宁却离开了她。
墨欢颜和梵洛里喝着、聊着,从蓝色月亮聊到雷凛然,然后又聊了一些T大时期的校园旧事,T大什么人都有,谁后来去摆旧书摊啦,谁飞黄腾达啦,还有个谁竟然去当街头艺人,世事可真难预料。
「还有个T大的,考上研究所也不去念,情愿跑到酒吧当酒保!」墨欢颜看了站在吧台里面的酒保一眼。
酒保也刚好看向她,但他们隔得太远,他没办法说哈啰,于是把酒瓶甩得老高,向她致意。
梵洛里循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个酒保,「你说的就是他?」
「嗯。」她对梵洛里点头,然后隔空对酒保竖起大拇指,代表她看到了他刚刚的表演。
酒保像是受到了鼓励,又抓起一只酒瓶,两手轮流甩着两个空酒瓶。
「看起来简直像是马戏团的杂耍特技。」梵洛里嘀嘀咕咕,他对那酒保没什么好感,因为那家伙耍着耍着,还偷瞪了他几眼咧!奇怪,他哪里惹到他了?同是T大人,相煎何太急?那酒保只管耍他的瓶子,干嘛把他当仇人一样瞪?!莫名其妙!
梵洛里招来侍者,一口气又点了两杯伏特加,他存心让那酒保忙得没空耍下去。而且,他刚刚确定失恋了,对象是大学曾经甩过他一次的学妹,十年后,他们再度重逢,而他又让她甩了第二次。现在他除了多来两杯酒,还能干嘛?
侍者走向吧台,酒保看了一下点酒单,终于放下手上那两个空瓶子,黑着脸忙着倒伏特加。
梵洛里扬扬眉,忽然觉得平衡了一点,至少那臭小子忙得没空对墨欢颜耍,也没空瞪他了。
没多久,侍者就把酒送来了。
梵洛里抓起酒杯,像喝白开水似的两三口就干掉一杯,然后他伸手去拿第二杯。
墨欢颜抓住了他的第二杯,轻轻地说:「这是伏特加,不是白开水。」
「你想叫我别喝?」梵洛里的心情突然变坏。
墨欢颜叹口气,「我不会叫你别喝,只是想叫你喝慢一点。」她知道需要一杯酒的感觉是什么,每个人都有需要一杯的时候,然后总有一天他们自己会不想喝,所以她不会劝他别喝,就像童列宁也没禁止她喝,那她就是不喝了,她自己不想喝的,没人逼她,不想就是不想了!
「那酒保干嘛一直瞪我?」梵洛里又喝了一口,然后声音变得很大。
「那酒保其实人不坏。」墨欢颜感觉到梵洛里和酒保之间的敌意,于是对他说:「他只是话多了一点。」
「我管他话多不多!」梵洛里又喝了一口,然后他的声音更大了,「他有什么不满,有种就过来跟我说,叫他别像猫头鹰一样站在那里瞪我!」
「梵洛里!你醉了,应该回家去了。」
「我才没醉!」梵洛里叫起来,「我告诉你,那只猫头鹰坏不坏、好不好都跟我没关系!因为我不会跟他谈恋爱,也不会让他甩掉我!而且不会让他甩我两次!」
墨欢颜叹口气。梵洛里真是醉了,醉得一塌胡涂,人家说酒后吐真言,他把她拒绝他两次的事情算到那只「猫头鹰」头上去了!而且他也叫得连那只「猫头鹰」都听到了。
但是「猫头鹰」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站在吧台里面,心里倒数着「三,二、一」,啪一声,那个骂他「猫头鹰」的笨蛋,在喝了他特调的伏特加三秒之后,果然不支倒地,摔个四脚朝天,倒在那里像个死人一样。
酒保干了什么?只不过是在那家伙的酒里下两颗安眠药,药性很强,强得一颗就够弄昏大象,但他对他特别另眼相看,所以给了他两颗!谁教那家伙不长眼睛,敢带他们童老大的女人来喝酒!
搞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
搞清楚,这里是酒吧,下两颗药而已,不算犯法!
而且他会找保镖把他丢到计程车上面,随便让谁送他去天涯海角。
嘿嘿,反正童老大不在,这里,他说了就算。
酒保三两下就找人把梵洛里送走了。
送到哪里去?就他皮夹里面写的那个鬼地址,不过没人能保证那个计程车司机找得到路,因为那司机看起来一脸娘娘腔,又瘦又小,还敢到这种地方抢生意。
不过,管他去死,就让那娘娘腔一路送他到太平洋都不干他的事,总之他算是替童老大把那个祸害打发掉了,而且是趁墨欢颜去洗手间的短短几分钟,他和保镖就动手搞定,干净俐落,以后童老大应该不会动不动就骂他废话了。
墨欢颜从洗手间出来,找了半天,没看到梵洛里,于是跑到吧台问酒保:「我朋友呢?」
她指的当然是梵洛里,但是酒保佯装不知情。
「没注意。」酒保对她咧咧嘴,「我只好女色,对男人没兴趣!」
「就是坐在我旁边,点了好几杯伏特加的那个。」她又说。
酒保撇撇嘴,「满屋子都是点伏特加的客人,我哪记得了那么多?!」
「就是穿了一身灰黑色,高高帅帅,长得很像混血儿的那个。」她形容梵洛里的外表。
「你是说童老大喔?」酒保跟她装死,「我唯一认得一个高高帅帅又常穿灰黑色的,就是我们童老大!不过你没说,我还真没发现,老大脸冷冷的,鼻子挺挺的,嘴唇薄薄的,眼睛深深的,还真像混血儿!我觉得他比较像中英混血,你觉得呢?」
「听你在放屁!」墨欢颜会被他气死。
「屁!」酒保扯着嘴大叫:「就是这个字,好久没听你说了,难怪我最近浑身不对劲。」
「我的朋友呢?」墨欢颜冷着脸说:「你再废话,我就去报警!」那么大一个喝醉酒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平空消失?她愈想,愈觉得梵洛里突然喝醉的事情也很可疑。
「没什么可疑!」酒保耸耸肩,「喝了我『特调』的伏特加,大象都会醉。」
她就知道!真是被他气死。「你把人弄昏了之后呢?」
「我请计程车司机送他回去了。」他说得很客气。
「梵洛里要是少一根寒毛,我就带人来抄了这里!」她气呼呼地威胁他。
「我跟你保证,梵洛里一根毛也不会少!」洒保拍拍胸脯。那个娘娘腔司机看起来连根鸡毛都拔不掉,他想他应该不至于敢去拔那个叫什么梵洛里的毛,不过他没告诉墨欢颜那司机可能会把车开到太平洋!因为那一点也不重要,那个梵洛里跟他们童老大一比,一个是轻如鸿毛,一个是重如泰山,他当然要靠山的那一边,他的胳臂一向往内弯。
都这个节骨眼了,他不帮童老大一把,谁能帮他?难不成真让老大窝在那个工地里面,敲敲打打弄到死?!老大死了,他到哪里再找一个?重点是,谁会要他?想到这里,酒保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交给墨欢颜。
「这是什么?」墨欢颜问。
酒保没回答,拿起纸笔,飞快写了一个地址,把那张纸条塞进她手里。「童老大就在这里,拜托你去看看他。」
拜托?听听酒保用的字眼,拜托她去看他?他用开飞机的速度离开她,她干嘛要去看他?!
「干嘛,你们老大快死了啊?」她没好气地问。
「没错。」酒保忧心忡忡地说:「老大现在应该只剩下半条命。」
「他在哪里?」墨欢颜问。她还以为童列宁在梵洛里的工作室里工作,但是酒保却说得他好像已经一只脚跨进了太平间。
「就在那里。」酒保指了指她手上的那张纸条。
她看看那个地址,位在信义商圈附近,那附近没有太平间,也没有医院,但那地方做什么科技新贵的个人工作室很不错,应该就是梵洛里的工作室预定地,可是她明明记得那里连梵洛里自己都进不去。
「我听说你们老大工作的时候,连天皇老子都不能去打扰他!」而她算根葱?!他抛弃了她,她还去打扰,到时候只怕死的不是他,而是她。
「就像那张椅子一样。」酒保指指空在那边的那个「老位子」,「童老大说那张椅子天皇老子来都不能坐,但是墨欢颜例外。」
「所以呢?」
「所以老大工作的时候,天皇老子都不准去打扰他。」酒保顿了一下,「但是我想他会说墨欢颜例外。」
「那是你想,他又没说。」墨欢颜嘴硬。
「他没说,不代表他没想。」酒保回她。
墨欢颜被酒保说得昏头转向,无法回嘴。童列宁的确这样,他做的永远比他说的多太多!
「总之……」酒保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再无一点嘻笑怒骂的痕迹,反而很严肃地说:「你没来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老大成天就关在我写给你的那个鬼地方,我去看过,他没日没夜的工作,我请人送去的便当,他常常连碰都没碰,有几次我收了工过去,凌晨两、三点他还在那里忙得像条狗似的,我甚至怀疑老大是不是连觉都没睡!」
那干她什么事?他不吃不睡,难道她吃了什么香的辣的了?好像是喔!来酒吧前,她才和梵洛里去吃过大餐。她一下子说不出话,像根木头站在那里,被动地听他没完没了的往下说。
酒保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老大很伤心,当然,他没说,他什么也不会说,他总是把在乎的事情都埋在胸口,就像他常骂我废话,他会那样说我,是因为他不在乎我说废话,所以我才能继续一直废话下去,你懂吗?」
她被动的点点头。
「很好,学姊,你终于懂了!」酒保如释重负的笑了,「所以别去管老大说了什么,只要看他做了什么,因为他做的就是他要的,他就是那种男人。」
做……什么?酒保知道童列宁对她做了什么?她的脸突然烧红。
「之前老大天天跟你做吧?」酒保猜测,「你别害臊,老大什么都没说,但我们就是知道他做了什么,包括门口那些保镖。」
难怪他们老是嫂子嫂子的叫,叫得她不知道该把自己埋到哪里去。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知道吗?」酒保问。
为什么?她想知道为什么,但她问得出口吗?死酒保知道些什么鬼的话,就统统说出来吧!反正她也没脸见人了。
「因为……我们跟了老大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吻过任何一个女人,但他连在酒吧里都能跟你吻得死去活来。」他脸不红、气不喘的继续说下去,「还有,以前他只要没接其他的设计工作,一定会在这里待到打烊才离开,可是你来了以后,他天天乐不思蜀,只想跟在你屁股后面回家。」
酒保说的「做」,就是指他们回家之后,不,是有时候在车里就做起来的那些……墨欢颜真是想死喔!
「那个梵洛里工作室的案子他本来不想接。室内设计其实是老大的兴趣,他有时会帮忙朋友,但不是为了赚钱,他做得太好很难不出名,所以梵洛里才会找上门,可是他那个案子很大又很麻烦,老大考虑了很久,直到他跟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之后,就突然答应接下来,然后没日没夜埋在那里想把自己搞死。」
「搞了半天,原来你根本就认识梵洛里?!」墨欢颜惊诧的说。
「当然,他来这里找童老大谈过好几次。」酒保说。他早就看那个「帅东西」不顺眼,今天正好藉着帮老大出气的理由,恶整他一顿。「老大答应帮他设计工作室,他却乘机把他马子,这种不要脸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
听他把梵洛里说成了什么下流胚!人家以前在T大也是有名的白马王子,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我跟童列宁的关系……匪浅。」
「我管那姓梵的知不知道,反正他敢跟你坐在那里喝酒,就是罪该万死!」酒保一脸恶霸样,「嘿嘿,老大没说,但我就是知道!」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你不该当酒保,该去当童列宁肚子里的蛔虫。」但是她应该感谢这条多话的蛔虫。
「最后,送你一个秘密。」酒保左右张望一下,酒吧里人很多,但没人鸟他,他仍不放心地把手圈在嘴边,靠到她耳朵边轻声说:「据我所知,童老大二十岁以后就没跟女人上过床,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算是让他开荤啦!」
「什么?」她惊跳起来,大叫一声,酒吧里所有的人都停下动作,看着她。
她赶紧闭上嘴。
等到大家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之后,酒保又凑上去,在她耳边凉凉地说:「不过混这行的人都听过一个故事,听说童老大以前可以一个对三个,你知道那意思,就是一个男的同时跟三个女人玩,结果……嘿嘿!」
嘿什么嘿!这种事情酒保也敢拿出来说嘴,但是墨欢颜也真敢听,她没赏他耳刮子,反而竖起耳朵听那嘿嘿之后的结果。
「结果……」酒保好像在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靠在她耳边说:「事后那三个女人都异口同声说童老大『不是人』!」
不是人,是鬼喔?她瞪酒保一眼。
酒保故意顿了顿,「她们都说他不是人,是神!」说着,他吹了声口哨,「但是『神爱世人』,老大怎么可能只爱她们三个呢?结果那三个得不到童老大的爱情的女人,全都当修女去了。」
「你骗人!」墨欢颜红着脸。
「随你信不信!」酒保耸耸肩,「混这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正确地说,应该是口耳相传,一代传一代,因为那是童老大二十岁的事了,现在他三十四,事隔十四年,至今尚未有人破他的纪录。不过……嘿嘿……」
嘿什么嘿!他该不会以为他有这潜力?省省吧!
「天下哪有这种滑稽事?」墨欢颜不解。
但那真的很滑稽吗?仔细想想,童列宁进入她的时候,她嘴里都在叫些什么?她哪一次不是在叫「上帝!噢!上帝!」。
上帝是什么?
上帝就是神!
那童列宁是什么?
童列宁就是她的神!是墨欢颜的神!
「但是你放心,」酒保看穿了她刚刚恍神了一下,不怪她,她刚刚想到「上帝」那里去了,总得让她花点时间回到现实,他等她神游回来,便对她拍胸脯挂保证,「童老大不会舍得让你去当修女,因为他现在不爱世人,他只爱你一个!」
「这你又知道了?!」
「那当然!」
爱情啊爱情!局外的蛔虫就是有办法看得比当局者还要透彻。
更何况,他还是一条念过哲学的蛔虫!
正文 第十章
听完酒保一席话,墨欢颜简直胜读十年书,因为他嘴里没一句是书里念得到的正经话,但是那些话能信吗?她该去看看童列宁吗?酒保说话很夸张,她想童列宁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吃不睡?他那么强壮,怎么可能会弄到半死不活?总之,墨欢颜将酒保的话打了对折,捏着酒保给她的钥匙和纸条,歪着头走出MOONRIVER,在该去不去、该不去还是去之间犹豫着。
晚风吹来,一个老婆婆向她迎面走来,笑吟吟地从推车里拿出一束白玫瑰,递给她。
墨欢颜吃了一惊,她大半个月没来了,没想到阿婆还记得她,而且她把那句「童先生,晚安,我今天特别留了一束给你哪!」改成了「墨小姐,晚安,我今天特别留了一束给你哪!」,阿婆对谁都很特别,特别到谁不跟她买一束花,谁晚上就会罪恶到睡不着觉。
但是真的很不巧,墨欢颜尴尬地抓着皮包,她身上只剩下几百元,而且她匆匆出门忘了带提款卡,但是她瞄瞄阿婆的推车,瞄也是白瞄,现在的小贩还没先进到可以带着一台刷卡机出来做生意。
「对不起,婆婆,我今天……」墨欢颜支支吾吾。
「你忘了带钱?」阿婆笑吟吟地继续说:「没关系,童先生已经付过了。」
「啊?」她张着嘴,像个蠢蛋。童先生今天又不在!
「童先生付了我一整个月的花钱。他说只要看到墨小姐来,给她一束花就对了。我还想你都没来,我白拿童先生的钱,心里还真过意不去,幸好你来了。」
墨欢颜浑身僵住。「他……他……」他干嘛这样?
「小两口吵架啦?」阿婆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吵架?墨欢颜想了一想。没有,他们也没有吵架,只是在沙发上「大干」了一场,然后她跑进浴室洗澡,出来以后他就不见了!后来她从警卫口中得知,那天晚上他是用开飞机的速度离开她家。然后她半个多月没来这里,而他也没去找她,连一通电话都没有,音讯全无,就像他没认识过她这个人。
她没有想他,也没有等他,他不来就算了,别以为她还会像个呆子一样痴等下去。
当然,她也没有寂寞,只是常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发呆,但如果她愿意,随便一抓就有男人会冲过来巴着她,就像梵洛里一样。
虽然她对梵洛里没有感觉,但是梵洛里很高大,还有一副低沉沙哑的嗓音,他跟童列宁很像,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她的学长,如果不是因为他追过她,如果不是因为她仅存的一丝良心未泯,她可能会跟他上床,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一副沙哑的嗓子!
她记得那像被玻璃割过的音色会如何在她耳边划过一波波战栗,然后他会弄得她有如在水深火热,弄得她浑身狼狈,不,她又想到童列宁,她不需要童列宁,而是随便一个男人,像不像他都无所谓,他不要她了,而她决定跟别的男人来点什么,一夜情、两夜情都无所谓!
她真的敢?
没什么不敢!她想谁都没差了,反正只是想一想。
反正童列宁不要她,反正他觉得她很不要脸,对了,他就是为这件事离开她的!
她一直这样以为,但他干嘛还要付钱给婆婆,要她送她花?他不要她了,还叫婆婆给她白玫瑰干什么?他不要她了,她还要白玫瑰做什么?他不要她,她也不要他的花,她才不要……
但她的手很不听话,它们颤抖地接下了白玫瑰;她的鼻子也不像话,它还凑上去嗅闻花香;她的眼睛更不争气,它们全都泛着汪汪泪光;还有她的心,卜通卜通地猛跳……她不能不相信废话酒保说的废话了!酒保说:神爱世人,他只爱你一个!
如果酒保说的是实话,那或许能解释童列宁为什么在看到雷凛然送给她的镯子之后会气得对她「大干一场」,然后他没替她刷背,没抱着她睡,他没去便利商店买牛奶和吐司,而是把车子当飞机开,迅速离开她!
他没说为什么,但她应该猜得出来。
酒保和阿婆都猜出来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也早就猜出来了,只是一直不敢去证实。
但白玫瑰再度给了她勇气!那花伴着她走出失意的等待,那花让她遇到了真情挚爱,那花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现在她要带着她的白玫瑰去问问他。
她会怎么问?
她会问他:嘿!姓童的!我猜你爱我,你可以不说,但是可不可以点点头,让我知道,我猜得没错?
她只要知道她没猜错,这样就够了。
抱着那束白玫瑰,墨欢颜跳上计程车,报出酒保塞在她手里那张纸条上的地址。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栋砖红色的十二层楼建筑外,她付了车资,下车,按下一楼的门铃。
铃声叮叮咚咚响了半天,没人来应门,但是窗里还透着光,她知道里面有人。于是她又按了一次,这次按得更久,铃声叫得更久、更卖力,但里面那个人还是死都不来开。
没关系!她有办法。她有钥匙不是吗?他不来开,她自己不会开门进去?
她开了,进去。屋子里面乱糟糟,地上到处都是石头,大的小的、扁的圆的,还有各式各样的木头,几部大得吓人的切割机器、磨石机之类的,还有一大堆形状用途不一的锤子、钻子、钉子的东西,梵洛里说得没错,现在是二00六,这个工作室起码要等到二00八总统大选那年才能完工。
而那个「只剩下半条命」的设计师童老大呢?
她找了一下,喝!躺在一块大石头旁边的那个不就是?!他看起来硬得就像他旁边的那块大石头一样,动也不会动。老天!酒保说的一点也不夸张,那家伙倒在那里!墨欢颜看得心惊胆跳,他不像剩下半条命,他看起来像死透了!
她踩过那一堆乱七八糟,走到大石头旁边,蹲下来看他。
他紧闭着的眼皮动也不动一下,他的嘴唇干得都裂开了,他的胡碴杂乱无章地从耳鬓开始爬到下巴,他原本就显得冷硬的脸颊更形瘦削森冷。
她把抖着的手指头放到他的鼻下,好一阵子,终于感觉一阵游丝般的气息拂过她的指头,她的眼睛蓦然红了,眼泪像突然被扯断的珍珠项链,一颗一颗往下掉。
哭了一阵子之后,她又忽然弯腰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感觉他的心跳,他的心跳也很微弱,有一搭没一搭的,但老天,总算在跳!他没死!
她喘了喘气,现在她要镇定。救护车该打几号?110?不对,那好像是查号台!还是104?不对,那也好像是查号台!怎么都是查号台?还是气象台?去死,不对,不要死,她不要想到那个字,也不能再哭,她抬起手臂抹去泪水,但是泪水怎么抹也抹不完,然后她不管了,任它去流。
现在她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但是她的头坏掉了!对!她可以打电话到酒吧,那里那么多保镖,他们会知道怎么办!
拿着手机开始拨号,但她的指头一直对不稳数字,她要按0,但她发抖的指头一直按到5或8或#字,总之她就是对不住号码,看她抖得多厉害,她没中风,也没喝醉酒,但她连个电话号码都按不准。她真没用,她快害死他了。
当然,他没跳起来骂她害他,但她就是知道!
墨欢颜现在什么都不想问了,也不想叫他姓童的,她不用问他爱不爱她,也不用他对她点头了,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能有个谁来,载他一程,救他一命!
对了,计程车!她可以出去拦一辆计程车,然后请司机帮帮忙。
她跳起来,正要出去,但她的脚被什么绊住了,低下头,是他抓住了她的脚踝,他睁着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他瘦得整个眼睛都凹陷进去,但那双眼睛,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清明有神,像刀子一样,切中她的心。
「噢!」她双腿一软,突然跪了下来。
上帝!他醒了!他醒了!她旋即扑到他身上,用尽全力抱他,她说不出话,就是只能死命的抱着他,用力哭。
他费力地抬手抚摸她的发,他的指头一碰到她的头皮,她哭得更凶了。
「酒保打过电话来!」童列宁终于开口,声音虚弱而嗄哑,好像有人朝他嘴里灌了沙,「酒保说你带了个T大的男人去MOON RIVER喝酒!」他顿了顿,虚弱地喘了几声,接着又说:「所以我想用不着我去送你回家了。」他想梵洛里会送她回去,他们比较相配!
不……不,不是这样的!她跟梵洛里出去是因为他的声音跟他很像,她想跟他来点什么也是因为他跟他很像,但他不是他,她急急地告诉童列宁,但她说着一堆他啊他的,她的声音破碎而混乱,他好像听不懂,因为他蹙起了眉头。
老天!他看起来快死了,而她还在这里扯什么?!
「不要管那个T大不T大的!我去找人送你去医院!」他看起来虚弱得该送到加护病房。
「我讨厌医院!」他眉头蹙得更紧,「死也不去!」像刀子的眼眸闪了闪,他抓着她的手,怕她走。
她立刻回握住他,然后她忽然看见那个放在木头桌上的冷便当,里面的饭菜满满地,一口都没动过,她的心整个揪在一起。
童列宁没想到她会来,他以为她已经跟梵洛里一起走了,但她却出现在这里。
他每天在这里卖命的敲敲打打,有几次他手里握着钻子钻石头,钻着钻着突然就把钻子抵在自己的脑门上,他想那样钻子应该跟子弹一样厉害,滋一声就能钻得他脑浆四溢,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那样惨死在梵洛里的工作室,简直是触人霉头!他想就算要这样干,也得把手上的工作完成后,随便他高兴到哪个深山里去钻他自己的脑袋瓜,他该去死在不会触人霉头的荒山野岭!
而他还没把自己钻死,她竟然来了,没跟那个T大的梵洛里在一起,而是在他这里!他的指头死死地掐着她的,问她:「我想洗个澡,你可以帮我吗?」
他竟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昏倒在地上!而他几天没洗澡了?问也是白问,因为他忘了。但他现在想洗个澡了,至少他想干净的面对她。
「噢!」她连忙扶他起来,那一点也不费力,他瘦得像把柴。
墨欢颜扶着他进入浴室,放了一缸子的水,替他除去身上的衣物,然后他坐在浴缸里,她替他洗完头,接着在他身上抹沐浴乳,他的背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皮下脊椎骨根根分明,她不敢用力替他刷背,怕弄散了他,她蹲在他背后帮他洗澡,一直流眼泪。
她洗着哭着,哭着洗着,而他一直静静坐在浴缸里,过了一会儿,她从他背后洗到他前面,他的胸膛也是层层肋骨,她摸不到一点点肉的感觉。
童列宁忽然问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高中都没混毕业?」
她抬起泪眼望着他,没说话。
「我没说过对不对?」他忽然笑了,笑过之后,如刀的眼神一片黯然,然后他没看她,他不知道该看哪里,「我连T大篮球场都没进去过。」后来他看着那个浴缸里的水龙头,对着那个水笼头说:「我告诉过你我的手臂投球投坏了,但没告诉你后来我人也学坏了。」
墨欢颜低头继续洗着他胸前的肋骨。
「我打架、逃学、逃家,叛逆得比鬼还糟糕,让我妈伤透了心。」他继续望着那个水笼头,像说给她听,也像说给自己听,或许也让上帝听。
她洗完他的肋骨,接着洗他青筋暴露的双臂。
他见她好像还没被他吓住,于是接着又说:「我十四开始在M00N RIVER打工。」
这点墨欢颜知道,酒保告诉过她,但童列宁接下来说的,是连酒保也不知道的往事。
「我十五岁就逃家跟女人住在一起,我当她是女朋友,把拼命赚来的钱都拿给她花,除了付房租水电生活费,她把剩下的钱全都拿去买衣服和化妆品,还有……拿给别的男人花。她用我赚的钱去贴给另外一个小白脸,而我被蒙在鼓里整整三年,然后她跟那小白脸拿走我家的一切,音响、唱片,连台破电视都没放过,把我家搬得精光,跟那小白脸跑了。」他一脸平静的说。
听听!他的过去,果然是惨得不堪回首。
再回首,往事却依然历历在目。
「我的小女友跑掉之后,我拼命玩女人,玩到连我老妈进了医院都不知道,后来我姊告诉我,我老妈死前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的眼睛是开的,就是人家说的死不瞑目!」他顿了一下,「当然,有我这种不孝子,谁能瞑目?!」
难怪他讨厌医院,因为他妈死在医院,而他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难怪他老是妈的妈的叫,难怪他喜欢龙猫,因为龙猫会载那两个小女孩去医院看她们生病的妈妈,但龙猫没来得及载他一程,他妈就上了天堂。
「那年我十八岁!我妈死后,我更加拼命的玩女人,当然还外加抽烟喝酒嗑药,那些我全干过!然后学校把我记满三个大过,外加留校查看,看来看去,看我死性不改,于是一脚把我踢出校门!」
「哪个学校?」她忽然问他。
他犹豫了一下,「我是有名的『建中之耻』!从校长到训导主任全都想把我掐死!」
她就知道,他那么聪明,合该是那个学校,合该上T大,但上T大也没什么屁用,她的人生也没有因此更好,幸好他没上T大,否则会跟她一样念书念成「趴呆」!
「但是玩来玩去,我觉得没意思了。后来我戒烟、戒酒、戒药,会让人乱性的事我全戒了。我连女人都不玩了,需要的时候,我玩假娃娃,你知道那种充气娃娃吗?我玩坏过好几个,但又何妨,她们本来就是死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终于从水龙头移到她的脸上,他望着她,表情空洞。
「但你是活的,我发过誓不再碰『心里有别人』的女人,我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把我家搬个精光。但我还是碰了你,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妈的,我还是碰了你!」
她僵住了。她不知道那场惊天动地的性爱对他而言,意义如此深重,简直比她的处女膜还严重!
他顿了一下,「我突然不想玩假的了,我想玩真的,你是那个真的,你帮我洗衣服洗袜子,还煮泡面给我吃,我没想到你会这样,也没想过你会天天跟我睡,但是当我看到那只手镯的时候,我的脑袋瓜就像是突然被雷打醒了。」
他想起雷凛然送给她的那只象牙手镯,到现在还记得那镯子戴在她手上的样子,他平静的表情渐渐激动起来。
「于是我问自己,我在干嘛?我想玩真的,但没人跟我玩那一套,全都是假的,你也是假的,我天天抱着你的空壳子,但你不爱我,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曾叫过!」
她叫过他皮条客,后来不叫了,但是她也没叫过他别的,她连「喂」都不曾叫过他。
其实她叫了,她叫「上帝」的时候就是在叫他,但他不知道,他是她的男人,她的神,她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他。
「你比我那小女朋友更厉害!」童列宁干笑了一下,用手戳戳自己的胸口,对她说:「你没搬走我的破电视、破音响,但你把我这里面的东西搬走了,一毛不值的破烂心,你把它搬走了!」
不看电视、不听音乐,他也可以活下去,但没有了心呢?他还活得了吗?但谁管他是死是活,他走了!她显然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因为过了大半个月后,她又带着另一个T大的上他的酒吧去喝酒,而且她没坐在她的特别座上,这些酒保都告诉他了。
「T大的注定要配T大的!」他的情绪从稍微激动回复平静。他认清了现实,知道就算没有雷凛然,还是会蹦出个梵洛里。
童列宁?算什么?!抽烟喝酒玩女人,搞到被建中踢出去的大烂货!谁要跟他来真的?!
在他诉说的过程中,墨欢颜一直静静地听,一边听一边在心中回应,然后一边流泪一边从头到脚把他洗得干干净净。
当他说完那句「T大的注定要配T大的」之后,她把他从浴缸里扶出来,让他坐在浴缸边缘,然后拿起大浴巾替他擦头、擦身体、擦腿、擦脚趾头,她擦拭他的过程里,他没再往下说,然后她把浴巾围在他的腰上,扶他走出浴室,然后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找到一把椅子,拿来,让他坐下。
他坐在那里,垂着头,一把柴似的身体好像因为刚刚那一席话而燃烧殆尽,他现在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躺在那里时更糟了。
墨欢颜擦擦眼泪,然后在屋子一个角落找到一个旅行袋,打开来,里面有他的随身衣物,她一看,全是她寄回去给他的那些,他把那些全搬到这里来了。
她翻出一件舒服的棉质T恤,黑色的内裤,一条运动短裤,然后回到他面前,像个女奴似的跪在他脚边,她先抬起他一条腿,穿过内裤一边,再抬起另一条,穿过另一边,然后她把黑色的内裤住上拉,接着撑起他的身体,顺利把内裤拉到他的臀上,再放他坐下。然后她又重复一次这些动作,替他穿上运动裤,套上T恤。
在她替他穿衣裤的过程里,他没有再说话。
她想他说得够多了,她没预期会听到这么多,但他难得愿意说,她当然乐意听。这些话,她可没用鞭子鞭打,他就自己招了。
招完之后呢?
他现在一副等着被判刑的样子。
她该判他哪一种刑?她该判他死刑!就凭他敢说那句「T大的注定要配T大的」,她就该判他死刑!但他看起来已经死过了,所以,她已经原谅他了。
她擦擦湿湿的眼睛,从他面前站起来,只是站起来而已,他就急得去抓她的手,紧紧握住。
「童列宁!」她叫他的名字,她没想到他会在意她没叫过他,现在她叫了,对他说:「我去替你买瓶热牛奶,很快就回来。」
童列宁的眼眸闪了闪,那如刀般的光芒重新回到他的眼中,他凝视着她,蹙着眉,仿佛想确定些什么。
「童列宁!」她再一次叫他,清清喉咙又重新说了一遍,「我只是要去买牛奶而已。」她被他看得脸都发烫了,垂着头问:「你要哪种口味?巧克力?草莓?还是鸡蛋口味?」
「墨欢颜!」他忽然开口。
她一愣,旋即想起他好像也没这样叫过她。但他现在叫她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墨欢颜』口味的。」他继续凝望着她。
他还真敢说!他还真说得出口!但他瘦成了一把柴,她觉得亏欠他!那就让他吸两口有什么关系?
她打开衣襟,解开胸罩,弯下腰,伸手把他的头压近胸口,他像个饥渴的孩子似的猛吸她,他吸得她痛痛的,但她笑了,笑得就像蒙娜丽莎,很美、很温柔的笑。
他吸了一边又去吸另一边,吸着吸着,忽然从她胸脯里抬起头,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为了什么?」她问他。
「那天我跑开之后,做了一些荒唐事。」
「哪些?」她问。
「我又抽烟、又喝酒,还玩了别人家的店小姐。」他一脸悔恨,「但我做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你!」他告诉她,他一直想忘记她那双红红的免眼睛,但她整个晚上都在他梦里淌着泪。
听见这种话,她的眼睛又红了,而且立刻原谅了他。但她偏了偏头,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把我的葛雷哥莱毕克海报弄到哪里去了?」
「我把海报丢到淡水河里了。」他说。
「你干嘛那样?那是我爸送我的大学毕业礼物耶!」
「对不起。」他更后悔了,「但是那家伙跟雷凛然很像!我不喜欢他!」
「算了。」墨欢颜叹口气,「上帝会原谅你。」
「我不会见到上帝!」记得吗?她说过他会下地狱,而他也知道他会。
「你会见到上帝!」她伸手抚摸他瘦削的脸,「上帝让你受了这么多苦,祂已经原谅你了。」
「所以?」
「所以有一天你会在天堂跟你妈妈相遇。」她拿出那个石头钥匙圈,那个他忘了从她家带走的钥匙圈,那是她唯一没有快递还他的东西,刻着母子图的钥匙圈上还挂着她家钥匙,她把那一并交给他,告诉他:「到时候你可以让你妈妈看看你刻的东西,让她知道她的儿子是个天才艺术家,我想她看见这个图,就会知道你有多想她。而她一定跟上帝一样,早就原谅你了。」
他瞪着她,如刀刻般冷冽的脸庞突然变得有点扭曲,他的下巴微微抽动,他知道,但是他控制不了。
「人家说:『自古婆媳难相处』,希望到时候你妈妈跟我能处得来。」
她跟他妈是婆媳,那他跟她是什么?废话,她当然是他老婆啊!这下他连嘴唇都抽抖了起来,而他那如刀般锋利的眼神涌现一股模糊的光芒。
「T大的不一定要配T大的!」她摸摸他的脸,「白玫瑰告诉我,我和你很相配。」而她从阿婆那里带来的那一束白玫瑰,正静静地躺在门口,洁白的花朵,无言的默认着她的告白。
他望着她,全身都抽抖了起来,然后他猛地低头,把脸深深的埋进她的胸口。他双手抓着她的背,他的肩膀不停地上下抽动。
然后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她的胸口湿湿的,她没有低头去看他,但她一直抱着他,她让他埋在那里,让他哭。
她想他不是不哭,他只是找不到地方流眼泪。
现在他找到了,但她假装不知道他哭了。
那是墨欢颜这辈子所见过,最珍贵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