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清晨的事端
林若素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那起身时一瞬的晕眩让她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但是,心神清醒的那一秒,她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
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睡衣,很好,还是昨晚她穿上它的样子。虽然她经之前的几次接触,大概能判定赤炎霜对强X似乎兴趣缺缺,但他可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除了她家中还娶了两房,大凡这种表面杰出的青年暗地里都容易心理扭曲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昨天突然发现迷X也是个不错的尝试。
不过啊,他来找她做什么来着,林若素的脑子就犹如她惺忪的睡眼一样,压根找不到焦点。唔,对了,他说要带走安狐!
林若素立刻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冲出房间,来到偏房,却瞧见小床上哪里还有安狐的身影。
林若素一时只觉气血上涌,几乎要背过气去。
怎么办,安狐不见了!
这个念头犹如平地炸雷一般占据了林若素的整个思想,直教她立时红了眼眶。
她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正好撞上安无忧。
“姐,你怎么了?”安无忧一把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我……我……”林若素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眼泪倒是先流了下来。
这时,正好蔡姨端着铜盆盛着热水朝这边走了过来。
林若素立刻挣脱安无忧的怀抱,几乎是冲到了蔡姨的面前,也不管她手里还端着铜盆。双手拽住她地两个胳膊。连声问道:“小狐呢?小狐哪里去了?你不是看着他地吗?”
安无忧抱着林若素的时候,她浑身无力,还轻轻地颤抖着。就如同突然得了大病一样,谁知她此刻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不察,就被她挣开了。
蔡姨也被林若素这副样子吓着了,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盆里地热水弄湿了林若素的大半前襟。也洒了遍地,起先还是热的,微冒热气,不一会儿,便凉了。
同时变凉的,还有林若素的心。
看着蔡姨不说话,她的心真地是一点一点地向下沉,一点一点地变凉。一种叫做绝望的感觉却同时在滋生,犹如以寄生存活的枝蔓一般缠上林若素的心,越缠越紧。
其实,蔡姨只是被林若素突然的反常吓得愣住了。半晌才道:“小主子早上被老王爷抱去了。”
“真的?”林若素还是不信,生怕这不过是一句安抚自己的谎话。
蔡姨肯定地点点头:“早上老王爷来的时候。安姑娘你还没醒,所以王爷他是轻轻把小主子抱走地。”
林若素却依旧不放心,只是嚷着要去找安狐。安无忧见她衣服湿得半透,这冬日里要是她就这么走上一会儿,吹了风一定会着凉,所以温言细语地劝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同意先回房换衣服。
安无忧站在大厅,林若素去内室换衣服。隔着那道门,安无忧听到衣物细索的声音,他的心里却还是刚刚林若素慌张的神情。
她怎么了?
是做噩梦了吗?
安无忧略微皱起好看地双眉,在林若素门前背手而立。
玉叶似乎是替蔡姨重新端了一盆水进来,走到林若素的房门前时,安无忧却又向门中间挪了几步,似乎不打算让她进去。
玉叶抬起头:“请无忧公子让玉叶进去给安姑娘梳洗。”她把“玉叶”两字咬得很重,安无忧沉吟片刻,还是站开了。
“安姑娘,奴婢进来了。”玉叶一边说着,一边端了热气直冒地水用肘部轻轻推开门走进房去。
就在安无忧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安无忧听到她用本来的声音说了一个名字。
“赤炎霜。”
顿时,安无忧已然明白了林若素这般的原因。
赤炎霜昨晚又出现了?他说要把安狐带走吗?到底是真的要把安狐带走,还是不过是他威胁她就范的一个筹码?
之前自己接到暗阁的提示,要小心赤炎霜,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赤炎霜和暗阁有什么利益冲突?而夹在这中间,赤炎霜和暗阁都十分在意的林若素又是个什么角色?从当初她的救命恩人双双失踪,有人逼她远走他乡起,她的身上就绕着峦叠的迷雾。这么久了,当初两人离开文桑城来到这京都时,安无忧原本以为,不管对于林若素还是对于他自己,生活都可以重新开始,然而现在,事情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或者说是他们有所察觉却无力阻止之中,向他们都无法掌控的深渊滑去。
想到赤炎霜是在他半夜出去之时来的,安无忧不由手心生出冷汗。他已经尽量保证寸步不离她了,但赤炎霜要是想找机会总能找到的。要是下一次,他想直接把她掳走,自己却真的是来不及阻止的。
然而,安无忧痛恨这个来不及,虽然,它还只是一个可能。
林若素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玉叶则站在后面,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着发髻。
林若素之前披头散发地去找安狐,此刻要去见淳王,却怎么也不好这样无礼,只好耐着性子坐在那半人高的铜镜前让玉叶给她梳头。
“安姑娘想簪哪个簪钗?”玉叶问。
林若素瞧了一眼梳妆台上静止的四个首饰盒,那里面分别琳琅满目地放着各种耳环、耳坠,手镯、手链,项链、挂珠,簪钗、佩环,质地也是金银玉石,一应俱全。这些都是宋星楼这个败家的二世祖送的,林若素除了当初宋星楼把这四个盒子抱过来之时很是兴奋地每个都摸了个遍,后来基本上都没怎么动过。
因为每个都很好看,所以就不知道要戴哪个好了,当然,林若素不可能把它们全都戴上,那不成炫富的暴发户了?
此时的林若素实在是没什么心情挑,她随口道:“还是簪那个翠玉簪子吧。”她指的是她自己的那个簪子。
其实,怎么说呢,林若素的性格虽然贪财却也有很固执的一面,比如眼前的珍宝虽然让人眼花缭绕,林若素也觉得它们漂亮非常,但她不会去想它们都是她的。
她就像是住在五星级饭店总统豪华套房的穷人,酒店失火了她逃生当然不会去管饭店的壁挂等离子彩电,或者是真皮沙发,她从火场里带出来的一定只有她也许加起来连个收音机也买不起的行李箱,因为那些都不是她的,只有这些是她的。
是她的,不是她的,她有时分得很清楚。比如翠玉簪子是她的,宋星楼送的首饰是宋星楼的。
然而,现在,属于林若素的那支簪子,不见了。
玉叶在首饰盒里找了个遍,却没有找到那支簪子。林若素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小游戏
安狐果然在淳王那里,林若素去的时候他正拿着两个黄
安心不少的林若素这才往回走。
她虽然表面平静,心里想的却有翠玉簪的事情,还有龙窟的事情。
之前她一心扑在安狐身上,没心思想,此刻知道安狐没有被带走,这两件事情顿时一起冒出头来。
簪子昨天晚上她睡前才拿下来的,她亲眼看到玉叶把它放在了首饰盒里,但它现在却不见了。
难道是被赤炎霜拿走了吗?
他拿那簪子做什么?作为天下第一庄庄主到此一游的纪念品吗?她怎么没听说惊雷山庄的庄主还是个梁上君子?
果然表面杰出的青年,尤其是赤炎霜这样的,心理的确和常人不同。
至于龙窟,林若素歪了歪脑袋,这个词她是第一次听到,貌似应该是个山洞之类的地方。不过竟然赤炎霜提到了,那就一定不是普通的山洞了。
而关于山洞的事,和她有关的,她就只记得之前和陆砚一起掉下去的那一次了。可是,那次没什么特别啊,除了死人骨头多了点。而且,赤炎霜问的是,“龙窟,到底,在哪里?”显然他是在找龙窟,可他问什么问她呢?
他说,“安安,你真的变了很多,只是,我快没有耐心了,这场戏我看了太久了。”他指的戏又是什么?
但是,显然,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把她和安敏一视同仁的。那这个问题是不是其实问的是安敏?可是。安敏不是只是个普通地平凡女子吗?为什么她会知道这听起来就不普通不平凡地龙窟?
最要命的是,不管原来的安敏知不知道,至少。现在地林若素是不知道的。
头大如斗的林若素恶狠狠地想,下次赤炎霜要是再出现,问她什么龙窟,她就拿无忧的剑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然后告诉他,龙窟在哪里姑奶奶不知道。但是窟窿我倒是现场就可以给你制造几个让你带回去。
呃,前提是,她林若素有这个胆子和这个身手的话。
不过,显然,赤炎霜会再来的,他一定会再来地。
很久很久以后,林若素才明白过来,后来。赤炎霜的出现竟然暗藏了那么多的玄机。
就在那个她只是单纯想要出去走走的一晚,命运却终于在捉弄了她那么久,又让她自得其乐了那么久之后,几乎不被察觉地已经向她显露了冰山一角。
然而。这一切都是无法预见同时又无法阻止的。
亦如她那日下午,在结草庐。玩笑一般的心理测验,仿佛几人后来命运的预言,冥冥之中,一语成畿。
林若素想了想,侧过头问陪她来找安狐的安无忧:“无忧,你知道龙窟吗?”
安无忧略微顿了顿身形,然后道:“不知道,那是什么?”
林若素耸耸肩:“我听人家提到地,大概是个什么好地方。”
安无忧点点头,不再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狐被蔡姨抱了回来,手里还攥着几个金银锞子,乐得林若素眉开眼笑,直夸儿子能招财,霎时便忘记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龙窟了。
安狐小小年纪,还不会说话,但对于他娘亲的表现一向采取视而不见地态度,当然,假如有这么一个女子爱财,取之无道的娘,有这样地本事纯属本能。
安狐长得快,林若素把他抱在手里已经有些吃力了,她却又不让安无忧帮手。经早上那么一惊一吓,这个儿子对她有多么重要早就不言而喻了。
抱着安狐,林若素甚至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安狐倒是不知道他娘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坐在林若素的腿上,手里拿了一支银筷子玩,仿佛找到了金箍棒的孙悟空,摆弄得兴奋莫名。
安无忧早就不记得自己这般年纪是什么样子,在哪里,过得开心不开心,他低头望着自得其乐的安狐,忽然心里一动,便伸出手,用他因为练武而覆有一层薄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安狐的小脑袋,安狐抬起头,用他稚气且纯净的眼睛望着安无忧,然后嘴角弯起,眼成弯月地笑了。
也许他只是自己玩得开心抬起头笑,凑巧安无忧在那里而已。但安无忧看着这笑容却愣住了。这是他看过的全世界上最干净的笑容。
孩子呵,果然天真可爱。
安无忧第一次这么觉得。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正要缩回手,林若素却按住了他的手。
“你看我家小狐狸多可爱,再摸摸他吧。”林若素微笑着说,言语之间都是鼓励。只不过,要是安狐现在听得懂她的话,一定会气得吐血。哪有娘推销儿子推销得更宠物似的。那个“摸摸”,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是给小狗顺毛。
安无忧有些迟疑地把手又放了回去,他感觉到安狐柔软的毛发,他身上婴儿特有的奶香迎面而来。因为人体的血脉各自相通,安无忧的手在安狐的头上放得久了,竟能听到安狐的心跳,扑通扑通……那么平稳。
这种感觉也不错,安无忧对自己说。
安狐似乎被摩挲得很舒服,他偏了偏小脑袋,万分惬意把自己整个人都往安无忧身上靠去。犹如一个软绵绵的小动物一般。
安无忧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并不是没有抱过安狐,而且还抱了不止一次。可是,心里虽说了要接受他,其实还是有些芥蒂的,至少没有那份自在感。
然而,安狐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让他很舒服,他的性格又是那种典型到可以拿去当教材参考例证的随遇而安型,安无忧虽然外表冷漠,但是其实内心并不是个凶残之人,身上自有一股清新的味道,靠本能辨人的小孩子反而不惧怕他。
倒是一句俗话说的好,这世间只有两种人的眼睛是最纯净最能看透人心的,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孩童,前者是因为历经岁月,后者是因为初降人世,所以,安狐只是靠着本能依偎了过去,却叫安无忧乱了阵脚。
林若素看到安无忧求助的目光,不由扑哧笑出声,却不肯上前帮忙,打算隔岸观火的态度十分鲜明。
而安狐靠到安无忧身边后,见安无忧没有推开他,自己咯咯地笑了两声,立刻进行他的下一个目标——得寸进尺地两只小手抓住安无忧的腰带,然后哼哧哼哧地爬离林若素的膝盖,大有打算凌空拿着安无忧的腰带当秋千荡一荡的趋势。
安无忧眼见他要悬空,立刻下意识地用手托住他,等他一个猴子捞月把安狐紧擦地面捞了上来,林若素的脸都吓白了。
安无忧示意她不要紧张,在他的怀里,安狐乐呵呵地摆弄着他腰间丝带上垂下的流苏,眼睛小成了小小的弯月一样,仿佛刚刚做了个多么好玩的游戏。
林若素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安无忧低下头,望着安狐,也是一笑。
第一百零三章 当时明月在
“重点是,我连龙窟是什么也不知道,最多猜测它是个洞而已。”林若素说着,很有点向天空翻白眼的冲动,怀疑老天把她从前年之后的异时空扔过来压根就没存什么好心。不过,就算老天真的没安好心又怎么样,林若素虽然很小强,可是她不过是比别人粗线条一些、比别人更随遇而安一些,比别人的运气不知道是好还是背一些,除却这些,她也就是普通人。所以,抱着科学求证态度,以及不是很强烈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观点,林若素来问陆砚了。
陆砚上午从结草庐回来,多少有点累,但是林若素的忽然出现倒似解了乏的,他笑吟吟地把她迎了进去。
然而,当听到林若素的来意之后,性格温柔的他也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龙窟是什么,我虽然四处行医,识得不少江湖中人,但这些事情却是没有听过的。”
林若素顿时有些失望地垮下肩,她身边总共就两个江湖人士,一个安无忧原来的职业是杀手,现在从良了,不是,是从善了,作为一个杀手似乎不需要了解这些江湖八卦,所以问他他也不知道;而陆砚不算正宗的江湖之人,但好歹接触过了不少这类的人,再加上陆砚的妙手仁心,应该总会有人跟他说些什么的。林若素原想从他这里问问关于龙窟的事情,说不定有些头绪的,但此刻看来陆砚也是爱莫能助了。
陆砚看她一脸失望,忙软言安慰她:“不要急。不然,我们去问问星楼?他……他说不定知晓一点。”陆砚说得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宋星楼比他还不算江湖中人。
林若素摆了摆手:“他现在已经很忙了。我还是不要去烦他比较好。再说,估计他也不知道。”其实她本来还打算,就算陆砚和宋星楼都不知道,她很可以请宋星楼帮忙找人查查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个什么龙窟,大概是什么江湖秘密,她要是到处张扬,还大张旗鼓地四下寻找,那下次她见到赤炎霜时一定会被他扭断脖子的。嗯,说不定他会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泄愤,然后再将她鞭尸的。
陆砚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其实,他原想问赤炎霜来找她是不是又要她随他离开,但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变了样。
林若素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回答:“不知道。”她话说得茫然,动作更是茫然。一直下意识地晃着脑袋。
陆砚看她迷糊的样子,忽然就很想伸出手,将她地动作定住,但双手伸到半空,他忽然又想起这似乎不妥当,立时又咳嗽了两声掩饰着尴尬,将手收了回去。
林若素没有注意陆砚的动作,她倒是被他的那两声咳嗽声给拉回了神,关心地问:“陆砚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陆砚摇头:“没事。”脸上却有些发窘。唔。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她时也是极尴尬的,她居然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他要不要连肚兜也脱了。那时的她面如金纸,命如悬线,背上更是触目惊心的旧伤一大片。当时,他只是怜悯这个弱女子的不幸遭遇,只是尽着一个医者的本份。他当时救她,与其说是为了她而救她,倒不如说是为着帮宋星楼,帮宋星楼了却他的心愿,帮宋星楼弥补他曾经的遗憾,即便当时,被宋星楼抱在怀里犹如珍宝一般地是其他的女子,他也会救。
那现在呢?陆砚问自己。
蓦然想起坠入山洞的那一天。他拿别的药混瞒她,叫她替自己涂在伤口上,不过是让她安心。让她不再哭,让她不会再掉眼泪。
她不是很美的,美丽一如宋星楼,他早就习惯;她哭起来也没有梨花带雨的怜人,当时他们顾着奔命,又掉下山崖,她的样子更是狼狈不堪,脸上有血有汗有泥有泪,怎么着也与漂亮是沾不上边地;可是,他看到她的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的时候,却有些想要抹去她的泪水的冲动。
她不该哭的,真的不该哭的——她该是永远都笑着的,永远闪着神采地双眼弯成月牙,露出或是神气或是得意的表情的。
是了,她的眼睛。她地眼睛是她浑身上下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那么灵动,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那么张扬,比夏日盛开于湖中的白莲还要 意;那么明媚,比这冬日的阳光还要温暖;可是,她不像星星那样遥不可及,不像白莲那样只可远观,不像阳光那样难以攫擢,她就在这里,巧笑言兮,顾盼生辉。
所以,当时,他看到这样一双眼睛蒙上了泪水时,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为了自己而蒙上了泪水时,忽然就有些心疼起来,那疼就像是一根藏在棉絮之中的银针,绵绵之中,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却也是的确存在的。
陆砚不是宋星楼,他没有尝过感情地滋味,他不知道这种心疼代表什么。只是,他却明白自己是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有好感的。他温柔地对她笑,替她调养身子,帮她地分忧,这便是他对她的方式。
这就是他对她的好。
如是。
而已。
林若素踯躅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我想再去一趟那个山洞。”就从这她唯一知道的山洞开始吧,总要着手调查看看,不然面对赤炎霜她实在是太被动了。
陆砚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林若素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传达的信息十分明确,它的主人不敢一个人去那山洞,所以要拉眼前的这个男子同行。
“我陪你一起去吧。”陆砚忍住笑开口道。
他的话果然正中林若素下怀,林若素想了想:“我回去收拾一下。”
陆砚看她说风就是雨,忙提醒她:“要不要和别的人说一声?”
林若素却摇了摇头:“这事情就我们两人知道就好了。”无忧最近似乎心情不好,不要让他趟这个浑水了。
陆砚听她说“就我们两人”,忽然一愣,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日两人被困于山洞之中的场景。
当时,他身受重伤,斜倚在她的膝盖上,从那头顶上的洞口向外望去,想着还有多久他们才能获救,想着自己还可以撑多少时间,想着她会不会再为自己哭……
当时,有月光从洞外倾斜进来,像是一小瓢水泼洒在地上,丝丝不渗。而他的身边,是一个叫安若素的女子,她为他流着眼泪。当时明月在。
第一百零四章 无功而返
“呼,好久没运动了,爬个山骨头都要散架了。”林若素一边喘粗气,一边弯下腰双手撑住自己有些打颤的膝盖,累得快爬下了。她不行了,想她在现代还有一口气爬二三十楼复印资料的记录,现在这个身体压根就一点苦也受不了。
陆砚递来水袋:“喝点水吧。”
林若素摆摆手,开玩笑,古代的兽皮水袋不保温,这么冷的天,过去自己那个身体反正小强,无所谓,这个身体可娇贵得很,大冬天的,不能喝凉的。
陆砚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微笑着道:“没事,这水袋是星楼以前送我的,这兽皮之内镶有一层暖绒,再里面还有一层兽皮作内胆,所以出王府前我灌进去的刚开的热水,现在便是凉了些也够温的。山上高,人不似在平地那样吸纳自如,你体质弱,还是喝些水缓一缓再走吧。”
林若素知道他说的是高原反应的一些表现,见他临行之前竟已经准备得这么周全,不由感激地接过水袋:“陆砚,你想得真周到。”
陆砚笑着摇了摇头:“这没什么。”
林若素道:“至少我就没想到。”她一边说着,一边找了路边的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拿袖子随便拂了两下,就轻轻一跳坐了上去。
陆砚原想提醒她这石头也凉,还是不要坐才好,但他哪有林若素素动作的速度快,等他话说出来,林若素早就稳稳当当地坐上这个被她看中的临时椅子了。
她大大咧咧地道:“不要计较那么多啦,你看我穿得跟个炮竹似的,那么多层衣服。这凉气透不进来的。来来来,你也坐过来吧。”
面对她的盛情邀请,陆砚有些无奈地笑了。想想她地话也有几分道理,他便轻轻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见她一派仿佛是出来郊游似的,陆砚摇了摇头,这性子真是……看着她悬空晃啊晃的两条腿,他有些哑然失笑。
林若素拧开水袋的盖子,果然有细绵的水汽向外冒,热气腾腾看着就让人先暖和了几分。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林若素立刻对这个双层水袋大加赞赏。但是。对于这些能改变外在客观条件的东西,林若素都有一探究竟的求证心理。所以,此刻,她就很想把这个水袋撕开看看中间的暖绒长得什么样子,毕竟他们从王府出来也已经有一个时辰了,这水能还带些烫实属不易。不过,想起自己小时候抱着同样的求知欲拆开来的孤儿院院长地闹钟。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那个闹钟的下场她至今记忆犹新,它被拆开后她按照拆开来的步骤一步步又将它组装好后,发现居然很神奇地多了四五个零件。这个水袋要是被她拆了,估计以后就不能用了。
陆砚见她看着手里的水袋,眼睛骨碌碌地乱转,笑着道:“怎么了?”
林若素道:“没事。”她想了想,又问:“这水袋宋星楼还有吗?”好东西要跟大家分享,套句现代某广告的广告词——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陆砚道:“不清楚。不过,你若喜欢这水袋。拿去便是了。”
林若素眼冒着光,似乎得到了什么宝贝了。但她想想却还是摇头:“不行,这水袋是宋星楼送给你的,我拿去了不好。”
陆砚笑道:“我本就用不着它。东西再好,也要在它能发挥作用地人手里才有意义。”
林若素也不推托,笑嘻嘻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呵呵,反正不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听她居然扯到定情信物上,陆砚有些哭笑不得。林若素拍拍她的新水袋,志得意满地又说了一句:“陆砚,你还有什么用不着的好东西不?”言下之意,大有点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的意思。
陆砚已不是莞尔了,他努力憋住笑:“结草庐我看过的医书有很多。都很好,你要不要?”
林若素知道他在开玩笑,很配合地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陆砚你知道我只会读不会写。故意刺激我是不是?”
陆砚却是真的忍不住笑意了。
林若素撇撇嘴:“陆砚,不准笑。”
她这么说着,自己倒也笑了,陆砚的唇边更是逸出一串低低浅浅地笑声,流水一般。他的声音本来就是富有磁性的那种,温和之中却自有一股自在闲适,清新悦然。
陆砚止住笑意,忽而想到之前林若素说要学写字的事情来:“若素,之前你说要跟星楼学字,学得怎么样了?”
林若素耸耸肩:“没怎么样,基本没学。”
陆砚摇了摇头,并不觉得意外。不管是她,还是星楼,都是漫不经心地性子,要真的板是板眼是眼地一个教一个学,那才奇怪。
林若素歇得差不多了,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拍拍手上的灰:“继续前进。”
陆砚见她意气风发地好像要去征战沙场似的,不觉又想笑,抿抿嘴,他淡淡地道:“嗯。”
来到当时两人被匪人追杀跳下去的那个悬崖,虽站在悬崖边向下只瞧了一眼,林若素就双脚直打飘,这真的是当初她跳下去的地方吗?怎么那么高?幸好她没死,不然肯定就摔成肉酱了。
陆砚将她临风站在悬崖边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总担心她一脚踏空,便走近了一步,拉住她的手。
林若素本来晕眩得很,而陆砚温暖干燥的手掌让她安心不少,她感激地朝他一笑。
陆砚回以笑容。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想起了那天跳崖地场景,忽然就有些感慨万千了。
四周转了一圈,这里显然没有什么线索,以两人的能力,也不能下到下面的山洞里去一探究竟,这次出行显然是无功而返。
林若素倒也不是很沮丧,她本来就只是来碰碰运气而已,只是,总要找些事情来做,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想起赤炎霜,她秀眉微拧,那个龙窟又包含着什么秘密?赤炎霜和安敏在这里又各自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什么她乍听到这个词时竟然就晕了过去?
她开始怀疑安敏地来历,她真的只是个小小的平凡女子吗?想来,自己知道的一切关于安敏的信息都是来自安四夫妇,会不会他们骗了自己?也是了,他们和安敏家几乎没什么走动,就凭是同姓本家,人家就救你了吗?
林若素在心里苦笑,她竟连救命恩人也要怀疑了吗?
林若素,够了,打住,这个念头到此为止。
她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在事情没清楚之前,什么也不要猜。
她仰起头:“陆砚,我们回去吧。”语气里有些疲倦。陆砚点点头,二人又朝山下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嫉妒如疾
林若素和陆砚往山下走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安无忧也在山上。她当然不知道,因为他没有看见他,当然,安无忧也没有见到她,因为,他在山的另一面。
他的面前,站的是玉叶,是那个蒙着玉叶的人皮面具的那个少女。
“为什么不在王府里说?”安无忧冷着一张脸,不知她对他说了什么,他的目光如剑直射她的脸。
“王府里人多眼杂。”玉叶道,眼里却有着嘲弄。
安无忧默然,半晌,才问:“他提到的龙窟是什么?”
玉叶道:“谁?哦,你说赤炎霜啊,我怎么知道龙窟是什么?”她的语气显得十分漫不经心,似乎只是跑来闲话家常一般。
她瞧了一眼安无忧阴郁的脸色,脸上的表情不变,但换了语气:“主人说过,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安无忧面无表情,却知道他是真的问不出了什么。
玉叶忽然诡秘地一笑:“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什么是龙窟。”
安无忧眼神一凛,旋即问道:“你,为什么?”
玉叶笑得恣意,哪里还有她在王府为装成丫环的恭敬和乖巧,犹如吐着信子的青蛇,连眼睛里似乎都露出幽蓝的光:“你不觉得,当一个杀人的杀手太无聊了吗?”
安无忧不知道她突然转换话题是何用意,所以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往下说。
“我只是让自己不那么无聊而已。”她笑着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仿佛瞧着一件多么美丽的艺术品一样。
其实,每天给林若素梳头的时候,她都会闪出这样的念头。如果她直接拿象牙梳划破她纤细地喉咙,看着那锯齿形状的伤口流出鲜血,还有安无忧恨之入骨的眼神和悲痛欲绝的表情,会是多么畅快的一件事。其实她和林若素没有仇,和安无忧也没有仇,但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总是生活在潮湿阴暗的角落,与烂泥腐烂为伍,所以总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的,而恰好她就属于这种人。
看着林若素周围人给她的关心。看着林若素开朗的性格,看着本来也是杀手的安无忧日趋正常地生活,看着安无忧和林若素之间比姐弟要暧昧缠绕的情愫,她嫉妒,她嫉妒极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这么畅怀地生活?为什么只有她这样的人,犹如夹缝之中的虫子。挣扎地活在这个世上?
她嫉妒的是所有拥有正常生活的人。
她原来不是杀手,至少七岁之前不是。五岁的时候,她地弟弟出生了,他满月的时候,居然有新衣服穿,她从来都没有新衣服!他有糖吃,她却连糖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这不公平,她知道这不公平,所以她七岁的时候把弟弟杀了——很简单。她告诉他帮他洗澡,然后他就乖乖地坐在澡盆里等她去打水。那个水桶可真重啊,她小小的身躯几乎是拖着水桶向前挪动的,可是越是大汗淋漓她的心里就越开心几分。因为弟弟死了,那些新衣服和糖果就都是她的了。
看着弟弟在水里挣扎,他小小的指甲刮着浴盆壁发出的兹啦兹拉地声音美妙极了,她看着他的身体如何挣扎,如何僵硬,最后终于在水里一动不动了。
父母没有怀疑到她身上,因为她在那之后就出去找隔壁的牛妞玩了,那是她玩得最开心的一次。尽管没有怀疑她,但她爹还是把她揍了一顿,再后来。没有新衣服,没有糖吃,父母互相埋怨。互相猜忌,互相厮打,然后在床上像野兽一样喘息,像牲畜一样芶合,没有谁过问她。到后来,当染上赌瘾地父亲输光了家里的最后的一个铜子儿,她甚至连饭也吃不上了。
她怨恨他们,就像当初怨恨弟弟一样怨恨他们,怨恨到希望他们从这个世上消失。
她办到了,她偷偷拿了牛妞家毒老鼠的砒霜,她把它撒在了隔壁大婶看她家可怜给的一点米饭里。
那顿饭她只吃了一点,她看着那对男女犹如耗子一般狼吞虎咽,然后如老鼠一般抽搐着死去。
她的嗓子就是那时变的沙哑的。
当她看着这两具尸首发呆时,一个戴着半面面具的男子出现在她家,出现在她面前,她用低沉温厚的声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地东西。”
当时,她只是仰起头,望着这个天神一样高大和隐约露出英俊面容的男子,问:“有新衣服穿和糖吃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头也不回跟着他走了。当时,她不知道他就是暗阁地主人。
记忆之中,她对家的印象,就只是那个家徒四壁,陈尸两具的破房子而已。
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
她也终于如愿,有穿不尽的漂亮衣服和美味可口的糖果。她给自己买了大大的房子,用来装她的新衣服和糖果。虽然这些都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才不在乎。
只是,一次杀完人,她经过一户普通人家的窗前,看到那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她却嫉妒了,嫉妒得要命。她拿剑指着那一家人,让父母战战兢兢地喊她女儿,让孩子叫她姐姐,她逼着他们和她坐下一起吃完这顿饭,让他们各自扮演着她记忆之中的角色。然后,天亮之前,她杀了他们,一家三口,一个不留。
她没有想过他们是不是无辜,怪只怪,谁叫他们那么幸福的样子给她瞧见了呢?
她得不到的幸福,谁也别想得到。
安无忧,林若素,所有的人,你们,都得不到。
带着这样的心理,她告诉安无忧关于龙窟的秘密,看着安无忧的眼里渐渐涌现的惊异,她却越发高兴起来,违抗主人的命令又如何,反正他现在也没有空来理会她这个无伤大雅的“错误”。
最后,她冷笑地加了一句:“你以为,赤炎霜真的会信什么八字契合的话而去迎娶一个穷教书匠的女儿吗?”
看到安无忧眼里的疑惑也在增加之后,她才笑着离开。
怀疑吧,这样,你们才会和我一样。
一样注定无法得到幸福。
安无忧沉默地独自在那里站到天黑,似乎怔然,又似乎沉思……
是夜,安无忧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恍惚之间,玉叶,那个哀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全都站在床前,无声地看着他。
他拉开床头的柜子,面无表情地拿起软剑,这才转身回床上躺下。
一手抚住腰间软剑的剑柄,他终于不甚安稳地再次睡去。
第一百零六章 旧时钗饰几时新
赤炎霜拿着手里的簪子,看了很久。他那晚抱她回床,簪子在那未掩的首饰盒中十分显眼,便随手带走了。回到他的住所又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不知这天怎么又忽然想起它,便拿了出来。
他看了很久,终于想起这是安敏嫁过来时的嫁妆之一。现在想来,怕不是因为显眼,而是因为眼熟吧,毕竟是在山庄见她戴过的旧物。
她的父亲,那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将簪子当作嫁妆时,只对喜婆说这是祖传的,也算不折了女儿在这山庄的位份。
这簪子通体翠绿,甚少玉纹,浑然与之一体的红宝石晶莹光亮,棱面平滑,与簪身浑然合一,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是而,一向不在意女子身上所戴之物的赤炎霜也多看了几眼。惊雷山庄名下也有好几处典当商行和当铺字号,他自是有些字画珠宝的鉴赏能力,至少就他所看,文商国没有这种玉石打磨镶嵌的技巧,显然是外域流传进来的。
不过,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居然能把这外域的东西当了祖传的宝贝,这倒着实是件有趣的事情。
赤炎霜曾说过一句,安安,这簪子你钗着倒也写意,此后,每每去她房里,却总是能看到她流云一般的发髻上,斜穿出这个细绿坠红的簪子来。
他倒是不记得她还曾有这个簪子了。他不记得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也不记得当初她是如何的怯羞不胜娇无力的,不记得当初她的屈意承欢,不记得她临镜画眉地恬淡。不记得……然而。当初不甚在意地事情,此刻却又一起想了起来。
他不是个心狠的人,至少他自认不是。行走江湖多年,他也亲手杀过很多人,但他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他不嗜血,对于不相干的人的性命,他也一向没有兴趣。但是,他是个心硬的人。
所以,安安会被他下令打三十杖。
当时,这是最好的选择。
总要有人去担那个罪名的。难道不是吗?
然而,惊雷山庄如今的处境,不允许他的另外两位夫人出这样地岔子,所以,安敏成了替罪羔羊。
他自问不会后悔,这是他该做的选择。时间若是回转,他还是会这样做。
然而。他见到现在的安敏,却有那么一瞬,无法与她对视。那样灵动冷冽的眼神,真的是一个人吗?
恍若隔世。
除了样貌,她的性格几乎和她地名字一样变了。安若素。安之若素。这便是她希望的以后吗?
他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冷冽如剑锋,双眉飞入发鬓,中间却是一个川字。
桌上烛灯地芯突然啪得爆开。火光瞬间一胜,又复闪烁着,平静如斯。
怎么竟会想起这些事情来,他漠然地放下簪子。眸子却又冷了几分。
龙窟,他势在必得。
所谓龙窟,是江湖隐秘的传闻,它是个只有几人知晓的秘密。泱泱文商,前朝有术士观之天象,却见四方之中,五行之内,法严八相,一处异彩光华,批为龙脉,而当年先帝更是把无数珍宝尽数藏于其中,为着那术士的一句后朝必乱,乃当绸缪。
只是,龙窟到底地处何处,却没有一人知晓,当初设计画样的技师,挖掘修凿地工匠,甚至监工地兵将,全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从这人间蒸发了一般,关于龙窟的一切,也都随之湮灭进岁月尘土,好似真的只是一则传闻,供人浮想,不能兑现。
但赤炎霜知道它是存在地,的确存在的,因为父亲临终之前曾把他叫至床前,断断续续说的便是此事。这个生性懦弱的男子,到了临终,却终于后悔此生的毫无作为,以及对先人的愧疚。他神志不清地反复说着要唯一的儿子寻得龙窟的存在,振兴家业,重振惊雷山庄。他甚至拉住了跪在床前的儿子的手,久久不松。
只有赤炎霜知道,那双不曾握过几次刀剑的手掌里,传来了一张纸条。然后,那个男人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双眼射出晶亮的光,然后,终于瘁而逝。
当那双手无力的垂下之时,赤炎霜还不过是个性格持重的少年。然后,当他拿着那张纸条,从姚总管的口中得知了那个秘密之后,从此,不复如是。
那一夜,那个关于他的秘密,让几乎还未成年的他对着烛火枯坐了一夜。别人只道,他丧父悲痛,夜不能寐,却只有姚总管知道,他的震惊和悲伤。
第二天早上,他便是又是那个稳重少言,英俊孝顺的少庄主了。随着老庄主的收衽,下葬,守孝,他接任山庄,上事孝寡母,下体恤下众,打理江湖事务,处理商场争斗,肩负起这个内忧外患的惊雷山庄,一步步走来,却是外人看不见的如履薄冰。
他必须找到龙窟,他必须壮大惊雷山庄。然后,他才可以进一步去做其它事情,其它的,他已经谋划了很久的事情。
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簪,赤炎霜想起了黄金十两的话,不由深深皱起眉头。
原本,他以为京都郊外的那个山洞便是龙窟,但他也曾下去探过,除了一堆枯骨之外毫无收获,没有暗道,没有机关,什么也没有。黄金十两的话更是否定了他最初的猜想。然而,就在他打算放弃这条错误的线索,重新来过时,瑞王宋星楼的举动却让他对这个山洞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宋星楼竟然会暗中派人去把那山洞外重新布置起来,越是欲盖弥彰,他就越好奇,这个山洞到底还有什么样的秘密。
在他看来,宋星楼平日里虽然一副闲王做派,却显然是韬光养晦,另有所图。他虽然对于朝廷的兄弟阋墙毫不关心,但是那个人的儿子,他总要多多关注才是。
想起那个人,赤炎霜双眉之间的川字犹如刀刻一般又深了几分。这次,他与那人合作,却也是险棋一着,对方的目的和意图他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毕竟等不了,这也是权宜之策。
想到今晚与那人还有约,赤炎霜起身将玉簪子收入广袖这中,趁着夜色跃上房顶,几番跳跃,竟是直奔瑞王府的方向而去。
轻轻一跃,跳过高大的围墙,他径直去的却不是林若素所在的别院,而是背向而行,转转折折,来到一处假山边上,假山旁便是波光粼粼的一池圆湖,湖边静静地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背影矍铄,服饰华美,负手而立。
那人似乎是知道赤炎霜来了,施施然转过了身。
他便是今次约赤炎霜在此见面的那人,也是,暗阁的主人。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更尊贵的身份,淳王。
第一百零七章 深水浅涉步步营
淳王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赤庄主果然准时。”
赤炎霜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让王爷久等了。”
淳王对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倒也不以为意。他这次是以暗阁主人的身份来见赤炎霜的,但见他称自己王爷却也不指出纠正,只是道:“赤庄主一向可好?”
赤炎霜没什么语气:“得过且过,却不知王爷过得怎样?”
淳王笑得随意,仿佛眼前站着的只是个问安的小辈:“有孙绕膝,欢愉天伦。”
赤炎霜知他指的是安狐,却没有什么反应,仿佛与他无关。
淳王不着痕迹地看了赤炎霜一眼,眼中有些微的赞许,的确是个人物,和他合作倒是好坏参半。好的是,这个合作对象足够聪明,不是个愚笨会坏事的人。坏的是,此人性格深沉,不显不露,难以捉摸。淳王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这样一个大成之人,竟真的会为了振兴惊雷山庄而负之众多吗?
罢了,大约这便是佛门中人挂在嘴边的执着吧,各人自有各人的劫数。淳王敛去心里纷 而至的念头,微笑着道:“赤庄主那边事情进展如何?”
赤炎霜却只是声音平板地道:“遇阻不前。”
淳王倒似知道了什么似的笑道:“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但夫君险些要去自己的命,也怪不得安敏姑娘要好好考量一番。哦,是了,人上了年纪,记性也就差了。忘记这一位已经改名叫安若素了。”然而。他的目光精盛,身姿卓挺,哪里有他口中自称的老态?
赤炎霜罔若未闻,等淳王说完话,他这才开口,声音却是有条不紊,沉着稳重到了极致:“我手下之人尚未找到‘鬼医’,是以此时我对于她的失心之症莫可奈何。”
淳王也抿起了本就没有笑意地嘴角,他地面容很是俊朗,想来年轻时也自是一个得意风流的少年王戚。但旧时一番人生起伏。他眼中当年倜傥潇洒的神采早付之岁月长河,即便不显老态,即便平日里笑脸吟吟,此时依旧难掩他一脸阴郁之色:“我收到消息,‘鬼医’三个月前被仇家追杀,现在大概是躲在哪处深山老林里养伤。他结仇不少,又一向小心谨慎。你自然难以追查到他的行踪。”
赤炎霜只是淡淡地道:“即便难以追查,却也不是追查不到的。”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有力,不容拒绝。似乎追寻“鬼医”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淳王挑了挑眉:“那是最好。但如若‘鬼医’应了那句‘能医不自医’的老话,这盘棋可就走不下去了。”
赤炎霜淡淡地道:“王爷不必挂怀。赤某另有打算。”
淳王轻轻地“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但是,也不问赤炎霜还有什么打算。
赤炎霜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也似乎不准备再说些什么。
淳王瞧着在寒风夜色下仿佛冻住了的湖面,身形似乎也定住了一般,半晌才道:“这几日你暂时先不要再在王府出现,楼儿似乎有所察觉,我不想他知道我们联手的事。若有事,我自会去派人告诉你。”
赤炎霜点点头:“小王爷对于龙窟之事知晓多少?”
他问得直接,淳王回得也干脆:“半点不知。”
赤炎霜扬了扬眉,薄唇轻启,稍后吐出一句:“那可知一点?”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很有意思的笑话,说完先笑了起来,长而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微扬微佻,似乎还带着点恶质与顽皮。然而你要是看他地眼睛,却仿若寒星一点,清清冷冷,全无半丝笑意,有的只是寒光冰雪,霎那雷电。不过,这也只是一瞬,过后,他的双眼又是平平静静,毫无波澜了。
这么冷的笑话要是被林若素在场给听了去,一定会冷得让玉叶给她找衣服加了。
然而,淳王没有笑。他转过身去,看的正是宋星楼所住的别院地方向,片刻,他才回头,对赤炎霜说了一句:“人老了,果真糊涂了。我这个当父亲的倒也不是很清楚,我这个儿子是不是知道一点……或者……不止一点……”他地话说得极低,说到后来,断断续续,几乎叫人没法听清。抑或,他根本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赤炎霜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淳王抬起头来,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一如之前的微笑:“龙窟的传说最近在江湖上似乎流传甚炽,却不知道赤庄主是怎么看地?”
赤炎霜平静沉稳地回答:“赤某今日也听闻此事,正想前来问问王爷地看法。”
淳王笑了笑,只说了七个字:“狭路相逢,勇者胜。”
意思是,若真有人前来相争,凭他们二人联手,定能顺利击退对方。
赤炎霜也笑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意思是,龙窟的诱惑何其巨大,只怕江湖上闻风而来的人,即便飞蛾扑火,却也多到让人防不胜防。何况,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地人,多半都是把脑袋系在腰间,也不是一个个都是武功卑微,谋略低劣的。
淳王举目遥望,瑞王府内只有星点烛火,也不知夜燃灯盏的都是些什么深夜未眠之人。他淡淡地道:“不能为我所用者,死不足惜。”
赤炎霜看着月华已下,假山却依旧在自己的脚边投下一团黑影,浓重得如一圈泼墨一般,他微眯起双眼,眼里杀气大盛:“赤某明白了,多谢王爷提点。”
淳王却没有回答。
夜更深了,两人站在湖边默然无言,湖里透着的寒气对于他们根本不算什么。
赤炎霜见今日见面的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便拱手正要离去,淳王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安敏这步棋,要是棋眼也就罢了,若‘鬼医’不出现,她就成了弃子,还要劳烦赤庄主早早地扔掉才好。”
这话,与其说是淳王的请求,倒不如说是他的提醒和试探。
赤炎霜脚步顿了顿,只是点点头:“一定。”语毕,人已飞身到了几丈之外。
淳王独自绕湖一圈,走得极慢,要是林若素见到了,定会指着那不太看得清的背影道:“看看看,又是一个脑袋秀逗半夜出来散步的。”……
当破晓的朝阳将第一缕阳光洒上湖面时,淳王却似乎终于累了。带着沾染了一身的潮湿气息,他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别院。
第一百零八章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宋星楼,在不在?”林若素敲了敲书房的门,听不见回应,她迟疑了片刻,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宋星楼左手镇案,右手执笔,似乎正在临摹字帖,见林若素来了头也没抬。
林若素笑嘻嘻地走到一边:“咦,原来是在练字,听说写字写到一定境界以后,就会浑然忘我的。我是敲了门的哦,你要是没听见可怪不了我。”
宋星楼无奈地放下笔:“我没说要怪你。”今天早上起来,他心里就一直郁郁的,总觉得静不下心来,这才临张字帖养养性子,不想本该去麻雀屋的林若素居然来了。但见到她,自己心里的烦躁却更重起来。
宋星楼平了平心绪:“你来找我做什么?往常这会儿你该去店里数钱了吧?”他想起林若素每天去麻雀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邹仁发的柜台那里去,看看昨天的收账,双眼金灿灿地一边发光,一边数钱,直看得进出的人都自觉离她三尺,绕道而行,毕竟,爱钱爱到这份上的人真的不多见,尤其是爱钱爱到这份上还很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人更是不多见。
哼,果然是市井小民,不对,市井小民都比她要知道羞一些。
林若素可不知道宋星楼在心里编派她什么,不过,她女人的直觉让她对宋星楼的表情很有些敏感:“宋星楼,你在想什么?”
宋星楼挑了挑眉:“我在想,今天天气真好,呵呵。”外面寒风呼呼吹,阳光几乎没有。所以他的话摆明了。你问我我也不告诉你。
林若素横了他一眼:“鬼鬼樂樂。”她转念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立刻又笑了起来。
宋星楼一看这笑容就有点大事不妙地感觉,一般林若素露出这种表情代表着她心里又在算计什么了。
“你才笑得鬼樂呢。你想干嘛。”宋星楼一脸防备地问。
“我这叫笑靥如花,你会不会用词!”林若素抄起宋星楼临到一半,墨迹未干地字帖就要砸他,宋星楼会武功,怎么可能让她砸到,一个行云流水的翻身,他便跃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气急败坏的林若素。一边双手环胸笑他还一边调侃:“你就算真想偷袭我。也不该拿这薄薄的字帖,难不成阁下有深藏不露的深厚内功,能气贯神通,把这薄薄的一张纸片变成刀锋剑刃吗?恕本王眼拙,没看出来。”
他的笑容如春风拂柳,朝阳初现。明明是料峭的寒冬,可他站在那里。略带得意和张狂地笑着,便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是置身于盛夏花开艳烈的花园之中,而他便是那个领满园花朵失尽颜色地人。
他的美似乎总要带上些妖冶邪靡,但他此刻的笑容却又不失英挺之气。不会让人把他错认为女子。
果然是长得祸国殃民。就你这张脸。宋陌尘要是有心,随时都可以随便找个和尚道士说一句妖颜乱世之类的话把你灭了。林若素看到宋星楼的笑容,有些微的失神。等她回过神来,立刻在心里犯嘀咕。
咳咳咳咳咳,林若素提醒自己现在千万不能被宋星楼地男色所迷惑。灵光一闪,她忽然便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攥着那张字帖依旧被气得七窍都要生烟了的样子,她仿佛想要绕过桌子来,却因为走得急,膝盖一下便撞到了桌腿上。
“啊”,她夸张地叫了一声,立刻龇牙咧嘴地弯下腰来。
宋星楼被吓了一跳,立刻过去扶她:“没见过你这么笨地,张牙舞爪地还没碰到人呢,就先绊倒自己。”
林若素白了一眼:“你是在表达你的关心,还是在幸灾乐祸?”
宋星楼还没来得及回敬她一句,只见一张字帖立刻迎面招呼了过来。
“啪”,美丽不可方物的瑞王爷的左侧脸颊上很清晰地显出一堆不成字形的墨点出来。伴随着地是林若素得意洋洋地说话声:“哈哈哈,兵不厌诈。”
宋星楼倒是哭笑不得,只叹自己良心太好,又上了这个小心眼女人的当。只是,见到林若素微微侧着的脸,白皙地皮肤因为得意而显得有些粉红,连小巧的鼻尖上也沁出细密的汗水,他不知怎么得就有些愣住了。他不禁伸出了手,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去拉着她站直了,还是想要抚上那清瘦却白皙的面庞。
而一时偷袭成功,生怕他会打击报复的林若素一脸戒备:“君子动口不动手,宋星楼你想干嘛?”
这一声倒是把宋星楼给唤清醒了,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却又不好突兀地收了回来,他就势佯装怒道:“安若素,我掐死你。”他一边说还一边举起双手配着动作,连漂亮的脸蛋也装出一副气到扭曲的样子。
林若素见他来势汹汹,以为他来真的,立刻条件反射地把他一推。然而,宋星楼自幼习武,身上受到外力便会自动反弹回去,几乎是本能了一样。林若素一时情急,推他的力道也大了几分,所以相对应的,她自己便遭了殃,那反弹地力道里还夹杂了一点宋星楼不知不觉带出的内力。这内力极其小,也伤不了人,但对于林若素这个不会武功且成半蹲状的小菜虫而言,却能让她立刻便直直地向后仰去。
就在向后倒去的那一瞬间,林若素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丫的,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
她的第二个念头则显然比第一个重要的多,那就是——这书房的地上铺的好像是是大理石,这么倒下去老娘会得脑震荡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星楼看她往后仰去,暗道不好,立刻出手如电地去拉她。然而林若素的倒势太猛,宋星楼拉住她时已然收不住了,竟随着她一起跌了下去。
就在林若素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可能不但会重度脑震荡,还会被某英雄救美的家伙压成林氏肉饼的时候,宋星楼迅速转侧,落在一旁的地面上,他的一只手臂更是环住林若素的腰,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就势一翻,立刻,有可能脑震荡并且会被压扁的人就成了宋星楼。
顾不得两人一上一下姿势暧昧,林若素伸出三个手指头在宋星楼面前晃了晃:“这是多少?”
宋星楼无语了。
林若素以为他不知道,越发着急起来。就在这时,书房的门不知何时竟开了,淳王略带促狭的声音从天而降:“你们这样,会不会太激烈了一点?”
地上的两人立刻烫到了一般向两边弹开。
淳王却已然转身出去,还很“好心”地把门带上,在门缝闭合的那一瞬间,他的一句:“我就先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轻飘飘地飞了进来。
坐在地上的两个人的脸立刻黑了一半。
就在他们打算先从地上站起来在说的时候,门又开了一条缝,从外面塞进来一条毯子,接着是赵管家有些古怪的声音:“王爷,老王爷说,地上凉。”于是,那两个还没爬起来的人另一半的脸,也黑了。
第一百零九章 就是猪
大理石材质铺就的地板的确是凉了些,感觉到自己的小屁屁有点接受不了了,林若素忙不迭爬了起来。“啊,宋星楼你的书房地上怎么那么脏,没人打扫的吗?”她低头扬着其实很干净的裙摆,似乎专心致志地和宋星楼讨论地面卫生问题。
宋星楼也如梦初醒,从地上跃起来,他煞有其事地皱起眉头:“我倒也要好好问问这些奴才,一个个拿着月钱不用做事的吗?”
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忽略刚才的尴尬事,顾左右而言他。
宋星楼想起林若素之前露出的奸诈笑容,不由问道:“你今天来是要找我做什么?”
林若素闻言立刻笑嘻嘻地瞧着宋星楼不说话。
宋星楼给她看得感觉自己跟在狐狸嘴边的鸡一样,他干咳两声:“我先声明,我不是万事通,你要有什么事我能帮就帮,我要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就爱莫能助了。”丑话必须说在前头,他是深知林若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深怕她一会儿给他出难题。
林若素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你一定帮得了。”
她说得越肯定,宋星楼的不祥预感就越强烈,他几乎是视死如归地问:“说吧,什么事情?”千万不要是什么稀奇古怪到摘星星吃月亮的事啊。
林若素拿嘴努努还被她揪在手里,已经彻底变成一张皱巴巴的废纸的字帖:“教我写毛笔字。”
由于在现代,书法除了毛笔字,还有钢笔字等硬笔字,所以林若素说到学字的时候就特意点出了是毛笔字。可以说是表述习惯。
但宋星楼自然是不知道这点地。他笑了起来:“真是奇怪,你想学字不是学毛笔字还要学什么?难不成你想效仿蒙昧之地地蛮夷拿刀子刻树皮还是拿手沾泥水?”
林若素听到宋星楼的嘲笑,气哼哼地刚想回嘴,想想又作罢了,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她是享受过现代文明的新世纪女性,不要跟没有开化还夜郎自大的古人一般见识。她道:“总之你教不教吧。”
宋星楼一脸狐疑:“你就为这一件事来的?”
林若素露出有点假的甜美笑容,嗯哪嗯哪地直点头。
她答得越是爽快,宋星楼越有点心头发毛。不行,好像有诈。
安全起见。宋星楼需要双重保险:“你说就这一件事的,那现在可先说好,一会儿再扯到别的什么事情你可别指望我帮忙。”杜绝一切其他可能,这样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掉进这个阴险女人的什么圈套。说来也真奇怪,他也是小时候师傅批过命的,“天资过人。非池中之物”,怎么遇到这个女人以后就老是认栽?
算了算了。估计师傅也就是小时候那么一说,陆砚那番超然地好脾性不还是被批成“远尘世不远业火”吗?大概每个人都有克星,他的克星就是眼前这个古龄精怪的女子了。宋星楼叹息着,内心深处却又滋生出一丝甘甜来。
林若素可不知道自己在宋星楼心里的定位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的那个卤水,她喜滋滋地再三保证。除了学字。绝对绝对不会搞出其他什么事情来烦他。
宋星楼终于在疑虑未消但实在想不通透的情况下,开始教林若素写字。
很快,他知道林若素为什么只是学字这么一件事就能笑得那么奸诈了——她地书法“天赋”实在是无人能出其右啊。
以下是赵管家在瑞王府听壁脚听到的对话。
“安若素。你是拿锄头还是拿狼毫?”宋星楼忍耐地声音。
“这个笔那么长,毛有又那么软,我不是不好用力嘛。”林若素理直气壮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宋星楼努力压制脾气的声音从书房传了出来:“安若素,你的手抖什么抖?我让你握的是笔杆,又没让你拿刀,你紧张什么。”
林若素气鼓鼓的声音随后响起:“我哪有紧张,刀我不用你教也会拿,我只是不习惯这么奇怪地握笔方式而已。”
宋星楼冷嘲热讽道:“是啊,有人就适合杀猪,不适合做学问。”
林若素愤怒:“我要是杀猪地我头一个把你拉出栏。”
宋星楼冷笑:“我说过你是猪吗?你怎么自己承认了。还有,什么叫出栏?你在暗讽我是猪吗?”
赵管家在书房外听得是刷刷流汗,这里面二位的对话也太没水准了点,整个就是一吵嘴斗气。唉。
书房内未静默到一刻钟,新的一轮“粘争”又开始了。
“安若素,你到底是不是诚心来学地,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宋星楼怒气冲冲。
“宋星楼,你到底愿不愿意叫,我写一笔,你说一句!”林若素的火气也不消。
“安若素,你这个没脑子的笨女人!”一阵纸张被撕的哗啦声。
“宋星楼,你才是半桶水的死人妖!”啪嗒,狼毫落地的声音随之传来。
……
“安若素,你这是横吗,和蚯蚓一样丑!”
“就是横。”
“安若素,你这是竖吗,和柳枝一样弯!”
“就是竖!”
“安若素,你这是点吗,和黑枣一样大!”
“就是点!”
“安若素,你是猪吗,和猪一样笨!”
“就是猪!”
语闭,林若素迅速石化。
半晌,宋星楼大笑,眉眼之间绝色天成,口唇之中盈盈笑意,他伸手抚过林若素气鼓鼓的面颊,嘴里犹自说道:“好吧,你是猪,让我来摸摸这头脾气不太好的小猪。”动作却是轻柔无比。
林若素迅速恢复元气,打掉宋星楼只是轻轻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将那修长双手的主人毫无怜惜地一推:“你,你,你……你卑鄙无耻!”
好丢脸,她一个现代人到了古代居然和人吵架吵到词穷,偏偏她遵循骂人不及父母的原则,又不好随便问候淳王和太后,只得一口气憋得自己的脸都很红了。
听着书房内的战火一时间迅速升级,书房外忠心耿耿的赵管家在估算了一下自家主子和安姑娘最多一个“口诛”,一个“笔伐”,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鉴于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要是贸然冲进去绝对会成为炮灰,赵管家非常识时务地转身闪人清场,把这显然不得清静的书房方圆半里的地方都留给里面两位学书房学得“如痴如醉”的两人。
宋星楼哈哈大笑,笑得毫无形象可言。
看着灰头土脸却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犹如一只好斗的公鸡的林若素,他的眼神忽然便温柔得恍如一洌幽泉。
然而,他想起那让自己烦躁的事情,不由有些怔仲。
林若素见宋星楼突然不出声了,觉得有些奇怪,这可不是他的得意便张狂的本性啊。
第一百第一十章 还是猪
宋星楼沉默了一会儿,林若素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有些局促地坐了下来:“哈,好象是你获得胜利的吧,不用这么严肃吧。”她干笑着,忽然觉得宋星楼看向她的眼神里包含着许多她看不清的东西,沉甸甸的。
宋星楼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再拖个三五天再跟你说的。你走吧。”
林若素一愣,然后哇啦啦地直叫:“宋星楼你也太小气了,明明我都没讨到什么便宜,你还说我是猪,居然就这么让我出去。哼,没本事教我就直说嘛……嗯?过三五天再跟我说?难道你说的走是……让我离开瑞王府?”她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没真正理清宋星楼话里的意思,她不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宋星楼。
看着一直叽里哇啦总算让他开口的林若素,宋星楼苦笑一声,他何尝想让她走,但既然这件事他早就打算好了,拖也不是办法:“我和陆砚说好了,你离开瑞王府就去结草庐暂住,正好你之前在结草庐大兴土木,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你的‘成果’呢。”他微笑着,难得的好脾气,希望林若素不会想得太多。
林若素皱皱鼻子,有些不满地冷笑道:“你和陆砚说好了?那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说不定我更乐意和无忧还有我家小狐狸自己买个小院子住呢,你以为我没钱吗?”她总归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的,毕竟,任谁被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都不会觉得开心的。尤其是,别看林若素性格大大咧咧的。但她从小在不同地寄养领养家庭里辗转。饱尝被人看作可来可去,可有可无地遭遇,所以此时一听宋星楼的说法,立刻和一只愤怒的小猫一样,眼看着就要张牙舞爪起来。
宋星楼连忙解释:“我不是有心要赶你离开瑞王府,只是……”
听着宋星楼似乎有难言之隐,林若素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什么?”其实她心里要和别人划分得清楚的执拗劲又犯了——林若素,你把宋星楼当朋友,可人家不一定拿你当朋友,他对你好。对你不好,你可以选择受之或不受,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而且,这本就是人家的王府,愿意让你住是他好心,他要是不愿意了。你就不该赖在这里。
林若素此刻心里的想法多少是带点赌气的,她和宋星楼认识这么久。他也算救过她,虽然他的心里结障迭起,但他的秉性她大概了解,不是那种会摆架子压人的人,对朋友更是没话说。所以。其实她更想听他“只是”下面地解释。
宋星楼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这两天,瑞王府会有两位外使来小住,你住在王府。可能不方便。”
他说完,见林若素不吱声,也不知道她低着头在想什么,只好暗自苦笑,只盼她心里不会把自己骂个千八百遍的才好。虽然他的确没有义务对林若素那么周到,然而,他心里清楚,她在自己心里毕竟是不同的。他是没有义务,但是他有心。他的心告诉他,必须要对她好。所以当他一步步往深处走去的时候,不想带着她,结草庐应该安全一些吧,陆砚地性格又是最最温谦有礼,即便不会武功,然而,还有安无忧在,自己到时再派暗卫去守着,应该就能护她周全了。
不知道他那个陌皇兄的计策是不是把他也绕了进去,他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釜底抽薪也好,背水一战也罢,这些事情之中,都不该有她地身影,也不能让她有危险,她间得知了自己的生世,虽然皇帝口中承诺着不会要她命,可是,自古食言最多的人不多出生在帝王之家吗?正如他的爹娘……所以,他只能动用自己的力量来确保她地安全。
还有赤炎霜,他地多番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林若素身上本就迷雾重重,他不能再给她加上一重危险。那日,潜伏在暗处的暗卫前来回报,赤炎霜再次去找林若素,这一次,他提到了“龙窟”。
龙窟,龙窟——他怎么会知道龙窟的?
还有她,她和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暗卫说,当她听到龙窟之时,竟然晕了过去,到底,她知道多少?
还有父王,他以为他这些年在外“云游”地所作所为自己真的一点也不知晓吗?那个郊外的山洞,他不是为了自己才叫人掩盖那些痕迹的。然而,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只能选择不听不看不闻不问。
林若素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也不算笨,所以她稍微想了想,便把宋星楼说的有两个外使来王府小住的事情消化下去了。这两个使节一定有其他什么用处,林若素猜想。开玩笑,现代的那么多宫闱斗争的古装剧都是白看的吗?
只是,宋星楼真的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哪,林若素有些头痛地想,他就不能抽身离开吗?想想也是自己想得简单,宋星楼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所以,她仰起头,笑盈盈地道:“好。”她没办法帮他,至少不能当他的累赘。
宋星楼原本还以为林若素一定会不高兴,谁知道她这么快就转变了情绪,不由有些讶然地看着她。
林若素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对于她的变化,宋星楼还是没怎么反应过来:“若素……”他叫着她的名字,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林若素摆摆手:“我正好觉得再住下去真会惹来闲言蜚语了,走了也好。不过,”她仰起头,眸子闪动,“你可要常常来结草庐,别忘了,麻雀屋你也有份,就不怕我卷款潜逃了?”她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宋星楼也笑了:“我还真要去得勤点。”
林若素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估算了一下时辰:“我该去麻雀屋了。哎,今天要记帐,我那个字实在是……唉……”
宋星楼看她唉声叹气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今天突然跑来学字了,原来是临时抱佛脚。
林若素走到书房门前,拉开门,突然又转过头,朝宋星楼眨眨眼:“宋星楼,问你几个问题。”
“嗯?”
“有没有比一大的数?”
“当然有。”
“有没有比一百大的数?”
“当然有。”
“有没有比一千大的数?”
“当然有。”
“有没有比一万大的数?”
“当然有。”
“有没有比你更笨的猪?”
“当然……”宋星楼及时警觉地改口,“没有。”
“的确没有比你更笨的猪。”林若素恶作剧得逞,总算扳回一城,她得意地笑着扬长而去。
听着她渐渐远去的银铃一般清新的笑声,宋星楼有些懊恼自己居然又被她诓了,忽然又想笑,便真的弯了眉梢眼角。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相的一角
“楼儿,你对这位安姑娘既然动了情,何不留她在身边?”淳王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宋星楼的笑容顿时隐了去。他看向用慈爱目光看着自己的淳王,心里一软,毕竟是自己发父亲,他轻轻地道:“她不该留在这里。”
淳王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你总要试试,狐儿那小子我倒是很喜欢。”此刻的他,俨然是一个迫切希望儿孙满堂的长辈。
宋星楼不由苦笑:“父王,小狐不是我的孩子。”
淳王点点头:“我有数。”
宋星楼不知道他指的有数是什么,他转身去收拾桌上刚刚林若素练字的那几张纸,本想扔了了事,想了想,却又把皱巴巴的纸张压平,用镇纸压住。
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他心里暗自无奈,怎么自从遇到林若素之后他就变得那么恶趣味了,先是宝贝一把看不出原样的扇子,现在又想收藏毫无章法可言的字帖。
淳王把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他的嘴角噙着笑意,仿佛宽容的能容忍小辈一切错误的长辈。
“楼儿,我听下人说起,我回来之前,陆砚和安姑娘曾经遇险,被山匪追杀,后来还被困于一个山洞?”
宋星楼心里一突,他点点头:“是的,后来,是我和安无忧一起连夜带着人搜山,这才找到了他们。陆砚重伤,幸好救得早。”他的语气里还有着心有余悸。
“你动用了暗卫?”淳王问道,语气之中透出一丝严厉。
“是的,当时情况紧急。实在是迫不得已。”宋星楼肃首道。
淳王似乎有些动怒:“你知道君心叵测吗?这暗卫当初我交到你手上。一方面是磨练你,一方面是保护你。暗卫暗卫,名字都叫了暗卫,怎么能放到明处来!要是有心之人要寻你的过,这便是一桩。”
宋星楼淡淡地四两拨千斤:“这些都是父王交给我地人,我信得过,那日搜山也很隐秘,父王不必担心。”
淳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谨慎一点好。”他地话,似告诫又似规劝,语重心长。
宋星楼心里一暖。不由点点头:“父王说得是,是我大意了。”
淳王点点头,似乎这才放心。
宋星楼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父王,陆砚和安若素掉下去的那个山洞有些怪异。”
淳王这番前来,主要就是想探探虚实,看看宋星楼到底知道多少。现在听他主动提起了山洞的事,立刻顺势道:“怎么个怪异法?”
宋星楼皱了皱眉:“山洞里堆积着不少陈年尸骨。骨头上还有不少刀剑划痕,显然是被人屠杀的。”
淳王沉吟了一声才道:“可有调查出什么?”
宋星楼摇了摇头:“我派暗卫查了,但是线索全无。就好象有人给这些人挖了个简陋的墓室,然后把他们带到这里再杀死的。”他苦笑了一声,似乎也有些不甘和无奈。“如此乖张诡僻的行事风格。想来大概更有可能是那些江湖中人所为,许是两派相争或是仇家寻仇之类的原由吧。”
淳王也表示的确可能,他冷哼一声:“这些江湖人向来有他们自己地一套规矩。”
宋星楼继续说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凡事没有必要还是不要生出枝节的好。江湖中人多是亡命之徒,如果有关的人知晓这山洞已经被发现,这里又挨着京都,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是以,我已经命人把山洞重新掩盖,修葺到看起来外面没什么差别。”
淳王嘉许道:“应该如此。”他放下心来,至少,宋星楼看起来还似未想通这里面的关节,这样是最好,也免得以后他行动受到损失。
宋星楼道:“父王,不知您打算何时进宫?”
淳王闻言挑了挑眉:“皇上派人来过了?”
宋星楼道:“那日我进宫已经禀明皇上,父王舟车劳顿,皇上也关恤您的身子骨,只道让您在府里先休息,养好了精神再面圣也不迟。”
淳王点点头:“皇上恩怀宽大,我明日便进宫去吧,也是不该给人拿了倚老卖老的话柄。”
接下来两人又说了些许话,不过是淳王在外地见闻趣事和宋星楼讲的一些朝堂形势,两人说说笑笑,地确是一派父子和睦的景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淳王说是要去看看安狐,便起身走了。
出了门,淳王挂在脸上的笑容虽然不变,眼神却有如炎夏忽至的大雪一般,瞬间便冷了下来。
虽然宋星楼地回答滴水不露,但是,淳王却还是抓住了他话里地一个词——“多事之秋”。
呵呵,所谓的多事之秋,大约是指,他心里清楚现在的一切不过是粉饰太平了吧。暗潮汹涌地诡秘处境他该是有所警觉才对,
他做得很好,似乎什么都防了,仿佛一点也不用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为他操心。只不过,他还是有处破绽,那就是他防得太过严密了一些。本来,以暗卫的搜集能力,他不可能什么风声也察觉不到的。即便其中几个自己当初训练之时便交代了他们不必视宋星楼为主,但是这次回来,他这次回来早就暗中注意到,那几个人要么因公而亡,要么被宋星楼派去做一些没什么实质内容却又繁琐的事情,被调离了他身边。
这果然是“恰好”得很啊,哼。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其他棋子。淳王想起他的另外部署,嘴角又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就连儿子也是靠不住的啊,他在心里冷笑。
似乎是信步来到了一处别院,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从结草庐回来的陆砚有些讶然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王爷,您……”
淳王转过身来,笑道:“这两天总是腿疼的得厉害,呵呵,来找陆小子你看病来了。事先声明,我可是分文没有。”
他爽朗的笑声让陆砚也笑了,他谦逊地道:“我怎么会收您的钱。”
淳王边笑边大步朝里别院走了进去。明日便要进宫了,大概免不了要故人相见,今天又与宋星楼虚以委蛇了不久,人总要放松放松的。
所以,他来见见陆砚,让心舒坦一些的。
他怀着心思看了一眼一脸温谦笑容跟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他虽然只是把他当作一个需要尊敬的长辈来对待,但他的心里却还是感到莫名的欣慰。
毕竟,这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血脉相承的儿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两只狐狸真可爱
林若素说搬就搬,她兴冲冲地把东西都打了包,看起来 的意思。淳王大概是闻讯来看安狐,他倒是很舍不得的样子。不过,林若素总害怕他要是瞄到自己的包袱里居然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会觉得她是卷款潜逃,三五不时地把包袱往背后藏藏。安无忧看着她的小动作,不由抿了抿嘴,毫不意外地收到林若素警告的眼神。
靠靠靠,我不就是爱财了一点,我还不是为了咱们以后的生活有保障一些,我容易么我。林若素自己给自己列了一个冠冕堂皇的高尚理由。就好像她和无忧以及她家小狐狸是孤苦无依的乱世小民,而在钱庄存着不少钱,在京都还开着一家生意蒸蒸日上,几乎日进斗金的麻雀屋的人与她毫无干系似的。
无忧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没事笑得这么好看,玉叶看见了你就等着被纠缠吧。不过,有些奇怪呢,玉叶最近似乎又恢复正常了,难道是终于明白无忧是不可能喜欢她的了,所以彻底死心了?
林若素想起最近玉叶的确有点反常,呃,是恢复正常了,不禁猜测道。不过,为什么有时候她会觉得她家无忧和玉叶在眉来眼去的?唉,心里有点小酸哪。下辈子要是能选,千万不要找长得太好看的人来当自己的兄弟姐妹,不知不觉就会生出些许独占欲了。
林若素哪里知道,眼前这个玉叶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玉叶,那个会如一般花季少女一般为了情愫欢喜忧愁的女孩,此时已经面目全非地躺在了冰冷的土地之中。而现在地玉叶,看着安无忧和自己地目光不是崇拜、羡慕和温驯。而是怨毒、嫉妒和冷笑。安无忧为了提防她。总要时不时地看过去,而她也不时回敬一个或是嘲讽或是恶毒的眼神。这本夹着刀光剑影的眼神交流到了林若素的眼里,就成了眉来眼去了。正在她纠结于自己这个姐姐对于弟弟的占有欲是不是强烈了一点的时候。淳王忽然提到了玉叶的名字:“这个叫玉叶的丫头就随你们走吧,我一会儿让赵管家把她的卖身契拿来给你,她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被那一句“她以后就是你地人了”雷得呆愣了三秒,林若素这才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地谢谢淳王。难怪人家形容民风都说民风古朴,古代人民就是作风纯朴嘛,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一直受到宋星楼的礼遇款待。现在要走了,人家淳王还热情万分地附赠丫鬟一个。
她正愁着以后到了结草庐小狐狸谁来带的问题呢,想想自己这个娘其实根本就是被迫上岗,上了岗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疼儿子自然是疼儿子,但是她开了麻雀屋。又依靠着蔡姨和玉叶的帮衬,她基本上还是不太会照应小狐狸。想象一下之后到了结草庐。自己这个新手母亲和安无忧以及陆砚照应孩子的样子,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本来,她心里盘算的是到了结草庐以后,再找人找个奶妈来照应小狐狸,但是一则结草庐可不像瑞王府这么大地地方这么多的房子。哪怕再找个十个八个人都有得住;再其次。从外面找地人她总归是有些不放心;最后,好歹结草庐是陆砚的,她之前就地盖房虽然陆砚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她随便往里面领人住,怎么说也不好吧,就算陆砚的脾气对于她反客为主也不会说些什么,可是人还是要自觉的嘛。
现在可好了,玉叶可比他们都有经验,林若素不由松了一口气。
玉叶听了淳王的话立刻感激不已地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口中言谢:“谢谢王爷开恩,谢谢王爷成全。”
林若素听得心里酸酸地,不过是被当作一件东西送了人,她却还要像得了什么天大地恩赐一样跪谢。以后自己可要对她好一点,林若素暗自想着,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怜惜的这个少女随时就可能取了她的性命。
玉叶把戏做足了,这才起身退到一边垂首而立。
淳王对于别人地跪拜大概早就习惯了,他看也没看玉叶一眼,转身又去抱了安狐逗弄。
也不知道是雪狐都比较懒,还是就这一只比较懒,小雪狐趴在安狐的肩头,睡得香甜。不管是对于安狐还是小雪狐,总之这两只小狐狸林若素是完全没辙。尤其是那只小雪狐,又懒又馋,整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吃睡。不过,吃睡就吃睡吧,反正只是个畜牲,林若素才不去管它,但是她听到下人说什么“有其主必有其狐”时还是有点愤怒了,明明是小雪狐带坏她家小狐狸!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林若素的护短情结非常之严重。
所以,此刻见到小雪狐好整以暇地霸占着安狐的肩膀呼呼大睡,林若素简直想一爪子把它给拍到地上去。
就在淳王抱过安狐的那一瞬间,小雪狐狭长而细窕的眼睛忽然张开,虽然只有一刹那,却还是精光一闪,没有慵懒,没有迟钝,只看得林若素手掌一抖,差点一巴掌招呼到自己脸上。
她的确是想打自己一耳光,她,她,她没有看错吧。这个小雪狐怎么好似很有灵性的样子,呃,它不会是只狐狸精吧。
她不知道,雪狐已经是接近神兽的一种动物,天生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当初它被淳王抓到时,早就嗅出他身上不是善类的气味,是而才以绝食抗争。动物也是有骨气的,尤其是雪狐这样的动物,宁愿饿死也不会受朊脏之人的施舍。而它遇见安狐之后,安狐本是单纯孩子,没有那些尔虞我诈的计较,身上除了对生命的懵懂和对周围所有事物都抱有的美好,干净极了。小雪狐就像是认了主人一样,赖在了他的身边。
而只要淳王接近安狐,它都在或是明处或是暗处地跟着,因为是畜牲,淳王倒也不曾留意过。然而,此时他来抱安狐,心里却在盘算是否要找个机会把安狐作为人质或者筹码,小雪狐本能地感知到主人有危险,立刻警觉了起来。而淳王考虑到目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免得夜长梦多,心里隐去这样的想法之后,小雪狐立刻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瞧着自己发呆的林若素,又趴下来睡去。
怎么觉得好像被看成笨蛋一样,林若素被小雪狐看了一眼,深受打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温暖的人
王府临时成为招待外国使节的会所,闲杂人等一律回避,闲杂人等除了林若素一家子之外,陆砚也在其中。
不过,反正陆砚的东西也不多,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两个包袱他就先回了结草庐了。想着林若素要过来住,陆砚打算先收拾收拾,她虽然不讲究什么,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待客之道。等林若素带着大部队以及她两大马车的巨大家当来到结草庐时,我们温柔恭谦的陆大夫有那么一瞬的错愕。她说的可能有点多的东西就是——这么多?!
“陆砚,多谢收留啦。”林若素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陆砚迅速回神,笑道:“什么收留,你这是……”
林若素看着身后瑞王府的家丁都来当临时搬运工了,搔搔头,呵呵地笑:“东西有点多。”
陆砚正要上前帮忙,林若素连连摆手:“陆大夫,您的那双手就适合诊诊脉,捣捣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动手了。”显然,林若素忘记了,她曾经住在结草庐的那段时间,一直是陆砚负责煮饭的。
陆砚淡淡地笑了笑,也没有坚持。
安无忧拿起林若素“无意”之中“不小心”从瑞王府带出来的雕花瓒玉首饰盒,不由有些无奈,心里却又泛起丝丝宠溺。临走之前,他看见林若素对别院正厅的红木兽角八仙桌不停地绕圈圈,最后又自顾自地摇头叹气:“唉,可惜就是大了点,可惜啊可惜……”仿佛是贪吃的小孩子看中了一样好吃的却没办法吃一样。
相对于方外之人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地观念。林若素更主张“三光政策”——吃光。拿光,用光。她从瑞王府出来地架势,不是搬家那么小意思,而是可以用浩浩荡荡来形容。唉,要不是有些东西实在是大家伙,林若素有点不好意思往外搬,宋星楼去别院会看到的就是光光的房子了。
而被林若素从瑞王府带出来的活人玉叶这时也在帮忙从马车上往下运东西。这个女人还真是能折腾,赤裸裸地贪图小利,她心里冷笑,有些嘲讽。却又生出些许不解。这样一个容貌人品都不算上乘的女人,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安无忧?不仅安无忧,就她的冷眼旁观,结草庐的这位陆砚大夫以及那个姚美玉成的瑞王爷宋星楼,似乎对这个女子的心思都不一般。到底,他们是冲着什么去的?难道他们为地都是她知晓的关于龙窟的事情?
她自小就心灵恶毒。杀人全凭好恶,年纪不大。性情却已经不是乖戾可以形容,自然不明白感情之谓何物。
于安无忧而言,是林若素身上的坚强和乐观给了他无法言语的温暖。于宋星楼而言,他在林若素的身上看到了菁菁地影子,却终究迷失在对二者无法分清的情愫之中。于陆砚而言。林若素本是他生命里地过客。却意外地驻足,终是让他动了心。
而如果现在,林若素能明白这三人的情愫。却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大概会想个半天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有“魅力”的吧,至多认为是自己性格在奇珍异兽程度上吸引了三人。
蔡姨照应了安狐那么久,有些感情,这次林若素从瑞王府搬到结草庐,她更是随行,说是要送“安姑娘和小主子最后一程”,一路上泪水涟涟。
林若素看着蔡姨一路哭了过来,很有些无奈,也不去计较那句“最后一程”怎么听都有点不吉利了。
此刻到了结草庐,蔡姨双眼红肿地把安狐交给林若素,脸上却全是不舍,嘴里更是不停地嘱咐玉叶要怎么照顾安狐,安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都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林若素不由感叹,她其实还是很幸运的,到了古代,先是碰见了安四夫妇救了自己的命,后来又碰到安无忧,再然后是认识宋星楼,陆砚,包括她身边地邹仁发、安杏、玉叶、蔡姨,他们都是那么好地人,她所感受到的温暖是在现代的她从来没有尝过地,所以她是那么格外珍惜。
被蔡姨的情绪感染,林若素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了,她瞬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拍拍蔡姨的肩膀:“哭什么?这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过是我从瑞王府搬了出来而已,以后多的是机会再见面嘛。”
话虽如此,其实蔡姨也算是瑞王府的下人,今天是主子开了口点了头,她才能陪着出来的,哪里有自由可言,又怎么可能说见就见呢?但蔡姨还是抹了抹眼泪,也勉强笑了笑:“安姑娘说的是,今天也算安姑娘您的小乔迁,不兴我这么触霉气的。”
林若素看哄得蔡姨不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女人的眼泪果然是恐怖的,幸好她不喜欢哭。
不爱哭是不是天生的她不清楚,但后天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不轻易落泪的性格。她转眼又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先把东西搬进去。”
一堆人进进出出好几趟,才把东西都搬下马车抬进结草庐。送走了瑞王府的免费劳动力,林若素这才转身打量现在住的房间。很清爽简洁,窗明几净,朝着北倒是不冷,一张崭新的木床靠墙放着,旁边是安狐的小床,也是林若素硬给儿子扣了一顶认床的帽子光明正大地从瑞王府里抬出来的。
安狐正坐在小床上和小雪狐玩。雪狐虽然敏捷,但此刻是和主人嬉戏,所以也只是围着安狐转悠,并不远远走开。安狐举起小小的手掌去拍雪狐,雪狐假意不觉,随后突然一跃,便窜到床边上,对着进攻失败的安狐得意地摆摆脑袋。安狐没有得手倒也不恼,奶声奶气地哼唧几声,连爬带挪地继续追击。偶尔雪狐不跳,任凭安狐摸着它的头颅,倒也很舒服惬意的样子,然后安狐也就咯咯直笑,一人一兽如两只雪球一般滚作一团。
林若素看着他们,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二位倒是什么都不用愁。看着安狐比原来又长大了一点,她的心里有种难以言明的喜悦,这大概便是为人母所特有的心情吧。她靠着桌子坐下,单手支着下巴,微笑地看着他们玩耍,心情突然就很轻松。
安无忧进到房间,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静谧温馨的景象。他默默地走到林若素旁边,轻轻地把手按在她肩头。
她难得地没有乍呼,只是微侧着抬起头,朝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右手抚住他的五指修长的手掌。这才转过头继续看着小床上安狐和雪狐的小小战争。
忽然,安无忧感到有人靠近,他不想惊动津津有味地看着安狐玩耍的林若素,只是静静地回过头。
来人是陆砚,他原是想来问问林若素房间里是否缺些什么。他看到房间里的场景,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着朝安无忧点了点头,便又转身出去了。
安无忧怔了怔,感觉到林若素把自己有些冰凉的手很自觉地向他的掌中塞,他不由低下头抿了抿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握住她的手:“姐,暖和点了吗?”
“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年前
林若素站在阳光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冬日的阳光像照在人的身上十分舒服。她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之中呈现温暖淡黄的太阳,觉得这几天的日子过得还是像流水一般顺畅,似乎一眨眼就过来了。
搬家的第二天,宋星楼和淳王就过来看过他们了,虽然没有坐多会儿,但说话倒是说得挺开心。这些天那个神出鬼没的赤炎霜又处于“鬼没”状态了,没有再出现过。每天早上,陆砚坐诊结草庐前堂,林若素起来和安无忧一起去麻雀屋,回来吃午饭,和安狐玩亲子互动游戏,下午有时候什么也不干,就拿把大大的椅子坐在阳光下,像着懒洋洋的猫一样晒着太阳,无忧似乎也不怎么会突然出去了。晚上的时候,吃过晚饭,几个人会围在桌边说上一会儿话,其实基本上是林若素一个人在说,今天麻雀屋又赚了多少钱啦,今天回来的路上又看到路边有什么样有趣的事发生啦,今天她又想到什么赚钱的新点子啦……她说得滔滔不绝,说得眉飞色舞,说得眉眼生动,说得神采飞扬。陆砚总是微笑着听她说着,不时颔首或是插几句话。安无忧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里盛着淡淡的笑意。
林若素对于麻雀屋的热情正在消退,这个点子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挑战性了。虽然她最近又在原来的麻将规则基础上又新推出了广东麻将、上海麻将、四川麻将、扬州麻将……在京都城内又掀起了一股新鲜麻将浪潮,不过,怎么着都还只是在麻将上打转,没什么实质性新动向。
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她的店铺面积已经明显嫌小了。年关愈近,闲下来有钱又有时间出门找乐子的人越来越多,每天她地麻雀屋都有人满爆棚的趋向。林若素打算要扩大店面了。可是,她只是要扩大店面。又不是要开分店,所以不能重新选址,而是要在原有的店面基础上把邻近的店铺也买下来,重新打通和装修。然而,问题是,水涨船高,她的麻雀屋带动了这条街地人流量大大提高,周围的店铺也大都生意明显地好很多,这就意味着她要是想买下其他店铺。根本不可能以原来买茶室的那个价格就能得手。
林若素也叫邹仁发试着和麻雀屋隔壁的两家店铺的老板沟通过,那两家就像约好了一样。都出价一万两,少一个子儿也不卖。靠,一万两,坐地起价也该有个限度吧。一万两她都能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买一间市口极佳的店面了。他们怎么不去抢?!
他们就是吃准了她必须要买他们的店铺才行所以才这么嚣张的吧,林若素有些气闷,却想不出方法要怎么对付他们。毕竟,做生意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地事情,嫌贵你可以不买,人家又没拿着刀逼你付钱。
本来。要是没有这个插曲。也许林若素只是在心里想想要扩大店面的事情。随即就抛诸脑后再去捣鼓其他什么“发家致富新点子”了。然而,现在。她地弹簧脾气上来了,下决心一定要扩大店面。
何谓“弹簧脾气”——你去压压弹簧试试,只要你一撒手,它绝对蹦得很高。
不过,快过年了,麻雀屋除了正常的支出外,还有年终奖金、分红,钱算算也不是余得特别多,毕竟麻雀屋只是开张月余而已。
林若素考虑了一下,扩大店铺的事情宜缓不宜急,还是暂时不提到麻雀屋的发展日程上来比较妥当。正好,在她手里地钱还没有能达到扩大店面那么多的这段时间,她再好好规划一下就是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想到方法的。
成功地开了麻雀屋,顺利掘到她来到古代的第一桶金,林若素的事业心深受鼓舞。另外,也让她对于赚钱更加感兴趣了。
对于一个没老公,有儿子的单身妈妈,怎么着也该让她有点精神追求吧,虽然,这个追求根本只能算物质追求而已……
日子越来越平静,终于,要过年了。
腊月二十九晚,在安无忧地陪同下,林若素揣着分红深夜造访瑞王府,给麻雀屋股东之一地宋星楼送钱来了。
门房认得是安姑娘,立刻过来开门,还有人迅速进去通报了。大概是因为要过年,瑞王府地大门给刷得晶亮,连那两个在林若素看来一直是面目狰狞的石兽也显得憨态可掬起来。
拿出两个红纸包,林若素交给门房和那个通报回来地那个小厮,两人立刻欢天喜地的。
今天林若素一直担任着散财童子的角色,在结草庐给玉叶发红包,到了麻雀屋给员工发红包,现在到了瑞王府还是给人发红包。不过,这大概也是她散财散得最开心的一次,毕竟是要过年了,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麻雀屋过年期间是照常营业的,林若素早就宣布了过年加班的加班费,有一些家里没其他人的就主动留下来帮忙。今天麻雀屋晚上暂停营业一晚,老板林若素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去了京都小有名气的得意楼,美名其曰——聚餐。
这些人之中,基本上没有下过这么高档的馆子的,酒席之间,林若素又没什么架子,和蔼可亲,和大家打成一片,进一步把人心都收买了过来。
聚餐也是林若素从现代公司学过来的迅速拉拢人心和缩短距离的方法之一,饭桌上谈情谊,饭桌上谈合同……“饭桌文化”可是亘古流传的,怎么着自己也该将它发扬光大才是。
尤其是当林若素兴致勃勃地教会他们在现代比较流行的酒拳歌之后,这些接受能力很强的古人立刻一下子就都学会了,顿时都抛弃了“哥俩好,一对宝”之类的斗酒词儿,整个得意楼到处都可以听到“两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飞啊,飞啊……”的对话声。
一顿饭吃下来,早就入了夜。因为林若素有所节制,所有并没有喝醉,但是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她本来是想直接回结草庐的,但想想明天是大年三十,自己麻雀屋还有事要安排,宋星楼白天也不一定有空,还是晚上就先去一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勇气”可嘉
“你是谁?”没想到,出来的不是宋星楼,而是一个高大健硕的外国人。
在这古代见到金发碧眼的外来品种,林若素吓了一跳,随后想起这大概就是住在王府的石越国的使节了。她旋即盈盈地一福:“民女见过使臣大人。”林若素知道这个时候要显得礼数周到,现在她也算是文商国的一份子,不能给这个国家丢脸。她也是犹豫了半才没有上去热情握手然后来句“哈罗,使臣阁下”。虽然这位使节看起来一脸阳光帅气,拉个小手吃个豆腐也挺好,不过,林若素提醒自己,文商国是礼仪之邦,咳咳咳,礼仪之邦……
波农看着眼前这个很有“勇气”的女子,呃,算是很有勇气吧,至少他和斯勒卓一路从石越国来到京都,沿途遇上的女子看到他们不是尖叫躲避,就是吓得抖如筛糠,还有些压根看他们和看猴子似的,至今只有她一个人是以这么正常的目光直视自己。他们也是石越果最英俊的两位王子,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到了这文商国居然被人当作怪物一般,怎么能叫他不闷气。要不是他有任务在身,而且也不屑和女人计较,早就把那些瘦不拉叽的女人全捉去打一顿了。
其实,如果他知道在他眼里林若素“正常”的、“直视”的目光其实是在垂涎欲滴地努力“透视”他长了几块胸肌,长了几块腹肌。大概会气得吐血而亡。
啧啧啧,外国帅哥就是和本土产出地不同。脸蛋挺英俊,不过没有她家无忧清秀俊美。身材挺健壮,不过没有她家无忧清瘦矍铄。也就身高他比得过无忧,不过,她家无忧高她一个头的身高刚刚好嘛,长那么高和他说话的话岂不是脖子要仰到废掉。唔,总体而言,还是她家无忧更好。单方面素质和总体综合素质全部高于这个石越国的使者。
正当林若素在心里比较东西美男差别及特点的时候,安无忧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杀气,他机警地抬起头,瞄了一眼波农,不是他,他身上只有散漫和放松。安无忧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搜寻了四周,试图找出杀气的来源。
波农重复着林若素的名字:“安若素?”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他在哪里听过吗?波农努力地想了想,却还是没想起来什么。实在是没有办法,文商国的人起名字和他们石越相差很多,虽然念起来短却是好几个表示不同意思的字凑在一起拼出来地,相当不好记,不像他们国家的人,起名字都是遵循天神的指令。他的名字代表“新生命”,斯卓勒的名字解释为“强壮的人”。他的记性还可以,这个安若素地名号他一定是在哪里听过的,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就在这时,另一个头发颜色也是金色却显得略淡一些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笑着朝林若素以及安无忧拱了拱手:“原来是麻雀屋的老板娘安姑娘,失敬失敬。”说完他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立在林若素旁边的安无忧。
安无忧刚才已经察觉到杀气是从大厅后面的内室传出来的,然而那人不动,他也不动。但是不动不代表他没有办法试探那人。所以他气息一凝,浑身也立刻释放出强烈地杀气。然而,他还没有引得里面的人现身,本来神态闲散的波农却立刻有如猛兽般浑身绷得紧紧的,就连林若素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为什么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林若素正在有些惶惑,斯卓勒朗声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大厅的气氛为之一松。
林若素有些惊讶地道:“你知道麻雀屋?”
斯卓勒微笑着道:“安姑娘开的麻雀屋名动京都。还有谁会不知道呢。我要是连麻雀屋都没有听说过。不就成了你们文商人口中的‘土包子’了吗?在下斯卓勒。来自石越国,这位是我地弟弟波农。”他说着又自我介绍了一遍。
想不到她的麻雀屋已经那么有名了。林若素心里其实得意地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过嘴上还是谦虚着道:“哪里哪里,小店小本经营,也就混个三餐温饱,难登大雅之堂。”
斯卓勒微笑摆手:“安姑娘太过自谦了。”
安无忧直觉地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眼神深晦,笑容之中也是故作的旷达,他也许把中原的语言学得很熟,却还是没有学会中原人自然的表情。
林若素只是觉得又有一个闪亮的金招牌在向自己招手——“深受外宾欢迎”的广告应该也是很引人注目地吧。她现代地老板老是挂在嘴边地一句话现在还在她耳边萦绕哪——“既然做企业,就要做大做出影响力”。虽然她的麻雀屋更属于第三产业,但是也是需要企业化经营策略地吧。所以,她很热情地邀请斯勒卓和波农:“两位使节不远千里来到文商国促进交流(我知道你们是来打听消息趁机挑起战争的,不过党当间谍也是需要娱乐的嘛),我代表文商国的普通老百姓表示欢迎(差点说成古代劳动人民,林若素心里猛擦汗,高中历史论述题答太多留下的后遗症,差点忘记自己现在也是古代劳动人民的一员了),两位要是不嫌弃,闲暇时也可以来麻雀屋玩两把,一应消费全部免费。”哈,我条件开得这么好,又把立场抬得这么高,你们总该来吧。
斯卓勒微微一笑:“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林若素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客套,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她想起她是来找宋星楼的,正思忖着宋星楼怎么还不出现,该不会这两个外国人鸠占鹊巢了吧。
斯卓勒递给波农一个眼神,波农立刻会意地上前一步,对着安无忧抱拳道:“我看阁下身法稳健,似乎也是个练家子,不如我们切磋一番。”
斯卓勒也立刻语气诚恳地道:“这次我们来到文商国,见识了武学的博大精深,本着练武之人的尚武精神,希望阁下赐教,双方点到为止。”
安无忧眉头微皱,没有表态。林若素则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到底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笑先声巧出场
波农挑衅地看着安无忧:“怎么,不敢吗?”他的性子直率,虽然是斯勒卓暗中示意他试探试探安无忧的身手的,但他倒是的确醉心武学,看着安无忧气息调和,吐纳深切,显然是武功高手,早就有心想要切磋一番,分个高下。
而林若素自报经营麻雀屋的家门之后,他也蓦然想起是在哪里听过她的名字了。他和斯勒卓这次进京之前,斯勒卓派手下收集了许多瑞王宋星楼的情报,他因为本来就不善于这些整理分析和归纳的事情,所以手下汇报情况时他也就只是随耳听听,反正这些事自有斯勒卓去烦恼,他本就没有在意。当然,他也是那时候听到“安若素”这个名字的。
当时,据探子描述,这位安若素姑娘和她的弟弟一直以客人的身份住在瑞王府,宋星楼对他们礼遇有加。而且安若素还在住进王府没多久后就诞下一名男婴,这之间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但是估计大有文章可言的关系。斯勒卓当时听到这条消息时忽然笑了笑,这才引得本来没兴趣听下去的波农也记住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安若素。
他知道,在文商国的文字里面,若是好像的意思,素是和荤相对的,那这个名字怎么感觉和青菜白菜之类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大概也是如此,所以就波农而言,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他才能记得的。
反观眼前这个女子,长得倒真有点青菜白菜的干瘦样子,她真的如传闻之中深得瑞王欢心?波农很有些怀疑。
站在她身旁的应该就是她地弟弟了吧,竟然也是个武林高手。
虽然不是很清楚斯勒卓叫自己试探他身手的用意。但是他真的是跃跃欲试。
安无忧皱眉,看了一眼面前笑容似乎恳切的斯勒卓和眼神犀利的波农,道:“恕难从命。”
斯勒卓笑容不再,脸色立刻也不那么好看了:“难不成在下是看不起我兄弟,还是自诩清高,不屑与我们石越国的人比武?”他叫波农和安无忧交手,主要是为了试探安无忧的来历,此人看起来有些本事,要是能用。收到自己麾下也是好的。要是不能收为己用,他的姐姐又和瑞王关系过密,那说不定以后便是敌人了。再者,说不定以后到了万不得已地时候,他们还要利用安若素,现在摸清她身边的人是什么底细却也是必要的。
林若素眼见斯勒卓把问题的高度抬到国家之间去了,照这么发展下去岂不是会引发种族问题,她忙插嘴缓和气氛:“我家无忧不喜欢打架。”
波农听她居然把崇高的武学切磋称之为市井流氓才胡搅蛮缠的打架,心生不满,他不由出言讥诮道:“大概文商国的懦夫太多了。一个两个都只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这一句俗语是他在驿站听别人争斗时学来的,此刻用到了格外得意。
安无忧不是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会动怒的人,而林若素虽然也看出来这不过是激将法,却还是有些气不过安无忧被人说成懦夫,正要上前理论,随着一声轻笑,一个清丽灼夭地男人施施然地出现了。
“几位在聊些什么聊得这么开心?”来人正是宋星楼,他本在花厅和几个到府上来探听他口风的几个官员“打太极”,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安若素过来。他不知她夜间来访。为的何事,心下不由有些担心,偏偏在座的几个官员又扯着话题不放。他又不能把心里的心不在焉表现出来,打起精神又应付了他们几句,这才礼貌地下了逐客令。
不想他匆匆赶来前厅,意外发现斯勒卓和波农跟林若素和安无忧居然杠上了,暗暗苦笑,她还真不会给自己省省心。脸上挂上标准的微笑。他这才先声夺人地出现了。
聊得开心?开心你个头!林若素刚想发泄一些不满。却见到宋星楼略带生疏地道:“安若素,你怎么在这里?”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客套和疏离。
斯勒卓看着宋星楼对林若素的生分。倒也不动声色。
林若素一愣,蓦然想起这是在外国使臣面前,宋星楼理应摆足架子。不过,用不着这么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她吧,林若素一边腹诽一边行礼:“民女安若素见过瑞王爷。”
宋星楼很随性地拂了拂袖,也不看林若素一眼,转而笑语殷殷地望着斯勒卓和波农:“两位大人这是……”
斯勒卓笑着道:“我和波农用过晚饭,在房里呆着觉得憋闷,就出来散散步,不想正好遇上这位安姑娘和她地弟弟。”
宋星楼笑了笑:“果真是巧得很,不知道你们聊得什么,我远远走过来,听着这里很是热闹的嘛。”他心里却把府里的下人逐个排了个遍,思忖着要暗地里看看哪些人已经被斯勒卓收买了。当然,即便查到是谁,他暂时也不能除掉,只能“正好”给他们想要地情报。
斯勒卓淡淡地扫了一眼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林若素和安无忧,这才接着道:“安姑娘的弟弟似乎怀有武功,正好波农也对武术略有研究……”
听着斯勒卓的话,插不了嘴的林若素气得想磨牙。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你们刚刚是这么好声好气地跟我们家无忧说话的吗?现在还来恶人先告状。
宋星楼边听边颔首,末了,等斯勒卓说清了原委,他问也不问林若素一声,便道:“还望两位使臣大人海涵。安姑娘经营地麻雀屋本王也参与其中,也算略有交情,所以要是这两位冲撞了二位,还请看在我地面子上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们计较。”
林若素那个气啊,明明是他们冲撞了我们好不好,不过,她知道这两个人和宋星楼地计划有密切关系,自己不能莽撞,于是便只得自己把气往肚子里咽。
波农悻悻地道:“不过是点到为止的比试而已,竟然也这样推三阻四,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宋星楼转而又解释了一句:“倒不是他不愿比试,而是我文商国有个习俗,新年前夕地是禁止动刀刃的,怕煞了来年的福气。”
波农还想再说什么,但给斯勒卓一个眼神制止了。斯勒卓朝宋星楼微微欠了欠身:“原来瑞王爷还行商事,果然涉猎良广,那我兄弟二人就不妨碍各位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歇息了。”
宋星楼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转过身关切地问林若素:“出什么事了?怎么也没打个招呼大晚上的就过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宜出行
林若素一听宋星楼的语气里全是关心,也就不好意思提意见愤满了。毕竟,以他的立场,那样做是应该的。
她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拿出封呈好的分红,双手很郑重地递给宋星楼:“这是麻雀屋开张至今,今年按股份所占份额划分给你的分红,请查收。”
宋星楼一愣,没想到林若素晚上来为的竟然是这件事情。他笑了笑,放下心来:“原来是这件事情,你何必亲自过来,派人送来或者知会一声,我自会派人去取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手里的分红。原本她开麻雀屋他倒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想着最后就算不济也不过是不了了之而已,没想到她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果真按着那一套股份制送来分红了。
林若素看着他熟悉的柔美笑容,心里感叹也不知道这十余天他都在做些什么,不知道那个计划是不是又向前推进了一步,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向成功或是向危险又迈近了一步。她撇开这个她帮不上忙的事情,道:“这件事还是我亲自送来才显得正式啊,公事公办,私事才能私办”
宋星楼开玩笑地问:“那你今天来除了公事,还有私事吗?”
林若素点点头:“当然是有私事的。”
“哦?什么事?”
“你过年这两天会来结草庐吗,大家一起吃顿饭。”林若素问。
宋星楼略带为难地回答:“我可能去不了了,朝里事情多,又有开年大典,怕是没办法抽身。”
林若素有些失望:“那算了,我们先走了。你哪天有空就过来吧,陆砚也惦记你呢。”
宋星楼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站在林若素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安无忧,低头问林若素:“要不要再坐一会儿?外面天气凉,待会儿我派人驾马车送你们回去。”
林若素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突然一阵嘈杂地声音传了过来,宋星楼不由面色一沉,看了一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林若素。对已经警觉起来的安无忧说了一句:“看好她!”随即立刻施展轻功朝着声音的来处去了。
林若素刚想问安无忧出了事情,更高的一声喊叫却立刻让她的脸色微变。因为。她听见有人在喊:“抓刺客——”
宋星楼循声声音而去。发现斯勒卓和波农正在和一个黑衣人缠斗,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闻声赶来的王府侍卫,不知是死是活。那个黑衣人身法奇快,招式也尽显怪异,丝毫瞧不出门路。斯勒卓左手护胸。右手舞刀。但刀势略显凌乱。黑锦竹成的衣服上破了几处,似乎受了伤。而波农则双目赤红。一头金发凌乱飞扬,犹如一头狂怒地狮子。但黑衣人的武功显然在两人之上,被他们兄弟两个围攻依然显得游刃有余。
他步步杀着,根本就是想取二人的性命,宋星楼虽然只是一路过来地时候看着,但也立刻分辨出这不太可能是斯勒卓和波农自编自演的戏码,他立即插足其中隔开黑衣人对斯勒卓地致命一击,怒喝一声:“来者何人!”
黑衣人见到宋星楼出现,不由脚下一滞,也不出声,转手对着宋星楼地天灵盖便是一击。宋星楼早有防范,身形一滑,险险地避开剑锋,却还是被剑刃削去几缕青丝,不由惊得一身冷汗。
眼见又有护卫正闻讯赶来,黑衣人似乎无意恋战,他转身一顿,立刻向着宋星楼来地方向飞过去。
那边是离得最近的王府院墙,来人要是从王府逃出生天了,就抓他无望了。
宋星楼不能召唤暗卫陡然在瑞王府出现,也不能在石越国的那两人面前出现,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走这个来历不明的刺客,低头看了一眼斯勒卓和波农,二人均没有生命之虞,他立即一咬牙,又跟了上去。
然而对方武功奇高,宋星楼虽然只是略为停了一下,但已经失了先机,等他再追,黑衣人的身形已在几丈之外。
可恶!宋星楼恨极,体内催力,硬是也加快了速度。
这时,前方又出现了赶来地护卫,黑衣人此时不愿多纠缠,侧身而跃,如离弦地箭一般飞入了王府地前厅。
看着黑衣人进了前厅,宋星楼暗叫一声不好,心急如焚地赶过去。
话说林若素听到外面有人喊“抓刺客”,心里不由一紧,难道是有人来刺杀宋星楼的吗?然而看着宋星楼离去地方向似乎是之前两个石越国的使节离开的方向,她又猜大概刺客的目标是那两位外国帅哥。只要不是冲着宋星楼来的就好。她和那两位又没交情,才不会费心思去担心他们。
经历了琅邪会的那次意外,林若素现在对于任何行刺行为都存在着本能的躲避心理。开玩笑,刀剑无眼,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还是不要掺和为妙,被误伤的几率很高的。她虽然带着小狐狸,也没打算要找个男人依靠,但万一这张本来就只是清秀的脸要是被划上个一二三四五六刀,那她绝对就不要动嫁人的念头了。虽说安敏嫁过一次了,可她林若素还没有尝过嫁人的滋味呢,她才不要连幻想的机会都破灭了。
大概是远离交手现场,又曾经见识过宋星楼手下人的死忠护主的高尚情操以及宋星楼本人的身手,林若素倒不是很担心,还有空七想八想一番。她只要保证自己不成为累赘就好了。
总之一句话,她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然而,有句俗语叫“怕什么来什么”,林若素大概要反省一下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没有翻黄历,可能今天不宜出行。
她上一秒还在很有空地胡思乱想,下一秒,一个黑衣人就piu地出现了,林若素的脑袋顿时呈现短暂的真空状态。
安无忧立刻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黑衣本就不是冲着他们而来,此时也没有主动攻击,他扫视了一眼前厅,立刻向另一个窗户欺近。
安无忧知道他想从窗户出去。一般人总认为潜入王府被发现最好是立刻出去,除非是想躲藏,千万不要往室内去。然而,当了那么多年杀手,安无忧明白,如果清楚地形,进入室内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脱身方法之一。他没有出手阻拦,反正这与他无关,他只要护得林若素周全就好。
然而,宋星楼的随后出现让整个局面情况直转而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竟然是你
宋星楼乍进前厅就看见黑衣人往林若素的方向而去,他不担心黑衣人是想逃走,只是担心那人会对林若素不利,一个漂亮的燕子抄水,他竟然硬是飞身跳到了黑衣人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黑衣人立刻挥剑直刺他的面门,林若素看得凶险,不由失口惊呼:“啊!”
宋星楼腰向后一仰,竟比女子的腰肢还要柔软地后弯一百八十度,双手直接撑到了地上。要是平时,林若素说不定还会笑他几句,此刻心脏却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黑衣人一招落空,正要再补一击,宋星楼却在双手触地的那一瞬间,狠狠地双腿踢起,招式老道狠绝。黑衣人本就没打算硬拼,他向旁一侧,微退一步,避开宋星楼的攻势,而他本成收势的剑却在空中陡然划了一个弧度,直直地刺向了瞪大眼睛不知躲避的林若素!
“当!”安无忧的软剑及时地格住那把剑,如果是刚刚站在林若素身旁时他还只是个宁静的守护神,那此刻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很久之前就跟他合为一体的寒气,却让他成为了烈烈杀气的死神。他步法疾速地转换着,手里的剑却挑、刺、点、划,招招朝着黑衣人的要害攻去,黑衣人的武功也不弱,反应神速,闪避及时,安无忧只不过是刺破了他的几处衣服,却是半点也没有伤到他。
然而,这还是在宋星楼和安无忧的夹击下,要是只是两个人的哪一个单独遇上他,却真的是情况凶险了。
王府地护卫也已经赶到了不少,却都只在前厅外站着。不敢进来,怕贸然插进战局,不但捉不到刺客,反而误伤了主子。
安无忧和黑衣人交上手后。几番回合下来,对这个蒙着面的刺客忽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他是暗阁的手下?他一边交手,一边注意观察黑衣人地招式。暗阁的人虽然各练各的,但毕竟是一起受训出来的,暗阁内地人招式之中仔细看还是可以瞧出端倪的。然而,他却看不出这人与暗阁有什么关系。
那他会是什么人?
安无忧不知道,宋星楼此时心里对这个黑衣人也有着莫名的熟悉感。这人到底是谁?宋星楼的脑海里迅速地回忆着他和这人是不是在哪里交过手,却毫无所获。难道是……他的脑海里闪过他的父亲淳王的脸,随即又被他否决,不可能的。光是身高就有出入,还有其他一些体态特征,基本没有对得上地。
安无忧的软剑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华丽之中更隐藏着步步杀机,黑衣人堪堪地躲了过去,随后银光一闪,他的剑反手凝力一击,竟硬是将安无忧的软剑砍出了一个缺口。
安无忧不由虎口一麻。软剑差点脱手而去。这人好深厚的内力!
他勉强稳住手里的剑,喉咙却是一甜,竟是内伤已受,血气上涌。虽然他竭力压制。却还是在嘴角渗出丝丝红来。
“无忧!”林若素惊得叫出声来。她恨不得上前去亲自察看安无忧的伤势。却苦于知道自己要是贸贸然凭着冲动冲过去,反而会让安无忧和宋星楼缚手缚脚。投鼠忌器,施展不开。只能在旁边干站着,急得双眼不由红了。
无忧,你不能有事。
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
宋星楼见安无忧受了内伤,立刻加紧了对黑衣人地攻势,显然是争取时间让安无忧略微调整内息。安无忧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会意地朝宋星楼点了点头。他放慢攻势,一边暗自调理了一下气息,一边望向林若素。见到她关切非常的神情,他的心里忽得一暖,没有出声,他给了林若素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没事。”他平静地声音忽然就在林若素耳边响起。
林若素先是一惊,随即想起安无忧大概是在用那个什么密音之法来跟她说话。她听着他依旧淡逸地声音,顿时急切地心静下来不少。
她不知道,安无忧深受内伤,此时本就不该随便动用真气,否则极易加重伤势,然而,安无忧见到她关切的目光,却没有办法不去安慰她。
如若,她便是苍天给他地劫数,那他也只会没有半点迟疑地接受。
安无忧和宋星楼两人相比,安无忧的武功比宋星楼更高一筹。宋星楼和那黑衣人缠斗几回合就立刻居于下风,身上几处都挂了彩。幸而因为黑衣人之前的攻击重心就放在安无忧身上,那隔着剑的内力一击也耗去他不少内功,此时招式略绵软了一些,不复当初的凌厉杀着,所以宋星楼所受的也只是轻伤。
安无忧迅速回到战况之中,把黑衣人的攻击又均分为两份,宋星楼承受的负担顿时减轻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安无忧再次加入进来,黑衣人的攻势突然又猛烈起来。安无忧和宋星楼不得不打起全福精神去应付他。
忽然,安无忧从黑衣人的一招之中瞧出了些许端倪:“是你!”
林若素一愣,安无忧竟然认识这个刺客,这人到底是谁?
安无忧的声音刚落,宋星楼却似乎也看出了点什么:“竟然是你!”
林若素更是惊讶,这个人怎么宋星楼也认识?他到底是谁,自己难道也认识?
然而,安无忧和宋星楼接下来几乎是一起脱口而出的话让林若素更加茫然了:“你到底是谁?”怎么回事,这两人一会儿好像认识,一会儿又好像不认识,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黑衣人一个凌厉至极的挑剑后转,似乎是想一箭双雕地连伤安宋二人。安无忧和宋星楼立即翻身散开,逼过了攻势。等再站好,却心中一起暗道不好。
黑衣人那一招其实只是虚招,他手中的剑一晃即收了回去,瞬即人影就直奔着林若素而去。
此时是宋星楼离林若素更近,他立刻上去试图挡住黑衣人。
然而黑衣人一手执剑,随手一挥,宋星楼避之不及,雍容美丽的脸上,自左眼脸下的腮上赫然划开一道伤口,虽不到半指长,在这张本就绝色天成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宋星楼却丝毫不管,只是伸出手,欲在黑衣人之前将林若素拉到自己身边来。做着同样努力的还有安无忧。
然而,两人终究晚了一步,面对突变的情况呆若木鸡的林若素被黑衣人劫住。
投鼠忌器的二人不敢贸然上前,只得眼睁睁看着林若素被那个黑衣人带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九转续命丹
“啪!”一张上好的红木八仙桌在强劲的掌力下立刻悲惨尸,四分五裂地朝着周围飞散开去。
站在桌前的赵管家丝毫不敢出声,深怕惹到暴怒之下的主子。
淳王微微皱起眉:“楼儿。”他看了一眼坐在右席的斯勒卓和波农。斯勒卓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愤怒的当然是宋星楼:“你们全是饭桶吗!任凭刺客潜入王府行刺两位使臣,现在还掳了人走了!”
赵管家及身后一字展开的王府侍卫统领全部噤若寒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盛怒的宋星楼。平日里即便生气也只是最多冷笑的他,此刻却真的是盛怒非常。那张本来犹如毫无瑕疵的美玉一般的脸上,现在多了一条凛冽的伤疤,让他少了份艳丽,却多了份肃杀。
宋星楼这会儿是真的想杀人,林若素被人掳走,他立即吩咐下去,出动王府侍卫追踪黑衣人。谁知黑衣人带着林若素一出王府,就立刻失去了踪影,不光是王府侍卫,就连宋星楼暗中派出去的暗卫回馈的信息也是毫无头绪。
黑衣人来王府意欲何为他不清楚,但他至少清楚那人的目标不是林若素。所以,本来按照他的估计,黑衣人只要能脱身,就不会为难她的。他派人随后前去,再强追逼迫一番,黑衣人无法带着不会武功的林若素一路逃走,自然就会抛下她了。谁知竟然一点她的消息也没有。这不禁令宋星楼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难道是他想错了?
不过,眼下不管他多么着急,他都必须要先安抚斯勒卓和波农。这两人本来也不是善类,这番已经和他定下了攻守之盟。所以会对他有些信任,可也不是全番的相信。这次遇到刺客的事情,一定会让他们更为警觉地留意自己周围的事物,那自己地行事就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了。
宋星楼正在心里考虑如何应付眼前的这两个人,淳王倒是先开了口:“连累两位使节受惊,老夫实在过意不去。”
波农冷哼一声:“连累?哼。我看他就是冲着我们而来的吧。”
斯勒卓制止波农再向下说,他略微抬了抬手,似乎又牵动了伤口,不由皱了皱眉,这才道:“波农说话耿直,还请淳王爷和瑞王爷不要跟他计较。但是,就我看来,那刺客对我二人的确是存着杀心。”
宋星楼反驳道:“那刺客对于本王和安无忧也是剑剑杀招,想想倒也未必是针对两位使臣大人而来的。”
淳王问波农:“波农大人。不知可否把你们怎样遇到那个刺客的情形再说一遍,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波农神色不悦,但还勉强开口道:“我和斯勒卓一起从前厅往回走。突然,我看到有人影一闪,便追了上前,于是就和那黑衣人打了起来。斯勒卓也来帮我,却受了伤,再后来,你们王府那些没用地侍卫就出现了,然后瑞王爷和那个武功不错的安无忧也出现了,再然后的情形你们就都知道了。”
他的一席话说得站在大厅里的侍卫统领们心里激愤不已。他们手下的兄弟为了这两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有几个至今昏迷。生死卜知。却还要再这里被人厌嫌,偏偏这两人是主子的客人。他们也奈何不了。
淳王问的是波农而不是斯勒卓,主要就是因为波农性格爽直,不像斯勒卓地心计深重,而且他们从遇到刺客到被伤再到包扎伤口,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没有机会统一口径,所以,他直接问波农基本上听到的回答就是事情地真实经过。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重视事情的经过,是因为:“两位使节看着他是否是从老夫的别院那边去的?”
波农一愣,迟疑了一下,回想起刺客出现地位置:“不是向着淳王爷的住所去的,倒像是刚从淳王爷的院子里出来的,难道……”他望向淳王。
淳王点了点头:“老夫的房里确实是少了点东西。”
斯勒卓将如炬地目光投向淳王:“不知淳王爷少了什么宝物?这刺客要是个毛贼,也真是个武功高强地毛贼。”他地语气虽然关切,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在表示不信。
淳王笑了笑:“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老夫外出云游时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个隐士所赠地一瓶九转续命丹而已。不过,这九转续命丹据说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功效,具体是不是真有这等奇效,老夫却还没有用过也不清楚。”
宋星楼推测道:“怕是父王您的这瓶九转续命丹,早就被有心之人盯上了,这东西对于舐血刀剑的江湖人犹如救命的法宝,只一粒都难求,何况乎一瓶。”
淳王点了点头,语气之中有不少惋惜之意:“本想着这等奇药回来要呈给皇上的,想不到还是被贼人盗走了。”
他二人一唱一和,斯勒卓和波农则插不上半句。虽然斯勒卓心里还有疑虑,但是淳王和宋星楼的话却也看不出漏洞,那刺客从淳王的别院出来他也是亲眼所见的,因而,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事情既已查清,斯卓勒和波农就先回房歇息了”,随后就和波农一起走了。
总算解决了麻烦,宋星楼心里还记挂着林若素的安全,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的侍卫统领,他吩咐了一声叫他们继续搜寻林若素的下落,便挥了挥手,叫他们都下去了。
淳王看了看宋星楼脸上的伤,不禁眉头一皱:“这伤口也不浅,不能任由它这么放着,上次你师傅给你的紫玉愈伤膏呢?”
宋星楼道:“在房里放着呢,我一会儿就回去涂上。父王没有被刺客惊着吧。”
淳王笑了笑:“我今晚去花园那边的临湘榭小酌了几步,居然伏案睡着了,临湘榭与这里相离甚远,还是赵管家来通报我才给喊醒了。”他捶了捶腰,仿佛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倒真的是岁月催人老,过去金戈铁马不曾怕过,现在不过是寒夜坐了一会儿,腰酸背疼得紧啊。”
宋星楼恭顺地道:“父王要保重身体。”
淳王点点头:“夜深了,我回房了,你也回去睡会儿,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担心。”
宋星楼张了张口,还想问些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淳王转了身回去,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他脸上慈爱宽慰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没有什么九转续命丹,但他的确是丢了一件东西,是一张纸,一张羊皮纸。
第一百二十章 栗色微红
赤炎霜在灯下端详着手里的羊皮纸。
说是羊皮纸,是因为虽然它的材质是一张羊皮,但却已经打磨得薄如纸张,摸在手上的感觉倒更像是一层布。
自从上次深夜与淳王密见议商之后,近日来,他一直潜伏在王府附近,今晚总算见到淳王出了王府,他这才冒险潜进去找寻线索。也许作为王爷的淳王赤炎霜不是特别了解,但淳王作为暗阁主人的秉性却可以说满江湖皆知。的确,暗阁组织神秘,手段毒辣,基本上他们要做什么事情,杀人也好,越货也罢,都是一击即中。这只能说明他们所有的行事之前都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所以才几乎没有失过手。
那么,龙窟这样重要的事情,淳王怎会没有准备?就凭他能以不轻易示人的真面目来与自己合作,取得自己的信任来看,他的手里绝对不会一点头绪也没有。否则,他怎么会甘冒如此大险?
原来,赤炎霜几次潜入瑞王府见林若素时,不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是因为他本打算能引得似乎对自己父亲在外行事有所怀疑的宋星楼有所行动,这样说不定淳王会对自己的儿子口风有所松落。然而,现在看来,宋星楼也不是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糊涂,而且似乎很是重视和淳王的父子之情,明明仿佛知道了点什么,却还是一点也不提。
他又从淳王这边入手,也不知道淳王作何打算的,至少到如今却还是没什么动静。
可是,赤炎霜却等不及了。他的耐心虽然很多,可是有人已经等不下去了,所以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今天潜入瑞王府还是有所收获的。这张羊皮纸被淳王收在了隐蔽之处,要不是因为他精心布置了那么多机关在那旁边,自己倒还不太容易找到。
不过,也不排除是淳王早就发现了自己在王府外潜伏监视他的行踪,所以这一招欲盖弥彰不过是要分散他搜寻的注意力。
赤炎霜转念一想,又仔细地看了看手中地羊皮纸。他行商练武多年,行走江湖也有历载,这羊皮纸的年月绝对不少于十年,当今圣上登基不过五六余年,这东西绝对是前朝时的。如果淳王要做些假象迷惑自己,那这东西也准备得太早了,难不成是几年前他就未卜先知了吗。
但是,既然能被暗阁的主人如此重视的东西,即便是与龙窟无关。却一定极不寻常。他和淳王本就是合作却互相提防着的,自己多一个筹码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要是这羊皮纸与龙窟无关地话。那他今天的确是打草惊蛇了,以后怕就难找机会了。赤炎霜如是想着,还是把注意力先放在了他今天的战利品上。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有呼号的寒风。没有新年将至的喜庆,反而显得萧索。室内,银质的烛台上,白色的蜡烛的周身已经布满了烛泪,凝固在蜡身上,显得蜿蜒。看得久了。恍惚就觉得那一道道的不是干了地烛泪。而全部都是狰狞的伤疤。
赤炎霜将羊皮纸又朝烛光下拿近了几分,仔细地看着羊皮纸上的内容。
羊皮纸上用暗褐色地线绣着一幅地图。地形略为复杂,有几处似乎还没有绣好,看起来山峦的起伏显得不甚清楚。赤炎霜虽曾遍访名川,一时之间倒也分不清这地图上画的到底是哪里,尤其是那不清楚的几处,更是似是而非地。
不过,羊皮致绣出的地图之中,还是有比较醒目的一点,暗褐色的线缠竹了好几层,呈现出一个黄豆大小的实心圆点,有别于其他地方只是竹了个纹路,十分鲜明,就像是个地方的标注一样。
这个圆点到底标注地是什么地方难道便是龙窟地所在地?如是的念头一个闪过,随后他讽刺地一笑,他找寻了那么久地龙窟真的就这么得来全不费功夫吗?或者,这地图和龙窟其实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却和暗阁的隐秘有关?淳王经营暗阁这么多年,敛来的巨大财富,蓄养的一流杀手,都没有人知道其在何处,甚至,连暗阁到底是在哪里都没有人能确切地说清楚。这个地图难道能告诉自己些什么?
然而,除了看出这是一幅有所指的地图,赤炎霜基本一无所获。
不管如何,这都是个线索,赤炎霜想了想,喊道:“姚策。”
立刻有个高瘦的老人推门进来,只见他目光精神,两边的太阳穴高高凸起,显然内功深厚。他就是惊雷山庄的管家姚策。他恭谨地走到赤炎霜面前垂首站定:“庄主。”
赤炎霜把羊皮纸递了过去:“拓几份,派人去查明这上面画的到底是哪里。”
姚策双手接过羊皮纸:“是。”他迟疑地问:“庄主……”
赤炎霜知道他想问什么,随即摆了摆手:“没人发现。”
姚策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七色石已经运上路了,几日即可到达京都,庄主这两日还是不要暂不要出去了。”
赤炎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天那两个石越国的人没有能近我的身,我还罩着夜行头巾,不碍事。”
姚策道:“毕竟石越国皇族人的血液里有着相同的气味,只怕那两个使节不简单。”
赤炎霜想了想,点头道:“他们身上的确和我娘亲一样,有着淡淡的香气。”
姚策大吃一惊:“这两个使节居然有皇族血统,难道……”
赤炎霜道:“他们和我们的目的不同,不会碍着我们的事的。他们要发现我的异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他自回来,只是扯下了面巾,就一直在研究羊皮纸,还未换下衣服,此时一把扯下了夜行头巾,露出的居然是一头栗色微带些红色的头发!
他随手将那头巾扔在了桌上,冷笑着把话说完:“我也不是纯粹的石越国人,更谈不上血统纯正。”
姚策不敢直视赤炎霜的眼睛,正要躬身退下,赤炎霜看了一眼床上被点了穴还在昏睡的林若素,问道:“‘鬼医’找到了吗?”
姚策道:“有消息说在马林山中发现了‘鬼医’的踪迹,我已经叫人加紧追查了。”
赤炎霜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林若素,若有所思,他不说话,姚策也不便出去,半晌,他才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朝姚策很随意地挥了挥手:“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