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12

孟妮: 总裁好不冷感

第一章

  “阿萍,你妈妈怎么样了?”心妮张着一对美目问她。
   “她……很严重,医生说……是肝癌,要动手术。”叶萍忍着泪,环境塑造她早熟、坚强的性格。
   “那你要怎么办?”同在歌舞团长大的两人,有着不错的情谊。
   “团长刚给我一千元,要我赶快回去唱歌……”她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心妮咬了咬玫瑰色的唇瓣,现出了和她美丽不相衬的阴沉。“他就只会把你当摇钱树,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叶萍黯然了。她又何尝不知道,但是,团长也算仁至义尽了,其他人根本是撒手不管。
   “阿萍,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心妮的眼里熠熠发光。“今天晚上我就要到台北去参加选美比赛了。”
  “选美比赛?”
  “对,而且是总决赛,只要得名,就有奖金一百万,而且还可以签约拍戏。”她得意地一笑,青春、美丽尽现眸中。
   心妮十四岁,虽然两人同年龄,但心妮出落得亭亭玉立,出尘的美丽,让她不论到哪里都成为男人注目的焦点。她非常清楚自己的美貌,并善用这样的美貌,而叶萍皮肤比她黑些,浓黑眉毛下的一对眼睛,又犀利又直接,生动的五官看起来生气蓬勃、热力四射,两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心妮,你比电视上的女孩子都漂亮多了,你一定会得奖。”叶萍真诚地为她高兴。
   心妮自信地一笑。“我一定要赢,我受够这里了,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垃圾堆了,我要演戏、我要当明星、我要赚大钱,别人可以,我也可以!”
  她握紧拳头,声音越见愤恨。这世界原就没有善待她,她要拥有更好、更上流的生活。
   叶萍知道心妮从小就好强,温柔、甜美的外表下偏激又有些极端,她的歌声和舞蹈都不如叶萍,但美丽的外表让她成为歌舞团里最显眼的人,年纪虽轻,但已有不少的男人绕着她打转。
   “你有没有跟阿刚说,他会担心的。”
  叶萍、董心妮、阮刚都在歌舞团中长大,叶萍早就知道阮刚对心妮特殊的感情。
   心妮满不在乎地说:“等我得名了再说。”
  只有她心里明白,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展翅高飞,这里的一切,她都要切断。
   透过窗户看着心妮离开,窕窈的身影走向一个阳光的方向。
   而她呢?母亲的病把她推入另一个绝望的深渊,一个只能想望阳光的地方。
   她无意识地走着,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病房,一路走到最高层,这时她才注意到这里不是病房,而是装饰豪华、宽敞的空间,她彷佛踏入了一个不该到的地方。她张望着上间半掩的房间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这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从半掩的门看进去,一个坐在屋里正中央的年轻男人吸引住她的视线,她从没看过这么特别又出色的男人,很明显的,他居于领导者的地位。
   男性化的脸庞上,显出深刻、明显的五官,带有外国人混血的特征,浓黑的眉、深黝的黑眸、挺直的鼻梁,还有显得无情的薄唇,彷佛可以看到他的身边一团冰蓝色的氛围。
   “总裁,上次‘天艺’介绍来的那个女孩子怎么样?”身边的人说话的语气有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洋娃娃一个。”他没有提高音调,但让人听了心神一凛。
   “不然……那个徐董带来的侄女?”
  “我不是开慈善机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往这里带。”年轻男人脸色沉了几分。
   众人皆静若寒蝉,不敢再衬他一眼。
   龙韶天沉思良久后道:“告诉杰生,那个徐静还不错,这一季先给她五百万的行销费用,至于林导演要拍的那一部武侠剧先播一千万给他,我要看他拍的毛片,再决定要不要再续拍。至于我要的人,要他们再找,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找到我满意的人。”
  “是,龙总。”
  五百万?一千万?
   这天文数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竟是这么平淡、这么无足轻重。
   他……能救母亲吧!他会愿意花几十万元救一条生命吧,想也不想的,她冲了进去,扑通一声,她直挺挺地跪到他的面前,无视于众人的惊讶。
   “我求你,救救我妈妈。”她张着一对黝黑、明亮的大眼,无惧地望向他。
   “你从哪里来的,快走!”身边的随从很有效率地走出两个人要架着她走。
   “我不走。”她俯伏在地,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龙韶天,知道他才是那个掌控大局的人。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不用开口,这样的他已经够震慑人了。
   “她生病了,生了很重的病,我求你……救救我妈妈,我求求你……拜托、拜托……”她颤着声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明亮的眼里写满勇气,自始至终,她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他。
   两个穿黑西装的随从正要用蛮力架她走时,接到主子的一瞥,两人很有默契地又退到一边。
   龙韶天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俊美的五官是冷峻而难以亲近的,像个高高在上的天神,俯视着她这卑微、渺小的蚁类。
   “请你救我妈妈……求求你……我会报答你……”她咬着唇,对着地板重重地一磕头,又一个磕头,额头碰撞大理石地板的声音,清晰可闻。
   眼泪再度充满眼眶,但她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想到病床上的母亲,她又鼓足了勇气,她的哀求恁是铁石心肠的人,心里也为之一酸。
   然而龙韶天仍是一言不发,冷漠得像个冰块,让人感受到一股沉沉的压力。
   “我为什么要救你的母亲?”在她连续磕了几十个响头后,他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这确实是个残酷的问题,他和她非亲非故,凭什么要他花钱救一个陌生人;即使只是对他不足挂齿的几十万。
   “我会还你钱的。”
  “你有什么本事还我钱?”他微微扬起嘴角,却满是冰冷的讥讽。
   “我会唱歌还会跳舞,我是歌舞团里最赚钱的。”
  “哦?”他的浓眉略挑了一下。“你唱唱看。”
  她站起来,无视于额头传来的剧痛,背脊挺得笔直,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嘹亮的歌声响起,瞬间充塞整个大厅,声音是那么清澈、干净又具爆发力,极富生命力及感情。唱到忘情,她的身体随着歌声开始舞动,看得出舞姿没有经过专业正统的训练,但是具韵律感。在这里,俨然是她个人的小型舞台,她自信昂扬;她唱歌,纯真中带着成熟沧桑;她跳舞,华丽眩目。当一曲结束时,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久久,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微喘着气,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我可以吗?”
  只有龙韶天还是无动于衷,冷漠地瞅着她,只是脸上多了一丝兴味。“你叫什么名字?”
  “你又叫什么名字?”她直率地反问。
   他眼里的兴味更浓了。“你可以叫我龙,你叫什么名字?”
  “叶萍。”
  “我会找医生治疗你的母亲,但你得答应一件事。”
  兴奋使她的脸展开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好,什么事?”
  “你别答应得太怏,说不定你会后悔。”
  “只要能救我妈妈,我绝对不会后悔。”
  “好。”他说。“那你得签约成为我公司的歌手。”
  签约?很陌生的名词,但为了救母亲,就是要她的命,她也不会拒绝。
   她一咬牙。“好。”
  他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两对黑眸相视着,他的冷峻、她的热力激起了不一样的温度。
   ==== ==== ====
  他遵守承诺,在当天就把她的母亲蔡金凤转到台北的医院,住进最好的病房,请了最权威的医生,也尽快安排在最短的时间内动手术。
   医生一脸沉重地面对她。“你母亲……很严重,病情耽误太久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呜咽出声,小小的肩膀抖个不停。
   任谁都看得出来蔡金凤生命的气息就像风中的残烛,但谁也不知道,事情发生的这么快,在住院的当天晚上,在一阵急救后,医生摇了摇头,叶萍几乎崩溃。
   雪白的床单上,叶金凤两眼忧虑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叶萍。
   她放不下这个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放不下啊!不忍心阿萍从此孤单一人,漫漫的人生道路,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倚靠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嘘寒问暖的人,她还这么小。
   她可怜的、苦命的女儿啊!
   “妈……你别担心我。”叶萍颤着声,知道母亲眼里一切的忧虑。“我会很好的,我会照顾自己,我还和经纪公司签约了。我……我会没事,我会坚强……我……”
  叶金凤悲悯地看着她,干瘦的手吃力地抬起,喃喃地念着:“算命的人说你这一辈子很苦,不过,会遇到贵人,你这生就像浮萍一样的命,所以我给你取名叫叶萍,唉……以后就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查某囡仔,还是安定点好啊!”
  “妈……妈,你……你别吓我……”
  “你有时候太死心眼了……做人……不要太认真……笑也是过日子……哭也是过日子……还是……咳……还是笑卡好啦……知道无?”
  她眼睛的瞳孔渐渐地放大,失去焦距,声音也越来越无力,手慢慢地、慢慢地滑落下去……
  “妈……妈……”叶萍惊恐地抚着母亲的脸,直到确认母亲再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妈……妈……你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她吼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从这一刻开始,她成为孤女,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离她远去了,永生永世再也没有机会见面。母亲再也不能对她笑、对她说话了……
  她再一次扑倒在母亲的身上,说什么也不相信,母亲的身体还温热着,怎么会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妈……”她放声大哭,十四岁的她被迫提早成熟。
   ==== ==== ====
  在后台,董心妮双手轻颤绞着裙摆,不甘心地咬着唇,精致的化妆把她妆点得美丽动人,一袭粉红色的晚礼服衬托青春飞扬的她,有着不凡的美貌。
   从梳妆镜看到刚刚结束比赛的各个候选人,兴奋的光彩全写在她们的脸上,不停地低语着,身边围绕的是她们的亲友及准备和她们签约洽谈的经纪人。
   心妮僵硬地卸下身上的饰物,不甘心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好恨啊!
   今晚,她好不容易挤进前十六名的决赛,台下有成千上万的观众,摄影机一台挨着一台,现场转播这场全国瞩目的选美大赛。当她知道自己可以进入最后一轮的决赛时,她激动得全身发抖,从观众的欢呼声、还有评审的眼光里,她知道自己非常地出色。
   音乐扬起,全场观众都沸腾了,会场气氛到达最高潮,全部的候选人都揣着不安的心情,兴奋、激动全写在脸上,此刻已经到了最重要的时刻,万中选一的灰姑娘就要产生了。
   当主持人念着:“本届新秀选美大赛,第三名是……”
  心妮保持着最甜美的笑容,一颗心几乎快迸到喉咙口。
   第一名……第一名……我要第一名……
  “第三名林晓凡”
  她知道她,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弹得一手好琴。
   “第二名王心茹”
  噢,她是个英语流利的大学生,一头长发很漂亮,漂亮得可以拍洗发精广告。
   第一名……
  “第一名林倩仪”
  世界霎时间在她面前崩溃,舞台摇晃、破了一个大洞,她一人无助地往下坠……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镁光灯大作,人声鼎沸,现场闹烘烘的像在办喜宴。
   三位幸运儿诞生了,后冠闪闪发光,在灯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亮眼得扎人眼睛,四周镁光灯拚命地闪烁不停。
   为什么他们在笑?为什么他们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心妮勉强地笑着,一颗心却恍如坠入冰窖,她茫然得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身边嘈杂了起来,气氛跟着升温,就像要开锅的水饺。
   “林小姐,恭喜你得到第一名,你拿到TVB电视台的合约,你有什么感想?”
  耳边的话语像针似的扎痛了她,她深吸一口气,从镜子的反射中看到第一名的林倩仪,她浑身的兴奋光彩彷佛都可以照亮夜空。
   自己呢?想到野台戏前粗俗的观众、嘈杂的音乐、肮脏的环境,鼻间彷佛嗅到垃圾堆腐败的味道……
  她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如坠万丈深渊。
   不!绝不。
   但是,还有什么办法?
   晶莹的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很不甘心吧!”一个男声响起。
   她转眼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有个鲔鱼肚,一对精明的眼睛正在对她上下打量着。
   “你是谁?”
  “别人给我很多难听的名字,但我给自己的名字是星探。”
  “星探。”她喃喃低语。
   “小妹妹,你刚刚表演的很好。”
  她一咬牙,眼眶都红了。“那为什么我没有得名?”
  “你不可能会得名的。”
  “我唱的比她们好,我比她们都漂亮。”她恨恨地说。
   他哈哈大笑,脸上的肉笑得一颤一颤的。“你比她们再好十倍,也不可能得名的。”
  “为什么……”
  “得名的名单早就内定了,你没有任何机会,比赛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内定?我表演得再好也没有机会?她的双唇微颤,在眼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欢迎你来到人吃人的世界,这里是一个建在沙漠里富丽堂皇的星宫,离开了,就一辈子都找不到出路的地方。”
  她站起身,微扬起下巴,柔美的脸上有着绝然的神色,在灯光下的眼睛湛亮有神。“我从老鼠窝里来的,什么地方都比那里好。”
  “老鼠窝里倒出了一颗钻石。”他低笑几声。“跟着我,你还有机会。”
  “你会让我红吗?”
  “小妹妹,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我会让你赚钱的。”她直视着他说。
   他仰头哈哈大笑。“好,那我要看看我今天是不是能找到一棵摇钱树。”
  “你不会后悔的!”
  “好,那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斩断过去,从现在开始,你是一个全新的人。”
  “好。”她一咬牙,一双美目幽幽门着光,是对未来的憧憬。
   那一夜后,她再也没有回到歌舞团。
   叶萍也在那一夜消失了,同一个夜里,两个女孩各自奔向不同的命运。
   
 第二章

  “上楼梯后右转倒数第二间是你的房间。”近乎一丝不苟的管家指示着方向。
   叶萍没有任何行李,怀中只揣着和母亲唯一的一张合照。她打量着这个美轮美奂的别墅,纯白的颜色、镶金的家具营造出一个气派华丽的大厅,比她所能想像的还要美。
   踩着梦幻的脚步,她走上二楼,走向他说的房间。但最后面的房间正敞着门,她忍不住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一张巨幅的照片呈现在她眼前。
   她霎时间屏息,几乎忘了呼吸。眼前是个美得摄人魂魄的女人,带着异国风情,大而卷曲的头发贴着她美好的曲线,直落到臀部,大大的眼睛上是卷翘的睫毛。她斜躺在躺椅上,性感而妩媚,照片是比较早期的风格,但仍然保存得非常好。照片中的她笑得魅人蚀骨。
   这幅照片很出色地捕捉住她的神韵,彷佛噙着诱惑视线的美人就在眼前。
   “谁让你进来的?”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
   她惊跳地转身,看到龙韶天正冷冷地看着她,她拍了拍心口。“你吓了我一跳,我看门没有关就迳自走了进来。”
  她转回头,视线情不白口禁的黏在这张巨幅照片上。“她是谁?”
  “你不认识她?”
  他问得好似她应该知道似的,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是第一个扬名好莱坞的华人,在二十几年前红极一时。”
  “她真美!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照片中的女人有着浅浅的笑意,自有一股魅入骨髓的性感,及流露在举手投足间不经出息的风情。
   “是吗?”声音有几许的轻蔑,他的情绪彷佛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她是谁?”
  “她是生我的女人。”
  叶萍倒抽一口气,惊讶得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是你母亲?”
  他点起烟,丝丝缕缕的烟雾使他的脸孔显得朦胧了起来。“听说她是。”
  “你母亲真美,难怪你也长得这么好看。”无惧于他浑身升起的不悦,她还是忍不住赞叹。“她是一个大明星吧!”
  她的着迷神色触动了他。“她独一无二,在华人影史上也算是个传奇了。”
  “什么叫好莱坞?”
  “那里是全世界艺人的梦想,能在那里的是明星中的明星,华人要打进那里并不容易。”
  “你想去好莱坞吗?”
  “对。”
  “那我也要去。”她手掌触着相片,侧过身看他,一对眼瞳奇异地闪着光。
   他闷笑一声。“那并不容易,小妹妹。”
  “我可以的。”她低声说道。“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要我的,对不对?”
  他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你的房间在隔壁,以后别再走错了。”
  门在她走出房后,随即关上。听着关门声,迎上龙韶天深幽的眼睛,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走错地方了。
   她的房间也是一色的白,搭上金色的镶边,就像个公主的房间。
   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置身梦中,但眼前仍真实地存在着。“这是……给我的房间?”
  轻轻地走着,怕踩破梦幻的泡泡,她走向阳台,这楝位于半山腰的别墅,将繁华热闹的台北市尽收眼底。
   一连串的惊喜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直看到站在门口的龙韶天。他一步也不肯动,眼睛试着不去看外面的风景。
   “你怕高?”
  他的沉默证实了她的猜测。知道这高高在上的人也是有弱点的、并不是什么都会,她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好心情。
   “我喜欢高,从上往下看,就觉得很舒服。”她再看一眼外面的风景后,轻轻一蹬,一屁股坐在高墙上,背后就是万丈深渊。
   他的脸色微变,轻弹一下烟灰。“你下来。”
  “不要紧,我常这么坐。”
  他冷冷一笑。“这里的风很大,只要风一刮,你就会摔下去,当场脑浆迸裂,死的很难看。能死还算是你运气好,若你运气不好的话,摔成残废或者瘫痪,那你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后悔你现在幼稚的举动。”
  她脸色吓得煞白,那怵目惊心的一幕闪过脑海后,她乖乖地跳下阳台。
   他吐出一大口烟雾。“下次要再做这种愚蠢的行为时,先用脑袋想一想。”
  她不服气地看着他。“怎么可能那么刚好。”
  “是吗?我就从楼上摔下来过,而我没那么幸运摔死。”他讥讽地撇了撇嘴角。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
   他冷哼一声,一转身走向酒柜。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在两个酒杯里倒了些酒,透亮的水晶玻璃杯里反射出红酒诱人的光泽。
   “你几岁了?”
  “十四岁。”
  “那可以喝酒了。”他递给她一杯酒,脸上已经归于平静。
   他慵懒舒适地斜靠在客厅酒吧的椅子上,叶萍端着酒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男人,都让她有种犹如置身梦境的错觉。
   他微扬高酒杯敬她,她啜了一口杯中浓郁、芳香的液体。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阿曼达’。”
  “阿曼达?好奇怪的名字。”她咕哝着。
   “知道阿曼达是什么意思吗?”
  她摇了摇头,只见他玩着高脚酒杯,若有所思地瞅着她。
   “在尼泊尔有一个神话故事,在以前,世界被魔鬼占领了,只有黑暗没有光明。当时有个公主叫做阿曼达,她机智、美丽又勇敢,并且拥有美妙的歌声。当她看到自己国家的人民整日都生活在黑夜里,她觉得很难过,因此自愿和魔鬼谈条件。魔鬼要阿曼达嫁给他、为魔鬼们在地狱里唱歌,那他就让世界有了光明。阿曼达答应了,所以只要白天的时候,她的子民就会说:‘阿曼达又在唱歌了’。”
  “所以你叫我阿曼达?”她着实受宠若惊。
   “你有一副好歌喉、好眼睛,以及与生俱来的舞蹈细胞。最重要的是,你有一种特殊的光芒,迟早有一天,你会发光的。”
  “那是不是要花很多、很多的钱?”
  “我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而且我相信以后你会为我赚更多的钱。一个好商品是值得投资的。”
  他的声音听来竟有些寂寞,她怔仲地看着他。
   “阿曼达,”低沉的嗓音恍如醇厚的白兰地,一开瓶就闻得到酒香。“你是我的。”
  “我是我自己的。”带着莫名的怒气和反抗,她无所惧地回望着他。
   他低笑出声,又扬起酒杯?“记得我们的协议吗?你已经把自己交给我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魔魅似的黑眼睛,在这座属于他的宫殿里竟让她浑身战栗。她彷佛见到那个无助的公主,在阴暗幽黑的地狱里向魔鬼承诺为他唱歌、只要他能还给子民阳光,她愿意与他待在地狱里。一个可怕的交易,交付的不只是一生,还有长长久久、悠远无期的亿万年。
   她甩了甩头,眼前的是一身尊荣的龙韶天。
   “我是我自己的。”她肯定地再重复一次,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显然没有兴趣再和她争辩。“我会安排你出国念书,几年后再回来。”
  出国?
   这词汇好陌生,而它所勾勒出来的图像就像另一个梦境,听起来不切实际得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对,”他像回覆了她的问题。“我会让你去美国念书,学一些东西。”
  “为什么要出国?”
  “华人的舞台生命都太短暂了,像一朵花才刚红就要凋谢,就是因为没有国际化的专业制度,纵使有很好的人才,仍无法迈上世界的舞台。我要让你成为巨星。”
  她为他所描绘的情景而战栗,却一点都不怀疑这个男人办得到。
   “你怕了?”他观察她,像在评估一个商品的价值。
   “不怕。”
  “那好,我不喜欢胆小鬼。”他的声音有了一丝的暖意。
   “龙……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她突然问。
   他有些惊讶地看她,但她很认真地回望着他,他失笑了。“一个女孩子不要随便和男人说这种话。”
  “你会在我身边吗?”她固执地再问一次。
   他蹙着眉。“等你长大一点再问吧!但也别太相信男人,男人很会说谎。”
  “我相信你不会说谎。”
  他低低地笑了,他的笑容比平常多了点。“小女孩,我也只是个平凡的男人。”
  “你不会说谎的。”她固执地相信着。“你不会对我说谎。”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小女孩吸引他了。她跪在地上的身影在他面前挥之不去,她乞求但不可怜,她害怕但不胆怯;她有和他一样的本质、一样相似的孤独灵魂。多可笑,他竟然觉得在这小女孩的眼里无所遁形。
   “如果你一直在我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她喃喃自语着。
   她喃喃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徘徊,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这小女孩早已用让他忘尘莫及的勇气,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 ==== ====
  六年后
   她看着脚下灯火辉煌的纽约市,这是她在美国的家。龙韶天一手安排了全部的事情,让她接受最专业的舞蹈、歌唱的训练,以及在美国完成高中学业和就读大学。
   二十层楼的阳台外是被浓雾所笼罩的纽约市,点点灯光在雾里若隐若现。起风了,她瑟瑟缩缩地埋在大外套里;这是龙韶天的外套,穿着他的外套,彷佛他与她同在。
   可能是从小飘泊惯了,她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不孤单、不寂寞,她有很多好朋友。但有时她像现在这样坐在阳台上,自己一个人看着远方发呆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很想一个人——想那个沉默、不爱笑的男人。
   一年了,上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去年的夏天。他在哪?他向来不爱说自己的事,她也不问,但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念泛滥成灾。
   “在高处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低沉的男声淡淡地扬起。
   她忍不住微笑,享受此刻的温暖。他来了,盼了一年多,他终于来了。
   “我觉得在这里很舒服,就像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要怎么样都可以。”
  啪!清脆的打火机声响起。
   身后慢慢地传来淡淡的烟味,她知道后方的男人正在慢条斯理地抽着烟,他的脸总是在一层烟雾中。
   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就这样慢悠悠地又过了半小时。
   “你看,那里好美。”她回身对身后的男人说。
   他又点起一根烟,整个人佣懒地坐在沙发里,显得优雅而迷人。“我不觉得纽约的夜景有什么好看的。”
  她撇了撇嘴。“你又没看,怎么会知道不好看?这样你、永远都没有办法欣赏到这么美的风景。”
  “不用了,我对风景向来没兴趣。”他似笑非笑的。
   她朝他顽皮地一笑。“龙,你也该试试看,人要是一辈子不在高处看一看,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抽着烟。她知道,他说什么也不会踏过来一步,如同以前的那几年一样,他对高度的恐惧是根深柢固的。
   “这次你要待多久?”
  他一向来去匆匆,这几年内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来的时候,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点着一根烟、喝着酒;而她,就坐在阳台上。有时候,两人一整晚也没说什么话;有时候,又天南地北地闲聊着直到天亮,然后他就离开了。她知道,下一次再见时,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天一亮就走。”
  她难掩一脸的失望,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多留几天吗?老是只待几个小时,我都快忘记你的脸了。”
  他失笑,严肃的脸上难得地多了一丝笑出忌。
   她走过来,挨着他身边的沙发坐了下来,他自然地揽着她的肩,她也用双手揽着他的腰。
   他拢着眉。“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你已经讲七十八次。”她咕哝了一声。“我就是喜欢抱着你。”
  这样的争执已经持续几次,他的冷眼、沉默吓不到她。第一次两人在夜里聊天时,她困得靠着他的肩膀睡着,自此之后,她就不可救药地恋上他的温度,每次他来时,她就爱腻在他的身边。一开始时,他总皱着眉,但沉着的一张脸根本吓不到她,她总是笑嘻嘻地挤在他的身边。
   可在她挨着他时,他才感到另一个人的体温是这么地温暖。她没有一般女人浓郁的香水味,总是只有洗发精、沐浴乳的味道,干净清新得让人安心、舒服。
   “这次怎么那么久才来?都快一年了。”埋在他的肩上,嗅着他的味道,掺杂着烟和酒的味道钻进她的鼻问,所有的纷杂不安在此时全都沉淀。
   “这次来谈一些事情,顺便就过来了。”
  “顺便?就不能专程来吗?”她嘀嘀咕咕地念了一声。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顺便还是专程来的。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一年没看到她了,而她已长成一个令人眩目的女人。他厌恶地发现,她对他的影响正日益加深,因此他刻意地避她一年。直到此时,女性馨香的身体靠着他时,他才惊觉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他像一棵老树,而她是嫩绿新开的花朵,轻轻巧巧地攀附着他。他深沉、阴暗得像夜,而她光鲜、明亮得像小太阳,黑暗永远被阳光吸引。
   “夜深了,你该睡了。”他起身站着。
   她大张着手臂要他抱她,一对黑眼睛亮晶晶地。他不赞同地皱起眉,而她日以无辜、纯真的表情。
   他弯下身,她自然地搂着他的颈项,待他把她抱起后,她的双脚就环着他的腰,他只能稳稳地一手扶着她的臀,一手环着她的腰。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无尾熊。”
  “我是无尾熊的话,那你是我的油加利树。”她嘴角噙着笑。
   “你这只小无尾熊变胖了。”他哑着声音。
   其实她很轻,长久的舞蹈训练,让她有着比一般女孩子还要纤细苗条的身材,对他自然不造成什么负担。但这姿势总让他心旌荡漾。
   “我还胖?我都在童装部买衣服了,怎么还会胖。”她不依地白了他一眼后,小脸又埋入他的颈弯里。
   她爱这样被他拥抱,整个身体都挂在他身上,而他承受着她的体重,被他像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但他总吝啬这样的温情。
   “你的烟抽太多了,身上都是尼古丁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子道。
   除了烟味,还有淡淡的酒味,混合起来是独属于他的气味——醇厚诱人,闻了就让人醉倒。
   “而你身上都是奶味,乳臭未干的味道。”他回了她一眼。
   他的下巴有新冒出的胡碴,头发也有些凌乱,严肃凌厉的五官线条有些柔和,带有混血儿特征的脸孔身材,使他益发地引人注目。但冷峻、难以亲近的贵族气质,使他显得可望而不可及。
   她一直都不怕他,尤其在发现他对她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情时,她就顽皮地一再挑战他的威严。
   软软地勾着他的脖子,她调皮地在他的颈间落下一吻,感到他明显地一震,她笑了。她故意慢慢地舔着他的颈际,像一只小猫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轻轻地啃咬了一下。
   他警告地轻拍一下她的臀部,拢起的眉毛显示着他的不悦。但她一迳地微笑,无视于他吓人的眼神。
   “你在干嘛?”
  “在诱惑你,你看不出来吗?”她眨了眨眼睛,仍是微笑。
   他瞪着她,她慢吞吞地解开衬衫的钮扣,一个、两个、三个……直到衬衫前襟都解开了,雪白的胴体若隐若现——
  他的呼吸一窒,她没有穿胸罩……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的臀部在他的掌心里,她修长的玉腿锁着他的腰,只要是个男人,没有不血脉债张的。
   “我已经二十岁了,而且……我已经不是处女,当然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哎哟!好痛。”
  他铁臂紧勒住她的腰,无视她的痛呼,他的黑眸一眯,声音透出无比的寒意。“是谁?”
  “什么?”她强忍着他施压的痛楚,笑意在她脸上扩大。“噢……我想想,我第一个男人是莫克,是珍妮推荐的,他的床上功夫很棒,跟他做了几次,确实是欲仙欲死。第二个男人是西门,他的舌头……”
  “该死!”他低吼出声,狠狠地将她钉到墙上,额抵着额,只见冰冷的眸中迸出怒火。“还有谁?还有几个?‘
  她被他一撞,撞得头昏,却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算算,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六个……”
  她的话语被他狠狠地吻进嘴里,带着雷霆巨怒,他的唇啃咬、蹂躏着她的唇。无视于她的轻吟,他下身刻意地贴着她,诱惑地移动着,表明着他的欲望、他如野火燎原的愤怒。
   她软软地勾着他的颈项,颤抖地迎合他的欲望。
   在他男性的侵略下,她热情地回应着,激情被迅速点燃。将她紧贴在墙上,热情来不及延烧到床上,在他进入她身体时,他浑身一倡,瞪着眼前因激情而双颊潮红的女子。
   “你那些情人呢?”
  她紧掐着他的手臂。“我们可以晚一点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吗?”
  他粗喘一声,沙哑的声音饱含情欲。“我应该温柔一点的。”
  她不安地扭动着,被体内的骚动弄得几乎疯狂。“你可以快一点吗?”
  他低吼一声,努力按捺欲望,额抵着她的,两人的气息交缠着。“为什么说谎?”
  “我想你经验老到,一定可以很有技巧地引导我攀上高潮?”她有些紧张,但仍勇敢地笑着。
   他的黑眸中仍有怒气。“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知道。”她笑靥如花。“我在抱一个我爱的男人。”
  这话迅速击溃了他的怒气,在胸口升起的是一种陌生的情绪,酸酸甜甜得让人激动。抱在怀里的是她温暖的身体,第一眼看到她的震动,曾几何时已成为澎湃的爱欲。
   “龙……”她拱起背,狂热地喘息,双手捧着他的脸。为什么这沉默的黑眼睛里仍是自制,仍有一层她跨不了的浓雾?“我爱你、我好爱你。”
  她说的坦然,一双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炽情狂爱。他又一窒,下意识地想避她的眼睛,但她固执地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天!他嘶吼一声,抵着她诱惑地移动着……
  “龙……”在激情中,她高声娇喊。
   ==== ==== ====
  当激情过后,两人终于决定躺在床上时,床边的灯光柔柔地洒在这间卧室里,她贴着他的胸口倾听他的心跳,而他慢慢地抚弄着她的长发。
   “我喜欢听你的心跳声。”她微笑着说。
   “嗯?”他询问地望了她一眼。
   “因为,那让我觉得你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他失笑了,手带着连他都不自觉的爱宠抚着她的发。“我确实是个普通的男人,一个我看到大的小女孩诱惑我,我就受不了地被诱惑了。”
  她格格地笑了。“我早就不是孩子,我都二十岁了。”
  “我已经二十九岁,和我比起来,你只是个小女孩。”
  “当你六十九岁,我六十岁的时候,我们有一样的白头发和皱纹,那时候,我们看起来就差不多了。”
  “有时候我会想,我当年捡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女孩。”
  “喔,是什么样的?”
  他闷笑一声。“是个小怪物。”
  她也噗嗤一笑,着迷地看着他的笑脸,笑容使他的脸看起来年轻飞扬。她的手指轻画他的眉目。“龙,你该多笑的,我喜欢看你笑。”
  他懒洋洋地半张着眼睛看她。“世上值得笑的事情并不多。”
  她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怎么会不多?你认识我不就很值得开心吗?”
  他的手拨乱了她的头发,她笑咪咪地腻在他的颈边。“龙,我爱你,我好喜欢你。”
  他沉默着,闭着的眼睛看不到他的情绪,但她心满意足地栖在他的胸膛上。
   “以后别再说那些话了,我不想听。”
  她还是微笑,早就习惯了他的冷静、淡漠。“你可以不听,但我想说的时候还是会说。”
  他皱了一下眉,一对漆黑的双眸对上一对生动的黑眼珠,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灵魂。
   他抚着她的脸,年轻细致的皮肤上,有一对光彩晶亮的眸子,她的眼睛反映着他。
   “阿曼达……”他沙哑地喊她,他的手指有自己意志地抚着她,她含笑睨着他。
   欲望以惊人之势再度窜起,他深吸口气,她的双臂柔柔地搂着他,把自己送到他的怀中。他呻吟一声,任凭自己放纵、沉醉了……
   

第三章

  六年了,很多事都会改变。有些改变一念之间就变了,更何况是六年。
   十四岁的董心妮有着非凡的美丽,和她签下经纪约的何纪礼也积极地安排她各种曝光的机会,凭着甜美、令人惊艳的外表,她开始接一些平面模特儿的广告,然后参加电视剧和电影的演出。她如鱼得水般地自在,也迅速地累积了人气。
   年轻、单纯的她,恍如鲜花绽放,她被何纪礼所吸引。他成熟、世故、富有,是他把她从那个肮脏的歌舞团里带到这个世界。当他在那个夜里抱住她时,她如秋叶一样地颤抖,但是,她不害怕。
   女人的身体也可以拿来做交易,她懂,所以她把自己交给了他。
   “你真是越来越美了。”
  心妮看着镜子里反射出来的男人。已经快接近四十岁的何纪礼,有着中年男人发福的身材,平常合身的衣着适当地遮掩住他的啤酒肚。但现在裸体的他,尽显恣意纵欲后肌肉松弛的身体,连头顶的头发也稀疏了。
   回应他的赞美,她转了一个身,抛出一个媚人的眼神。
   “我这么漂亮,你干嘛还要你的黄脸婆?”她诱惑道。
   “哈哈,小宝贝儿,我的心早在你身上了,你还吃什么醋!”
  “你少来了!谁不知道你这句话对多少女人说过。”
  “哎哟,还真的吃醋了。”
  她轻哼一声,也懒得搭理他,看透他像吸血虫一样地依附着女人。是的,他让她恶心,但她也不想和他撕破脸,毕竟他在演艺圈里还是很吃得开。
   何纪礼懒洋洋地在她的背后说:“难怪罗总一直夸你漂亮,说想让你演‘流金年华’的女主角。”
  她迅速地回头,声音不自觉地拔尖。“真的吗?他……他要让我演女主角?”
  这部戏是年度大戏,争逐男女主角的人如过江之鲫,根本不是她这种二、三线演员敢想的角色。而罗总在演艺圈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日一攀上了他,就等于跃上龙门。
   他慢慢地点了根烟,似有深意地瞥她一眼。“那要看你怎么表现了。”
  她急冲到床前。“你能帮我的,是不是?”
  他诡谲地一笑。“我当然可以帮你,罗总还特别强调,只要你想演,这部戏的女主角就非你莫属。”
  她忘形地摇着他的手臂。“我想!我想!我当然想演!”
  “罗总说了,如果你肯陪他去夏威夷度个假,那他就会好好地考虑、考虑。”
  她的表情一凝。“什么意思?”
  “你也是明白人,还要我说破不成?”
  “何纪礼……你把我当成妓女是不是?”她气得声音都变了。
   “讲的真难听,你以为只要是妓女都可以爬上罗总的床,是不是?”
  “你……你……你居然说这种话。”
  “嘿,你也别装清高了,又不是第一次,反正你和李导都有一腿了。”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那一天在拍外景戏时,全部的演员都出去吃饭了,只有她因为身体不舒服留在房里。那时李导走进她的房间,粗鲁地撕下她的衣服……事后,他一边穿着裤子、一边丢下一句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一夜过后,他给她多加了戏分,但也常在夜里爬上她的床……
  她紧咬着唇,看着眼前狞笑的男人,有些模糊的片段串连了起来。
   “是……是你?是不是和你有关?”她扬声问。
   “对,是我告诉他,那一夜只有你在房里,如果不是我,为什么李导会多加你的戏,还让你演了另外一部戏?”
  眼前一片昏眩,天花板在她的面前旋转过后重重地往她压了下来,但她依然听见他满不在乎地笑着。她粗重地喘了一口气,重重地跌在地板上。
   “你考虑看看吧!罗总可比李导还有用多了。”
  她闭起眼睛,彷佛经过了一世纪之久,她才慢慢地张开眼,看这混沌的世界。
   “好,我去。”
  声音清幽、冷寂,一字一句像掷在湖中漾起阵阵波纹。
   事后,她还是没能得到那个女主角的角色,罗总只让她在剧中穿插演一个小角色。她眼见另一个远比不上她漂亮的女主角,在剧中蹩脚的演出,但听说她有很硬的后台,演完那部戏后,她就一炮而红了。
   她的心如坠冰窖,咬紧牙根,没掉一滴眼泪。
   从那天起,她懂得了在这场华丽舞台背后的生存法则,她也懂了,这真是一个建筑在沙漠里的豪华宫殿,出去后,再也没有别的出路。
   这几年,她终于挣到一席之地,得到了原该属于她的掌声。但那和她所要的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
   心妮慢慢地在影视界崛起,成为一颗闪亮的新星,脸孔也为大家所熟悉。
   当阮刚在电视里看到心妮后,他找到电视公司,终日守在门口,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心妮。
   一脸自信、甜美的笑容,令人眩目的青春、亮丽,一身的华服妆点得她绚丽、光彩。她现身在电视台时,被守候的影迷团团包围要签名。
   他悄悄地跟在她后面,直到看着她一人走向停车场时,他才从巷子里现身唤她。“心妮。”
  心妮惊讶地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阿……阿刚。”
  站在眼前的是阮刚,是从小认识到大的男人,只有他知道自己全部的过去。
   一瞬间从脑海里闪现的过去,像放电影似的一幕一幕地闪过——阴暗的后台、低俗的言语、观众身上发出来的恶臭味,慢慢地钻进她的记忆里,她嫌恶地皱了皱眉。
   “心妮,我找你找了好久。”
  她皱着眉,和他的激动相比,她显得冷漠而疏远。
   “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想知道你好不好,我一直很担心你。”她的冷淡浇熄了他的热烈。
   “哦,那你现在看到了,我过得很好。”
  他死死地瞪着她,眼里狂热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下来,飞扬的脸上出现死寂。
   “你嫌我是不是?”
  她没有掩饰心情,只是不耐烦地道:“我很忙,请你别再来打扰我,要是你缺钱,可以讲一声,我能帮你一把。但只有这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他一咬牙。“你……你真让我寒心。”
  她冷哼一声,声音傲慢而冰冷。“我有我自己的日子要过,你别再来了,我们已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
  “心……心妮。”
  她蹙起眉,往后退了一步,看他一身的脏污,彷佛腐败的味道都随他而来。“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说完话后,她开着罗总送她的跑车,扬长而去。
   阮刚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她的背影,高大的身影僵硬如化石。
   ==== ==== ====
  若有人问她,最高兴的事是什么,她想也不用想,那就是看到龙韶天。
   “龙……”她大叫一声,随即奔向他,用力地跳到他身上,用双脚勾住他的腰,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他瞪着她,凌厉的目光在她欢欣、快乐的表情里慢慢地融化。
   他揽着她的腰,免得她从他身上掉下去,这些年来,他已经很习惯她攀在他身上的重量了。
   “我好想你……你想我吗?”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三个月,她都快等疯了。
   看到他有一丝的不自在,她噗嗤一笑,用力地亲一下他的嘴唇。“好,我知道你也想我。”
  他警告地拍一下她的臀部,但她仍是笑嘻嘻地瞅着他。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他宠溺地说。
   “你那么年轻,怎么跟个老头子一样。”
  唉!他真是拿她没辙,抱着怀中温暖的身体,心中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说着:“承认吧!承认你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只为了见到她,只为了要确定她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阳台上;承认你想念她的笑脸,想念得难受。”
  “这次你又要留多久?”她有一丝的哀怨,总在还没享受完见面的狂喜,就要再面对分离的痛苦。
   “这次没有什么事情,我要多留几天。”
  “真……真的?”她屏息着,声音都为之颤抖了。
   “我说过谎吗?”
  她大大地吁出了一口气后,钻在他的颈边,兴奋得又揉又腻地贴在他身上。
   “哇……龙,你真好,你真好!你可以多陪我几天了。”她对他的脸又是一阵狂吻,兴高采烈地在他的怀里手舞足蹈,而她的情绪也感染了他。
   她在他的怀里,一具温暖、馨香的身体,这迅速地刺激了他的欲望。看着他的眼瞳越来越黑、越来越深,她安静了,含笑睇着他。
   “来吧!”她大张着手臂。“我是你的,任君享用。”
  他闷笑一声。她一张小嘴迎了上来,柔软地贴住他的唇,两人的激情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了,忙着剥掉对方的衣服、忙着填补这几个月来的空虚。
   直到许久,在激情过后,床上的一对男女仍恋恋地相依着。
   “你该准备离开这里了。”
  她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该上舞台了,一切都为你准备好了。”
  她扬了扬眼睫毛,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看着他。三十四岁的他显得成熟而稳重,没有六年前的年轻飞扬,他把各种的情绪封得更加密实了,不让它们从任何一个毛细孔里钻出来。
   “怎么?害怕了?”
  “不怕,只要你一直在我的身边,我就不怕。”
  他从半垂的眼睫里看她。“这么相信我?那我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你不会!”
  “我说了,别那么相信人。”
  “就算你真把我卖了,我也认了。”她仍是含笑地看他。
   他一凛,有种被窥视隐私的感觉。心里的一角,被她赤裸裸地揭起,在那对清澈、坦率的眼里,他无所遗逃。
   这几年里,她外表的变化很大,当年青涩、土气的小女孩,现在已成为一个性感魅人的女人了。“美丽”的标准或许见人见智,但对于“光华”的认可却是无庸置疑的。她对生命的热情都满溢出来了,淬炼出一身耀眼的光华。
   她对他还是一迳的单纯,毫不掩饰对他的满腔热情,将她一颗心全都挂在他的身上。
   “别那么信任人,没有人是值得被信任的,包括父母亲都一样。”
  她晶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奇异的了解。“龙,你被骗过吗?”
  他安静不语,她只是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
   “你老喜欢在高处,你曾经从高楼上摔下来过吗?”
  她静静地摇头,听他淡然地说道:“那个我叫母亲的女人,把我从楼上摔下来,我想,她希望我死。”
  她倒抽一口气,他幽黑的眸子里冰冷得像深不见底的一口井,她颤着声音。“所以……你再也不敢登高了。”
  他没有反应,她紧紧地抱着他,浑身颤抖。“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她渴望成为一个巨星,而一个小孩,及龙氏少奶奶的身分对她而言太沉重了。”
  即使他已是一个成年男人,即使他坚强卓绝得无可比拟,但她仍为他心疼。
   “龙氏决定驱逐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她也如她所愿地远飞到好莱坞,成就了一番了不起的事业。”
  “她现在呢?”
  “死了。”他冷漠淡然得像在讲一个陌生人。
   她怜惜地轻画着他的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会同情心泛滥了吧?”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安慰你吗?”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她只是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看他。
   “你又进去那个洞了。”
  他微扬起眉。“什么洞?”
  “我常常看到你自己走进一个黑色的大洞里,进去之后,怎样都唤不出你。”
  他一震。阿曼达,昔日那无惧看他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为一个让他眩目的女人了。
   “龙,其实你很寂寞。”
  他只觉得好笑。“你觉得我是一个寂寞的人?,”
  她眼里有顿悟后的清澈了然。“对,你寂寞又孤单。”
  “什么时候开始,你不但会唱歌,还会看相了?”
  她微笑以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龙,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他仍是懒洋洋地抚着她的头发,她则枕在他的臂弯里。
   “在很久、很久以前……”
  “故事为什么都发生在很久以前?”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这样故事听起来比较有神秘感啊!”她接着继续说:“有一个国家,它有个规定,只要有人犯罪,就把他放在一个像罗马竞技场的地方。那里会有两道门,一道门后有一头饥饿的狮子,另一道门后是一个美女,他们让犯人自己来决定要选哪一道门,看是会被狮子吞吃,还是娶了那名美女。”
  他的眼里开始有了一丝兴味,这故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有个平民和公主相恋了,这在那个国家是一项大罪,平民是不配和贵族相恋、结婚的,所以那男人被判刑到了那像竞技场一样的地方去。公主则高高地坐在高台上,公主知道两道门后面的秘密,男人信任地看着公主,等着公主的暗号。”
  她的手顽皮地在他的胸口嬉戏。龙韶天瞥了她一眼,并没有阻止她,她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
   “龙,如果你是公主,那你会告诉他开哪一道门?是让他被狮子一口咬死,还是让他娶全国最美丽的女人为妻,幸福的过一辈子,然后可能从此忘了你?”
  “我想,不管那公主选了什么给我,我会选相反的门。”
  “为什么?”
  “我不相信她会选一个美女给我,所以我选相反的门。”
  她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龙,你连听一个故事都这么沉重,她在心里低叹。
   “那你猜猜我会怎么做?”她轻声问着。
   他温和出声,低沉的嗓音感性、动人。“你让那男人被狮子吃了?”
  “那太残忍了,我不忍心。”
  他眼里的兴味更盛。“你真是善良,那你让他娶美女了?”
  “嗯,只要他过的好就好了,活着总比死了好。”
  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你真理智,要是全天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样理智,那世界上就没有故事了。”
  “你真冷血,要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和你一样地多疑,那世界上就没有爱情了。”她咕哝几声。
   他哈哈大笑起来。很少见他这样大笑,她不禁稀奇地瞅着他。他捏着她的脸颊道:“你真傻,只有女人才会相信爱情这种事,那是骗小女生的。”
  “你不相信?”
  “不相信,也不需要。”他回答得简单又干脆。
   “我相信!”她两眼熠熠发亮。“我相信世上有爱情,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他的心猛地一动,因为她单纯、爱恋地看着他,满脸的幸福和快乐。他被一种酸酸甜甜的情绪所包围,双臂不禁揽紧了她。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怦怦、怦怦……她只觉得踏实。不管他是什么人,在此时,他只是一个她心爱的男人。
   ==== ==== ====
  当她一回到台湾,最惊讶的莫过于看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而他是专为自己写词曲的人。
   “你是……阿……阿刚?”
  阿曼达瞪大了眼,看着记忆里的人攸然变高、变壮、变黑了。多年前稚气的大男孩,现在还有相同的轮廓,只是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了。黝黑的脸上浓眉大眼,宽厚的嘴唇;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多了风霜的历练和同年龄的人所没有的沧桑。
   她的眼睛润湿了。母亲去世,她一个人流落异乡多年,重新回到这块土地,见到阿刚,她有种彷佛见到亲人的冲动。
   “你是……”阮刚看着眼前时髦、性感的女孩子。简单的黑色紧身裤,有型的丝质上衣,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只有那个笑脸是似曾相识的。多年前,在一个幽暗的舞台上,一个奔放热情的身影,一对早熟又明亮的眼睛……
  “阿萍……”他沙哑地喊出这个曾经熟悉的名字。
   眼泪迷蒙了她的眼睛,她飞扑到这个亲人的怀抱,激动地哭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你没事吧……变得好漂亮了。别哭、别哭……唉……应该要笑嘛……”他又惊又笑,又忙着安慰。
   “阿刚,我……我好想你……好想念大家……我……呜呜……”
  “别哭、别哭,你的妆要花了。几年前你和心妮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大家都很着急,以为出事了。”
  脸上仍挂着泪,但她展露出笑容。“你现在怎么样了?”
  “你变漂亮了,这段日子,你跑去哪里了?”两人也不管对方的问话,只管兴奋地自说自话,一古脑儿地倾吐着这段分离的日子,忙着填满这么多年来的空白。
   讲了好久,兴高采烈的她无意中看到站在一旁的龙韶天。此刻的他,淡淡地扫过她,冷冽的目光里有着比冰更冷的东西。
   他不高兴?
   阿曼达克制着将狂喜的情绪沉淀下来,放开她视为兄长的阿刚。
   阿刚在她和心妮离开后,还在歌舞团里待了一年,后来也离开歌舞团。但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她们。他到处流浪,偶然间遇到有人赏识他,因此阿刚也进入了音乐圈,开始为人写词谱曲。他作的几首歌曲一炮而红后,在唱片界打出了名声。
   “阿刚,你知不知道心妮在哪里?”
  “她现在是个明星了。”
  “明星?”
  “这两年她有演戏,挺红的。”
  是啊!几年前的心妮不就是说要参加选美比赛,踏入演艺圈的吗?她终于如她所愿。但阿曼达看着阮刚的脸色僵了一下,情绪也从初见到她的兴奋,一下子低落了,她迟疑地开口。“你有再见到心妮,是不是?”
  他咬着牙,冷哼一声。“她是大明星,她才不屑见我。”
  阿曼达噤声。岁月不因人的意志而停止运转,在时间的巨轮下,也不因人的愿不愿意,还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改变了自己。
   龙韶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外带,脸上有着平常所没有的阴沉、低气压。
   “你看来很高兴。”龙韶天阴郁地说。
   “当然高兴了,回到台湾,还看到了那么多年没见的阿刚。”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烟,冷峻的表情在烟雾里若隐若现的。她搂着他的腰,看着他阴沉的表情。
   “怎么,你吃醋了?”
  他嗤鼻,神色更见冷峻、难看。她噗嗤一笑,一点都没有被他吓到。她踮着脚尖给他一吻,笑着看他的脸上印着一个口红印。
   “我把阿刚当哥哥看,跟他有什么好吃醋的。”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
   “龙,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爱。”她顽皮地笑了。
   他捺熄烟,姿势多了些不自然;而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他低咒一声,长臂一揽,低下头,狠狠地吻住那带笑的柔唇。
   

第四章

  电视里先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声音,然后萤幕上慢慢地从中心点出现一个白点慢慢地扩大,阿曼达就这样从眩目的亮光中蹦出来,一声响亮的歌声响起,清澈嘹亮直透天际。她在青康藏高原上高高地站着,背景是连绵不绝、峰峰连天的山脉。她双臂大张,一袭简单的皮衣短裙,脚蹬着一双皮靴,在世界的屋脊上,她忘情地高歌,直达诸神的宫殿。在高歌二十秒后,电视倏地又是一片漆黑,静止了几秒钟后,又恢复一般的电视播放。
   当晚,看到这则广告的观众,在电视前呆了数秒,全沉浸在震惊当中,然后爆发出大喊。
   那是谁?
   那是什么声音?
   报纸、电视、广播、网路各种的媒体都疯了,各种讨论和猜测像燎原的大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神秘歌者引起热烈讨论,仅昨天一天,电视台的网站浏览人数超过两百万人次,留言超过两千则,数度造成网站瘫痪。电视台一天打来的询问电话超过上千通,逼得工作人员只好将电话线切掉,并做出慎重声明,关于该广告,皆由龙氏娱乐集团负责,他们一概不知。
   “龙氏对于这件事情一直保持沉默,未做出任何公开的声明。但从侧面消息得知,龙氏正大手笔地为这位神秘的歌者铺路,只透露出还会有下一波的宣传。至于神秘歌者的来历,龙氏上上下下都没有人透露相关事宜。”
  在这个广告引起狂热的讨论热潮后,下一波的宣传开始了。
   ==== ==== ====
  又是一个早晨,晨光懒懒地披在这座城市上。夜才刚刚退场,城市还在沉睡当中,太阳正斜斜地挂在东方,照着行人和建筑物。
   位于龙氏传播大厦最高层的三十二楼,一个男人颀长的身影坐在沙发上。他看了看表,五点整,他知道眼前的这一幕会同时在亚洲几个地方上演。
   一幅巨大的看版广告从对面顶楼上,由上往下地放了下来,足足占据了二十个楼层的巨幅广告,可以让经过这个路口的人很清楚地看到。当然,看到的不只是行人,还有等会儿蜂拥而至的新闻媒体。
   海报上的阿曼达身着一袭贴身的紧身短裙,一脸灿烂笑容地对他微笑着。
   他静静地举起酒杯,忍不住也回她一个笑容。
   唱歌吧!阿曼达,你赶走了黑夜,这是你的舞台。
   ==== ==== ====
  “劲爆的宣传,造成了话题,在东京、北京、上海、香港、台北、古同雄、新加坡、吉隆坡等共十七处的闹区,分别刊出巨幅广告,每幅广告内容都不同,神秘女郎再度引起话题。”
  “各位观众您好,这里是午间新闻,今天在台北东区有一巨幅广告,内容是日前引起话题的阿曼达;高达二十层楼高的巨幅广告,引起了高度关注。请各位观众仔细看这十七处的广告,每一幅都不一样,大家就不难发现,这是一幅有故事性的宣传海报,单独看其中一幅时,不会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但当这十七幅广告依照地理位置一一排列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了。”
  坐捷运时,也可以在地下道时,随着捷运列车的移动,看到外面一幅一幅的广告灯瞬间活跃了起来,是阿曼达在高歌热舞。
   “她到底是谁啊?”
  “她从哪里来的?”
  “她有什么资历?”
  一个个的问题蜂拥而来,但没有一个答案。龙氏行销计画将阿曼达的神秘性推向一个高峰。
   ==== ==== ====
  下一个宣传是她的演唱会。一公布演唱会,在三天之内门票就全部卖光,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所有人对阿曼达的认识仅止于一些广告,她没有上任何的通告、没有在任何媒体露过面,仅仅只是听过她的声音,她的演唱会就爆满了。
   当演唱会结束,她没有如一些人的预言消失,反而形成更大的震撼。她的舞台魅力无与伦比,爆发力和热情十足,事实上她带起更大的风暴。
   终于,在万众的引颈企盼下,她走出神秘,真正走到萤光幕前,让人真切地听到她的声音,也见识到她独特的个性、风格。
   “阿曼达,这里有很多的观众留言给你,现在想请你来回覆这些观众的问题。”
  在她的点头示意下,播放了观众的来电。
   “阿曼达,我……”电话里传来一个哭泣的女声,抽抽噎噎地艰难吐出,
   “我……我爱上一个……一个有妇之夫,我好痛苦,我爱的人居然是别人的老公……可我离不开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还要问吗?阿曼达正要发作时,看到经纪人杰生不断地对她挤眉示意,用手势夸张地画着,做出要她微笑的动作。
   杰生最清楚她的脾气、个性的,知道她一向坦率、直言。
   她忍耐了一会儿,深呼吸了好几下后,最终还是受不了地说:“那是你自找的,活该。”
  摄影棚里的抽气声清晰可辨,导播的嘴愕然地张大,愣了几秒钟后,连忙下令。
   “快,三号、四号摄影机全部对准她,给她脸部特写。”
  阿曼达目光清澈平静地说,“不该爱的人就不能爱,吃亏痛苦的只是自己。他是别人的,是你不该也不能碰的人;知道他是有妇之夫,你还爱他,那不是自找的吗?怎么,还是以为他是别人的老公,比较刺激、比较过瘾?”
  “快,这是一个大新闻,马上在其他的频道上面打字幕。”导播忙打着手势说。
   现场的一些媒体记者也纷纷用最快的速度和报社联络,准备发布这则消息。
   看来那来电的观众也被吓到了,她止住了抽噎声。“我……我把女人最宝贵的青春都给了他,都和他在一起快十年了,我不甘心?”
  “一个男人让你等他等了十年,还没有给你一个答案,那你还笨得等他,全世界的男人多得是,你还怕没有人追吗?”
  令人意外的是,在这场谈话后,阿曼达竟然得到压倒性的支持,不仅因为她歌舞双全,更因为她坦率直言。
   ==== ==== ====
  电视台的地下停车场,董心妮优雅地掠一掠长发,准备走向自己的车子。
   “心妮。”阿曼达喊了一声。
   董心妮回头望,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她戴着墨镜,狂野的头发束在脑后,合身的衣服勾勒出她窈窕的好身材,带着笑容走到心妮的面前。
   “心妮,好久不见,我差点认不出你。”分开那么多年,心妮仍有以往的轮廓,只是更加美艳动人。
   “你是……”心妮奇怪地上下打量黑衣女子,她看起来不像是戏迷,但她的语气好像和自己很熟似的。
   阿曼达扬起一抹笑容,摘下墨镜,露出她的眼睛。“我是叶萍呀!你忘了吗?我们以前一起在歌舞团,六年前,你还告诉我你要参加选美比赛。”
  听到歌舞团这三个字,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微眯眼,从阿曼达的五官中想起久远以前一个模糊的人影。叶萍,那个和她一起长大、带着土气的女孩子。
   她蹙起眉头。叶萍看起来……很不一样,一身黑衣,简单的线条却流露出她非凡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宛如舞者般优雅。而且心妮眼尖地发现叶萍身上的衣服、手表、项链都是当季的欧洲名牌;以前在她身上的土味全都消失,要不是她开口先认心妮,心妮怎样也想不到眼前的人竟是叶萍。
   “你是阿萍……你怎么……怎么变这么多?”
  “是吗?”她笑了笑,低头打量一下自己。“我还以为我没什么变,阿刚一眼就认出我了。”
  阿刚,这个名字像针一样地刺了心妮一下。她在两、三年前把他赶走,想不到他居然在这段时间内闯出了名声,接连作了几首歌曲一炮而红,现在他已是新生代中最受瞩目的唱片制作人了。有时,她不免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该那样对他。在演艺圈里别得罪人,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红起来。
   “你现在在做什么?”心妮再次打量她。以前叶萍总在心妮美貌的光环下,但现在的叶萍,耀眼得让心妮都黯淡下来,为什么眼前的叶萍,让她有种熟悉感;可这样的熟悉感并不是来自于多年前的印象。
   “我呀!还是在唱歌和跳舞,跟以前一样。”阿曼达仍微笑回答。
   心妮怀疑地看着她,而阿曼达只是笑笑,递过一张写有她电话的纸条给她。“心妮!有空就来找我吧!我现在的名字是阿曼达。”
  她挥了挥手后,开着一台银色保时捷敞篷跑车扬长而去。
   阿曼达?
   那个近日红透半边天的神秘歌星?!她居然是叶萍!
   ==== ==== ====
  各种媒体争相报导有关于阿曼达的任何消息,大大小小的照片,在在刺激着心妮。
   “哼,阿曼达、阿曼达,他们都疯了是不是?报上一天到晚都是她的消息。”她懊恼地将手中的报纸撕烂,不甘涨满了胸臆。
   何纪礼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将剧本丢在她的桌上。
   “你看,这是你下一出戏的剧本,这次可是第二女主角。”
  “第二女主角,为什么每次都让我演这种烂片?”董心妮烦躁地摔掉剧本。
   何纪礼冷哼一声。“这可是一部四十集的大戏,这次的角色戏分颇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就不能找个更大一点的戏吗?老是让我演那些不大不小的角色,找些大导演导的戏好不好!”
  若是以前,能得到这样的角色,她就很高兴了。但如今看着各报章杂志都有阿曼达大篇幅的报导,她只觉得又难堪又气愤。以前没看在眼里的人,现在居然爬得比她还要高。
   “没人要你演那些戏,我有什么法子?”何纪礼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
   董心妮虽然有知名度、但一直没有大红大紫过,始终是二、三线的演员。
   她难堪地拍桌。“那阿曼达为什么一夜就能红起来,我为什么不能?”
  何纪礼哈哈大笑。“你拿什么和她比?她有龙韶天为她撑腰,现在已是亚洲天后了,而你还只是个小演员。”
  她漂亮的脸蛋可怕地扭曲起来。“什么新天后,她不过是好狗运,比我幸运点而已,还不是跟我一样从那个老鼠窝里爬出来的。”
  “什么老鼠窝?”何纪礼警觉了起来。
   “哼!她和我都是歌舞团的人,老爸早死,就只剩下个病痨鬼的母亲,谁知道她是怎么勾搭上龙韶天的。”
  “真的?她和你是同个歌舞团的?”他的两眼放出异光。
   “我骗你干什么!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的事,我还会不清楚吗?”
  “那就太好了,你知道这件事,别说发一笔财,说不定还可以靠这个红起来呢!”
  他摆了摆手。“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有我就行了。”
  心妮冷哼一声。“龙韶天不过就是个男人嘛,男人要让他听话还不简单。”
  他笑得狡狯。“嘿,没错,是男人都抗拒不了漂亮的女人,那得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勾搭到龙韶天了。谁不知道亚洲的演艺界他说了算,他要是看上你,那阿曼达算什么?”
  她蹙着眉,再也听不进何纪礼絮絮叨叨的话语,一个决定在她心里成型。
   ==== ==== ====
  在龙氏企业的顶层,一场秘密又重要的会议正在召开,与会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左右演艺圈,其中包括了龙韶天和其他的董事。
   “陈妤?”
  “对,我们打算下一季开始推她。”
  “阿曼达的气势正好,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再培植新人。”龙韶天皱着眉。
   “你那个阿曼达现在成气候了,一点都不配合,架子大的很!”林董事冷哼道。
   “有个性没什么不好,现在的艺人都有个人风格和特色,阿曼达坦率、热情的个性就是她受人欢迎的原因。”龙韶天就事论事。
   “大牌是没有什么,哪个巨星不大牌?但是,她得配合公司的宣传,现在的她我行我素,脾气还不小,我们还得看她的脸色不成?”王董事向来讲话直接。
   “现在,阿曼达的声势还可以维持个几年没有问题。但是,还要再另外栽培接班人,由阿曼达来带她。”
  龙韶天不耐烦地捺熄了香烟。“阿曼达是独一无二的,没人可以当她的接班人,现在讲这个还太早了,未来的三年内,龙氏还要用她来打进美国市场。”
  众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后,又皱起眉头。
   “没必要,只要守住华人市场就好了。有几个华人可以打进美国市场,砸下了钱有回收的?现在趁她声势正好的时候,稳扎稳打地巩固亚洲市场就行了。”
  “等个两、三年,再像残渣一样地把她吐掉?”他冷哼一声,俊美的五官在灯光的反射下越见阴沉、冷峻。“我告诉你们,阿曼达绝对可以打进美国市场,龙氏可以捧出一个华人的超级巨星。从她进龙氏的第一天起,我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我决定未来三年内的经费,有一半要花在她身上,她值得这一切。”
  “三年?”
  “一半?”
  “你疯了!那其他的歌手怎么办?”
  众人惊愕过后,七嘴八舌地纷纷讨论著。
   “你这是在赌博,只要输了,连龙氏都会被你赔下去。”
  “你根本是在胡闹,干嘛做那种没有把握的事?”
  “你年纪轻轻的就把龙氏经营的很好,我们几个董事也都看在眼里。但你可别弄错了,你别因为你妈的关系,就故意把龙氏给赔下去。你虽然拥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和经营权,我们照样也可以把你拉下来。”
  “你想捧出个华人巨星的心态,我们也都清楚,但你也不能这么赌在她身啊!”
  争议仍然持续着,只有龙韶天越见冷峻、沉默。
   ==== ==== ====
  日本 东京
   今晚东京的天空被阿曼达演唱会所照亮,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演唱会,十几次的安可谢幕,时间比预计结束的时间还晚了一小时。
   龙……没有来!他没有在舞台后等她,也没有在舞台前注视着她,心里总觉得空荡、无力。
   告别了台前数万名的观众,她走下舞台,不断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像虚脱了似的。演唱会时的她又蹦又跳,但在演唱完后的她却总有说不出的乏力,仿佛全身的生命力和活力都被抽干了,她疲倦得快要死去,总要连睡个两天才能恢复体力。
   才走到后台,就看到造型师莎莉悄悄靠近她,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瞬间,一张疲惫的脸上一亮,两眼闪闪发光,她深吸一口气问:“真的吗?他来多久了?”
  这段日子,她忙得见不到他,工作排满了全部的行程。她除了工作外就是睡觉,一天一天这样的过,距离上次见到他,都已经快三个月了。
   “他刚刚就在现场看你的演唱会了,司机在后门等你。”
  “啊!”
  她兴奋地大叫一声,转身抱了抱莎莉后,给她几个狂吻。“哇……莎莉,我好爱你,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了!我好高兴、好高兴,快点帮我卸妆。”
  莎莉勉强微笑,笑容里带着心痛;但兴奋中的阿曼达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换上便服,踩着雀跃的步伐,她避开了守候在外的记者和歌迷,在一个小巷内,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她疾闪入车内,车子立刻稳定地向前驶去。
   车内宛如是一个隐密的黑暗空间,黑色的遮光玻璃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也和司机间升起了一个屏幕。
   一入车内,她就被拥进一个宽厚的男性怀抱里,熟悉的烟味和古龙水味包围住她。
   眨眼间两张唇饥渴地纠缠在一起,两具躯体像有自己的意志般地交缠着。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她微喘着气在他耳边低语。
   男人没有应声,只是厮磨着她的脸,细碎地将吻一路落在她的颈际,有力的双手揽着她的细腰……
  这样的激情一直延烧到两人进了屋子。
   这是位于日本东京一处高级豪宅里,小小的社区里是一幢幢的高级小别墅,在寸土寸金的东京拥有这样的房子是何等的奢华。
   一件件衣服落在地上,交缠的一对男女忘情地进屋、上床。久久之后,男人的低吼声和女人的娇喘声,终于慢慢地平息下来。
   她嬉笑顽皮地趴在他身上,仰起一张素净的脸,一个属于二十二岁女孩的脸。
   “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哪次没有来。”
  他的回答让她笑开了脸,只要在国外开演唱会,他总会到场。
   “你这样演出太卖力了。”那像烧燃整个生命力的激情演出,看了让他心悸,似乎她将一辈子的活力都在舞台上挥洒殆尽。
   “你刚刚有看到?”她有些惊喜。
   他不应声算默认了。
   “我表演的好吗?”她屏息地瞅着他,等着他专业又严苛的批评。他的答案是她最在乎的。
   “专业的歌手一年可以演出几十场的演唱会,照你这样的表演方式,你只能演出十几场。”
  “我喜欢表演,站在舞台上,我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你的路还长的很,要多保护自己的嗓子,不然很容易就倒嗓。”
  “我才不会呢!”
  只要那双眼睛看着她,她就永远有力气唱歌,她在心里默想着。
   “这次好久都没有看到你,我讨厌这么忙。”
  “你不是小孩子,都已经是大明星了,怎么还说这么孩子气的话。”
  她奇怪地看着他。他虽然对她称不上热烈、温柔,但这样严厉的语气很少见。“干嘛这么说?”
  “你的行踪都会被追踪,每个人都对你好奇,你不能有任何的丑闻。”
  她皱着眉、不悦地噘嘴。“我不要,我们已经够少见面了。”
  他冷冷地说:“你不要任性,我现在在和美国的华纳洽谈,他们对你也很有兴趣,如果谈成的话,你将是少数能打进美国好莱坞的华人歌星,现在不能传出任何的绯闻。”
  她闷着声音道:“我不在乎能不能打进美国市场。”
  “我在乎。”他沉重地说。“这是我签下你的原因,我等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个目的。”
  她的心一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严肃冷峻,俊美五官下的薄唇紧紧地抿着,让她原本一颗飞扬的心也稍稍冷却下来。
   她贴着他的身体,感到他温热的体温。“那你不在乎以后会很少看到我吗?”
  “你还得拍一本写真集、开三场演唱会,还要出一张专辑,以及各种的宣传和活动,你未来的一年内会非常地忙。而我也会忙到没时间去想到你。”
  这么久没见了,她却觉得他有些奇怪。他仍是板着一张平静、稳定的脸,但她确定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今晚的他有些生疏、有些遥远。
   “龙,我爱你……”她像个虔诚的教徒,每天每天地对他说着至死不渝的情话。
   “别老是说这些话,我不爱听。”他微偏着头,躲避她炽热的眼光。
   她瑟缩了下,第一次有了受伤的感觉。她睁大著眼睛看他,眼里流露出的哀伤让他不忍心去看。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轻拍她一下,她咕哝一声,埋在他的怀里。
   阿曼达的走红在他的意料之中,在她年少时,他就看出她特殊的光芒。但是,他没有估计到的是,她的光芒不仅吸引别人,也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像情窦初开的少年,总忍不住去看她。
   她的舞台不该只在亚洲,她该在好莱坞、在拉斯维加斯的舞台上发光。而董事会里那几个该死的老头子,保守得处处对他掣肘,他得要有更多的筹码才行。
   

第五章

  龙韶天看着眼前的电视机,里面播放的是阿曼达在日本演唱会的情况和相关报导。他用专业而挑剔的眼光审视着。
   嗯……看来日本市场也被她攻下来了。
   一阵敲门声响起,他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美艳的女人。
   “龙总……”心妮慵懒地睨着他,脸上挂着一个荡人心魂的微笑。
   龙韶天拢紧了眉,冷漠地打量她。“你是谁?”
  在这间高级饭店里,他的房间是总统级的套房,出入都有管制。一个陌生人怎能出现在他的房间门口?
   她仍是一脸柔媚的笑,斜倚着门,露出她穿着高衩裙子下的美腿。“我代表我们‘秋天的歌’的剧组们来和龙总说些话。”
  她可是用尽了一切的方法才打听到他的行踪,更甭提花了多少钱来打点,让她能在此时见到龙韶天。
   “要说什么?”
  听着他低沉的语调、看着他阴惊的眼睛,她心里猛打鼓。这么高大、俊美的男人,怎么有那么冰冷无情的眼神?
   “你到底是谁,没事就滚!”他的眉头可怕地拧了起来。
   她一颤,怯意油然而生。从他的肩后看到电视正开着,播放着阿曼达演唱会的娱乐报导,顿时,她的心中燃起无限勇气。
   “以前,我和叶萍在同个歌舞团……”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才打开房门让她进来,心妮仍带着风情万种的笑容望着他。龙韶天刚沐浴完,身上随便地披了一件浴袍,他点起一根烟说:“你来有什么事?”
  “你觉得我怎么样?”她轻拢一下头发,眼光如媚地看着他。她解开钮扣,打开衣襟,衣服底下的她一丝不挂,一具美丽如花的女性胴体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嘴角上扬,称不上笑容的微笑在他脸上展开。“你很漂亮……”
  她笑得更加娇艳如花,自信写满她的脸。“龙总,你看我可不可以演一些戏?”
  “可是……比你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他冷冷地道。
   “你……”她大怒,羞愧交加,紧紧地捏紧拳头。自踏入演艺圈后,未曾受过这样的耻辱,谁不着迷于她的美丽?!
   “我不要洋娃娃,漂亮只是个皮相,一点价值都没有!”龙韶天冷厉无比地说。
   “我……我可以演戏,成为你底下最赚钱的人,比叶萍……阿曼达还好。”看到他微眯眼,她改口了,尽管她痛恨阿曼达这个名字,那象征着一个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
   他优雅地吐出一口烟,看着宽萤幕电视里灿烂微笑的阿曼达,他的神情变得复杂。
   “我要的是一种万丈光芒、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当她一站在台上,就能吸引全部的目光,她是大家的憧憬、是独一无二的,不能被任何人取代,她就是她自己。”
  “我值得的,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听到阿曼达被给予这么高的评价,她气得几乎要咬碎牙。
   他讥讽地一笑。“拜现代科技的进步,只要肯花钱,就可以得到比你还漂亮的脸孔。”
  她咬着牙,眼里迸出一抹凶狠。
   在烟雾中的他看来深沉而冷酷。“你好好地演戏吧!在演艺圈还会有一口饭吃,但最多就那样了。”
  她涨红了脸,羞愤交织在她美艳的脸上。
   他随手一摆。“你走吧!不然我要叫警卫了。”
  “你不让我演戏,我……我可以说你强暴我,”她颤着声,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努力不让双脚打颤。“只要我大喊救命,外面就会有人冲进来,到时名誉受损的人是你。我只是个小演员,你不要逼我豁出去。”
  他的眉挑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有些恶意。“那你叫吧!我倒要看看是谁会完蛋,是谁玩不下去。”
  她一凛,看着他优雅自若的样子,权威尊贵的像个国王,而她在他面前卑微得像只蝼蚁。
   “你走吧!要是你敢闹,别说演艺界了,即使沦落到妓女窟里都没人敢拿一碗饭给你吃。”这么优雅的男人,居然讲出这么凶狠的话,但表情仍是平静、无所谓。
   她颤抖地扣上钮扣,脚步踉跄地走出门口,她想大哭一场,狠狠地、痛痛快快地哭。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下贱、这么卑微。
   从楼道间闪进一个人影,下意识的,她躲进角落里。在这间高级的饭店里,她还有点知名度,禁不起什么丑闻;而且一般客人都搭电梯到这顶层,会走楼梯的又会是呢?
   心妮看到了一个戴着墨镜和帽子的神秘女子轻快地走了上来,那背影、还有侧脸都好熟悉啊!
   啊,她是阿曼达!她为什么来这里?心妮屏气看着阿曼达走到龙韶天的门前,见她轻敲一下门后,门开了,而她笑着被龙韶天拥在怀里,然后门关上了。
   哼!什么亚洲新天后,她还不是靠上床得来的,装什么清高!
   心妮忿忿地下楼走到停车场,弯身进车里,砰地关上车门,随即车子像箭一样地疾驶而去。
   ==== ==== ====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阿曼达笑问。
   “昨天。”他皱了皱眉。“你怎么会过来?”
  “我好想你,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她叹息一声将人埋在他的怀里,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只是闻着,就让她觉得安心、踏实。
   她的档期满到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常常今天这里、明天那里地到处跑着。她连休息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更遑论见到他,偶尔就只能通个电话,但她也可以感到他的忙碌和疲惫。
   “你进来时,有人看到吗?”
  “没有呀!你看我都乔装了,还走楼梯。”
  “你现在凡事都得小心一点,随时都有记者跟着你。”
  她撇了撇嘴。“我知道,我已经把他们耍开了。”
  “以后你别找我,我想找你时会去找你。”
  “那我想你呢?”
  他一窒。多少次了,当她直率地看着他时,他就感到难以言喻的感情冲击着他。
   “我有很多事要忙,你再来的行程只会更累。你已经是个大明星了,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而已,知道吗?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她皱着眉,他的背影显得决然,她不喜欢看着他的背影。
   她从背后抱着他的腰,闷闷的不说话。龙韶天叹口气,他的语气缓和了。“为什么你越来越不听话?”
  “你现在讲的话,我都不爱听,一句句都伤人的心。”
  “你是不是被我宠坏了,什么事情都随着你的性子?要我告诉你多少次,我们不能再这样随随便便地见面,你已经是大明星阿曼达,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
  “就算是大歌星又怎么样,我就不能爱你吗?就不能想你吗?就不能见你吗?”
  “不行!”他断然地说。“我告诉过你,你不要老讲那些爱不爱的,像个成熟的女人一样,你专注你的演艺事业,我也不需要你爱我。我不缺你的爱!”
  她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微颤着唇,眼眶一红……
  “别哭……该死的,不准哭!”他厉声大喊。
   然而,等他说完,她却忍不住了,眼泪就顺着她的脸庞滑下。
   “该死的!不准哭,不准哭……”龙韶天恼怒地把她搂在怀里,懊恼地发现刚硬的心肠又柔软了下来。“听到没有?”
  “好。”她温顺地说,忍住了又要涌现的眼泪。
   他低叹一声,投降了,像哄小孩似地对她低喃。“你怎么这么爱哭?”
  “是你气我的。”
  他又是一叹。“这么不坚持、这么软弱,才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以后,你怎么办?你还有受不完的气。”
  “别人说我没关系,但我受不了你说我。”
  知道她将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从一开始直到现在,她不曾改变。而且她也很明确、很勇敢地一再告诉他,而他……连接受的勇气都没有!
   “以后不要哭了,别动不动就掉眼泪。”看她哭,心口就像被堵上一块大石头似的。
   “你别说那话让我哭。”
  他拿起烟点了起来,沉默地吞云吐雾着。她安静地抱着他,静静地不说话,只是不确定地看着他,眼里有着以前没有的迷茫、旁徨。
   他心一痛,搂紧她。她轻轻一跃,双腿环着他的腰,整个人埋在他的胸前。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呢喃低语着,她轻颤一下,热烈的吻着他,双臂搂得更紧了。
   龙,不要思考,你想的越多就会离我离得越远……被焦虑所催使,她摸索着他的身体,知道怎么让他疯狂。
   他低叹一声,抱着她走向双人床,压下她的身子,任凭情欲作主……
  直到夜深,他仍是清醒地看着躺在身侧的阿曼达。她又瘦了,有明显的黑眼圈;睡梦中的她蹙着眉,几次不安地梦呓,双手神经质地抱住他,只要他一离开,她就绷紧神经,眉也蹙得更深了……
  “龙,怎么不睡?”
  他为她拉拢一下被单,盖住她光裸的肩膀。“我还不困,你先睡。”
  “唔……好。”她咕哝了一声,贴着他的身体又沉沉地睡去。
   阿曼达……坚强、美丽的公主,为魔鬼在地狱里唱歌。他的阿曼达……
  他抚着她的脸,她的脸颊更见瘦削,这阵子累坏她了,看下半年能不能让她休个假,两人一起去度假……他悚然一惊,缩回手,究竟是何时开始,这女人占据了他整颗心?他不愿承认,但也无法否认,她的一颦一笑在在影响着他。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还有别的计画、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为她而伫足、停留。
   他的阿曼达,永远的公主,她最灿烂美丽的时候就是在舞台上,是他一手打造了她,她该是他的工具,但曾几何时,窑匠居然爱上了他所捏成的陶器?
   不,他没有她的激烈、勇敢,这陶器应该在他手中成型,经过烈火的锻链,然后把她卖给一个合适的买家。
   他完成了他的梦,打造了一个华人的巨星;而爱上她,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他原以为不用他亲手把她推上火窑里的,但是……他再也不能任她的热情无限地蔓延了。
   ==== ==== ====
  桌上摆满了各种的报纸和杂志,都以阿曼达为封面,伴随着露骨的文字和图文并茂的相片,有一些甚至是她以前在歌舞团时的照片,有她和母亲的合照,还有她年幼时的照片。年纪小小的她,穿着暴露的舞台衣。
   “今日的阿曼达,昔日的歌舞女郎,亮丽的舞台背后是堪怜的身世。”
  “天后地位为哪桩?深夜密会情郎,情郎位高权重,一手支起演艺界半边天,歌舞女郎摇身一变为天后。”
  “根据可靠消息指出,阿曼达夜夜陪宿,巨星的背后是情色交易得来的?”
  另外在文中指出,根据“可靠消息”指出,阿曼达和某位影剧大亨有密切的联系,甚至于有拍到模糊的两人相偎的背影。
   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很沉重,紧锁着眉头,一股低压气氛笼罩整个房间。
   阿曼达看着眼前的众人。这些人是陪伴她多年的朋友兼伙伴,如姊的莎莉、如兄的阮刚、刀子嘴豆腐心的经纪人杰生、诙谐亲切的制作人大胡子,他们都为她担忧。
   “今天一早看到的报纸和杂志都是这样,新闻也都在播;连香港、新加坡和日本都在关注这件事情,现在公司里已经乱成一团。”莎莉说。
   “也不知道媒体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居然还让他们找到了那个歌舞团,有很多个人证,这事……很棘手。”
  “我想,现在就先避不见面,等几天之后再说,就说你在日本做宣传好了。”经纪人杰生首先说话。“我们和歌舞团的人先谈好,让他们别再多说话了……”
  “至于其他的,就说是误会、谣传,反正也没有证据。”莎莉冷静地接口。
   “快刀斩乱麻,这事得快办,不然会越传越不像话,阿曼达的形象都毁了。”
  阮刚若有所思地翻着桌上的杂志,始终一言不发。
   阿曼达在室内踱着步,一边听着众人的意见。“龙怎么说?”
  “昨天,他人还在洛杉矶,他说……一切都看你;你可以把这件事处理得好。”莎莉说。
   她咬了咬唇,慢慢地在室内踱着方步。
   龙,你就这么信任我,让我一个人处理这种问题。
   你是我的阿曼达。
   彷佛可以看见他正遥举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霍然转身,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我不躲,我要坦白地说。”
  “什么!”大大小小不同的抽气声和惊呼声响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是什么秘密,越遮掩只会越引起人们的好奇,还是坦白讲比较好。”
  “阿曼达是神秘的,她是一个巨星……她是一个最棒的女人……”杰生烦恼地搔了搔头发。
   她苦笑。“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曾是歌舞女郎,我没有光彩亮丽的过去,从小就生长在歌舞团,这就是我,不神秘,但是很真实。”
  “这样做你的演艺事业有可能会完蛋。”莎莉蹙着眉头。“每个明星只要传出八卦,不是躲避就是说谎;说实话的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要考虑仔细,现在是你的一个巅峰期,你未来怎样就看这个关卡了。”大胡子意味深长地说。
   “让她说吧!这才是阿曼达。”一直没开口的阮刚说话了。“越不面对事实,事实就越会被扭曲;等你真的要讲实话的时候,也会被人怀疑。”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凝重紧张的气氛充斥其间。
   “那你和……和他的事情要怎么说?”莎莉慢慢地问。
   阿曼达和龙之间的暧昧关系,他们都心里有数。两位当事人都没有说明表态,他们也不戳破。
   这两个人,一个太深沉,一个太狂野,分开了觉得寂寞,在一起又相处得不像是情人。
   “我和他?哪一个他?我和他有什么事吗?”她干笑几声。“没有任何的证据,打死了也不承认,不是吗?”
  话语里平淡温和,但众人听了却一阵神伤。唉!她连话里都有着寂寞。
   一阵稳定的脚步声响起,带着众人的期待和不可思议,龙韶天来了。他的脸上有刚冒起的胡碴,脸上也有难掩的风尘仆仆,众人心里有数,他为她回来了,不论他在哪里,在此刻,他都为了他的阿曼达回来了。
   众人看到他,心里踏实了,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时才落了地。
   “龙……”她咬着唇,这时才觉得自己刚刚的勇气都是虚张声势,想到要面对的战役,她不禁胆怯了。
   他扫了她一眼,清冷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众人都很识相地离开了,将这偌大的客厅留给他们。
   当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他坐到沙发里,仍旧是无声地瞅着她。从他冷静的眸光中,她看到了自己的仓皇失措。
   他张开手臂,她立刻像一只倦鸟飞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你是不是准备好了?”他低沉的嗓音对她而言一直都有稳定的作用。
   “准备好了。”
  “那明天开记者会吧!我会安排该到的人都到场。”
  她抬起头。“等等,你……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他轻轻地笑了出来。“要你说谎比死了还难受,不是吗?”
  她嘴角咧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最后的疑虑也没有了。“龙,你真好。”
  “你先休息吧!明天你有一场硬仗要打。”
  “你会在哪里?”
  “在一个看得到你的地方。”
  她笑了,笑得明亮、灿烂,只要有他在,她就有单手屠龙的勇气,更何况要面对的只是几十台或上百台的摄影机而已。
   “记住,歌舞团的事可以承认,但是有关于男女感情的事一概否认。”他强调。“知道吗?这对你的演艺事业非常重要。”
  ==== ==== ====
  当众人再度出现时,即使心中有再大的错愕,在此时也都小心地掩藏起来。阿曼达小鸟依人似地偎着他,而龙韶天那如石雕似的脸庞上有着不能错认的柔情。他稳稳地护卫着她,像怀抱着一个稀世珍宝般。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情人的姿态正式地出现。
   然而现场有两个人的脸色黯淡了下来。莎莉的眼中是空洞的,优雅的发髻散落了也不自觉;而大胡子瞥了一眼莎莉,狠狠地又多吸了两口烟。
   “龙说一切都照实讲,明天开记者会,他会让该到的人都到场。”
  看到她飞扬的表情,他们也都猜到了。老板都信任她,他们还有什么话说?所以当场迅速地散去,为明天做准备。
   
 第六章

  阿曼达将召开记者会,这消息一经用跑马灯的方式打出,马上在大街小巷、乃至于邻近各个国家全都造成轰动,各家的新闻记者精锐尽出,时间未到,早已将现场挤得水泄不通。
   为了确保现场的秩序,所以由主持人来提问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之后有时间再将问题交给其他的现场记者来提问。
   现场非常地热闹,各种新闻媒体同业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众人无不不耐烦地看看手表、或是紧盯着门口。
   “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大家好,现在记者会现场拥挤不堪,连国外媒体都来到现场,这次阿曼达所引起的风波,得到广泛的注意。”
  “针对日前引起的风波,阿曼达已经召开了记者会。因此今天一早,这里就挤满了人山人海的歌迷,歌迷举着各种招牌,有支持的也有谩骂的,记者在现场为你报导。”
  随着歌迷一声声的尖叫,阿曼达准时到达现场——她身着一袭性感的削肩低胸红色晚礼服,从左腋下斜缠到右肩;高高绾起的头发缀着无数的细钻,露出她白皙的颈部;璀璨耀眼的钻石项链、戒指、耳环将她装饰得雍容华贵,气质端庄典雅。不变的仍是那对晶亮无畏的眼睛,手腕上戴着上百颗碎钻所镶成的腕链,她浑身上下流转着灿烂夺目的光华,在灯光的照耀下,每一颗的小钻石都有一个小光晕,而她就在光晕之中。
   现场响起大大小小不同的惊呼,镁光灯闪烁不停,这样的阿曼达让人惊艳,有别于平常的热力四射,现在的她雍容华贵,一袭绚丽夺目的粉钻让人惊叹。
   她微笑颔首看着众人,在她脸上,看不到仓皇失措,看不到紧张憔悴,像每次登上舞台一样,辉煌灿烂。
   当她为了要来记者会,还不断地做着深呼吸时,有人送来了一袭晚衣服,还有上千颗的钻石饰物,另外还有一张纸条放在衣服上面。
   “阿曼达,这是最适合你的战服,漂亮的赢一仗吧!”
  不用署名,龙飞凤舞的字迹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她知道,从他们看她的眼神里,显然,她已经有个不错的开始了。
   主持人对她温和地一笑;她是在演艺界以知性和感性著名的主持人。
   “各位记者朋友请先坐好,记者会现在就要开始了。”
  待现场从开始的混乱渐渐地安静下来,美丽的主持人开口说话了。
   “阿曼达,在记者会开始的同时,你一定得先满足我的好奇心,你身上到底有多少颗钻石?”
  钻石是女人的罩门,从主持人又诙谐又轻松的开场白,现场有不少人展开会心的一笑。
   “三千两百颗,最大的是五十二克拉,就是我胸前的这条项链,总价值八千多万,这是由日本川崎公司所提供的。他们已经准备和我签约成为他们产品的代言人。”
  她一开口,现场镁光灯又是闪烁不停。川崎公司向来以严谨保守著名,所选的珠宝代言人都是形象良好的国际巨星,媒体就曾喧扰多时,猜测川崎公司最新一季的代言人是谁,想不到竟是阿曼达。而即使在知道现在的阿曼达遭受此种流言缠身,居然还是要和她签约,这有力的保证,让身处流言纷杂的阿曼达,得到了净化的作用。
   “这下子不知道有多少的女人要羡慕你了。”主持人眨了眨眼睛说。
   她俏皮地一笑。“其实不用太羡慕我,事实上,我只能戴半天而已,等会儿我就得还人家了。我就怕走路不小心掉了几颗钻石,等会儿有人捡到钻石的话,要记得还给我。”
  现场的人全都低低地笑了,现场的气氛一时活泼了起来。
   “我们得言归正传了,现在坊间有各种传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她笑了,笑得坦然。“如果你指的是报章杂志所写的话,是的,我昨天看了。”
  主持人带着笑容,心里也有些惊讶她的坦白和配合。
   “你愿不愿意谈谈你幼年的生活?”
  “其实是很简单的童年,我父亲很早就去世,母亲从小就带着我在歌舞团里长大,一直到我十四岁,和龙氏传播订了契约,之后,我就开始接受正规的歌舞训练,一直到现在。”
  “这次某周刊所写的引起很大的震撼,不知道对你有没有造成什么困扰?”
  她偏了一下头。“困扰没有,只是觉得他们的销售量那么好,应该付我一点访问费才对。”
  主持人低笑了几声。“那你现在有想要对某周刊说什么话吗?”
  “我随时欢迎他们来访问我,不用那么辛苦的跟踪了,又是翻墙又是到处访问别人,让我都觉得很过意不去。”
  她淡如春风又似客气又讽刺的谈话,让底下响起低低的笑声。
   “你年纪轻,然而你唱的情歌,却是那么地感情丰富又充满沧桑的味道,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感情经历?”
  她温柔地笑了。“我的故事很平凡、很普通,无聊到我怕你们听了都会打呵欠。”
  “我想大家对神秘的阿曼达有很多的好奇心,这次的风波还有讲到你和某位媒体大亨有密切的关系,不知道对于这件事,你的回应是什么?”
  “我的经纪人和朋友全都看了那些照片,他们都说那女孩子比我漂亮多了。”她一本正经地回道。
   底下又是一阵笑声。
   “阿曼达讲这句话真是谦虚,那你否认杂志上的照片是你吗?”
  她摇头。“那真的不是我,不是就不是,我没有必要撒谎。”
  “那是不是也没有所谓的‘娱乐界大亨’?”
  她沉思了一下道:“我爱上一个人很多年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爱他,和他的身分地位都没有关系。”
  平静无波的话语,却像一颗炸弹在这里炸开,同时余波震荡到千万个观众面前。
   “这下子很多歌迷朋友可能要失望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女人,会爱人也希望被爱。”
  “可以说说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吗?”
  她闭上眼,垂下的眼睑在她的脸上形成一个阴影。“对我而言,他只是个我爱的男人,就这样而已。”
  平静无波的话语,承载不了千斤万吨的悲哀,落到地上铿锵作响,敲动了每个人的心。
   结果却是爆炸性的,她的诚实、坦白得到千千万万观众的认可喝采,从香港、新加坡、日本、中国,甚至于远在美国,以及世界各国的观众都捎来各种鼓励的讯息,不但平息了在她演艺生涯里面可能酿成巨变的八卦风波,还把她推上了另一个高峰。
   但是,龙韶天却是怒不可抑,而她得面对他的怒气。
   “我早就说了,要你一概否认。”
  “那又不是丢脸的事情,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心里是这么想,为什么不能那么说?”
  “你疯了,”他的薄唇冰冷地吐出这几个字。“你太任性了,迟早有一天,你的任性会害死你。”
  “我不管!我一点都不在乎当大歌星,我只知道我没有说谎,我对我自己诚实。”她热烈地说。
   他别过头去,刚硬的脸部线条一动也没有动。“你又胡闹了。”
  “为什么你总说我胡闹?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地看看我?”
  “好,我告诉你,你听清楚,我不爱你!说爱,那太可笑了!”他冷冷地说。“你是我一手提拔出来的,是我旗下的一个歌手而已。你是特别,但你不听话,多得是可以取代你的人。”
  瞬间,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龙……”
  “闭嘴,不准哭!”
  她深吸一口气。“龙,不要说这些伤我心的话,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要你回应,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只是,不要不让我说。当有一天我不说的时候,我就是真的死心了;现在,我只知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她大张着手臂,眼底是一片清澈坦然。
   他别过头,回避她的视线。“你只要唱好你的歌就好了,你要是再说这些话,那我们连见面都不需要了。”
  “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这一年来他变了那么多?!为什么当她为他达成了他的梦想,他却越来越遥远?虽然知道他有挣扎、有痛苦,但她确定他对她是有感情的。她懂得他的灵魂,他们是那么地相似。
   “很简单,我不爱你,我对你,只是对一个商品,和你的爱不一样。”
  漠视她泫然欲泣的目光,他转身离开,咬着牙告诉自己的狠心是为了她好,她该学习控制自己的感情了。
   ==== ==== ====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小小的女孩已经占据了他整个心?爱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滋生的,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吸引住他的目光,他渴慕她,像黑暗羡慕阳光一样。她活得率性而认真、热情而疯狂,而他却连笑都拘谨;她要爱就爱得肆无忌惮,而他连爱的语言都说不出口。
   她是他手中的商品,她该是永远灿烂美丽的阿曼达——一个神秘的公主,不是一个为爱憔悴的女人,她该永远璀璨发光。
   他已经一人静静地呆了许久,直到窗外夜色深沉,他才霍然起身。该烧就让她烧、让她烧成灰烬,只剩绝望吧!因为她年轻、她勇敢;而她的勇气向来是他所望尘莫及的。
   ==== ==== ====
  一个月了,不知道龙又去了什么地方。自上次争吵后,他又消失了。他总是这样,没有预警地出现,要离开时也没有说一声。
   然而,她凭直觉知道,他离她是越来越远了。
   她无意识地吐了一口烟,看着烟雾在眼前形成一团后,再慢慢地消散,剩下丝丝缕缕的白烟,再淡淡地隐去。烟嘴上是一圈淡淡的口红,优雅地夹着香烟的手斜斜地倚在化妆台上,屋内静谧,只有烟雾在这里轻飘着,浑然不觉有人悄无声息地进了休息室。
   啪!传来一声照相机按快门的声音,镁光灯闪动一下。
   她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到经纪人杰生笑咪咪地带着一名年轻男人走进来。他头发随便地扎在脑后,看来落拓、潇洒。
   “这是摄影师亚迪,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她是阿曼达。”
  阿曼达微笑地和他点头示意。“你好。”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敏锐地观察她。她扬了扬眉,迎接这对直率又不让人讨厌的眼睛。
   杰生接着说:“阿曼达,他是负责你这次写真集的摄影师。”
  写真集?有这回事吗?脑海里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上次企画案是怎么决定的。近日来,她总是混混沌沌的,像个被摆布的洋娃娃。
   她配合地说道:“这么快就要拍了吗?不是说要到国外拍摄吗?要拍多久?”
  “原本要到欧洲去拍的,但是……”杰生迟疑地道。
   “那样子拍出来的照片一点都没有生命力,跟拍一个洋娃娃没有什么两样。”亚迪接口道。“不用去欧洲了,我要拍的是一个真实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拍?”
  “我会在你的身边跟着你,我会自己选角度,你只要当作我不存在就好了。”
  “你是指你要当个跟屁虫?”她忍不住问道。
   亚迪闻言哈哈大笑。“基本上还是有区别的。”
  “噢!什么区别?”
  “我比虫大得多,而且吃得多。”他一本正经地说。
   阿曼达笑了,这几天以来难得这样放松地笑了。
   “还有就是我这只虫偶尔会突然要求你做一些动作,你配合一下就好了。”
  “听来像一只害虫。”
  他扬起一个迷人的笑容。“相信我,亲爱的,我绝对会是一只益虫。”
  她微仰起下巴,显得戏谑而调皮。“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虫虫先生。”
  “别动!”他大喊一声,迅速地连接了两下相机,镁光灯连闪了两下。她愕然地张大了眼。
   “你刚刚的表情很好。”他调整一下光圈,满意地冲她一笑。“我们一定会合作得很好的。”
  今天一天,亚迪就跟在她的身后随着她到处去转。他的幽默风趣,不时让她大笑。好久了,她几乎快忘记这样开怀的笑了。
   ==== ==== ====
  她累坏了。
   在晕黄的灯光下,没有卸尽的残妆仍留在脸上,不协调的颜色留在她写满疲惫的脸上,有种令人心疼的单薄。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看到她的睡姿了,桌上一片狼藉,他将半倾的酒瓶扶正。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这么会喝酒?
   好久没看到她的睡姿,这么不设防;以前在纽约时,她不爱化妆,总是一张素脸和轻便的衣着,才刚天亮,她就会起床去跑步,然后准备早点,笑嘻嘻地叫他起床。她总是精神十足、热力四射的,从没看过她这样的疲倦。
   梦中的她蹙着眉,突然绷紧了身子,梦呓似的低喊。“我会唱完的……再等我一会儿……唔……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别走……你别走。”
  “阿曼达……阿曼达……”他轻唤着她。
   她睁开眼睛,眼里是一片茫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怎么在前方不断让她奔跑追逐的龙,现在却真实的在她的面前。
   “醒醒,你作噩梦了。”
  “你怎么来了?”她仍是不可置信的,已经两个多月没看到他了。
   “我去了日本,今天才刚回来。”
  她霎时间清醒了,现在是凌晨两点钟。“我去洗个澡。”
  在热气氤氲中,她洗掉了一脸的残妆还有一身的疲惫,当她出来时,神清气爽。
   坐在沙发里的他正抽着烟,她自然地伸出手。“给我一根烟。”
  他不赞同地扬起眉。“你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早就会抽了,只是怕你不喜欢,所以都不在你的面前抽。”
  “现在又为什么在我面前抽了?”
  “无所谓了。”
  她拿起烟,凑嘴就着他的烟点烟—看着烟雾升起,两对眼睛对上了,彼此都知道,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地了解自己。
   “你会抽烟喝酒,还会什么?”
  “如果有药可以让我放松点,那我就会吃。”她讲得随便。
   他脸色一沉,绷紧声音。“你有在吃药?”
  “我吃了一堆的维他命、维生素,还有保养的药。”
  “该死的!你有没有吃什么毒品?”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没有,我不会碰那种东西的。”
  他捏着她的下巴,仔细地审视着她的脸,还有检查她的手臂,直到确认她的眼里一片清澈坦然,才稍稍放下心,知道她不会对他说谎,就算真的嗑药了,也不会避讳承认。
   “你不要沾上这个东西,一沾上毒品就完蛋了。”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他竟怀疑她会染上毒瘾。“我曾经很想要吃,几次都快忍不住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嗑药。在纽约,我看了很多染上毒品的人的下场。”一个个干瘦的躯体、空洞的眼睛,当毒品发作时,他们卑贱得像条狗,只要能给他们毒品,要他们杀了亲生父母,他们一点都不会犹豫,她还不想这样过她的下半生。
   他皱着眉、她讲的话让他很不舒服,想到她居然有想要用毒品的心理,更让他心惊。她是怎么了?
   “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人会抽大麻,但是我不准你碰一口!只要你碰,我就让你再也上不了舞台!这东西不能碰、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情,都给我咬牙咽下去!”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角都有泪。他冷冷地看着她,看她笑得这么古怪。
   “放心吧!我不会碰的,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会咬牙吞下去的。”
  看她亮晶晶的眼眸,还有带笑的唇角,他挥不去压在心头重重的阴霾,此刻的她看起来有种奇异的孤单和软弱,硕大的沙发竟像是要吞没她的怪物,她变得苍白、渺小。
   “阿曼达,”他轻声地叫她,努力挥去心里不祥的预感。“你是怎么了……”
  她偏了一下头,皱着眉努力地想,像个小女孩的神情,有著令人心疼的脆弱。“没有呀!我很好,身体很好,唱片也卖的很好,歌迷对我也很好,老板对我也好,身为一个歌星,没有能比现在更好的了,我很满足。”
  他下巴一紧,知道她没有讲出最关键的一句话。但是……她要的,他给不了,也不愿意给。
   “还有……哭吗?”他哑声问。
   她一对黑眼珠连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像是奇怪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你说我不能哭。”
  他的胸口重重地堵着一块大石头,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痛苦。一咬牙,他对她大张手臂,她习惯性的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跳到他的身上,双脚缠着他的腰,他稳稳地把她悬空抱在怀中。
   她又瘦了,抱在怀里的女人跟一具骷髅快没有两样了。
   “我等会儿就走。”
  她沉默。
   圈着他颈项的手好细瘦,僵硬的身体无言地抗议着。他哑声道:“阿曼达,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更专心在你的演艺事业上,在这行,一万个人里面只能红一个,你要更珍惜。我有我自己的事。”
  “那是你的梦想。”
  “什么?”
  “去好莱坞是你的梦想,一直都不是我的。你才是我的梦想。”
   

第七章

  “你得快点决定,事情别再拖下去了。”
  “不要动她。”声音有压抑的怒气。
   “现在阿曼达的状况不好,你自己也应该心知肚明,你还把资金都押在她身上。”
  “那是暂时的,哪个人不会有起伏,她走过这个低谷后,就会爬上高攀了。”
  “哼!你们父子倒都是一个样子。”
  “你说什么?”龙韶天低沉的声调,不愠不火地扬起。
   “你们龙家的父子都爱上了歌星,你父亲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你还要步上他的后尘吗?结果留下一个大笑柄。”王董事冷声道。
   气氛倏地凝重了起来,众人也都沉默了,因为王董事讲出了他们的心声。
   “好了,有话好好说,干嘛火气这么大。”龙政康说话了。他是龙韶天的叔叔,在龙氏的威望很高。
   众人一一地离开,只留下龙政康,他温和地看了龙韶天一眼。
   “韶天,关于这桩婚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会再考虑的。”
  他睿智地看了龙韶天一眼。“我知道你暗地里在收购股票,现在你大概有百分之四十六的股权了吧!”
  龙韶天仍是面无表情,他低笑了一声。“我知道你要的不只是龙氏而已,那你还需要更多的筹码。”
  “你是为谁当说客的?”
  “呵呵,就当是为我自己吧!我也希望龙氏有更好的发展,韶天,你别重蹈你父亲的覆辙。关家的小姐很不错,我见过她几次,很难得的是个性情温柔的小姐,就算不考虑她的出身背景,她本身就是个很出色的小姐。”
  龙韶天一动也不动的,只将视线放到了窗外。
   ==== ==== ====
  “你们说那是不是真的?”
  “嘘,小声点,阿曼达在不在?”
  “她不在,她现在还在录音室里,等会儿直接就出去了。”
  一个个压低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使原本提早录完音的阿曼达正要推门而入时,听到模糊音浪里夹杂着她的名字,不禁缩回手。
   “听说现在龙氏在捧一个新人陈妤,歌和舞都好,别人都说她是小阿曼达。”
  “阿曼达红透半边天,龙氏现在就急着栽培新人了啊?”
  “听说啊……”说话的人将声音压得更小了,其他人挪动着身体往他靠近。“听说阿曼达太黏了,龙大老板受不了,嘿嘿……”
  清晰可闻的抽气声从屋内传出来。
   “太劲爆了吧!他们两个人……”
  “真的吗?那真是一个大八卦。”
  “那早就不是新闻了,很多圈内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上次不就有传说她和某个媒体大亨吗?那就是龙韶天,不然他怎么会那么赏识她,提拔她成为一个大明星。”
  “那个新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新人又乖又听话,你说,这样的人能不捧吗?”
  “不是听说他要和联明集团的关家小姐结婚了吗?”
  “啧,那你就不懂了,男人嘛,逢场作戏是一回事,真的要娶进门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下子龙家在娱乐界就是亚洲最大的集团了。”
  “那可不是吗?联明和龙氏结合后,亚洲娱乐圈可就是龙韶天的天下了。”
  “这龙家大少爷也真是了不起,发掘出阿曼达之后,又栽培陈妤,现在又要和联明的千金小姐结婚,真是享尽了艳福。”
  “在这里混了那么久,你还不知道,在这里有钱有势的男人就跟古代的皇帝一样,天下美女、环肥燕瘦都可以任你挑。”
  “男人还是有钱的好……”
  阿曼达机械化地走着,茫然地钻进车里。
   “小姐,等会儿是不是要回家了?”司机老陈关心地问。
   是错觉吗?从老陈的眼睛里都看得到同情,她勉强振作起精神,回以虚弱的一笑。“不,我还得到电台去录节目。”
  她不要一个人,不要孤单地被留在空荡荡的大屋子里,她宁愿和一群熟悉又陌生的人录着一个又一个不知名的节目。
   对,明天还有明天要做的事情,地球还是要转,太阳明天还是会升起来的。
   她抱着手臂,只觉一阵阵的发冷,冷意从脚心向上窜起,冷得她牙齿直打颤。怎么了,台北竟然比纽约的冬天还冷,冷得让她想念纽约,想念她坐在纽约高楼阳台,而龙坐在客厅里的那个时候。
   她好困,她需要好好地睡一觉,在梦里她就能回到那个时候了。
   ==== ==== ====
  “阿曼达,等会儿录完影之后,三点半要赶到录音室,中间休息时间有一段访问。等录音结束时,要去拍一组照片……”杰生絮絮叨叨地念着。
   她打断他。“我知道了,那表示我今天晚上一点前回不到家。”
  “一切都顺利的话,两点半才有可能回到家。”杰生纠正了一下。“另外,你明天早上五点多就得起床了。”
  “真是可怕的行程。”她喃喃自语。
   “等会儿我会来叫你。”杰生转身就走。
   她趴在电视台的顶楼上,狂刮的风将她的头发舞得飞扬,日复一日忙碌的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背后的脚步声响起,她心里一阵狂跳。是他吗?!是他吗?她迫不及待地回头了。
   “嗨……”亚迪架着摄影机,嘴叼着一根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嗨!”她无精打采地和他打声招呼后,就将视线移到了远方。
   “看来你很失望。”他将身体也斜靠在墙板上,和她一样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她不说话,爬上了高台,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天空灰蒙蒙的,半圆形的天空幽邈、深邃。
   “嘿,小心点,你掉下去的话,我是最大的嫌疑人。”
  “放心吧!我还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笑了笑。“我倒觉得你在慢性自杀。”
  她扬起了眉看他。
   “是那个龙韶天吧?”
  当惊讶都写在她眼底时,他笑了。“透过摄影机来看这个世界很有意思,摄影机比人的眼睛可靠多了,能看到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他递给了她一根烟,她接了过来。他熟练地为她点烟,两人视线相接,他的黑眸温暖地闪着睿智的光芒。
   “有那么明显吗?”她自嘲道。
   “不是很明显,只是我的视力比一般人好一点。”
  她微微一笑。“你当摄影师可惜了,你是个奇怪的摄影师。”
  “谢谢你的恭维,你也是奇怪的歌星。”
  夕阳的余晖洒了下来,将这城市妆点得绚丽多姿,笼罩一层绮丽的金光,前方一轮火红的太阳慢慢地沉落到地平线下,天空暗了下来,两人安静地看着眼前这大自然界神奇的一幕。
   ==== ==== ====
  眼前一整面的电视墙,是从各个角度拍摄下的,每个画面都有阿曼达,她微笑挥手着,现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龙韶天带着复杂的神色看着电视中的她,她又瘦了。以前,她爱吃冰淇淋,爱吃油炸物,所有会引人发胖的食物,她都喜欢。在纽约时,他就曾眼见她满足地吃完了两磅巧克力蛋糕,在他不赞同的目光下,她仍戏谑地舔着手指,像一只优雅的猫。记得当她知道她会回到台湾的那天,冰箱里的奶油、冰淇淋、可乐,被她毅然决然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当他挑眉看她时,她可爱地皱了皱鼻子,表情凄惨地说:“三十年后,我才能再吃这些东西了。”
  她微噘着嘴的样子让他发噱。“想吃的话吃点也没有关系。”
  “不行!在镜头前多一磅都太胖,好莱坞可不允许一个胖女人走进去。”
  从那天起,除了生菜和水果外,他再没看过她吃其他的东西。她瘦削、曼妙的身材,多次为新闻媒体所报导,这些是她牺牲了什么维持的。
   他心里突生一股怒气。当他怀里抱的女人越来越轻的同时,她的热力、活力也随之消逝而去。而他想再看到她津津有味地吃着炸鸡、舔着冰淇淋、想听她精神洋溢的声音。
   他知道她不快乐。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抽烟也会喝酒了?
   “看看她,她像不像走在一条钢索上,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亚迪懒洋洋地靠在门边说。
   龙韶天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同时投向舞台上的她。她璀璨得令人眩目,蹦蹦跳跳得像个精灵,只有在脸部大特写时,才能看到几不可见的淡淡眼圈。
   “她会熬过去的,只要走过这段路之后,她会站在最高处。”
  亚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在阴暗中,龙韶天的脸随着舞台的光线而显得阴沉不定。他专注地看着电视墙里的她,拢起的眉有着特殊的光彩。
   “这就是你爱的方式吗?”
  龙韶天的脸紧绷了起来,沉默横亘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久久,他慢慢地开口了。“她以为她不需要舞台,她以为只要有爱情就够了。但是,她是天生就要站在那里的,她还年轻,太早就关进一个叫爱情的笼子里,只会限制了她的发展。”
  “她撑不下去了,她太累了。”亚迪几乎想摇头叹气了,这男人爱女人的方式会折磨死一个女人。“她虽然坚强,但是也脆弱。你不支持她,她迟早会倒下去。”
  他沉默了,看着萤幕里的她,目光深沉得复杂难懂。
   “她该长大了,小鸟该长成大鸟飞出去。”
  亚迪仍不改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捡到了一只小野鸟,只要给她一点水、一点食物就够让她感恩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但是,为什么你还把她当一只金丝雀豢养着,给她最好的一切东西?”
  “你当一个摄影师太可惜了。”就事论事的,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话语里多了些讥讽。“你是个奇怪的摄影师。”
  亚迪耸了耸肩,仍是一贯的吊儿郎当。“在摄影机前,我可以随便摆布他们,要他们站他们不能坐,要他们跑他们不敢跳,他们还得付我钱,世上有什么工作是这么轻松愉快的?”
  “小野鸟自己找上门来,他也只想给她一点水和食物,但后来……”他的声音低沉模糊得难辨。“后来他发现小野鸟不肯乖乖地待在他为她布置的窝里,她给他很多的快乐,他就开始骄宠她,费尽心思地想让她也快乐……”
  突然,紧盯住萤幕的他低吼出声。“阿曼达……”
  他的脸色霎时间大变,只有他看到走向后台的她身子一软,倒了下来。
   舞台前依旧情绪沸腾,萤光棒不断地在夜空下闪烁着。
   “阿曼达……阿曼达……阿曼达……阿曼达……”
  而阿曼达因疲倦过度,被送往医院了。
   ==== ==== ====
  冬天了,台北的阴冷、潮湿让人受不了。
   阿曼达抱紧腿,坐在二十六楼的阳台上。记得当时买下这间房子的时候,龙和她一起来看这房子,她一眼就喜欢这个阳台,龙当时只是摇着头—带着笑意说:“早就知道你会看上这里的阳台。”
  想到他的惧高,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踏上阳台,平时看都不看阳台一眼,但为了她,让她住的地方总是选最高的。他不爱说什么,但她一直以为她知道他。
   但是,他变了,她越来越弄不清楚他的扑朔迷离。他对她又远又近,有情又似无情,她只觉得越来越累。是不是人一旦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变得复杂了?
   龙……
  她心里默念着这个让她刻骨铭心的名字。她回到台湾,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比在美国的时候多,但是,为什么身体的距离近了,心里的距离却远了!
   他越来越忙,她也很忙,数不清的录影、歌友会,还有各种各样的谈话节目。她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转呀转个不停;而龙则是忙到一个月不见身影。一个月前她只知道他在美国,半个月前知道他回到了台湾,但她依然没有见到他。
   “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老是坐在阳台上。”一个低沉的男声扬起。
   她猛地回过头,看到他站在客厅中央,一脸的风尘仆仆,还有和她相似的疲倦。
   “你怎么来了?”她有着惊喜。她气自己的不争气,但是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奔向他。
   “想亲自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她停下奔向他的脚步。他异于平常的严肃,让她的心脏提到了喉咙,紧张得手心微微冒汗。
   “就算我不讲,过几天你看报纸也会看得到。”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讲天气。“我要结婚了。”
  她挺直了脊梁,张大了眼睛看他。“结……结婚?”
  结婚?她一下子傻了,还不能清楚地分辨出他话里的意思,意识也在抗拒着弄清楚听明白。
   “在今年的下半年,大概是你演唱会结束之后。”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划开迷雾。
   她翕动着嘴唇,几不能成语;而他昂然地站着,冷淡得难以亲近。
   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四肢冰冷乏力,她忘记呼吸,忘记自己的存在,若不是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她几乎怀疑自己在作梦。
   “你要我祝福你吗?”她嘴里像泛着苦汁。
   “是的。你得在婚礼上唱歌祝福,顺便可以消除一些不好的传言。”
  她一次次地深呼吸,胸腔像快要爆炸了似的,连呼吸都觉得痛苦。她浑身颤抖了起来,抖得像风中的蒲公英。
   “你要结婚了……还要我祝福你……你……你怎么可以……可以这样对我?”
  “我以为你早就心里有数。”他咬着牙,忍住心底涌上的痛苦。
   “你可恨,你可恶!”她像一只愤怒的豹子扑到他的身上,对他的胸膛狠狠地捶了几拳。
   “该死的!”他也发怒了。她有顽强的意志、有疯狂的执着,她成了一个敌人,一个要被征服的敌人,而不是一个女人了。
   “我恨你!我恨你……”她愤怒地低吼,头发狂乱地张扬着。“你真是太可恶了,你明明知道我的心,居然……”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任她发泄似地抡起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
   她呜呜咽咽地低泣着,紧揽着他的脖子,恣意纵流的眼泪像火一样烧灼着他。
   “我真是下贱,你不爱听,我还是讲,你不要我,我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地抱着你,知道你不要我,我还是想要你。我讨厌我自己,瞧不起我自己,我告诉自己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了,我要自己一个人,我再也不要你了。我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任你来欺负我,这一次我再也不原谅你,再也不允许你伤我的心了。但是……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泪水像两条水桥弯弯的搭在她的脸上,她红着眼,不断抽泣着。“我以为我可以不管你的反应,只要我爱你就够了。但那是不够的,为了得到你的回应,一次一次的,我把自己放在一个很卑微的位置,像一个女奴卑躬屈膝,只为了得到你的爱情。你一点点的回应都能让我高兴,忘记你对我的残忍,忘记我在你的眼里只是一件有价值的商品,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恨我自己,恨死了,我恨!我恨……恨到我想死。”
  她在哭,一字一句泣血似的把自己赤裸裸地解剖开来。现在的她不是阿曼达,不是一个巨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一个陷入绝望深渊里无助的女人。
   “龙……我爱你,我怎么办……我……我向你下跪好吗?对,我下跪,像以前一样。”她跪在地上,头拚命地磕着。
   咚!咚!咚!
   一声声击地的声音清晰可辨。“我求你……我求你……爱我……爱我就好了,一点点就好了,不要……不要拒绝我……不要把我推开……我会乖,我……保证……我发誓……别结婚……别那样对我……我会死的……”
  以前,她为了母亲向他跪过一次,他点头同意帮了她。现在,她为了自己没有回应的爱情再次向他下跪,即使磕得头破血流,她也义无反顾,只想乞求他的一点回应。
   他难以置信地大吼,狠狠地拉她起来。“你在干什么?给我起来!”
  她泣血似的控告,字字如巨斧一凿一凿的劈得他支离破碎。他拉起她瘫软的身子,紧紧地掐着她的双臂,面对她带泪的眼睛。“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阿曼达!”
  她拚命地摇头,一头飞扬的头发被她甩得乱飞。
   “不准哭!”他厉声喊着。
   她张着带泪的眼睛看他,习惯性地拚命仰高头,不让眼泪再掉下来。他的心脏像被狠狠地猛捶一下,这样强忍眼泪的她让他更无法忍受。
   “你……你连哭都不让我哭了……”她颤着声。
   他快疯了,她一直是火焰,从以前的小火焰,现在成了可烧遍森林的燎原大火。
   “不要……哭了……不准再流眼泪,阿曼达……是不哭的。”
  “我好累、好累……我再也不想当阿曼达了。”
  她话里的哀凄绝望让他悚然一惊,爬满泪痕的脸上满是脆弱,她这么年轻,才二十三岁,却苍老得像个妇人。
   “那你要当谁?当那个叶萍?”
  “我不在乎当谁,我都不在乎了。”
  她一脸的伤心欲绝,以往健康红润的脸上,如今只是一片苍白。
   “你谁也不是,你是我的!”他把她压在床上,只有感到她温热的体温,才能消弭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恐惧。
   她扯起嘴角,扬起一个不像微笑的笑。“那你又是谁的?”
  今夜的她让他心惊,不爱看她那样的笑,笑得……让他害怕,彷佛看透世事,仿佛什么都豁出去,一点都不在乎了。
   他怒吼一声,撕下她的衣服,贴身的丝绸应声而裂,从胸口直裂到腰际,露出她一边的胸部和细致的肌肤。
   她看到他眼里炽热的情欲,总是这样,当她热烈时,他就冷漠;当她绝望时,他就用欲望来点燃她。一次一次,一天一天的,她捕捉不到那颗心,但现在,最起码,他是迷恋她的身体的。
   他的大手顺着她的脸庞,抚到她的胸部,他微眯眼,观察着她的反应。他逗弄着她的身体,直到那眼里蒙上一层情欲。
   “不要再说那些话了,我不想再听。”贴着她的颈部,他的唇吻遍她每寸肌肤。
   “不准我哭,现在连说都不准我说了。”她幽幽地呢喃。
   眼见他又皱眉,她揪心似地发疼。
   “你是……阿曼达,是我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咬着牙,他从齿缝间迸出这些话。
   她知道,这是他最大的限度了,这些话已是他的底限,但是……她要的更多。
   她大张着手对他说:“而你,是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全部的全部!即使你不要,我还是都给你。”
  他战栗。眼前的这个女人,正躺在床单上,张开手要拥抱他,这么执意明确,她可以拥抱整个世界,她为什么……有狂热爱一个人的勇气?毫无保留地将它呈现在他的面前,一股热浪涌瞬间向他的鼻间。
   不!绝不!
   心里愤怒地嘶吼,他不要那样的毁灭,不要那种天地尽灭的爱情,那不安全、不可靠!这女人正以她的方式在拆毁他最坚强的堡垒。
   他粗喘着,手撩起她的裙子,探向她的底裤,不理会她脸上的痛苦和惊讶,他用力一撕,并迅速地覆上她……蛮横地不顾她的感受,他像一只野兽,一次又一次地在她体内冲刺。他已濒临疯狂,自见到她的那天开始,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就以眩目的姿态让他挪不开视线。而现在的她,是个成熟的女人,一个让他濒于疯狂的女人。
   激情的气味弥漫在这个房里,不管心灵距离有多远,此时,身体是互相需索着对方的。
   她哭着,声音呜咽难辨,细微地在这屋里隐没了……
   

第八章

  “为什么我现在都没有片约了?”心妮拔高声音,怒视着何纪礼。“而且我手上的两部戏都中途喊停,莫名其妙就将我撤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你自己心里有数。”一脸胡碴,显得憔悴、苍老的何纪礼不耐烦地说。
   “我有数?我有什么数?”
  “上次把阿曼达的事情抖出去,龙韶天和各媒体打过招呼,再也不用我们了。”
  “什么?”心妮放声尖叫。“他怎么知道是我们讲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圈子是他的天下,这次惹毛他,原以为抖出阿曼达的事后,再把你拱上去,谁晓得她居然更红了,这下子反而是我们被拖下去。”
  “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喃喃自语。
   “告诉你吧!演艺圈没人敢再找你拍戏了,你现在没有任何上镜头的机会,而我也完蛋了,老子怎么那么倒楣啊!”
  “不能……演戏了?”随即,她惊恐地睁大双眼。“不能演戏那我要做什么?”
  “你自己看着办吧!”
  撂下话,何纪礼用力地阖上门,留下心妮颓然地坐在地上。
   就像被噩梦笼罩一样,她各种的邀约都被取消了,一夜之间,她像被这个世界遗忘。
   “喂——张导呀,我是心妮。”她娇嗔着,知道张导一向喜欢她这样的声音。
   “谁?喔!董心妮啊!”
  “是呀!我好想你喔,什么时候有空?让我请你吃个饭。”
  他嘿嘿干笑。“不用了,这顿饭我吃不了,你也别打电话来了,我消受不了。”
  “张导,瞧你怎么这么说——”她继续甜笑。
   啪!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挂电话的声音,她的心也冷了一大半,终于确定她在演艺界的这条路被封死了。
   ==== ==== ====
  当阮刚再次出现在心妮的门前时,他的脸上有着愤慨。
   “是你,是不是?”他劈头就问。
   他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她的唇翕动了一下。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你别装了,是不是你告诉新闻杂志阿曼达的事情?是不是你讲的?”
  她别过头,仓皇的态度里有着不安。“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不要随便诬陷我。”
  “我有没有诬陷,你自己心里有数!”他愤慨地说。“我真是想不到你居然这么邪恶、这么歹毒,阿曼达把你当成好姊妹,你居然这么害她。”
  “哼!她根本没有把我当好姊妹。”她眼神一冷。
   “你怎么这样说话?”
  “我说错了吗?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她可以有那么好的际遇,自己都不用努力,就可以大红大紫,我就只能靠我自己努力往上爬。”
  他震动了,看着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心妮,你怎么可以讲这种话!阿曼达自己有多努力你知道吗?从小,她常常独自一个人练习跳舞跳到三更半夜,还不断地学唱歌。没错,她确实有很好的际遇,但那也要她有实力、够努力才行。”
  “哼!如果我是她,我也可以大红大紫。她算什么东西,我哪里不比她强,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所以,她的事情是你通知报社的,就因为你嫉妒她。你还拿了什么好处是不是?”
  她撇过头没有搭理他,烈焰在她眼里熊熊地燃烧着。
   “你这样陷害她又怎么样,她凭着自己度过这次关卡。心妮,珍珠即使蒙尘也遮蔽不了她的光芒,而你,是一朵长在阴暗里的花朵!任你再美也见不了光。”
  她像被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我邪恶,对!我自私又邪恶,我讨厌她!我从小就讨厌她,她唱歌唱的比我好、跳舞也跳的比我好,大家都喜欢她,就连龙韶天也喜欢她,凭什么天下的好处都让她给占尽了!我这么辛苦地闯出一片天,她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龙氏砸下好几亿为她宣传造势,我恨她!我恨她!对,我巴不得她摔下来,摔得惨兮兮的,再也不能够翻身!”
  他的眼光中带着悲悯,这样的怜悯让她不能忍受,让她觉得自己卑微而可怜,她大吼出声。“你走!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像个发狂的女人,拚命地把他往外推了出去,门外是数日未见的何纪礼。
   “你来干什么?”心妮对他高喊。
   “有几部片让你拍。”
  “真的?”兴奋的心妮忘记了阿刚,她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戏?”
  “嘿嘿,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你知道现在可没有什么人敢让你拍戏了。”
  “我知道。”她不耐烦地道。“你快说是什么戏。”
  “是花花经纪公司的戏。”
  心妮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你………居然给我找这种戏?”
  阮刚一看到何纪礼,就有种莫名的厌恶。何纪礼噙着粗鄙笑意的双眼直在心妮的身上打转,当阮刚看到心妮的反应时,他已心里有数。
   他一把拽住何纪礼的胳臂,把他往外拖。“你滚!不许你再过来了。”
  心妮气得浑身轻颤,恶狠狠地瞪着何纪礼。“你走!给我走得远远的!”
  被他们两人一赶,何纪礼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他打量两个人后,嘿嘿冷笑几声。“这种女人你也要?”
  “不准你侮辱她!”阮刚狠狠地抓起他胸前的衣服。
   “想不到你这音乐大才子,倒是爱用旧货。”何纪礼讪笑着。
   “你是什么意思?”
  “不要说了,你滚!你别说了!”心妮惊恐地捂住耳朵尖叫。
   “告诉你,我睡过她,她的第一次就是给我的,还有数不清的其他男人,李导、罗总、林编、陈公子……”
  砰!
   阮刚一拳狠狠地击中何纪礼的鼻子,粗暴地对他拳打脚踢。他愤怒得恍如山洪爆发,一拳一脚都正中何纪礼的要害,失去理智得像一只愤怒的老虎,打得何纪礼哀哀叫,声音也慢慢地变得微弱了。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阿刚,你要打死他了!他不值得你这么做,阿刚,我求求你!”心妮着急地抓住他,脸上纵横着泪痕。“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不要杀人,他不值得,他不配啊……”
  阮刚重重地喘气,高高举起的拳头慢慢地放了下来,脸上暴凸着青筋,恶狠狠的目光像一只狼。“你滚,你给我滚!下次让我再看到你,我就宰了你!”
  “大哥,好好,我马上走、马上走。”何纪礼一脸鼻青脸肿地爬出去。
   “等等,给我回来!”阮刚怒喝。
   “还……还有什么……么事?”何纪礼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告诉你,你不要出去随便乱讲话,否则的话,你就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只要是你带出来的新人,我一律封杀,我要你连讨饭都讨不到东西吃!”
  现在的阮刚已非昔日无权无势、任人宰割的人,他的音乐才能在唱片界里大放异彩。重量级歌手都不惜远渡重洋来跟他要歌,他的背后又有龙氏集团撑腰。而现在的何纪礼早已过气,在这个圈子里苟延残喘,根本禁不起一点风波。
   “好、好、好,我怎么敢?我什么都不会讲的。我知道,我不会讲的。”他连滚带爬地滚了出去。
   室内沉默了下来,阮刚鼻孔喷着气息,心妮颓然地坐在地板上。
   “你知道了……”她咬紧唇,绝美的脸上纵横着泪水,化好的妆在脸上晕开,粉底、眼影的颜色混乱地交错着。“知道我很不堪、很下贱、很不要脸。为了往上爬什么都敢做,只为了争取上台表演的机会。”
  他也坐到地上,脱掉身上的白上衣,小心的、怜惜地擦拭着她脸上的颜色。她畏缩了下,睁着迷蒙的大眼看着他。
   他庄重、严肃的神情好像是在擦拭着一件易碎品,使得她的泪水忍不住地一滴滴的滑了下来。他的白色衣服已经变得五颜六色。
   “你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金枝姊给你和阿曼达两人一颗富士大苹果,要你们两人分着吃,结果你就装病,阿曼达把一整颗的苹果都给你。”
  “你……你知道?”
  “还有一次,你弄坏了音响设备,是阿曼达帮你背了黑锅。我知道你讨厌歌舞团,也一直努力地要过更好的生活。”
  “我……”她一咬唇,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他的话语平静温和,眼里没有谴责、没有责怪,只有温柔和深情。“我知道有时候你会自私、甚至不择手段,还知道你外表柔弱,但有钢铁般的意志。知道你很努力,知道你的本质温柔善良。然而,即使知道你不好,但我仍然爱你,不可救药地爱你,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阿刚……”
  “心妮……”他手抚着她的秀发,看着没有化妆的清灵脸蛋,流露着纯真和脆弱。“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不用再那么辛苦。现在的我有能力让你过更好的生活。”
  “你……你不在乎?”.
   “我也是个男人,有一般男人的独占心理。但是我更不想失去你,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要珍惜的是现在。”
  她咬着牙。“他说的都是真的,还有很多人……”
  “你别说了。”他粗喘一口气。“别再说了……那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会过去的,”她冷冷地、毫不留情地说。“它们都真实地存在着。但是,我没有后悔,如果时间倒转,我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毕竟,我靠我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眼泪再一次滑下她的脸,她的眼神却显得更清亮、坚定。“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当我离开歌舞团的那天开始,我就决定再也不回去,连你,我也都舍弃了。我不要你同情我,不要你可怜我!我还是可以过的很好。”
  “心妮……”
  “你走!你走!你不要再来了!”她用力地把他推了出去,再把门重重地关上。
   “心妮、心妮,你开门啊!”
  她无力地瘫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 ==== ====
  “龙氏集团少东已与联明娱乐集团的关董事长的千金结秦晋之好,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羡煞多少人。”
  “政策联姻?恋爱结婚?集团联姻带来的利益值得玩味。关家小姐慎重回应,两人早已熟识、相爱多年,交往也早已经过父母的同意。”
  阿曼达木然地放下报纸,怔仲地发着呆,然后点起一根烟,机械化地抽着。他是说真的!其实,他从来没有说过谎,但她竟然抱着一丝期望,希望他是在开玩笑。别人欺骗自己也就罢了,最可悲的,莫过于自己欺骗自己。
   “你烟抽得太多了。”
  她一震,从镜子的反射中看到了亚迪正不赞同地看着她。
   “心里烦,连烟都不能抽那就太悲哀了。”她苦笑。
   他扫了一眼搁在桌上的报纸、那斗大的标题后,了解地拍了拍阿曼达的肩。
   她眨了眨眼看着他,原以为可以坚强的、以为可以不哭的,但看到他温暖的眸子,她的眼泪又再度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擦了擦她的脸,像大哥哥在安慰小妹妹,她再也忍不住,抽抽噎噎地放声啜泣。
   “我想过,不哭的。”
  “还能哭就好,要是哭不出来就糟糕了。”他叹息。她的情绪、她的爱情都写在脸上,多情的人总是受伤最深的人呀!
   “我怎么办?怎么办……”
  “把他忘了,重新开始。”
  她愣愣地看着他,喃喃自语道:“我试过,我试了一次又一次,为什么他没有回应?为什么我要这么痛苦?”
  “他爱你,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者不愿意承认,他以另外一种方式爱你。”那男人像守护一个宝贝似地守护着她,那也是爱情,只是爱得太深沉、太压抑了。
   “我不懂,为什么人就不能很诚实、不能让它很简单?”
  “他有他的考量、有他的苦衷;你如果不能改变他,那就只能改变你自己。”
  “不该爱的。”她喃喃自语。
   “什么?”
  公主不该爱上平民,不该爱上不该爱的人,她应该乖乖地听父王的话,就不用做这种痛苦的抉择了。不忍心让他被狮子吞吃,但也不甘愿他娶了别人,她知道,她都知道!但是情感远远地跑在理智的前面啊!
   她做了一件错事,爱上了不该也不能爱上的一个人,从此就让她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中。
   “其实,天下的男人很多,何必非要认定一个。”他抽着烟的手轻微地颤抖着。“譬如……我。”
  她怔怔地看着他,好像是第一次看他似的。“你……在开玩笑?”
  他的笑声很干涩,“我也希望我是开玩笑的,但事实上,我是再认真不过。”
  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一扫平常的戏谑、满不在乎的样子,如他所说的,他是认真的,认真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皱紧眉,苦笑一声。
   她笑了,笑得僵硬、难看。“我当你是在开玩笑,我会忘记这件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面对她红肿的眼睛。“我倒希望你能好好地记住这件事。”
  她慢慢地摇摇头。“亚迪,你醉了。”
  “先不说我的酒量有多好,事实上,我今天连一口酒都没有喝。”
  她摇了摇头,哀伤爬上她的眼。“我离不开这里。”
  他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骗走一个女人。”
  她微微一笑。“你要去哪里?”
  “坦尚尼亚。”
  “那是哪里?”
  “非洲。”
  “非洲。”她喃喃地道。“好遥远的地方……”
  “对,很遥远,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那里也没有人认识你,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各种在这个城市里看不到的景色。”他低沉的嗓音彷佛带她走到那个世界。
   她瞅着他。“你在诱惑我?”
  “对。”他笑嘻嘻地道。“有没有打动你?要就要快喔!”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你,我离不开这里,我离不开……他。”
  “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这里的话,别忘了来找我。”
  回视着她惊讶的眼睛,他笑了。“我说了,透过摄影机什么都能看得很清楚。”
  “你真是个奇怪的摄影师。”
  “谢谢,我当你在恭维我。”他又正经又戏谑地说:“记得,我的提议永远有效!”
   

第九章

  “最近阮刚老是心不在焉。”莎莉一边打开随身的化妆包,一边和阿曼达闲聊。
   “嗯,他有一些感情困扰。”同陷爱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别人也为情所困,她很清楚他对心妮的一往情深,现在他的脾气益发暴躁、古怪了。
   “是吗?他怎么那么会保密,没听过他有交什么女朋友呀!”
  “我想!你快可以看到他女朋友了。”想到昨天晚上,阿刚脸上闪现的光彩,她不禁微笑。
   “咦,你怎么都知道?”
  莎莉专注地弄阿曼达的头发,她一头飞扬的黑发,又粗又硬又黑,常常让她伤透脑筋,就像现在,她忍不住又念了。
   “你的头发真难弄造型。”
  “有人说头发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个性,可见得我的头发和我的脾气一样,又硬又不听话。”
  “如果你又听话又好摆布的话,那你就不是阿曼达了。”莎莉轻笑出声。
   “他是不是要找一个又听话又好摆布的人?”像经过深思熟虑后,她一字一顿慢慢地吐出。
   莎莉弄发卷的手停了下来,随即,又像掩饰什么似的更加忙乱地梳着她的头发。“你别听到风就是雨的,这圈子什么事都会被乱传。”
  “莎莉,”她哑声地低喊。“告诉我。”
  莎莉紧抿唇,手加速地为她上发卷和药水。
   “瞒着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就可以让一切事情都不发生了吗?”阿曼达自言自语地低语。
   “你别想太多,你的地位不可能被任何人取代的。”
  她笑了,笑容凄苦无奈。从何时开始,她的笑容不再有笑声了。“你错了,没有人可以不被任何人取代的,没有人的地位可以永久保留的。”
  “你是独一无二的,十年内……不!在二十年内,都不会出现可以跟你相比的。”
  疲倦像潮水慢慢地漫上来,她闭了闭眼睛后,又慢慢地张开。“告诉我实话,他是不是找到别人了?”
  “他是在捧一个陈妤,现在企画部为她忙翻天了。”莎莉颓然地放下梳子,坐在她的旁边,温柔的脸上满是担心。“你不要想太多,好好地唱歌,以不变应万变,你就要进军美国市场了。”
  他身边的位置已经有人,现在连舞台的位责都有人等着取代,她轻笑一声,并不在意。“我不在乎市场怎么样,我只是喜欢唱歌;我不在乎会不会有唱的比我好的人出来。”
  没有爱情、没有唱歌,她已经一无所有了,罢了,她原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阿曼达……我……我曾经爱过他。”莎莉下了决心地道。
   “我知道。”阿曼达迎上莎莉讶异的视线,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女人很敏感的,我知道你喜欢过他。”
  “但我知道我不适合他,现在,我要结婚了。”她亮出手上的戒指。
   阿曼达这回有了笑意。“是大胡子导演吧?!”
  莎莉惊呼一声,双颊涨得绯红。“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女人的直觉很准的。”阿曼达真挚地说。“大胡子很喜欢你。”
  莎莉忍不住又笑了。“我也不知道他等了我那么久,他对我很好。”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对你好,他爱惨了你。”
  “谢谢,我曾经迷惘过。龙韶天对女人有种可怕的吸引力,阿曼达,龙……对你是特殊的。”
  “我知道。”
  连旁人都知道龙韶天对她的特殊,那她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复杂和矛盾。只是她更贪心,她要的不只是“特殊”,她要更多。
   莎莉安慰地轻拍一下她的肩。“等会儿就轮到你录影了,凡事想开一点。”
  阿曼达超乎寻常的安静让莎莉的心里有一阵不安,回过头去,在强烈灯光的照射下,她的脸色竟是异样的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白得让她怵目惊心。
   “阿曼达!”莎莉不禁高喊出声。
   她的眼睫毛眨了眨,她抬头看着莎莉,从梳妆抬镜子的反射上,回她一个微笑。
   茱莉怎么也抹不掉心里的不安。
   “你……你要好好地照顾身体,就要开演唱会了。”
  “我知道,你变得跟大胡子一样地爱唠叨了。”
  眼见着莎莉离开化妆室,阿曼达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抚了抚肚子。肚子仍是一片平坦,她看来没有任何的异样。但是她知道,在这肚子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月事已经一个月没来了,不难推算出是那一夜有的。在那样激情狂热地被他爱过,她一点都不惊讶身体会孕有他的孩子。那一夜,他太疯狂,而她太绝望了。
   她的身体没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容易疲倦。她开始想保护这个小生命,不抽烟、不喝酒.并且连续推掉好几个邀约。应该会有些流言流语传出来吧!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好累,疲倦总会不期然地袭来,她常常处在一种昏乱的状况,所以平常的时间,她都在睡觉。在睡梦中,她还能自欺地告诉自己,自己还在纽约的阳台上,等着他的到来。
   ==== ==== ====
  “你越来越任性了!”他微蹙着眉。“你不唱歌也不练舞了,罗勃说你已经一个月没有跳舞,又推掉好几个广告邀约,你到底要怎样?”
  她抬头看他,他仍是冷峻的脸,面容多了些微的不耐烦。
   是对她的不耐烦吗?她苦笑,苦涩的滋味涌上心头。
   “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得好好地保护身体。你总不希望演唱会时,我的状况不好吧?”
  上次她在演唱会完后累到昏倒,还一度引起新闻媒体的追逐。而这一阵子,她的气色是越见不好。
   他硬邦邦的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他走到她的面前,审视她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睛。
   她习惯性地靠着他、手环抱着他的腰,闻着专属于他的气味。在此时,只有他的体温是温暖的,多想离他远一点,如果不用思考太多,只要凭感觉来行事,那该有多好。
   他也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地轻拍着她。“下个月的演唱会,你的身体得养好,养好之后,就让你休个长假,看你要去欧洲还是澳洲。”
  下个月的演唱会已经筹备多时!这是她今年的年度盛事。告别这个演唱会后,她就会正式进军美国乐坛。
   这个演唱会是个里程碑,对他和对她都是。
   “龙,抱我。”不想再听到这些话,她累了,她不恋栈舞台上的风光,在她的生命中,她只在乎一件事、在乎一个男人而已。
   他皱着眉挣扎了一下,臣服了,轻轻地拥着她。经过上一次的疯狂,现在的她安静、沉默得让他害怕。
   她幽幽地说:“好久没有抱你了,你陪我好吗?现在外面都天黑了。”
  “阿曼达公主不会怕黑的。”
  “我不怕黑,我怕孤单。”
  她单薄、幽怨的话让他一震,他将她纳入怀里。
   “你是怎么了?一点都没有活力。”
  “我生病了。”
  “我让医生来看看你。”
  “不要!”她有些紧张,不能让他知道她现在想守住的秘密。“我只是没有精神,又没有生病。”
  “你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会怕看医生吗?”
  “我不想要看医生。”她像撒娇又柔软的声音让他软化了。“龙,不要走,陪我讲讲话。”
  他将她抱到床上,并把西装外套脱去,也钻进被窝里,她心满意足地靠着他。“我们有好久没有讲话了。”
  此时的她,没有让他心慌的激动,她平静温和,却还是依然让他心惊。她不该平静温和的,她是哭是笑,总是强烈直接。而眼前的她,彷佛只剩一具空壳。
   “以后,我们讲话的机会多得是。”
  她柔柔地一笑。“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只要你来了,我们就常常在外面的阳台聊天,一聊就好久?”
  “嗯。”
  “有时候真希望回到那个时候。”她幽幽地说,就是因为不可能,所以希望。
   “现在不好吗?你成为一个大明星,你就跟阿曼达公主一样。”
  她飘忽地一笑。“我只是个小歌女,才不是公主;乌鸦插了满身的孔雀羽毛也当不了孔雀。”
  他皱了皱眉,这样黯淡消沉一点都不像她,她总是生气勃勃的,这样的她让他心里一沉。
   “你什么时候要结婚?”她平静地说。
   沉默像浓雾弥漫在两人之间,他平淡得像在讲别人的事一般。“再两个月。”
  “那是演唱会之后了。”她掐算着时间,能再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嗯。”他漫应了一声。
   “龙……”一股痛楚直窜心坎,她轻轻地趴在他的怀里。“我爱你。”
  他仍是一贯的沉默,沉默到她都要放弃了,他像经过深思熟虑似的慢慢地说:“很久没有听你这么说了。”
  “你不爱听,我也就不说了。”
  紧抱着她的一双手用力了一下,一句“我还想听你说”应是梗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一层水雾漫在她的眼里,久久没有往下掉,心里像被撕裂似的,她心里轻叹着。
   龙,这就是你的答案,你知道我的感情,仍然打算继续漠视、仍然无动于衷,继续你的生活,那我呢?我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那我们怎么办?”
  “跟现在一样。”一股恻然紧紧地攫住他的心,几乎让他不能呼吸,他艰难地吐出:“我……我对你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你真自私……”她闭上眼,任绝望像潮水一样地淹没她,她在其中沉浮、几乎快要窒息,她不禁机伶伶地打个冷颤。
   “怎么了?”他抱住她抖个不停的身体,她连牙齿也在打颤。
   “冷……好冷……好冷……”
  他用厚棉被密密地裹住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人双手双脚、身体交缠着。
   “你是我的阿曼达啊!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情。”
  “龙……我好冷……我好冷……我怕冷。”
  “好,我把暖气开大一点。”他忘了,她是不怕冷的,一下雪就见她快乐地缠着人陪她打雪仗;在寒流来袭的台湾,也只见她穿个薄毛衣和短裤。在此时却如此地畏寒。
   她紧紧地依附着他,汲取他的体温,来熨热她的心。但是,为什么她仍是冷得直打哆嗦?
   ==== ==== ====
  “阿曼达!我爱你。”
  “阿曼达!阿曼达!阿曼达!”
  数万个歌迷疯狂地尖叫着,整个舞台都快沸腾了,情绪激昂地随着音乐在打着节拍。演唱会还没有开始,歌迷的情绪已经high到最高点。
   一袭粉彩的丝衣把她紧紧地缠着,开高衩的裙摆随着她的移动,若隐若现地展现她令人怦然心动的美腿。她的一对眼睛闪烁如夜空的星子,她周身散发出的光华,令人眩目。
   “好了,你转一圈我看看。”莎莉像看着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般地打量着,连最细小的地方都不放过。
   做完最后的调整,她满意地说:“很好,看起来很棒,一切都很完美。”
  “你看来真像是一个拿着仙女棒的神仙教母,用仙女棒一挥,就变出南瓜马车。”
  “那也要灰姑娘有可以被美化的素质。”莎莉在她的手臂上再补洒一些银粉。“好了,你可以参加舞会了,去吧!”
  龙韶天推门而入,莎莉看到他,就找个借口离开,让他们两人相处,并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她。
   “龙……”她叹息,好温暖的怀抱啊!
   今晚的她看来灿烂夺目,她的双眸闪着一种异样的光芒,浑身有种奇异的魅惑。
   “我会一直看着你。”他沙哑地在她耳边低喃,如同每次大型演出前,他对她所做的。
   “我知道,还是老位置,是吗?”
  她离开了他的怀里,试着压下心头揪心似的痛楚,深深的、深深的再看他一眼。
   “龙……”她咽下喉中的苦涩,这才了解到决定不爱远比要爱还困难。“我会好好地唱完这一场的。”
  “我知道你每一场的演出都是最出色的。”
  她笑了,迅速地抱了他一下,然后放开。“我已经决定要戒烟戒酒了,你以后也少抽点烟,少喝点酒吧!”
  “阿曼达!”他哑声喊她。她的背影让他的心莫名地狂跳了一下,随她移动而扬起的白纱,像翩然展翅的羽翼,彷佛就要毫不犹豫尽情地高飞了。
   她转身看他,浑身充满了热情活力,就像每场演出前的她,她已是另一个阿曼达。
   “你……”犹豫了一会儿,他咬牙问:“你爱我吗?”
  她愣了几秒钟,像是奇怪他会这么问,大眼里盛满了空洞。“龙,我说的够多,不想再说了,我已经说累了。”
  他看着一身光华的她打开门,走上舞台,在胸腔跳动的那颗心,一阵阵的发疼。
   她说,她已经说累了,不想再说了。
   她说……她……已……经……说……累……了。
   ==== ==== ====
  演唱会是空前的,除了场内数万观众之外,在场外也有十万以上的人。那些人因买不到票不能入场,但在场外仍有大电视可以看。场内场外汇集的人气、声势非常惊人,数不清的媒体都在现场,有电视台还买了现场直播的播放权。这场演唱会是她踏入歌坛以来,最盛大也是最有意义的一次。在舞台设计、音效、服装等都号称是演艺界里最大的手笔,欧美的天王巨星也不过如此。
   随着她的出场,现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挥手示意,不自觉地再轻抚一下肚子。
   “小宝贝,乖乖的,让妈妈还能好好地表演完这场演唱会。”
  彷佛听到未成型孩子的无言鼓励,她精神一振,轻快地和现场观众问好。
   一整个晚上,整个现场都疯狂了,都为她而疯狂。
   你告诉我,世上没有天使
   我愿成为属于你的天使
   你告诉我,世界大暗,没有温暖
   我可以成为一盏小灯,照着你的路
   你告诉我,世上没有爱情
   我哭了,哭倒在无数的夜里
   是否我注定只是悲剧
   只能成为你的过客
   唔——
  只愿你的心里有个小小的角落
   留下我一朵的笑容
   她唱着、唱着,数度哽咽得唱不下去,歌声里带着哭音。她强忍住,深吸一口气唱最后一句。
   不爱我,没……没关系……
  她的情绪感染了台下的观众,现场的听众也传来了哀哀的哭声,等音乐转到第二遍的旋律时,观众也跟着齐声唱着。
   你说,我是一朵爱哭的云
   满天的阴霾都是为了你
   阿曼达终于哭了出来,为了现场为她打气的这些可爱的歌迷。
   台下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声音。“阿曼达,我们爱你。”
  “阿曼达,不要哭。”
  “阿曼达,我们永远支持你。”
  台下的歌迷们欢声雷动,万人齐歌、齐舞、齐哭,一盏盏的打火机、夜光棒、手电筒一摆一摆地有秩序摆动着,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哭声,齐声在这里唱着.
   你告诉我,世上没有天使
   我愿成为属于你的天使
   你告诉我,世界太暗,没有温暖
   我可以成为一盏小灯,照着你的路
   你告诉我,世上没有爱情
   我哭了,哭倒在无数的夜里
   ==== ==== ====
  这一夜,成了演艺界传奇的一夜!创造一个崭新的历史,一个震撼心灵、跨越国度的传奇之夜。这一夜刻在众人的心目中,直到多年后,阿曼达这个名字,仍是一个传奇,一个鲜明的存在。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阿曼达了。
   隔天,阿曼达失踪了,彻底地消失了!演艺圈一片混乱,成千上万的歌迷守候在龙氏传播门口,各地都有呼唤阿曼达回来的声音,从电影、电视、广播、网路上掀起一波波的浪潮。
   一天天过去了,一个月、两个……二年、两年……
  人们绝望了,阿曼达像颗骤闪而逝的彗星,留下绚丽的光芒后,转瞬间消失在夜空里。
   只有一封信静静地留在桌上,潦草的笔迹像主人一样混乱的心绪。
   龙:
   这几天,我一直作着同一个梦,在梦中,总是我一个人站在高处,风声在我耳边呼啸着,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有好几次,我几乎都快被风吹倒了,怎么都站不直身子。更可怕的是,我听到了谷底传来了声音——
  “跳下去!跳下去!”
  那声音让我害怕,我就在风中大喊你的名字,声音荡着,而你还在那个深深的黑洞里,离我好远、好远。你没有邀请我走进去,也从来都不愿意陪我站在高处。在梦中的我一直地哭,哭得伤心欲绝,而你越来越遥远,终于不见了。
   事实上,我作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得太久了,久到我以为那就是其实的生活。九年了,我终于该醒了,也终于决定醒了;而你也不允许我再作梦了。
   我累了,我试着睡了一天又一天,但怎么也恢复不过来。所以,我决定不再做你的阿曼达了,我决定让你留在那个黑洞里。你赢了,而我却输得一塌糊涂、输得干净彻底。
   记得我说的那个故事吗?记得那位公主吗?我能为你做的,是为你打开一道门,让你娶别人;即使我的心很痛,但是我更不忍心你被饥饿的狮子所吞吃。
   抱歉,你的婚礼我不能参加了。我走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新闻媒体,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说话了。对不起,我一直不够勇敢。
   想到不用再背负这个名字,我竟觉得无比的轻松。
   阿曼达
   ==== ==== ====
  阿曼达消失了,全部的朋友、歌迷都在疯狂地寻找、确定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后,再多的喟叹也慢慢地平息下来,日子还是一样继续地过着。
   新人陈妤引起广泛的注意,她的热情活力,让人联想起阿曼达。但只有龙韶天坚持她不能叫“小阿曼达”。
   “阿曼达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取代。”
  当他沙哑低沉的嗓音讲出这话时,众人都沉默了。
   龙氏和联明集团的婚礼仍然筹备着,企图用另外一个新闻来吸引住全部媒体的关注,让人忘了阿曼达。
   出乎莎莉他们意外的是,最该知道阿曼达行踪的龙韶天,竟然仍是一贯的深沉、冷漠,彷佛她的离去对他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今天在龙氏的传播公司里,林秘书正在努力地挡住这个像火车头一样上头闯进来的亚迪。“先生、先生,你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但他仍是走进了龙韶天的办公室里,背后是着急的林秘书.“龙总经理,这个先生坚持一定要进来。”
  亚迪冷冷地说:“我说了,我有事情要和他说,是关于阿曼达的事情,他总会想知道吧!”
  阿曼达!
   听到这个名字,林秘书不确定地望了龙韶天一眼,见他摆了摆手,她才颔首出去。
   “你要说什么?”他的眸子里有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
   “这些都是她的照片,你自己好好地看一看!”
  亚迪将手上一大叠的照片啪地一声,狠狠地摔到他的桌上。
   “你自己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地看过她,用你的心、你的脑袋仔细地看清楚!我当你的眼睛瞎了,那你看看摄影机里看到了什么!”
  几百张的照片在他的眼前散开,每一张都是阿曼达,用各种不同的眼神和姿态看他,清晰得好像她就在眼前。
   彷佛经过痛苦的挣扎,他机械化的、被动的拿起其中一张照片
   她赤着脚高高地站在一楝大楼上,脚底下是万丈红尘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一片繁华,似乎仍可以隐隐听到喧嚣的声音。风飘起她的衣裙长发,她两眼空茫地看着前方,天际是一片霞光,彩霞满天,太阳像一个大火球一样西悬着,她年轻的脸上,有着老僧入定的神情,像高站在钢索上,脸上无怒、无喜、无嗔、无念。
   她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沙丘像一个个女人的胴体,柔软地起伏着。她大张着双臂往落日的方向奔去,像拥抱一个爱人的姿态,奔向落日的方向,在沙漠里呈现一个黑色的剪影,轻跃的美感,看来动人、美丽。
   表演结束了,四周的人声也静了,她在后台上,梳妆镜上反射出来的是一张脱妆的脸;她的脸上,有着疲惫和空洞。她抽着一根烟,烟雾里的她,看来萧索、孤单,像个被抽空了生命的布娃娃,和人们看惯了在舞台上热力四射的阿曼达,有着天壤之别。
   另一张是她正在吹泡泡,素净的脸上,只是随意地绾起头发,身上穿着细肩带的衣服和一件短裤,她和一个小男孩看着随风飘起的泡泡,她开怀地笑了,笑得纯真、自然。
   她低着头,两手轻抚着肚子,隐隐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彷佛在独享一个只有她才知道的秘密,轻启着唇,正对着肚子轻喃、低语什么。
   她有孩子了,这就是她离开的理由,这个认知像响雷一样击中了他,龙韶天终于痛嗥出声。
   直到此时,他才彻底地明白她离开了,她永远地离开了!他咀嚼着这个事实,终于认清了这句话的含义,体会到心脏从胸腔里被一刀一刀地刨出来的痛楚。
   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徒劳地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侥幸。直到此时,他才终于体认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掩着脸,双脚用力地夹紧,想控制因为想用力哭泣所带来的颤抖,他的脑子一下子空空荡荡的,全身肌肉因为互相撕扭而刺骨地疼痛着。
   最后,他掩着脸哭了,泪水从他的脸庞滑了下来。这是阿曼达吗?是背对他的阿曼达吗?她把热力给了他、给了成千上亿的听众,自己一个人时就颓然空茫的阿曼达吗?
   是自己一手扼杀她的烂漫,一点一滴地谋杀了她的笑容。
   “只要你救我妈,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十四岁的她,一对世故、早熟的眼睛,撞击了他生锈厚重的心门。
   “我会唱歌,很会唱歌,可以帮你赚很多的钱。”
  十八岁的她、把未来的一生放到了他的手里,讲这句话时,她昂扬自信。
   “其实,你也是很寂寞的。”
  二十岁的她,早就看透他的灵魂。
   “你爱我吧!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的爱很多,够我们两个人用了。”
  二十岁的她,将自己的身、自己的心一并捧在手里给了他。
   “而你,是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全部的全部;即使你不要,我还是都给你。”
  二十三岁的她,用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哭、自己的笑、咳吐出血,织就一件彩衣披在他的身上,照亮他的前途。
   现在的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却依然用自己的身体孕育他的血肉,然后消失了。
   一声像负伤动物的哀号声从他的嘴里发出……
  他哽咽大吼——阿曼达!!
   叶……叶萍……
   

第十章

  “再五百尺就到山顶了。”同行的助理说道。
   龙韶天咬着牙,忍住胃部的痉挛和头昏欲吐,脚步越见踉跄。他紧抓住小径旁的树干以稳住打颤的双腿,一路攀高,让他的神经越绷越紧,没有勇气看身后的斜坡,他的目光只能放在自己的脚步上。
   “龙总,你不要紧吧?”
  已被冷汗浸湿的衣服,随着山风一吹,已快冻成霜。他深喘了口气,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力强撑着。“不……不要紧,快走吧!”
  “这山有六千五百多公尺,空气稀薄,路不好走,风也很大。尤其到山顶的时候,还有人说会产生幻觉。”
  助理小心地觑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一、两年来的龙总是怎么了。他原是怕高的,只要离地三尺的高度就会头昏目眩了。他永远难以忘记总裁第一次挣扎着坐在一二楼高的阳台上时,他那种可怕的反应,脸色苍白得吓人,额上布满了冷汗,颤抖着双手,全身几乎要虚脱了似的,坐不到三分钟,就像受着极刑似的煎熬。
   之后,他又坐到了四楼高的阳台,然后五楼,一直往上增,近乎自虐地折磨着自己。一次次冷汗潸潸、一次次昏吐,就像……在赎罪一样,怀着虔诚到近乎卑微的一颗心,意图折磨自己来减少心里的罪恶感。
   没人知道总裁这种难以理解的行为是为什么,当他习惯了可以在高楼的阳台上时,他又开始往更高处去,站在山峰上,一站就是好久、好久,静静地抽完了几根烟后,就离开了。
   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的自虐?他不敢问,只是放在心里想着。
   当龙韶天终于站在山峰处时,他咬着牙,放眼望去这一片的大好河山,峰峰相连相挨,看向远处时,竟是高得连到了天际。山顶的风很强劲,飕飕刮得又冷又刺人。
   他点了一根烟,目光落在一个不知名的方向。
   “阿曼达,你在吗?我来找你了,你看到了吗?”
  吐出的烟雾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他控制不了指间的颤抖,还有心里发疯似的想念。
   “这是你喜欢的风景,我可以陪你看了,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阿曼达……你在哪?你在哪?”
  他动员了几千个人,到全球各地去寻找.她在台湾肯定待不下去,而纽约也失去了她的踪迹,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离去得绝然而毫不留恋。
   这两年来,他克服了自己的惧高症,体验到了一个人待在高处是怎样的滋味——萧索寂寞,仿佛尘世的声音离得很远、很远。这是长久以来,她独尝的孤单滋味吗?
   怎么椎心刺骨、怎么哀嚎出声都已经挽不回她了。阿曼达……阿曼达……
  眼前的阳光躲在千层云海中,使云海变幻出绚丽多彩的颜色,若有似无的环绕在他身边。从模糊的视线中,一个熟悉、苗条的身影就在眼前。
   “你过来看看嘛!你看看这里的风景多好。”在前方,她巧笑倩兮,像以前一样,她总是又撒娇又恶作剧地说着。
   “阿曼达……”他欣喜若狂地大喊,猛地往前踏出一步,随即踩空,他的身体往前倾,跌下山峰……
  “总裁……快……来人啊,救命啊!”
  ==== ==== ====
  五年后
   亚迪寄来了一封信,发信的地点来自于一个陌生、奇怪的地方。如果署名不是亚迪,这封看来破烂、脏兮兮的信,只怕已被丢到了垃圾桶里了。
   有她的消息了吗?一双大手颤抖着撕开信封,信封里掉下了几张照片并散落一地,照片里的女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阿曼达……
  她笑着,每张照片上的她看来明媚爽朗,灿烂的笑容亮得可以照亮天际,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活得健康而快乐。
   强烈的释怀几乎让他跌坐在地上。上帝啊,过往的诸神啊,谢谢你们,让她活着,让她活着!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了行程,前往那个陌生、遥远的地方。
   ==== ==== ====
  “还要多久才会到?”
  这个活在闭塞山区几十年的老农民淳朴地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嘴。“再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到河边的渡口,过了河后,还有三十里地就到了前泥湟。”
  “我的天啊!还这么远。”同行的助理忍不住说了。“这到底是什么穷乡僻壤,刚从四川成都下飞机后,又转搭飞机过来,再搭五个小时的车子才到这里,现在还得坐船。总裁,你要找的人真的在这里吗?”
  龙韶天沉默着,只有一双紧握的手微微地颤着,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多久了?六年还是七年了?她真的在这个地方吗?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这个陌生的土地上?
   车子一路颠簸着,路从大路换成小路,柏油路也渐渐地变成了泥土地,建筑物越来越少,绿色却越来越多,满山遍野的绿看来那么清新、可喜。一直到日头爬上天的中央,才终于看到了山谷间一条宽广的河流。
   “到了,就是这里,刚好碰到有人摆渡,不然还得再等几个小时呢!”
  “这船只有固定几班是不是?”助理问。
   “那当然啦!就是早晨、晚上送村里的人上学出门和回家!平常要渡船的话,就要等了。”
  踏上渡船,摇船的是个壮实的中年人,看着他们一身衣着光鲜的样子,不禁好奇地操着乡音问:“你们是外地人吧,要去哪?”
  “要去前泥湟。”
  突然,从远处的山谷里传来歌声,是个女子清脆、嘹亮的声音。只见那中年汉子也回以浑厚的歌声对唱回去,霎时间,山谷传来远远近近的歌声,一时显得热闹非常。
   “你们就这样隔山唱歌?”助理大感好奇。
   他憨厚地笑了笑。“山里人讲话嗓门大又爱唱歌,刚刚是我婆娘,叫我要回家吃饭了。”
  年轻的助理张大了眼睛。“你们就这样说话?那其他人在说什么?”
  “呵呵,其他人在说你们中午吃什么。”
  “天啊!真是太神奇了,这里人用唱歌来讲话。”
  “你对这里熟吗?”龙韶天在沉默了数个小时后,第一次开口说话问船夫。
   “熟啊!这里过去十几个村子的人,我大概都认识。山里人嘛,家家户户都看过。”中年汉子好奇地看着这个沉稳、俊美的男子,肯定是人中龙凤。可惜的是,他的腿似乎不大方便,看他走路有些微跛。
   “这里有没有一个外地的女子,大概二十几岁?”
  “这里的外地人不多,但也有十来个,你要找的人是哪来的?”
  他的胸口因期待而狂跳。“她从台湾来的,很会唱歌,不算很高……”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那她隐瞒了多少?习惯灯光灿烂舞台的她,怎么能在这个穷乡僻壤生活?
   他笑了。“这里没有台湾来的人,只有一个女的带着一个小孩子,也是外地来的,好像是南方哪的。她唱歌很好听,村里的人都爱听她唱歌。”
  “她叫什么名字?”
  他苦恼地搔了搔脑袋。“我想想,好像是叫……叫阿萍。对,对……她说她叫阿萍。”
  阿萍……叶萍……她真的在这里,真的在这个地方,这个被群山所包围,遗世独立的地方,他的心一阵澎湃。
   船慢慢地摇到了对岸,摇船的中年汉子答应用一台三轮的电动车载他们到前泥湟。
   一路上,摇摇晃晃、砰砰跳的,路越来越狭小,其间,所谓的路,小得只容一台三轮车能过的大小。而在山谷间不时飘送着各样的歌声。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她就在这里吧!这个用唱歌来对话的地方。
   经过蜿蜒登高的山路,远远的,终于看到了一个有几户人家居住的地方。简单的砖瓦房,称不上富丽堂皇,但却祥和安静,各家的门前小径上整齐、干净。
   一些人聚集在一个小广场上,眼见着一个小女孩站在石板上,她清脆、嘹亮地唱着这里的民谣。才六、七岁的小女孩,一点都不怯场,落落大方地一边唱、一边跳了起来。显然村民们已经很熟悉她的歌声了,全都为她打着拍子、并跟着她哼日曰。
   “这小女孩唱的真好啊!好好训练一定会红。”助理啧啧有声地称赞着,他转身向龙韶天说。
   在此时,助理看到了毕生永难忘怀的一幕,像石头一样坚强的男人,似乎永远都没有情绪的龙总在此时居然……居然掉下了眼泪。而他自己并不自觉!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助理赶紧转开视线,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这么脆弱的他。
   小女孩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亮,像没有一丝杂质的黑珍珠,她的舞姿生嫩,但富有动感,彷佛……彷佛十几年前在他面前跳舞的阿曼达。
   村人看见来了两个陌生人,一时也纷纷好奇地看着他们。从他们一身光鲜的衣着,明显的看出来不是山里人,一时嘀嘀咕咕的话语友善地传来。但龙韶天充耳不闻,只专注地看着这个小女孩。
   “小妹妹……”焦虑把他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又叫什么名字?”她反问,大眼睛里有和他相似的眸光。
   他如遭雷击!愣在当场,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大一小两对相似的眼睛对看着,那是龙家人的眼睛——黝黑、坚定、明亮。不同的是,小女孩的眼里闪着纯真和对未来的憧憬;而他的眼里流露的却是沧桑,看透沧海桑田的历练。
   “叔叔……你哭了,不要哭。”她张着小手摸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眼泪。
   柔嫩的小手彷佛圣水洗涤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我没有哭,只是……”他哑声了。多久了?有多久没有像此刻一样感到自己的心跳、感到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孤单地看着日出日落、看着时光流逝。
   “只是流眼泪……”她流利地接了下句,说不出见到这个叔叔时,心中就有莫名的好感。“我妈妈也常常这么说。”
  他的心狂跳了起来,他的声音都发颤了。“你……你妈妈在哪里?”
  她眨眨大眼睛,看向和她相似的眼睛。“你是谁?”
  “我……我认识你妈妈,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她疑惑地想了想。“妈妈……就是妈妈呀!”
  他温柔地笑了,手摸着她柔嫩、光洁的脸颊,光滑细致的肌肤让他心里产生异样的悸动,一股澎湃的爱几乎淹没了他。没有任何理由,这小小的女孩,她眨着明亮的双眸看他时,他的心就融化了,愿意将整个世界摆在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奇怪的叔叔。但是,他真是好看,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喜欢他。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就在这时紧紧地看着对方,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和自己的相似。
   “我带你去找我妈妈。”她主动地牵起他的手往前走。
   当小小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时,一种温柔的情绪充满了他的胸臆,他的大手包覆住她的小手,她抬头对他一笑,他的心头又是一震。彷佛是天生的,他对她的怜爱并不需要学习,很自然地就涌出来。
   “好。”
  “你的脚痛痛吗?”她注意到了他跟一般人不大一样的走路姿势。
   “以前痛,现在不痛了。”
  “痛痛不见了,痛痛飞走了。”她同情地摸了摸他的腿。
   “痛痛真的不痛了。”
  “龙……龙总……”
  “她在这里。”龙韶天静静地说,有不易察觉的颤意。
   “你知道她在哪?”助理如坠五里云雾,到现在他都还没进入状况,只知道龙总要找一个人。
   “知道。”自她离开后的这七年来,他第一次笑了。“她一定住在最高的地方。”
  夕阳西下时,一个高大男人微跛的身影旁边伴着一个蹦蹦跳跳、吱吱喳喳的小女孩,往前走着。
   当他们走到更高处时,一间简陋的房子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个苗条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们。她穿着轻便的衣装,风飘起她的长发,她正看着眼前的一片菜园。
   他心里狂跳了起来,脚步因怀着期待而显得急促起来。长发是陌生的,但那孤立、桀骜的背影,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她微仰着头,脸上浮起笑容,他僵立着,眼眶再一次感到一层泪雾。
   “妈妈!”小女孩兴奋地大喊一声。
   那苗条的女孩迅速地回身,脸上的笑容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结冻了。一别多年,故人依旧,她看来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年轻。以前一头飞扬、狂野的头发,现在已经留长了。她扎了一个马尾,没有一身的荣服,她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上,嵌着对又黑又大的眼睛。昔日在舞台上发出万丈光芒的她,现在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悠然自得,还有刚刚挂着的恬适笑容。
   她愣愣地看着他,再见面,恍如隔世。
   “妈妈,这位叔叔说他认识你,是我把他带来的喔!”小女孩一张灿烂的脸上有着得意。
   “嗯,凡凡做的很好。乖,你去跟牛牛玩好不好?”她迅速地镇定下来,亲昵地拍了拍她。
   “我想跟叔叔在一起。”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往后抓紧龙韶天的衣角。
   才几分钟,凡凡就已经对龙这么亲蔫了,她不禁惊叹血缘的奇妙。
   “凡凡听话,我有话要和叔叔说。”
  “好。”小女孩听话地说,蹦蹦跳跳地要跑出门。但她又回头对龙韶天挥了挥手。“叔叔,你们快讲喔!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我等你。”他沙哑地道,看着她小小的身体消失在路的尽头。
   “你怎么会来的?”她平平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到什么情绪。
   “亚迪给了我消息。”
  她垂下眼睑,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手套和锄草的工具收拾了一下,随即转身走向屋里。她修长的腿稳定、自信地踏着,没有留恋、没有迟疑。
   “阿曼达……”他沙哑地喊她。
   她僵立了一下,这名字代表的种种回忆霎时间涌上心头。“这里没有这个人,你找错人了。”说完,她一扬头,又往前迈去。
   “叶萍。”他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这么慌乱、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转过身来,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这里也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走吧!”
  “阿曼达……”他仓皇地要去抓住远离的身影,一个踉跄,跌到地上。
   “龙……”她大喊一声,迅速地抓住他,要检查他的伤势。“你要不要紧?”
  从见到小女孩的第一眼开始,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好心情。他粗喘一口气后,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你终于肯认我了,还会担心我跌倒。”
  “就算是个陌生人在我面前跌倒了,我也会扶他一把。”她冷冷地浇了他一盆冷水。
   虽然他该苦笑,但事实上,这是六、七年来,他最高兴的时候。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亚迪告诉我的,他寄来了照片。”
  她紧抿着唇,早该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当亚迪随着一支探险队出现在这里时,她就该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还是相信了他一再的保证不会泄漏她的形迹,看来,他还是出卖了自己。
   “你走吧!这里不适合你。”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会走的。”
  “那随便你。”
  他喘着气,五指如铁般紧紧地抓住她。“我找你找了好久、好久,你最少也得让我和你说说话。”
  她又蹙起眉,他着急地低喊。“我不会走。”
  她变了,对他显得冷淡、生疏,没有以往的热情、狂爱。
   “那你进来吧!”
  她的冷淡没打消他的热情,他紧抓着她的手臂起身,她注意到了他左腿的不自然,竟是……跛的。
   感觉到她的视线,他只是平心静气地说道:“这条腿快完蛋了。”见到她疑惑的眼光。“只是摔了一跤。”他平淡地又说道。
   “怎么不治?”这七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摔一跤会摔成这样?她的目光闪烁不定。
   “从六千五百多公尺山上跌下来的,算我幸运没摔死,就让它废了吧!它也没有帮我追到你,那还要它干什么?”
  她心中一痛。他是天之骄子啊!怎会……她一咬牙,忍住没再多问,扶着他进了屋子。
   眼前的房子让他心里又是一沉,简单的砖瓦和石头所堆成,屋里的家具老旧而寒伧。她就住在这里?从她十四岁的那年开始,他就给她世上最好的物质生活,她一直站在舞台的高处。这七年来,她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如果这是你想的问题的话,我过的很好。”她防卫性地说。
   他手抚过木制的桌子,有裂痕的杯子,墙上还有凡凡所画的图画。“这几年,你辛苦了。”
  一丝脆弱闪过她的眼底。“我很好,很满足。”
  他走向屋后,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河谷,映入眼帘的是满山的青翠,在山谷间还隐隐传来了歌声,和风一吹,吹得人心旷神怡。
   “这是个好地方。”
  她稀奇地看着他走向高台,一无畏惧地扶着栏杆。“你不怕高了?”
  “不怕了。在这七年里,我走遍了世上最高的地方。”
  在她惊愕注视中,他苦笑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不怕高了,我就可以再见到你。你总喜欢住最高的地方、喜欢坐在阳台上;因为我不敢靠近你,所以你可以离我离得远远的。现在,我可以和你一起站在阳台上了。你爱高,那我就陪你;你再也没有借口离开了。”
  她的唇翕动了一下,几次要开口却都说不出话。
   他慢慢地、一步步地艰难的走向她。“我生平第一次走进教堂,第一次试着祷告,只要我能再见到你,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任何的代价!即使再瘸一条腿,或要我一条命,都让她拿去,只要我能再见到你一眼。”
  “你……你不是结婚了?”
  “知道你离开了,我怎么能再娶另一个女人?”
  以前他对她的感情总像在雾里看花似的,只有她一个人傻傻地付出、疯狂热烈地爱着,而他总是淡淡地看着她。但在此时,听他讲出这些话后,已是过了千层山、万重水了。
   “龙……”
  “我找遍任何地方,只要有人说某某地方有很会唱歌的人出现,我就不远千里地去看、去找。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再唱歌了!但我只能抓着这唯一的线索,一次次抱着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我想你一定离开台湾,纽约是你最熟悉的第二个家,我又翻遍了美国,整整七年了,我没有放弃过任何的希望。”
  她侧过脸,不愿意承认见到他的人,让她一下子脆弱了。而听到他的这番话,让她心里一阵恻然。
   “好,你找到我了,找到了又如何?”
  “我要和你说一句话,这句话我晚了十几年才告诉你。因为我从来不肯说,我总想,我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去说。”
  她紧抓着椅子,在模糊的泪光中看着他,胸口狂跳着,这颗心再次为他而跳。
   “阿曼达,我爱你。以前我不愿意说,因为我没有你来的勇敢。但现在,我愿意每天说它个千万次我爱你。我不会讲腻,只怕你会听腻。”
  “你……不能那样。”她喉中梗着一个硬块,几乎不能成语。
   “你说,我是你的生命、你的灵魂、你的一切一切。可阿曼达,你已远远地胜过我的生命,为了见到你,我愿不惜丢弃我的灵魂,你就是我的一切!”
  “不……”她破碎地低喊,几乎泣不成声。“你怎么能在那样的对我之后,才对我说这样的话,还来找我。我已经死心了,彻底地死心了,我不敢再有期望,不敢再去奢望能摘到天上的星,我只想平静地过日子,和凡凡在一起。”
  “凡凡……凡凡也是我的孩子,你没有办法否认这件事,她有龙家人的眼睛。”
  她皱了皱眉,也没有打算做辩解。
   “你要和她平静地过日子,那我呢?任我一人再孤独个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你还是待在你高高在上的天际吧……我真的不敢再想了。你饶了我吧!放了我吧!不要再让我有任何的希望了。”她颤声道。
   “阿曼达……”他颓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从指间流下泪。“你会轻视一个男人的眼泪吗?”
  “龙……”她大惊失色,从未曾见他哭过,他坚强得像一颗亘古长存的磐石。
   “毕竟……一个男人不是每天都失去他最心爱的人。”他语带哭音。
   她掰开他的手,他咬着牙,一对黯黑、湛亮的眼珠里只有伤痛欲绝。
   “不要这样……”她再也受不了地放声大哭。
   “原谅我好吗?”
  泪水像水龙头一滴滴地往下掉,她已经泣不成声地猛点头。
   “不知道你这么会哭。”他怜惜地抹掉她一脸的泪。
   “你不爱我哭,所以我都不在你面前哭。”
  他面容一恸。“以后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再也不阻止你了。别再背着我哭,以后我只想让你笑。”
  交织着欢喜、快乐,交织着伤痕和治疗,他们紧紧地相拥着。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项,呼吸着她独特的气息,浸润在一片的温馨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就决定离开。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再说,你也要结婚了。在那场演唱会结束之后,我搭飞机离开台湾;在香港转机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搭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到了中国。然后迷迷糊糊的一直坐车,换了火车又换船,一直到了这里。这里没人认识我,我就留下来了。”
  她继续说着:“我喜欢这里,第一次到这里时,我就着迷了。这里的人每天唱歌,用唱歌来交谈,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们对我这个外乡人也很照顾,我在这里生了凡凡,他们也都喜欢凡凡,她是这个村里的宝贝。”
  “她和你一样,有很好的天赋,好好栽培她的话,她的成就不会亚于你。”
  她失笑了。“你真是生意人。如果她有兴趣的话,那可以走这条路;但我不想为她预定未来的人生方向,太辛苦也太累了,我宁愿她平平凡凡过一辈子,不要像我一样这么坎坷、辛苦。”
  他满足地抱着她,不敢相信在经过这么多年后,他还能再一次地拥抱她。
   “阿曼达,你真的肯原谅我吗?”
  她歪头想了想。“我想过几千万次,你如果出现了,我一次要痛痛快快地骂你,还要想尽法子折磨你,让你也尝尝我吃的苦头。但是当你真的出现,我却决定原谅你。我知道你也不好受,为什么我还要想法子折磨你?爱你并不需要理由。”
  “谢谢。”一声感谢,不只谢她,还谢过往诸神明,谢谢生命里有她,让他不再有缺憾。
   当凡凡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叔叔抱着妈妈,两个人哭成了一团。叔叔看到她时,也抱起了她。
   “凡凡,他是你爸爸。”阿曼达哽咽地说道。
   “爸爸?”她既兴奋又期待。“你是我爸爸?!是不是像牛牛有爸爸一样?”
  “对,我是你爸爸。”抱着那小小的身体,那是他的小公主呀!
   她笑了,彷佛满天星辰的光辉都跑到了她的眼里,他不禁感叹血源的奇妙。她有一对和他相似的眼睛,又有阿曼达的轮廓。他的宝贝,他和阿曼达的血在她身上流窜着。
   “我好高兴、好高兴,那爸爸再也不会走了……”她嘴一瘪,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阿曼达不禁动容。单亲的孩子总是比较早熟,她总贴心的不让母亲更烦恼,但小小心灵也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父亲。
   久久,重逢的一家人,才慢慢地控制了激动的情绪,三人在泪眼中相视而笑。
   “你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要,凡凡饿了。”童稚的声音率先出声,让两个大人又笑了。
   看着她在这小屋子里忙碌着,苗条的身影又是洗菜又是煮菜;凡凡则经验老到地当她的帮手,不时地递过去碗盘。而屋外夕阳的余晖照了进来,照在这一大一小的身上,一边是远处青山峦叠,近处也可见到几家的炊烟袅袅。传来几声犬吠,还有大人们吆喝着顽皮的孩子回家吃饭。宁静、安详笼罩在这个小村庄,幸福也弥漫在这间简陋的小屋里。
   “这些菜都是自己种的,还有一些是邻居送的,只是很简单的几个菜。”她一边布置着碗筷,一边笑着说。“这些粗茶淡饭,只怕不合龙总的口味。”
  “这是我七年来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他检查着她的手,原来柔嫩、细致的手心上已经布满了硬茧;手臂和脸上也较以前黑了些,说明了她在这里生活的辛苦。
   “我很好、很安详,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忙得没时间去多想。”她微笑,笑得坦率自然。他注意到她有着以前所没有的笑容。
   晚餐在快乐的气氛下吃完了,简单的野菜,溪里的小鱼,他却满心舒畅。
   夜晚,当他躺在床上,左右两边分别躺着他最爱的女人和小孩,听着山谷间传来的虫鸣鸟叫,还有潺潺的水声。凡凡已经紧紧地抱着爸爸睡着了。
   “我们明天就走吧!”在这里抱着她,闻着她久别的馨香,他仍有置身梦境的不确定感。
   “明天?不行,我还有好多事要做。”
  “有什么事比我们能重聚更重要?”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这里的小孩要读书都得到很远的市镇,所以我在这里教小孩子念书。这附近山拗十个村的人都在这里上课,我不能说走就走。”
  “你在教书?”他大吃一惊。
   她娇嗔地横了他一眼。“我拿美国高中和大学的文凭,是这附近山区的文化人,我还不能教书啊?”
  “那你想要什么时候走?”
  “前山有两个高中生今年毕业,我想让他们也一起来教书。山里的孩子受教育不容易,可我现在快有一百个学生了。我还想着明年盖个教室,让他们上课有教室,还要多买一点书,再买一台钢琴。张婆婆没有人照顾,是我和村里的人煮三餐照顾她;下个月有赶集,我答应凡凡今年要带她去看。还有……”
  “你担心的我都会为你解决,盖间学校、招揽老师,还是要造桥铺路都可以,只要你能放心地离开就好了。”
  “还有很多的事……”她的喉头梗着东西。
   “你怕什么?”
  黑夜里静得寂寥,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轻声地呢喃。“想到要离开这里,我就舍不得。真奇怪,这里居然让我有家的感觉,我喜欢这里,想到要回到台湾或是纽约,我都会害怕。”
  “为什么?”
  “离开太久了,近乡情怯。”
  “你还想唱歌吗?很多人怀念你,希望你重新站在舞台上。”
  “不!我不想再站在舞台上了,我体会过那种滋味,知道那种孤单、知道挂着面具下的我已经不是我了。我只想要踏踏实实地活着,没有掌声、没有镁光灯,我想活得更简单一点。”
  “那你要适应另外一种身分,龙夫人。”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
   “我欠你的我都要一一地还给你,我要光明正大地可以拥抱你,而不用有任何的顾忌。你可以不当阿曼达,但你不能拒绝当我的妻子。”
  泪沿着她的脸庞滑下,不敢相信她除了得到他的爱情,还能得到世人的承认。
   “所以,不要拒绝我。除了我,还有很多人担心你,阮刚、董心妮、莎莉、大胡子……全部的人用尽一切的方法在找你,只是千想万想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她呜呜咽咽地哭泣,紧紧地抱着他,因激动而轻颤。他又轻叹一声。“你喜欢这块土地吧!在外面可以募集到很多的资金投注在这里,要盖几间学校都可以。”
  她破涕为笑。“你还利诱我?”
  “不只利诱,我还想威胁你.如果你不想离开,那我就陪你在这里待下来,你想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如果这还不能改变你的决定,那我会开始哀求你,直到你心软为止。”
  她又是一脸的泪。“你变了……”
  他一脸的深情无悔,异于以前的淡漠疏离。
   “后悔这一帖药,会改变很多事情,我不想再后悔了。”
  “龙……”
  “和我走吗?”
  枕在这熟悉的怀抱里,她笑了。“好,等一切都安顿好了,我们就走。”
  从十四岁到二一十岁,他们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但是,没关系,属于他们的另一段人生才正要开始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