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17

李锦银: 穿越安之若素 21-40

 第二十一章 进宫出宫

“瑞王爷,皇上召您觐见了。”

随着太监又细又尖的嗓音,宋星楼慢慢地站了起来。跪太久,腿有些麻了。他笑着向那个传话的太监点点头:“有劳陈公公了。”笑容比起他与林若素和陆砚一起时的生动,总少了些真实。

“哪儿的话,王爷,请进吧。”陈公公侧到一边躬着身子道。

宋星楼进得御书房的门,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尊贵的龙椅上的那个容颜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每次见他,宋星楼总会加深这样的印象,他便是文商国现在的王,是文商国最高的统治者,宋陌尘。手掌生杀,权倾天下。即使他与自己有着几分血缘,几分相像的面容,甚至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姓,但他依旧永远都是站在一个至高点,俯视着自己。永远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姓名。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星楼又是一跪,声音平稳地道。

“平身吧,瑞王。”宋陌尘的视线从奏章上移到宋星楼身上,淡淡地道。

“谢皇上。”

宋陌尘放下手里的奏折:“你也好些日子没有进宫了吧。”

“回禀皇上,是有些日子了。”

宋陌尘皱起眉:“星楼,现处没有其他人,那些虚礼就抛了去吧。”

“是,陌皇兄。”宋星楼换了称呼,依旧不亢不卑地答道。他唤他“瑞王”,他便是“微臣”,他便是“皇上”;他叫他“星楼”,他便是“臣弟”,他便是“陌皇兄”。

“朕特准你不用上朝,你便连皇宫也不常来了?”宋陌尘走到宋星楼面前,“太后整天念着你,总也见不到你的人影。”

“是臣弟疏忽了。”宋星楼躬身道,

宋陌尘冷哼了一声,“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就好。一会儿从御书房出去了,就去慈和宫请安,陪太后说说话。”

宋星楼点头:“是。”

宋陌尘想了想,又道:“朕准你在宫里小住几日,陪陪太后,她一个人在慈和宫,总是冷清的。”

宋星楼怔怔地道:“是。”

“下下个月月的初九,是太后的寿诞,你没忘吧。”

“臣弟记着。”

“朕想御宴百官,这寿筵的事,也交你承办了。”

宋星楼一愣,随即垂首道:“是。”

宋陌尘摇摇头:“就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当年那个让太傅头疼万分的皮猴子。”

见宋陌尘突然提起儿时的往事,宋星楼淡淡地笑了:“那时自是年纪小,心思也没那么重。”

宋陌尘状似无意地问:“你现在,心思很重么?”

宋星楼问言一个警醒,露出了那种千娇百媚的笑容:“成日里有人来王府送礼,臣弟总要想个法子,才能既收了礼,又不用替人办事出力。心思自然也是重的。”

宋陌尘若有所指地道:“有些礼,不是那么好收的。”他话锋一转:“前些日子,石越国派了使臣带着贡品来朝见。其中有些稀罕的玩意儿,朕派人送到瑞王府了,你可还喜欢?”

“臣弟很喜欢,陌皇兄费心了。”

“下个月,来上早朝。”宋陌尘突然道,“朕希望,长住京都的石越国使节们,也认识认识文商国一直韬光养晦,其实谋略无双的瑞王爷。”

“臣弟明白了。”宋星楼在心里苦笑,果然宴无好宴,礼无好礼。

“你那瑞王府的门房,也可换个机灵点儿的,方便走动。”

“臣弟知道了。”

“你先退下吧。”宋陌尘似乎有些倦了,摆了摆手道。

“臣弟告退。”宋星楼躬身行礼。

宋星楼正要出去,宋陌尘却在他背后突然缓缓地道,“星楼,你还在怪我吗?”

宋星楼的身体一僵,一会儿才转过身,轻轻地说:“没有。”

宋陌尘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半晌才轻叹道:“这个月的月底,是她的忌日,你,去看看她吧。”

宋星楼沉默地点点头。

从御书房出来,宋星楼便径直去了太后所居的慈和宫。进了门,檀香味便萦萦绕绕的染在了周身。仿佛是这才忆起来,太后是礼佛的。

有宫女进去通传,宋星楼便静静地在外面等着。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估计有半年了吧。

他正想着,太后出来了:“楼儿,你来了。”她欣喜地道,却在宋星楼前三四米处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半年不见,她还是没有多大变化,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即使已经年近五十,可除去双眉之间总也消不去的哀愁,她还是很年轻。

宋星楼慢慢地见礼:“见过太后。”

太后也已经稳了情绪,轻轻点头道:“平身吧。”

宋星楼在慈和宫里坐着与太后闲聊了半天,讲的俱不过是些季节景观,人事变化,连着几日都是如此。两人明明该要亲近的,却偏偏总也表现得生疏。

直到十日后,出了宫门,宋星楼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小厮道:“去准备些银烛元宝,水果贡品,再备些酒,给我牵匹马来。”

小厮迟疑地问:“王爷,您不先回府吗?”

宋星楼斜眺了他一眼:“主子的来去也要向你报备吗?”

小厮也是近身伺候宋星楼半年多了,听宋星楼的语气便知道他此刻已经有些动怒了。忙跪下:“奴才不敢。”

宋星楼瞧也没瞧他一眼,只是道:“快去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妥了,然后就自己回府,去跟赵总管结了月钱,赵总管会给你安排新差事的。”

小厮连连磕头:“奴才知错了,求王爷让奴才继续留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

宋星楼只是道:“你去吧。”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小厮能伺候的超过一年,这是他的习惯。

等小厮把事情办妥,宋星楼策了马来到京都西郊的一处孤坟。那只是一处小小的、单独的坟茔,坟前竖着的墓碑上只用朱笔简单地刻了四个字——“菁菁之墓”。

“菁菁,我来看你了。”他抚着墓碑,轻声道。

“前些日子,我在宫里,所以没来看你。不过,他让我来看你。他越来越有为人王的气度了。我会帮他的。”

“我还去见了她,你总要我和她多亲近。”

“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你以前总说你要是死了,肯定是被我气死的。你知道吗,现在也总有个女人这样对我说。”

“她脾气比你坏多了,你只是活泼了些,她闹起来简直无法无天。”

“每天我来这里看你,回去的路上总会去结草庐跟她吵上一架,要么把她气得要死,要么被她气得要死。”

“你要是还在的话,大概会和她做朋友吧。不过你们俩在一起的情境,光想象就让我觉得头大。”

“放心,她长得没你好看。以前你总说,你不喜欢长得比你漂亮的人,我当时就因为这个老是无缘无顾地被你看不顺眼。”

“她瘦不零丁的,除了肚子比较大,其他没什么地方有肉。”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查到她的来历,我派出去的两批人,全都下落不明。”

“不过,我还是让她住进了王府。你不用担心,我看她就是嘴巴毒了些,心肠倒还不坏。”

“……”

他就这样席地坐着,絮絮地说着一些话。直到日落才起身。

“菁菁,我走了。这些日子我可能都不能来看你了。”……

策马回到王府,在门前停了马,赵管家便出来迎他:“王爷。”

“嗯。”宋星楼将马交给赵管家,一边向里走一边随口问道:“安姑娘呢?”

“安姑娘和安公子、陆公子一起去踏青了。”

宋星楼顿住了脚步:“她的兴致还真不错啊。”

“怎么,你见不得我兴致好吗?”林若素挺着个大肚子,慢慢悠悠地从旁边的侧门走过来。

“你不是出去了吗?”宋星楼道。

“刚回来,马车从侧门进去的,我刚下车。”

“玩得怎么样?”宋星楼好奇地问。

“相当无聊。”林若素摇摇头,加重自己的语气。

“哦?这么说你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喽?”宋星楼有点幸灾乐祸。

林若素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宋星楼感兴趣地问:“说说,怎么个无聊法?”

“你这人还真是爱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啊。”林若素挖苦道。

出了宫,宋星楼一直郁郁的心情突然就明媚了些:“你倒是说说看哪。”

林若素没好气地道:“也没什么啦。就是我看了一下午别人钓鱼,结果那人最后连一条鱼也没钓上来;在看人钓鱼的同时,我还看另一个人放纸鸢,结果这个人弄了一下午,纸鸢也没上天。”

宋星楼知道她口里的“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分别是陆砚和安无忧。他不由有些奇怪,陆砚的耐心从小就比自己好,钓鱼自是在行,怎么会一条鱼也钓不上来,再说安无忧,虽然自己没有和他交过手,但他身手敏捷是显然的,怎么会连纸鸢也搞不定?

宋星楼正想着,陆砚也从侧门出来了,见到宋星楼不由笑着走了过来:“星楼,你回来了。你们聊,我先回别院了。”

感觉到陆砚的笑容相当灿烂,简直已经不能用微笑来形容了。宋星楼稍稍惊诧了一下,不由眼尖地发现陆砚的衣服上绕了些细线。呃,好像是放风筝专用的那种韧性极好的线啊。

这时,拿着鱼竿的安无忧也出现了。“姐,我先回去放东西。”

林若素点点头:“好。”

这个女人,她是无心还是有意,居然让陆砚去放纸鸢,让安无忧去钓鱼。宋星楼顿时无语了。可是,狐疑地望着安无忧离开的背影,刚才自己好像见到他对自己笑啊,是自己眼花吗?

似乎,陆砚和安无忧都很欢迎自己回家,莫名地冒出这个想法,宋星楼望了一眼在一旁笑靥如花的林若素,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十二章 账是赖不掉的

最近,瑞王府特别的热闹。瑞王爷宋星楼虽有女子莫及的容貌,脾气却没有一丝女子的温婉。

“安若素,你把那该死的粉色装饰都给我撤出我的房间!”

“安若素,我的狼毫为什么会干得掉毛!”

“安若素,再让厨房弄什么‘沙拉’给我吃,我就把你杀了!”

宋星楼回府后,他的怒喝声便一声高过一声。下人们头一次觉得这瑞王府多了不少生气,不由对那位古里古怪的安姑娘多了份崇拜。

对于宋星楼的盛怒,林若素则完全抱着“他强由他强,明月照松岗”的态度,继续悠然自得地安心待产。反正她一点也不担心。她有种奇怪的自信,宋星楼不是真的生气,更不会因此把她赶出王府。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有时真的准确得可怕。

宋星楼早朝回来,郁郁地跑去陆砚住的别院找他。枯坐了近一个时辰,宋星楼终于受不了了:“陆砚,你能不能暂且放下手里的书,分一点关心给我?”

陆砚依言放下了书,微笑着看着宋星楼:“惹你的又不是我,你来我这里撒什么气。”

宋星楼丧气地垂下肩膀:“我没有向你撒气,只是来找你说话。”虽然他是有一点撒气的意味来着。

“好,你说。”陆砚一副你说我听的架势。

宋星楼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不由又闭上了嘴。

陆砚笑着问:“怎么,说不出来?”

宋星楼恹恹地道:“有些气闷罢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那个女魔星了。

“哦?”陆砚好笑地看着宋星楼,“你现在的样子,倒是很像和伙伴闹了别扭的小孩子。”

宋星楼冷哼一声:“你说我是孩子心性我认了便是,反正与你比起来我的确不够稳重。不过,她也算是伙伴?”

陆砚笑而不语。

宋星楼想起自己面目全非的卧房、书房和那不仅素而且全生的“沙拉”,不由就气得牙痒:“这个安若素,我是失心疯了才会主动开口邀她住进王府。哼,她便以为我好欺负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他“就”了半天,就是“就”不出下面的话。

陆砚揶揄道:“人若犯你,你就怎样?你就生气么?”

宋星楼有些恼怒:“你莫不是和她厮混久了,嘴皮子也尖酸起来了。”

陆砚不由皱眉道:“若素好歹是个女子,‘厮混’一词怎么也是不妥当的,不可这样说。”

宋星楼又是一哼:“你收了她什么好处,她自己整天挺着肚子招摇,你倒这么帮她维护名节。”

陆砚知道,他只是一时气话,也不与他计较,只是笑着提点他:“你说若素‘犯’你,不如想一想你是不是先‘犯’了她?”

宋星楼一愣,直觉自己没有。待他他想细细地问陆砚,却又问不出什么,不由怏怏地道:“陆砚,你治病还需要对症下药。我现在都弄不清自己哪里招惹了她,怎么‘消灾’?”惹了那个安若素,绝对是个灾难。

陆砚笑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你进宫那天,她正好来别院找我,问我可曾见着你。”

“哦,她说什么事了没有?”

陆砚略含责怪地望了宋星楼一眼:“她听说,你对下人说她腹里的孩子是你的,直嚷着要找你算账。”

“嗯?”宋星楼一愣,随即有些心虚地道:“我才不曾这样说过。”

陆砚心里和明镜似的。他与宋星楼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听不出宋星楼这会儿语气里几分真几分假,却也只是笑着没有说破,只是道:“后来,我和安无忧陪着她去结草庐找你,这才知道你进了宫。”

“你们去了结草庐?那她见着那个似海了没有?”宋星楼语带兴奋地问。

“嗯。”陆砚点点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林若素见了那个似海以后似乎更不高兴了。

宋星楼却有些坐不住地起身便走。来到林若素的房门前,还没敲门,玉叶便端了饭菜出来。

玉叶一见宋星楼忙福了福:“王爷。”

宋星楼点点头,正好林若素在屋里也听到了玉叶的声音:“宋星楼,你在外面吗?”

“是啊。”宋星楼推了门进来。

林若素笑嘻嘻地问:“怎么,瑞王爷发完火了?有闲情来我这儿坐坐了?”

宋星楼哭笑不得地道:“也不知道是谁惹得我发火的,现在还来问我?”

林若素摸摸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相当有成就感地抬了头:“呵呵,你那张脸长得太漂亮了,我就老想看看它扭曲的样子。”

宋星楼啼笑皆非:“要不是陆砚跟我说了原因,我还真会相信你这无聊的说法。”

林若素干笑:“嘿嘿,一切皆有可能嘛。”心里则暗道,陆砚真没义气,我还没玩够呢。

以前看电视和电影的时候,有人被杀前总要问:“到底为什么要杀我,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而杀手一般都会回答:“你到了地下去问阎王爷吧。”然后就一刀或者一剑、一掌什么的把那人解决。那时她不明白,现在算是清楚了,杀人并没多大乐趣,看着人家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死,才有乐趣啊。呃,这个想法高深了些,宝宝你暂时理解不了的话就先别学,等你出世了娘再教你。

和肚子里的孩子沟通完,林若素这才继续道:“你倒说说,你怎么惹我了?”

宋星楼一愣,他本来还做好准备,自己话一出口林若素就会一阵儿的骂自己,可她这么一个反问,倒把自己堵得没话说了。

半晌,他才道:“我没有跟下人说,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

林若素不说话。心里暗道,我看你怎么编。

宋星楼看着林若素不说话,就有些底气不足地继续说:“我只是让下人们好好伺候你,千万要保住你的孩子。还有……”宋星楼顿了顿,看了看没啥表情的林若素,这才接着说,“我说这孩子和王爷我的命也一样。”

林若素翻了个白眼:“这还‘只是’?你态度这么暧昧不清,到底是想人误会还是不想让人误会?”

宋星楼感觉自己心虚地莫名其妙,这是他的王府,他是王爷,何必要跟一个民女解释那么多?想到此,他又来了精神:“不就是这些天的风言风语太多,总有些人‘关心’王爷我的婚事,你住王府,我借来挡个事又怎样?”想了想,他又接着道:“再说也成天见不到你的夫君,我牺牲一下堵住悠悠之口,也是为你好。”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是越说越高。

林若素斜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喽?”

宋星楼故意拱拱手:“不谢不谢。”

林若素一下打掉他的手:“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算这件事你是事出有因,那结草庐的那个池子,你干嘛给我改了?”呜,想起她毁于一旦的游泳池,她的心在滴血啊。

宋星楼闻言得意地问:“你见到似海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啊?为了你那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可是想了好几日才想到这么个法子的。”

林若素冷哼一声:“真是有劳瑞王爷费心了。”

宋星楼这才听出林若素的语气不对,不由呆呆地问:“怎么,你不喜欢?”

林若素感觉自己跟他简直解释不清,自己在心里气憋了半天,这才郁闷地道:“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说到最后,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宋星楼盯着林若素的脸半天,又瞧不出什么端倪,不由嘀咕道:“古里古怪。”

林若素耳朵灵,一下便听见了,不由回了一句:“你才古里古怪的呢!”

宋星楼不服气地问:“我怎么古里古怪了?”

林若素眼珠一转,眼神暧昧地望着宋星楼:“你也正当婚龄,却好像一点成婚的念头也没有,莫非……”她夸张地上下打量了宋星楼一下,拉长了声音道,“你有什么隐疾?”

宋星楼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表情黯然地不说:“你知道父王为什么要送我去学武吗?”

林若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换了神情和话题,不由问:“为什么?”

“因为我从小就有心竭之症,大夫说我活不过四十岁。既然如此,何必空误人家。”

林若素给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想安慰他却又不知怎么说。

宋星楼见她呆住了,不由轻笑道:“骗你的,傻子。”

林若素领会过来,不由气得拿了茶杯作势要扔他。

宋星楼躲过之后,表情不由转为凄婉:“我不成婚,主要是因为陆砚。”仿佛他一见君子终身误似的满心柔情系在了陆砚身上。

这陆砚和宋星楼压根只有师兄弟的情谊,林若素早就清楚,此刻不由骂道:“你又来匡我!我要信你就真成傻子了!”

宋星楼故意撇撇嘴:“真是的,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真无趣。”他把头转向窗外,声音里带着一种淡淡的哀伤,轻声道:“你知道吗,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她死了,我却还是忘记不了。”

没等林若素开口,他一已转过头来,貌绝天下,笑靥如花:“当然,还是骗你的。”


第二十三章 一山不容二虎 除非一公一母

瑞王府,花园凉亭里,林若素叹了口气:“唉——”

陆砚关心地问:“怎么了?”

林若素:“没什么,买店铺的事有点麻烦而已。”

“怎么了?”宋星楼也问道。

“没人抢的馍馍不香,我看那茶室要是我不去买,他也一样是要卖的,现在我主动开了口,他又拿乔起来了。”

“这种事很常见的,要我出面吗?”宋星楼问。

“不用了,不过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入股?”

宋星楼笑道:“怎么,拉了陆砚让他‘技术入股’,现在又短了现钱,要拉我入伙?”

林若素摇摇头,媚笑道:“不是不是。”

看着林若素一脸巴结的表情,宋星楼直觉靠后一挪:“你想怎样?”

林若素笑嘻嘻地道:“不要这样一副戒备的表情嘛,我是本着有钱大家一起赚的原则,好心叫上你一块儿发财的。”

明明是灵动的人,偏偏要摆出一张市侩无比的脸,陆砚在一旁看着不禁弯了嘴角。

宋星楼道:“你且说来听听。”

林若素举起右手食指:“一句话,我盛情邀请瑞王爷,也就是你,名誉入股。”

“名誉入股?”宋星楼隐约知道林若素说的意思了。

“是啊是啊,不用花钱。”只要把你王爷的名号借来用用就好,林若素在心里补充道。

宋星楼狐疑地看了看林若素:“你不会是想打着我的旗号到处欺男霸女,欺街霸市吧?”

林若素干笑:“怎么可能。”

宋星楼冷哼一声:“很有可能。”

林若素连忙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实在是太伤心了。人家不就是想着在京都做生意不容易,想找个靠山嘛。”

宋星楼冷笑:“之前是谁说我是‘闲王’一个的?现在怎么又来巴结我了?”

林若素赔笑道:“那不是我眼神儿不好,看错了嘛。您大人有大量,就忘了那茬儿,不要和民女计较了吧。”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就让他先得意得意。

宋星楼道:“好吧,我就名誉入股,不过如果你要是做了什么损我名誉的事,我可随时翻脸。”还是先给这个女人约法三章,不然照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指不定会给自己惹些什么麻烦。他可不想为了这些破事儿整天弄得焦头烂额的。

林若素直点头:“一定一定的。”嘿嘿,先把你哄过来,其他万事好商量。

说完这件事,林若素高兴地继续吃她的酸品。

宋星楼想起自己的那些差事,不由也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林若素好奇地问:“怎么了?”不是刚说入伙,就反悔吧?

宋星楼摸摸自己的脸:“我最近皮肤差了很多啊。”

林若素和陆砚一阵恶寒。林若素在心里道,你这又是要恶心谁?

宋星楼自顾自地哀怨:“每天那么早就要起来去早朝,还要筹备太后的寿宴,真是忙得我心力交瘁啊。”

林若素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筹备太后的寿宴?”

宋星楼点头道:“是啊,这太后最爱看折子戏,尤其偏爱苦情、哀恸的戏,我搜了不少曲目,出名的曲目怎么着太后也看腻了,其他一些,要么就是太悲,不适宜在寿宴上演,要么就是不讨太后的喜,真是难办之极。”

林若素一脸跃跃欲试:“要不我帮你?”

宋星楼忙摆手:“这伶人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子,还大着肚子,这又是太后的寿宴,不比寻常场合,由不得你胡闹。”

林若素感觉自己的积极性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有点不乐意了:“我有说我要自己上台吗。请我去我还不去呢。我只是给你个戏本子,你找戏班子去演啊。”

宋星楼有些不相信林若素会这么好心:“你这么殷勤做什么?”

林若素笑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你入股我的店,我自然也要帮你的啊。我这个人,一向是恩怨分明,结草衔环,有恩必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宋星楼打断林若素继续展现她丰富的成语和谚语:“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先告诉我你想给我什么戏折子?”

“《梁祝》。”林若素得意地道:“这出戏,过程比较悲切,结局还是美满的。所以太后绝对会喜欢的。”

“梁柱?”宋星楼喃喃,“是什么内容?和柱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似乎没有听过。”

陆砚也望着林若素,眼里也有些感兴趣的神采。

这就是文化的差异啊,林若素不由感叹道。她还是耐心地解释着:“《梁祝》分别取自戏里最主要的那个男子和女子的姓,至于讲的是什么故事,我也只会说,不会唱,你还是要找个会写作剧本、润色剧本的人来,让他写成一句一句的戏词、台景才行。”

宋星楼撇嘴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也心里没数,偏偏又要把话说这么满。”

林若素耸耸肩:“反正你现在也是别无他法,就算死马当活马医,好歹我也给你找了匹死马。”

宋星楼道:“罢罢罢,要是能顶上用,自然是好。要是顶不上用,也就当我病急乱投医吧。”

想了想,他又问林若素:“你几时能想全那戏折?”

林若素无所谓地道:“随时都可以。戏折子都在我的脑子里装着呢。”恨啊,当年上中学,包括语文课的课文内容观摩,文化汇演,学校评级演出,再加上班级竞赛,林若素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连着看了四遍京剧《梁祝》,她想记忆不深刻都不行。当时她做梦都能听见有人在尖着嗓子不停地喊:“梁兄,梁兄……”搞得她在相当一段时间都诅咒写《梁祝》的作者,怨念直冲九霄云天,也不知道那作者在九泉之下感觉到没有。

宋星楼点点头:“那正好。明天我进宫,去御乐坊找几个录字快的,争取花两三天就把那戏折子赶出来。”

林若素笑笑:“随便你。”反正她只负责说,又不用动笔写字。

陆砚觉得,眼前这两人真是有意思,一会儿如小孩子般吵嘴斗气,直闹得仿佛要老死不相往来才罢休;一会儿又没事人似的一起说话聊天。

他正想着,说完正事的宋星楼没休息多久,就拉着林若素的衣服袖子,又开了口:“呃,你这样真是有‘孕’味啊。”宋星楼完全是败给她那一身奇装异服了。

林若素正穿着她的得意之作——孕妇装。她不服气地道:“切,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夏天,天气炎热,自然要穿的宽松些。再说,这棉麻的料子,通风透气,穿起来可比丝绸的衣服舒服多了。”她说完还在心里暗道,我本来还想做成短袖和无袖的咧。要不是考虑到古代民风保守,自己穿得太惊世骇俗,会因为“伤风败俗”被沉河,弄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她还真想凉快凉快。

宋星楼满脸不信:“女红不怎么样,歪理倒不少。”

林若素不屑地道:“人可以没有知识,不能没有常识。瑞王爷,你问问陆砚就知道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了。”

这次,陆砚倒没有保持中立,只是很干脆地点头道:“若素说的没错。”

权威就是权威,陆砚发了话,宋星楼这才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不再说话。

林若素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陆砚:“陆砚,你教我写字好不好?”没办法,这里的字她连蒙带猜虽然都能认个差不多全,但是一个也不会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会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陆砚点点头微笑着道:“好。”

宋星楼想起林若素在琅邪会才惊四座的表现,不由话中有话:“作诗作得那好的人,居然不会写字?啧啧……”

“你好歹是个王爷,知不知道啧嘴是多么没有教养的一件事?我就是不会写字,可我就是会吟诗,你管得着吗?”再次强调,是“吟诗”,不是“作诗”。林若素在心里暗道,我知道窃取别人的脑力成果比较无耻,至少我坚持不彻底地无耻。

没注意林若素的偷换概念,宋星楼道:“要学写字,我教你便是。要是陆砚教你的话,那启蒙肯定是《药经》,你就等着每天写上个成千上万遍的当归、人参、金银花吧。”

陆砚被宋星楼说的有些莞尔:“这倒不会,不过结草庐早就可以重开堂门了,我明天就要起身去坐诊了,怕是没什么时间教你,星楼教你也好。”

宋星楼道:“我可是记事起便师从太傅,你跟着我学字,自然事半功倍。”

林若素打趣道:“那你还被老王爷送去学武?不会是你太过顽劣,太傅受不了了,你父王这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吧。”

待她说完,却不见宋星楼如往常一般地出声反驳。再一见他的表情,林若素不禁愕然:“不是吧,真给我说准了?”话未完,人倒是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砚也不由弯了嘴角。这件事他本来一直不知道的。此刻听林若素歪打正着地说破了,再回想起宋星楼小时候的顽劣程度,不由莞尔。

宋星楼说不过林若素的情形时有发生,却不曾丢脸至此。再见连陆砚都望着自己笑而不语,林若素由抱着肚子越笑越大声,不由面皮又薄了几分,竟恼羞地一甩长袖,离开了花园。


 第二十四章 帅这个形容词

宋星楼走至书房,推门进去,又关上门,脸上生气的表消失不见了。

“出来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道。

“属下见过王爷。”一个人影从梁上飞至宋星楼面前。

“查到了吗?”宋星楼沉声问到。虽然还是那张绝美的容颜,却自有一股威严和啸杀。

“回禀王爷,安若素当街遇见的男子,属下一路跟踪,但途中暴露,只好放弃继续跟着他。但属下已查明他的身份,他是惊雷山庄的庄主,赤炎霜。”那人单膝跪地,垂首恭敬地报告自己查到的事实。

“赤炎霜?”宋星楼斜倚在窗户上,半眯起双眼,狭长而姚美的眼睛里闪动了一丝光彩。“查出安若素与他是什么关系了吗?”

“回禀王爷。安若素原本原本是惊雷山庄的三夫人。后因被指与下人通奸,为赤炎霜所休。”

宋星楼面上虽没有表现,心里暗暗有些惊讶。毕竟,以安若素那样的心性,怎么会安分地做一个如夫人。但即便她做了小,她这样的活跃不服软的性格,又如何能讨夫君的喜欢。

不过,说到通奸,他却是不信的。安若素跳脱归跳脱了点,但分寸还是有的。大概,又是大户人家内院女眷间摆不上台面的争宠排挤吧。不过,要是安若素的话,会这样任人构陷吗?

然而,看惯了宫闱倾轧、明争暗斗的宋星楼也不在这上面多停留纠缠,只是接着问道:“那安无忧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那人道:“属下武功不及他,无法跟踪。而且他为人警觉、冷静,属下稍一接近,他就有所察觉,实在不似是一般少年。”

宋星楼沉吟一声:“你是我手下武功拔萃的,竟比不过他?”

那人听出宋星楼语气中的阴沉,不由将头垂得更低:“属下无能。”

宋星楼“哼”了一声,道:“有没有试探他的武功路数?可看出他师从何派?”

那人摇头道:“属下无能,曾与其他人合力蒙面击杀他,但都未伤到他分毫。但我们倒有四人重伤,一人筋脉尽断,三人内伤严重。”

“哦?”宋星楼道:“连你在内,其中有几人曾在平时与我对击练功过?”

那人低着头,却是不开口。

宋星楼望着自己修剪整洁的指甲,道:“怎么,难道全是吗?”

那人额上渗出细细的一层汗珠:“回王爷,的确是……如此。”

宋星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人,不由在心中重新对安无忧进行估测。他没有与他交过手,虽知道他的武功很好,但本来也只是估计他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可现在看来,他的武功似乎还在自己之上。

把一个身份不明的,而且武功还比自己高的人留在身边,实在是不明智啊。除非,自己能找到他的软肋,让他投鼠忌器。安若素,会是他的软肋吗?

那人见宋星楼陷入沉思,也不敢打断他的思绪,见他神情回转过来,这才接着道:“不过,属下查到,安若素原本只是一个亡故的私塾先生的独生女,母亲早逝,并无弟弟。她被休之时,曾被杖责三十杖,重伤几死,后被宗亲族叔安四和他的妻子收留。不过,这二人现在也下落不明。”

听到这里,宋星楼不禁皱了皱眉。安若素,绕在你身边的云雾谜团还真是多啊。刚从赤炎霜这个方向入手,查出你的来历之谜。安无忧的身份还不明朗,又冒出个失踪的恩人夫妇。那身在这一片疑云险雾之中的你自己,又有否自知?

“还有……”那人迟疑了一下,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毕竟与安若素亲近的人现已无几,接下来他说的只是打听来的情况,却无从证实。

“还有什么?”

“属下从收买的惊雷山庄的丫鬟口中得知,安若素是个温婉娴静,恪守妇道的女人。但现在的安若素,似乎……”

宋星楼接过话来:“似乎跟温婉娴静压根扯不上边,是吧?”语未毕,他便回想起自己无数次的和安若素德斗嘴怄气,不由轻轻地笑了。那笑容有如柳风拂面,沉鱼落雁,看得那个属下不禁呆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宋星楼如此清晰而明朗地笑过。记忆中的他,总是像姿态妖娆地生长在暗处的花,很少会有这么真心的笑容。

察觉自己竟失了神,宋星楼微恼地回过神,见属下人有些痴迷地看着自己的脸,不由怒道:“大胆!”心里不知怎得就生出一股怒气,他一怒之下,朝着书桌就是一掌。这一掌,竟将书桌给拍了个四分五裂。

那人顿时警醒,主子怎样也是他能看的吗,顿时反击自己胸口一掌:“属下该死。”

宋星楼也不管他,只是一个侧身,后翻,径直抄起桌下飘落下来的一个东西。竟是一个揉得皱巴巴的扇子。

见扇子没有落地,宋星楼这才转身,对着跪在地上,自伤得嘴角溢血的那人,冷哼了一声:“你的命是我的,下次不要这么自作主张。”

那人立刻叩首:“属下谢王爷关心。”

宋星楼道:“没有什么事了,你就先退下吧。”

那人道:“是。”便从窗口越出,消失在景色之中。

宋星楼看了看手中的扇子,又望了望被安若素弄得面目全非后,自己没有把东西一一归位的书房,苦笑一声,随手找了本长策,将扇子夹在其中。

刚收完扇子,就听见有人敲门:“宋星楼,你在里面不?”来人竟是安若素。

宋星楼道:“我在,你进来吧。”

安若素推了门进来,好奇地问:“你在看书吗?”

宋星楼道:“没有。”

安若素说:“哦,我来找你有事。”

宋星楼:“什么事?”

安若素:“我想问你,你们这里的戏都有什么曲种?我在想,我说的故事再好,也得编成的戏曲太后喜欢才行。”她来自现代,对这个时代总有种疏离感,说话间不由自主地就用了“你们这里”。

宋星楼奇怪她怎么这样说话,文商国的戏曲本来就那几种,全国都是一样的。后来一想,她本来不是京都人士,大概是指京都是否有一些别处没有的戏曲吧。当下不再想这些,让安若素坐下,便将戏曲一一细细讲给安若素听。

这一说,竟然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一个时辰。宋星楼直说得口干舌燥,安若素这才明白了大概。

安若素大大咧咧地拍拍宋星楼的肩膀:“小子,想不到你专注的样子也蛮帅的嘛。”

宋星楼愣了一下,一是,因为他竟没有想让开安若素的手,二是,“帅”这个词她从来没有听过林若素用到自己身上,自己只是从她说陆砚“帅”,说安无忧“帅”,隐约知道“帅”这个词是用来形容男子长得好看,不过似乎安若素从来不承认自己“帅”。

安若素见宋星楼发呆,不由笑他:“怎么,被我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放心,你就是专注时比较帅,平时还是太女人了。不对,女人哪有你漂亮。”

宋星楼来了气:“我就知道你的嘴里不会吐出象牙。”

安若素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朝宋星楼掷去:“去你的,敢说我是狗?看笔。”

宋星楼一愣,竟被安若素照着脸扔了个正着,不由怒道:“喂,笔上有墨汁!”

奈何脸上已被划了一道从鼻梁到左颚的斜线。虽然后来安若素也积极地想办法,找来松香帮他擦,也没多大用。

第二天,瑞王爷散发着一身的松香油味儿,顶着一张花猫脸去早朝,引得满朝文武侧目。至于,后来又引发的,官员间关于“瑞王爷为一现自己的男儿本色愤而自毁容貌”的讨论,和应官员丈夫们的要求,官宦夫人姨太太疯狂抢购松香油,导致京都松香油一时脱销,一金难求,再后来,瑞王爷得知,自己竟是大多数官员闺房之乐时的幻想对象时的勃然大怒。这些都是后话,暂且表过不提。

只说第二天,宋星楼从御乐坊找来几个顶尖的乐官,开始听安若素口述写出戏折子。

谁知不消一天,几个乐官便一齐来向宋星楼告罪,说自己技艺不精,难承大任。

宋星楼一看便知,这几个人一定是被安若素气的,便带了那几个人去找林若素。暗叹一声,她还真是一天也不消停,不给自己找点事就仿佛怎么也不自在似的。

林若素一见,那几个乐官竟然搬了宋星楼来,不由出声讽刺道:“这世道,真是流行恶人先告状,做贼的喊抓贼啊。”

宋星楼心里也明白过来,一定是这几个乐官,见林若素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自然瞧她不起,而林若素又怎会是委屈受气的主儿,这不就杠上了吗。虽然心里,宋星楼也瞧不起这些狗仗人势的乐官,但面上,他自然还是要向着他们的:“若素,怎么能对这几位乐官不敬呢?”

林若素夸张地说:“哎呦,我哪敢啊。几位乐官大人,大概是有仙法,听都不用听,就知道我说的戏曲肯定没有意思,不要我说话啊。”

宋星楼故意拉长声音,回头睨望了那几人一眼:“是吗?”

那几人显然没想到,林若素一个民女,在瑞王爷面前也敢说话这样直接,不禁背上开始流冷汗。

宋星楼转过来,丢给安若素一个放心的眼色:“然后呢?”

林若素无辜地说:“那我看几位乐官无聊,就给他们将个笑话解闷儿啊。”

宋星楼问道:“什么笑话?”他是真的好奇,什么笑话能把这几人气的直接要走。


 第二十五章 无德就无德

话说安若素在宋星楼专门辟出来的,供她口述《梁祝》给三个乐官记录的香室恭迎三位乐官的到来。没错,就是恭迎。因为宋星楼如老妈子一样罗罗嗦嗦地交代了她一堆要注意的事项,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凡事要忍,不要在小事上与乐官起冲突,不要使小性子,要一切与大局为重。

林若素见向来没什么正形的宋星楼对这件事认真无比,不由打趣道:“怎么,这些天又是去早朝,又对太后寿宴这么用心,不是在朝中地位不保,所以急着补救吧。所以才会这么急着趁太后过生日拍她马屁。”

宋星楼笑道:“是啊。我不振作点不行啊。太后,我自是想讨她欢欣的。”

林若素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摸摸鼻子,自感无趣。

三个乐官是由宋星楼亲自引领着到了香室的。林若素艰难地挺着肚子屈了屈腰身,算是见了礼。其实,按说这些御乐方的乐官虽是技艺谋生,但也算入了官籍,平民见了是要行跪拜之礼的。不过,这跪拜的动作,对于现在的林若素来说,在实践上具有相当高的难度啊。即便只是弯个腰,林若素还是弯一次腰就在心里骂一句万恶的旧社会。还是平等民主的现代文明好啊,国家领导人见了老百姓还要主动跟人家握手呢,我一个孕妇,在公车上还有专座呢。

那三个乐官在宋星楼面前表现得倒还好。但宋星楼前脚刚走,他们脸上跟着就浮现出了倨傲的神情。

林若素差玉叶给他们沏茶,他们只掀开杯盖看了一眼,就要求换茶。

换茶嘛,小事,我忍。

林若素陪出笑脸:“几位大人,这茶不喜欢?”

乐官甲:“茶不香浓。”

乐官乙:“茶不淡雅。”

乐官丙:“茶冲沏得不绽开。”

靠,茶能喝不就行了,还要冲沏得绽开?你是喝茶,还是看茶?讲究那么多干吗?另外两个又一个嫌淡,一个嫌浓,还真是难伺候。

林若素一边腹诽,一边放低姿态:“各位大人,这茶是民女准备不周,明日定换了三位喜欢的,今天还请三位大人海涵。玉叶,先把几位大人的茶水撤了,重沏。”

三个乐官这才不甚满意地闭上了嘴,喝了一会儿玉叶重新沏上来的茶,又开始聊些风花雪月的虚话,竟一点儿想开始工作的意思也没有。

暗叹宋星楼怎么给自己找来这样三个主儿,林若素还不得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几位大人,休息好了吗?是不是可以开始编戏折子了?”

不就打断你们继续讨论哪个伶人更美,哪个伶人的戏装扮相最宜人,哪个伶人最唱作俱佳吗?至于用这样的眼神瞪着我吗?

算了,不满嘛,小事,我忍。

还好,三个乐官虽然好像有些不情愿,但也各自入了座,面前桌上有铺开的宣纸,他们拿起蘸饱了墨汁的毛笔,总算有了切入正题的架势。

林若素暗呼了一口气,总算哄得这三个人愿意拿笔听自己说了。她在心中想,幸好自己之前听了玉叶的建议,让人事先摆好文房四宝,铺好了白纸,磨好了墨,不然,这三人说不定又得好一阵的挑剔。

见那三人一副提笔聆听的样子,林若素也捧了个茶杯坐下来——开讲。至于她为什么要捧着一杯她一点也不喜欢喝的茶叶茶,则源于大学时她对某个教授手端茶杯,谈笑讲台之上的深刻印象,她无端地认为这个POSE相当具有权威性和内涵性,所以此时也趁着机会效仿之。鉴于这是她的无聊联想,暂表不提。

“祝英台是祝员外的女儿,长得是眉清目秀,明眸皓齿……”林若素刚起了个头,乐官甲就出声打断她的话:“等等。”

林若素只好停了下来:“大人,民女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妥吗?”

乐官甲皱起眉:“你怎么不按照戏曲的言语规矩来说?这要我们如何记下来?”

乐官乙和乐官丙也齐齐点头:“不错。”

点你个大鬼头!我要是会按照戏词来说,还要你们来干吗?!在心里翻了三个白眼,平均一人送了一个,林若素这才平衡了一点,面上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小女子不才,对戏曲知之不多。只因为有好的戏曲素材,瑞王爷这才特地请了三位技艺高群的大人来写戏折子。”我不仅贬低了自己,还捧高了你们,这下你们该合作了吧。

可惜的是,这世界上,有人识趣,给他戴了高帽他就会就着台阶下;还有人不识趣,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房。显然,眼前的三位乐官都不是前者。

乐官甲似乎在三人中最具分量,总是率先表态。此刻,他看着林若素,面露鄙夷:“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既有‘德’,又怎么来这里出丑?”

其实,这三人一直采取这种不合作的态度,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们压根就不想写这个戏折子。在太后的寿筵上献演,可不是小事。这本戏折子要是写得好了,那倒也就罢了。如若写得不好,惹得太后不高兴了,轻则丢官罢职,重则项上人头不保。尤其这还是新戏,有多少双眼睛在瞧着哪。更是有不少有心人士等着找了毛病借题发挥。万一出了一点儿岔子,负责承办寿筵的瑞王爷,皇上的堂弟,自是无大过的,他们这些手下领旨办事的人可就不好说了。

既然,这写戏折子摆明了是一件吃力还不讨好的差事,要不是驳不开瑞王爷的面子,得罪不起瑞王,他们是绝对不会来的。而这上面还牵扯到太后和皇上,要想推托这事,让它胎死腹中,由他们开口自然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他们就想克难林若素,让她自己知难而退,也就遂了他们的心愿。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偏偏漏算了林若素的个性。与这个年代的女子不同,她根本就是个不吃这一套的主儿!

即便在心里对自己说了N遍,不就是说我“有德”——“无才”嘛,小事,我忍!我忍!!我忍!!!我忍无可忍啦!!!!

鲁迅叔叔有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林若素从来没打算过自取灭亡,所以她打算灭了眼前这三个一直找自己晦气的乐官。当然,林若素不会真杀了他们,不过,气他们个半死的本事她还是有的。嗬嗬嗬嗬……林若素在心里恶质地笑。

眼珠一转,林若素巧笑言兮地问道:“既然三位大人不太想现在写戏折子,那就先把它放在一边吧。请容小女子给三位大人讲个故事,权当解解闷儿,消磨消磨时间。”

那三个乐官听得暂时不用写戏曲了,自然是求之不得。因为,他们也担心,万一戏折子起了头,后面也就没多少理由可以不写了。这会儿他们也抱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想法,也就都点了点表示同意。

林若素故作思考状地想了一会儿,这才恭顺地对那三人道:“不知道几位大人有否听过这个故事,要是听过了再听一遍岂不无趣至极?不如,民女把故事的梗概先说与三位大人听一听吧。要是大人们没听过,自然最好;要是大人们都听过了,民女也好及时换个故事。”

“好。”三人不知有诈,点头同意。

鱼儿上钩了,嘿嘿。林若素在心里冷笑,脸上的表情滴水不露:“请问,三位大人有没有听过一个傻子说‘有’,笨蛋说‘没有’的故事?”

“没有。”那三人的默契倒是一致。

可惜脑子也是一致的笨。林若素在心里道。

站在一旁的玉叶反应过来,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那三个乐官都愣了一秒,这也才反应了过来。乐官甲气汹汹地站了起来:“大胆!”

乐官乙和乐官丙继续也跟着站了起来,继续扮演他们的应声虫的角色:“不错,大胆!”

切,我本来就大胆,只不过你们现在才知道而已。林若素在心里道。

她故意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也站了起来:“民女无心,说错了话,惹得三位大人不高兴了,还望三人大人恕罪。”

三个乐官见她低头认错,又迟疑起来。自己是否真是受了站在一旁的那个丫鬟的影响,听她一笑,自己便误以为林若素在嘲弄自己,一时倒也没了主意。

其实,林若素低着头,是因为她怕自己忍不住会笑起来,露了馅儿。她只好把头深深地埋下去,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使劲掐自己的大腿。站在她身后的玉叶,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又偷偷抿嘴。这位安姑娘,真是太精灵古怪了。

三个乐官,还是乐官甲率先道:“那你倒是把这个故事说完,也好让我们判定一下,你倒是真无心,还是真有意。”说完还冷哼两声。

林若素连忙道:“刚才民女的那一问,已然坏了三位大人听故事的兴致。不如,民女先给三位大人讲个笑话赔罪,三位大人听了要是觉得有意思,博得大人们的会心一笑,民女再讲故事也不迟。”

嘿嘿,如果到时你们还能坐得下去听故事的话,再说吧。


 第二十六章 三只小乌龟啊

那三个乐官也不疑有他,都重新落了座。

林若素不动声色地开始讲她的笑话:“东海龙王唯一的女儿,也就是龙公主,要招驸马。只是这个龙公主,自生下来以后就从来没有笑过。龙王想了很多方法,都不见效。所以,等这个公主到了嫁人的年纪,龙王就发了一张告示,只要谁能引得公主发笑了,谁就可以娶公主为妻。”

讲到这里,林若素停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呃,忘记自己手里端的是茶叶茶了,还喝了一大口,苦死我也。

林若素连忙咋咋嘴,继续向下讲:“东海里有只千年王八,很想娶龙公主,可是它压根就是个反应迟缓的家伙,自己平时都没什么表情,何况还要去逗别人发笑,所以,它眼见公主招驸马的日子越来越近,心里着急无比。”林若素注意到,她说“千年王八”时,那三个乐官眉头均是一皱。切,装什么装,不就是“王八”嘛,嫌我的话粗鄙吗?

算了,重头戏在下面,林若素继续:“这天,它正愁着呢,心里闷气重,就浮上海面,游到海滩上去晒太阳。这时,一只蚂蚁从不远处爬过来了。”

顿了一顿,林若素看了一眼显然已经被她的“龙王”、“龙公主”、“千年王八”和“蚂蚁”弄得有点云里雾里,不知道她想讲什么又抹不开面子问她的那三个乐官,不由偷着乐。呵呵,可怜的古代人啊,从小没有听过童话故事和寓言故事,显然一点想象力也没有。宝宝啊,娘以后一定会给你多讲故事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还有《一千零一夜》,为娘好好给你启蒙。

心里虽然七岔八拐的,林若素嘴里的笑话还是继续的:“蚂蚁看见千年王八愁眉苦脸的,就好奇地问:‘你怎么了?’王八就唉声叹气地把自己的烦恼告诉给蚂蚁听。蚂蚁一听,就对它说:‘你别愁了。我帮你。’王八问:‘你怎么帮我?’蚂蚁说:‘你把我藏在耳朵里,再把耳朵闭紧,我就在你耳朵里给你讲笑话,你把我说的重复给公主听。我可是远近闻名的讲笑话高手,我说的笑话肯定能把公主引笑的。’王八一听,觉得这注意不错,但是它还是不明白蚂蚁干吗要帮自己。蚂蚁告诉它,自己一直想去海底的龙宫去看看,可是又不会游泳,所以他这才帮王八,是希望王八可以把它带到海里去。”

看了看那三人的神情,似乎听懂了些,林若素这才放心,要是自己讲了半天,他们有听没有听懂,那她岂不是很郁闷。“王八听了蚂蚁的话之后高兴得不得了,两个人就约定,在公主选驸马的那天,王八来接蚂蚁去海里。”

“终于,招驸马的日子到了。王八如约把蚂蚁带近了海底,蚂蚁在王八的耳朵里给他讲笑话,王八把笑话复述给公主听,公主果然笑了。这时,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林若素停下来,故弄玄虚地看着三个乐官。

乐官甲猜测道:“难道说,蚂蚁反悔了,要自己做公主的驸马?”

乐官乙猜测道:“莫非是,王八怕蚂蚁揭露自己,就杀了蚂蚁灭口?把它淹死了?”

乐官丙猜测道:“是不是,那王八见公主笑了之后,又觉得自己这种欺瞒的行为不好,所以自动承认了?”

真是“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故事一下就有了三个不同版本。林若素忙笑道:“三位大人不愧是御乐坊的高人,果然思绪敏捷。”那三人一听立刻露出得意之色。

林若素暗道,你们高兴个屁,我又没说你们谁说对了。

她见那三人得意够了,这才接着话锋一转:“可是,三位大人都猜错了。”

只见那三个乐官顿时变了脸,脸上一阵青白,看得林若素那个心里乐死了。得意吧,得意啊,怎么不得意了呢?好戏还没上场呢。也不管那三人,林若素接着道:“其实,这意外是——龙王有透视眼!”林若素的加快语速果然起到了效果,那三个人如呆头鹅般望着林若素,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林若素换了幼儿园老师对小朋友的语气说:“其实,这龙王法术了得,能看透遮挡的物体直达内脏。当时,公主听了王八的笑话笑了之后,龙王就想看看王八是否健康。毕竟,他总不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几年活头的人吧。所以,他就想悄悄地运用透视眼,仔细看看这王八的内脏是不是健壮。这一看,龙王就看见了躲在王八耳朵里的蚂蚁,他不由大声问道:‘蚂蚁,你躲在王八的耳朵里做什么!’”

尤其最后这一句,林若素为了达到震慑的效果,故意陡然提高音量,直吼得那三个乐官一愣一愣的。

见那三人一脸呆相,林若素这才满意地继续道:“蚂蚁被吓了个半死,小声回答:‘我在给王八讲笑话’。哈哈哈……”

说完,林若素率先笑了起来。那三个乐官虽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倒也勉强勾勾嘴角。直到玉叶咯咯地笑得太忘形了,那三人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林若素才不管他们气成什么样呢,她走过去拍拍玉叶的脑袋:“小丫头,反应挺快嘛,有前途啊。”

等林若素回过头,那三个乐官已经气得拂袖而去。

“切,我还以为他们好歹会骂我几句的。”林若素无聊地扯扯自己腰带上垂下的流苏。

玉叶好心地道:“安姑娘,他们是已经被您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他们刚才走路都哆嗦了,玉叶在心里小声补充道。这个安姑娘,真是个让人惹不起的主儿。她整人的法子,怎么就这么多。玉叶一想到“王八”,再联想到那三个乐官离开时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就直想笑。

林若素怎么看不出玉叶在心里偷笑,不由轻轻掐掐她的脸:“照他们走时的样子看,八成是告状去了,你就不怕一会儿你家王爷来了,先骂我,再罚你?”真是,虽然自己还蛮感谢她适时地笑了一次又一次,点醒那几个反应迟钝的“王八”的。不过,不吓吓她,怎么着自己心里都有点不爽啊。想当年,大学同学拿这个笑话来整自己时,她也是上了当,乖乖地当了一回“王八”的啊。

玉叶跟着林若素一段日子,机灵如她,早就把林若素的性情脾气摸了个准,知道林若素只是拿她玩笑,加上她其实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童心未泯,相处这些日子以来,跟林若素亲近不少,此时便眨眨眼睛:“安姑娘,王爷对您,有法子吗?”言下之意,王爷拿你都没辙,我跟着你混,准没错。

“你倒精明得很。”林若素笑骂她一句。就坐下来闲闲地等着有人来兴师问罪。

宋星楼听完林若素把那三个乐官气得来告状的始末,不由啼笑皆非。

虽然心里也是偏着林若素,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宋星楼板起面孔训斥了林若素几句,林若素也配合地装出一副努力改正的样子,在心理上给以了那三个乐官一些安慰,那三人也就不闹了。加之宋星楼说的几句:“要是戏折子写不出来,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云云,硬是把那三个乐官给吓得老实了起来,倒也不敢再想推辞不写了。

只要齐心协力,事情总是事半功倍的。虽然林若素和那三个乐官的心一点也不齐,好歹力还是协的,所以紧赶慢赶,刚十日就把那戏折子给折腾出来了。

这十天,林若素十分地想念安无忧啊。陆砚整天见不着人,好歹自己还知道他在结草庐忙着治病救人。而安无忧就跟自己说这些天有事,然后就跑得无影无踪。要不是自己每天早上起来,看见自己的床前有些新鲜的偏酸味的水果,安无忧是死是活她都不知道。不过,想到自己睡得毫无知觉,床前还站着一个神情清冷的少年,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场面有点诡异。林若素不觉有些头皮发麻。

总算写完戏折子了。林若素简直就都想高呼万岁了。她感觉自己再这样每天近八小时地说下去,她不光嘴角会溃烂,舌头也要废了不可。而且,这些天,那三个乐官给她的小鞋也够她气得肚子再大一圈了。所以,在预计第二天戏折子能写完的前一天,林若素记得做了两件事:一是她自己跑去跟陆砚保证绝对不是害宋星楼之后,要来了足够份量的巴豆;二是吩咐玉叶去买了三只金钱龟,用清水养了起来。

在正式写完戏折子的那一天,林若素是这样“欢送”三位乐官的。当那三人在“更衣”数趟之后,迈着O型腿,X型腿,萝卜腿,罗圈腿……走出香室的那一瞬间,林若素拿出了金钱龟,指着它们,万分惊奇道:“玉叶,你快来看,这三只王八在爬啊。”


 第二十七章 讨人嫌的祝英台

送走那三个乐官,林若素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她正哼着歌呢,邹仁发从外走进来了:“小姐,茶室的老板松口了。”

林若素乍一听“松口”二字,直觉自己没让阿发去严刑拷打啊,反应过来他是说茶室老板同意转给自己店铺,不由笑道:“阿发啊,下次说话不能这么辞不达意,别人听了还以为你家小姐我让你干了什么勾当呢。”

邹仁发点头称是,小姐比别家的主子可好多了,不苛责下人不说,还那么平易近人:“小姐,那银子咱们付了之后,就拿了房契地契了,是不是少爷也就可以不用每天去了?”

林若素的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无忧每天去哪里?”

邹仁发:“少爷他每天都去盯着那茶室老板,人家上街他跟着,人家吃饭他跟着,人家去找窑姐儿他也跟着……”顿觉自己不该在小姐面前说窑子这类的事,邹仁发的声音顿时矮了下去。

林若素满头黑线,无忧啊,想帮忙你也吱个声啊,这样每天不声不响地跑出去,幸好是古代,要放在现在小心人家去法院告你骚扰,没那么严重也够上恶意尾随了。不过一想到,那个纨绔子弟在香罗帐内与青楼女子共赴巫山云雨,帐外站着的无忧一声不吭,那场景,真是……啧啧,林若素感觉自己比较同情那个茶室小老板一点,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随便点点头,林若素就让邹仁发下去了。他前脚刚走,安无忧后脚便回来了:“姐。”

林若素笑眯眯地看着他,虽然他脸上没多少表情,不过林若素可以感觉他心情不错:“回来了?”

“嗯。”

“让我来看看。”林若素走过去,用双手捧住安无忧的脸。呵,这小子最近长高了吧,记得自己刚遇到他时他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怎么现在自己要看他就得仰头啊。林若素想着,把自己的脸凑近安无忧。

安无忧不知林若素想干什么,又不好贸然躲开,只好稍稍把脸偏向一旁:“姐,你做什么?”

林若素硬是把安无忧的脸给扳转回来,还是笑嘻嘻地说:“当然是看看你有没有长针眼啦,居然看那么活色生香的活人春宫。”

安无忧本就因为林若素的近距离接触而不自在,再一听她说的话,脸终于腾地红了个遍。

偏偏林若素还捧着他的脸不放:“无忧,你脸红了。”

林若素的“好心”提醒,让安无忧的脸颊又烫了几分:“姐,你……”

不待他说完话,林若素已经把她那张满脸写着“我很八卦”、“我很无聊”和“我很喜欢捉弄你”的脸又凑近了几分,安无忧顿时不知该些说什么了。

感觉自己喜欢捉弄无忧的这个心理实在是有些变态啊,林若素在心里检讨了一下自己,行动上则继续荼毒安无忧:“悄悄告诉我,你站在旁边看的时候脸红了没有?”

安无忧彻底败给她了:“姐……”

林若素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手,坐到椅子上哈哈大笑。没办法,她就是喜欢美少年啊,她就是喜欢冷冰冰的美少年啊,她就是喜欢外表冷冰冰其实很害羞的美少年啊,她就是喜欢捉弄外表冷冰冰其实很害羞的美少年啊……

宋星楼来找林若素说给《梁祝》找伶人的事,在外面就听到林若素中气十足的笑声,真是没见过精神这么好的孕妇。

一进屋,宋星楼就看到林若素乱没形象地靠坐在红木椅上,抱着肚子直乐,再看看虽然见自己进来后迅速冷漠表情,但脸上的红晕依旧有迹可寻的安无忧。咦,有问题?他露出闲闲地笑容:“什么事,这么开心?”

林若素见他来了,也不搭腔:“不关你的事。”虽然她喜欢欺负她家无忧,可安无忧的面子她还是有责任维护的,不然安无忧暴走了,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林若素坐正,叉开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星楼故作委屈地做了个我见犹怜的表情,自顾自地找了张椅子坐下:“真是,自己家都没人请我坐。”

林若素受不了地翻个白眼:“我知道你长得倾国倾城,不过对我没用啦。快收起你的那一套,废话少说。”

宋星楼也不和她多闹,虽然他是真的很好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正事最重要:“我是来找你商量唱戏的伶人的事的。”

林若素不甚感冒:“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当然是你定啊。”

宋星楼摇摇头:“御乐坊的伶人本就少,之前一次,有刺客混入其中行刺皇上,牵连的人不少都砍殁了,零零总总的,竟然就找不出几个人能恰好胜任梁山伯和祝英台的。”

林若素道:“那你要怎么办?能从民间找人吗?”古代应该有不少喜欢大隐隐于市的能人异士的才对。

宋星楼说:“找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找人预演着,把这戏本子给定了,该加什么,该删什么,总得真枪真刀地演了才能知道。这样,也确保我从民间找来了伶人,好当即就开始排演,一刻也耽搁不起。”

林若素说:“这预演不同于正式的演出,要求不用那么高,你总能找到人吧。”

宋星楼摇摇头:“要是这样倒好了,我也就不烦了。问题偏偏是,这戏本子的内容在太后寿宴出演之前,是万万不能泄露的。那三个乐官签了死密书,我又派人去他们家看着,这才放他们回去的。”

林若素不禁愕然:“这么复杂?”

宋星楼哼了一声:“当然,你以为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话锋一转:“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

林若素好奇地问:“什么法子?”

宋星楼道:“我来演祝英台,预演过了再说。”

林若素想了想不由拍手称是:“你演就不错,你本就男生女相,演那女扮男装的祝英台相当适合。”

宋星楼郁闷:“你到底是夸我,还是贬我?”

林若素讪讪地笑着:“当然是夸你,当然是夸你。”她想了想,问宋星楼:“那梁山伯谁来演?”

宋星楼双手一摊:“不知道。”

林若素眼前一亮:“陆砚怎么样?”

宋星楼苦笑着摇摇头。

林若素问:“怎么,他忙着治病救人,没空来和你演恩爱小情人?”

“怎么正经话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宋星楼扁扁嘴,也起了玩闹得心思,手指轻勾垂发丝,眼神迷蒙嘴角带笑。“人家师兄是没演过戏,怕演砸了而已。”

林若素面不改色:“老好人陆砚又不在这里,你还能欺负谁?”她伸手去勾了勾宋星楼的下巴,也不知宋星楼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没有躲开,让她勾了个正着。看着表情还凝固着在媚眼如丝的那一瞬间的宋星楼,林若素吃吃地笑道:“刚刚发现,你最适合演得角色不是祝英台。”

宋星楼今天的脾气出奇地好,也不推开林若素,好整以暇地就着林若素的手托住自己的脸,轻笑着问:“那我最适合演什么?”

一旁看不过眼的安无忧走过来拉开林若素的手:“姐,坐好。”

“哦。”林若素乖乖地收回自己的手,对着宋星楼做了个鬼脸:“你最适合,演狐狸精!”

满意地看到宋星楼生气了,林若素这才嘿嘿直笑。谁让你长了一张情人脸,见着就让人生气。不是,是见着就想气你。刻意忽略自己其实出于嫉妒的心理,林若素旗开得胜,心情大好。

宋星楼轻声嘀咕:“你才是只会勾人的狐狸精。”

林若素听觉灵敏地道:“你说什么?什么狐狸?”不要以为她没听到重点。

宋星楼抬起头:“你简直是一只一肚子坏水的母狐狸。”看了一眼听到他之前嘀咕的安无忧,宋星楼改了原话。却见安无忧面色愈发不善起来。这个少年,把安若素看得很重,显然不只是姐姐这么简单。宋星楼在心里再次确定了这一点。然而同时,他也觉察出自己在说那句话时的自然。他是真的只是要引出安无忧的情绪,还是自己也不知不觉地陷落呢?

看着眼前听了自己的话以后就张牙舞爪起来的林若素,宋星楼撇开心里的思绪,笑着道:“要不要来演梁山伯,反正戏词你记得最牢。”

林若素怒道:“你见过比祝英台矮一个头多,还大着肚子的梁山伯吗?!”

宋星楼摇摇头:“你要是来演,我不就有幸见到了吗?”

林若素干脆地回答:“两个字,不演!”要演了,她还不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宋星楼:“真的不演?”

林若素很有骨气地道:“死也不演!”

……

翌日,林若素很郁闷地在看台词,虽说死也不演,可还没死她就演了。没办法,她的私心被宋星楼看穿了呗。她本想太后寿筵喜欢《梁祝》了,她就私底下加印线装小说,再冠以“太后都爱看”的宣传语,不卖疯了才怪。要不她真是闲的,会给自己揽这么个活儿。

赶鸭子上架的林若素只好每天去演梁山伯。演了几天,还真让宋星楼找出一些小毛病。此外,宋星楼还建议再加一场祝英台哭灵的戏。林若素是没意见啦,反正版权又不是她的,加了戏到时印成书厚一点还能提价,没什么不好。

只是,躺在当道具棺材的躺椅上的林若素很郁闷啊。祝英台,我知道梁山伯死了你伤心,可是你不要老是一声又一声地在我耳边哭喊:“梁兄。”好不好?我晚上都梦不到有人喊我“安安”了,改“梁兄”了啦。


 第二十八章 生了没有

陆砚啊,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八卦的。躺在道具棺材板上装死尸的林若素,趁着祝英台掩面喊她“梁兄”时,偷偷睁开眼,哀怨无比地瞄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看他们预演的陆砚。

陆砚听闻林若素和宋星楼在找到伶人前,两人先排演《梁祝》,顿觉有趣,特意把结草庐歇业半天来看看。此刻,他见本该“死了”的梁山伯诈尸一样地睁开眼睛望向自己,心里只当林若素又起了调皮的心性儿,不由对她微微一笑。

林若素以为他在笑自己的扮相古怪,不由在心里气道,陆砚啊陆砚,我知道自己的造型不像梁山伯,你也不用当着我的面笑我吧。她顿时觉得相当没有面子。

偏偏,今天,宋星楼不知道是“人来疯”,还是太入戏,那“梁兄”是叫得一声比一声悲切,直接就向着凌厉奔去。

好嘛,知道的明白是梁山伯死了,祝英台哭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祝英台死了来冤魂索命呢。不知道为什么,林若素心里是越发的烦躁。而宋星楼还拉起她的袖子哭得梨花带雨,林若素简直想射他一盒暴雨梨花针。

霍地坐了起来,林若素终于再也受不了了:“我不死了!”她一把拽回自己的袖子,“祝英台,你去死吧!”

宋星楼的确是演着演着起了些戏弄之心,才故意夸张了些。但此刻他听得林若素的尖叫,见她这么生气,不由一愣。

林若素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坐起来后也是一愣。突然腹中一阵剧痛,她不由抱着肚子蜷了起来。

“宋星楼,我疼。”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宋星楼本想驳她几句,但见她表情痛苦地低下头,再见她群底见了些红色,又听得她低低的声音,不由慌忙去抱她。

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安无忧也飞身而来,但终究慢了宋星楼一步。见到宋星楼怀里紧皱眉头的林若素,安无忧担心地问:“姐,你怎么样?”但见林若素不出声答应自己,只是面色发白,裙子上的红色面积也是越来越大,让人心惊。

林若素只觉得腹中剧痛,浑身冷汗直冒,心下不由大骇,偏偏又疼得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在下面看着他们的陆砚,原本只以为又是林若素和宋星楼常有的吵闹,此刻也瞧出了不对。他不会武功,不及安无忧的动作敏捷,但此时也来到了临时搭建的戏台上。一见林若素的样子,他已经明白她要临盆了。感受到林若素的疼痛与不安,他忙出声安慰道:“若素,不要害怕。”

他的声音有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奇异因子,林若素正好缓过一阵剧痛,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陆砚,你会不会给人接生?”

林若素临盆,瑞王府天下大乱。

全府的下人奔走相告,人人关心。见面不问:“饭否?”只问:“生了没有?”虽没有主语和宾语,双方都知道这个句子补全后的意思——“安姑娘生孩子了没有?”要是当时林若素在场,而且她不是被当作谈论话题的当事人,那她一定会抱着肚子狂笑。然而现在,她只有躺在床上,抱着肚子狂痛和尖叫:“啊——!”

在现代,林若素连男朋友都没有交往过就直接over了,自然没经历过生孩子,也没有经验;到了古代,十八岁的安敏也是初产,这一回生二回熟的好事也轮不上她。虽然说,她不抗拒生小孩,可是在现代电影电视看得太多了,里面的女演员演到这一段时,一个比一个叫得惨烈,一个比一个疼得吓人,还动不动就难产,好像难产的几率很高似的,着实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心里阴影呐。

尤其是,她现在亲身体验,生孩子真的是——很,痛,啊!!!!她一把抓住陆砚的手:“陆砚,我快痛死了!”她没有夸张,要是继续这么痛下去,她绝对会再死一次。

陆砚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淡定之人也有些紧张。他反握住林若素冰凉却满是冷汗的手,轻声安慰她:“若素,别害怕,放松身体,慢慢呼吸……”

其实,他心下也是紧张万分。女子产子,本便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虽有一身医理,倒也从未真正地给女人接生过,此时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男女大防,在林若素身边帮助她生产。然而,所谓关心则乱,陆砚只觉得自己止血扎针的手总有些不稳。但他心道,自己必得冷静,哪怕拼了心力,也要保住眼前这个女子和她的骨肉,撑到宋星楼找来经验老到的稳婆。

宋星楼则派人满世界去找稳婆,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京都的女人约好了生孩子似的,稳婆均不在家。宋星楼只好亲自进宫一趟,找来御产嬷嬷,也便是后宫中专为临盆的嫔妃接生的老宫女。

他本身有自由出入宫中的宫牌,有在宫里自由行走的权利,但文商国的当今圣上宋陌尘尚未立后,宋星楼若想进后宫,还想带走人,即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瑞王爷,也须得过了太后这一关,得到她的首肯才行。

他不及细想,只闯太后所居的慈和宫借人。太后虽然略感惊讶,倒是也没问什么就立刻点了头同意了。

宋星楼急急地行了礼欲走,太后也不留,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莫要急,生孩子虽然有些凶险,挺过那一会儿也就好了。”说出的全是安慰宋星楼的话。

宋星楼顿了顿身形,片刻才转身道:“谢谢……”

太后眼里露出一片欣慰之色,正待再说些什么,宋星楼却是一个全礼:“谢太后。”硬是把脸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无限远。

太后见宋星楼的表现,略显失望,只是淡淡地道:“你去吧。”

这厢宋星楼宫中借人,那厢陆砚却感觉林若素的情况越来越糟,血虽流得少了,孩子却半点也没露出来。

“若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不得不一直和林若素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生怕自己一个没照应到,那双灵动的眸子就会从此黯淡,不复存在。第一次,陆砚感觉自己这么强烈地想要保护一个人。

“嗯。”林若素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至于这“嗯”代表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从下午一直尖叫到傍晚,疼得早就没了出声的力气。疼了这么久,虽然克制了再克制,她还是没克制住自己往难产的方向想。只是,想归想,但当宋星楼带回来的御产嬷嬷一脸肯定地对她说,孩子胎位不正的时候,林若素还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虽然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可她只是想一想,也不用这么灵吧?!

除了身为大夫的陆砚是房里唯一的男性,上至充当接生婆的御产嬷嬷,下至端热水的丫头,均是清一色的女性。宋星楼和安无忧因为林若素的坚持,只好一直在外面守着,也是心急如焚。

林若素心里有些悲凉地想,自己若是就这么死了,好歹死时还有三个男子为自己挂心,也算值当了。

只是,自己千辛万苦地借尸还魂,又千辛万苦地保住孩子,还想着要开店过小日子,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这会儿她难产而死?

怎么想都不甘心啊。心下不由又生出一股力量,一定要生下孩子!一定要活下来!

御产嬷嬷显然认为女子产房里有男子存在是一件相当不妥的事情,即使这个男子是大夫也不妥。所以她一来就把陆砚“请”了出去。陆砚虽然想陪在林若素身边,但身为大夫的理性让他明白此时自己帮不上什么了,留下来也只是意气用事,说不定还碍着御产嬷嬷行事。他轻轻地扶着林若素的额头道:“若素,不要害怕,我和他们一起,在外面等你。”说完才自己走了出去。

宋星楼和安无忧一直在外面等着,虽总见到人进出,却一个说明情况的也没有。此刻,见陆砚走了出来,又见他衣袖下摆皆有斑斑血迹,两人担心林若素的情况,都上前想问。还没等那二人发问,陆砚已经自己开了口:“难产。”

难产。只轻轻的两个字,却叫二人的脸色一起变了。

房里,林若素在御产嬷嬷的引导下,逐渐静下了原本紧张的心,照着嬷嬷的吩咐一步一步地做。房里本来慌乱的几个丫头,也在嬷嬷的指挥下,端热水的端热水,递帕子的递帕子,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突然,门外一阵说话声。林若素仔细一听,竟然是安无忧冷冷的声音:“让开。”显然是对守在门口的玉叶说的。

宋星楼的声音也紧跟其后:“玉叶,退下。里面的人,开门!”

玉叶刚答:“是,王爷。”林若素已然在里面尖叫:“你们不准进来!”

有没有搞错,她是生孩子,又不是现场表演,她不想被一群人围观啊!

刚叫完“你们不要进来”,林若素的腹中又是一阵绞痛,疼得她差点没昏过去。

拜托,外面的两位,能不能不要给她添乱,她现在很忙啊!


 第二十九章 安无忧的害怕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现在还可以再加上一句——林若素要生孩子。总而言之,这三件事有一个共性,就是都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林若素那个难过啊,生孩子难产她能不难过吗?更让她难过的是,她用力了那么久孩子没生下来,她打算死就死吧,实在没有力气的时候,御产嬷嬷揉揉她的肚子,孩子居然就出来了。这个倒霉孩子,怎么一出世就这么折腾人?

孩子出世后没有哭,御产嬷嬷怕他憋气,照着他的屁股上就是一巴掌,“啪!”。脱力的林若素汗津津地躺在床上,听着那一声巴掌,心里是百感交集啊。说心疼吧,这孩子折腾得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实在不应该心疼;说不心疼,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出世了自己还没抱过呢,居然就这么着挨了一巴掌。

小孩子挨了打,总是要哭的。小家伙却只哭了一会儿便没了声。林若素那个心里着急啊,生怕孩子被打出什么毛病了。也不管自己母子这两条命是人家嬷嬷忙活了半天才救下的,对着人家就是一阵怒目而视。幸好那嬷嬷不是跋扈之人,倒也不说什么,只是将孩子抱到了林若素床前:“小主子睡着了。”

林若素不信,够过头一看,可不是嘛,他睡得正香呢。简直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林若素这才放了心,对着嬷嬷笑得一阵发虚。没办法,自己刚刚错怪人家了。

“我给小主子洗个澡,您先睡着。产后的这一觉可是重要了。”御产嬷嬷抱了孩子到一旁洗澡。

林若素在一边看着。虽然只是几眼,但是那鼻口眉眼,都是那么熟悉。这五官很眼熟啊,林若素想啊想的,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赤炎霜。对了,他是他亲爹,能不像吗。林若素暗想,自己大概是最近生活太安逸了,早把赤炎霜这个人连名带姓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想起赤炎霜,林若素心里就有点不爽。说不上为什么,大概因为都是他的缘故,自己才会一来就成为了孕妇加弃妇,现在还万分荣幸地升级为孩子他娘,无端地老了一轮。

想起在京都和赤炎霜的意外相遇,林若素不由有些黯然。在古代,母亲不一定要行使告知权来告诉孩子的父亲孩子出生了吧。林若素想着。

御产婆婆替孩子洗好了澡,见林若素还睁着眼没有睡,便又把他抱到林若素面前。

这个孩子……林若素看着他,皱起了眉毛,他也太能睡了吧。洗澡都没把他弄醒?

林若素本就累,此刻见孩子还是睡着,心里也是一松,奇乏无比,也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孩子一出生,御产嬷嬷便支了个丫头出去跟等在外面的三个男人报了信,母子平安。此刻,她见林若素睡去,玉叶在一旁伺候着,她便抱了孩子出来。

先是身为大夫的陆砚抱过孩子看了一会儿,呼吸平稳,脉象宁和,他这才放下了心。本来他还一直担心,林若素在怀孕期间大伤过,又险遭小产,胎儿出世后极有可能先天不足。但现在看来,孩子的情况很好,一切正常。

宋星楼好奇地抱过孩子。这个软软绵棉的小躯体显然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用力不是,不用力也不是:“难产生出来的孩子都这么小吗?”

忽然想起以前,林若素挖苦宋星楼时说过的,“人可以没有知识,但不能没有常识”的话,陆砚微笑着道:“孩子刚生下来时,总是这么小的。”

安无忧看也没有看孩子一眼,径直走进了林若素的房间。即便御产嬷嬷说她已经睡着了,他也要亲眼见到她平安。

宋星楼对那个小小的躯体依然惊奇不已,但不管他怎么逗弄,他都不醒,他便抱着他,随着陆砚一起进了林若素的房间。

见到林若素睡得很沉,安无忧这才放下心来,接过宋星楼怀里的孩子,坐在她床边守着。

陆砚替她把过脉,确信她已经没有大碍,这才亲自去煎药。

赶巧,赵管家进来,回禀宋星楼,已经找到了几个合适的伶人,需要请宋星楼亲自去看看,定个人选。宋星楼虽然不太情愿,但毕竟事关太后的寿筵,便就出去了。

半夜,林若素醒来时,只有安无忧坐在她的床边。

“无忧……”

“姐。”安无忧轻声应道:“你怎么样?要喝水吗?”

林若素点点头。这生孩子时疼得她的尖叫简直堪比帕瓦罗蒂的高音部,现在嗓子干得快冒烟了。

安无忧把孩子轻轻放到睡筐里,然后去桌边倒了一杯水。

“他,还在睡?”林若素都感觉惊奇了,这个小孩怎么这么能睡?

“嗯。”安无忧点点头,端着杯子回到林若素床前。

林若素喝过水,感觉舒服多了:“水是温的?”这秋天了,秋老虎的威力还是很大,茶壶里有热茶还是不多见的。

安无忧只是道:“你不能喝凉的。”御产嬷嬷已经被宋星楼派人送回了宫,临走前,她交代几个使唤丫头需要注意的一些事,安无忧在一旁听着,也记下了不少。桌上茶壶里的茶他在林若素睡梦之中已经换过几回了,只为了林若素醒来时可以有热茶喝。当然,这些他自是不会多说。

林若素原本生活在现在,这些产后注意的事项她多少也知道些,当下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姐。”沉默了一会儿,安无忧突然开了口。

“嗯?”

“我之前,一直很不安。”安无忧想了想,声音低沉地道。

林若素顿了顿,才从安无忧的眼神里明白过来,他口里的“之前”,指的是自己难产。

“担心我会死吗?”林若素轻声问。

安无忧摇摇头:“不是。”

林若素有些惊讶自己猜的不对。“那是……”

安无忧缓缓地道:“是害怕。”

“害怕?”林若素重复道,不明白这和“担心”有什么差别。

安无忧默默起身,拿了香垫靠在林若素背后,在慢慢扶她坐了起来,低声道:“是的,害怕。”

他重新坐下,似看着林若素,又似没有看着她,慢慢地说:“原来,我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因为,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如果你对一样东西产生执着了,你就容易死于这个东西。而我有的,不过是自己的命而已。但我不怕死,而其他,也都是无关紧要的。”

林若素知道他说的小时候,其实就是在做杀手之前,在谷里与世隔绝接受训练的日子。自从和自己一起后,安无忧很少这样主动说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几乎是没有。印象之中,他总是静静地站在自己身旁,看着自己开心,看着自己不开心,看着自己健康,看着自己生病,尽力地去保护自己。虽然说是做了姐弟,其实更多的时候,照顾人的一方都是他。林若素有些汗颜,自己似乎很少关心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此刻,既然安无忧难得地开了口,林若素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像有人贪钱,就容易因财而死,有人恋色,就容易做了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是吗?”

安无忧点点头:“执着会产生恐惧,没得到时有得不到的恐惧,得到之后有得不到更多的恐惧,还有会失去的恐惧。而这些恐惧,就是害怕。”

林若素抬起头,望向安无忧的双眼:“而你现在害怕了?”

安无忧笑了,捋了捋林若素因为睡觉而凌乱的头发:“嗯。”

“那你现在这么开心。”林若素小声嘀咕。

“因为,我越来越像一个人了。”安无忧淡淡地笑着,林若素看在眼里却是无限心疼。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心里这么落寞着。

她故意凶巴巴地道:“谁敢说你不像人了?我替你出头!”

安无忧摇了摇头:“原来的我,只是会杀人的工具而已。即使,后来,一路硬要随着你,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己都不知道,除去杀手这层外衣,我还能何去何从?”

林若素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半晌,也只是把手轻轻放在安无忧的肩头:“无忧。”

安无忧笑着抬起头:“姐,你当时是不是很难办?”

林若素笑道:“我难办什么?为难有人给我包吃包住包给钱花?”她得意地哼哼,“幸好当时是我捡到你,要是别人,你这么好骗,早被人卖了。”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这么好运,在路上走走也能捡到这样的少年的,嘿嘿。

安无忧随林若素说,只是笑着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即便身体虚弱,即便刚刚睡醒,她依然是那个我行我素的林若素,天上地下,只此一人。

看着安无忧只是笑,林若素不满地嘟囔:“你笑得这么好看,真不知道我还能做你几年的主,你就要娶妻对着别人笑了。”林若素玩笑了几句,心里却真是有点吃味了。

安无忧站起身,有些青涩地抱住林若素。

林若素一愣,在安无忧的怀里闷声问:“无忧,你……”

“姐,不要说话。”安无忧用下巴抵住林若素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

林若素听了安无忧话里不曾有过的情绪,虽不知他怎么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

“我不害怕死,可是,我害怕你会死。”安无忧在心里道。

“姐,我……”安无忧正要说什么,陆砚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见到房里的情景,尴尬地一愣,便转了身又要出去。

“陆砚。”林若素出声喊他。

陆砚回过头,神色已经恢复了平常,温柔地笑道:“我不放心,来看看你。”


 第三十章 青青子衿

安无忧本不想离开。但是,林若素却坚持让他回房去睡一会儿。林若素知道,不趁着自己醒着的时候叫他去睡,那他一定会守着自己,直到自己下一次睡去再醒来。底子好也不能这么折腾。

安无忧只好答应,走前深深看了陆砚一眼。陆砚向他报以微笑。

安无忧走后,林若素转向陆砚道:“你这么晚了还不睡?”据她住在结草庐时的观察,他的作息时间那是相当规律啊——标准的早睡早起。

陆砚只是笑着摇摇头:“来看过你,我便去睡。”他绝口不提刚才进门看到的那一幕,仿佛压根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若素很感激他的体贴细心。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为什么安无忧会抱着她。因为姐弟感情好?总觉得有点牵强。林若素感觉自己来到古代后,思想也变得保守了,只是一个温情的拥抱而已,其实也没什么,高中毕业前夕,她还和同桌的男生抱头痛哭咧。可她偏偏要和自己较真儿,总觉得似乎没个说法仿佛就说不过去似的。

陆砚见她闭口不语,便又替她把脉。

林若素笑道:“陆砚,你的这个职业习惯可不太好。”

陆砚不解地望向她,脸上的笑容却不变:“什么?”

林若素朝着陆砚给自己把脉的手努努嘴:“好像你每次见到我,都会给我把脉。你说,你要是走在大街上,随便碰上个姑娘就过去给人家把脉,人家不把你当成登徒子才怪。”

陆砚见林若素脉象稳定,这才笑着收回手:“我怎会随便就去给人把脉?”

林若素撇嘴道:“玩笑嘛,你那么认真做什么?”真是,脾气这么好,怎么就没有幽默感昵?虽然幽默感和脾气好像没什么内在联系,可林若素偏偏就认为脾气好的帅哥都应该富有幽默感。绅士定律嘛,长相英俊,彬彬有礼,幽默风趣。

陆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孩子我也看过了,很健康,一切都好。”

“嗯。”林若素点点头,随后笑道:“瑞王府的伙食那么好,可不是白吃的。”

陆砚被林若素的说法逗得莞尔,尤其是林若素后面又特地谄媚无比地凑过来加了一句:“当然当然,陆大神医的安胎药更是功不可没。”

陆砚想到自己煎的药,便对林若素道:“我刚才煎了几帖药,都是产后补气的,早上玉叶给你端早膳来时会一并端来。这些药,是温了几遍药效也没事的。”

林若素皱了皱眉:“你是因为煎药才弄到这么晚的吧?你白天结草庐那么忙,煎药的事就不要自己亲自动手了。再说,”她握握拳头,展示她其实没有肌肉的小胳膊,“我现在很好,不用整天那么补啦。”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中药真的很苦啊,她连茶叶泡的茶都敬而远之,何况这苦到人舌头发麻的汤药。

陆砚显然不同意她的说法:“产后极易感染风寒,容易落下病根,是很难根治的,而且,现在是秋天,天干物燥人乏,身体倦怠,自是更容易……”

林若素一听陆砚给她吐这些医学泡泡就头晕:“打住打住,我明白了,总之我要是不吃药,就会后果很严重,是吧?”

陆砚点点头:“不错。”

呼,总算停住了。林若素在心里道,再听下去,陆砚就是给她砒霜、鹤顶红什么的她都照喝不误。自己算是明白,为什么《大话西游》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会因为唐僧的啰嗦而几近抓狂了。就和现在一样自己的状况一样。不管你是个人习惯也好,是私人爱好也罢,不要强迫听你说啊。

想了想,林若素如小学生课堂提问一样举起右手:“陆砚,我可不可以提个小小的意见?”

“什么?”陆砚好脾气地问。

“要是和药效不抵消,我下次吃药在里面和些红糖,好不好?”

陆砚知道她是怕苦,便笑了:“嗯。”

林若素望着陆砚总是一片平和的笑容,想了想,缓缓地问:“你,不好奇吗?”

陆砚问道:“好奇什么?”

林若素望了一眼睡筐,避开陆砚的眼睛:“你不好奇,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不好奇我的来历吗?”

陆砚笑了:“说不好奇是假的。但你既然不提,自然有你不愿说的原因。不过,”他迟疑地顿了一下,顺着林若素望向睡筐里的孩子,接着道,“我猜想,他的父亲是我们之前在街上遇见的那个男子。”

林若素苦笑道:“陆砚,你看事情还真是透彻。不错,他的确是孩子的父亲。上次我说,让你不要问,我以后会告诉你。但后来,我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她看向一直静静地听她说话的陆砚,后者对她报以理解的一笑。

林若素想了想,试图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并不想瞒着任何人我的来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说。”怎么越说越乱?林若素心烦地扯了扯罗帐垂下的帐角。

陆砚拉开她的手,放回绫绸紫缎的被面上,轻声道:“慢慢说。”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总能让林若素的焦躁平复下来。上次临产前是这样,这次也是如此。林若素感激地看了看陆砚:“他是我原来的夫君。也是惊雷山庄的庄主,赤炎霜。”

“安安”,仿佛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提到赤炎霜的名字时,林若素的心别样地悸动了一阵。

安敏,是你吗?林若素在心里问,但久久得不到回应。想到那次,太虚幻境一般的梦境,还有最后那句若有似无的叹息。

“以后,你便是我了……”想起这句话,林若素眼底一片黯然。

“若素。”陆砚轻轻地唤她。眼前这个女子,平日里嬉笑怒骂,皆表于形。却从不曾像此刻这样心事重重过。那削瘦的双肩,到底担着怎样的过往?陆砚无奈自己即使医术高明,却医不了心病。

对上陆砚关切的眼神,林若素敛回心思,笑了笑:“我没事。”

有那么一刻,她想把自己的来历原原本本地告诉眼前这个让人心安的男子。他的笑容,让她安心;他的温柔,让她沉静。但考虑之后,她还是只是像对安无忧讲的那样,说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其实也说不上假,安敏的生平她几乎没有改动,只是隐瞒了自己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一缕幽魂。

陆砚听了林若素的话,却没说什么,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多少变化。

撇开心里因为念及赤炎霜时的异样,林若素好奇地问:“你不觉得惊奇吗?”

陆砚摇摇头。他早就知道,她这样的女子,必定有着不寻常的过往。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听她说着自己的往事,虽然她的脸上没有悲喜,自己却在心里,为她心疼。她不是迎风而泣,飞絮四撒的弱柳,一副柔弱的身子却总是脸上笑着,对自己,对别人。伤重也好,难产也好,即便生死一线悬,也没有见她流过一滴泪,过后,又是一脸艳阳天。她不是那种如宋星楼一般让人惊艳的美人,却自有一番神采,妩媚灵动,不知不觉,就攫住了自己的视线,再也移不开半分。

林若素见陆砚不答,便向他看去。只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像加多了盐的汤,添多了柴的火,浓着,深着,包含了太多,多到让她不解,让她疑惑,让她不安,让她不自觉地开口去转移话题:“陆砚,你再这样发呆我就要睡着了。”

回过神来的陆砚敛了神色,又是寻常温和内敛的样子,微笑道:“大概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神游了。”

林若素点点头,就势而道:“我也乏了。那你早点回房休息吧。”此刻,她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也就不留他了。

陆砚起身,扶着林若素躺下。这个动作却让躺下的林若素感觉怪怪的。平时无忧这样扶自己还好,而陆砚原来也不是没有因为诊治而亲近过自己,此刻自己怎么就这么敏感呢?

正奇怪着,林若素一偏头,见到陆砚还在门前站着看着自己,便朝他笑笑:“快回去休息吧。要是明天陆神医精神不济,开错方子,可就砸了结草庐的牌子了。”

陆砚这才笑着轻轻带上门。

林若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本来的睡意因为和陆砚的谈话而全跑了,她几番转侧,都睡不着。口里又干,便想起身去倒茶。结果被子厚重,她又力乏,一个没站稳,被绊住脚,竟这样就直直地摔了下去。

林若素直觉地闭上眼睛,仿佛自己看不见,就摔不疼似的,鸵鸟心态尽显无遗。却不想,下一秒,自己却掉进一个温温软软的怀抱。

没有睁开眼,林若素直觉是陆砚又折了回来,开口便唤:“陆砚。”

话一出口,她又反应过来,陆砚不会武功,怎么会这么迅速地接住自己:“无忧?”

头顶上传来一声冷哼:“笨女人,你的眼睛不用来看人留着做什么?”

林若素惊讶地睁开眼:“宋星楼,怎么是你?”

宋星楼邪勾嘴角:“怎么不能是我?”


 第三十一章 有奶就是娘

“我忙完了事情就来看你,还救了你让你免于摔个四脚朝天,可是你还连着认错我两次,真是让人寒心哪。”宋星楼无视林若素强烈要求自己走回床边,把她抱回床上。

林若素白了他一眼:“我又没有叫你救我。”真是,知不知道产妇需要好好休息啊,还跑来烦她。

“玉叶呢?”宋星楼微怒地问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话下人都是捡着听的啊,他明明吩咐她在这里守着的,居然跑得不见人影了。要是自己没有过来,林若素这一摔,是不是就得明个儿早上才有人知道。

“奴才也是人,我叫她回去睡了。”林若素开口向这个满脑子主子奴才的瑞王爷解释。

宋星楼哼了一声,又走到睡筐边,伸出手。

林若素不满地嚷嚷:“喂,不要随便戳我儿子的脸,弄醒了他你哄啊。”

宋星楼抬起头,声音放轻了些:“他饿了吗?”

林若素不解地探过身子一看:“都说要你别去逗他了,好了,现在醒了,怎么办?”

宋星楼看向林若素,无辜地问她:“你说怎么办?”

你长得是妖媚,不是萝莉,不要随便给我笑得那么天真。林若素有些恼:“我怎么知道!”

幸好小孩子没有哭,不然她一定头都大了。

宋星楼反问:“你不是她娘吗?”

林若素怒道:“我下午才生下他好不好!”她刚刚才上岗几个时辰而已,专业经验等于零。

见她似乎真有些生气,要起来抱孩子,宋星楼急急地道:“你睡着,我来抱。”唉,自己怎么就对她没了脾气呢?

林若素有些怀疑:“你会抱吗?”

宋星楼不答,只是像下午御产嬷嬷抱着孩子时一样,动作轻柔地抱起孩子。

“你还真有两下子嘛。”林若素笑道,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你不是抱着他来让我喂吧?”

宋星楼无比鄙夷地看了一眼她的胸部:“算了。”

林若素气道:“宋,星,楼!”欺负人也不能这样。胸部不大就不能哺乳吗?虽然她感觉自己真的似乎没有奶水。但宋星楼的那个眼神,摆明是嘲笑她“一马平川”。她正郁闷着,宋星楼抱在怀里的孩子突然就尿了。

看着宋星楼恼怒地骤起眉,看着自己前襟上的一大滩污渍,林若素毫不夸张地大笑起来:“儿子,你太争气了。”横扫一眼刚才讽刺自己的宋星楼。嘿嘿,让你笑我,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一江春水向东流”。

宋星楼恼归恼,更多的却是恼自己,偏偏拿这一对母子没辙。转了身,抱着孩子就要出去。

林若素有些紧张地在后面问:“你去哪儿?”不是吧,真生气了?小孩子唉,不用这么计较吧。

宋星楼头也没回地道:“我去找蔡姨。”

林若素点点头:“哦。”等宋星楼出去了,她才反应过来。蔡姨是厨娘,又不是奶娘,找她干吗?还有,现在是半夜吧?尊重一下奴才的劳动权和休息权好不好?

郁闷地看着蔡姨坐在床边,给孩子换好不尿布,又解了衣服喂孩子吃奶,林若素真是有些气短。还真是有“奶”就是娘啊。低头看着自己明显只有A的胸部,林若素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小嫉妒。

她好奇地问:“蔡姨,你怎么会有奶水?”她是寡妇吧。

“回安姑娘的话,之前王爷让陆大夫开了方子。奴婢原本也当过奶妈,奶还没下去,这药催催,奶就又有了。”蔡姨喂好孩子,把孩子在睡筐里安置好,这才躬身答道。

蔡姨一句话带了三个“奶”,字字直指林若素的伤心事哪。林若素感觉在蔡姨这个“胸怀伟大”的奶娘面前,自己实在是没法不自卑。见她喂好了孩子,没别的事了,就让她先下去了。她才没病,没事给自己找个参照物,还差距那么大,随时打击自己。

不过,想不到宋星楼这么细心,这个也想到了。

蔡姨前脚刚走,宋星楼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咦,你还不去睡?明天不早朝吗?”林若素问。现在天都到后半夜了,似乎平时,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要起来了吧。然后弄得整个王府热闹非凡。

宋星楼没好气地道:“当然要早朝,你睡了我就走。”

林若素皱皱鼻子:“你这人,明明关心别人,偏偏不好声好气地说。”

宋星楼嘴硬地道:“谁关心你。我是怕你再摔了。这秋天晚上可冻人得很,你要在这地上睡上一夜,不冻死才怪。冻死了你无所谓,给我这瑞王府招了晦气怎么办?”

林若素眨眨眼:“怕我摔了,可不就是关心我吗?”

宋星楼哼了一声:“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直到林若素躺下要睡了,他这才要走。刚走到门口,林若素出声道:“宋星楼。”

“嗯?”宋星楼转过身。

林若素认真地说:“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不会这么有惊无险地生下这个孩子。林若素在心里补充道。

宋星楼明显一愣,他习惯和林若素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习惯和林若素吵架吵到脸红脖子粗,却习惯不了林若素用这么认真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正考虑着要怎么回她的话,只见林若素突然话题一跳:“你上早朝的路上要是捡到金子,回来记得分我一份啊。”

“什么?”宋星楼显然还没有适应林若素的跳跃性思维。

林若素咬住嘴唇,忍住笑:“因为,童子尿是去霉气,除鬼魔,招好运的上上品哪。”

此时,宋星楼还穿着那件“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衣服,他不由怒道:“安,若,素!”

林若素一扯被子,盖住脸:“我睡觉了。”

感觉宋星楼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这才愤愤地离去,林若素掀开被子,笑得出了声。

出了林若素的房门,宋星楼在她的门前站了片刻,听着房内林若素轻轻的笑声,也顷刻弯了眉眼。那笑容,像徐徐的夜风,令月色黯淡,繁星无光。

后面的日子,林若素过着平淡的坐月子的日子。宋星楼因为太后寿筵的事,越来越忙,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陆砚每天都要去结草庐,只是依旧会来看看林若素的情况;无忧本来是陪在林若素身边的,但是因为林若素闲不住地让邹仁发去开始重新布置那个茶室店面,他就一天去几趟,回来跟林若素汇报情况、进展,再拿着林若素鬼画符一样的图纸,再去店里,倒也不在林若素身边的时间居多。

林若素喝着传说中坐月子必喝的老母鸡汤,当单身妈妈也是可以活得很滋润的嘛。

赵管家进来了:“安姑娘,外面有人要见你。”

“见我?”林若素有些惊讶,貌似她在这里没什么熟人吧?

她想了想:“让他进来吧。”闲着也是闲着,况且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谁会来找自己,还找到瑞王府上来了?

不过,见到来人后,林若素后悔了,她根本就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人,这人,这人居然是赤炎霜!?妈咪咧,就说好奇杀死猫,我和你不熟好不好,你干吗没事跑来见我?

“你是……”虽然知道他是谁,林若素还是要假假地装一下不认识。天知道她见到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差点把拿在手里喝鸡汤的匙子扔出去。

“在下赤炎霜。”赤炎霜向林若素一拱手。

嗯嗯嗯,林若素在心里点头,我当然知道你是赤炎霜。面上她还是继续要假装下去的:“不知赤公子找小女子有什么事?”也不知道有过三个老婆的青年男子,还能不能称为公子,林若素在心里七想八想,你找我最好没有什么事。

听不见赤炎霜的回答,林若素一抬头,却吓了一跳。赤炎霜不知何时,竟走近了好几步,现在和坐在椅子上的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而且,他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似乎在观察自己。

虽然现代礼仪中,和别人说话时看着对方是基本礼貌,可是,赤大庄主,你现在这样盯着我看,应该是很失礼吧。尤其是,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能看穿人心似的。林若素无路可退地下意识往椅子内侧缩了缩。

赤炎霜冷眼看着林若素的反应,她怕自己?

只是缩了一下,林若素又反应过来。自己干吗怕他?而且这里是瑞王府,她好歹还是宋星楼的座上宾,怎么着都轮不到自己害怕。林若素挺直了身子:“赤公子,不知你有什么事?”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不耐。林若素就是要赤炎霜听出她的不耐烦,最好他听出来以后立刻自动消失才好。

赤炎霜看着几乎和安敏一样的面容,却听着显然在安敏的口中从不会出现的语气,这个女子,还真是有些诡异。“当日,在街上,在下与陆夫人偶遇,因为陆夫人实在与在下的一位故人容貌惊人的相似,故才多方打听,得知陆夫人暂居瑞王爷的府上,特来拜访。”

林若素听得牙痒痒,多方打听?你闲的,鬼才相信你。不过,听得他叫自己“陆夫人”,显然是真的查了些东西。林若素不知他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只好继续与他虚与委蛇:“不知赤公子的这位故人,姓什名谁?奴家也很是奇怪,怎么有人会与我这么像。”

“她是在下的三夫人,娘家姓安。”

林若素笑道:“真是巧了,我也姓安。”果然好巧啊,呜,早知道就姓林好了……


 第三十二章 只道不是故人

正说着,宋星楼来了:“安若素,听赵管家说有个男人来找你。”人还没进门,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

“瑞王爷,”林若素赶忙迎到门口,给因为被她叫了一声“瑞王爷”而愣住了的宋星楼行了礼。

宋星楼扫了一眼赤炎霜:“你是……”他虽查出林若素原是惊雷山庄庄主赤炎霜的三夫人,但并未见过他。

“在下赤炎霜。”赤炎霜不亢不卑地拱手答道,既不跪拜,也不自称“草民”。目光迎向审视自己的宋星楼,不躲不避。

宋星楼心里一动,赤炎霜?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宇不凡,丝毫没有江湖草莽和商人铜臭的男人。他看上去比自己略长几岁,眼神内敛,叫人瞧不清他的内心,气息稳定,吐纳沉着,显然身怀绝技,即使在贵为王爷的自己面前,依旧自有一番气度。

宋星楼点点头,端正了神色:“惊雷山庄的庄主?”

“是。”赤炎霜沉声答道。

林若素看着面前这两个寒暄过后就不说话的男人,背上冷汗直流,她是真的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气氛:“呃,这个……瑞王爷,是我夫君的师弟,你若想找你的……嗯……三夫人,也许王爷可以帮忙。”林若素稀里糊涂地讲了一堆话,反应过来后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己还帮他找三夫人,要是他借这个理由老是来,那她要怎么办?

赤炎霜看着说话磕磕巴巴的林若素,不明白这个女子怎么从应对自己十分自如变得这么慌张。林若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气氛比较诡异,让人想逃开。

林若素面上的虚笑都快挂不住了,天知道,她现在要说些什么,才能岔开赤炎霜的注意,越早把他打发走越好。

宋星楼看向林若素,危险地斜眯起双眼,林若素读懂了他的眼神:“你什么时候嫁给陆砚了,嗯?”

赤炎霜平稳地道:“贱内离开家后不太可能来京都,还是不要劳烦王爷了。”竟然当着宋星楼的面回绝,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林若素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不过,宋星楼显然不打算让她就这么轻松过关:“不知赤庄主的夫人是怎么离开的?兴许本王真的帮的上忙。”

林若素一听,宋星楼我招你惹你了?你看不出来我很紧张吗?好吧,就算我演技精湛,你没看出来。那我扯你袖子你总有感觉吧?

赤炎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若素,道:“让王爷见笑了,她是年初负气出走的。”

负气出走?林若素心里大怒,他说谎!梦境里,安敏身受重伤的样子历历在目,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后也实实在在地养了那么长时间的伤,怎么会是简单地一句“负气出走”?然而,要是揭穿赤炎霜的谎言,也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安敏了,林若素不得不隐了隐气息,装作只是毫不相干。

宋星楼闻言也挑了挑眉,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自己身旁怒气一闪而过的林若素,又看了一眼显然也在观察林若素的赤炎霜:“年初啊,那时本王正和师兄贤伉俪一起云游四海……”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过了一会儿,他才仿佛刚刚回神:“年初的事,怎么现在才找?”

林若素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是宋星楼口中“师兄贤伉俪”里的一员,不由心里“咦”了一声,宋星楼怎么帮着自己说谎?要是年初之前她就和他在一起,也就等于说明,除非有分身之术,否则她绝不可能是惊雷山庄的三夫人安敏。

赤炎霜苦笑一声:“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说完,他又看了一眼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的林若素。

林若素不抬头,脸上的表情却是丰富极了。切,还家丑不可外扬咧,那你现在说的这么起劲。装得挺像回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在怀疑我。

想归想。林若素还是得装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宋星楼表示了解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若素?”陆砚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

“相公,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林若素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门口去迎他。今天到底吹的是哪股风,这么邪性,平时都那么忙,今天来了一个又来一个。果然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的来圆。上帝,我以后都不说谎了,您老人家放过我好不好?

陆砚愣了一下,看见林若素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若素,你……”转眼一看房内的赤炎霜,他顿时领悟过来,话锋一转,笑着道:“我不放心你和孩子,就早些关了结草庐,回来看你们。怎么,星楼,你有客人?”

陆砚,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谎的哩,不过,现在看来,你这种平时斯文有礼,温文和善的性子,骗起人来那简直是无往不胜啊。林若素一边向着赤炎霜走过去,一边在背后偷偷竖起拇指,陆砚见了不由抿抿嘴。

从宋星楼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二人的互动,他不由目光动了动。他把赤炎霜介绍给陆砚:“这位是惊雷山庄的庄主,他是来找若素的。”平时,宋星楼都是以全名来叫林若素的,可此刻见陆砚亲近地叫她若素,再想到林若素扯的谎居然是陆砚成了她丈夫,而陆砚那么心领神会林若素的意思,这几件事,怎么着都让他心里起了嫌隙,赌气似的也叫起了林若素“若素”。

林若素也感觉出宋星楼的不对。瞟了他一眼,心里暗道,你又抽得哪门子的风,还嫌我现在不够忙不够乱吗?

陆砚似乎这才记起赤炎霜是谁:“前些日子,我夫妇似乎与赤庄主有过一面之缘。”

赤炎霜点点头:“不错。在下当时误以为,陆夫人是在下负气出走的三夫人。”

陆砚微沉了脸:“赤庄主认错人了。”

陆砚你干吗突然生气?不对,是装生气。和陆砚认识这么久了,林若素还是能分辨出陆砚的情绪的。尤其是,他平时好像都没啥情绪。她有些奇怪。转念一想,哈哈,陆砚,你太聪明了。就是嘛,哪个老公受得了自己老婆被别的男人说是他的小老婆,那不等于当着自己的面占自己的便宜嘛。尤其是,这个男人还特地跑来找自己老婆。陆砚啊,来,再怒一点。

赤炎霜对着陆砚抱拳道:“抱歉,赤某人失言,绝没有冒犯陆大夫和尊夫人的意思。”语气倒也诚恳。

林若素偷看了几眼赤炎霜的表情,但是瞧不出什么不妥。难道,他真的不再怀疑自己了?

陆砚沉着脸还未回答,安无忧却走了进来。一见到赤炎霜居然也在,他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更是阴沉了几分。他快步走到林若素身边:“姐。”

林若素快哭了。今天的日子一定不宜嫁娶,不宜兴土,不宜宰屠,不宜祭祀……总之是万事不宜,不然她怎么这么衰,看着这一屋子心思各异,表情不一的几个男子,林若素真想夺门而出。他们这是四国会谈还是四方会审,她一个妇道人家,让她回避一下好不好?

无忧啊,你身上的杀气敛一敛好不好,连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都感觉到了。你姐姐我说我不认识他哩,你把敌意表现得这么明显,这样会害我破功的。

正在林若素在考虑,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时,蔡姨走了进来。

“王爷。”蔡姨先向宋星楼行了个礼。

“嗯。”

蔡姨这才转向林若素道:“安姑娘,小主子正哭着呢,偏偏又不吃奶,不知道这是怎么的了。”

林若素一听急了起来:“我去看看。”她儿子一向是只要吃喝拉撒照应好了,让他哭他都不屑哭给你看的。林若素爱子心切,倒也不是作假,急急地和蔡姨离了这大厅。

林若素一走安无忧当然也就跟着她走了,只不过走之前,他还是凌厉地扫了赤炎霜一眼,后者则若无其事地对回看他一眼。

陆砚也道:“犬子微恙,恕陆某失陪。”说完也追着林若素而去。

大厅里只剩宋星楼和赤炎霜二人。还未等宋星楼下逐客令,赤炎霜倒是万分识趣地一拱手,道:“赤某告辞。”

宋星楼也就很干脆地只有两个字:“不送。”

赤炎霜一出大厅,宋星楼脸上的表情霎时沉了下来:“跟着他。”

梁上跃下一个人来:“是。”说完便领命而去。

再说林若素来到自己别院的卧房,发现玉叶在旁边看着,孩子好好地躺在睡筐里,睡得正香甜。

“蔡姨,这……”

蔡姨跪下来道:“奴婢只是听赵管家的吩咐拿话引了安姑娘过来。”

林若素拉了蔡姨起来:“我不是你主子,你不要跪我。”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得在陆砚之后走进来的宋星楼道:“我用密音之法传与赵管家让他想个法子支开你的。”

林若素没有心思追究什么是“密音之法”,只是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待在大厅里?”

“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么。”宋星楼冷哼一声。

林若素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再看看陆砚,后者向她摇摇头,她转而问宋星楼:“你知道了?”

宋星楼扬扬眉毛:“有什么是我该知道而你没告诉我吗?”虽然他早就查出林若素的来历,但是他查出来和她自己主动告诉他是不同的。而显然,她告诉了陆砚。宋星楼心里不知怎么就变扭了起来。

林若素讪笑:“这个,嘿嘿……”


 第三十三章 近春

搞不明白,真的搞不明白,林若素抱起儿子,拿自己的额头抵着儿子的额头,感受着那小小身躯的温暖和香软,在那片幼儿身上特有的奶香味中,这才让自己烦躁的心绪宁静了下来。虽然,她还是一点也没有弄清楚到底赤炎霜突然出现,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至少,怀里的孩子让她有了份存在感,看来,自己在这个世上的牵绊越来越多了。

那天,林若素极其丢脸地当着安无忧和陆砚的面,又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这次主要是说给宋星楼听的。对着宋星楼那张漂亮得有点天怒人怨的脸,林若素陡然感觉自己就像本想“抗拒”,结果给“从严”吓得“坦白”,希望“从宽”的犯人。

尤其是,自己根本就不是犯人啊。

林若素有些郁闷,真是,都说了瞒着他是因为他嘴巴毒,肯定会借机笑话自己被老公哄出家门,怎么他偏偏就是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

“儿子啊,娘当初可是千辛万苦地生下你,你可千万别跟着你那个亲爹跑啊。”林若素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赤炎霜的出现是因为他查出孩子是他的骨肉,所谓血脉不外流,他这是来抢儿子了。

所以,趁着现在,林若素赶紧和孩子交流交流,虽说是单方面的她在说,她儿子还不一定在听,但是,有总胜于无,现代医学不也承认母子之间是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讯息交流纽带嘛。

安无忧走过来,将手轻轻放在林若素的肩头:“姐,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他抢走你的孩子的。”

林若素笑了:“我是那种任人来抢走我儿子的人吗?”虽然,貌似那儿子也是赤炎霜的亲生骨肉,不过,要生他自己回家生去,休想从她这里抢。

感觉安无忧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林若素摇了摇头:“无忧,不要。”她知道,安无忧对赤炎霜已经起了杀意,可是,即便他真的是来抢夺孩子的,又即便孩子真的被他带走了,这也不能成为让无忧杀他的足够理由。

安无忧低声道:“你,还在意他么?”

林若素一愣,本是想直接回他“没有”,偏偏心里却留有安敏对赤炎霜的一份情,便是这一瞬的迟疑,让安无忧清亮的眸子顿时暗淡了下去。

林若素又静默了一会儿,才用带着连自己也不确信的语气道:“谈不上在意。”

安无忧点点头。

林若素转过身,用十分坚定的眼神看着安无忧:“我现在,最在意的,就是你和他。”她低下头,望向怀里很安静的孩子。

安无忧的眼睛,瞬时又亮了起来:“姐……”

林若素笑了笑:“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新店能快点开张,然后赚好多好多钱,给我儿子买好吃的,我们再买个大房子。然后,早上,我可以在院子里看你练武。嗯,院子里最好能有一两棵参天古树,从别处移种来也行,你练武的时候要有树叶零散地飘落下来。天井的角落里也可以支几个架子,缠上葡萄藤蔓……”

她兴高采烈地说着,偶尔还会用没有抱孩子的手比划比划。安无忧在一旁听着,也不作声,只是由她说得欢喜,却总能在她顿下来等他意见时淡淡地笑着应一声“好”。

孩子在林若素的怀里,随着林若素说话时似有若无的摇摆,慢慢合上清澈的双眼,也将将睡了过去。

邹仁发来了,恭敬地在门外道:“小姐,少爷。”

林若素这才惊觉孩子竟已睡了过去。轻轻地将他放回睡筐,她走到门前,放低了声音道:“什么事?”

邹仁发简略地说了一下情况。店铺在装修的同时,林若素也画了一副麻将的纸样,让邹仁发找了工匠去做,确保两手都要抓,两手都不放松。但是,请来的工匠却回话说,找不到既低价又保持时间长久的颜料油漆,可以让麻将上的花样不退色掉色。

林若素皱了皱眉,这在现代,是早就普及的东西。古代虽然没有水污染,空气污染,沙尘暴,可是总归不方便的地方偏多。怀念了一下现代发达的科技文明,再哀悼了几秒估计自己这辈子是回不去了。林若素这才问邹仁发:“你交代那些师傅要先在麻将牌面上先刻上花纹了吗?要是把颜料沿着纹路描的话,应该就会好些了吧。”

邹仁发道:“小姐先前吩咐的话,小人都跟那些师傅说了。这些师傅都是有几十年老手艺的工匠了,他们说,这法子也是治标不治本。”

林若素皱起眉:“这样么?”想了想,她也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便让邹仁发先退下,吩咐他做麻将的事先停一停,待她想到解决的办法再说。但是,那些老师傅们还是要好吃好喝地供着。

去偏房召来玉叶,让她看着孩子,林若素和安无忧便步行出了门。

林若素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整日里在王府里待着,心里总觉不开阔。赤炎霜出现过一回后,她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终日有点郁郁的。现在做麻将的事因为找不到颜料的原因而暂时搁置了下来。几件事凑在一起,终于触发了林若素想要出王府走一走的愿望。

不想坐马车,林若素只想徒步四处走走看看。然而出了王府,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向喜欢热闹的林若素却总也提不起性质。

而且秋将尽,冬将至,林若素身上的衣服厚重了,人走多了便觉惫懒。她信步逛了一会儿,心里的郁结半点也没有缓解,倒是更见得有些烦乏了。

她只差没指天长叹:“啊,郁闷死啦!”

看出林若素情绪不好,安无忧便道:“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若素好奇地问:“哪里?”

安无忧道:“城外。”

林若素看看自己显然不宜远行的绣花鞋:“走过去?”

安无忧淡淡地弯了嘴角:“飞过去。”

林若素顿时睁大眼睛:“什么?”

……

林若素不敢置信:“无忧,我们下去好不好?”

“没事。”安无忧稳住一旁的林若素。

“可是……好多人在看我们哪。”

“没事,我们蒙着脸,他们看不见。”安无忧不在乎地道。

“可是……”林若素望着自己脚下那些仰视的目光,实在很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虽然,她很向往坐在屋檐上看月亮,可是,现在是白天啊,她不想看太阳啊。而且,她更不想被别人看啊。

如果,你在京都的大街上走得好好的,突然旁边走路的两个人就这么咻地飞了上屋顶去,你是什么感觉,估计也会和现在仰望着林若素和安无忧的百姓们一样,抬起头来集体流鼻血一样仰望这二人吧。

“帕子要掉了。”安无忧出声提醒林若素。

后者无奈地掩好遮脸的帕子:“无忧,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现。”林若素嘀嘀咕咕。

虽然因为蒙住了脸,看不见安无忧的表情,可是林若素感觉他朝自己笑了笑:“姐,你知道吗,以前,每次杀人杀腻了,我就会蒙着面,在街上的房子顶上飞来飞去。”

林若素满脸黑线,这是什么嗜好?感觉和裸奔,徒手爬高楼一样变态。林若素想起自己原来念书的那个大学,总有一些疯子,也有诸如此类的奇怪喜好,然后在学期末拿全A,直叫林若素这类自感平庸但是正常的人无话可说。不过:“杀人杀腻了,是什么感觉?”

“就像前些日子,你吃酸梅子吃到觉得和喝开水一样。”安无忧淡淡地说,搂着林若素又向前飞了一个屋顶。

林若素点点头:“那简直生不如死。”

安无忧脚下没有停,只是道:“开心点了吗?”

林若素很想摇头,但是,为了自己能尽快“脚踏实地”,她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嗯,我们可以下去了吧?”

看看快到地方了,安无忧点头道:“好。”

呼,林若素这才放下心,她还真怕自己说开心,他就多飞一会儿。

虽然林若素没有坐过飞机,但是她敢确定,要使她还有机会回到现代,她绝对会晕飞机晕到七荤八素。因为,此刻,在京都城郊,已经“安全着陆”的她相当的脚软。

“姐,好些了吗?”安无忧问靠在自己肩膀上有气无力的林若素。自己怎么就忘记她原来晕过马车呢,还这样折腾。

感觉出安无忧语气里的自责,林若素道:“我没事。不过下次上房之前先通知我一声。”抬起头来,她看了一眼四周:“这就到了吗?”不就是一座山吗,没什么特别的啊。

安无忧扶着她走到山的背面:“姐,你看。”

林若素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山背上,满山遍野,全是白色的花,铺天盖地,美不胜收。

林若素欣喜地跑不去,蹲下来:“这是什么花?”比梅花艳,比桃花白,比菊花清,比兰花香。

“这是近春。”

“近春?”

“它的花期很短,只有秋至冬的那几天。可是,要是前年能开出近春,那年的冬天就会特别的短,来年的春天也会来得格外早。所以,叫近春。”安无忧解释道。

林若素点点头:“真是一种奇特的花。”她不由想起那句话:“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来了兴致,林若素拉起安无忧:“无忧,你看,这近春多美,还记得我说过,你一笑起来,就像满山遍野的花都开了吗?”

安无忧点点头:“嗯。”他轻轻地笑着,仿佛如一泓凛冽的春水,寒中带暖。

林若素用手指点住安无忧弯起的嘴角:“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想起以前的事。”

安无忧笑容不变:“嗯。”

林若素接着道:“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幸福。”

安无忧点点头:“嗯。”

林若素张开双手,对着那些随风轻摆的近春大声喊了起来:“我相信幸福!”

听着那山里的回声,林若素满意地闭上双眼。安无忧走了过来,轻轻地拥住她,低声道:“姐,我相信你。”


 第三十四章 劫不是劫

林若素和安无忧在山上站了一会儿,起了风,水气竟成了山岚,那一片近春,在这镜花水月般的薄雾之中,更加的虚幻起来,林若素看得一阵沉醉。

半晌,她才对一旁的安无忧道:“我们回去吧。”

安无忧点头道:“好。”

一阵略带寒意的冷风吹了过来,林若素不禁收了收衣领。

“冷吗?”安无忧低头问。

林若素摇摇头,笑道:“不碍事,这种花,总要带着点寒看才有意味。”

回头又看了一眼这美丽的景色,林若素这才恋恋不舍地向回走:“无忧。”

“嗯。”

“这花什么时候谢?”真想再来看看。

安无忧轻声道:“也许明日便谢了。这花开得长了,也不过是四五日的光景。”

林若素想着,这些美丽中带些清冷的花朵,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绽放,然后,在极短的几日之内,繁华现尽,杳然而谢。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些淡淡的感伤。大约她来到这个世界,一直总是浮着心思,今日被这花挑了愁绪,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一旁的无忧感觉出她的情绪低落,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姐,怎么了?”

林若素抬起头:“没事,时候还早,我们四处走走吧。”顺便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安无忧点点头:“好。”

这山其实不算很高,占地面积也不是很大。毕竟,它还靠着通往京都的平坦而开阔的官道。不过,要是身在其中,还是有不少弯曲小路的。有一些车旅商客,要是赶路赶得急了,也会从这些小路走。

林若素和安无忧只是信步走着,没走几步,也就来到了其中的一条支路上。

“无忧,你认识路吧?”林若素看了看四周几乎一样的茂盛参天古木,虽然她在现代没有走失过,不过那是建立在有路牌,有站台,还有警察叔叔的基础上,要在眼下的环境里,她只能很抱歉地说一句,她的野外生存能力几乎等于零。

安无忧点点头:“认得。”

林若素放下心来:“这就好。”

正说着,路旁边跳出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人:“打劫!”

林若素一愣,没听清:“你说什么?”只见安无忧已经挡在了自己前面。

“打劫!”那人理直气壮地道。

“我认识你吗?”林若素拉开安无忧,偏着头问。

那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不认识。”

林若素又问:“我很老吗?”

那人愣愣地回答:“不老。”

林若素气愤地冲了过去:“我不老你还喊我‘大姐’!”

那人不防,给她吓得一退,正待开口说话,林若素已经拳打脚踢地招呼了过去。虽说她不会武功,可那架势还是比较有威慑力的,直打得那人抱头鼠窜。待到那人觉察出林若素的拳头绵软无力,想要回击时,一抬头,安无忧的软剑已经冷冷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人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林若素扑哧笑了出来。

安无忧不解地看向她:“姐?”

林若素摆摆手:“没事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安无忧和那种一脸正气的少侠形象,似乎差很多啊。

目光转向那个跪地求饶的中年人,林若素慢悠悠地踱步过去:“怕了吧,嗯?”表情嚣张至极。

安无忧之前见到她不知道因为什么感伤着,现在总算又来了精神,也跟着宽了心,由她闹。毕竟,他是绝对不会在林若素面前杀人的。

那人被安无忧的剑顶着,抖得跟筛糠似的:“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该打劫小姐和少侠……”

林若素冷哼一声:“你还有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大姐?你还打劫我……你……打劫?”她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咻得缩回安无忧背后:“打劫?”

那人想磕头,偏偏又被安无忧的剑给吓得动也不敢动:“小人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林若素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要打劫啊?”她这才注意到之前一直被她忽略的那人手上拿的刀。

那人愣住了,要不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他早跳起来破口大骂了:“不是打劫,你大爷我吃饱了撑的,在那草丛树阴里蹲了半天。”但是,现在,他只能抖抖索索地道:“小人瞎了狗眼,冒犯了小姐和少侠,小人该死,不是,小人不想死啊……”

看着一个大男人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林若素鄙夷地道:“不要哭了,很吵的好不好。真是,求饶都没有专业素质。”

那人闻言抬起头来,连哭也忘记了,显然是不知道林若素说得“专业素质”为何物。

林若素怜悯地看了他那一眼,直瞧得那人一哆嗦,都快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成为剑下魂了,林若素这才半蹲下来,像对幼稚园的小朋友那样,温柔地道:“求饶也是讲艺术的。”

“艺……艺术?”那人快哭都哭不出来,这位小姐啊,到底你说话的重点是什么?

安无忧见到林若素脸上从没出现的温柔表情,嘴角小小抽搐一下,突然就有点同情这个人了,林若素似乎又有了前一段时间把王府闹得鸡飞狗跳的心情了。

真是,连艺术都不知道,林若素无奈地摇摇头:“求饶应该是这样滴……”

“首先,不要哭那么凄惨,你不是还没死吗,哭得那么难听,落在没什么耐心的人手上,就冲这一点,你也会死得很快。”林若素慢悠悠地说。

那人吓得袖子一撸,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得干干净净:“我……我不……不哭了。”呜,其实他还是很想哭啊。今天出来之前忘记让老大看皇历了,早知道今天会遇见这么个主儿,打死他,他也不会出来的。本来看着这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少年,大概很好抢,结果现在栽得这么凄惨。

林若素心里恶心,咦,真不讲卫生:“不准拿袖子擦。”

那人赶忙把自己的手放到背后,深怕林若素一怒之下会让安无忧砍了他的双手。“不擦了,不擦了……小姐饶小的一命,小的现在回去就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这辈子都不拿袖子擦脸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里,安无忧虽然武功厉害,但真正做主的那个还是林若素。所以他就直接求林若素。

安无忧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只是视线随着林若素而动,看到林若素望向自己,就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林若素朝显然默认了她爱怎么闹怎么闹的安无忧露出会心一笑。是不是自己经常身体力行,起了良好的表率作用?要不,为什么刚刚好像还一脸杀意的无忧,现在怎么眼神里透出对那个人的同情哩?

林若素朝着那人哼了一声,也不说放他,也不说不放:“求饶的话,不能那么乏味那么没内容,和念经一样,没有诚意。”林若素对他刚才求饶的话进行了总结性评点。

“是……”那人口是心非地回答。我还没有诚意,事关我的小命我已经够有诚意了好不好。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林若素满意地点点头:“我接下来教你的话你一定要记着,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那人其实不太关心这是不是能在以后救他一命,至少他知道,要是不好好配合眼前这位姑娘的话,不要谈以后了,他现在就比较容易没命。所以他连忙点头:“小人一定记着。”

林若素摇头晃脑地道:“求饶吗,不就是要博取人家的同情心吗,你得给自己打劫别人找个恰当的理由。”

那人茫然地看着林若素。

林若素暗叹一声,朽木不可雕也,这才道:“简而言之一句话,你之前的那句话是不行的,压根没有说服力。”

等了半天等出这么一句几乎是废话的话,那人感觉自己快浑身抽搐了。

林若素也不管他是不是濒临晕倒,只是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你应该这么说,‘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然后再求别人饶了你,这样才能让人家容易起了怜悯,放了你啊。”

那人连连点头:“是,小人记得了。”

林若素闲闲地道:“那好,你说给我听听。”

那人忙不迭地说:“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小姐饶命。”这句话里,最最真切的就是最后那一句“小姐饶命”了。

林若素皱皱眉:“拿剑指着你的又不是我,你喊‘小姐饶命’有什么用,重来。”真是,这么简单你也要NG再来一次。唉……

那人带着哭腔又喊了一遍:“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少侠饶命啊。”少侠你劝劝这个小姐吧。

林若素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安无忧也放下指向那人的剑尖,那人连忙一阵磕头:“谢少侠饶命,谢小姐饶命……”

他连滚带爬地还没走出一丈远,林若素慢条斯理地声音又在后面响起:“我还没说你能走,你去哪里啊?”

那人本想继续跑,偏偏一抬头,安无忧的剑又顶上了他的喉头,他只好哭丧着脸又回来了:“小姐。”呜,谁来救救他?


 第三十五章 真劫

林若素显然不认为那人眼里的神情是痛苦,她没看见,嘿嘿,她没看见。继续将她的打劫扫盲活动进行到底:“话说打劫哪,是件智力和体力都要大量消耗的活儿……”

那人在心里提醒自己,现在千万不能晕倒,要不一会儿给他机会跑他都跑不掉了。

“……首先,要踩点,察看看地形,不管打劫是否成功,起码方便作案后逃跑。对了,这里你熟吗?”

“熟,当然熟,小人从小在这里长大,还没会走就先把这里爬了一遍。您就是要小人蒙着眼睛,小人也能自个儿走出去。”那人忙不迭地说,恨不得当场走一遍。

林若素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我们跳过这个。”真是,本来她还想就这个问题好好谈一谈呢。

那人直点头,心里道,跳过好,跳过好,只是下面的能不能也一起跳过?

“此外,这打劫应该是个群殴活动吧,你怎么就一个人跑了出来?难道,你是背着别的同伙自己跑出来打独食的?”

一看那人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林若素得意地摸了摸自己想象中的山羊胡,实足一个狗头军师:“你还不是一般的——笨呐!”一个人根本就算不上打劫好不好。

那人沮丧地垂下脑袋,谁会知道这样两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其实这么难搞定。一个武功了得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另一个还说话做事古里古怪。

林若素握住安无忧拿剑的手,借力用剑背敲了敲那人的头,直惊得他又是一阵哭爹喊娘。

“回过神了吗?嗯?剑架着脖子上你也敢走神?”林若素“嗯”的那一声,相当具有威胁的意味啊。

那人赶忙道:“小人不是走神,小人是听得太专注了,看起来像走神了。”他确定,难怪之前跟着老大来打劫都是这么顺利,敢情这霉运是都上赶着这一天就全来了哇。他衰啊,他简直衰死了。不是,不是,衰是衰,还没有死,等他被放了,一定要请大福香到附近的大庙小庙把大小菩萨统统拜一遍。

林若素接着道:“我不管你是真走神,还是看起来像走神,总之,要想活命,给我好好地听。”瞬间,她假意的“谆谆教诲”已经变成赤裸裸的威胁,哼,我让你给我打劫,害我以为你喊我“大姐”,就算你不知道我最近刚当了妈妈对自己的年龄定义模糊也不行。我不能杀你,也没那个美国时间送你去官府,那我念你个半死总行吧。尤其,你打劫的专业素质实在是低得让人不敢苟同啊。再尤其,本小姐刚刚心情不太好来着……

“是是是。”那人连连称是,生怕自己一个表态慢了就小命不保。

林若素冷哼一声,道:“其它我也不多说了,教你个打劫的开场白……”她清了清嗓子才往下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呼,电视电影里的经典台词实在是泛滥了,给还没有这一说法的古代作点贡献也好。林若素想象着,说不定下一次她要是遇上其它一拨抢匪打劫,开口就是这么一段,那她一定会很有成就感的。教人打劫也可以桃李满天下嘛,嘿嘿。

那人死活总算是盼来林若素的一句“其它我也不多说了”,直激动得热泪盈眶啊。一见林若素朝自己摆摆手说了句“走吧”,他立刻如蒙大赦,飞一般地逃了去。毕竟,这位话多的小姐,说不准就又反悔了啊。

望着那人连滚带爬离开的背影,林若素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

安无忧在一旁也弯了嘴角。

“无忧啊,你说,他会不会十天都不敢出来打劫啊?”林若素笑着问。

安无忧收好软剑:“半个月也是可能的。”

林若素过来捧着安无忧的脸左瞧右看,哀怨地说:“无忧,你怎么这么说,我很伤心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毒舌很没有爱心?”

安无忧本来就不擅与人口上往来,尤其他面对的还是伶牙俐齿的林若素,更是口拙,只得无奈地唤她:“姐——”

林若素笑嘻嘻地回转了表情,仿佛刚才的那个人不是她:“什么事?”

安无忧知她又与自己玩笑了,这才摇头。

林若素正了正神色:“我们回去吧。”

“嗯。”安无忧点点头。

“等等。”林若素突然出声。

安无忧望向她,而她则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空中:“那是什么?”

安无忧顺着林若素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是纸钱烧得灰,大概附近有人在祭拜亡人吧。”安无忧看着那些从不远处飞来的,在空中因为气流而打转的纸钱灰,缓缓地道。

“哦。”林若素点点头。没有不敬的意思,单纯的因为没有见过,她好奇地走上前去了几步,转过一两个小树丛,看到一个身着湖青色的男人背着他们,站在一座孤坟面前。

林若素正在想这人的背影怎么这么熟悉,那人听到她的脚步声,也回了头。

“陆砚,怎么是你?”林若素一见那人的面孔,不由惊讶地叫出声来。

陆砚显然也很意外:“若素,你怎么来了?”

林若素把自己出来散心,还遇到了笨山贼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陆砚听得她又变着法子磨了那山贼一遍,不由莞尔。

林若素说完自己,好奇地问:“那你呢?”

陆砚说:“我来采药。”顺便,来看看这个不幸的女子,他望了一眼那坟。

林若素看了看他放在地上的药篓里,放满了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草药。“那这是……”她看了看那座坟茔的墓碑,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菁菁之墓”,寥寥寂寂,要不是坟的四周全无杂草,看起来就像一座无人打理的荒坟一样。

陆砚淡淡地道:“原来的病人,我没有救得了她。”

林若素听出他语气里的一丝自责,忙安慰他:“毕竟命由天定,你也不要太难为自己。”

陆砚听了淡淡地笑着点点头。

林若素其实很想知道关于这个菁菁的事,但她明白孰轻孰重,也不再说话。

陆砚站了一会儿,道:“一起回去?”

林若素道:“好。”她正要回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了墓前跪了下去。

陆砚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安无忧也过来扶她:“姐。”

林若素摇摇头:“没事。”她抬起头:“我找到麻将上色的问题了。”

“嗯?”

林若素看了一眼墓碑:“这种墓碑上的漆可以吧。”

她等不及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发现是不是可行,便叫安无忧用轻功赶回城里去找邹仁发。她和不会武功的陆砚在后面慢慢走。

安无忧走后,她又回过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那墓拜了一拜:“刚才多有不敬,请恕罪。”

陆砚见她起身了,这才道:“我们走吧。”

林若素道:“好。”

两人刚往回走了没多久,路边突然跳出一个人:“打劫!”

林若素想晕,不是吧,又来。想起安无忧现在不在身边,她这才有了危机感。陆砚不会武功,但还是把她护在了身后,轻声在她耳边道:“不要怕。”

林若素估量了一下,她和陆砚人数上有优势,要是真动手也不一定会输,反正只要能逃脱就行。

正想着,只听得路旁一阵悉悉索索,居然又出来了四五个拿着刀剑的山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看来,自己和陆砚只有束手就擒了。

被抓起来之前,林若素很佩服自己的临危不惧,她居然在心里关心文商国京都的治安怎么这么差。


 第三十六 难中有幸

林若素依据在现在学到的遇险教育,遇到歹徒时千万不要剧烈反抗,以免激怒歹徒增加自己的伤亡几率。她相当主动配合地拿出了身上的钱物首饰。

陆砚也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也都拿了出来。自己不会武功,身边还有一个同样手无寸铁的林若素,现在自然不是逞能的时候。

那伙人见他们似乎很配合,也就拿出绳子走过来作势要绑他们。

陆砚见到绳子,不由眯起眼睛,暗觉不好,他们似乎不只要财,还要人。念光一闪,他当即决定,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她是千万不能落在这些歹人手里的。

趁着来绑自己的人不设防,陆砚猛力将他一推,朝着林若素大喊一声:“快走!”

林若素一愣,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拉起陆砚,转身就跑。

陆砚本是想自己断后,尽力与这些人周旋,哪怕是拚上性命,也要为她多争取片刻逃跑的时间的。但现在,看到林若素想也没想地就拉起自己一起跑,心里不觉动了动,一种莫名的情愫绕上心来。不及细想,他反手握住林若素的手,带着她向一边的小路跑过去。

陆砚的手心如同他平日的微笑,温暖干燥而且让人心安,林若素惊慌的心片刻便又安定了下来。这样的男子,应该能给人安全感吧。林若素很佩服自己,在这样夺命狂奔的情况下,她还能神经大条地思维发散至此。

前面,没有路了?林若素看了看前面的断崖,再望向一旁的陆砚。

陆砚苦笑一声,奔逃夜让他形容有些狼狈。难道,天要亡他陆砚吗?然而,亡便亡,却一定要搭上她的性命吗?陆砚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学的是救人的医术,而不是杀人的武功,哪怕自己会些皮毛,也不会连累她落到这个田地。

转向背后,一群手拿山贼专用九连环大砍刀的山匪狠笑着逼近,显然是被林若素和陆砚逃跑的行为激怒了,此刻见二人无路可退,倒也不急着扑上前,只是宛如捉弄老鼠的猫,笑得残忍而得意,慢慢向这两个人逼近。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饶是温谦的陆砚也急得双眼血红。他握住林若素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主意已定,即便一死,也要多保护她一刻,便是一刻。

林若素心里也是大急。跳崖,可能会死;但要是落在眼前这帮人手里,显然会生不如死。

跳,还是,不跳?

搏一搏吧,林若素不相信,老天爷把她送到古代来,就会让她这么容易地死在这里。之前,那么多的艰难,她都挺过来了,一定不会死在这里的。

但是,她不能决定陆砚的生命。她轻声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我跳下去。”

陆砚偏过头,朝她微笑,和煦地如同林若素初次见他,他那么沉静地坐在病榻边,对着她展颜一笑,霎时一切安静:“我陪你。”他淡淡地说,仿佛只是要与她一起出个门。

心至念转,不等那群匪人反应过来,两人就携手跳下崖去。

在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林若素这才觉察出自己对死亡其实还是很恐惧。她闭上双眼,抓紧陆砚的手。

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事实再次证明,经现代电视电影多次宣扬的“跳崖不死定律”的确是百试不爽,万试万灵。

林若素和陆砚跳下山崖的过程中,陆砚抓住了山壁上向外突出的一块长形岩石,从而定住二人,不再下落。林若素感觉自己没有再下坠,这才睁开紧闭的双眼,见陆砚正吃力地拉住自己。她立刻也在自己对面的山壁上探了探脚,找了两个小块的突出的粗糙石块蹬住,稳住身形,没有被陆砚拉住的左手也摸索着紧紧揪住了爬满山壁的藤蔓。

“若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陆砚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

“我没事。你呢?”林若素仰着头喊。真是奇迹,他们居然都活着。

陆砚的声音再次传了下来:“我也没事。”

林若素看了看自己的壁虎造型,抬头问:“现在怎么办?”

陆砚停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们应该不会下来的。我们这样等一等,安公子回去要是等不见你,便会出来寻了。”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林若素点点头,反应过来陆砚在上面是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忙抬起了头:“好。”她正要低头,却突然感觉有什么潮湿而温热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下雨了吗?林若素正想着,不料又从自己上空落下一滴。脸上有水总是难受,痒痒麻麻的,她抓着藤蔓的手又不敢松,只能偏偏头,让脸颊在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却被自己擦下来的红色水迹吸引住了视线,这是——血!

林若素急切地抬起头:“陆砚,你哪里受伤了?”她抓住陆砚的手摇了摇,后者则忍不住门哼一声,显然伤得不轻,只不过是一直强自忍着。

林若素只听得这一声,却是怎么也看不清陆砚伤在哪里,心里急得不得了:“你到底哪里伤着了?”那些血,急速而接连不断地滴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唇边,腥甜而微凉。

陆砚低低地道:“你小心些,不要乱动。”停了一刻,似乎休息了一下,他才略显斥力地接着道:“我没事,只是肩膀刮伤了而已。”

林若素压根不相信他说的话,她甚至能听见他微微地低喘和说话时压制的冷抽着气。不再说话,她慢慢地顺着藤蔓向上攀爬。

感觉出林若素的动作,陆砚连声制止:“若素,你不要动。”

林若素哪里肯听他的,一心要向上爬去看看陆砚的伤势。不料她因为心急,手上下了重力,又没有看清手里抓的是已经枯折了的枯藤,只听“咔嚓”一声,藤蔓忽然就断开了。

“啊——”林若素一声尖叫,就这样直直地下坠。

“若素!”陆砚拉她不住,也跟着向下摔了下去。

林若素原以为自己这下必死无疑了,却不想竟一脚踹到一处虚空,一下便掉进了一个山洞。

陆砚也跟着掉了进来。

林若素全身酸痛不已,但都是皮外伤。她顾不得这么多,连忙爬到陆砚身边,扶着他道:“陆砚,你……”只见陆砚双目紧闭,左胸前一条狭长的伤口,皮翻肉开,鲜血淋漓。

林若素不由红了眼睛:“这就是你说的不碍事的擦伤吗?”陆砚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试了试他的呼吸还在,确定陆砚只是昏迷,林若素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

这山洞有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里面黑暗的深处似乎还有更大的空间,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就像是这个山洞的一个顶。

这里,到底是哪里?


 第三十七章 洞中的发现

林若素不敢移动陆砚,而他们所处的地方也是这个山洞唯一能投进光亮的地方,她趁着尚未日落,赶忙察看陆砚的伤势。

陆砚还在昏迷之中,林若素跪坐在地上,吃力地把他的上半身挪靠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个血淋淋的伤口慢慢把他的上衣解至腰间。

看到陆砚的伤口的那一瞬,林若素不禁红了眼圈。他应该是在跳下山崖的过程中,撞上突出的尖锐山岩受的伤,那伤口约有六七寸长,从左锁骨一路斜着划开,直到左胸下,即便血肉模糊,林若素依旧看得出,伤口除了开始的四五厘米是平滑的一道,接下来的伤口边缘都是锯齿形,显然是后来外力拉扯下一点一点地撕开的。

没事的,没事的,林若素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尽量放轻动作,拿出丝帕来擦拭陆砚的伤口。

“包扎伤口之前要先稍微清理一下。”她在口里喃喃,镇住心慌。

可是,只要一想到,陆砚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是紧抓住自己的手不放,一声不吭地任凭伤口在外力地作用下越扯越开,撕裂流血。

那样,会有多疼?

林若素的心里就仿佛被一个巨大的东西堵住,难过到发不出声音,只剩下空落落的心疼和自责。

如果不是自己发现他受伤了,他是不是就会一直那样撑着,用他的生命点点滴滴的流失,来换取自己哪怕片刻的安全?要是那样挂在山壁上,等到无忧他们寻到他们,自己活了下来,他却死了,自己又情何以堪?

“不要……哭。”陆砚悠悠转醒,无力地抬起手,擦了擦林若素脸颊上的两行清泪。

林若素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之中就流下了泪来。她欣喜地擦干眼泪:“你醒了?”

陆砚微微一笑,却牵动了伤口,不禁有些皱眉。

林若素连忙道:“伤成这样还笑。”话里却是不见埋怨,只有关心。

“我来帮你包扎伤口,你忍着点。”

陆砚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又说了一遍:“不要哭。”

林若素愣了一下,“嗯”了一声,撕下自己的裙摆:“陆砚,你身上有药吗?”那个药筐当时被他们扔在了路上,不然说不定现在还用得着。

陆砚道:“我的身上有一瓶跌打丸,你拿出来碾碎了撒在伤口吧。”

林若素找出药,按照陆砚的吩咐把两粒药丸碾成了粉末状,轻轻地撒在他的伤口上。

看着陆砚紧抿的双唇,林若素道:“要是疼你就叫出来。”

陆砚摇摇头道:“没事。”却一个不防,冷抽了一口气。

林若素吓得立刻顿住了动作。

陆砚道:“我没事,继续吧。”

“可是……”林若素原想说些什么,但对上陆砚虚弱的笑容,她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即使于心不忍,但还有伤口没有上药,她只能继续。

总算上完药了,林若素长吐一口气,紧接着又帮陆砚包扎好伤口。

一切都弄完了之后,林若素这才如释重负。

“累吗?”陆砚问。

“没事,你现在好点了吗?”林若素看着陆砚的意识很清楚,虽然伤势重,但还好都没有深得见骨,只要从这里出去了,好好用药,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嗯。”陆砚点点头,转过头来看了看这个山洞。

林若素道:“这里似乎不是天然的。”

陆砚看着山洞的墙壁,没有什么大的凹凸之处,有几处凹进去的壁洞,倒更像是用来放灯盏之类的物什的,这个山洞的确像是人力所为。他把目光转向深处的那片黑暗,不知那里有什么。

林若素让他平躺好:“我去看看。”之前因为担心陆砚,她也没有这个心思,此刻见陆砚暂时没事了,好奇心便又生了出来。再说,他们不可能老是待在落下来的这块地方,总要自己寻了路逃出去的。

他们落下的地方应该算是这个山洞的最边缘地带,林若素一边往里走一边想。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这种镜头在电视里常常是,主角走着走着就见到一个骷髅啊。

正想着呢,她一脚踢到一个长而冷硬的东西,“哗啦”一声,吓得她差点跳起来,顿时顿也不敢动。

陆砚听到声响,忙挣扎着要爬起来,一边大声问:“若素,你怎么了?”

林若素听到他要起来的衣服兮兮索索的声音,忙冲着来处的方向喊:“你不要动,我没事,就是踢到地上的一个东西了。”

陆砚这才放心,问道:“你踢到什么了?”

“不知道,我看看。”林若素蹲了下来,手在黑暗中在地上慢慢摸索,心里则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什么腿骨肋骨啊。

咦,摸到了,虽然看不清,她还是凭手感得出结论,自己手里拿到的不是什么死人骨头,而是一个长长的金属制品。不是死人骨头就好,不是死人骨头就好。拿自己手里拿的这个有点圆而且长长的东西是什么?难道,是刀剑之类的武器?

她脑子里立刻想起《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摔下悬崖,结果找到一本什么劳什子的武功秘籍,练成绝世武功的桥段。难道自己找到了一把绝世武器?

突发奇想的林若素放弃继续向前走,立刻回头向陆砚走去,打算回到亮光下看清楚自己到底找到了什么。

“这个,到底是什么?”林若素望着手里这个有脚座,却又不像是烛台的东西,转头问一旁的陆砚。

陆砚看着这个长长的金属,它最上面是成碗状的,里面有一块透明的油状东西,而油块中间的那段线头成黑色的白色棉线显然引起了自己的注意。难道……

他伸出手:“让我看看。”

林若素忙扶着他靠坐在自己旁边的墙壁上,再将那东西递给了他。

陆砚把那油状物体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碾了碾那白色的棉线,不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这是海油长明灯。”

林若素见到陆砚脸上露出的表情时,本以为自己捡到什么宝贝了,不想他说是什么长明灯,不由空欢喜一场。就这么点油还长明灯咧,一天都不知道点不点得了。

仿佛是看穿了林若素的心思,陆砚微笑道:“这海油长明灯是用海底的一种油石产出的油当做灯油的。十年不过珍珠大小,而一粒珍珠大小的灯油便能燃上十年。”

林若素咂咂舌,这么厉害:“可是,既然那么少见,你怎么能知道这就一定是海油长明灯呢?”

陆砚道:“小时我和星楼曾见师傅用过,觉得神奇,师傅便说这灯油有股不同寻常的香味。我闻了一次,便记住了。”

林若素点点头:“哦,原来如此。”随即她又欣喜起来,天色将黑,正好这灯可以派上用场。可是,要去哪里找来火种呢?这里又没有打火机,连火柴都没有。

“陆砚,你有火折子吗?”

陆砚摇摇头,显然明白林若素是想点灯,他目光四处搜索了一番,这里有长明灯,说不定也有火石。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一处壁洞里有一对火石。

林若素高兴地去拿了过来,真是天助我也。

她在陆砚的指导下点亮了灯,在灯亮起的一瞬,陆砚也隐约看到了那黑暗里的情况,不禁哑了嗓子:“若素,不要回头。”


 第三十七章 灯明路暗

以林若素的好奇心,她会乖乖听话不转过头吗?答案相当显而易见——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冲动是魔鬼啊冲动是魔鬼,林若素抱着自己有些发软还带抽筋的小腿,相当后悔自己没有听从陆砚的建议。

她承认,自己被吓到了这么一点点。可是,作为一个遵纪守法、按时交税的新时代女性,前二十四年一直生活在现代法治文明相当发达,并且实行火葬的现代,突然见到那么多死人,更正一下,是突然见到那么多死人骨头,心灵被小小地震创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原本黑暗的不远处,也就距离林若素捡到海油长明灯再前行不过几步的距离,白骨累累,堆积成一座小山。而散落四处的那些骷髅头,让林若素无法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那也许都是动物的骨骼。

陆砚蒙住她的眼睛:“别看了。”

都看到了再蒙住眼睛有什么用啊,林若素轻轻拉开陆砚的手:“你别乱动,碰到伤口就不好了。”瞥了一眼那堆骨头棒子,林若素吞了吞口水:“我不怕的。”才怪。

不期然想起在现代十分流行的大骨头汤,林若素一阵恶寒,很成功地被自己恶心到了。赶忙制止自己继续想象现代孙二娘存在的可能性有多高。

陆砚道:“你也休息休息。”

林若素依言挨着他坐下,心里却唉声叹气,自己还真是好狗屎运,尸骨成山这么壮观的景象她都能看到。

陆砚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林若素忙紧张地拉回思绪:“你怎么样?”

陆砚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担心:“我没事。”却是哑了嗓子。

林若素这才注意到他干裂的嘴唇,她暗自懊恼,自己帮他包扎完伤口就以为没事了,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刚才又流了不少血,此刻应是急需补水才对,怎么自己就忘了呢?

“你等等,我去找水。”说着,不等陆砚回答,她就站了起来。

有骷髅的那边,她暂时是没有勇气去的,只能在他们所处的这边转悠了一圈。此时天基本黑了下来,月光却还没有从他们上方的那个洞里透下来,幸而林若素找到了那盏海油长明灯,这才免于洞里也一片黑暗的命运。

不过,其实这边的面积也是很小的,除了因为林若素和陆砚掉下来时顺带扯下的长藤,什么绿色植物也没有,更别提说什么小水洼了。转了一圈,林若素沮丧地回到陆砚身边。

“不碍事的,你也不要走动了,保持体力,明日天亮了我们再找找有没有出路。”陆砚轻声安慰道。

林若素心里却有另一番计量。她刚才转了一圈,也觉得口干腹空,体力不济,以她现在的状况,挨到明早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顶多明天早上醒来连渴带饿,有点头昏眼花低血糖,但是陆砚要是就这么拖着,情况绝对会越来越糟。明天早上再找出路,不如现在自己一个人趁着行动方便,先察看一下。

咬了咬牙,林若素又站了起来。

“若素?”

“我去那边看看。”林若素按下想起身的陆砚,“你是大夫,自己应该清楚自己的情况,不要起来。”

说完,她先去把那些长藤折断拖了过来,拣干燥的枝丫就着灯点着了,倒也弄了个小火堆,把剩下的枝蔓都放到陆砚身边:“我把灯拿着去照明,这个火堆你照看着,要是累了靠在墙上休息一下。”她顿了顿,才加重语气道,“千万别睡。”她只怕他这样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陆砚点点头,只是道:“你要小心。”

“嗯。”林若素这才拿起海油长明灯,有些视死如归地向着那堆尸骨的方向走去。

比起和它们死而同穴,林若素宁可这会儿先跟它们来个近距离接触,说不定就找到机会逃出生天了。

走到那堆死人骨头面前,林若素还是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毕竟这些都曾经是活生生的生命。她不由回头向着陆砚所在的方向望去。火堆里的火轻轻地跳跃闪烁着,在陆砚的脸上投下一片薄影,让她瞧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是,她还是感觉到陆砚对自己微微一笑,仿佛一种心意相通的奇妙感觉,林若素的心霎时便安定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林若素壮烈地向着那堆白骨迈开了步子。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林若素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轻轻地尽量找空地下脚。不想一个不注意,只听“咔嚓”一声,她一脚把一个类似小腿骨或者手臂的骨头彻底踩成了碎渣渣。

呆立一秒后,林若素立刻转向另一处空着的地面,心里的台词也换成了,尘归尘,土归土,尘归尘,土归土……

看得多了,她倒也不怎么怕了,甚至偶尔视线会多停留几眼。这一看,还真给她瞧出些细节。她壮了壮胆子,拿起了尸骨一旁散落的应该是衣服的布料碎片收好,又继续向前走。

照她现在看到的情景,林若素推测这些人应该是死后被拖到这里来堆在一起的,因为几乎没有零散地洒落在一旁的单独尸骨。这些骨头根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是,要是如此,拖着他们过来的人又是从哪里出去的?

她仔细研究着最里面这堵墙,希望能从上面找到一些暗门之类的东西,并且连敲带打,顺便听听这墙是不是中空的。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接下来就该主角有意或者无意地发现个机关了。

打死林若素她也不相信,真有人会闲得在这山里掏个封闭的洞来存尸首。

不过,似乎真的什么机关也没有呢,林若素摸索捣鼓了好一阵,还是什么也没有,她这才失望地往回走,不小心又“哐啷”踢到一个明显也是金属的东西。

难道又一盏海油长明灯?林若素得知这个灯是个宝之后立刻心之向往地想再得到一盏,此时念头一闪,马上兴奋地拿了手里的灯在地上照。

咦,这是什么,很眼熟啊?

林若素望着地上那个精钢打造的,前面是长长弯弯的钩子,尾端成手臂粗的套状的东西,努力回想再哪里见过。终于她想起来了,这不是海盗专用的假肢钢钩吗?可是海盗不在海上待着,跑山洞里来干什么?难道说海盗没前途,都改行来开山挖煤了?捡起钩子,她又四处照了照,确信没有什么遗漏了这才回到陆砚身边。

“陆砚,你看。”林若素把钩子递给面色苍白的陆砚。

“这是……”陆砚把它拿到火堆旁细看。

林若素一听有门儿,立刻把脑袋凑了过去,谁知陆砚接下来却吐出两个字:“什么?”

拜托你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林若素想了想,又拿出她捡的碎布:“这些布碎的很奇怪呢。”

陆砚放下钩子,接过布看了看,也骤了皱眉:“的确。”


 第三十九章 必备之良品

当初林若素见到这些碎布时,就觉得奇怪。

因为,按理说,如果这些衣服是随着尸体的腐烂而腐烂的话,应该是烂得断断续续的才对,可是事实上,它们的边缘都是很干净利落的断口,仿佛是一瞬间在外力的作用下与整块布料脱离的。但是显然又不是被扯下来的。就拿林若素拿回来的这块碎布来说,即便是被扯下来的,总会有些线头才对,然而它没有,并且它的边缘在整体上呈现为一道有些扭曲的半弧。

陆砚道:“若素,你很细心。”怕是自己和星楼在这里都不太看得出来这点异常。

林若素那个汗颜,她这是做衣服做多了落下的毛病,见到小碎布就激动,跟细心完全扯不上关系。不过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也就金灿灿地让自己脸上贴点金。继续听陆砚是不是对这碎布有什么高见。只可怜陆砚原本真心诚意的称赞,到了林若素这里却成了马屁。

陆砚拿着这布料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不是吧,又闻?之前海油长明灯也是给陆砚闻出来的,现在他又去嗅那碎布上的气味,林若素简直绝倒。陆砚,我承认你即使受伤,样子狼狈,嗅东西的样子还是那么温谦优雅,自有一股子的淡定从容。可是,我也不想自己的联想能力那么强啊,你现在的动作实在很是具有某种动物的典型特征呐。

话说那神农试百草,现如今是陆砚一嗅定乾坤。他抬起头,以肯定的语气道:“是化尸散。”

林若素愣了一下,化尸散。貌似在哪里听过这个药名啊。

陆砚见她愣住了,便耐心地解释给她听:“所谓化尸散,有腐鲜肉,剔人筋的效果。江湖上常有歹人拿它来做毁尸灭迹之用……”一遇上陆砚的专业领域,他立刻变得滔滔不绝,直从化尸散的发明起源一顺溜儿的直讲到要怎么改进。

对于陆砚的医学泡泡,他吐得再欢林若素也是鸭子听雷,更何况她的心思并不在这儿。她现在兴奋得不得了,因为她已经听到了她想听的重点——化尸散呐——腐鲜肉呐——剔人筋呐,这不是和《鹿鼎记》里韦小宝化了小桂子的尸首,蒙骗海大富的那个药粉一个药效吗?不对,有一点不一样,这个化尸散骨头化不掉。

陆砚也终于讲完了他的《关于一块碎布引发的联想和研究》,正在做总结性陈词:“……所以,这应该是化尸散造成的。”他说完一抬头,却见林若素表情激动,两眼放光,他哪里知道,林若素心里早就盘算开了。

这化尸散的销路相当得有前景啊。要是改进一下,连骨头也化成渣渣粉粉水水之类的,那来买的人岂不是要挤破门槛?它根本就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旅行居家必备之良品嘛。哎,想当初西门庆和潘金莲要是有这玩意儿,何惧被那武松查出武大郎的死因。

林若素在那里笑得是口桀口桀,陆砚却是一阵恶寒。

林若素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问:“陆砚,你有办法改进一下这个化尸散,让它连骨头都化了吗?”

陆砚也慎重地回答:“可以,只要加入……”

林若素对加入什么什么没有半点兴趣,知道真能做出那种传说中的化尸散已经足够让她兴奋的了:“那回去你先弄几个样品我看看。”

陆砚点点头,然后严肃地指出另一个问题:“我们怎么回去?”

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冷水当头就给她这么哗地浇了下来,直浇得林若素那个透心凉,却没有让她透心亮,关于如何从这山洞出去的法子她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前途简直一片灰暗呐。林若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看着一筹莫展的林若素,陆砚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今天便先休息吧,明日再作打算。”

林若素见陆砚的嘴唇已经干得裂开了,绽开好几道血口子。她暗自责怪自己不当心,还引他说了这么久的话,当下也闭上嘴不再开口。她轻轻地将陆砚扶了躺下来,自己又去给火堆添火。偏偏火小了远了她怕暖不着陆砚,火大了近了她又担心烘着陆砚让他身上的水分流失得更快,免不得又是好一阵忙活。

陆砚不语,只是偏着头,微笑着看她做事。

弄完火堆,林若素一抬头,见到的便是陆砚的这副样子,不由愣住了。

印象中的陆砚,总是衣冠如玉,秀雅斯文,笑得一脸云淡风轻,从容淡定得让人感觉,只要站在他身旁就会心安。然而此刻,他受了伤,湖青色的长衫染着斑斑血迹,纯白的里衣也衬了些出来,束着的长发流泉般披散下来,那轻轻地一侧脸,竟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些孩子气。

正在林若素努力地对自己心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往上窜的母性进行选择性忽略时,陆砚轻轻地一句:“从来不知道,受伤真的有些疼呢。”

那个浮云一般的尾音,要是从宋星楼嘴里说出来,就会平添几分妖媚;要是从安无忧口中说出来,就会不期然地带着朝露一般的清冷;要是由那个意图不明的赤炎霜说出来,必定就会包含一层试探的深意。

偏偏,说话带着这个“呢”的,不是宋星楼,不是安无忧,也不是赤炎霜,而是陆砚,总是照顾受伤的别人的陆砚;所以,他的语气里没有妖媚,没有清冷,也没有试探,只是纯客观的陈述,却让林若素在下一秒弃械投降。等后知后觉的林若素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扶过陆砚让他枕在自己盘坐的双腿上了。后者则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呃,好像一只性情温顺,只要给它顺毛抚摸两下就开心的大狗哦。林若素在心里对陆砚此刻的表现做出如上评价。这还是那个结草庐里稳重的陆大夫吗?

刚才,某人是不是向她撒娇来着?林若素有些狐疑地望向陆砚。感觉到她的视线,后者睁开双眼,对她露出纯良的一笑。她立刻没了脾气,嘟囔了两句,她也靠着墙壁,不甚安稳地睡了过去。

没多久,山洞里便只剩下火堆燃烧时的噼啪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第四十章 别来无恙

林若素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火堆的火早就灭了,阳光从顶上的那个大洞里射进来,一点也不柔和,甚至有这么一点刺眼。

不通畅的呼吸和微有些昏沉的脑袋提醒她,自己可能感冒了。这算不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林若素暗叹一声,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原来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庄的三夫人,怎么轮到她来了,就荣华富贵没她的份儿,还要连带着祸事霉事一桩接一桩。

脑子活动了一阵,林若素总算是完全清醒了,赶忙去查看一旁的陆砚。陆砚还没有醒,微蜷着睡在一侧,手下意识地压住伤口旁,似乎在睡梦之中也要压制着那疼痛。

林若素想去推醒他,然后二人商量一下如何出去,刚触碰到陆砚的肩膀,她立刻就大惊失色。他在发烧!即便隔着衣物,他灼热的体温还是丝丝地透了出来。直烫得林若素胆颤心惊。

林若素忙摇着把他喊醒:“陆砚,醒醒,不要睡了,陆砚……”但却得不到丝毫回应,间或他会睁开眼,却也只是双眼没有焦距地愣了一会儿神,紧接着又闭上双目。

出去,一定要出去,不然他会死的!林若素拿起那个钢钩子,死命地在墙上挖了起来。她忽然想起,在电视上见到过,有些攀岩俱乐部在室内会竖一面墙给会员攀爬,那墙上有些小洞就是用来给已经系着安全绳的会员落脚用的。

没有安全绳,只要她挖了足够的洞,也是可以出去的。这也许是最笨的方法,也许是最没用的方法,也许是到最后根本就行不通的方法,那她也要去试试,她无法做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在大难来临时握着自己的手说:“不要怕。”的男子就这么死去。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许是挖出的尘土有些迸溅进眼里了吧,眨了眨眼睛,她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从小养成的个性,让她无法就这么抱着陆砚哭泣,然后看着他就那样一点一点地虚弱下去。她不是那种轻易向老天爷示软的人。她可以因为陆砚受伤而流泪,却绝对不会服软地就这么放弃他。

一高一低地挖了两个洞,林若素立刻站住了脚,继续向上挖,指头似乎被尖锐的石子划伤了,她不觉得疼,只是又清醒了几分,加大手上的力度。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她身后响起:“不要挖了。”紧接着,一只修长清濯的手按在了林若素满是泥灰的手上。

这是……宋星楼的声音!林若素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还是心怀一丝侥幸地转过头。

宋星楼一把抱住显然忘记自己不是在平地上差点摔下去的林若素:“不要那么笨行不行。”

林若素却没空理会他的嘲讽,只是揪着他的衣裳往那边拽:“陆砚受伤了,他……”

宋星楼安抚着她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

他和安无忧兵分两路,安无忧领着一队人在谷下寻找,他则和剩余的暗卫沿着山崖慢慢找下来。到了这里,他从上面是看不见下面的情形,但见到有个山洞,总要纵身下来查看一番,然后就见到陆砚躺在地上高烧不退,再然后他便来阻止这个不会武功听不见他的动作的,背对着他显然打算客串一下穿山甲的女人继续挖洞。

“陆砚有没有事?”林若素问。

宋星楼虽然不是大夫,好歹也跟个大夫相处了这么多年,伤势是轻是重总能判断:“他还好。”

“真的?”

“嗯。”宋星楼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支信号烟弹,扯了捻子放上空中,这才继续道:“他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只要回去好好上药修养,过个一个半月也就好了。”

林若素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忽然想起无忧,便又问道:“无忧呢?”

宋星楼想起那个一身寂寥,满目清绝的少年,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昨晚林若素和宋星楼夜深未归,自己本还未多在意,只道那个行事古怪的林若素拐了好心性的陆砚去哪里玩。倒是那少年独自出去找了半夜,拿了几片衣角回来,自己这才觉察事情不妙。连夜召集手下的暗卫来到郊外搜寻。一向单独行动的安无忧居然一声不吭地就同意他的安排,与他分两路人马搜山。只是,搜山之前,安无忧站在山崖前向下看了一眼,那眼神肃杀得宛若寒潭底的淤泥,瞬间便能让人没顶。

“他在山下找你。”宋星楼道。“我放了信号弹,马上就有人过来。这上面是个半斜的小坡,只怕我们三人没有地方站,不如就在下面等吧。”

林若素点点头,坐到陆砚旁边,也终于觉得自己浑身酸疼。

宋星楼扫了一眼暗处的那堆尸骨。他是练武之人,眼力非常人所及,一下得洞来便立刻注意到了那些白骨,但因为心系着这二人,倒也没有去管它。此刻,他回想了一下这座山所在的位置,再看了看林若素点燃后就没有熄灭的海油长明灯,望着那片黑暗,不由若有所思地咪起了双眼。

不多久,身在附近的一些暗卫便来了,想了法子把昏迷之中的陆砚挪出了洞外。安无忧也随后赶到。

本来宋星楼正要抱着她用轻功上去,林若素一见安无忧便立刻高兴地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也顾不得之前摔得浑身酸痛:“无忧,你来了。”

安无忧见到她平安,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姐。”

宋星楼眼见林若素想也没想就离了自己的怀抱,多少有些莫名的不甘,不过他心里担心陆砚的伤势,便自己先出去了。

安无忧抱着林若素也跃出了洞顶。

一行人真正在回到瑞王府时,已经接近晌午了。其间那些蒙着脸的暗卫把他们送到山上,上了赵管家一早备好候着的马车,他们便自动离去了。不过,看着他们训练有素的样子,林若素不由猜想宋星楼训养这批人的目的。

但是,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林若素可不打算和那些有的没的的什么什么事沾边,开玩笑,以她的那个衰运,麻烦不来找她她就该偷笑了,才不会脑子秀逗了自动送上门。

林若素坚持听了大夫证实陆砚确实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回自己房里休息去了。然而她之前染了风寒,这一睡下竟高烧起来,等她意识清醒了,已经是三天之后的早上了。

而张开双眼一看清站在自己床前的是谁,林若素立刻就想喊人,偏偏在她床前的人手更快,眨眼间便点穴封了她的口。

林若素对着眼前的人怒目而视,那人只是笑了笑,轻声道:“别来无恙,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