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19

李锦银: 穿越安之若素 121-140

 第一百二十一章 聒噪的女人

七色石是异域的神奇石头,其实它的功效倒更类似于染料,七色石中的七种颜色的石头磨成粉,按照一定的比例用精纯籽油调和并以文火不间断地蒸煮一天一夜,整整十二个时辰,得到的糊状物就是特殊的染料,只是,它比一般染料的效果要好得多,比如颜色逼真,比如不易脱色,比如无味。但是,一到一年它就会自动全数脱落干净。

赤炎霜恢复了黑色的发色,他看了一眼铜镜之中自己与文商国的人无异的外表,这才淡淡地问身边的姚策:“她怎么样?”

他问的自然是有关林若素的情况。他的发色没有染成黑色,“鬼医”也还没有找到,他暂时不想见她,就把她软禁在了房间内,派人监视着。不过,她自从醒过来之后,似乎就没有消停过。

姚策有些无奈地答道:“三夫人染了风寒,但是既不肯吃饭也不肯吃药。”本来,安敏被赤炎霜休了,姚策是不该称她“三夫人”的。但一开始是脱口而出,再后来,他见赤炎霜也没有更正他的叫法,所以也就一直这么叫了下来。

这些天,就一个“俘虏”而言,林若素也算是毫无自觉可言了。姚策以及其他人因为赤炎霜交待过只是软禁,所以又不好对她用强,只能看着林若素继续活蹦乱跳地实施她的“自我营救计划”。总之,姚策十分不确定,那真的是原来温婉秀雅地三夫人吗?听说失心之症不过是只是会叫人忘记了前尘往事而已,难道连性格都会跟着一排树倒下去似地变了样子吗?

赤炎霜微微皱了眉头:“性子深处的倔脾气倒是没有变。”她以为不吃饭就算抗争了吗?他会让她吃饭的。毕竟,她应该还是有用的。

“你再去叫人端些饭菜过去。”赤炎霜面无表情地道,“她不是要见见掳她回来的人吗?我去见她,看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吃饭。”

话说林若素当初被蒙了面的赤炎霜劫持了,她那颗来自现代的聪明头脑是赤炎霜已经带着她飞身跃出了瑞王府之后才总算恢复了正常运转。

她的第一个反应很正常——拼命挣扎。

挣扎无效后她立刻很有觉悟地进入了成为人质的第二阶段。

交涉。

“喂,你都已经逃出来了,抓着我也没用,放了我还能逃得快一些……”耶?怎么不理她?她都帮他考虑得这么周到了,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喂。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你不会是企图用我当人质去换那两个石越国地使臣吧?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命绝对没有那两个使节大人值钱,你要是这么打算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吧……”怎么还是没有反应?还有,他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老在房顶上转悠来转悠去的?

“喂,你缺不缺钱?我在京都开了一家麻雀屋。很有名的,你听说过没有?你把我放了我给你钱好不好?你放心,你武功这么高,我不会赖账的……”林若素改变策略,打算拿金钱来当消灾法宝。毕竟,钱可以再赚,命可就只有一条。尤其她这条命还是经过了一番曲折才得以延续下来的,金贵着呢。

可惜黑衣人的脚步半点没停,显然不为所动,林若素又既而恐吓道:“刚才跟你交手的除了瑞王宋星楼外地那个年轻人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弟弟,他的武功也很高的,你只要不放了我,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怎么这家伙软硬不吃的?林若素说得自己都快口干舌燥了,看看他还是一点表示也没有?他是聋子还是哑巴。林若素其实很扯下他蒙在脸上的面巾来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不过,她又不是没脑子,这种就等于叫别人把自己杀人灭口地事情她才不会做。所以,一股闷气没处发的她转而信口骂了起来:“喂,你是听不见人说话还是不会说话?我都在这里说了半天你怎么跟一根木头似的,到底是放不放我。你给我个表示好不好?!”

她话音刚落。他就有所表示了——直接点了她的穴让她昏睡了过去。

看着一下软倒下去的林若素。赤炎霜有片刻静默。

这个女人,真的不是一般得吵。

这也算是赤炎霜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女人的聒噪。他在惊雷山庄的妻妾也好。他偶尔赏识地几个江湖女杰也罢,都不曾如此多话过。更不会这样不分时间地多话。她到底是在想什么,自己已经受制于人了却还妄想谈条件。真是愚蠢。

从他将她掳出王府后她就一直在说,没见过被人劫持了还这么有精神的。反正那些王府侍卫都是些酒囊饭袋,根本不可能追踪到他,而宋星楼即使可以脱身也不足为惧,安无忧此刻受了内伤,自然行动有碍,也追不上来。所以,由着她制造点嘈杂的声音也无所谓。

赤炎霜很刻意地忽视了当时自己内心,其实,也很想听她很活泼很乐观很有精神很生龙活虎很……吵的声音。

林若素被软禁在房间里,醒过来时已经是隔天早上,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她一看自己躺在床上,作为一个在现代生活过,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烈的女性,她立刻电到了一般跳了起来。

还好,衣物整齐,除了有点皱之外连破洞都没有,她这才放心地重新坐到床边。

她环顾四周,这似乎不是客栈之类的地方,反而像是民宅。来不及看清这房间的装饰和陈设,她地视线直接越过重重障碍,落在了门上,从里面看,这门地内栓没有拴。

林若素跟看见了萝卜地兔子一样万分兴奋地朝门奔去,双手一拉——呃,我再拉——呃,我拉拉拉……林若素气喘吁吁地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TNND,靠,这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不会真的想绑架她吧?难道现在无忧已经跟那个黑衣人在交涉赎金问题了?

林若素想了想,决定自己弄清楚现在她到底是什么出境。她的方法很简单,握拳,捶门,气聚丹田,扯开嗓子:“有没有人啊——”她就不信她喊不出个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拔河

如果有人能连续不间断地高声喊叫近两个小时,也就是所说的差不多一个时辰,那林若素一定会扑上去跟这人握手拥抱再大喊一句:“同志啊!”因为那人绝对能体会她此刻口干舌燥,嗓子冒烟的感受。

难道这里的人都死光了吗?喊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出现,林若素感觉自己跟做了什么有氧运动似的,累得快瘫下去了。她还真没试过这么大喊大叫过。照她这个叫法,就算是死人也该给她吵醒了啊。

难道,其实这里没人?林若素爬回床上休息,心里这样想到。她再想想也不太可能,要是那个黑衣人真的打算靠她换赎金,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心地把她晾在这里啊。锁着门怎么了,锁着门她就肯定逃不出去了吗?

有句西方谚语说得好,上帝在此处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在另一处为你打开一扇窗户。对了,林若素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窗户?她立刻又有了新的逃跑主意——她出不了门还可以跳窗户嘛。

她立刻扑腾下床,推了推最靠近她的一扇窗户。唉,她果然还是白痴了点,那个黑衣人怎么会给她留扇没关上的窗户呢。她用力去推那扇窗户,手臂用力都用得有点生疼了,那窗户还是跟挂了把铁将军一样,纹丝不动。

懒得再去试验其他窗户来打击自己的逃跑热情,林若素垂头丧气地走到桌子边上坐好。

口干死了,她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壶,惊讶地发现里面的水还带着一点温,难道就是在她醒来之前没多久,那个黑衣人才刚刚离去的吗?

他是对自己的点穴功夫太自信还是怎么的,也不把她绑起来。就这么出去了。说不定他本来估算他回来之前她肯定醒不了地。但是,好歹她也算体质异于常人(呃,古代外表和现代灵魂严重表里不一),所以这么早就醒了过来。她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赶紧找机会逃跑才对。林若素显然自她穿越了时空来到这里之后,思维方式就开始向多元化的发散思维发展了。毕竟,连灵魂穿越和借尸还魂这样不可能的事情都给她碰上了,那简直就等于告诉她“一切皆有可能”嘛。

当坏蛋防范意识还这么差,肯定不是什么厉害的人。说不定他现在是被宋星楼的爪牙。不对,是宋星楼的得力手下和她家厉害的无忧追得没空理她,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宋星楼就会很拉风地冒出来,将刺激她的伟大事业进行到底:“切,安若素,还不是要我来救你。”

不对不对。要是有人来救她,肯定会是无忧。就像上次她和陆砚掉下山洞那回。虽然是宋星楼先找到山洞地,可是,那也是因为之前无忧在山上发现他们逃命时散落的碎衣片。说不准再过一会儿无忧就会很酷很酷地出现,然后对她露出比太阳还要温暖的笑容,说一句:“姐,我来接你。”

林若素胡思乱想着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起脖子十分没有形象地一饮而尽之后。她突然想起要考虑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水里面不会有毒吧?

想了想她自己就笑,那个黑衣人要是想杀她,随随便便劈一下她就挂了,哪用得上浪费毒药浪费水。

心中没有了疑虑,她又索性把茶壶里的水全数喝了个点滴不剩。

不行不行,还是口干,林若素之前喊了半天都没有人搭理,她有些郁闷地把茶壶放回桌上。嘀咕了一句:“知不知道要善待俘虏啊,连口水都不给喝。”

她正呆坐了一会儿,心里想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从这里逃出生天的时候,突然,她听到一阵唏索声。

她连忙朝四下里看了一遍,哪里地声音?

房间里的摆设并不多,林若素已经连续看了两三遍了。还是不知道刚才那细小的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就在她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的时候。一个竹条编成的篮子系在一根麻绳上面慢慢地垂了下来。篮子里面放得正是一只茶壶。

林若素看着这只从天而降地篮子呆愣了三秒,然后立刻下意识地抬头顺着系住篮子的麻绳往上看。一看之下。她只差没哇哇大叫起来。有没有搞错,门窗紧闭让她想跑跑不了也就算了,居然还开个天窗,TNND,原来,在房顶桌子地正上方,有一个天窗,但由于它的两扇窗户是用铁板做的,要是闭合起来与旁边的砖瓦的颜色十分相像。所以不仔细看是分辨不出的。而林若素醒来之后,虽然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地方,却也想不到自己的头顶上会有这么个机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两片铁板。

林若素想也没想,直接反应就是站起来死死地拉着那条麻绳。上面有人要把绳子向上拉,下面她就使出吃奶地劲往下拽,一边拉她还不忘一边破口大骂:“去你地缩头乌龟,你给我出来!”

她以为上面的人是劫持她的人,所以骂得尤其火大,拉那根绳子也是十分地卖力。

上面的人和她“拔河”了几番,忽然没有动静了。林若素在下面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是她还是万分得意,以为那人马上就会被她气得出现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在房顶上的是赤炎霜的手下,他们被命令软禁监视林若素,但是还要保障她地安全万无一失。上面地人本是送水,谁知林若素居然揪着那根绳子就不撒手了。要是硬拽地话,稍微在那根麻绳里注入一点内力,就够林若素受得了。但是这人又不敢伤害林若素,所以才会上演“拔河”比赛。

林若素见上面久久没有动静,不由有些奇怪,她仰起头又拉了拉手里的麻绳,朝外面喊了一声:“喂,还有没有人在?”

然而,麻绳软趴趴地掉了下来,林若素一时不察,以为上面地人又开始拉了,她也跟着用力拽,结果用力过猛,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拿起麻绳的另一头,上面的横断面十分平滑整齐,显然是刚刚被割断了的。

看着虽然平稳落地的篮子中有些歪斜的茶壶溢出了一些水,林若素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上面的天窗之前明明是关着的,不然她早就看到了。那么,屋顶上的人又是如何知道她把水都喝光了的?

她转过身,扫视着整个房间,背上的寒毛微竖。

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有人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一百二十三章 林氏独门暗器

负着手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林若素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衣柜,桌底,床底,甚至房梁顶上她都瞄过了,没有人。

双手叉腰,林若素不甘心地站在房间的中心,目光又四下扫了几个遍,奇怪,怎么找不出来?难道她的猜测是错的,被人监视的感觉不过是她的心理作用?

在脑海里把房间里的情况又过滤了一遍,她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墙壁上的一幅巨大的山水画……

她本想转身立刻去求证一下心里的猜想,想想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而是背对着那面挂着山水画,不动声色地靠着桌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幅画好像真有点可疑呢。

她似乎有些倦意地伸了个懒腰,其实,是把手悄悄地伸进了怀里面,然后慢慢地不着痕迹地拿出了一个很小很扁的纸包。

她憋了又憋,还是嘴角微微上扬,还好,没有笑出声,她得意地吐了吐舌头,恶质极了。

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她偷偷地将拿着纸包的手别到了身后,状似十分悠闲地慢慢踱步走到了墙面前,倒是很有闲情地站在那里欣赏起那幅山水画来。

“嗯,工笔不错。”她闲着的另一只手很有造型地摸起了下巴,煞有其事地说着其实她一窍不通的山水画,然后,慢慢地挪到了她认为有可疑地那处地方。

这其实是一幅并不是很华美的山水画,内容不过是两座紧临的山峰上有座青顶红柱的小凉亭,凉亭上之间悬着一座挂桥。大约是为了表现作者“云深不知处”的意境,那两座山峰直耸云雾。巍峨挺拔,很有些磅礴地气势,不过,以林若素完全非专业的鉴赏素养来说,她能看出的也就是以上那么多内容。

但是,她当初看到这幅画时,第一个反应是,画这幅画的人干嘛不画个深山古刹。那样还能突现点禅意。不仅画的是两个亭子,还是两个连在一起亭子,有点吃饱了撑得慌的感觉。没想到因为这个无聊的想法,她多看了这幅画两眼,还真给她看出了点门道。

奇怪啊奇怪,为什么那两个亭子的亭子顶上地向天上竖起的尖顶的颜色和其他地方有点不一样呢?

呵呵,事情证明。要是预感到自己要穿越的话,那之前应该多看点古装电视剧、武打片,所谓的影视艺术都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所以,林若素同学歪打正着地发现那两个亭子的尖顶居然从某个角度看下去时有点反光后,当当当当(前面三个读第一声。最后一个读第四声)——她立时想起了武侠片里基本地空间元素之一,密室。一般几个正派人士在房内商议什么振兴武林的宏图大业时,谈到了具体计划,大都其中会有一个冒充好人的卧底反派事先通知自己的同伙,然后再想办法把那几个大侠引到实现布置好密室的房子里去“密商”。然后,他的同伙就从字面上完全将“隔墙有耳”进行到底。而情节进展到这个时候,伟大的编剧同志和英明神武地导演Boss为了体现事情的性,以及为了最终能体现出全剧“邪不压正”的崇高主题。还会先抑后扬地先体现一下邪派中人多么的聪明,代表情节就是坏人不仅能造出密室偷听,还能在隔着密室的墙上挖两个小洞,配合墙上挂着的图画,扇子,面具等挂饰来达到偷看。

而此时,很显然。林若素目前遇到的坏人就是这么的“聪明”。林若素在心里替他惋惜。唉。要是你遇到地不是我这么个看的武侠片里死的人比你杀的人还多的现代人,那“聪明”上面的表示相反意思的双引号就可以删掉了。

林若素现在是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这幅画地后面藏着一双眼睛。

监视我是吧。软禁我是吧,还装神弄鬼吓唬我是吧,哼哼,咱们骑驴看场本——走着瞧。

只是监视,只是软禁,说明了什么?林若素心里还是很清楚地,简单点讲,就是这些人暂时还不想为难她呗。

所以,她要是在比较小地范围制造一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应该也没什么事情吧。

玩笑是用来开地,即使被劫持绑架了也不能忘记自我娱乐吧,林若素表面上看上去好像是被这画吸引了注意力似的,实际上她在心里是在寻找机会。

什么机会,当然是装作打喷嚏而不被察觉的机会啰。

提问,为什么要装打喷嚏?

回答,因为作为一个淑女,打喷嚏实在太不雅了,所以要抬手掩住口鼻。

提问,为什么要抬手遮住口鼻?

回答,因为抬手就可以搞些小动作喽。

(题外话——提问,林若素算淑女吗?回答,她顶着的皮囊原来是淑女。)

各位看官大概很好奇,林若素到底要搞什么小动作。其实,事情还要从她领着手下员工去得意楼聚餐发现得意楼有道菜里的辣味很筋道说起。

简单而言,就是她在结账前跑去厨房,跟得意楼的主厨私下高价买了点他的辣椒粉,本来是打算过年做个鱼香肉丝时佐味儿的,但是后来决定先去趟瑞王府,结果就“运气很好”地被“请”到这里来了。

她醒过来时居然发现辣椒粉还完好无损地用纸包包着揣在她的怀里。

然后,现在,林若素打喷嚏要搞的小动作就很显而易见了——撒胡椒粉呗。

所以说,天意啊天意啊……

“啊嚏——”随着林若素的喷嚏声出现的,还有墙壁那端突然传来的一声闷哼。

嘿嘿,让你尝尝林氏独门暗器红彤彤辣椒粉的味道如何,够有味儿吧。

林若素心里得意地不得了,脸上还流露出一副有些吃惊地表情:“啊呀,这房间里是不是有老鼠啊,怎么办,人家好怕哟……”

她说得自己都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想而知墙那边那个倒霉蛋有多么愤怒和无语了。

姚策看着来本该守在密室监视林若素的人红得跟兔子眼似的眼睛来回报,也很无语。说句实话,监视林若素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久闯江湖的,如今居然载在了一把胡椒粉上。他想了想,还是去向赤炎霜回禀林若素的情况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想见你

赤炎霜听着姚策汇报的情况,那一瞬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其实,他的手下被人这样耍弄,还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此折腾,说句实话,他是不应该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但事实是,他的嘴角真的差一点就弯了下去。幸好他发现的及时,制止了自己脸上出现如此荒谬的表情。

从姚策的角度看去,他的庄主只是很古怪动了动嘴唇。他不知道赤炎霜会如何处置林若素,只是垂手低头站在一边,安静地等待赤炎霜的指示。

赤炎霜淡淡地开了口,带着点冷笑:“辣椒粉……我知道这件事了,你先下去吧。”他对一旁的姚策说道。

姚策一愣,不明白赤炎霜到底是什么态度,但他毕竟是下人,不好过问主人的决定,所以即便心里有些疑惑,他还是应声退了出去。

赤炎霜抿了抿嘴唇,脸上阴郁深沉的表情没有消退,但下巴四周的线条却略为柔和了一些。原来那包辣椒粉的作用是暗器呵。

先前他将昏睡中的林若素带回来时,曾经亲自搜了一遍她的身,不想因为她藏了匕首小刀之类的东西而给自己添些不必要的麻烦。然而,没有搜到任何利器,倒是在她身上发现了一个收藏妥贴的小纸包。

他原本以为里面藏的大概是什么药粉,然而打开略微嗅了一下,他立刻闻出了这是辣椒粉,而且粉末切磨均匀,色泽红润,想来大概也是不错的。不过,她身上怎么会随身携带一包辣椒粉?赤炎霜当时虽然觉得这辣椒粉出现得有点突兀,但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又放了回去。没想到她居然是把它用到这里来了。

自己将她带回来,本就是意外,她这辣椒粉显然不是为此特地准备的,难道,她成天怀里揣着包辣椒粉到处跑?还真是个稀奇的爱好。

赤炎霜想到他之前每次去见林若素,她显然很不愿意,脸上的表情生动极了,一双眼睛也贮满灵气。明显是对他有点畏惧,还带着点恨意。当她的所有这些心情从那双骨碌碌直转地眼睛里不自觉地泄露出来时,却一点也让人恼怒不起来。

赤炎霜很了解之前的安敏,柔怯、惹人怜惜、与世无争,但眼前这个女子,却显然更喜欢凡事都要和人叫板死磕。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相比,不见得聪明了。但显然洒脱了,无拘了,全身的光芒也开始向四面散发出去了。

同时,与从前相比,她也不再那么听话了。

不过,没关系。她不听话无所谓,她在他的手里面就可以了。闹,就由着她吧,“鬼医”的行踪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等到找到“鬼医”,自然要以那非常的法子去治她地失心之症,她即使成了明珠也注定蒙尘,这便算是他仁慈,送她最后的礼物——一点小小的纵容。

赤炎霜拿出上次从林若素的梳妆盒带走的簪子。看了看,便拉开抽屉,随手将它丢了进去,合上抽屉,再也不看一眼。

林若素不知道她的生命其实已经危在旦夕,她只是感觉似乎监视她的人无意伤害她,所以她多少有点有恃无恐。

辣椒粉虽然好。可是她握在手上找机会撒出去也同时在后来弄得自己不小心从鼻子吸进了一些剩余粉末。直搞得自己也涕泪难止。唉。果然是害人之心不可有,现世报居然来得这么快。她一边苦笑一边找了方帕略略地擦了擦眼睛。

一天三餐都是从天窗上递下来地。林若素不担心被下毒,所以吃得倒也不错。毕竟“三菜一汤,吃到中央”,她现在两荤两素加一汤的待遇真的是很不错了。

只是,唉……想起安无忧此时一定是在四处找寻她的下落,林若素忽然就一点胃口也没有了。他当时受了伤,都吐血了,之后肯定是不要命地到处追查,也不会好好让自己先疗伤休息一下,林若素真的很担心他会这样下去,直到自己的身体也完全垮了。

忽然想起那次难产之后,她和安无忧在房间里的一段对话。什么时候起,无忧已经那么在乎她了?

当初她救下无忧,同情心和好色心大概占地比例最重,后来无忧会成为她的弟弟,也是她主动提出的,哄骗利诱的。她只是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个还不算熟悉的世界,当时她真的是只想拉着安无忧陪着她。可是无忧呢?他对她的好却比她对他的好多得太多了。他不知该何去何从,所以跟着她,可是他地好都是出自真心的,她那时一个救人举动换来的他的回报,已经多到成了她欠他了。

她说要他相信幸福,可事实上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好的生活。她心里知道他要的,不过是正常人普通的生活,所以她给他普通地生活,可是除此之外呢?她还给过他什么吗?似乎没有。可是,每次她陷入危难了,她难过了,她烦心了,她总会想着无忧会陪在她身边地,他会解决地。

那次对着满山遍野的近春,她叫他相信幸福,他却抱着她说:“姐,我相信你。”

是地,他其实是不相信幸福的,可是他相信她,相信和她在一起,就会幸福。

这句话,听得林若素心疼到几乎落下泪来。

然而之后呢?她却依旧那么粗神经地对他。

无忧,应该是喜欢我的吧?

被困在这个密封的房间里,本该想着怎么脱身的她却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他喜欢我吗?

林若素问自己,却也说不清道不明。

无忧对她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对她的感受。

林若素突然就有些心烦起来。

这是她和无忧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她特地写下了鱼香肉丝的菜谱要给他露一手的。然而现在呢,她被在关这里,他在外面拼命寻找,她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些他的感情,忽然很想问问他心里的所想,却根本见不到他。

凌晨,二十九夜结束了,大年三十悄悄地来了,而林若素想要见安无忧的心情却没有像静谧的夜色一样平静,反而愈加强烈起来。

看了一眼依旧被紧锁的房门,她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出去。无忧,我想见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朱砂红艳

林若素猜得没错,安无忧的确是在到处找寻她的下落。

那个黑衣人正是之前他和宋星楼一起去山上剿杀那些山匪后下山时碰到的黑衣人。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宋星楼的手下,这人到底是谁?屡次三番地出现怀的是什么目的?难道是暗阁的另一步棋?

宋星楼显然也认出来人就是那天那人了,但是安无忧不想去借助宋星楼的力量搜查林若素的下落。他冷眼旁观,宋星楼所处之境,制肘颇多,还是他自己去找寻反而顺当地多。

而且,也只能他自己去找,他不相信任何人。

陆砚端了些东西来让安无忧吃。安无忧正在打坐。陆砚是大夫,对安无忧的伤势心里有数。他的内伤着实不清,加上从林若素被掳走后一直在外面追寻了一天一夜,既未做任何的疗伤,又滴水未进,此刻要不是真的撑不住了,他根本就不会回结草庐来。

安无忧早就听到了陆砚还在门外的脚步声,他睁开双眼,陆砚微笑着朝他点点头,把吃的放在了桌子上:“是小米粥,你必须得吃东西。”

陆砚本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很少用这样命令的语气和身边的人说话。但此刻,安无忧听了他的话,倒有些感激。这个男子实在是个胸怀坦荡之人。他知道陆砚心里有林若素,但他既不向她说明,也不多表露什么,而是如一泓清水一般,静静地、微笑地站在离她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看着她。

安无忧有时候也摸不清这个男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若说他不喜欢林若素。那绝不可能,他实际行动表现出他对林若素确实是存在好感地。可是,若要想知道他喜欢林若素到了什么地步,却真的是无法探究清楚。为了林若素,他在那山洞里温柔地哄她那个药是治伤的,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可是此刻,林若素被掳去了,他却似乎并不是很担心,不比宋星楼担心。也不比自己担心。至少,他还照常开着结草庐,与平常无异地诊治病人,开方抓药。

陆砚笑吟吟地对上安无忧略带探询的目光,仿佛是能猜透他心里的想法。

安无忧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考虑除了林若素下落以外任何的事情,他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双瞳之中投下一片阴影。他走到桌边。坐下,端起粥喝了起来。

陆砚原本担心他不肯吃东西,毕竟他的性子看起来便是倔强地那一类人。不稀罕别人的关心,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对任何人展露心思。陆砚不知道安无忧原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可是他从他的身上总是能闻到一丝阴暗冷酷的意味。然而,他和林若素在一起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干净地犹如冬天地雪,看起来虽然还是冷,却总是在不经意间便融化了。

陆砚明白,林若素便是那个暖源,能融化覆盖在安无忧身上的任何冰雪。

他朝安无忧笑了笑,语气好似温醇的兄长:“你会把若素带回来吧?”他淡淡地问,语气却似乎更像是征询,还带着些许肯定。

安无忧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碗。他不知道陆砚这样问的用意,却还是很坚定地道:“嗯。”虽然只是一个字,却发音铿锵,决绝如斯。

陆砚笑了笑,将手轻轻放在了安无忧的左肩上:“那你自己要多保重,若素还等着你保存体力去找她。”

安无忧素来不喜欢与除了林若素之外的人有任何肢体接触,以他地身手。即使受了伤。要是他想躲开不会武功的陆砚的动作。还是易如反掌。但这次他却破天荒地没有避开陆砚的手。因为,从那双手里传递过来的。是与他一样对林若素的关心,还有对他善意的鼓励。

陆砚知道自己劝解的话安无忧已经听了进去,便笑了笑,站了起来。他看着略有些憔悴地安无忧。安无忧的眉头紧锁,从林若素被劫走之后一直就没有舒展开过,双眼下也有淡淡的青痕,脸色更因为内伤而显得有些灰白。

陆砚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只希望这个年轻人对自己好一点。

年轻人?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用词,略带自嘲地笑了,原来在他的心里,他已经老了。不想表露出自己负面的情绪,他离开了安无忧的房间。

安无忧见这个一向明朗如春日煦日地陆砚,忽然间恍惚露出一丝有些落寞嘲讽地笑容,不由一怔。不待他细看,陆砚已经转身离开了。他看着陆砚出去地背影,不由陷入了沉思……

陆砚还是只开半天的结草庐门诊,只是这剩下地下午半天他却不像之前那样,能心态平和地去侍弄药草或是研读医书。

因为,他总是观察着草药或是看着书,不知不觉地就想起林若素。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希望那些歹人不要为难她才好。她不是刁蛮的人,却偶尔有些犟脾气,他是真的担心她会惹怒坏人,最后自己吃苦头。

想起她背后那些狰狞的伤疤,陆砚心里对她总是有些怜惜。他不明白,这样一个明媚活泼的女子,为什么会被人伤成那样。他见过赤炎霜,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对她下那样重的刑。

“陆砚,你在做什么?”

“我在观察药草的长势。”

站在药田里,陆砚想起当初林若素好奇的问题。那时她的伤没有痊愈,险些小产又让她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可是稍微有点精神她就又表情灿烂、嘻嘻哈哈了,跟她有关无关的事情她总要问一问,管一管。

陆砚半蹲在药田里发呆,想起此刻林若素不知道情况如何,不由有些气闷,猛地站起身来,头也有些昏沉起来。

他暗道一声不好,脚步踉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陆砚走后不久,安无忧想起一些事情,便来找他,正好看到他脚下虚浮地进了房间。有些疑惑地阴住身形,他倒挂在陆砚房间的窗前。

陆砚终于坚持到了房间。他费力地关上门,背靠门板,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倚在那上面。单手捂住嘴巴,他剧烈却压抑地咳嗽起来。

咳了好一阵,他这才气喘地停了下来。大口呼吸着。他面色青灰地看着自己原本捂住嘴巴的手,掌心上那一抹血红,艳丽得仿佛朱砂一般。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以命换命

陆砚漠然地看着手中的鲜血,胸口因为之前剧烈的咳嗽,脸上呈现一种灰白色。那次摔下山洞果然让自己的身体比原来又差了几分。

他勉强扶住门,站直了身体,微喘了口气,一路扶着墙和家具走到了床边,慢慢地坐下,似乎每个动作都要耗费他大量的心力。

总算坐了下来,他的面色早已煞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连人中上都是一层晶亮。安无忧在外面看他情况凶险,略微顿了一下正要翻身从窗户跃进去帮他,只见陆砚从枕头下拿出了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白色的药丸吃了下去,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安无忧按住身形没有动,而是倒悬在窗口继续看下去。他不曾想到,连陆砚也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砚不知道安无忧在外面看着自己。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体力总算恢复了一些,这才睁开了眼睛,站起来,把手放到床边的铜盆之中,慢慢地清洗干净。

那层红色的微干了的液体化进水里,一会儿就把水染得浊了。

洗完手,端起盆,他本想出去把血水倒干净,可是双手绵软无力,他便端起水向窗口走去。安无忧忙一个翻身勾上了房顶。

陆砚走到窗前。他的房间本就在结草庐后院靠墙,后窗更是开了只为透气而已,与后墙相隔不到一尺。他将水全数倒了出去。

仿佛完成了多大的任务一般,他长舒一口气,把盆放回原处,靠在床上休息。

安无休在房顶上略微沉吟了片刻,纵身轻轻跳到了地面。转身走到陆砚的房门前,微微顿了顿动作,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陆砚听见有人敲门,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表情和仪容,这才去开门,原来是安无忧。

陆砚若无其事地笑着问:“找我有事?”

安无忧道:“嗯。”他点了点头,也不说是什么事情。

陆砚侧身让他进了房间。

安无忧站定。道:“我只是来告诉你,要小心玉叶。”他也是考虑再三才作出这个决定的。他要出去寻找林若素的下落,不便带着安狐。而现在安狐是由玉叶照顾的,这怎么想都不妥。

玉叶是暗阁派来地,平时安无忧就全力提防着她,但碍于林若素的原因,他也不好明着说些什么。但现在,林若素生死未卜,他也没有心力去找看安狐,但是孩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即便他救回了林若素,她又怎么开心得起来?

今日,他见到陆砚似乎也有不想别人知道的秘密。但是他不想过问他的私事。当初暗阁再次找到他后,对于林若素的归宿,他选择相信陆砚。那么此时,他依旧决定遵循自己的直觉。

陆砚有些惊讶地看着安无忧。玉叶?那个从瑞王府跟过来的丫鬟,她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安无忧要提醒自己小心她?

他望向安无忧地眼神里包含着很多疑问。但安无忧现在显然一个也不想回答。他只是郑重地说:“请你照顾小狐。”

陆砚见安无忧如此郑重其事,便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好好照看小狐的。”他带着安狐一起坐诊就是了。玉叶那边他分派她帮她碾药便是了。

不知玉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安无忧既然说了叫他注意,他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何况,安狐要是出了事情,若素历劫归来又该情何以堪?

这两个人即使性格不同,认识也不久远,甚至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却奇妙地有种莫名的信任。而连接这信任之间的纽带。就是林若素。

这个明媚生动的女子。是他们都想守护的人。

安无忧见陆砚答应了。便又出去继续寻找林若素的下落,陆砚却叫住他。

他转身去房间的枕头下面。拿出之前他刚刚倒出几粒药丸吃下地白色小瓷瓶,毫不吝啬地把本是用来延长他的生命的药丸又拿了几粒给安无忧。

“这个药对解毒疗伤和化淤活络有奇效。你吃了有助于内伤的恢复。可惜时间紧迫,不然我倒是可以替你针灸,也能让你好得快些。”陆砚把药递给安无忧时淡淡地说,似乎只是单纯的从大夫的角度出发在说话。

安无忧迟疑着没有去接。因为他不久之前,刚看到陆砚吐血,吃的就是这个药,可见这药于他而言多么重要,此时他一下子倒了几粒给他,他怎好接过来。他虽然冷峻,但并不是不辨是非。

陆砚见安无忧似乎不想拿这药丸,立刻笑着道:“这药并不是什么奇药,炼制起来很容易,你不要顾虑什么,快拿着吧。”他以为安无忧是不想欠自己的人情才不接,这才稍微解释了一下。

是吗?要是这药真的如此易于制造,那么,你又怎么会能医不自医?安无忧暗暗地想,忽然就对这个不会武功,书生一般的陆砚有了些敬意,更加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接这个药:“不用。”他说完,转身便走。

陆砚见他离去地速度极快,立刻高声道:“哪怕是为了若素!”

不远处安无忧的身影果然停了下来。

陆砚只觉胸口又有些发闷,喉咙里一阵甘甜涌到嘴边,却硬是被他在安无忧转身之前咽了下去。

不可以,现在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看到他咳血的样子。

陆砚勉强笑了笑,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慢慢把身体靠在门框上,这才脸色苍白地解释道:“你地伤多好一份,若素被救回来的机会就多一份。她除了你,还能靠谁?”陆砚一字一顿地说着,一面是尽力劝安无忧收下这个药,另一面是因为他的体力的确是已经透支,不得不停顿下来呼吸。即便如此,他还是撑着不想让安无忧看出他的异样

安无忧将陆砚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淡淡地道:“真地不用。”

陆砚有些着急:“你拿着,万一救了若素她要用……”他没有把这个“万一”说下去。

安无忧听到这里才不再犹豫。

他接过了药,陆砚这才露出满意地笑容。

安无忧看了一眼手中地药丸,似乎想估量自己到底是收下了陆砚几分的命。他深深看了一眼几乎要倒下地陆砚,努力替这个男子把他制造的假象撑到最后——什么也不点破。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传旨

大年三十,杀猪宰羊,家家祭祀,户户忙碌。在这本来喜庆的日子,京都里却见到不少士兵四处巡查。这些人都是瑞王爷派出来追查江洋大盗的,虽然这些士兵并不粗鲁凶恶,也不会乘机敲诈揩油,然而还是给京都的百姓心里添了丝丝惶恐。

终于,有官员将这件事情捅到了皇帝跟前。

宋陌尘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折子,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御书房地上跪着的一干官员,淡淡地道:“朕知道了,各位爱卿回去吧。”

其中一人很有些激愤地站了起来:“瑞王爷这样岂不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之前免了他的早朝,前些日子又把京都禁卫军的交之统辖,他不曾用心操练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容忍他吗?”

有趣,他的朝中何时有了这么个莽撞的官员?宋陌尘略看了他一眼,那人毫无察觉地站在原地,脸上的怒气很明显。

旁边伏在地上的文官似乎有和他交好或是不想被他殃及的,轻轻地碰了碰他皂鞋紫金靴的边角,示意他不要多言,凭皇上圣裁。

然而,这人丝毫不理睬那位官员。

宋星楼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他饶有兴趣地看了这个面生的官员一眼,总算想起来他是原来的禁卫军统领孙宇耀,原本也是士爵子弟。

宋星楼按照宋陌尘的计划假意同意了石越国的结盟后,宋陌尘便把禁卫军的指挥权交与了他孙宇耀便成了副统领。宋陌车交权一举,等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有一半都交到了宋星楼的手里,不可谓是不冒险。

禁卫军,又有近卫军之称,是不受兵部管辖而直隶于皇帝的。他们是宋陌尘地铠甲。是宋陌尘的软胄,是宋陌尘最贴身的保护。历朝历代,大军攻破京都城门,或者奸佞逼宫之时,禁卫军是皇帝最后的保命符,是保护皇家血脉的卫士,是蛋卵与壳之间那层薄膜。

宋陌尘并不是相信宋星楼。他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他只是依照他希望达到的目的而选择性地做出判断。

这两天,宋星楼派出禁卫军四处搜查江洋大盗地事情宋陌尘早就得到密报,他不想发难,但是还得装装样子。毕竟大谋当前,他也得提醒他一下,免得他一步走错。

可是,怎么提醒呢?如今禁卫军的辖管权是在宋星楼的手里,宋陌尘不想此刻真的演变成阋墙相争。他看了一眼眼前不知是真的替他这个皇上操心还是因为辖权被夺而心中郁结的孙宇耀,宋星楼不着痕迹笑地道:“孙爱卿卫为国家社稷忧心实在可嘉。朕要爱卿替朕办一件事。”

孙宇耀一愣,他虽然不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但因为原来职位的问题,也算了解这个宋陌尘的秉性,他的性格一点也不凶残暴虐,即便当初他地这个皇位是出了一些变故,更是有很多人流血亡命才换来的。这些年,在宋陌尘的统治下,文商国泰民安,百姓也算安居乐业。然而。他也并不仁慈,原本后宫的几个太妃因为涉及巫蛊,连同家人在朝中几十年的根基一并被拔起。这个朝廷也随之重新大换血,叫人不可谓不佩服这位当时还是少年的皇帝。但是最让人心生畏惧的,还是他性格之中捉摸不定的一点。

许多时候,都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孙耀宇此刻愣住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终于露出有些惶恐的表情,更是在宋陌尘微笑的表情面前。扑通重新跪了下去。

“微尘莽撞。皇上赎罪。”

太监总管陈公公尖而细地嗓音似乎是停顿了这么长时间总算响了起来:“放肆。万岁面前,岂容你如此无礼!”

宋陌尘挑了挑眉毛。毕竟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老人了,这一句话说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孙耀宇地身形不禁有些发僵起来。

宋陌尘笑道:“孙爱卿替朕忧心,何罪之有?不过,朕这里倒是有个跑腿的差事,你去替朕办了。”

孙宇耀忙躬身叩首应道:“臣遵旨。”

半个时辰之后,瑞王府就接到了又孙宇耀带去的一道圣旨,召见瑞王宋星楼即刻面圣。

然而,宋星楼并不在府中,而是出去追查林若素的下落了。接旨的是他的父亲淳王。

淳王叫人奉茶看座,好生招呼着孙宇耀。

孙宇耀却没那个心思坐下来:“皇上下旨请瑞王爷进宫,这事情不能耽搁,还请淳王爷派人速去请瑞王爷回来和下官一起回宫复旨吧。”

淳王端起茶了,轻轻刮了刮杯盖子,声音平稳地道:“本王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如何去找他回来?”

来传旨地是孙宇耀,他是原来地禁卫军统领,本该接旨入宫地是宋星楼,是现在的禁卫军统领,这二人身份地尴尬可想而知。淳王一看便明白是宋星楼近日的行事落了他人口实了。

看着似乎坐不住的孙宇耀,淳王郎声笑道:“不如就又我代楼儿入宫一趟吧。”

孙宇耀一愣,有些苦笑不得,圣旨点名找的是儿子,可是跟回去的是老子,这事情怎么那么不爽利,他直接就想张口回绝:“淳王爷,您……”

淳王摆了摆手,硬是把他的话堵在了喉咙中:“想来皇上之前也传了口谕叫本王进宫的,这次正好补上。”

孙宇耀没了对词,加之淳王坚持如此,他只好不太情愿地起身和淳王一块儿回宫了。

就在淳王和宋星楼周旋的同一时间,宋星楼却在京都郊外的山上遇见了安无忧。

他本是想,当初第一次遇见那个黑衣人,就是在这山上,此时他是想再来找找线索,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显然,安无忧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一见,都不由怔住了,继而再一深想,又觉得合情合理,以往互相都无好感的二人此时却心领神会地将山划分为两半,一人一半地继续搜查。

当然,宋星楼选的,是有林若素和陆砚曾经被困其中的那个山洞的那一半。

而安无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个山洞果然和宋星楼脱不了关系,他心中念头一闪,随即不作表示地去了另一边。

另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千辛万苦想要找到的林若素,此时却因为着凉而开始发起了高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毕竟她是

想要见到安无忧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强烈,而两人相处至今,林若素这才发现安无忧对她的丝丝情愫,这多少让她有些懊恼。林若素,你个笨蛋现代人,人家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什么也看不出来?

然而,现在她意识到了,却也出不去。腊月二十九到三十的这天晚上,她焦灼地在房间里面来回走着,对于离开这里毫无办法,倒是早上,光荣地病倒了。

大概她这几日在这房间里困着,心中郁郁,加之之前她为了麻雀屋过年期间的促销和酬宾活动耗费了大量的心力,本来身体就算是到了极限,这时一下子爆发了起来。

病来如山倒,安敏给林若素的这具身体本就是较弱还带着重伤的,此时,只是一个偶感风寒却也让她高烧不退。

不知道是生病了人就犯糊涂,还是林若素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一向乐观的她居然开始拒绝吃饭。

监视她的人发现她没吃饭,从外面朝里面望去,只见她满脸通红,嘴唇微白地蜷缩在床上,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但是他又怕是她要耍什么花招,这几天看守她的几个兄弟没少吃她的苦头,所以考虑再三才去通报姚策。姚策匆匆赶到,发现林若素果然不是装病,一边高烧,还一边说着些胡话,立刻果断地去回禀赤炎霜。

等赤炎霜来到时,林若素的情况又加重了些。武者多通医理,赤炎霜给林若素把完脉发现她脉象虚弱,内火却又极盛,不由有些皱眉。

“派人去抓些袪风寒的药回来。”赤炎霜放下林若素纤细的手腕。头也不抬地对姚策吩咐道。

姚策恭敬地回答:“是。”他走到房门前跟手下的一个人交待好,转身看见赤炎霜正双眉蹙起地看着躺在床上没有任何情醒迹象地林若素。想了想,他便也轻轻地出去带上了房门。

赤炎霜看着床上的林若素,唇线分明的嘴角抿成一条凛冽的弧线,显示着他此刻的不悦。

他早就知道,依着她现在的性子,她绝不会乖乖地给他呆在这里。她会闹,会逃跑,这些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还是失算了,没想到,她居然生病了。

林若素睡得不甚安稳,光洁的额头上有着细密的一层汗珠,身体偶尔还有些小小地颤抖,显然身体里是虚寒交替,冷热交加。她地手无意识地抓住被角,似乎即使是昏睡,她也能感觉到身体极度的不适。

赤炎霜看着此时很安静的林若素。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他把她抓回来的那天晚上,她那一肚子几乎永远也说不完的话。

那时的她,聒噪是聒噪了些,却也好过此时的了无生气,不言不动,犹如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赤炎霜和安无忧,和宋星楼,和陆砚,跟林若素的关系都不同。后三者都是原来的安敏所不认识地。是林若素的灵魂占据了安敏的身体后才认识的,所以不管林若素的行为是多么得稀奇古怪,他们都不会有对照参考的标准。而赤炎霜的情况却不同。

他曾经是安敏的丈夫。是她的枕边人,对原来的安敏是何性格很是了解,要不是他手里地每条线索都指向这个女子就是原来被他逐出山庄的安敏,以他本就不轻易相信别人的性格,他又怎么会这样笃定?

地确,这眉眼。这音容。都是安敏无疑。除了,性格不像。

赤炎霜冷冷地看了林若素一眼。她现在的性格和原来半点也不相似。原来的安敏比她简单得多,对财物,对生活,要求都不高,而现在的她,似乎满副心思都放在如何赚钱如何生活上面去了。

她的娴静仿佛消失得很彻底,除了此刻,她不说话,静静地躺着,还能有点过去的影子。

当初,他看见她地时候,多少是有些惊诧地,却也不觉得反感。

赤炎霜看着本事侧身弓着腰睡地林若素微微翻了翻身,因为她的动作而散乱地刘海鬓丝粘住她额头上和脸颊边的汗水,凌乱地附着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大概是身体不适加上翻身后的姿势不对,阻碍了呼吸的顺畅。赤炎霜没什么表情地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几乎是趴着的身体翻了个个儿。

他的动作很轻,因为不想弄醒她。

大概是因为他相对于此时林若素的体温而言要低得多,所以,没有自主意识的林若素立刻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赤炎霜看了看还是昏睡不醒的林若素,试着不下重力地轻轻挣了两下,林若素抱得却很紧,他怎么也抽不出自己的手臂。

他本是站着弯下腰的,此时想了想,便在床边坐了下来。一只手臂任由林若素扯住。

“无忧……”林若素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喊得却是无忧的名字。

她在喊那个年轻男子的名字?赤炎霜的目光微沉,看了一眼睡梦之中的林若素,却又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林若素浑身犹如火烧了一般滚烫,胸口也闷得喘不上气来。她的意识之中,想的却还是安无忧。

无忧,你来带我回家好不好?我生病了,难受。

赤炎霜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期间林若素又动了几回,抱住他手臂的手也松了下来,他便趁机把手抽了回来。

当初,要是她没有误闯进那里,看到不该她看到的事情,见到不该她见到的人,是不是自己就不会绝情地下那样的责令?赤炎霜默默地想。

大概即使那时那件事没有发生,她的下场也不会很好吧。毕竟,她是……

赤炎霜迟疑地顿了顿,复杂地看了一眼林若素,伸出手去拂开她粘在额上的乱发,若有所思地又站起来,在她的床前立了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姚策一直在外面安静地候着,见赤炎霜出来了,他立刻上前一步:“庄主,‘鬼医’找到了,正在往京都的路上。”

赤炎霜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里面有难以察觉的光闪过。计划了这么久,他终于又向着那个目标近了一步。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他淡淡地问:“药抓来了?”

姚策点头道:“是的,已经派人去煎药了。”

赤炎霜面无表情地说道:“把她的身体调理好,我不想因为她生病而把计划继续延后。”

姚策垂首应道:“是。”等他抬起头来,赤炎霜已经走远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缘起

赤炎霜记得,自己知道安敏这个名字,是他手下的探子的消息之中提到的。那时,他正派人四处暗中搜查何不知。

何不知,知尽天下事,无事不知的何不知,比黄金十两知道的还要多的何不知,在江湖上以出卖情报而过活十几年,尤求于他的人和恨之入骨的人都多如过江之鲫的他,终于在多年之前,在一次仇家的追杀之中,爱妻为仇人所害,身后只留下一个独生女。

十几年的隐姓埋名,何不知改名换姓,成了一位姓安的教书匠,与女儿相依为命,在文桑城生活了十几年,一直没有人识破他的真实身份,直到赤炎霜查到他的身份。

大概心里面秘密太多的人特别容易老,赤炎霜见到何不知时,何不知已经是双鬓花白,老态毕现,只有不经意间对些人事的一闪而过的犀利眼神,显出他的见识不凡。但一眼看过去,他不过是一个比一般老人精神还要差的教书先生而已。

赤炎霜得到的情报是,何不知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的女儿安敏还待字闺中,似乎何不知正在为女儿以后的生活打算。

多么可笑,当年一言抵千金的何不知,到头来还要为了死后女儿的归宿而劳心耗神。赤炎霜不动声色地听着姚策回报过来的信息,心里却快速地在思忖着如何才能从何不知的口中得知龙窟的具体位置。

时隔多年,当时的事情又隐蔽,赤炎霜无法查出当初追杀何不知的仇人是谁,更无法得知何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这样甘于清贫地和女儿相依为命的何不知不再向江湖上的人贩卖情报牟取暴利,眼下,通过他的女儿来接近他,似乎是不二的法子。

于是,没多久,惊雷山庄便放出风声来,赤庄主有心再纳一名妾氏。再没多久。便有媒婆登门向何不知提亲,想不到何不知居然爽快地答应了。连本以为会遇到些阻力的赤炎霜微感诧异。

他不知道,何不知已经积劳成疾。亡妻死后又一直郁郁寡欢,等发觉自己已然重病,却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本来,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安敏嫁入惊雷山庄当赤炎霜的三夫人,何不知哪里舍得。然而,女大不中留。安敏却是早就悄悄喜欢上了当时她只见过一面地赤炎霜。而且。那时,她不知道他便是名动天下的惊雷山庄地庄主。

而那时赤炎霜也不知道她便是何不知的女儿。他只是因为别地事情从安敏的窗外过去,急着回山庄处理一些事务。他不曾注意,从那窗上投下的目光。

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敏当初不过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外,却再也移不开开目光。为了那一眼,她压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当时的赤炎霜,白马为骑。红衣烈烈。束发而行。挥鞭扬尘,棱角分明的脸上。高挺地鼻子下,是一双薄如刀锋地唇,显得薄情却又冷然。

然而,那无情的样子,却成了安敏心萦梦绕,挥之不去却甘之如饴的毒药。少女的心思欢喜着,心里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媒婆上门说亲的那天,安敏根本就无意嫁入惊雷山庄。她不知道,那个媒婆口中仪表堂堂,聪明英俊的男子便是自己那一眼爱上的人。

那时,她不明白那每日里不自觉地思念便是爱。清涩地年纪,不懂爱为何物,却也不敢言爱,想起自己心里地感情,最多不过娇羞地称之为喜欢二字而已,甚至连这喜欢,她都不曾跟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的冰燕说过。

只是这喜欢呵,终于在再次见到赤炎霜地时候,洪水一般地汹涌而出。

隔着垂帘,安敏听着惊雷山庄的总管姚策的声音:“……小姐与我山庄的庄主八字契合,卦象极佳……”

她本是温婉的性子,自小跟着父亲生活,婚姻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礼法她自然晓得,而心里的那个影子不过是夜深人静无人语时自己的念想,哪里当得了真?但心里对于嫁给别人,尤其是那个她从未谋面的赤炎霜,即便他似乎还不到而立,却也已经叫安敏心生惶恐。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一切不过还是爹爹做主。

但是,令安敏惊讶的是,她那个几乎从不与人高声的爹,居然一口回绝了媒婆,半点情面也没有留给同时在场的惊雷山庄总管。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既然如此,赤某也不勉强,冒昧了。”言语之中没有盛气凌人,不亢不卑,却自有一番气法。

透过垂帘之间的缝隙,安敏隐约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

她的心,忽然间便乱了几拍。

怎么会?

这身影不是……他吗?

安敏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他,那一瞬间,她的呼吸几乎也窒住了,心脏却跳动得格外紊乱。

那临窗的一瞥太过虚幻,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梦,而此时那个本以为是在梦中的人却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怎么能叫她不屏住呼吸,生怕梦忽然就醒了。

安敏想起去庙里还愿时听解签的师傅给那些痴男怨女解签时常常提到的缘起缘灭,自有定数。

那么,赤炎霜便是她的缘,她的定数。

安敏不知道,缘也是孽,也是劫数,是业火,会让人灼烧其中,不得飞升。她带着自己早就深种心中的爱恋,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违逆了爹爹的意愿,嫁给了那个她原本以为一生也触之不及的男子。

哪怕要与别人分享他,那也使得,只要,她可以留在他身边。

洞房花烛夜,夜半私语时,安敏听着他的口中轻唤着她的名字:“安安。”

她有些不敢抬头,却又想看看他的表情。犹豫了半天,她终于微侧了脸,看到他正看着自己,却立刻慌乱地将目光移至了别处。

安敏看不清赤炎霜眸子之中的深意。她有着所有新娘该有的欣喜和娇羞。

他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覆住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冰凉的手上,安敏忽然就觉得心安。

这个人,是她自己喜欢的呢。

当赤炎霜的手掌向下轻移至她的腰间,当他的气息呼出触及她的颈项时,当他的脸庞向她的脸庞缓缓靠近,安敏慌张地闭上眼睛。

他……是要吻自己吗?

然而,赤炎霜的唇终于只是轻轻地落在她白皙纤细的颈上。安敏来不及细想,她的身体便随着赤炎霜的体重而向后仰去,满眼只剩下那温柔娇暖的芙蓉帐……


 第一百三十章 何事不知

安敏的惊雷山庄三夫人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静,陪嫁过来的冰燕也一直很贴心,安敏如愿得偿地嫁给了赤炎霜,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奢求。

回门的日子到了,她在赤炎霜的陪同下回家。马车上,两人并无太多交谈。安敏已然了解赤炎霜不喜多言的性格,只是静静地坐着,偶尔会悄悄地看他一眼,而他似乎并无察觉,只是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即便新婚,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恩爱,安敏心里虽然有些许小小的失落,却也尽量叫自己不要多想,他毕竟是一庄之主,每天的事务繁忙,哪有那么多精力顾着自己呢。

可是,即便是忙,他还是陪自己回家看望父亲。安敏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微微有些甜蜜。

她要的真的不多。嫁入惊雷山庄她为的不是别人眼中的富贵生活,她为的就是他。所以,哪怕赤炎霜只是看了她一眼,她都会在心里暗自欣喜半天。

可是,为什么,她经常有种错觉,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总多了些什么她不看懂猜不透的东西?

不过,没关系,这一辈子她都会在他身边,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她总有一天会看懂的。冰雪聪明的安敏什么也没有问。

大夫人和二夫人那里,她除了问安,很少会过去,她不是惹是非的人,性子又温和,庄中上下倒也对她这位知书达理的三夫人很尊敬。

本来,安敏以为凭着自己做小地身份。大概不会按照正式规格有资格回门。她心里对父亲有着歉疚,也很是思念,却又不知道给如何跟赤炎霜说。

所以,那日傍晚。赤炎霜来到她住的雪梅苑,用过晚饭,他的那一句:“明日我陪你回家。”立刻叫她又惊又喜。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陷入沉思的安敏不由被震得歪向一边。

“啊!”她一声惊呼,原以为自己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撞上厚实地车厢壁,却不想下一秒,她已经被赤炎霜揽进了怀里。

虽然行过周公之礼,也有过肌肤之亲,然而当她的周身被赤炎霜特有的气息包围着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慌乱。

“小心坐好。”赤炎霜淡淡地四个字从薄唇之间吐出来。

安敏立时醒悟过来。忙重新坐直了,手心之中却不由已经出了些许细汗。

她居然在他面前失态了,安敏有些懊恼,却又有些羞赧。她微微地抬眼看了一眼一旁的赤炎霜,却看见后者也正看着她,她不由慌乱地别开头去。

他在看她什么?

安敏有些好奇,却又有些羞怯,自然不会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她不知道,赤炎霜准确地来说,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审视她。审视这个看似纯良的女子,到底对她父亲的身份知道多少?

有没有可能,只从她口中就查出龙窟的所在?赤炎霜又看了安敏一眼。毕竟,她要比她的父亲好对付得多。

赤炎霜不明白安敏每次看着他时目光之中那么强烈的炽热来自何处。他承认她是个值得人怜惜地女子,可惜他却从开始就怀着其他目的,即便会疼惜她,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会觉得那是出自真心的。

偶尔,他看着安敏全然信任的目光。心里会闪过丝丝犹疑。但是。想到自己多年来的筹划,这一星半点的动摇立刻被湮灭。

他可以对她好。却不可能对她真心。这已经是他可以做的极限。只是,当时的赤炎霜没有料到,最终,他连对她好都没有做到。

来到安家,何不知见到沉浸在新婚的喜悦和娇羞之中的安敏,苍老地眉眼之间也是喜悦。女儿即便嫁作人妇,却依旧是自己的女儿,是他十几年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的掌上明珠,是亡妻留给他唯一地血脉。只要安敏开心,他又怎么会不高兴?

只是,看着陪在安敏身边的赤炎霜,何不知的眼里多了些深沉。

人年纪大了,欲望会少很多,他现在除了希望女儿的生活能幸福,别无所求。

一起用过饭,何不知看了看眼神一直在赤炎霜身上停留的安敏,想了想,微笑着道:“安安,你去房间看看吧,里面的陈设我一直没有变。”

安敏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自己地夫君,想来父亲是要交代赤炎霜什么事情,大概总不过是要好好待自己之类地,自己在场地确不妥。她便点了点头,在冰燕的陪同下离开了。

何不知见安敏离开之后,这才转身换上了严肃地表情,他的背虽然有些 偻,额上的皱纹也如刀刻一般深且密,但他的眼神却很凌厉。

“说吧,你想怎样?我知道你已经查出了我的身份。”何不知淡然地道。他虽然老了,却并没有糊涂。

赤炎霜笑了笑,开门见山:“我想知道,龙窟在哪里?”

何不知听到这个问题,不由瞳孔紧缩,他眼中精光一现:“你要找到龙窟做什么?”

赤炎霜笑了笑:“岳父大人何事不知,难道猜不到我的目的吗?”

何不知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叹息,又似乎只是陈述般地道:“十几年了,我早就不理江湖上的是非了,知道的不过是些陈年往事,也不怕把它们都烂在肚子里面了。”

他看了一眼赤炎霜。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一股气势,不逼人,却可以随时施展出来压住别人,然而,他要不想,就会淡然地站在一旁,似乎对什么也不关心,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毕竟不是池中之物,但日后是龙是蛟就要看他自己的把握和造化了。

面对何不知的注视,赤炎霜坦然处之。

何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讶地道:“难道……你是为了你的母亲?”

赤炎霜对于何不知会知道自己的生世一点丝毫不感到意外,这大概也算是数十年前的一件秘闻吧,何不知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淡淡地道:“的确是为了家母。”

“她还活着?”何不知讶然地道,这才仔细端看着赤炎霜的头发:“你的头发……难道你找到了七色石?”

赤炎霜道:“是家父派人找到的,不然,”他嘲讽地一笑,“凭我的发色,我又怎能活到今日,还继承了惊雷山庄。”

何不知不由一声长叹,不知是在说往事,还是在说赤炎霜:“冤孽。”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爱之玄

年之前,石越国皇室内乱,夺权之战加上文商国干预,局势一片混乱。长公主卢月为避追杀出逃文商,不想却遭奸人所害,险些沦落风尘。说是险些,是因为她本已作为花牌待价而沽,却遇见了赤炎霜的父亲。

何不知不知道老天爷的安排有着怎样的寓意。要不是石越国皇族纷起夺权,卢月不会来到文商,若她没有来到文商,自然也就不会遇见赤炎霜的父亲赤泽。那个怯懦且没有野心的男子。

命中注定便是这样,谁也避不了。卢月遇见了赤泽。

赤泽不是个贪恋女色的人,他当时买下卢月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女子可怜。他是因为其他事情而路过那个标花会,却被她那一头金黄色的丝丝长发,飞扬着犹如阳光般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成为惊雷山庄的现任庄主,是因为他的父亲没有其他子嗣,他是唯一的选择。所以他从来没有妄想过要在自己的手上将惊雷山庄的声势进一步壮大,他只是守成而已。

他不奢华,也不挥霍无度,但是他花大价钱买下了这个异邦女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每个人生命之中总有那么几次无法解释的冲动,幸好他还买得起她。只是,当青楼的人把她送到他的马车外时,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地去留。

他无意见她。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面过,没有人知道买下这个满是异域风情的女子的,是惊雷山庄的庄主。

赤泽本就不是为了寻欢才买下她。然而卢月却已经被人送到了马车下。许久,他对身边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姚策说了一句:“你安置她吧,找个清静的地方让她住下,再给她些银子,别叫她再沦落风尘便是。”

然而,姚策出去了一会儿,便又回来了:“庄主,那位姑娘执意要见您。”

赤泽有些意外地看着姚策。他的话姚策一向惟命是从,这次却居然没有执行。

然而,卢月毕竟是石越国的长公主,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威慑力即使她落难也难掩其光华。

姚策也正是看着她坚定的目光而不得不回去禀报赤泽。

赤泽略微顿了顿,才道:“让她上车。”

这个决定改变两个人地一生。

卢月本是刚强的女子,她到了文商之后吃尽苦头。最后还是落在歹人的手中,险些贞节不保。她是石越国的长公主,也是大祭司,是必须永保处子之身的圣女。然而,她明白刚才在上车之前青楼的老板给她喂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定然没有办法再拥有圣女地资格。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的性子刚烈。执意要见赤泽不过是想道谢,她不愿欠一个不相干的人。然后。不必他再给她安排什么归宿。她定会自行了断。

然而,她上了车。药效却提前发作了……

那一日,赤泽的马车在山路上停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赤泽做出了一个决定。

带卢月回惊雷山庄。

那一夜的缱绻,赤泽无法丢下卢月不管。在回惊雷山庄地路上,他阻止了卢月不下五次地自杀,即便发现地及时,她的身上还是留下数道伤口。

“怎么,你原来也不过是想要我地人而已。”卢月冷笑着,用略微生硬地文商语说。

赤泽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打算把这个女子怎么办。她地身上没有半点文商女子的柔驯,她的个性犹如莫邪干将般刚硬,她的身上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美,散发着和她的头发一样颜色的金色光辉。

他知道,只要他肯丢下她,她马上就会死去。然而,他却不忍心。这个要强的女子到底是何来历?他问她:“你来自哪里,我送你回去。”

她却冷笑:“我何必回去,我只求一死,你杀了我吧。”

赤泽不可能杀了她,他只好掩人耳目地把她带回惊雷山庄,因为她那一头惹眼的金发,因为她的外族身份,赤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回去,更不可能给她一个名分,可是,至少,他能够照应到她。

他把卢月安置在惊雷山庄一间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为了不让她有机会自杀,他让姚策喂她软筋散,他每夜都会去看她。她要是清醒着,就会用赤泽听得懂或者听不懂的话咒骂他;要么,她就因为软筋散的药效而沉静地睡着,面容安详,睡姿犹如天真的孩子。

石越国臣于文商国,虽然是大事,却与武林无关,赤泽更是不关心这些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密室之中的那个女子,便是石越国的前圣女,是石越国的王最心疼的女儿。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只是,感情却是世间最为玄妙的事情。那一夜,在马车上的缠绵,他没有爱上她的温柔甜美,却在密室之中,每天对着她的咒骂哭泣而慢慢爱上了她的倔强。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唯一可以接近她而不被她推开的机会就是她睡着的时候,他拥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金发,低声地问。

没有回答。

他想把她带出去,她要是自由了也许就不会这么不开心了。他派人搜罗天下的可以染色的材料,不远万里,不惜重金,终于,他找到了七色石。

可是,还没等他用七色石为她染黑头发,她就永远地失去了自由的机会。

那一日,她得知了自己有孕的消息,她在密室里厉声哭泣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当那永远无法照射进密室的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她疯了。

多么讽刺,他刚为她找来可以自由的希望,她却将自己永远囚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至少她不会再一心求死。

他每晚来陪她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为她梳理金色的长发,他给她擦试因为不知自我保护而弄破的小伤口,他哄她吃饭,他陪她玩耍。

她在他怀里,时哭时笑,犹如单纯的孩子,一切喜怒哀乐全部不会瞒着他,却也一切都与他无关。

也是那时,赤泽才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原来,她叫卢月。

他派姚策出去追查她的身世,这才发现她竟然是石越国的长公主。

他就这样秘密地把她藏在暗室之中,直到,赤炎霜出生。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画地为牢

赤炎霜有记忆以来,经常会在半夜的时候在熟睡之中被叫起到暗室里去,然后,他就会被一阵尖厉的笑声惊醒。

开始的时候,他惊惧地看着眼前同样以好奇目光打量着他的女人。他不由后退几步,背却撞到了什么东西。他转过身,原来是父亲站在他的身后。

他的心里顿时安心不少,他正想问父亲为什么他一觉醒来居然身处这样一个诡秘的地方,却发现,他那个一向温和并且怯懦的父亲眼中正散发着迷恋,而他视线落在的地方,就是那个满头金发,肤色白皙,有着迷人的美丽,也有着悚人的笑声的女人。

“她是谁?”年幼的赤炎霜问父亲。

他仰起头,问看都不看他一眼的父亲。眼前的父亲让他感到陌生,没有昔日温和慈爱的模样。

父亲似乎这才想起这个被他抱进密室的儿子。

他以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尚未及他腰的儿子,轻轻地道:“她叫卢月。”

“卢月?”赤炎霜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个叫做卢月的女子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时而大哭,时而长笑,时而安静,时而吵闹,然后,他的父亲,惊雷山庄的庄主,满眼热恋地望着她,犹如对待无价珍宝般珍视她,动作那么轻柔地拥着她,轻轻地给她梳理凌乱地金发。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卢月……卢月……”

而还是孩子的赤炎霜就这样看着这诡异的场面,坐到再次睡着,醒来又是在自己的房间。

他从来没有见父亲这样对待过他的母亲,那个端庄贤淑的女人,她和丈夫之间的感情真的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的,相敬如宾,也相敬如冰。

没有丝毫夫妻之间该有地亲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犹如宾客一般彬彬有礼,分房而睡。分榻而眠。

眼前,这个紧锁住父亲目光的女人……是谁?

又一次,赤炎霜半夜在密室醒来,他一直遵照父亲的吩咐,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半夜来这里的事情,只是。他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大。

毕竟是孩子,他终于把心里地疑问问出了口。

赤泽看着眉眼之间神似他的赤炎霜,抚摸着赤炎霜柔软的刘海,最后却问他:“你知道你的名字取炎霜的二字为何意吗?”

小小地赤炎霜用明明稚嫩地声音,却老成地道:“炎。乃烈火之意。即人生需要浴火粹练。霜则时时警策孩儿不得心盛气傲,凡事需冷静。”

赤泽笑了笑。看着仰望他地赤炎霜。淡淡地道:“先生的教导看来你听得很认真。不过,我要告诉你地是这两个字地另一层涵义。”

要过了许久许久之后。赤炎霜才明白,原来父亲给他起的名字,是为了纪念他那段没有开始没有结局地爱情。火之灼烧,冰之寒冷,让人在那烈烈业火之中焚烧,让人在那冰雪之巅冰冻,这便是他和卢月的爱情,有着两种极端的交合,却没有能够化劫重生,终是人在咫尺,心隔天涯。

也是许久许久之后,赤炎霜才明白,原来感情才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最牢固的监狱。它可以让人心死,也可以画地为牢,叫人困在其中一生一世,永不超生。

而他的父亲,便在他的母亲为他设下的爱的牢房之中,心甘情愿地度过了他生命剩下的日子。

赤炎霜是在父亲临终之时才得知,原来,他亲生的母亲竟然是密室之中疯癫的女子,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从有记忆以来生日那天,父亲便会用奇怪的东西去涂抹在他的头上。

这个诡秘而阴暗的仪式,一度让少年的赤炎霜心生恐惧。父亲死后,他从已经由父亲的贴身侍卫荣升为惊雷山庄大总管的姚策口中,得知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他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可是,他依旧会在晚上偷偷地去密室看望卢月。

对着那个异常美丽的女子,他无法将那一声“娘”喊出口。因为没有任何烦恼,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迹那么得少,她依旧是当年的模样,笑起来也还是像无邪的少女一般娇俏。反观他的父亲赤泽,为了治好她的疯症,四处广搜奇药;为了与她厮守,半生不再踏出惊雷山庄半步,任凭惊雷山庄的声威日益下降,他却在这密室之中度过每个不会有人与他对话的夜晚。

父亲去世,少年的赤炎霜决定给自己半年的时间,因为半年之后,便是他的生日,他要看看,他的头发是否真的会变了颜色。

十几年的生活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即便是从父亲在世时最为信任的姚策口中说出的话,他也已经不再敢相信。

然而,当他生日那天,看着铜镜之中,他那一头黑色渐渐驳落,露出真实颜色的栗色微红的头发,他一剑将那铜镜划成了两半,也将他的生活,与之前一断为二。

从那以后,他不再照镜子。

因为,他不是他,他只是镜子里的那个人,那么,他又何必照镜子?

小时候,赤炎霜一直以为,他长大以后要杀的第一个人,会是江湖败类。然而,事实上,他第一次杀人,杀的是那个他喊了十几年“娘”的女人。

是的,他“弑母”。

他没有用武功,他只是很孝顺地三叩九拜地陪着这位前惊雷山庄庄主的遗孀前去佛寺上香,然后,在她下山的时候,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周围的人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大家都在哀叹天意弄人,想不到老庄主夫人竟然这么快便追随老庄主而去。

这个看起来温婉端庄的女人,怎么会十几年都没有察觉到卢月的存在?甚至,其实卢月刚被带到惊雷山庄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

她可以容忍丈夫的冷淡,却无法容忍丈夫的不忠,她明明恨得想咬碎那满口贝齿,却偏偏更完美地饰演她贤妻的角色。

她收买了管卢月饭食的人,在里面加入了一味东西,其实算不上毒,所以银针验不出什么,但是对于长久见不到阳光的人,却最终会导致迷幻错乱。而长久食用,则最终会让人陷入混乱,用无治愈的机会。

赤炎霜很小的时候,偶然一次,看见“母亲”和那收买的人之间的交易,只是,那时,他却也对密室之中那个不明身份的女子独占父亲的心,忽略他和“母亲”而心生怨愤,所以为了保护他以为的“娘”,他什么也没有说。

终于,他把什么都讨要了回来。

结束了那女人生命的那一日晚上,他照旧来到密室,看着玩着手帕自得其乐的卢月,赤炎霜立下誓言,这一世,除了为自己和娘,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他不要像父亲那样,永远地被囚禁在一个看不见的监牢之中。

从此以后,只可他负别人,决不会给别人负他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三章 爱恨两重天

淳王站在皇宫的宫墙之外,脸上挂着莫测的微笑。

这么多年了,他总算又和她见面了。

有风从甬长的巷道吹来,吹动了衣袂,吹得淳王越发显得精神勃发,他的笑容却好似雨水里的火花,瞬间冷了下来。

他的眼神阴戾犹如逼仄的空间之中的寒鸟,想及之前和她的见面,两人相待以礼,倒真的是生分呵。

他不明所以地笑了。

风又大了一些,淳王的眼里有阴影浮动,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往事。

少年总是心高气傲,也总是不识愁滋味却偏要强赋愁。当年的淳王有个好听的名字,宋莫离。

那个夏天,他遇见了她。

他是在认识她的人之前先听到她的声音的。

“这词虽然对仗工整,却有些堆砌之意,个中意味不是作词之人想表现的自己的所感,倒像是特地写出来好叫别人能这么感觉的。”当时,他在外厅,她在内厅;他在等太傅老师,她在看爹爹学生的诗作。

而当时,她念的,便是他的习作。

于是,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他们也曾利用有限的见面时间对诗和琴,谈天说地,互诉衷肠,海誓山盟。

有过花前月下的甜蜜,却终究没有能收获花好月圆的结局。

背弃他们的誓约的,不是下旨嫁给太子的她,而是年少地以为自己可以掌握这世界上所有的他。是的,是他,宋莫离。

“莫离,莫离,我们私奔吧,天涯海角,你带我去哪里都可以!”是夜,她冒险与他偷会,一双美目那么热切地望着他。

她真得很美,可是。佳人又怎么比得上那巨大的权柄?

他和太子受的是相同的教育,都是一个老师,他的学业甚至比太子还要经常受到太傅的赞赏,可是,为什么,最后会荣登大宝的却不是他?

他不甘心。他不过和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差了那么一点,他地面前不过多出了那么一个障碍的人,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私奔?他是淳王的时候,前呼后拥,地位尊贵;可是一旦他失去了现在的头衔、现在的地位。他就什么也不是了。他和她甚至不得不一辈子被人追杀。余生只能在躲藏之中度过。

他安抚她回去好好等着。他说他会想办法。

她那时是那么得相信他,他叫她回去等他的消息。她就真地乖乖回去了。

他是想到了办法。不是带她走的方法,而是把她留下来听话地按照他的步骤走的那个筹码。

“相信我。我怎么会害你?”他这样对她说。

她迟疑地拿起手中的药。宋莫离告诉她,这一瓶是假死药,吃完之后人就会心跳呼吸脉搏全都消失,犹如死去了一般,常人根本就看不出端倪。这样金蝉脱壳之后,他会安排她悄悄地先离开京都,等过一段时间,京都地事情平息之后,他就会自请远调,然后和她厮守终身。

情人地话是天下最甜美地毒药,让人喝得心甘情愿。

“莫离,莫离,你要尽快来和我会和,还有……我们的孩子……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她说得羞怯,这是她本想给他地惊喜,现在不得不提前告诉他。

虽然未曾出阁便怀了身孕,这样地事情对她而言总是羞耻而不敢告诉别人的,可是,面前地这个男子是她的爱人,更是她腹中孩子的爹爹啊,她说得声音极低,却很是喜悦,包含着对未来的期待。

宋莫离的脸上果然浮现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他吻上她的额头:“好,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少女羞赧地闭上双眼,她没有看到情人脸上的表情虽然惊喜,却是半点也没有传达到眼睛之中去。

她将那瓶假死药小心地收好,并且在大婚来临他们约好的日子服下,可是一觉醒来,她却还是在那个房间之中。

她惊慌不已,她不知道这中间的环节到底是哪一个出了错,她拼命地托了音信给他,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终于,即将大婚的前晚,心如死灰的她终于得到一个被人投进窗户的蜡丸,里面有一张纸条:“药有误,情终属,暂嫁觅良机。”

他居然叫她暂时嫁过去?!她不敢置信,可是她想起他的身份,难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了吗?她不由又转而忧心起来。

她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会留下她,把她送到太子身边,他给她吃的不是什么假死药,不过是一般的迷药丸,她服下药的时候他悄悄潜进她的房间给她灌下了可以延迟生产两个月的药。

他现在不能得到那个无上至高的权力,那么,就让他埋下一步隐棋吧。如果这一胎她生下的是男婴,那么……

谎言总有戳破的那一天,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原本一心对她好的男子。

那时,太子已然登基,她也终于生下了那个孩子。

只是,大概这个孩子终究不是帝王的命,又或者那药对还是胎儿的他有些影响,他不足一岁便夭折了。

她心痛,却也有种难以言喻的畅快,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折磨至疯癫,可是那时她还不是皇后,她如履薄冰地在后宫之中挣扎,她恨极推她进入这里的宋莫离。

终于,又过了一年,她怀上了真正的龙胎,这一次生下来的还是个男婴,后来的宋陌尘。

她也终于成为了这后宫的主人。

然而,此时的宋莫离,却又悄悄地换了装进宫来见她。

“淳王。”她这样唤他,冷淡,生疏,心中却恨不得将他拆食入腹。

那时的宋莫离真的是太年轻太自负了,他以为她会永远对他死心塌地,却不想人心是最善变的,何况他的不仁在前,她早就不是那个任他哄骗的少女,更不肯听他的安排。

那一次,他在狂怒之中占有了她。

同年,岁末,文商国的皇后又诞下了一名龙儿。而一直未有所出的淳王的王妃也诞下了一个儿子。

不久,皇后再尝丧子之痛,照顾小皇子的宫女居然打翻灯油,最终大火蔓延整个大殿,小皇子死于火中。但其实只有她知道,那个孩子并没有死,死得只是一个和她的孩子身形相差不大的孩子,她的孩子,被人偷走了。 

偷走孩子的,就是孩子真正的父亲,宋莫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亏欠偿还

往事实在是太不愉快了,淳王的眼里闪过丝丝阴戾,不回忆。

他紧了紧披风,转身坐上了轿子。

“回府。”

和宋陌尘的见面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对话,反正两个人心知肚明彼此的关系,所以也就互相敷衍着,他说些在外面的见闻,宋陌尘说些朝堂里的事跟他“请教”。

想到宋陌尘,淳王不由眯了眯眼睛,仿佛轿子里的光线很暗,其实不过是他心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当初,宋陌尘登基之前,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在这时,趁着朝中形势不稳,一举拿下那个龙座。不过,毕竟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了,他顾及的事情多了,明白何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当时不光朝中外戚擅权,外还有强敌虎视眈眈,那时动手夺权,虽然轻而易举,却并非智举。一个得到之后就非常可能立刻就失去的东西,得到了也没意思。

况且,那时,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更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反正,宋陌尘年幼,根基不稳,凡事还要依靠他来处理,对于穿上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跑,淳王早就不像年轻时那么的热衷。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

所以,他帮助宋陌尘铲除外戚,抵御外敌他也出了不少力,更赢来满朝赞誉。

不过,总有养虎为患地一天。宋陌尘渐渐长大,开始亲政,羽翼也日益丰满,终于开始一步一步地试图把权力抓到自己的手中。

淳王没有和他对抗,他把权力就这么放开了。

不是他不想要。只是这场关于权力的游戏,他希望能按照他的规则来玩下去。

没有人知道,菁菁本可以逃过一劫的,可是,是他在其中做了些手脚,所以菁菁才会和腹中地孩子一起死去。

上一辈的恩怨。总需要下一辈来承受。那个女人,淳王想起她现在一心礼佛的模样,不由冷笑,她也不过和他一样。为了入主凤阙,在那美丽冰冷,深不见底的后宫,早就耍尽了手段,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到如今,她才来向佛祖忏悔,才幡然悔悟,希望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能和自己亲近,可能吗?呵呵,淳王不由笑得畅快并怨毒。

这世上。最悲哀的,不是被无情地人抛弃的人。而是抛弃了别人,背上了无情人的帽子却在失去爱人之后才发现其实自己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很不巧。淳王就是这种人。这种人还有一个特性。就是特别容易原谅自己对比别人犯下地任何错,却一点也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有哪怕有一点点的亏欠。

所以。他觉得她亏欠了他,那么,她必须付出代价。怎么样的创伤才能让在这后宫历练多年的她再次受伤?

很明显,没有比自己的两个儿子手足相残来的让一个母亲更加心痛了。

而想起她对于宋星楼这个她以为的儿子的态度,淳王的脸上慢慢浮现冷冷的笑容。

他是她地耻辱,是他在她身上烙下的一个印子,她自然是不喜欢他地。所以,即便宋星楼小时候是和宋陌尘一起由太傅教导,有很多机会出入慈安宫,她也甚少见他。

年少的宋星楼也能察觉到他不讨太后喜欢,当时倒也没有多觉得什么。

只不过,后来,他开始在意了。

因为,他从淳王地口中得知,原来那个高高在上地女人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

“父王,为什么她不要我们了?”小小地宋星楼问,疑惑不已,不是每个娘亲都应该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吗?自己的母妃在自己出生没有多久就生病去世了,他从小就羡慕陌皇兄有娘亲,虽然他顽劣到让太傅头大,可是,每次去慈安宫,他都会尽量乖巧听话。在他的心中,其实太后一定程度上被他放到了等同于母亲的位置。

然而,现如今,想不到她真的是自己的母亲了,他却心里没有了欣喜,因为他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连叫她一声“娘亲”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她会那么冷淡?

淳王将宽大的手掌放到宋星楼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他软软的头发,看着他美丽而清澈的双眼,似乎催眠一样地道:“因为跟着父王她就不能当皇后,不能当太后了。”

宋星楼低下了头,似乎有些失望,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她为了要当皇后,要当太后,所以就不要父王和我了吗?”

淳王半蹲下身子,眼神定定地平视着宋星楼纯净的眼睛,似乎是要把这个观念深刻在他的内心深处:“是的。”

宋星楼没有说话,半晌他才重新抬起头,瓷娃娃一般晶莹剔透的脸上,眼眶的湿濡清晰可见,他用小小的,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楼儿知道了。”

从那天之后,宋星楼还是那个顽皮的宋星楼,他更加恣意地玩耍,更加不羁,小小年纪,却已经能叫太傅头痛到听到他的名字就连连摇头。

只有宋星楼心里知道,他是个不被母亲疼爱的,一出生就没有得到母亲祝福的孩子。

然而,母性是天生的,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得下这个孩子。尤其是宋星楼去离京去学武的日子,她迷上了佛学,心里却思念起这个无法相认的孩子来。

淳王按照原来的安排,送宋星楼去山上学艺,他的师兄就是陆砚,这样,他去看望宋星楼的时候,就可以去看看陆砚的情况。他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个孩子,他的亲生血脉,那场由他亲手策划的大火之中抱走的孩子。

每当他在江湖上扮演暗阁的主人累了的时候,他就会上山去看看宋星楼,其实是为了看陆砚。

他们的师傅,曾经受过淳王的眷顾,逃过一劫,所以才会答应帮他照顾陆砚,叫陆砚学医也是淳王的吩咐。

因为只有他学医,才有他保护自己的能力。

后宫修罗场,无处不凄凉,而最凄凉的却是陆砚,因为他是这后宫争斗最最无辜的牺牲品。

当时,淳王抱走他后,才发现原来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早就身中剧毒。下毒之人显然花尽心思要置他于死地。此毒唯一的解药,世间难寻。唯一能找到它的地方只有一个。龙窟。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绝之解

陆砚慢慢地醒了,他是被身旁安狐咿咿呀呀的声音弄醒的,小雪狐也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拱着他的额头。

原来,他又晕倒了。

其实,刚才下了结草庐前堂的门板,他径直抱着安狐回了房间。身体似乎很疲乏,他便把安狐和小雪狐放在床的另一边,让他们自己玩耍,自己则在这头斜躺着,打算小憩一会儿。

其实,刚醒过来时,他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深深地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残留在体中的那种,犹如死去一般的无限寂静,让他确定,自己原来不是睡着了,而是,又一次和死亡擦身而过。

面无表情地从床上坐起来,手脚的软弱无力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测是对的,他刚才真的在睡梦之中晕了过去。

下意识地,陆砚抓紧床单,眉头不由皱起,心里有那么一瞬的悲凉。

自己……就快死了吗?而且还是像这样,在睡梦之中,毫无知觉地,无声无息地死去……

一种比寒潭最底部的冰块还要冰冷的感觉忽然侵袭了他的全身,他冷到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冻住了,无法动弹。

他的目光触及爬到自己腿边来的安狐,和见他醒了似乎觉得是自己的功劳,不停摇头晃脑的小雪狐,这两条鲜活的小生命就这么在他面前,让他安心,却又让他艳羡。因为,他地生命,或许,已经走到了尽头。

似乎是感受到这个一向温和的男子心里的悲凉,安狐没有吵闹。而是乖乖地坐在旁边扯着他的衣角,似乎希望转移他的注意力。略通人性地小雪狐也上跳下蹿地耍着宝。

陆砚淡淡地笑了,面色苍白。他拿出那瓶药,服下一粒。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弯下身有些吃力地抱起安狐。安狐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灵动而飞扬。乌溜溜地四处乱转,机灵到让人肯定他长大绝对不会比他娘好对付。

“小狐狸,你说,你娘现在在哪里?”陆砚额头抵上安狐的额头。轻轻地道。

与其说他是在问还不会说话的安狐,还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

看到安狐,他又想起了林若素,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的身体底子不好,又受过重伤,根本就不能再受苦了,他给她调配地那些补药,她怕苦,总是找各种理由不喝。他不想看她苦着一张脸。又想着反正她现在的生活环境还可以,饮食调理也是可以慢慢改善体质。所以渐渐地也就不逼迫她喝药进补了。

想不到,自己这样现在反而害了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受着什么样的折磨。千万不要再新伤加旧疾,都迸发出来。那时他怕自己根本救不了她。

陆砚心里担心不已,胸口一阵闷痛,他疼得几乎要向后仰过去,然而想起手里还抱着安狐,抱着她的孩子,自己要是向后倒下去,安狐绝对会摔到地上去地,他怎么能摔到她的孩子?!所以,他硬是挺直了身子,把安狐紧紧抱在怀里。

他排列整齐的牙齿死命地咬住了下唇,直到那唇上破了口子,丝丝鲜血渗了出来,他也丝毫没有感觉似的。

陆砚怀里的安狐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两下,仰起头来看着这个总是轻轻地抱着自己的叔叔,眼神之中有些害怕和不解。小雪狐似乎也直觉觉察出不对劲,在旁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小爪子在床边直挠,又不确定陆砚是不是要伤害安狐。

“没……事,没事的……”陆砚硬是从唇齿之间挤出这么一句话,他腾出一只手,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克制住颤抖,他将温暖的掌心覆在安狐地头顶,轻轻地来回摩挲着。只是,那句“没事的”,却不知道是在安慰怀里地安狐,还是在说服自己不要放弃。

只这么一句话,三个字而已,他却说得无比艰难,额上冷汗直冒,气喘不已。

那阵食心噬骨的疼痛终于如夏天地暴风雨一般,过去了最猛烈地一段,陆砚立刻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痛着,可是毕竟他从小就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原来,疼痛也是可以习惯地,陆砚的脸上又浮现出他惯有的微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就习惯用笑容来掩盖自己的疼痛。

还是很小的时候,宋星楼还没有出现,他还只是师傅唯一的徒弟。那时他的年纪小,每次疼痛发作之时,他就会疼得直落泪,但是他宁可咬断了师傅怕他咬断舌头而塞进他嘴里的汤匙,也从来不会哭出声。等他再大一些,连眼泪也不会流了。

既然疼痛无法选择,那么,至少他可以选择不让关心他的人为他心痛。

他对着镜子练习最自然的微笑,即便疼痛,他也不要让别人为他担心。

“师傅你看,我还能笑,我承认我有一点疼,但是真的不是很疼……”

再后来,宋星楼被淳王送到了山上,陆砚是这么喜欢这个美丽玉琢的师弟,当然,当时他不知道宋星楼是他的“师弟”,不是“师妹”。他更加努力地隐藏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既然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和他亲近的人,他自然也一样不能让他担心。甚至,他代宋星楼受过领罚,也是因为他知,师傅不可能对自己重罚的。

他的性子便是这样,在伴随他记忆开始就一直存在的疼痛下,他的性格却越来越温文谦和。他虽然偶尔会羡慕学武的宋星楼,但是他知道师傅教授他医术也是为他好,而且,他学了医术,就可以为别人治病,让这世界上少几个像他一样受折磨的人,那也是公德一件。

而他一直服用师傅为他特地炼制的用各种珍稀材料合成的药丸,身体也慢慢调理得好了一些,至少疼痛发作的频率和程度都在下降,所以他才能在后来下山四处游医。

直到他来了京都,开了这间结草庐,他才算安定了下来。

他心里明白,那些药丸是治标不治本的,他的身体还是吃不消四处奔波,必须要安定下来。

而他定居京都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师傅说,在京都,也许某天你可以解了身上的“绝”。

他不知道自己身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中毒,他只是从师傅口中得知,自己中的毒,叫“绝”。绝,绝无解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只她一个

绝,原名绝情,绝情必得绝命。这毒相传是由原来皇室的女医研制出来的。这位冰雪聪明的女医,却有一段根本就不会有结果的禁忌之恋。这药,原本就是她炼出来给自己吃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可以让人真正忘情的药,有的,不过是可以取人性命的毒药而已,所以这药,叫绝情,绝的还是命。但是,女医死后,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这绝情的方子竟然在深宫之中流传开了。当然,说是流传开去,真正知道的人其实还是只限那么几个而已。但是,口相授受总会有所失误,而这绝情的方子慢慢地便起了变化。终于,它的药效变成了和研究它的初衷几乎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原本,因为女医为情所苦,所以绝情制出来时,本是让人服下之后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地死去。然而在流传的过程之中,方子里面的几味药渐渐地失去了,所以这绝情立刻成了让人求死不得的痛苦之源。

于是,它的名字也渐渐地变成了绝,现在的绝便是绝无解药的意思。陆砚中的毒,正是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那深宫之中,整日钻研别人把柄的妃嫔里,总是有人通过自己的方法查出了淳王和太后当初的纠葛的,然而这事情即便查出来了又怎么样,还能放到台面上去说吗?总要小心计较自己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然而。这个秘密不被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那知道了秘密地人就必然会犹如被人知道了秘密的人一样,寝食难安。

泱泱后宫中那些美丽而寂寞的女人,都有着毁灭别人的欲望。同时也都在内心深处又存在着自我毁灭的倾向。尤其是那些失去了圣恩眷顾,自知这辈子无法入主东宫地妃子,心里翻腾的恨意,怒火,足以将一切燃烧成灰烬。

于是,在某个当班的宫女不注意的时候。或是哪位被买通了的皇后身边亲近的人,将绝和着水,喂给了尚在襁褓之中地陆砚。

陆砚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自己下的毒,小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天生地疾病。

安狐抬起头来。陆砚抱着他的手臂已经松了一些,他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想起什么似的,捋起安狐的衣袖。

幸好,自己没有抓伤他。陆砚松了一口气,他担心自己刚才用力过猛,会将安狐的双臂箍得青紫。

“我们一起等你娘回来,好不好?”陆砚望着怀里动来动去的安狐,微笑着喃喃道。

窗外,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屋内的动静。

这位陆大夫倒也挺有意思的。玉叶在窗外从头到尾将屋内的情形看得是一清二楚。

她望了望手中地字条,那是主人给她的命令:“监视陆砚。”

她地任务不是监视安无忧和安若素的吗?为什么任务执行到一半却改变地了行动对象。这个看起来一派淡然地陆砚到底在整个计划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默默地想着。忽然看到安无忧向这边走来,不由身子一闪。

安无忧地衣服没有换。上面的破痕清晰可见。他的气色虽然比起刚受伤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但整个人却有犹如霜雪一般寒冷无比。

他走到陆砚的房间前,大概几日不眠不休地奔波让他很是疲累。他没有察觉到旁边还隐藏着一个人似的,轻轻地敲了敲陆砚的门。

“笃,笃。”

陆砚听到敲门的声音,连忙将安狐放在床上,“是谁?”

安无忧推门进来,陆砚不由微微一笑,他早该想到的,自己身边惟一一个敲门却不出声的人,除了安无忧,还会有谁。

“有若素的消息了吗?”陆砚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和小雪狐玩得很开心,显然不明白他的母亲此刻也许是处在多么大的危险之中的安狐,这才抬起头问安无忧。

“没有。”安无忧很简短地回答,虽然是他一贯地少言,却从其中能听出他的挫败和焦虑。

陆砚想开口安慰他两句,但有想不到什么话能让安无忧真的可以听进去。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正在担心林若素的安慰,又哪里来的心思安慰别人。

虽然不过是离开了林若素几日,安无忧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这么地去想念一个人。不对,应该说,在遇见林若素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思念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在房间里打坐,他会想起她一大早来帮他搭配衣服,夸他“我家无忧就是帅”的样子,她那么兴高采烈,她的声音到现在似乎还在空气之中停留旋绕。在客厅坐着,他会想起她明明没有到饭点,却抱着肚子喊肚子饿,然后耍赖让他出去给她买零嘴垫胃的样子,满脸都是狡黠的笑容。在路上走着,他会想起每次出门,她都怕冷地把手很“自觉”地塞到他掌心的情形,那么自然,那么温馨,他真想一辈子都牵住她的手。

然而,现在,她在哪里?他毫无头绪,他不知道她现在饿不饿,他不知道她现在冷不冷,连她是生是死他都不清楚。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向他袭来,直叫他恨不得连肩膀都无法挺直。

不会的,她绝对不会死的,她老是说她是他的姐姐,她会罩着他。那她要是不在了,谁来罩着他呢?

当初是她说要认他做弟弟的,现在怎么可以扔下他不管。

安无忧的手不自觉地抓拢,握紧,他的目光又闪出了坚定的光。不管她在哪里,他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而且,他一定会把她好好的带回来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大地大,却只这么一个她,他决不会让她有事!

陆砚见安无忧进门来后的表情虽然基本没有变,但眼神却从灰暗变得明亮,他知道安无忧已经不需要他的安慰,立刻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找若素需要我的什么帮忙?”

安无忧看见陆砚下唇上清晰可见的几个小伤口,又注意到他的面色呈现一种病态的白,难道,在自己来之前不久,他又吐血了吗?“你……”安无忧原本想问他到底是怎么了,但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

“什么?”陆砚将爬到床边的安狐抱了起来。 

安无忧摇了摇头,“没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新年就这么来临了,林若素是被天蒙蒙亮时的爆竹声吵醒的。

头很晕,沉得几乎要抬不起来似的,林若素勉力撑住自己上半身的重量,正要爬起来,却被一双手不算温柔地给按了回去。

“你……”林若素直觉地想出声,抬起头来看到那双手的主人却不由愕然。

“你是谁?”她打量着眼前看起来长得很观众很路人甲的中年男子,这里……她看了一眼,原来她还在那个困住她的房间。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人不冷不热地道。

林若素依稀记得自己之前似乎是感冒发烧了,不过,由于眼前的这个人态度实在算不上和善,加之自己还在这个地方,就意味着她还受制于人,而又间接等于面前这个自称是她的救命恩人的家伙应该也是敌方的,她的语气也立刻不客气了起来:“呵呵,不就是会治个风寒,你当自己是扁鹊还是华佗啊。”

“扁鹊和华佗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能中气十足地躺在这里说话,就是我的功劳。”那人丝毫不理会林若素还在瞪他,转身去整理他的医箱。

“喂,你们到底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关到什么时候?”林若素冲着那人的背影问。

然而,那人恍若未闻。手里地动作丝毫没有停,跟别提转过身来对着林若素回答她的问题。

林若素气得提高了声音:“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和你说话!”

那人这才转过头,斜睨了她一眼:“你在和我说话?我没有要关你,你要问什么问题,问他好了。”

顺着那人的视线。林若素看见赤炎霜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立刻坐了起来,眼神防备,“原来,是你把我软禁在这里的。”

赤炎霜看也没看她一眼,而是对那个不知姓名,貌似大夫的人拱手道:“有劳‘鬼医’了。”

鬼医?林若素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那个可以算是其貌不扬地男子。听他的名号,似乎有点名堂啊?

她的身边没有几个江湖人士,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鬼医”到底是什么来头。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宁谋老虎十张皮。不欠鬼医一条命”,话中的鬼医,就是现在站在林若素面前的,这位长相很适合演没有台词的那种角色地中年男子,身材适中,样子平凡,连穿着也是非常普通,根本就是放到人堆里面就不会引起注意的那类人。

但是,所谓人不可貌相,这位看起来很像死跑龙套的鬼医大夫。其实是个很有性格的人,具体表现为找他治病才不甩你有钱没钱。看对眼才是首要前提。不过,这人生在世。总是要花钱地。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有时候一些鬼医看着不是很对盘,但是也没到反感的地步的人,他老人家也会大发慈悲地狮子大开口地救一救。

至于为什么他不叫“神医”,而要叫什么“鬼医”,其实原因很简单。如果一个大夫,他医好你的同时,会在你的身上搞点什么人体实验,而且事前你连知情权都没有,更别说会让你签什么同意书了。估计是个人都受不了。

但是,江湖上同时还有一种传闻,这位“鬼医”之所以被称为“鬼医”,是因为他还会一些古怪的法子,可以直通悬灵,例如失心之症,例如惊癫,他都能治疗。

这一次,他因为昔日的仇家追杀,躲进深山老林里去了,却又被赤炎霜派人“请”出了山,心里虽然不情愿,不过赤炎霜自有法子逼他就范,但是这时,赤炎霜虽然对他也是礼遇有加,他却一点也不领情地冷哼了一声。

赤炎霜看了一眼床榻之上脸色并不好看的林若素:“她身体现在如何?”

鬼医瞥了一眼林若素:“放心,死不了。”

林若素不知道为什么,也很不喜欢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陆砚那么有亲和力地大夫,她不由撇了撇嘴:“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有没有事也是我自己最清楚,不用你这个赤脚大夫下判断,更不用你关心。”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床边地赤炎霜。

赤炎霜这次似乎终于发现她的存在了,他冷笑一声:“我有说过我是在关心你吗?”

“你!”林若素气结。

鬼医阴阳怪气地笑了笑:“你最好不要这么早就得罪我,小心……”

“小心什么?”林若素警觉地问。

然而赤炎霜似乎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他用眼神制止了鬼医继续说下去。

鬼医虽然和赤炎霜合作是被逼无奈,但也算识相,立刻闭上了嘴巴。

林若素心里不由更加疑惑,她想追问,赤炎霜却先一步对鬼医说:“请先生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什么话?林若素立刻竖起耳朵,谁知道赤炎霜却带着鬼医出了房间,她什么也听不到。

她有些丧气地靠在了床上,窗户外面鞭炮地声音连续不断,满是喜庆。都说新年新气象,然而,此刻地林若素却只觉得晦气。

这本该是她和无忧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她知道无忧原来肯定没有过年地概念。她原本盘算好了,过年她要和他还有小狐狸一起吃个热闹的团圆饭的,不光是过年,以后,她还要陪他过生日,现在,什么都泡汤了。

无忧,你现在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我之前把过年的情形描述得那么美好,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

林若素想起这个一出现就没好事的赤炎霜,不由恨得有些牙痒痒。

作为惊雷山庄的主人,赤炎霜今天本来是在山庄里的,哪怕是装装样子他也不应该在京都。虽然他本人对于过年之类的完全没有兴趣,但是惊雷山庄与江湖个门派的关系匪浅,因而他马上还要骑马加急以期天黑前赶回山庄的。

而他逗留到今天的原因则是因为他要跟鬼医确定一件事情:“她现在的身体可以接受治疗了吗?”

鬼医没什么表情地回答:“那方法虽然危险,大不了便是疯了而已。”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容乐观

“喂,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有什么企图?”林若素一看二人依次踏进房间,立刻想从床上下来,不料她忘记自己不光是刚退烧的病人,还是一个空了肚子很久的人,动作过猛的后果就是双腿发软外加眼前发黑,典型的低血糖效应——直接扑向地面进行正面接触。

林若素心里哀号,不是吧,就算要跌倒也不能在赤炎霜面前跌倒啊,她打死也不要在这个男的面前丢这个脸。可怜她连尖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就朝地上趴下去。

双眼紧闭的她本以为这下绝对会摔得鼻青眼肿,却不想掉进了一个微温的怀抱。她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睛,一看接住自己的人竟然是赤炎霜,她马上推开他,嘴里边道:“谁叫你扶我来着!”由于脚下没有站稳,她又是一个趔趄,双手条件反射似的在前面乱舞,试图抓住什么来保持自己的身体平衡。

当然,她最后的确是抓住了什么东西而没有再次摔倒,当她看清自己竟然在慌乱之中抓的赤炎霜的衣袖,她立刻被烫了一下似地甩开手。不过,由于这次是自己主动揪住人家的,她只好悻悻地没有做声。

赤炎霜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气鼓鼓的又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一会儿还要赶回惊雷山庄,所以也并想花心思去猜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之前叫姚策亲自端进来的米粥和一些小菜。说:“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就吃点东西。”

林若素扭过头:“你叫我吃我就吃啊,凭什么啊,我还偏就不吃你地东西。”她话虽然说得响亮,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一阵响。

林若素的五脏庙抗议的声音自然没有瞒过赤炎霜的耳朵。见林若素那么执拗的样子,他不由冷笑:“你不吃就算了,饿死了也省得我再替你找大夫,直接一裹草席扔去乱坟岗,倒还能叫那里地野狗土狼饱餐一顿。”

“你!”林若素瞪着赤炎霜的双眼简直快要冒出火来,她一屁股坐到了桌子前。拿起筷子:“你不让我吃我还偏要吃了。哼,等我吃饱了从这里出去了,我一把火把你那个惊雷山庄烧个精光!”她又不是呆子,民以食为天。吃饭皇帝大的道理她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也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而已。病了一场,她心里清楚,她要是不吃饭,绝对撑不到获救的那一天。

赤炎霜心里好笑,对付她这样的性格果然必须要用类似激将法的法子。

林若素举起筷子,对着桌子上地菜左看又看了一番,突然又“啪”地一口没吃地放下了筷子。

赤炎霜不知她又要挑什么刺:“怎么,还是决定绝食?”

林若素冷哼一声,很不客气地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赤炎霜当然知道今天是过年。但是他没有接口回答,而是负手看向林若素。看她又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林若素见赤炎霜不出声,立刻很没仪态地拿起筷子敲敲碗沿:“听外面的鞭炮声也知道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们惊雷山庄就这么穷酸。连几个像样的菜也没有吗?”她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睛斜睨赤炎霜,语气显得很欠揍。反正她知道赤炎霜这种人不会为了几句口舌之争而真的揍她。那她又打不过他,嘴上过过瘾总行吧。

原来她是嫌菜色少,赤炎霜心里有些鄙夷,原来地安敏哪里会计较这些东西,她在外面野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原来的事情忘记得差不多了,连性子也变得虚荣讲究起来了,嘴尖牙利,连原本的教养都没了。

但是,从她的话里,赤炎霜也听出一些端倪来,她以为自己是在惊雷山庄?也难怪,这里全是自己的手下,而且这地方本就偏僻,她一醒来看见是自己,立刻想当然地以为这里是惊雷山庄了。

林若素确实是这么猜测的。她一想到自己现在完全是在赤炎霜的地盘上,心里阵阵发闷。虽然不知道惊雷山庄到底有多大,但是绝对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找机会逃出去的。哎,看来只能等无忧找到自己,或者是赤炎霜放了自己,不过,他会那么好心吗?要放的话早就放了。林若素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赤炎霜,心里十分怀疑。

赤炎霜冷冷地道:“你要是想吃大鱼大肉也行,只要你地身子受得了。”

他说的也是实话,林若素一来是高烧刚退,二来她也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进食,此时即便饥肠辘辘也绝对不适宜吃太过油腻地东西。

林若素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主要就是想找茬而已。见赤炎霜一点也不动气,她有些无趣地闭上嘴,端起粥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赤炎霜见林若素肯进食了,外面时间也不早了,估计再不起程晚上绝对回不了惊雷山庄,他便快步向门外走了出去。

“喂,你站住!”林若素急忙放下碗。

赤炎霜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脸上却写着“不耐烦”三个大字。

你那张脸摆给谁看啊,林若素心里道,嘴上则又问了一遍开始她问过的问题:“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等我找到龙窟地时候。”赤炎霜平静地回答,其实却是在仔细观察林若素脸上地每点神情变化。

林若素乍听“龙窟”二字,心神不由一滞,继而又头疼欲裂起来。她立刻抱住头,碗被衣袖扫到,立刻啪地跌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她疼得几乎无法忍耐,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赤炎霜立刻过来将她抱起,忽然觉得她轻得有些离谱。

一直站在门口的姚策不用赤炎霜知会,已经去找鬼医了。

赤炎霜将林若素放在床上,鬼医也急匆匆地感到。

一番检查过后,鬼医看着床上服了药睡过去地林若素,道:“看来,还要再等些日子,以她现在的情况,恐怕难有什么结果。”

“大概要多久?”赤炎霜问。

鬼医道:“这要等她醒过来我再给她全面地检查才知道。”

赤炎霜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转头问旁边的姚策:“马备好了吗?”

姚策点点头,恭敬地回答:“备好了。” 

赤炎霜大步走了出去:“回山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渔翁设局

看着手里的鸽子扑棱棱地飞了出去,玉叶冷冷地笑了笑,转身回房,毕竟她还是人家的丫鬟呐,总要规矩一些的。这几日陆砚总要把安狐带在身边,看来他似乎也知道了点什么,这才如此提防自己。

不过,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自己现在才是暗阁的目标。玉叶想起主人的命令,还是没有捉摸透这其中的关系。主人做事一向诡秘,这一步说不准只是幌子而已。

“你在做什么?”安无忧的声音忽然出现,他的人也自玉叶背后转了过来。

玉叶面上的神色一紧,旋即又变回她在安无忧面前一向的嚣张:“出来散步,不可以吗?”

安无忧冷看了她一眼,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她面前。只见那只现在本该飞出结草庐的信鸽却颓然地躺在安无忧的手中,细小的头颅低垂着,羽毛上染满了鲜血。因为它的双翅已然失去了飞翔的力量,整个身体都已经被安无忧的手指戳穿。那鲜红的血液顺着安无忧细长白皙的手指向下流淌,蜿蜒出一种触目惊心的妖艳。

“嘀嗒……”结草庐外明明张灯结彩,四处喜庆,然而却似乎半分也到达不了这里似的,周围依旧静得好似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血液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忽然变得很大起来。

玉叶心里却在迅速盘算,安无忧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安无忧阴郁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姐姐地下落?”他从去陆砚的房间开始就察觉到她在外面偷窥。此刻见她放飞信鸽通风报信,一瞬间便想到林若素的下落暗阁不可能没有丝毫线索。

之前,他也曾想过掳走林若素的人会不会是暗阁这边的人。毕竟,来人武功十分之高,很显然不是江湖宵小。泛泛之辈。而暗阁对林若素似乎有所图谋,借机绑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果林若素是落入他们地手中,这个易容为玉叶的少女为何依然留在结草庐,这一点说不通。

不过,既然暗阁之前威胁他让他监视林若素。那么林若素要是落进别人的手里,他们绝对不会不闻不问,更不会善不甘休。

安无忧心里虽然清楚这一点,但却在一开始不想假借暗阁的力量。暗阁向来不会在赔本买卖。这次的事情关系到林若素的性命安全,他不想受制于人。

玉叶嘲讽地笑了笑,安无忧地身手远高于她,即便这几日四处奔波,刚才他近她身她依旧丝毫没有察觉。但她有十足的把握,安无忧绝对不会杀她。首先,他现在想从她的口中得知安若素的下落,也算有求于她。其次,他想当个好人,至少在安若素面前他不想沾染血腥。那时让他杀那个真正地玉叶,是自己抓住他不想安若素知道实情的心理胁迫他的。而现在……,他要是杀了自己。到哪里再去找个玉叶来向安若素交待?

她讥讽道:“还叫姐姐?应该是心上人才对吧。”

安无忧只是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但是不代表他真的只会动手杀人:“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矮自己不止一个头的少女,用很平淡语气说道。

“哦?”玉叶的眼神射出的是挑衅的光芒。

安无忧道:“我要想杀你。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若素不在,等她回来我就说你回乡寻亲去了。”他的喉咙因为体力地巨大消耗而显得比平时嘶哑,发出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清晰,并且干净到一字一顿地地步。

玉叶的背有些僵直,明明是寒冬腊月,她却感觉后背被汗打湿了一片。稳住心神,她勉强维持住笑容:“我要是死了,你去哪里救你地若素姐姐?”

安无忧不去理会她语气之中地嘲弄,却在心里因为她句中的含义而稍稍升气些微地希望。果然,她知道线索。

玉叶没有放过安无忧眼中一闪而过的希冀。她仰起头,貌似天真地看向安无忧,眼睛之中却闪着阴邪的幽暗光芒:“你要是从我这里知道了安若素的去向,我有什么好处?”

安无忧道:“你要什么?钱?”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好似不是单纯地执行主人的命令,因为,安无忧总是会若有若无地从她的眼睛之中,看到阴狠和……嫉妒?安无忧想不通,她嫉妒什么?他已经不是杀手了,她还能嫉妒她什么?他心里疑惑,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玉叶当然要嫉妒他,她不光嫉妒他,她还嫉妒林若素。她嫉妒这个本该跟她一样万劫不复,一世都在杀人与被杀之间挣扎的安无忧,却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享受亲情爱情。这种生活,他配吗?她知道自己不配拥有,所以,他也不配!

至于那个以为自己可以拯救别人的女人,也让她一起下地狱吧!

她早就被自己的狠毒和妒嫉蒙去了理智的双眼,她昂起头,秀丽的脸上露出丝毫没有温度的笑容:“你真的想知道?”

安无忧沉默地等她接下来的条件。

玉叶低下头,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撩了撩裙摆,似乎在掸那看不见的灰尘一般:“想知道你就跪下来求我啊?你跪下来求我看我愿意不愿意告诉你。”

她笑得恣意,安无忧的拳头却紧握住,下一秒,软剑的剑尖已经指向她的喉咙。

她避不开,她也不避,她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安无忧的剑在就要滑过她喉咙的那一瞬间,哐啷落地。

她赌赢了,她的心里却越发嫉妒地有如利爪挠心。

安无忧重重地跪了下去。

“我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他看着地面,面无表情地道。掌中,指甲已经扎进了手心。

玉叶笑了笑,轻抬起一只脚,那小巧精致的绣花鞋刚踩过鸽子的鲜血,这会儿又用力挑起安无忧的下巴。

她慢条斯理地将鞋子在安无忧的双颊上擦了个来回,当看到他的脸染上血和泥之后,她终于得意地笑了起来:“真乖,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她在赤炎霜手里。”

安无忧闻声而动,几个纵跃,人已然离开了结草庐。

玉叶脸上的笑容这才满满地冷了下来。

真是一出好戏,就是散场散得早了些。

反正这消息主人本就是要自己透露给安无忧的,现在自己也算顺带耍了他一番,何乐而不为?接下来,就等着鹤蚌相争吧。


 第一百四十章 奇怪的客人

林若素在赤炎霜手里!安无忧为这个消息一震,的确,除了赤炎霜,谁还能有那个胆识夜闯瑞王府呢?

不过,赤炎霜这次掳走林若素是事先计划好的,还是临时起意?这其中的因由安无忧来不及细想。

他立即朝文桑城赶去,因为惊雷山庄在那里,林若素极有可能被囚禁在那里。

文桑城与京都离得不远,当初安无忧和林若素因为一个有伤在身,一个有孕在身,一路上边走边停,这才走了好些天。此时安无忧心系林若素的安危,自然是一路轻功地朝着文桑城急奔过去。

等他到了惊雷山庄的山下,已然是清晨,一路上他走的都是小路幽径,只想尽量早点到达惊雷山庄,哪怕早上一时半可也好,可是,等他真的站在山下时,却又停住了。赤炎霜此时在庄中以逸待劳,他贸然冲进去,必然处于劣势的。而且,赤炎霜的武功还在自己之上,安无忧按了按腰间束着的软剑,稳了稳气息,心中暗道,看来,这次要想救出若素,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而首要之务,是先要混进山庄摸清地形。

惊雷山庄数百年历史,其格局也是依山而建,经过历代主人的修葺完善,整个山庄的规模越来越打,而且格局更是与这座山融为一体。从山脚向上望,山势陡峭曲折,巍峨耸云,哪怕是乱世之中,外军入侵。这里也是易守难攻之地,难怪它能百年在江湖上屹立不倒。

光是从外面看,已经让人有些不辨方向地迷茫,要是身在其中,要查看地形。难度岂不是更大。

山脚有家小茶摊,店家似乎很会做买卖,去惊雷山庄这条山道是必经之路,而来惊雷山庄的,除了有江湖豪杰,还有各地商贾。在这里开个小茶摊,赚得倒也不少。而且,这里是惊雷山庄脚下,自然不会有多少人那么不识时务地找碴。老板的生意红火,日子又安稳,见谁都是一脸的笑,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句口头禅:“和气生财。”

这日,这位老板地茶摊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这位客人是一位容貌极为俊秀的年轻人,他看起来风尘仆仆,似乎专程从别处赶过来的,可是,到了这山脚下,他却不往前走了。

今天是新年。老板早上起来,挂了百结红鞭炮。又撒了一地铜钱,取“落地生财”的好兆头。上午半日。按照惊雷山庄流传百年的规矩。现任庄主从年三十夜里就要去祖先地祠堂祭拜祖先,一来拜谢先人庇佑。让山庄得以又平安地度过了一年;二来则是要现任庄主在其中诵念,但是诵念不是佛经,而是惊雷山庄的祖训,目的是要庄主谨记先人的教诲,不入邪途,不交奸佞。现任庄主必须独自一人在祠堂待到大年初一地日头下去了,才可以从祠堂里出来,亦即不沾新禧。然后,再与各位到山庄作客的朋友以及庄中亲眷一起用了丰盛的晚宴,这年才算过完了。其间,庄主在祠堂的那段时间,犹如闭关一般,是任何人都不见的。

在这惊雷山庄脚下过了半辈子了,茶摊的老板自然知道惊雷山庄过年的规矩,那些去山庄的人再早也要下午才到,所以他开了门,讨了新年的彩头,本想关门回去吃饭的,然而,这时,这个年轻人却出现了。

他一身略显陈旧地衣服,衣服上似乎还破了几个小口子,并且两手空空,不似是往年其他上惊雷山庄的人地打扮。并且,他的脸上还有一些血泥,越发让人觉得奇怪。

他一进茶水摊,便放下一锭银子,老板地茶水向来是按铜板卖地,这一锭银子顿时叫他眉开眼笑,每年过年都会碰上大方的客人,今年这一位尤其阔绰。

于是,老板没有多想便请这位客人进来坐下了。

这个年轻人一落座,老板便殷勤地端上来一碗用他们这里最好地茶叶泡的茶水。然而,这位客人将茶碗端了起来,送到了嘴边,却又轻轻地放下了,只是盯着那碗底看,看得老板直以为自己的茶水不干净。

他在做什么?老板一脸惊愕地看着这位客人把茶水慢条斯理地倒在手里,然后泼在了脸上,随即又用衣袖擦了擦,这来露出本来的面貌,却是个十分俊秀的男子。

老板虽然心疼那茶叶,不过比起那锭银子,这点茶叶就不算什么了。但是,老板心里隐约有点不详的预感,这位客人不像好伺候的主儿啊。

别一大早他以为迎进来的是财神,结果来个瘟神。

心里虽有些不满,老板还是一脸笑容地过去又续了碗茶。照这个年轻人给的钱,他从早上坐到晚上,再喝八九十碗,哪怕要用他的茶水洗澡,他也有大赚头。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茶碗里的新茶,仿佛入定了一般。

老板在旁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位客官又要做什么。

这里除了通向惊雷山庄,哪里也不经过,可是看这年轻人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要去别人家里作客的模样。

该不会是去……寻仇的吧?

老板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可别把自己这不相干的老百姓也牵扯进去啊。然而,这位客人从进门到现在,半个字也没有说过,寒面冷颜的,老板也不敢上去搭话,只好在后面静观其变,心中暗自祈祷菩萨保佑,千万不要大过年的就让自己触个大霉头。

那年轻人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端起茶碗,微微抿了一口。他每做一个动作,老板都要提心吊胆一阵,深怕他会突然就发作。

不过,要是寻仇,这个年轻人好像是赤手空拳的,什么武器也没带。话说回来,惊雷山庄不是什么一般的门派,不太可能有人会单枪匹马硬闯吧。

难道,自己猜错了?老板心里猜测着,最好是他猜错了,这样才太平。

似乎是感受到老板打量和猜疑的目光,那年轻人冷冷地朝他站的方向扫了一眼,虽然他的视线半点也没有在老板的身上停留,却还是骇得老板一身冷汗。

不一会儿,年轻人又端起了茶碗,老板眼见他没有即刻离开的意思,再摇了摇手中空了的茶壶,逃似的到后面泡茶去了。 

然而,等老板再出来时,那个年轻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