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26

苏打: 酷女尹与谜驸马

  【楔子】

  人们说,那地方,天空是七彩的,泉水是脂凝白的,男子比女子少,歌声及笑声比话声多。

  人们说,那地方,女子至上,男子退散;女子穿裤,男子穿裙;女子把持国政,后宫淫乱,面首无数;孩童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人们说……

  但无论人们如何打探,那些真正经由女儿国女儿家腹中孕育出,那最器宇轩昂、魁伟有雄姿的女儿国男子,他们充满男子气概的俊挺脸庞上永远只会露出那最倾国倾城的一抹似笑非笑,然后将所有耳语留在风中,潇洒策马前行,只为能早一日赶回「虹城」,重回他们女儿国七辣那最最傲然且迷人的风采羽翼下——

  一名帅气、随兴,专门协助友好邦国平叛御敌的飒爽女将;一名行踪诡秘,断案如神的智酷女尹;一名日日坐于斥候肩上号令群雄、保疆卫土的娇俏女帅;一名风度翩翩,外交谈判桌上迷倒众生的靓丽女爵;一名天天摸鱼打混,却政和令申的狡慧女相;一名左手覆雨、右手翻云,却热爱伪装柔弱的烈火女卿,以及她们身后,那最美艳无双、睥睨天下的呛辣女皇。

  生活在这样的国度里,享受幸福都还来不及,谁还有空管人们怎么说!


  【第一章】

  深夜,丑时,女儿国首府「虹城」府衙,火光通明。

  宽阔的内衙之中,摆放有七张案桌,七名穿着五品官服的官员坐在案桌后,聚精会神地审批着文牒,一旁的仆役们,则快步在案桌旁来回穿梭,递文牒的递文牒,倒水的倒水,磨墨的磨墨,送热食的送热食,热闹得犹如白昼。

  尽管夜已深沉,但掌管女儿国首府治安与行政事务的「虹城府」内衙里,每个人都精神奕奕,不仅因为他们是习惯昼寝的夜班人员,更因为自成立那天起,虹城府衙的大门就不曾关上过。

  所有女儿国的百姓都深信,就算有一天,地裂天崩,这座坐落于皇宫东南方,被视为女儿国坚韧象征的虹城府衙,灯火依旧不会熄灭,就算熄灭,也一定立刻会有一抹不知由何处冒出的淡淡的蓝,来为其点亮……

  「红三区文牒。」

  「是!」

  「橙五区文牒。」

  「是!」

  「绿一区文牒。」

  「是!」

  在此起彼落的呼唤声中,官员们动作迅速,仆役们手脚伶俐,尽管走动之际,肩都擦着肩了,但依然乱中有序,并且效率一流。

  不过,偶尔也会有小小的例外。

  「紫一区!紫一区怎么还没送来?」

  「是,就来……」

  听着不远处那声隐隐有些不耐烦的呼喊,负责紫一区的新进仆役,双手端着高高的文牒,急匆匆地赶紧向发声处走去,但一个不小心,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手中的文牒霎时歪倾。

  就在文牒小山即将倾倒之际,突然,一只纤纤小手不知由何处伸了过来,一把就将文牒捞回。

  「小心。」

  「谢您了……」抱着那迭齐整的文牒,仆役先是松了口气地连声道着谢,但在发现那只纤纤小手的主人是谁后,他惊喜异常地朝那抹湛蓝身影高唤出声,「大……大人!」

  「即刻升堂。」

  当仆役耳中传入一声清雅、淡然的清清嗓音时,那抹湛蓝已经飘远,望着那抹湛蓝自在地在忙乱的人群中穿梭,望着她自信的脚步、婀娜的身姿,仆役蓦地有些痴了。

  「是的,莃大人。」

  在场,有许多人都痴了,但那名一直在内衙里居中调度的中年女子——闵师爷可没空痴,一听到升堂的指令后,连忙高声唤着下人们。

  「都听到了,立即升堂,还不快请各位大人到正堂上去。」

  是的,升堂,丑时。

  时间晚得很古怪,气氛兴奋得很古怪,但所有人都不觉得古怪,理所当然地收拾好文牒后,鱼贯进入正堂。

  「都到了?」待所有人都在自己右手边坐定后,湛蓝女子优雅地坐在大堂之上,一手撑着下颏,眼眸紧盯着案桌上的书册,头抬也没抬地淡淡问道。

  她虽没抬头,但所有人的目光全盯在她身上,毕竟如今在他们眼前的,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一阵风,眼眸鲜少离开手中书册,却对虹城内大小事知之甚详,并且断案如神的女儿国智酷女尹——云莃莫尔特。

  就见她上半身穿着一袭湛蓝色的家服,外罩一件高领黑色软甲,下半身则是尽显其修长、匀称双腿的短裤及黑长靴,腰间挂着一把弯刀,以莫尔特家族特有的优雅坐姿,双腿交迭地坐在座上。

  她一头及肩且毫无装饰的中分乌黑短发,两侧俐落、熨贴地包裹住她鹅蛋般的小脸,让她本就小巧的脸蛋更显尖俏,那精致的五官、长长的睫毛,以及黑白分明的幽深眼眸,更让她整个人透出一股空灵与淡淡神秘。

  是的,神秘。

  因为老实说,从没有人知晓她不出现时究竟身于何处,平常又在做些什么事,甚至不清楚她是否居住于五姑娘府中,因为她的五姑娘府连禁卫军都没有。

  此外,尽管只有十八岁,但只要凝望着她那虽淡漠,却绝美的小脸,以及那不管发生什么大事,都泰然自若的神态,聆听着她用着那依然淡漠,却清润的嗓音,做出那简短,却威信力十足的提点与定夺,所有人的心中只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信赖」二字……

  「都到了,莃大人。」一待云莃开口,闵师爷立即恭敬答道。

  「许大人,今晚绿五区发生的火烧猪舍、一人意外死亡事件,你怎么看?」听到闵师爷的话后,云莃依然没抬头,双眸直视着案桌上的书册,一边翻页,一边淡淡问道。

  「有疑点,已派焦仵作前去勘尸,但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异样。」

  「很好,吩咐下去,请她特别注意死者口中有无灰烬,若无,代表死者是先被人谋杀后丢入猪舍焚尸灭迹,让人去查查是怎么死的,就算有,更要查查,因为死者那外人眼中娴良德慧的夫君其实有杀人前科,并早与他人有染。」

  「是。」

  「张大人,李大富与孙民家的土地纠纷裁决听说孙家不服?」

  「是的,莃大人,因为孙家一直对他们土地上那口池塘的面积丈量结果不满,非要等李丈量师回来做最后的确认。」

  「这只是孙民的拖延战术,因为他早知道李丈量师不会回来了。」云莃口中冷冷说道,然后由书册中抽出一张上头交错画着线条,并写满数字的地图,手指轻轻一弹,让地图直接穿越正堂,落至发言的官员案桌上,「这是我亲自已丈量的过程及结果,不满意的话,让孙民来找我。」

  「是的,莃大人。」

  望着那张地图,官员的眼眸晶亮不已,因为尽管没有人知道云莃是何时去丈量的,但所有人都明白,向来对数学极有天赋的云莃不出马则矣,一旦出马,结果绝不可能有任何争议。

  「刘大人,关于靖远一案的问题,我的答复是……」

  在云莃与七名官员的快问快答下,各官员桌上那原本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文牒,愈来愈低、愈来愈低……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得再思量两天,今日就先这样。」将案桌上的书册拿至手中后,云莃头也不回地向堂外走去,「剩下交给你了,闵师爷。」

  「是。」紧跟在云莃身后的闵师爷本是从容应道,但在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时,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莃大人,请您留步,这份……」

  「嗯?」未待那名不请自来的新任官员将口中的「赏花请帖」四字说完,云莃今夜第一回将眼眸由书中抬起,冷冷注视着她,冷冷、冷冷地。

  「抱歉。」望着云莃冷然的目光,闵师爷立即不动声色地拉着那名不知趣,而此时被吓得有些傻的年轻官员恭敬退下,「莃大人,您请继续。」

  是的,继续她原来在做的事,无论她原本究竟在做些什么,抑或是想去做些什么。

  跟在云莃身旁三年,闵师爷早清楚这名人们口中的智酷大人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活步调,她该知道的事,她全知道,她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但若有人不识相地破坏她的既有步调,提出这种她早已判断她不需理会,也不想理会之事,绝不会得到什么好回应。

  「小简,你进衙前我告诫过你的话,你都当放屁了?」

  待云莃离去后,闵师爷眯起眼望向身旁那名手足无措的年轻官员——她的外甥女,现任尚书大人之女,「你苦读多年书,好不容易如愿进入虹城府,这才第三天,你就不想混了?」

  「闵姨,可人家好不容易才见到莃大人,一时忍不住就……」年轻官员眼眶微红,却掩不住激动地望着闵师爷,「而且人家也真的很想、很想听听莃大人跟她那个谜之隐者的故事。」

  「全女儿国谁不想见莃大人?谁不想听故事?可连你娘都不敢这么造次!」闵师爷依然冷眉轻斥着,「这回饶了你,下回不好好干活,再这么胡乱生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啦!不过,闵姨,我已经跟张御史家的青儿撂话了,说我一定会弄个比她那宝贝得要命的莃大人发带更好的东西……你这有没有莃大人的手绢啊?新的也可以,用过的更好……」

  「门儿都没有!你要知道,莃大人的手绢,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宝,就算叫你娘来要,我也不给!」

  在闵师爷与外甥女斗嘴之时,她们的话题中心人物——云莃,却早已纵马出了虹城,直往商丘山而去,然后在晨曦之中,来至一处杳无人烟,却风景绝美的山崖旁,在一个结满蛛网的山洞前、古树下,背靠树干席地而坐,继续看书。

  「您好。」日正当中之时,云莃终于收起书本,对着洞内打了声招呼,接着取来一根竹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口中则喃喃念着,「九宫图,干干一,乾坤三……」

  九宫图是个游戏,是洞中隐者教会云莃的数位游戏,而她很喜欢与那向来不多言,偶尔疯癫的老隐者玩这种智力游戏,因为这样单纯的数字思索,很能让她放松。

  「好,来吧!干巽位?」当画在地上的填字谜题出完后,云莃淡淡说道。

  「五。」云莃话声甫落,洞中人便回答出了正确的数字,但嗓音不仅沙哑,还有些莫名的气若游丝。

  在听及那个苍老,却一点也不熟悉的嗓音时,云莃陡地愣了愣,然后缓缓停下了手中动作,抬起头,凝视着那又深又黑的洞口许久许久,才冷冷问道:「您是?」

  是的,云莃疑惑了,因为此刻洞中之人,并不是多年来一直深居于漆黑洞中的那名老隐者!

  三年前,当十五岁的她如往常般一人四处闲晃,不经意走至这棵古树下独自思考难题,口中喃喃自语了一个下午后,洞出发出一声长叹且道出答案,并自此后常与她隔空对谈、解她疑惑的那名老隐者,嗓音虽苍老,却没有这般低哑与孱弱。

  「你是云莃莫尔特。」面对云莃的困惑,洞中沙哑的嗓音这样回答着。

  听到这个回答后,云莃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主动告知过老隐者她的身分,但纵使如此,此时此刻,这却不是她脑中思索的第一要事——

  她要知道的是,洞中原本的老隐者呢?

  「他呢?」所以,云莃又问。

  「得偿夙愿了。」

  洞中传出的嗓音有些飘忽,云莃在听到这个答案后,心情也有些飘忽。

  是吗?得偿夙愿了?

  终于将自己一身的罪全赎完了,是吗?

  「谢谢您陪他最后一段路。」聆听到那其实已隐隐有所觉的回答,云莃静默了许久后,才遥望着远方蓝天,淡淡说道。

  是的,谢谢,谢谢他让那名与她虽从未谋面,却亦师亦友的老隐者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在他独自离群索居,用孤独来惩罚自己曾犯下错误的这几多年后。

  虽然老隐者从未曾提及,但云莃不笨,所以她知道,一个人若不是心中怀着至苦至大的悲痛与悔恨,绝不会用这般清苦、压抑的方式活着。

  对老隐者来说,求死很容易,活着反倒难,因此他才会选择活着,用活着来惩罚自己,用活着来赎自己曾经犯下的罪……

  其实,在云莃遇上老隐者之前,并不知道他已在洞中待了多少年,更不清楚他究竟犯下什么错,又为何疯癫,但知道他终于解脱的今天,她一方为他慨叹,但一方,却又有些不舍。

  下回别再给我带东西了,丫头,你已是上苍赐予小老儿的恩典了……

  回想着过往与老隐者相处的点点滴滴,云莃任轻风吹乱了自己的发梢,仰望着天际的眼眸有些淡淡酸涩。

  这三年来,他与她用一问一答的方式,为她厘清了许多书册上的谬误,教会她如何勘天相地,如何在数字海中优游,甚至在她遇上难题而百思不得其解时,言简意赅且切中其要地给她一针见血的回答。

  而她,虽总看似是为打发时间而来,虽总看似是为解决难题而来,但其实,她只是不想让这样一名智慧老者,独自背负着心中的苦,一个人那样孤孤单单……

  不过尽管不舍归不舍,但云莃却明白,对老隐者而言,这或许是件好事,因为至少他彻底解脱了,再不必受那日夜椎心的、自责的、寂寞的苦了。

  「他留了最后一道课题给你。」许久之后,洞内又传出那个夹杂着剧咳的沙哑嗓音,「但在答题之前,你想知道我是如何进到洞里的吗?」

  「给我两天时间。」望着洞口密密麻麻,未受到破坏的完整蛛网,听着洞中那个明显带着挑战意味的虚弱话声,云莃决定接受这个挑战。

  毕竟他既认识老隐者,一定也早明白她与老隐者的相处方式,而更可能他是受其所托,所以才会在里面一直等到她的到来,然后以同样的方式,与她对谈。

  若这是老隐者最后的心愿,那么她相当愿意接受他的托付。

  毕竟虽说是因缘际会才相识,纵使从不曾谋面,更不曾深交,但能在他人人生最后的时刻,接受到这一分小小的、淡淡的惦记,这一场相遇,也算圆满了。

  「好的,就两天,三只烧鹅。」

  烧鹅?三只?

  这是什么?赌酬?

  听着洞中人的要求,云莃先是愣了愣,因为过往,老隐者从没向她要求过任何东西,甚至连她送的东西都不曾拿过。

  不过也罢,无论是不是赌酬,无论她能不能找出此人进洞的秘密,既然这人想吃烧鹅,那么她就当满足他的心愿,也未尝不可,毕竟走到了他这岁数,已是不易。

  「可以。」点点头后轻轻站起身,云莃走着走着,突然又一回头,「但您这状况吃烧鹅好吗?」

  是的,云莃确实有些忧心,因为洞中之人或许也是位老者,但这位老者比起原来那位老隐者,似乎身体状况差上许多。

  「我静候佳音。」洞中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但伴随着这句话的,却还有一阵低哑的笑声,而后,自此无声。

  噢!好吧!人家老说老小孩、老小孩,看样子这位老者确实比原来那位开朗,甚或任性一些。

  不过说来也怪,向来在人们眼中淡漠寡情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拿老者没辙,而且也出人意外地极受老者们疼爱。

  她实在没看出自己有这么和霭可亲啊……

  就这样,一路思考着「为什么自己老与怪老人投缘」的云莃骑马下山去了,两天之后,老老实实地带着三只烧鹅来到了洞口,因为纵使她巨细靡遗地遍察了山洞四周,甚至方圆五里,却仍摸不清那人是如何进入洞中的。

  不过输就输了,反正她从小就被教导凡事虽需尽力,但更该量力而为,跌倒后更要自己爬起,毕竟这世间本就没有人能永远胜,也没有人会永远输,况且有些事远比弄清这老头如何进洞重要得多。

  「来,您的烧鹅。」将热腾腾的菜笼放置于洞口,云莃又退回树下看书。

  「你认输了?」

  「是。」云莃爽快俐落地答道。

  「哦?」听到云莃的回答后,洞内传出一个似是有些意外,却又饶富兴味的低吟声。

  「若您吃完后,对这店的烧鹅不满意,下回我会换一家。」轻轻翻着书页,云莃淡淡说道。

  「香鹅坊的烧鹅,这世间很难有人会不满意。」

  鼻子很灵嘛!况且不只鼻子灵,连消息也灵,这家店才刚开张两个多月呢!

  看样子这回的洞中老者并不像前一位老隐者一般,是为赎罪而来,而且也不是全天候地待在洞中……

  就那样边想,边看书,半晌后,云莃伸了伸懒腰,放下手中书册,在发现洞口的食笼不知何时消失时,眼眸转了转,忍不住地向洞内问道:「九宫图,您玩吗?」

  是啊!若这老头还有力气吃烧鹅,应该还有精神玩玩九宫图吧?因为她现在着实有些技痒啊!

  「玩。」

  听到洞中人的回答后,云莃立即二话不说地开始画格,而且这么一玩,玩到西天的彩霞都飘上了天,才回过神来。

  好家伙,这老头是个狠角色啊……

  望着地上自己用竹枝画出的众多方格,云莃有些惊诧地眨了眨眼,因为他竟在与她一边讨论天文地理,一边答题的情况下,不知不觉中,将她压箱底的题目都逼了出来,而且答案还都那样的迅速确实!

  「抱歉,我得走了。」在夕阳的余晖中,云莃站起身,往自己的小马走去,边走边不住喃喃道:「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啊……」

  是啊!也太玩物丧志了,居然跟这怪老头就这么玩了一整个下午,玩得都忘了时间,更忘了该让人好好休息了。

  但这老头确实有趣得紧,脑中不仅有许多怪念头、怪想法,还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怪的模样。

  「想再更玩物丧志些吗?」

  就在云莃跳上马时,她突然又听到洞内传来那个含着笑意的低哑嗓音。

  「您也该休息了吧……」云莃先是下意识地回头说道,但略略沉思后,她的唇旁却缓缓浮出一抹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浅笑,「好吧!还有什么更玩物丧志的?」

  「浑圆图,三只烧鹅。」

  「浑圆图?三只烧鹅?」

  浑圆图?挑战性很高啊!

  不过……又是三只烧鹅,这老头会不会太喜欢吃烧鹅了啊!

  「八只田鸡。」恍若听出云莃话语声中的迟疑,沙哑嗓音改而这么说道。

  「三只烧鹅。」想像着自己拎着一整盘田鸡腿的画面,云莃脸颊微微抽了一抽,连忙否决,「我下回来,连题目一道给您带来。」

  「我静候佳音。」

  在那依然含着低笑的沙哑嗓音中,云莃一身神清气爽地缓缓纵马离去了。

  就在她离去后,洞中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啸,而在这啸声后,两只原本停在洞外树林间的两头雌的海东青,倏地往天空飞去,在她上空徘徊。

  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守着她了——在分离十年之后。

  将头仰在洞壁上,况未然口中又呕出一口鲜血,但他的眼眸却在笑。

  她,再没有小时候那好胜、不服输的性子,竟认输认得那样心平气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但毕竟十年了,她再不是那个八岁的倔强小女孩,而他,也再不是那总爱逗她生气、惹她皱眉,甚至让她梦想彻底破碎、人生彻底走样的十二岁淘气少年……

  我长大后,绝对会是个比你还出色的大将军!

  曾经的童言童话,缓缓浮现在况未然的脑海,他淡淡的笑了,但笑容却有些苦涩,因为他没有成为将军,她也没有,反倒是成为了一个聪敏、灵透,却寡言、独行侠似的府尹。

  但以前的她,并不是这样的。

  她爱笑、好动,精骑射、擅马球,身旁总围绕着一群大小孩童,一头长发迎风飞扬。

  现在短发的她,其实依旧很美,甚至比他想像的更加脱俗,可她却总独来独往,那双原本那样活泼、灵动的眸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停留在书册之上。

  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她那样身分的女子,本不该如此遗世而独立,尽管她或许因此而自在。

  然而,纵使如此,他依然不舍她的梦想,不舍她的独立,不舍她的坚强,更不舍她的孤单……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让她自此后平平安安,再不受到任何伤害,在他还能呼吸的时候。

  若她明白她今日的人生全因他而改变,她还会愿意与他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吗?还会愿意接受他的关怀吗?

  但无论会与不会,他都不会再离开了……

  ***

  两年后

  「好了,今天就先这样了。」优雅地由座位上起身,云莃像往常一样边走,眼眸边盯着手中书册,「小简,闵师爷身子好些了吗?」

  「谢谢莃大人关心,她丑时会回衙画卯……对了,请代闵姨与我向您的烧鹅仙人问好。」

  听着身后小简必恭必敬的问候语,云莃的脸颊微微抽了一抽,但她还是像往常般地快步离去。

  老实说,连云莃都不明白这「烧鹅仙人」的名号是怎么流传起来的,可她怀疑罪魁祸首极可能是她身后这位——曾受她之托,去买烧鹅的闵师爷外甥女——小简,她疯狂的爱慕者之一。

  这世间,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只不过是买个烧鹅啊!

  但或许她下回真得问问他要不要换换口味,虽然不是三天两头就吃,但就算一个月吃一回,都那把年纪了,吃多了也会吃出问题来的。

  她怎么也不想在老隐者仙逝后,眼见着他这位与她更为投契的二号隐者因烧鹅堵心也跟着随风而逝……

  在月上东山之时,云莃像往常一般骑着马来到了商丘山,然后在洞口前的古树旁静静坐下,在此起彼落的虫鸣声中,开始逐一思考方才公堂上官员们提出的问题,以及最佳的解决之道。

  不知为何,今日的云莃脑子似乎不像过去那样灵光,有些不知名的昏昏沉沉,就在她试图振作、厘清思绪之时,洞内传出了一阵悠扬的乐声。

  听着那空灵、清澈的树笛声,云莃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情缓缓平静了下来,她索性也不再思考,而是缓缓将头靠在树干上,让自己彻底放空。

  只是一片树叶,竟能幻化出那样千变万化的乐音……

  聆听着那几乎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动人乐音,云莃在心底轻轻感叹着,感叹着这两年来,洞中老者带给自己的所有宁静。

  是的,宁静。

  尽管他谈话的方式与先前的老隐者不同,不会直接给出正确答案,但他却会给出一个方向让她自己去思考,然后透过你一言我一语的切磋方式,得到彼此想要的答案。许多时候,有些话她都未曾说出口,他就能心领神会。

  此外,他也不像先前的老隐者一样经常叹息,给人一股沉沉的沧桑感,而是像一个寻常的慈祥老者般,随心所欲的笑,随心所欲的沉默,随心所欲的吹树笛,然后在她要离去时,丢给她一个随心所欲的谜题。

  就是这种随心所欲,令云莃觉得自在。

  所以若有一天,他真的仙逝,她会想念他的,而她诚挚希望,这一天,不要太早到来……

  就在云莃阖眼冥思之际,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道道红线,一开始,她并不想理会,但当那红线已阻碍了她的正常视线后,她蓦地睁开了眼眸。

  可无论她怎么揉眼、眨眼,眼前那道道红线不仅挥之不去,更有不断增加、纠缠的趋势。

  「怎么了?」突然,洞中乐声缓缓停了下来。

  「没事,只是我眼前不知为何出现好多道红线,井然交错,乱中有……」

  云莃试图解释自己的状况,但话声未完,一道黑影却倏地在她身旁出现,并且迅速点住了她周身穴道,而那熟悉的嗓音也在她耳畔响起。

  「最近有黑蛊族的人到来?」

  「是,但让我以安全为由挡在了城外。」尽管全身动弹不得,云莃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望着眼前的红线微微蹙起了眉,「是蛊?」

  「红线蛊。大概因主人意外死在山间,所以这些无主的蛊便开始四处乱窜……深吸一口气,告诉我哪儿觉得疼?」

  「右下腰腹……」听着从未离自己那样近的低沉嗓音,云莃脑际微微有种虚幻的恍惚感,但她还是照做了,然后在感觉自己的衣衫被人拉开时,身子微微一瑟缩,「那我一会儿得……封山一天……」

  「很好的决定。会有些疼,忍着些。」

  「好……」云莃喃喃说道,然后在低喃声间,感觉自己上半身的衣衫全然被人褪下,而后,一个轻刺感由她的腰腹间传来,接着是一个温热的唇瓣触感。

  当那唇瓣微微一用力,由她体内吮出一滴血后,那轻刺感开始缓缓上移一寸,然后,那温热的唇瓣也上移一寸……

  这唇的温润触感,不像老人啊!

  难道这人,并不像她想像般的老?

  「抱歉。」

  当那唇移及自己的右边丰乳下缘之时,云莃耳畔传来一个轻哑的嗓音。

  「没事。」云莃轻应着。

  是的,没事,毕竟他是在为她袪除蛊毒,一点点的肌肤相触不算什么的。

  一直到这时,云莃才恍恍惚惚发觉,这个自己早已听熟了的嗓音,其实与他一开始的低哑孱弱是那样的不同,不仅磁性,而且隽永,而他身上传来的干净、清新皂香味,也一点都不像老人。

  为什么过去的她都没有发现?

  又是什么原因,竟让她一直认定他是一名老者?

  「唔……」蛊毒随着血液的流动缓缓在云莃体内流窜,她的脑际也愈发昏沉了。

  但当那个温热的唇瓣沿着自己的浑圆乳缘轻轻吸吮,当他的唇角无意间轻轻碰触到自己的乳尖之时,一股微微的酥麻感令她下意识地低吟出声。

  应该要尴尬吗?

  大概不用吧?她若尴尬了,为她袪蛊的他岂不更尴尬?

  云莃身上的所有反应,其实况未然全看在眼底,但他却没有作声,只是全神贯注地用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顺着蛊虫游动的位置,刺入她那如凝脂般的白皙肌肤中,然后将蛊虫不断往上、往后逼……

  云莃的腰腹、胸下、乳缘、乳峰、雪颈、锁骨、脸颊,在况未然的小刀轻刺下,出现了一道看似血痕的红线,当他的刀沿着她的眼角开始向耳际而去,不得不撩起她向来包覆住小脸的颊旁发丝之时,他的手却蓦地停住了。

  「抱歉,忘了先提醒你……没吓着你吧?」感觉出男子的微怔,云莃自然明白是为什么,所以她语含歉意地说道。

  是的,歉意,因为她很明白初见她这模样的人,一定会感到惊愕,因为她的左耳,在她八岁时的一件意外伤害后,已彻底变形了。

  但她伤着的,不仅仅只是左耳,还有她的左眉、左脸、左脚、左边听力,以及她八岁前的所有记忆。

  尽管当时的女皇找来了最好的大夫来为她诊治,尽可能让她的疤痕不细看几乎看不出痕迹,但有些东西,就算神仙下凡,也回不来的。

  不过纵使如此,她还是感谢,感谢她依然活了下来,感谢在她完全没有过去记忆而彻底茫茫然、无所从,甚至恐慌之时,有那样多人耐心、细心地陪伴着她一同走过,让她可以成为今天的云莃!

  听着云莃云淡风清的话语,她身前的男子仍然没有出声,但她却感觉得到,不知为何,他来回轻抚着她那其实吓坏过不少人的左耳,手指尖传来的心疼与不舍,几乎一点都不想隐藏。

  真的很想告诉他,不必心疼,不必不舍,因为她真的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真的。

  但最后,云莃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毕竟面对着一名一直以来被她视之为老者,因而自在与之保持清淡君子之交关系,如今却发现原来她完全搞错的陌生人来说,那样的话语,着实太过于亲密。

  不过,就算不是老者,也是个正人君子。

  然而,跟个不是老者的正人君子,该如何相处,对她而言也是个难题啊……

  在云莃思绪混乱、纷飞之时,况未然很快又开始继续他的袪蛊之举,直至她的后颈及肩胛都每隔一寸、次第出现一滴血后,他终于由她的后背心中,刺出一只浑身闪着银光的细小银虫。

  「虹城里最懂治蛊伤的大夫,是红四区的钱老御医?」取出火摺子将银虫烧了个精光后,况未然小心翼翼地用披风将云莃裹紧后问道。

  「是……」神智已有些不清的云莃喃喃说道。「你……唤什么名?」

  是啊!既不是个老者,她总不能「您」啊「您」的唤了。

  「况未然。」况未然抱起云莃上马之时哑声说道,然后再不言语地策马直奔红四区而去。

  「等会儿,我还得先回府衙去下个令……」倚在那个广阔且明显属于年轻男子才有的壮硕胸膛上,云莃胡乱呢喃着。

  「我去。」

  「那你拿着……这个……去虹城府衙找闵师爷……」

  解下腰际上的麒麟玉坠,云莃将之交至况未然的手中,然后安心地轻轻阖上眼眸,直至马停下,直至自己身子被抱起,直至他们走至一间原本亮着灯火的屋前,而灯火不知为何突然熄灭时,况未然的嗓音才再度响起。

  「钱老御医。」

  「哪位?」原本坐在案桌前看书的钱老御医不耐烦地问道。

  「请别转身。五姑娘受了红线蛊,我已做了初步的袪蛊工作。」

  「喔!知道了,放我身后的榻上吧!」

  「麻烦您了。」

  当云莃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被平放至榻上后,况未然的身影便倏地消失了,而一直背对他们坐在案桌前的钱老御医,在重新将灯火点上后,才转身走至榻旁瞪着云莃。

  「我说,五姑娘,你不给退休的老婆子找点事做,心里难受是吧?」

  「我想念您骂人时的中气十足……」望向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感觉自己眼底红线已缓缓消失的云莃轻轻笑了笑。

  就是这张老脸,伴着她度过了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就是那毫不留情的直言不讳,视她如寻常伤者的一视同仁,让她有勇气面对自己的残缺,活得如此自信、坚强。

  「都弄完了,还带到我这儿来干嘛?」仔细检视了云莃的脉象,以及那其实早被彻底清除的蛊毒后,钱老御医冷哼了一声,「我是御医,又不是负责看护熬药的医侍官!」

  「啊!我心里舒坦多了。」听着钱老御医那没好气的低咒声,云莃笑得更开心了。

  「臭丫头,整个虹城里,就你敢跟老婆子抬杠!」语气虽那样的不客气,但钱老御医撩开垂落在云莃脸颊上发丝的动作却那样轻柔,「那家伙就是你那位烧鹅仙人?」

  「是。」闻言,云莃难得地叹了口长气。

  连向来不问世事的钱老御医都知晓「烧鹅仙人」这名号,她真怀疑整个虹城里还有谁不知?

  「那你小心的把他藏好,千万别教外人看到了。」在云莃叹气时,回过身去取药的钱老御医突然说道。

  「怎么?」望着在案桌小柜阁中取药的钱老御医的背影,云莃有些不解地问着。

  「长得也太俊了。」夜视力极佳的钱老御医看着案桌上那面其实可以照见来人身影的铜镜耸了耸肩,然后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太俊了?

  喔!原来那烧鹅仙人,不仅年轻,还长得太俊了……

  啊!不是烧鹅仙人,是况未然才对。

  唉!跟个不是老者的正人君子,还是个被向来眼界极高的钱老御医评为「太俊」的男子,她是要怎么继续君子之交淡如水下去啊……


  【第二章】

  整整两个月,云莃都不曾再出现于商丘山中的那个小小洞口前。

  并非全然的刻意,因为这两个月她着实忙,再加上最近还得伺候她那位恃孕而骄,愈发趾高气扬的四姊——云蓳,让她确实有些走不开身。

  但她也并非全然的无意,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是用与老者对谈的心态与方式和况未然交流,却在发现事实并非如她所想之时,她心底难免有些微微的震惊。

  云莃从不否认自己对人的态度向来有些疏离,毕竟在八岁那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一群红着眼圈,不断呼唤着自己的陌生人包围,可她却连谁是谁,而自己又是谁都弄不清的那日起,如何拿捏与人相处的分际,如何面对那一双双充满期待,却又其实忧心的眼眸,对小小年纪的她面言,实在是一件难事。

  尽管爹娘与姊妹们给了她最大的空间与时间,更付出了全部的爱与关怀,让她得以缓缓重新认识所有亲人,并且开始接受一个全新的自己,然而,从那时起,她就下意识地想避开人群,避开人们对她的关心问候,特别是那些惋惜又疼惜的目光……

  所以,在重重的压力之下,她一头钻入了书海里,本只为找到一个可供喘息的机会,但在发现了书中世界竟是那样的辽阔后,她从此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就算在已全然适应穆尔特家族成员身分,并成为女儿国最引以为傲的虹城府尹的今日,依然如故。

  穆尔持家族从不在乎自己的特立独行,所以云莃也从不为自己特立独行的生活、行为处事与交友方式感到困扰,可如今,况未然却让她困扰了——

  困扰在自己明明已明白他不是一名老者,却仍希望他是一名老者的古怪心态;更困扰自己在面对一个未曾谋面,且丝毫不知晓其背景之人,竟会那样无端地信赖着他,完全没有排斥与隔阂。

  是因为他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思想逻辑极为缜密,谈吐、语气一直都那样沉稳,一点也没有年轻人常存在的强势与浮躁吗?

  不,不是,其实她早察觉他的嗓音有变,不过不知为何,她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原本的嗓音,还从没去细想过他的年纪,况且,其实他也没有一直都很沉稳,因为他给她丢谜题时,话语声中,常常会含着一股淡淡的促狭笑意。

  所以,不是没往那里想过,只是不想往那里想!

  毕竟这两年来,她早隐隐发觉况未然与曾经那名老隐者间的不同之处,可她喜欢与他谈话时的无拘无束,享受与他切磋时,彼此智慧火花纷飞时的快感,甚至沉醉在他吹奏树笛时那份彻底放空的悠然自在中。

  那种丝毫不需防备,更不必伪装的相处方式,对她而言,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如今,事实都呈现在眼前了,云莃再想装傻,也装不成了,而且她也不得不去思考,况未然之所以要隐藏住自己身分,隐身于洞中背后的最主要原因。

  是的,隐藏。

  由那日他带着她到钱老御医那儿求诊时那句「请别转身」,再加上他去找闵师爷,闵师爷压根儿连他的脸都没瞧见的情况来判断,她相信他并不喜欢出现在人前,而这个「不喜欢」,有可能是个性使然,但最可能的原由却是——

  他不想有人认出他来。

  一个不想被人认出身分之人,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回想着况未然第一回出现在洞里时,那沙哑又气若游丝的嗓音,云莃可以想见当时的他,必然是受了伤,而他一定是自那时起,便一直在洞中疗伤,直至彻底伤愈。

  他因何受那样重的伤?伤愈后,他依然不离去的原因,又究竟是什么?

  他是想由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吗?毕竟自认识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她的身分。

  可若他真知道她是谁,那他也应该明白,除了烧鹅,她不可能给他任何好处,更何况,若真想要什么好处,两年了,他也不会只要烧鹅……

  就那样来回辗转、苦思多日后,云莃终于在一个黄昏,重新回到了洞口前的古树下,毕竟要得到答案,她就只能自己来找,而且她有一个不得不来的理由。

  可他,还会在吗?

  在他努力想掩藏的身分极有可能因救她而遭泄的今天,他还会在吗?

  静静凝望着依旧结满蛛网的洞口,许久许久后,云莃望着洞口旁垂着藤蔓的石壁突然移了开去,况未然缓缓由其中走出,盘膝坐至她的身旁。

  抬起小脸,云莃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张被钱老御医评为「太俊了」的脸庞,然后看着他毫不逃避地回望着她。

  云莃不太清楚「俊」的定义,毕竟自小她身旁围绕着的全是俊男美女,但尽管如此,如今她眼前的这张俊颜,不仅毫不逊色,他浑身散发出的那种夹杂着神秘、沉稳,却又随心所欲的从容不迫,更是耐人寻味。

  此外,他那双直视着她的清澈、澄静眸子,清澈澄静之中,还带有着一股内敛,以及无以名之的坚强、刚毅,温柔与慈悲……

  望着那双眸子,云莃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因为她认了——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因何原由而出现在她眼前,她都不想就此错过他,不想让这样一名与她心灵频率如此相近、默契之人,永远消失在茫茫人海间。

  轻风轻轻地吹,两双眼眸就那样诚挚相望,半晌后,况未然用手轻撩起云莃颊旁一绺被风吹至她唇旁的乌黑发丝,将之塞于她的耳后。

  「我以为你再不会来了。」

  「我以为你走了。」

  空气中,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而后,两双眼眸一起浮现笑意。

  因为只一个眼神,他们便了解,他们都不想在没有真正开口道别前,离开。

  带着那抹笑,况未然轻叹了一口气后,悠然地躺至一旁草地上,捡起了身旁的一片树叶,轻轻吹奏了起来。

  「有个问题想请你帮忙解决一下。」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当那如天籁般的乐音终于停下后,云莃转头望向况未然,将她四姊托付给她的任性要求提出——

  替有孕在身,完全不想接触黑暗之事的云蓳解开一个谜,再将敢伤害她挚爱男人及他家人的臭家伙一把揪出。

  「她出十只烧鹅。」说完来龙去脉后,云莃淡淡对况未然说道。

  「不接。」况未然拒绝得那样直接,但望着夕阳的眼眸却是那样晶亮。

  「好吧!我出三只烧鹅。」

  尽管完全的被拒绝,可云莃却毫不为意地耸了耸肩,因为她早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不过她却也早由他发亮的眼眸中知道他对此「谜」极感兴趣。

  「不够。」况未然轻轻笑了笑,缓缓转眸望向云莃毫无芥蒂的清澈双眸,「因为这是一道足堪换取驸马身分的难题。」

  「驸马?」听到况未然的话后,云莃蓦地愣住了。

  「你的驸马。」看着云莃陡然僵住的眼眸,况未然再次重申着自己的要求,而且更为明确。

  然而他的明确说明,却只让云莃更疑惑。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求当她的驸马?

  女儿国的驸马不仅什么都不是,而且连半点拿来当挡箭牌,甚或炫世的功能都没有,她不相信熟知女儿国典章制度、风土民情的他会不明白!

  难道,这就是他在伤愈后一直不离去的目的?

  说不通啊!

  「这对你并不公平。」所以,云莃这么说,蛾眉则微微轻蹙着。

  是的,无论他因何要求成为她的驸马,但这真的不公平,对他的未来不公平。

  「公平与否,我自有衡量。」况未然却紧盯着云莃的眸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更何况你该考量的是,对你公不公平。」

  「我无所谓公不公平……」口中喃喃说着,可云莃的脑子却彻底乱了,因为她根本想不出况未然欲成为她驸马的任何理由,更不明白他如此执着的原因,「但若你的目的是想与我欢爱,我可以安排时间。」

  是的,若这是他的目的,她不介意安排时间与他共度一夜,尽管她一点也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走向这一方面!

  更问况,以他的条件,只要愿意,这世间,没有人拒绝得了他。

  「不,驸马。」缓缓望向远方,况未然虽依然轻笑着,但语气却更加执着,「你的驸马。」

  奇怪,真的太奇怪!

  望着况未然淡定自若的脸庞,云莃真的迷惘了,因为这个转折着实大大超过她的预期。

  一开始,她当他是老者,可他不是。

  今日来此之前,她希望他不要离去,而他确实也没有离去。但就在她希望两人间保持像过往的关系,甚或一起好好思考往后两人该如何相处时,他却要求成为她的驸马!

  「有很多事不一定要成为我的驸马才能做。」

  「有一些事一定要成为你的驸马才能做。」

  「我不能生育子嗣。」望着况未然的俊颜,许久许久之后,云莃终于咬牙说道。

  是的,无法生育子嗣,永远不能,同样由于八岁的那场意外。

  「我也不能。」而这,是况未然的回答。

  「我可以知道你硬要往火坑里跳的最主要原因吗?」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今天。」听着云莃对「驸马」一职的描述,况未然轻轻笑了起来。

  望着那个孩子气般的帅气笑容,云莃在徐徐的轻风吹拂下缓缓站起身,然后头也不回地牵着马往下山的方向走去,「我两日后给你回覆。」

  回答她的,依然是那含笑的嗓音——

  「我静候佳音。」


  【第三章】

  两日后,云莃给了况未然回答。

  之后整整一个月,云莃都没有他的消息,但她不担心,也不怀疑,因为他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做到,而她相信,以他的才智与那令人绝艳的身手,他确实做得到。

  不过尽管况未然一句话都没多说,但他却在离去前留给了云莃一道谜题。

  当云莃解开了那道题,并循着指示进到了那她几年来从未进入过的洞内时,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这什么啊!过得挺自在的嘛……

  望着那洞中有洞,因满布萤石而微微透着亮光的干净、简朴洞穴,云莃好奇地在里头走来走去,然后在走至一个黑暗,空荡荡中只有一个朝着洞壁的破旧蒲垫之处时,缓缓停下脚步。

  这就是老隐者生前居住的地方吧!

  现在的老隐者,应该再无挂记、再无悔恨了吧……

  我很好喔!老隐者,您也一定要快乐喔!

  望着那片黑暗,云莃在心底轻轻说着,并在小心退出后,转而走向另一个明亮的洞内,在其中发现一堆凌乱散布在一个像案桌般大石上的设计图。

  走近凝视着那些巧妙、新奇的民生汲水、引水、灌溉图,以及众多的星相、天象测观图,她微微有些讶异了。

  研究的范围还真广啊……

  更让云莃诧异的是,这个洞中,竟有个可以望向外面的小洞,而朝向的,正是她经常靠在其上的老树!

  这家伙,根本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嘛!

  过去他老一副猜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洞烛机先跟装神弄鬼,搞了半天,根本是因为早看到她了。

  怎么,是想让她知道他过去的「不正当手段」,然后给她重新考虑的机会吗?

  这夜,静静躺在五姑娘府的软榻上,云莃心里实在是为况未然的所作所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但她却没有丝毫要休了他的想法,尽管连她都搞不懂自己为何这样老实。

  是啊!为何会同意他成为她的驸马?

  时势所迫?

  不,就算她拒绝了他的要求,而他也真的不答应帮她四姊查清真相,她还是能找到可以帮忙的人,并不是非他不可。

  美色所惑?

  不,女儿国中排队等着向她求亲的俊帅男子多如牛毛,况且,她也并非对外貌有那样大的兴趣。

  难不成是爱上他了?

  嗯……应该不是吧?

  虽然跟他在一起很自在、很有趣、很放松,她也很想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更想多了解这个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但她与他还不算真正相识,论爱,未免太早了,不是吗?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正当云莃躺在寝宫床榻上,来回辗转思量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含笑嗓音传入她的耳内,她的床纱也同时被掀起。

  「你的守卫失职了。」

  「没有守卫,何来失职?」

  心,微微地悸动了一下,但云莃的嗓音依旧平静。

  能连续解开十三道谜题,并层层推进到她这五层楼高的寝宫内,除了在临去前收授到她暗示的况未然,这世间应不会有第三人了。

  「你的谜题确实比守卫还管用。」回想着那道道关卡后的致命机关,况未然忍不住佩服地轻笑出声。

  「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凝望着况未然那孩子气的笑容,看着他褪下外衣后,安然躺至自己身旁,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便再无动作,云莃突然问道。

  是啊!今夜,也算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了,他难道就打算这样与她一觉到天明?

  虽然过往的她,从未有过婚嫁的念头,但如今,既然她已同意他成为她的驸马,那么,她该索取的权利与应尽的义务,没道理不去付诸行动。

  更何况,早点了结这事也好,省得那群不知为什么总知道她还是处子的后宫女官们,老围着她一个人补强教学……

  「打算。」听到云莃的话后,况未然侧转过头,望着她又笑了,然后在那恍若阳光般炫目的笑容中,将自己颈上挂的玄鸟玉佩取下,为她戴上,并俯身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就这样?」感觉着额上传来的淡淡暖意,体会着身前那股纯男子的阳刚气息,云莃伸手轻抚着颈间的玄鸟玉佩又问。

  「不够?」凝视着云莃白皙细长的纤纤手指,望着被他玄鸟玉佩轻贴着的那如凝脂般的柔嫩肌肤,以及微微松开的前襟内那若隐若现的丰盈浑圆,况未然的眼眸缓缓深邃着。

  「若我说不够呢?」

  盯着况未然如深潭般望不见底的眼眸,云莃的嗓音有些轻哑,可他却只是含笑地望着她,静静地望着,深深地望着。

  啊!难道他……有隐疾……

  当脑中隐隐浮现出自己告诉况未然她不能生育子嗣时,他那句「我也不能」的回答,她蓦地一愣后,有些歉疚地转过身去,轻轻说道:「夜深了,睡吧!」

  是的,歉疚,因为她早该想到的,竟还这样不懂事!

  但无所谓的,就算他真的……她也无所谓的……

  在一声恍若轻叹又恍若模糊呢喃的低语后,云莃再听不到况未然的声音了,当她感觉到他更新躺回她身边,决定入睡之时,她的纤腰却被人一把搂住,整个身子被他往怀中一带,后颈轻轻被吻住。

  他的唇,温温热热的,不住在她的后颈、耳垂处徘徊,圈住她纤腰的大掌也在亲吻她的同时缓缓上移,轻扫过她胸前那对丰盈椒乳露在襟外的上缘后,将指尖轻轻滑入她衣内那道丰盈间的深谷,在其中来回游移……

  「唔……」任一声嘤咛由自己的红唇中轻泄而出,云莃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颤着,被况未然用指尖扫过的柔肌,缓缓升起一股被火灼烧的热烫感。

  一听到云莃的嘤咛声,况未然的手在抚过了她微露在衫外的所有细腻肌肤后,轻轻拨开她的前襟,让她的右边玉乳由衣衫内滑出,再用手捧起她那皎白无瑕的右乳,大拇指在最顶端一拂而过。

  「啊……你不必……」

  是的,他不必在意,因为就算他俩永无夫妻之实,她也绝不会因此就休了他的!

  要怪,都怪她,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便说出那些话,让带着一身疲惫归来的他,在这种时候,还必须忍受自尊受损的挫折与压抑,尽可能地满足她的「淫欲」。

  更何况,后宫女官们早说过了,大部分的男子对于「能力」这档子事,总是格外在意,一丁点儿刺激的重话都不能忍受,而她竟因开心他的平安归来,一时间全忘了。

  只不过,当从未被男子碰触过的乳尖被况未然若有意似无意地轻触之时,那阵酥麻感还是令云莃不自觉地弓起了腰肢,她却不知,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她本就丰盈的双乳,更显傲人。

  「我偏要。」望着云莃脸上明显的内疚与懊恼,况未然在明了她心中所思的低笑声中,一遍又一逼轻拂着她的双边乳尖,直至它们缓缓在他手中挺立、紧绷成最诱人的粉色珍珠后,轻轻用右手食指与拇指捻住她右半边的红樱桃,左手则来回揉弄着她那饱满又丰盈的左边浑圆。

  「呃啊……你……真的不必……我绝不会因此……」

  当胸前所有柔嫩都被况未然的双掌彻底掌控,当一股胀痛与酥麻感不断随着他对自己双乳的来回逗弄而无助的升起时,云莃撑起身子,轻轻喘息地说道。

  「我就要,你能拿我怎么样?」望着半坐起的云莃双颊染上的片片红云,一脸的自责、内疚,以及双目迷离、娇喘微微的娇俏模样,况未然在轻笑声中突然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将她的双手高举至头上,而后,头往下一俯,以唇含住她的右边乳尖。

  「啊啊……况未然……不许……这么笑……」当乳尖被人彻底含住,当一阵酥麻与战栗感蓦地传向云莃的四肢百骸,而她全身瞬间虚软地靠躺至床头时,听到身前那有些得意的轻笑声,她又羞又急地矫嗔道。

  这男人怎么这样啊!都多大了,还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

  她又不是故意刺激他,他何必这样使性子的耍叛逆、胡捣乱……

  「我就笑。」赖皮地回了这句话后,况未然更邪肆地用上下唇瓣抿合着云莃胸前敏感又紧绷的红樱桃,并不断用舌尖舔弄着她所有的柔嫩,用齿轻啮着向外扯弄。

  「别这样……是我不好……」衣衫彻底凌乱了,云莃的身子被况未然挑弄得一阵轻颤,身下最私密之处,更是羞人的湿热着,令她只能不住轻晃着腰肢,挣扎着、抗拒着他的任性与霸道带给她的一切悸动。

  「怎么,不能让你满足,就不能这么欺负你?」望着云莃轻轻抗拒着,却更娇美的模样,况未然故意一手握住她挺翘的右乳,硬声说道。

  「你……」听到况未然的话后,云莃的心突然微微一痛,身子再不挣扎、再不抗拒。

  他的话,让她有些心疼了。

  她确实不太明白男子有隐疾是什样的感觉,长期以来,又会有什么样的心理创伤,但她却不想他难受。

  所以若他这样待她:心里可以好受些,那么她就任他这样待她……

  「你……傻瓜!」望着云莃眼底那抹淡淡的心疼,与完全不再反抗的柔顺,况未然突然低语了一声,而后,轻轻放开她的手,捧起她的小脸,将唇印到她的朱唇上。

  他的唇一开始只是轻轻、温柔、缠绵地轻贴着她的唇,当她缓缓阖上眼眸,他开始轻舔着她的唇缘,轻啄着她的唇瓣,在她的双手环住他的颈项时,将舌侵入她的檀口中。

  原本轻柔的吻,在这刻,变得彻底浓烈而激狂了。

  他任他的舌尖,与她的丁香舌疯狂交缠,让两人口中的津液顺着彼此的舌尖来回流淌成一道道银丝,他则不住吸吮着她嘴里所有芳香汁液,让她几乎连呼吸都呼吸不了。

  不仅如此,他还在狂吻她的同时,将她的衣衫整个拉至肩下,令她弹性十足的雪白浑圆双乳,整个暴露在空气中、他的眼前,让他能放肆地来回推挤、揉压、捉握着……

  「你……笨蛋……」当况未然的唇终于离开自己时,云莃轻垂下头低语着,双颊嫣红,眼眸迷离。

  是啊!要不是笨蛋,他怎么会把事情弄成这个样?

  他可知,此刻的她,真的为他动情了。

  她的呼吸,彻底凌乱,她的双乳,因他的抚弄而胀痛,她的身子,因他的放肆而轻颤,她身下的短亵裤,更被她花径泌出的羞人蜜汁彻底浸湿……

  他自己的呼吸,也再不平整了,他不知道吗?

  「若当个笨蛋,可以看到如此绝美的风景,我很愿意当个笨蛋!」听着云莃那不若平常般冷淡的甜腻、娇柔嗓音,望着她半坐卧在床头,衣衫不整、酥胸轻露、杏眼微睁、朱唇轻启,娇喘细细的撩人、娇憨模样,轻嗅着由她身上传来的诱人动情馨香,再望向她虽曲起双腿、双膝紧靠,但因雪白裸足微微分开,而由裙下微露出的短亵裤中心处的那片轻湿,况未然在沙哑的低语声中,轻轻伸出手指,往那轻湿处一弹。

  「啊啊……别胡说……」当身下最私密的花珠被人轻弹之时,尽管还隔着亵裤,但那股惊天的刺激感还是令云莃无助地轻啼出声,身子不住地颤抖。

  「我可没胡说。」望着云莃的双乳因身子的轻颤而漾起的诱人乳波,况未然轻轻捻住她胸前的双边艳红樱桃,喃喃说道:「谁能想得到,向来被称为智酷女尹的五姑娘,在那身蓝衣之下,竟有着如此一对教全天下男子疯狂的丰盈椒乳。」

  「你别……唔啊……」况未然口中吐出的邪肆话语,与他一直不间断对自己双边敏感乳尖的逗弄,让云莃的俏脸不仅彻底羞红,连双肩都红了。

  而且一股奇异的热流,也开始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来回流窜,让她浑身几乎像被火灼烧一般的炙热。

  她虽早由后宫女官处知晓了很多事,但她却从不知道真正与男子调情的过程,竟如此暧昧,如此羞人……

  「而谁又想得到,我那看来淡漠的小公主,其实竟是如此热情。」望着云莃低垂着嫣红小脸,发出声声甜腻嘤咛,况未然将唇俯至她的耳畔,轻笑地说着,然后,在望及她连前胸都染上一层红晕时,轻轻将她的裙摆拉至腰间,褪下她的亵裤,缓缓拉开她的双褪,任她身下那朵娇艳欲滴、水润晶亮的粉红色花瓣,彻底在自己眼前绽放。

  「况……未然……」当身下最私密之处,再无任何遮掩,并被人赤裸裸地注视,当况未然用那磁性又低哑的嗓音唤着自己「我的小公主」时,云莃只觉得她的心与身猛地一热,一股温热的动情蜜汁,就那样在他的眼前羞人地汨汨泌出,彻底湿了她的雪臀,以及她臀下的床单。

  「我的小公主……」用手指轻弹着云莃花瓣中那颗最诱人的花珠,况未然望着她那美丽的花口处随着他的动作,不住来回瑟缩又瑟缩后,再无法克制地将手指在那道勾魂夺魄的晶莹蜜河中浸湿,不断地在那朵最销魂的花瓣中梭游着……

  「啊啊……未然……」在况未然放肆的挑逗中,云莃的双手忍不住紧紧捉紧了床单,纤细的腰肢整个弓起,小脸更是无助地仰起,娇啼着。

  那种又暧昧、又愉悦、又痛苦、又难耐的感觉,几乎要将她烧灼成灰了。

  「我的小公主,你被我弄得好湿、好湿……」当那又甜又腻的吟哦声来回在屋内回荡,当自己的名由云莃的朱唇中流泄而出时,况未然俯在她耳畔的嗓音整个暗哑了,挑弄她花瓣处的举动更放纵了。

  「你……别欺负人……」况未然那含着笑意的邪肆话语,令云莃羞不可抑,她本想推开他,但在他的手指竟攫住她身下最敏感、肿大的花珠时,她再也克制不住地纵声娇啼,「啊啊……」

  「可我好喜欢这么欺负着你,我的小公主。」凝望着云莃小脸上的全然羞涩,况未然不住轻吻着她的肩、她的颈,右掌则盈握住她的左边丰盈,左手则在造访过她花瓣中所有细微之处后,轻轻滑入她诱人的花径中。

  「啊啊……」当从未与人欢爱过的紧窄、细嫩处子花径被况未然以指侵入后,一股轻痛感与刺激感一并由她的身下窜出,令她无助地轻啼出声,颊旁浮出了一层香汗,「未然……未然……」

  「小公主……」当听到那声夹杂着呼求的呢喃,当手指来到一层薄膜前方时,况未然的动作蓦地有些暂止,但他还是将自己的手指轻埋在云莃那紧窒的丝滑花径中,然后轻轻抬起眼眸望着她的小脸,眼底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复杂。

  「你要笑便笑……我……我就是……」感觉着况未然突然静止的举动,恍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的云斋有些难堪地别过眼去。

  再怎么样,她也二十岁了,寻常的二十岁女子,早成亲了不说,有的还儿女成群了,可她竟还是个处子,也难怪他要笑话她了。

  「傻瓜……」不住轻吻着云莃的颊、眉、眼,况未然的嗓音是那样的爱怜,然后在爱怜的嗓音之中,狠狠吻住她的唇,「傻瓜!」

  「呃啊……」当朱辱再次被彻底吻住时,云莃也感觉到自己的花珠被人捻,当她浑身因那股惊天刺激而剧烈战栗着,况未然不仅不放过她,还一手轻扯着她右半边的乳尖,另一手的手指更开始在她的花径中缓缓戳刺、退出、拧转、按压……

  感觉着自己的花径被况未然的手指邪肆地穿刺,体会着他在她体内引起的阵阵狂潮,聆听着他急促的喘息声,云莃迷蒙着双眸,缓缓举起手,轻搂住他的颈项,任自己那一声声的娇啼与吟哦,完全进入他耳里。

  「未然……我从来未曾……你给的……太多了……」

  是的,或许她并不明白他心底的苦或身上的感觉,也不清楚他今日为何要如此做,但她却有她能做的,那就是让他明白,他带给她的,是她从未曾想像且经历过的,就算他无法占有她,她也已几乎因他而疯狂了。

  「莃儿……」听着耳畔那毫不掩饰的嘤咛与娇啼,况未然不断地吻着她的唇、她的颊,然后任自己手指进出戳刺的速度愈发张狂,「这本就是你该得的。」

  「未然……我……我……呃啊……」

  上苍,这真是太惊人了!

  感觉着况未然在自己体内创造出的惑人刺激,体会着花径中那股恍若渴望些什么的奇异紧缩,忍受着那股不停在下腹升起、盘聚不散的古怪压力,云莃纤美的足趾,不自觉地弯曲了起来,足背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弓形,眼眸几乎涣散了。

  「你的身子好紧、好诱人……」感受到手指穿刺着的那丝绒花径的紧缩频率愈升愈高,感受着搂着自己颈项的那双柔荑愈搂愈紧,望着云莃如丝般的媚眼、春花般的小脸,况未然将另一根手指伸入她那最最青涩的处子花径中,「我的莃儿……」

  「啊呀……」当花径又被往外微微撑开之时,云莃的意识几乎全然剥离了。

  尽管未经人事的处子花径被况未然玩弄得有些微微疼痛,但随着他手指进出的速度愈来愈快,她的花径也愈来愈紧,而且一股她虽知晓、听闻,却完全不曾经验过的暧昧、奇异战栗感也缓缓出现。

  会吗?他竟只用手,就要让她失态了吗?

  「没事的,放松,我的小公主。」望着轻仰着小脸、红唇不住抖颤的云莃眼眸中那股难以置信与羞涩,况未然手指穿刺的速度更放纵了,「这是我的荣幸。」

  「你……讨厌……呃……」云莃的小脸在听到况未然那含着笑意的迷人沙哑嗓音之时,彻底羞红了,就在她无助地随着他手指穿刺的速度款摆腰肢之际,突然,她的身子蓦地一紧,眼眸彻底失焦,「啊啊……」

  完全不敢相信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因为那实在太惊人了,惊人得令云莃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娇啼,只能颤抖着唇角,任那一声声疯狂的、放肆的、羞人的媚啼声,在屋内来回回荡。

  在况未然手指疯狂的穿刺下,一股巨大的惊天快感,在她的花径中倏地破散,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窜入她的四肢百骸、发梢,甚至所有细胞、寒毛中。

  她的身子克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眼前一片漆黑,但她体内那股快感狂潮,却几乎无止无境,不住地在她周身流窜着,更令她的嗓音几乎都沙哑了。

  「莃儿……」感受着手指被那诱人丝绒花径紧夹的绝妙畅快,望着她高潮时彻底嫣红而绝美的小脸,况未然的嗓音是那样的喑哑,「喜欢吗?」

  「喜欢……」当那绵长又持久的高潮终于缓缓褪去,可那余韵却依然在体内轻淌时,云莃虽早已疲累得全身虚软地靠在床头,不过她还是伸出颤抖的小手,轻抚着况未然的脸颊,眼底有抹淡淡的雾光,「你呢?你怎么办?我该如何……」

  是啊!她体会到了女子所能体会的最大欢愉与幸福,但全身早被汗湿,且浑身紧绷的他,怎么办?

  她该如何,才能让他同样体会到他带给她的「喜欢」呢?

  「没事的。」望着云莃眼底的雾光,以及她高潮后那样妩媚的小脸,况未然笑得温柔、满足,「虽然或许会让你心生不快,可是此时我这疲惫身子对这软榻的渴望远远大过于你。」

  「你……」当虚软的身子被搂进那依然紧绷,却宽广的怀中一起躺至温暖的床榻上时,云莃的心底蓦然升起一股泫然欲泣的酸涩。

  她明知他说的是谎话,她却不能揭穿他。

  可她真的有办法一直这样装聋作哑,无视他所有的感受,心安理得地躺在他温瑷的怀中吗?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才会明白告知她,他之所以成为现在的他,又之所以来到她身旁的所有秘密呢?

  「傻瓜。」将云莃的小脸压在自己胸前,况未然爱怜地轻抚着她的发梢,轻轻笑道。「要不这么,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云莃呢喃着。

  「我其实有五个分身,若你能全找到,我就告诉你我所有的秘密。」手一挥,况未然将灯火灭去。

  「为什么是五个?」

  「因为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数字。」

  是吗?他其实并没有想隐瞒她关于他的一切吗?

  若真是如此,那她会想办法赢得这游戏的,一定!

  黑暗中,况未然轻笑的嗓音传入云莃的耳中,而被搂在他怀中的她,听着他平静的心跳声,缓缓露出一个笑意,静静睡去了。


  【第四章】

  日日在同一个壮硕怀抱里醒来的感觉,真的很奇怪,温馨得奇怪,自在得奇怪,甜蜜得奇怪……

  更奇怪的是,她那个谜样的驸马,比她更自在地在她的五姑娘府中待了下来,然后,夜夜拥抱着她,换着方式取悦着她,让她每晚都酥软在他的怀中。

  因此,就算他真有隐疾,就算他们永远无法如寻常人般的欢爱,云莃也不会介意,毕竟这半年多来,陪伴在她身旁的他的所作所为全然超乎她的想像,他给了她最大的自由,但也给了她最宽阔的宠溺。

  过往,她总是兴之所至地一个人到山洞旁静思,现在,她还是一样,而他就在那个洞里做自己的事,直到她开口唤他。

  过往,她一个人查线索,现在,她还是一个人查,但常常查着查着,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会在她告一段落时突然冒出,然后手中提着一个热腾腾的食笼,邀她一起用餐,并在用餐时一边斗嘴闲聊,一边玩益智游戏。

  他总知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更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独处,而什么时候,又需要有人陪伴……

  他有时会突然地出远门,但在临行前,总会留给她一些谜题,在她把谜题一一解答完后,准时归来。

  至于他们的「寻人游戏」,一直持续地进行着,他还教会她了三个手势,告诉她,若她发现他的纵影,就对他比出那三个手势,若他回她属于他专用的那三个手势,那么,就表示她找对了。

  这个游戏让云莃日日乐在其中,还因此养成了观察四周人的习惯,并且从中获得了许多过住从未发现的乐趣,以及过住会被她遗漏掉的事事物物。

  至今,她已发现了他的三个分身,一个是火防队的义勇火防员,一个是大街上替人算命的落拓卜者,另一个则是她在微服视察公堂时,那名在公堂上对她眨眼,只收取低额费用,专替穷苦人家辩讼的寒酸讼师。

  每当她向他比出那三个手势时,她就会看到他笑得满足地快速回她三个手势。

  真的很有趣!

  最有趣的是,以往,她都是自己画眉,画那因受伤而再生长不出的左眉,现在,则由他来为她画眉,然后在那看似暧昧的情境中,两人畅快闲聊着一些毫不清绮的话题。

  这样的男人,哪里找啊!

  曾经,云莃以为独处惯了的自己并不会适应这样的生活,但况未然的到来却让她发现,她根本不需要去适应,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而然,那样的理所当然。

  太完美了,完美得那样真实,又那样的不真实。

  云莃有时会这样想着,可日子就在她的自由自在与他的随心所欲间,过了下去。

  一个午后,向来秩序井然的虹城城门难得闹成了一团,不仅围观的城民将城门口包围了一圈,连往常不常出动的皇城禁卫军都难得地出现了。

  「抱歉,但您没有持有任何令牌及文牒,请恕我们实在无法放行。」望着挤站在城门前那数百个穿着整齐制服,右臂上全绣着一个「矩」字的队伍,禁卫军长的笑容甜美、神情温柔,尽管站在她眼前的那群人是那样气势汹汹。

  「我们是矩团,通行天下从没有人敢跟我们要令牌!」听到禁卫军长的话后,带领着矩团的那名女子抬起头轻哼一声,「你可要知道,我们……」

  「抱歉,我虹城有我虹城的规矩。」面对着女矩者趾高气扬的气势,禁卫军长依然笑容可掬,「或许您可以申请一个临时令牌。」

  「令什么牌?你可要知道,救人如救火,现今品城有难,你女儿国不伸援手也就罢了,竟还连通融两个字怎么写都不懂!」

  望着虹城禁卫军长的笑容,女矩者眼中的怒光开始熊熊燃烧,「你去问问天禧草原周边所有曾被我们救过、受过我们帮助的人,谁不是对我们赞誉有加,封我们为活菩……」

  「令牌。」禁卫军长虽然还是笑着,但她身后的禁卫军,却已有些人不耐烦地别过了眼去。

  曾经在天禧草原周边情势一片大乱之时,有一群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摩顶放踵、日夜不休地奔波于天禧草原周边,用他们自己的力量,不分国籍、种族地救助那些受战火,虫害、涝旱的群众于水火之中,这群完全不计较个人名利、受人尊敬的、苦行僧似的人们,被人称之为矩队,也就是如今矩团的前身。

  所有天禧草原周边的人们都知道他们、景仰他们、感谢他们,因此当两年多前,矩团成立之时,整个天禧草原几乎都送去了贺礼。

  但随着维护天禧草原周边和平事务的「承平宫」及协和部队成立后,矩团的维和功能慢慢不再,却依恃着过去的光环,矩团所行之处仍然受到各国人民的礼遇,慢慢地,他们开始将这种礼遇视为理所当然。

  组织化后的矩团,依旧活跃于天禧草原周边,做一些危难救助工作,各国贵族也纷纷加入其中,出钱、出力,让矩团的声势一时间到达顶峰,人人都以参与矩团行动为荣,都以穿上矩团那身制服为傲——

  就如同此刻站在虹城前的这名态度傲然的女子。

  然而,就是这个荣与傲,让矩团原本一视同仁、救人于水火的本质渐渐改变了,因为名利与权势总让人易变,就算矩团也不例外。

  他们的行动,变得排场,他们的目标,变得功利,他们的脸嘴,变得傲慢,他们一开始的一视同仁,转变成为针对特定易受到大众瞩目的灾与祸,而偏远的、难以短时间见其成效及大肆宣传的,无人闻问。

  善意仍在,只是功利化了、名利化了、自我膨胀化了,这就是今天的矩团。

  「我告诉你,我本是泯国的贵族,为了救人,我都无视自身安危了,你没道理不为我开这个方便!」女矩者气势凌人的往前站了一步,用手指着禁卫军长的鼻子,高傲地说道。

  当女矩者往前一步之时,虹城禁街军也往前一步,两方就那样互相冷冷瞪视着,谁也不肯让步。

  就在女矩者忍不住横眉竖眼地脱下手中手套丢至虹城禁卫军长脸上,而且无顾四周怒急的目光又向前一步之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嗓音——

  「就算你是矩团现任团长,我虹城也没道理为你开这个方便。」

  「莃大人。」一见到云莃出现,禁卫军长立即恭敬地唤道。

  「喔!总算出来个能说话的人了。」望着由人群中走出的云莃,女矩者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云莃穆尔特?」

  「大胆,五姑娘的名是你能叫的吗!」听到女矩者的话后,禁卫军长低喝一声。

  「怎么不能叫?特沙族的族长见着我都得起身!」女矩者冷哼一声,不耐烦地瞪着云莃,「既然你出来了,那就好办,我话也不多说,我们赶时间,所以借你虹城行个方便,待事情结束,你女儿国也算沾了我矩团的光,名望必能提升……兄弟们,走!」

  在女矩者的一声令下,她身后的矩团成员一个个高傲地扬起头,开始缓缓往城门前进,女矩者更是不顾他人目光,欲直按由云莃身前走过,直至一道银光闪过。

  「退下!」站在女矩者身前,云莃低垂着眼凝望着由自己弯刀处飞散的发丝。

  「你……你……竟敢……如此不识好歹……」

  看着自己的头发竟被硬生生削去一段,女矩者大怒,而她身后的矩团成喁们,则更是义愤填膺地举起手中兵器,与虹城禁卫军怒目而视。

  就在争端一触即发之时,突然,一个威严的嗓音由远而近地传来——

  「不许无礼。」

  「司徒团长。」一听到那个嗓音,女矩者立即恭敬至极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与所有矩团成员一起单膝跪地。

  「莃大人,真是抱歉了。」由矩团成员身前傲然走过,一名年约二十六、七岁,容貌清丽、一身道姑装扮的佩剑女子——现任矩团团长——司徒臻对云莃颔了颔首。

  「贵团要借我虹城当过道,我女儿国断无故意刁难之意,但烦请一切按规矩来。」将弯刀收回鞘中,云希淡淡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那是自然。」凝望着云芣的一脸淡漠,司徒臻缓声说道:「但人命关天,所以望您体谅我手下团员的心浮气躁。」

  「李统领、闵师爷。」无视司徒臻的注视,云莃蓦地转头一唤。

  「是的,莃大人。」

  听到云莃的呼唤后,禁卫军长立即抱拳应道,一旁的闵师爷则连忙接过小简递过来的笔墨。

  「矩团人员共两百三十八名、车辆五十八台、投石机三部、云梯两架,请司徒团长签押后,派人走捷道护送至品城。」

  「是。」

  简单下完令后,云莃终于对司徒臻颔了颔首,接着回身就走。

  司徒臻却一个箭步,窜身至她身旁,「莃大人,您身上这玄鸟玉佩……」

  感觉着司徒臻有些无礼的古怪行径,云莃有些纳闷地缓缓抬起了头,然后一语不发地望着她紧盯着自己挂在颈项中的玉佩,望着她的目光中,有着狂喜与难以置信。

  她,这个名震天下、人人敬畏的矩团团长,竟识得这小小玉佩,并还为这玉佩激动至此?

  为什么?

  「他……还好吗……」双眸依然紧盯着云莃颈项上的玄鸟玉佩,司徒臻的嗓音有些微微的不稳,话语声中更充满了一股浓烈且复杂的情感。

  喔!原来她识得的是况未然。

  啊!是了,况未然所画的那些设计图……

  当脑中浮现出自己在山洞中看过的那些设计图后,云莃蓦然明白了,明白况未然与矩团之间,必然存在一定的关系!

  只不过,尽管知晓况未然与司徒臻是为旧识,但云莃却依然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没有回答,是因为她知道况未然并不希望有人知晓他的存在,所以在未弄清他的个人意愿前,她绝不会贸然泄漏他的所有事,就算是对眼前这个只凭一个贴身玉佩便将他认出,明显比自己了解他更多,且对他抱有深切情感的绝色女子。

  「请代我向他问好。」恍若看出云莃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更似乎是已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因此司徒臻上下打量了云莃一阵后,便转身与矩团成员们一起离去,唇旁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在矩团前去解救品城危难之时,司徒臻并没有随行,而是大大方方地在虹城落了脚。

  她日日在虹城接见各地慕名而来的矩团成员,闲暇时,便到街道上四处东走西逛,一点离开的打算都没有,其实云莃明白她在找寻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她找寻的是况未然,那名曾与她及她已逝夫婿——前矩团团长乐邦风,一起被称之为「天禧三少侠」,但在矩团成立后,却彻底失去所踪的男子。

  那曾经是个传奇,连云莃都为之神往的传奇。

  两男一女,一袭布衣,高站在敌方云梯之上,在凌厉的箭雨之中,意气风发、誓死如归地率众守城。

  两男一女,一袭布衣,双膝踩踏在急流之中,在滂沱的大雨之下,无畏无惧、生死度外地率众救堤。

  乱世之中,两男一女,一袭布衣,身背多国通缉,创造出那样多传奇。

  但当天禧草原缓缓走向和平,当各国纷纷释出善意,正式组建「承平宫」来监督、维护天禧草原周边和平,当布衣不再是布衣,而通缉也不复是通缉后,原本的三少侠,各自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司徒臻与乐邦风成亲之后,立即成立了矩团,声势如日中天,而原本在三少侠中侠名最盛的况未然,则就此无声无息。

  一年前,乐邦风因病逝去,司徒臻含泪接替了亡夫遗志,成了矩团的现任团长,并将矩团壮大成今日的模样,而况未然,依然无声无息。

  尽管所知不多,但云莃总难免联想,这三人之间,是否曾有着外人不知的情感牵扯?否则况未然当初为何会在司徒臻与乐邦风成亲后毅然选择离去,并再不留给司徒臻任何讯息,与她自此形同陌路?

  而初见况未然时,他身上的伤,又是因何而来?

  但无论如何,那时的况未然,多么的精采,多么的义气风发,可如今,在她身旁的他呢……

  究竟是什么事,让他成为今天的他?让他来到她的身旁?

  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他成为今天的他,如此甘于平淡的他……

  在脑中的思绪纷飞中,云莃踏入了皇城酒店,并直朝二楼的一间客房走去。

  「莃大人,你总算来见我了。」当房门被人敲开,当身前大剌剌坐下一个人时,在矩团成员包围与保护下的司徒臻抬起头笑了笑。

  「你想在我虹城待多久?」凝望着司徒臻的笑容,云莃淡淡问道。

  老实说,云莃并不想与司徒臻打交道,但她却不得不来,因为他们虹城实在供不起这样一位天天有大批人潮来朝圣,出门比女王出巡还派头的女菩萨。

  云莃更明白,司徒臻其实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逼出她,然后再透过她逼出况未然。

  但一来,况未然并不在城中,二来,就算他在城中,若他无意与司徒臻相见,司徒臻如此做,又有何意义?

  「待到他愿意跟我走为止。」将身旁矩团的人员斥走后,司徒臻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也为云莃倒了一杯酒。

  「他走不走,不是由我来决定。」低垂下眼,云莃淡然地望着推放到自己眼前的琥珀色酒汁。

  是的,况未然走不走、留不留,完全取决于他个人的意愿,而无论他回来后,做出的选择会是什么,她都完全尊重。

  「确实是由你来决定。」司徒臻定睛望向一脸淡漠的云莃,眼底有着一闪而逝的诡谲,「因为他是为你而留下的,莃大人。」

  「我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望着司徒臻握着酒杯的纤纤手指,云莃淡漠吔说道。

  「我曾经也这样认为,但事实证明,你确实有,或许我该这么说……」听到云莃的话后,司徒臻轻轻一笑,眼眸若有意似无意地瞟向云莃用发特意遮掩住的左耳,「你受的伤有。」

  伤?为何司徒臻会知道她受过伤?又为何会在此时提起?

  「我的伤与他何干?」司徒臻刻意的注视,以及意有所指的话语,令云莃的眼眸缓缓眯了起来,脑中快速地转动着。

  「莃大人,我明白你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件往事,更不想回想起这件往事,然而,已经十二年了,你也该放下了。」缓缓叹了口气,司徒臻将眼眸投向女儿国皇宫的那棵参天大树上。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听着司徒臻那悲天悯人似的语气,云莃的眼眸缓缓有些不耐了。

  她实在不明白,司徒臻为什么要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牵扯至她十二年前的那场意外上,并且还不断在话语之中指摘、暗示,是她从中作梗他们的会面,也是她阻碍了况未然前进的脚步!

  「够了,五公主,放他一条生路吧!我承认你对自己曾遭受过的伤痛掩饰得相当好。」望着云莃眼底隐隐的愠意,司徒臻的眼眸也缓缓变得阴冷,「但这世间,没有人不曾受过伤,更没有什么事值得用他人的一生来偿还,更何况当初让你由树上掉落之时,他也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他让她受伤?他,十二岁的少年?

  听到司徒臻的话后,云莃蓦地愣住了,因为并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当初她受伤之时,她的身旁还有其他人!

  大家只告诉她,她是不小心由树上跌了下来的,而她也一直这么相信着,并从此再不曾细问过。

  其实,关于自己受伤主事,女儿国皇宫外知晓内幕的人并不太多,所以云莃不明白司徒臻究竟是如何得知,又如何知晓得这样清楚的。

  难道,真如她所言,自己当时身旁真的有人?而那人,真的是况未然?

  会吗?真会是这样吗……

  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与况未然相识的情况,云莃回想起他第一回以真面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由,回想起当初他抚及她残缺左耳时,毫不掩饰的心疼与不舍后,心,猛地撞了一下。

  难道……事实真如司徒臻所说,否则况未然那没来由的温柔、没来由的宠溺、没来由的一句「你的驸马」,所为为何?

  他之所以出现在她的身旁,全是为了内疚与偿还?

  「他跟你提起过?」脑子有些凌乱了,但云莃还是低垂下眼眸,淡淡问道。

  「当然!但他一直是个善良的人,为了保护你,他并没有提起你的名字。」望着云莃下颏的微微抖颤,司徒臻淡淡地喝了一口酒后,眼眸再度投向云莃颈项处的玉佩,眼底闪过一抹强烈的妒意,「直至我看到你颈项上的玉坠。」

  「我从没有要谁为这个意外偿还过。」感觉着司徒臻凌厉的目光,回想起况未然为自己戴上这条玉坠时的情景,再想着他虽经常拥抱她,却至今不曾真正占有过她的事实,尽管脸色依然淡漠,但她摆放在身侧的双拳已缓缓握起。

  因为司徒臻的话语,间接地证实她与况未然之间的情谊确实非同小可,否则向来对过去闭口不谈的他,怎会将这样内心的事告知于她,而自己这个当事人,竟一无昕知……

  「尽管你口中这么说,但你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却不是这么表示。」望着云莃微微苍白的小脸,司徒臻得意地冷冷一笑,「原来的你,活泼、开朗,热爱骑射,但受伤后的你,不仅变得冷漠、阴郁,更假装自己从没发生过意外,却又下意识地自卑着自己骇人的容貌,逃避人群,不与人为友,不是吗?」

  受伤前的她,活泼、开朗,热爱骑射?

  受伤后的她,冷漠、阴郁,因自卑着骇人的容貌逃避人群,不与人为友?

  他竟是这么看她的?而又为何连这样的事,他都直言不讳地告诉了司徒臻?

  当时的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境,又是用着什么样的语气与司徒臻谈论着她?

  悲悯、惋惜、可怜、同情,甚或是歉疚……

  「这是我的自由。」司徒臻的话,句句带刺,刺得云莃的心几乎受伤了,但云莃却依然抬头挺胸。

  因为这是她的生活方式,她想要如何过日子,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只要没有伤害到他人,任何一个人都无权置喙!

  而她,更没有要求,也不需要任何人因她所受的伤来可怜、同情她!

  「确实,这是你的自由,我本来也懒得过问。」望着云莃虽淡漠,却依然绝美的小脸,司徒臻的眼眸变得阴沉,「但我却无法忍受你利用他的善良、歉疚、责任感,紧紧将他锁在你身旁,享受着他所能带给你的所有温柔,沉浸在你自己编织的幻梦中,完全不顾他未来的卑劣!」

  卑劣?

  「若你要的,只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声音、没有自己,完全基于歉疚而一生陪在你身旁,一味对你恭顺的平凡男子,那你得到他了,因为他现在已彻底平凡了!」

  彻底平凡?

  「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年少轻狂时曾犯下的错误吗?他本是被那样多人所需要,有着远大的抱负、美好未来的出色男子啊!」

  出色男子,平凡了,是吗?只因在她的身旁,所以平凡了,是吗……

  司徒臻连番的严厉指控,指控得云莃的小脸愈来愈苍白,心绪愈来愈凌乱,因为尽管她明白自己并没有想困住况未然之心,然而,况未然的到来与停留,却是事实,所以就算她想辩白,也无从辩白起。

  而一想及他的所有温柔、所有宠溺、所有了解,全是出于歉疚,出于责任,出于善良,她的心就不住地抽痛着,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

  一直以为,他之所以来到她身旁,只是机缘巧合;一直以为,他之所以陪伴在她身旁,只是两人个性投合;一直以为,他之所以那样了解她,与她那样默契,真是因为心灵相通;一直以为……

  如今,她才明了,这只是她自己的天真幻梦,因为这一切,根本不是自然而然,而是他的刻意为之!

  他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基于可怜她、同情她的心态下,所做出的刻意迎合罢了。

  她,真的有这样可怜吗?

  在他的心中,她真的这样可怜吗……

  就在云莃愈握愈紧的双拳指尖彻底刺痛掌心之际,突然,闵师爷严肃的嗓音出现在房门外。

  「莃大人,西郊山发生林火,火防队已赶去,但是控制不住。」

  「知道了,我立刻就来。」虽早已心乱如麻,可闻言的云莃依然二话不说,立即起身向外走去。

  就在转身之时,她身后忽然又传来司徒臻的嗓音——

  「你还是处子吧?莃大人。」

  云莃的身子蓦地一僵,脚步一顿。

  她不明白为什么司徒臻会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更不明白她为何会知晓?

  「我认识的他从来不是个那般小心翼翼之人,莃大人。」望着云莃僵硬的背影,司徒臻缓缓站起身,由她身旁走过之时,冷冷一笑后,淡淡丢下一句话,「从来不是!」


  【第五章】

  西郊山的山火,很是惊人,连着三天三夜不停地延烧着。

  虹城的火防队,经常好不容易扑灭了一方,但另一方的火苗,却又再起。

  尽管所有人全来回疲于奔命,云莃更是接连三天三夜没有阖眼的在现场坐镇调度,并广请各方支援,可季节性东风却助长着火势,让这场大火愈发张狂。

  就在这场无名火即将波及到虹城外郊时,况未然出现了。

  况未然出现后,原本抱持着隔岸观火态势的司徒臻与她的矩团也跟着出现了。

  「真厉害,原来还有这样的灭火方式……」

  「太棒了,瞧瞧他们的身手,真是太棒了!」

  在况未然以及跟随他而来的一群精悍陌生人的大力帮助下,在司徒臻对况未然步步尾随的情况下,在矩团处处邀功的叫嚷声中,两日后,这场火势终于受到了控制,虹城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望着坐在人群中短暂休憩,一边与众人畅快淋漓地大口喝酒,一边还继续不断指挥现场的况未然,再看着他身旁那群景仰又全心信赖着他的人们,云莃的心轻轻一抽,心底是那样的苦涩。

  终究是会发光的金子,到哪里都掩饰不住光芒。

  而他虽自回来后,都没有与司徒臻说上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可是云莃却看出况未然早知司徒臻的存在,更看出他在指挥灭火时,与司徒臻间那浑然天成的默契与配合。

  原来,他的默契不是只跟她,而更原来,在她出现之前,他身旁早已有一个跟他如此默契之人!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来到她的身旁?

  难道,他当初的离去,真与乐邦风和司徒臻成亲之事有关?

  难道,他后来的到来,真是因受不住情伤而做出的逃避之举?

  如今,乐邦风已逝,过往梗在他俩间的问题再不存在了,司徒臻又明显对他旧情难忘,他,到底会怎么做……

  「叔叔,谢谢你跟司徒阿姨救了我们!」

  就在云莃无法克制地胡思乱想之时,几个孩童来到了况未然的身旁道谢,况未然则满脸笑意地轻拥着他们,任他们坐在他的身上、爬在他的肩头,自在地与他们谈笑……

  再无法看下去了,最终,云莃只能牙一咬,在交代完善后事宜后,快速转身离去。

  因为她终于明白,她身后的那名男子,才是真正的他!

  而他其实很喜欢自由与人群的吧?而他其实很喜欢小孩的吧?很喜欢她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小孩的吧……

  不愿这么无端揣测的,但云莃却无法克制自己的思绪,所以明知该休息,但她的脚步,还是来至了云蓳的四姑娘府。

  「小莃,怎么来了?」

  晨光之中,望着那抹蓝,在花园中散步的云蓳先是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在望见云莃的脸色后,低声斥退了下人,将她带入了自己的寝宫。

  「我八岁那年由大树上趺下时,在我身旁的人到底是谁?」在一旁座椅上坐定后,云莃沉默了许久许久,才望向身旁那眼底含着一抹忧心,却一直安静伴着她的云蓳。

  「曾经的海滨国驻女儿国外事大人之子。」明白云莃想知晓的是什么,所以云蓳再不隐瞒地轻轻说道,因为她知道云莃总有一天会问,更知道她也一定会懂当初他们之所以什么都不说的原由。

  「我们与海滨国曾有过邦交?」听到云蓳的话后,云莃是那样的诧异,尽管她对外事不熟,但现今的海滨国,几乎可说是女儿国的敌人,而她从不知道这两国之间竟曾存在过邦交!

  「是很难令人相信,但确实有,并且长达五年。」云蓳苦笑了下,「而在那五年间,海滨国的外事大人一直带着他的独子驻在我女儿国中,且与我女儿国皇宫极为友好。」

  五年?极为友好?

  「那为什么现今会……」云莃不明白地喃喃问道。

  「因为你受伤次夜,海滨国新任皇上不顾两国好不容易签定的和平协议,执意要与女儿国的敌国夜叉国签定战略同盟,此举令海滨国驻女儿国的外事大人大为震怒,在向我女儿国女皇致歉后,火速回国劝谏。」

  「然后?」云莃连忙追问着。

  「劝谏失败,外事大人愤而携子离国,就此从事天禧草原周边各弱小城池与族群的人道教援工作。」

  「况毅……」听着云蓳的话,云莃终于恍恍明白了,明白为何况未然会成为天禧三少侠,因为现今矩团的前身领袖,那最为人所尊崇且最后为实现理想而战死沙场的况毅,是他的父亲。

  「是。」

  「他……」然而,尽管明白了况未然的身世,但云莃依然不明白为何他会与自己的意外扯上关系,「为什么会在我身旁?」

  「因为你们两个很投缘,虽然他老是捉弄你、欺负你,跟你比赛,想着法子让你输,但他却从不准别人欺负你。」

  回想起过往云莃与况未然的两小无猜,云蓳忍不住轻轻别过眼去,因为她明白,这曾经的美好,云莃根本不记得,因为她早已受迫性的遗忘了……

  云莃的童年,几乎可说是由乍见自己那残缺的面容,彻底的茫然无助,以及独自忍受所有的压力与巨大伤痛开始的。

  「为什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丢失的记忆中,竟有着如此的片段,云莃的嗓音整个轻哑了。

  「其实他的目的只是想气哭你,因为他听说我们穆尔特家族的人,是不会在外人面前流泪的,只可惜,你从来没哭过……」云董望向远方的目光,已渐渐蒙蒙。

  原来,他想要的,是看她哭……

  「所以……」云莃的话声已有些飘怱了。

  「那日,你们比赛爬树,还挑了宫里最老最高的树。」回想起当初的情景,云蓳的眼眸彻底模糊了,「他先到了顶端,得意洋洋的对你做鬼脸,而不服输的你,只一心焦急地埋头往上冲,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踩着的是一枝枯木……」

  「与他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的,我们从没有怪过他,毕竟那时的他,也只有十二岁,而且当他抱着你冲到大家眼前时,他满身都是你的血……」

  「不是他的错。」听完一切后,云莃忍不住别过脸去咬牙说道,嗓音整个破碎,「他根本不必……」

  「你比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小莃。」望着云莃脸上交织的痛与伤,云蓳早明白了,明白自己这向来清雅淡然的妹妹,是为谁如此伤怀,「两个月后,在他与他爹逃出海滨国,再一次进宫致歉并告别时,我听大总管说,她看到了他趴在你的窗口外,满脸泪痕。」

  「那时……我在……做什么……」极力忍住眼中酸涩,云莃断续地问道。

  「你在哭。」云董脸上的清泪落下了。

  因为他们知道的云莃,就算在自己人面前,也很少哭,就算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刻,她也坚强的忍着,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在人们眼前流下。

  云蓳的话,让云莃忍不住阖上眼眸,只因不如此做,她眼中的泪水,必然决堤。

  在她的记忆中,她只崩溃似的痛哭过一回,而那回,正是她瞒着众人悄悄拆下绷带,终于看到镜中自己那残破、布满伤痕的左脸与左耳时……

  原来他看到了。

  更原来,那朵十二年前放至在她窗台上的小白花,是他留下的。

  所以,他的心,也受到伤害了,歉疚与自责,自那一刻就萌芽了,是吗?

  云莃根本不必问云蓳为什么大家都不告诉她这件事的原因,因为在这场意外之中,确实没有人需要受到责难,因为两颗小小的心,都受了同样的伤,更因为所有人的心,都受了伤……

  而尽管都受了伤,但他们依然希望她的人生充满的只有爱、只有关怀,他们希望她没有怨怼、没有自怜、没有迁怒的坚强长大,而她也确实在那样多爱与关怀的包围下,成长至今。

  但他究竟是同情,是歉疚,还是皆或有之?

  况未然的到来,是觉得她的人生被他毁了,容貌变得骇人了,个性变得古里古怪了,二十多岁了都没朋友,也没人要,所以想弥补她,不想再让她受伤害了,是吗?

  明知不该如此钻牛角尖的,但云莃就是忍不住。

  她不断地想着,在他的眼中,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想着他那一切温柔,一切宠溺,一切心领神会与默契,究竟是为什么而存在?

  但无论原因是什么,云莃都知道,像他这样的男子,确实不该待在她身旁,做一个没没无闻的驸马!

  他的天空那样辽阔,他的未来那样精采,需要他的人,很多很多,而这样的他,怎样都不该为了一件单纯的意外,强将自己绑在她身旁。

  她一个人也活得很好,一直都活得很好,多了他、少了他,她根本没有什么不同,根本没有不同……

  这夜,当云莃浑浑噩噩地走回五姑娘府时,天降下了大雨。

  曾经受伤的左踝,如今隐隐作痛着,痛得她彻夜无法入眠。

  曲膝侧坐于床头,云莃将双手摆放在床头上,头则疲惫地靠在手上,双眼轻阖,在彻底的静默中,任窗外的雨,一滴滴敲打在她的心上。

  「抱歉,我回来晚了。」

  夜半之时,一个人影坐至了云莃的床沿,一双大掌轻之又轻地抚上她赤裸的左踝,温柔且小心地为她按摩。

  这人,自然只会是况未然。

  自知晓她在雨天时旧伤会疼痛难耐的那日起,每逢雨丝飘扬,他就一定会回到这里,用那温柔的大掌,柔柔地为她消解伤痛。

  可今日的云莃,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本不该属于她的温柔……

  聪明如他,应该早猜到了吧?猜到她已隐隐明白他的过去,更明白他来到她身旁的理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来?

  而他竟还对她说抱歉,明明自己都那样疲惫、忙碌了,却还对她说抱歉……

  「很疼吗?」望着云莃一语不发,双肩轻颤、足踝轻颤的模样,况未然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但话声却依然那样柔和。

  况未然确实猜到了,猜到了云莃如此沉默的最主要原因,可他却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因为他都会实猜不透此刻的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能说些什么?

  所以他只能继续轻抚着云莃那滑嫩柔皙的足踝,在她还愿让他碰触之时,为她抚平伤痛,然后静静地咬牙等待,等待着她说出她心中的感觉,无论是愤怒、嫌恶,抑或是……最不可能的……原谅。

  但云莃却依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任况未然的大掌不断地在她纤纤的足踝处流连,静静感受着他手中的温热,最后一回沁入她纤足的淡淡惆怅。

  究竟过了多久,况未然并不知晓,他只感觉到那只秀美纤细的赤足,在自己的抚弄下,轻颤得惹人怜爱,他只聆听到她的呼吸,不知为何,竟微微有些凌乱。

  有些讶异地抬起眼,况未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望也没望他一眼的小脸蛋轻轻嫣红着,微启的小嘴不住轻呵着气。

  她似乎动情了,为什么?

  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可就在况未然的手停下之时,一声轻喃也随之而起——

  「疼……」

  「好。」

  尽管心里完全不明所由,但况未然还是在沙哑的嗓音中,再度用大掌握住那纤纤玉足,在那迷人的呵气声中,在多日不见她的思念心情下,不由自主地将指尖缓缓往那曲线优美的小腿上轻划而去,感觉着她全身的颤动愈发明显,原本轻呵着气的朱唇逸出一声呢喃……

  「唔……」

  听着那声如梦似幻的嘤咛,况未然恍若被蛊惑般地将指尖再往上移,游过她的膝间,然后在伸入她及膝的裙摆内时,感觉到了一阵柔嫩滑腻!

  她竟未着亵裤……

  他的可人儿,今日因何如此大胆、轻浪?

  脑子微微有些凌乱,可当况未然缓缓抬眼望着云莃靠卧在床头的身姿后,蓦地痴了。

  他知道的云莃,一直很美,知性的、清淡的、灵气的,甚至娇憨的美,但他却从不知她能美得如此纤细柔弱、绮丽动人。

  她的长发,松松扎成长辫,斜摆在她左侧的脸颊旁,让她的小脸显得精致、娇美;她长长的睫毛,不住地上下轻搧着,让她的眼眸散发出一种诱人的迷离,微启的红唇,更是水润饱满……

  当她缓缓将头拾起,转身面对他时,她松松系着腰带的前襟,微微露出的丰盈乳峰是那样若隐若现,双开分的及膝长裙,有些凌乱地上卷,让她那双修长而匀称的白皙双腿,一半都映入他的眼帘中。

  「莃儿……」望着这般迷人的云莃,况未然口中喃喃轻唤着,原本在她小腿处游移的大掌忍不住缓缓上移,移至她弹性十足的雪臀处。

  「嗯……」轻轻吟哦一声后,云莃突然缓缓跪起身,缓缓闭上眼眸,将唇印上他的,一双纤纤柔荑则伸向他的前襟,开始轻解他的衣衫。

  当那双柔柔的小手终于抚至自己赤裸的前胸时,况未然的脑子刹那间空白他什么都忘了,什么都想不了了,只能同样阖上眼眸,让云莃又轻又柔地吻着他,轻啄着他的唇,他则伸出灵舌回应着她,然后在两人的舌尖疯狂交缠、缱绻之时,缓缓伸出双掌捧住她的雪臀,将她向他拉近。

  在不住的轻喃声中,云莃轻轻将身上衣衫抖落,将自己赤裸的浑圆双乳,整个贴在况未然火热、健壮的胸膛上来回挤压、磨蹭,当她的乳尖在他胸前缓缓紧绷成两颗红玉,并紧紧抵住他时,轻轻娇啼出声——

  「呃啊……未然……」

  屋内的空气,在这声甜腻又有些凄迷的嘤咛声后,开始变得黏稠而灼热了,除了彼此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他们再听不见其他。

  其实,云莃的眼底,有些哀伤,但全然忘情的况未然,并没有注意到。

  因为当两人的胸口赤裸裸地彻底贴合时,他的背脊肌肉已整个紧绷,当听到云莃一声接着一声的嘤咛与娇喘之后,他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能傻傻地举起双手,用食指与中指夹住紧贴住自己胸肌的那两颗红樱桃,疯狂地向外扯去。

  「唔……还要……」双乳乳尖被人一起轻扯着的刺激与酥麻感,令云莃不住地吟哦着,当那股熟悉的胀痛与战栗感由胸前开始传至四肢百骸时,她身下最私密之处,也泌出了湿暖的动情蜜液。

  「好……」聆听着身前的细细娇喘,况未然的声音是那样的喑哑,但揉弄云莃那对椒乳的大掌则愈发放肆了。

  在况未然忘情地全然放肆之时,云莃却悄悄将原本抚按他胸前的小手缓缓下移,侵入他的裤中,在终于触及他裤内那彻底火热紧绷的硕大分身之际,心猛地一痛!

  他,根本没有隐疾……

  过往的她,为怕伤及他的男子自尊,所以无论多么渴望,却从不敢碰触他,如今,她终于发现,他不仅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比后宫女官上课时所有的教材还惊人!

  或许问题在别处也不一定……

  极力克制住心底那股被欺骗的强烈痛意,云莃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的同时,缓缓将双手轻握住他的火热硕大,小心翼翼地来回套弄、搓揉,在听到他的呼吸愈发浓重之时,感觉到他的分身也愈发壮硕。

  「莃儿,你……」当发现到云莃大胆的举动后,况未然的嗓音变得沙哑,当她轻轻褪下他的裤子,俯下身去,将小嘴张开,轻轻含住他的钢铁分身时,她口唇的柔软触感、娴熟的逗弄技巧,令他几乎疯狂。

  所以,他没有阻止她,只是一手轻扯着她的乳尖,另一手轻轻掀开她的短裙,将手探入她最美丽的花丛间,在触及其中的温热湿滑之后,用手指来回轻探着她那为他彻底绽放的粉色花瓣。

  「唔……」况未然的逗弄,是那样的忘情、放肆,放肆得云莃浑身都虚软了,放肆得她都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下的蜜汁沿着腿根处往下蜿蜒而去的清凉感,更体会得到自己花径中那股因渴望而产生的细碎疼痛。

  但尽管如此,云莃还是继续舔弄、吐哺着他身下最壮硕、火热的分身,感觉着他的硕大坚挺随着时间,愈来愈雄壮、愈来愈刚硬……

  他,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事实摆放在眼前,再回想起司徒臻的那句「他从不是个那样小心翼翼之人」,云莃的心,真的受伤了。

  原来,他根本不是不能欢爱,而是不想与她欢爱!

  那样多的夜里,他们激情的相拥着,可他竟然一次都不曾试图占有过她,明知她误会了他,却连解释都不想解释。

  为什么?她当真如此索然乏味吗?

  而那些时候的他,心里想的又是什么?终于补偿了她?还是笑她的傻?

  他虽想补偿她,也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付出百倍的温柔与爱怜,但他的心,却不包括在内,是吗?

  他的心,已给出过了,所以,再没心给她了,是吗?

  而她,真的与司徒臻有那样大的差异,差异到他连抱她,都提不起兴趣吗?

  想着司徒臻说那句话时脸上的得意洋洋,想着司徒臻那一身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成熟女子风情,想着他与司徒臻在一起所拥有的「不」小心翼翼,云莃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因为是她,所以不行吗?

  这样一来,她不是连最后一点要他留下的理由,都没有了……

  「未然……」在心底的痛意中,云莃缓缓地直起身,蹲跪至况未然的身前,将自己那早已动情、湿滑的花瓣,轻抵在他火热的硕大坚挺上,然后来回轻晃着腰肢。

  「莃儿……」凝视着她胸前因娇躯轻摆而晃起的道道诱人乳波,感觉着自己钢铁分身轻抵着那诱人湿滑花瓣,况未然缓缓举起手,一手捧住她的雪臀,一手轻捻住她身下肿大敏感的花珠,然后,吮着她的乳尖,并不断用舌、用齿舔弄、拉扯、轻啮。

  「呃啊……未然……」当身子被逗弄得几乎变成一团火球之时,云莃将手按在况未然的肩上,轻轻往下坐下一寸,让他的火热硕大前端,刺入自己被他玩弄过千万遍,却从不曾被他真正占有过的花径。

  尽管花径处传来的那阵轻痛,令云莃的身子微微轻颤了起来,可两人终于结合的感受,让她忘了所有的疼痛,只想彻底被他占有!

  「莃儿……」听着耳畔传来的声声娇啼,感觉着火热坚挺前端被那诱人的窄小、湿热丝绒甬道紧紧包裹住的畅快感,况未然的眼眸也迷离了,逗弄着她花珠的手,更是愈发放纵。

  「要了我……未然……」当花径前端因况未然的存在而微微紧缩时,当花径中那股渴望几乎濒临临界点时,云莃忍不住仰头娇喃,然后,在体内那股紧绷压力升至最高处之际,用力一坐!

  但云莃想像中的剧痛感,却没有出现,因为在最后一刻,听到「要了我」三个字的况未然突然浑身一僵,双手硬生生地捧住了她往下坐去的雪臀,将她轻轻推倒至床旁。

  「你……你……」怎么也没想到况未然竟连到这时,都依然不愿意要了自己,云莃的心,彻底碎了,碎得再无任何想望了。

  也罢,也罢……

  尽管体内那股要得而不得的渴望,将云莃折磨得几乎发狂,但她还是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将小脸整个埋在枕中,因为这样,她眼底的所有痛与泪,难堪与无助,才不会被人望见。

  她终于明白,这里,根本不是他的归处,就算他的人,永远留在她的身旁,可这里,永远不会是他心的归处。

  这样的他,根本不该被她留在身旁,从一开始,就不该……


  【第六章】

  窗外的雨丝,依然纷飞,可况未然的全身,已是一身冷汗。

  老天,他做了什么!

  他竟在忘情之中,在迷乱之下,差点就违背初衷地要了她!

  要不是最后一刻,他的神智突然清醒,或许,他就会真在不知不觉中,在压抑已久且无法克制的想望中,真正占有了本该被他全心保护的她……

  但他的拒绝,却似乎反而伤了她!

  望着云莃将脸埋在枕中,身子不住颤动着的柔弱摸样,望着她身下那未褪的动情证据,况未然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孟浪,后悔自己的忘情。

  可现在的她,一定很难受,现在的她,一定被那股渴望折磨得又无助又难耐,而他虽不能要了她,他却可以不让他的可人儿受苦,但她还会愿意吗?

  在进退两难之中不住挣扎着,许久许久之后,况未然一咬牙,大掌再次抚至云莃的胸前,这一回,她果然抗拒了!

  「别这样,莃儿,你会受不住的。」虽早明白云莃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不想让她受苦的况未然还是强迫自己一手制住她不断推挤着他的双手,将她抱成趴跪的姿势后,用另一手握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再将脸仰躺至她的雪臀处,舌尖一伸……

  「呜……」当一个灵动且温热的舌尖触及自己身下完全阖不拢的花瓣时,云莃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眼眸更是彻底失去了焦距。

  尽管如此,她却再不发出任何声音——就算她根本动不了,就算他的口唇,就那样直接覆住她身下的粉色花瓣,在其中尽情吸吮、舔弄,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感觉着云莃虽全身抖颤地那样剧烈,呼吸那样急促,却再不发出声音的模样,况未然的心底就愈是焦急,然后在心疼与焦急之中,一回回将他的舌尖刺入她那如丝绒般紧窒、细嫩的花径中,不住地来回轻戳、旋转、舔压,将她身下所有泌出的蜜汁全大口大口地吮入口中。

  「呃……」在况未然如此邪肆又激狂的挑逗下,一股云莃从未领略过的刺激感不断地由花径升起,先前那股折磨着她的渴望更再度被激起、盘旋,但就算如此,她依然只是紧紧咬住下唇,怎样都不出声。

  明明感觉着云莃花径中紧缩的频率已不断升高再升高,并已濒临失控,她却怎样都不出声,况未然只能更疯狂地加快自己舌尖旋转、戳刺的速度,在她的身子忽地一紧之时,将舌移开,快速伸入两根手指,小心却猛烈地在那不断痉挛的花径之中来回戳弄着。

  云莃的高潮,确实到来了,那样巨大、那样疯狂,可在她高潮的同时,被她紧咬住的下唇,也缓缓泌出一滴血珠,而况未然并没有看见……

  当感觉到云莃的高潮缓缓和缓后,他又再次吸吮住她敏感、肿大的花珠,并不断地吐出、吸吮,再吐出、再吸吮,在她的身子又一回紧绷之时,将舌尖用力刺入她的花径之中……

  不知给了云莃多少次欢愉后,况未然才终于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缓缓起身,直到这时,他才惊见她的枕巾上,竟有着点点红渍!

  况未然小心翼翼地捧起云莃的小脸,望着她木然的小脸,望着她那破了个口,且依然在滴血的红唇,心,彻底痛了。

  上苍,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竟将她伤成这样……

  「莃儿……」

  颤抖着手,况未然想轻抚那小小的红唇,云莃却别过脸去,艰难地爬起身,一语不发地开始为自己那早已虚软、香汗淋漓的身子换上衣衫。

  「莃儿……我不是有意伤你……」望着云莃一脸冷然地换上官服,况未然的嗓音是那样的飘忽,缓缓紧握的拳头是那样的抖颤。

  「待你将要抱歉的事一次抱歉完后,一切,都该结束了。」背对着况未然,云莃冷冷说道,嗓音沙哑无比,「从今而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莃儿!」听到云莃全然冷绝的话语后,况未然一惊,急忙地想握住她的手。

  「别碰我!」躲开了况未然的手,云莃走至窗旁,不住地深呼吸着,只有这样,她才能将想说的话,一次说出口,「也请不要再唤这个名!」

  是的,就这样了,一切,就这样了。

  既然他是为补偿对她曾经的伤害,才来到她身旁,那么,对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补偿她的她来说,他根本没有留下的必要,因为过去的她从没恨过他、怨过他,甚至记得他!

  况且,知道他到来的理由,已经够她难堪的了,再加上想知晓除去歉疚之外,自己在他眼底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而主动勾引他,却被他如此对待的她,此刻,又怎只是难堪而已……

  所以明知自己的语气过分了,明知自己的话语伤人了,可云莃永远也不想再回想起这样愚蠢又难堪的自己!

  在他的心中,她根本只是一名可怜、可悲,又贪图鱼水之欢快意的可笑女子,因此今日的他,才会这样待她。

  若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她宁可他永远没有来到她身旁,宁可永远不懂什么叫温柔、什么叫宠溺。

  「我完全不需要一个因歉疚、怜悯,甚至同情而来至我身旁的男子,让我明白,原来我是一个这样值得他人可怜之人。」

  「不是这样的!」望着云莃不断颤抖着的细肩,听着她那与事实不相符的话语,况未然彻底心乱如麻了,可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解释起,「我只是……」

  「当你一相情愿,怀抱着你自己无法释怀的歉疚来接近我时,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听着况未然那依然温柔的嗓音,云莃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了。

  不要再对她温柔了,够了,真的够了!

  「我……」

  「在你出现之前,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可你出现后,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了,这样你满意了吗?」在全然的心痛与混乱中,云莃彻底地口不择言了,「当你自以为悲天悯人的出现,在满足你自己补偿之举的同时,你有没有想过我需不需要?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是否会让我想起我不愿想起的事?」

  「不愿……想起的事……」

  「你可知你过去认识的那个云莃穆尔特,你想补偿的那个云莃穆尔特,对我而言,从来不曾存在过?」云莃缓缓握起拳头,握得掌心都几乎出血了,「任你出现前,我甚至连你是谁、做过什么事都不知晓。」

  「什么……」听到云莃的话后,况未然伟岸的身子轻轻晃了晃。

  不会的,不可能的……

  「你可知我花了多久时间,才能克服每次入睡前,担心一觉醒来,四周人的面孔重新变得陌生,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那种莫名恐惧?」

  当云莃将他心中最不愿相信的答案说出口时,他的眼眸忍不住缓缓阖上。

  上苍,在那一回伤害后,她竟连她自己是谁都忘了……

  此时此刻,况未然总算彻底明白,向来清淡的云莃,这回的反应为何会如此激烈,因为她所受到的伤,哪仅仅只是身体上而已,而他的出现,带给她的,又是怎样的一个全新冲击……

  尽管不知晓司徒臻究竟对云莃说了些什么,但根据他对司徒臻的了解,那些话,一定句句都像利箭般刺入云莃的心,才会让今日的云莃,如此失控地伤痛着。

  若早知道事实是这样,若早知道结局是如此,若早知道他的到来,会让她这么心伤,会唤起她那样不快乐的回忆,他真的宁可永远不出现在她的眼前,永远只在她的身后保护着她。

  可这世间,没有如果。

  所以他错误的认知、错误的初衷、错误的疏怱,一起造就了这场再无可挽回的错误。

  「我一会儿就走。」许久许久之后,况未然沧凉却依然温和的嗓音,缓缓在云莃身后响起,「很抱歉为你带来那样多的困扰,但无论如何,都请你相信,这绝非我的初衷……」

  「够了!」不敢相信到现在,况未然的态度依然这般温柔,依然还如此柔声地对她道着歉,温柔得云莃的泪水几乎都要滑落眼眶了,为了忍住那该死的眼泪,她该死的说出她平常绝不会说出口的话,「我不是那些等待着你们伟大的矩团来救援,期盼着你们崇高的矩团来施恩,并因此会对你们还激涕零之人,所以带着你们那种虚伪的、令人作呕的慈悲善心,滚回到你们的老窝去,我这里供不起你们这种活菩萨!」

  「我,或许不是个好人,而我,也从来不是矩团的一员。」听到云莃的话后,况未然静默了许久,才缓缓一转身,「但矩团中,其实还是有许多默默努力、诚正直实,不要名也不要利之人……而我承诺,下回再相见,我们就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况未然的话声,慢慢地远了,而云莃眼中的泪水,滴落了……

***

  原来被打入冷宫,是这样的感觉……

  远远望着云莃站在人群中指挥善后的小小身影,脸上戴着易容面具的况未然低垂下眼,淡淡地笑了,可笑容却是那样沧凉、那样苦涩。

  终究还是曝光了,在他最不愿离开她的时刻。

  而她在那日后,再也不寻他了,就算他日日戴着易容面具在她身旁流连,就算他们约定好的「寻人游戏」,已快走至终点。

  但他明白,这一天,本就会到来,只是早了些、突然了些、猛烈了些……

  可他真的怎么也想不到,她根本不记得了,不记得他这个人,不记得他们童年相处时的所有点点滴滴,更不记得那一日发生的痛与泪……

  但他无法遗忘,也永远不会遗忘,特别是一想及小小年纪的她,一睁眼却发现整个世界是那样陌生,而她又会是怎样的无助之时,他的心,就抽痛得不能自已。

  他明白,若她不想见到他,那么,他就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若他的关怀与存在,给她带来的只有困扰及压力,那么,他就将他所有的关怀与他存在的所有轨迹,全部掩盖起来。

  他会走的,但不是现在,毕竟或许她尚不知自己身陷的危机,但他却比任何人都明白!

  他一定要在确保她彻底安平后,才会离去……

  「哎呀!小心!」

  「危险!莃大人。」

  正当况未然站在离云莃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悄悄凝望着她有些憔悴的小脸而暗自心疼时,四周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叫声。

  因为遭大火肆虐的山林在连日大雨后,土石彻底松滑,一大片土坡地,便那般毫无预警地往独自站在半山腰观察地况的云莃的方向滑落。

  时时刻刻注意着云莃的况未然自然也望见了,因此在惊叫声响超前,他的身形早快速一闪。

  但就在他即将靠近之时,他忽然一个急停——

  因为由眼角余光中,他看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身影,更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掌风由那个方向往云莃所在位置袭去,他在电光石火之中,毫不犹豫地身子一闪挪,硬生生将那毒掌接下,在内脏一阵翻腾、口中缓缓吐出一口甜血的同时,又回身朝云莃方向奔去。

  突然,他的脚步又暂止了。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抹灰色的身影,轻巧地闪过满山的土泥飞扬以及落石断木,结结实实地将云莃抱至怀中,举重若轻且潇洒至极地安然降至离人群有一段距离的大石上,并将所有震动、冲击与泥浆全盘承担,无一点波及他怀中的小小人儿。

  「没事吧?小莃。」

  远远地,况未然听见灰衣人这么说,嗓音低沉、磁性又温柔。

  小莃?

  听到男子对云莃的称呼,况未然缓缓将有些混浊的眼眸望向灰衣男子,这才发现这名武功让人惊艳的男子年纪其实并不大,但那端正、俊逸的五官,挺拔的身姿、器宇轩昂的气质,以及一双无比澄静、内敛的眼眸,着实令人神往。

  「谁是小莃!」听到灰衣男子开口后,惊魂甫定的云莃突然头一抬,连声娇斥着,可她向来清澈品亮的眼眸中,竟有着一抹难得的惊诧及喜悦,「还有,怎么这时候才来?」

  望着云莃紧搂着灰衣男子颈项不放的手,况未然的心蓦地一紧,口中也再度呕出一口鲜血,他却连擦都忘了擦。

  原来他们真的是旧识,他竟从不知她身旁有着这样一名优秀的男子……

  「抱歉,我来晚了。」轻轻将云莃安置于大石上,灰衣男子的眼眸愈发温柔了。

  「晚了?你也知道晚了?那先前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都不回来?」当双脚站至大石上后,云莃开始不断用小手推着灰衣男子的胸膛,而她口中尽管连声数落着,但她的眼底却有笑意,而且还含着淡淡的水光。

  这样的云莃,是况未然从未曾望见过的。

  他知道她清淡雅然,知道她聪头过人,甚至知道她在轻纱帐中嫣红着双颊时的矫憨与青涩,却不知道她竟会无视众人,在一名男子前流露出这般夹杂着撒娇与耍性子的动人神情……

  「怕挨骂。」就那样任着云莃的手不断推打着自己的胸膛,灰衣男子像堵大山似的动也没动一下,但他的嘴角却微微扬起,望着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那样宠溺。

  「怕挨骂就可以不回来吗?」

  「不可以。」

  「那为什么不回来?」

  「怕走不了。」

  「东怕西怕的,算什么男人!」

  就那样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况未然完全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只能痴傻地听着那不断传来的亲密对话,然后望着云莃的眼圈不知为何,竟轻轻的红了……

  「头发长了呢!」完全对云莃的轻斥听而不闻,灰衣男子只是温柔地望着云莃憔悴的小脸,望着她眼底的雾光,望着她那明显情伤的神态,大手缓缓抚上她的发梢。

  「你说过要帮我绑辫子的!」突然一把捉住灰衣男子的前襟,云莃将小脸埋入他的怀中,嗓音彻底沙哑了。

  「一会儿就绑。」

  「没有一会儿!现在,现在就绑!」

  「好。」

  完全动弹不得了,因为况未然望见了云莃埋在灰衣男子怀中的右脸颊上,竟有道清泪。

  她,竟哭了,这个从不在外人面前流泪的穆尔持家族女子……

  望着那串晶莹的泪珠,恍恍惚惚间,况未然恍若回到过去,回到悄悄趴在窗台上,看着她暗自垂泪的受创小脸时,宁可一辈子永远看不到她哭泣模样的那名十二岁少年……

  心,有股被硬生生撕裂般的剧烈痛意,但半晌后,况未然却笑了,只为她终于等待到了她想等待的人。

  原来,天底下真有这样的人,这样一个可以任她哭、任她笑,任她不顾一切的撒娇,眼底依然含笑的温柔男子。

  终于可以没有任何遗憾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蓦地转过身,况未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恍然未觉地任口中泌出的血,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泥泞土地上。

  就在况未然不断向无人的荒凉处走去时,他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司徒臻的声音——

  「来吧!矩团才是你该在的地方。」

  「我想说的话,两年多前已经说过了。」依然踉踉跄跄地向前方走去,况未然口中虽淡淡答道,但此时此刻,他的眼底,已带有一抹极力抑制的怒气。

  因为同样的对话,在两年多前,在天禧草原终于等到它的和平,但乐邦风却与司徒臻执意成立矩团之时,就已发生过。

  可其实,他们之间的嫌隙或许更早前就萌生了,在发现彼此要走的路完全不同之时。

  在天禧草原战火烽烟中成长的他,一直以来,心中怀着的是与辞世父亲相同的信念——

  不要名、不要利、不要权、不要势,要的只是那一张张乱世之中流离失所、沧桑的脸中不再有泪,要的只是他们真心的笑容。

  但乐邦风与司徒臻,要的却不只是这些。

  更其实,况未然早知道两年多前,在他和一帮对成立矩团没兴趣的兄弟们与乐邦风、司徒臻饮完最后一盅酒,而他独自毅然向女儿国前去时,在暗处偷袭,将他打伤,并让他几乎丧命的人,便是乐邦风!

  因为他的存在已成为了阻碍——团结、壮大矩团,并藉此取得名声、权势的阻碍,以及乐邦风获得司徒臻青睐的阻碍,尽管他向来与司徒臻保持着距离,尽管他完全不明白司徒臻对自己那异样的情感和执着因何而起。

  不过这一击,倒是彻底将他打得自自在在,让他得以再无任何留恋地待在那山洞中,让他得以陪那老者最后一段路,并与云莃谈上话,在伤愈后,继续不要名、不要利,不要权、不要势,并不受干扰地从事着矩团不想涉足的那些艰苦的、偏远的、不受大众瞩目的人道救援工作。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发自真心的付出,与发自真心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与阴谋。

  「只要你回到我身旁,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得轻易能到,无论是什么!」况未然的拒绝是那样无情,但司徒臻却依然不死心地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用乐邦风的死、商丘山的蛊,以及西郊山的火来换吗?」听着司徒臻的话,况未然忍不住冷冷一笑。

  是的,况未然知晓,知晓乐邦风的死、商丘山的蛊,和西郊山的火,甚至刚才那一掌,全是出自司徒臻之手,因为他隐姓埋名的这两年间,绝非她想像的那般安分。

  更何况,他的师叔——那名出身女儿国,并一直隐藏在商丘山里默默保护着虹城的老隐者,在临死前,更告诉了他许多事。

  所以他知道司徒臻的黑蛊族身分,知道她的黑蛊族娘亲因求爱不得,如何蛊惑了他的师叔,并在怀上身孕后,又如何残忍地灭了他师叔一家十三口;他也知道他的师叔在犯下滔天大错,并失去所有家人后,如何痛不欲生地在她眼前杀了她黑蛊族的娘亲,在得知她是他的骨肉后,彻底巅狂。

  他更知道,自此后,在黑蛊族中长大,却受尽族人嘲笑、欺陵的司徒臻,开始痛恨着女儿国的所有人,迁怒着女儿国的所有人,因为她认为自己一切的不幸,全是她女儿国的爹造成的,若没有女儿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小小年纪的她,早早便知道无名、无权、无势,什么也做不到,所以她便藉由加入当初的矩团为踏板,并暗地利用她的美色为手段,换取到今天的权势与地位,在畅快享受着那受人尊祟、受人敬畏的地位后,开始干扰各国内政,自行设计破坏再假意前去救援,以及她对女儿国的报复之举……

  「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隐藏许久的秘密竟被况未然一语道出,司徒臻的眼眸缓缓阴鸶了,「那是他们欠我的!」

  「不,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心。」况未然疲惫地说道:「收手吧!」

  「我永远不会收手的,特别是对她!」司徒臻不住深吸着气,狠狠说道:「若不是她,你还在我的身旁,若不是她,你根本不会连望都不望我一眼!」

  事实完全不是这样,但况未然已无心也无力再与她争辩了,因为她眼底浓浓的恨意,已说明了一切。

  当初就是知晓了这些,所以当司徒臻已开始她的报复之举,当商丘山出现有心人特意放置的毒蛊时,他才会执意要求成为云莃的驸马,因为这样,他才能时时保护着她,不让她及她所爱的女儿国,有机会受到司徒臻恨意的波及。

  只可惜,他还是轻忽了,轻忽了司徒臻对他那无端且扭曲的爱恋,轻忽了她对他贴身玉佩的熟稔,以及她对云莃因此生起的恨,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因无法丢下那群等待着他援助的人们,而让一切,终于曝了光,让一切,走至今天。

  但命运本就不随人意走,所以此刻他能做的,就是举起手中的剑,让一切,画下句点……

***

  夜幕悄悄降临了,寒风那般沁人,而坐在地上不住喘息的况未然,身上的热汗与热血,也缓缓开始冰凉。

  同样瘫在地上气若游丝的,还有已昏厥的司徒臻。

  况未然并没有杀了她,他只是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废了她一身武功,因为纵使她如何为恶,她终究是他师叔的亲生女儿……

  许久许久之后,在寒风之中,况未然用剑撑住自己的身子缓缓站起,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离去。

  突然,他感觉心口一痛,右膝忍不住地跪下地去。

  司徒臻,竟是装昏!

  而她下在他身上的,居然是那世间最恶毒,几乎无法可解,只要不待在施蛊者身旁,便将一辈子承受蛊毒蚀心的巨大痛楚,并且一辈子活在施蛊者若死去,自己也将立即七孔流血而亡的恐怖梦魇中的冰心蛊……

  「你何苦呢?」况未然长叹了一口气。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瘫在地上的司徒臻得意地笑着,「所以中了我的冰心蛊的你……这辈子……只能乖乖待在我身旁了……」

  「我谁的身旁……也不待……」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况未然咬牙一步一步地向黑暗深处走着。

  「那你就等着……每逢单月十五……那连续三日的椎心刺骨之痛吧……那你就等着……那不知何时……生命将走向尽头的……无助与绝望吧……那你就等着……」

  完全不顾身后司徒臻的嘶喊声,况未然踉踉跄跄地走着,直至走到全身再无一丝气力后,终于跌坐在地。

  可他还是尽全力抬起头望向云莃所在的方向,想着那名柔柔为她编辫的灰衣男子。

  他缓缓阖上眼眸,任过往与云莃相处的片段不断在眼前游走,任最后一次相见时她说过的话,在他耳畔来回轻荡——

  我完全不需要一个因歉疚、怜悯,甚至同情而来至我身旁的男子,让我明白,原来我是一个这样值得他人可怜之人。

  其实,就算到了此时,况未然依然无法为自己提出辩白,因为一开始的他,确实心怀歉疚,确实心怀担忧,担忧她的未来,因他而改变。

  因此始终惦记着她的伤的他,尽管跟随着爹四处人道救援,尽管身背多国通缉,居无定所,但只要有空闲之时,他一定会悄悄来到女儿国,隐姓埋名地打探着与她相关的消息,想知道,她快不快乐?开不开心?伤势好些了吗?

  她慢慢长大了,由一名少女,成长为一名灵气、聪慧、脱俗的内敛女子,原本晶亮、活泼的眼眸,几乎都停留在书册之上,原本时时笑逐颜开的小脸,变得清冷淡雅,原本她日日流连的马球场上,再见不到她的身影,原本征战沙场的梦想,变得那样遥远……

  他不舍、他心疼,所以在天禧草原已然和平之后,他来到了她的身旁。

  一开始,真的只想一辈子做她的朋友,替她分忧、为她解劳、逗她开心,纵使相处过后,已彻底为她心动,但他宁可压抑着自己,只怕吓着了她,让她就此逃开。

  是的,他心动了,为这个与他记忆中有些不同,却处处散发出另一种迷人风采的云莃穆尔特。

  她的眼眸虽然几乎都停留在书册之上,但是他发现那并不是为了逃避与他人对视,而是真心喜爱后的全然投入,因为当她抬起眼眸望人时,眼神一点也不会闪躲,而且依然那般清澈、晶亮,含笑时,更隐隐让人心跳加速。

  她原本时时笑逐颜开的小脸,虽变得清冷淡雅,却并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因自信、坚定、执着于自己的工作而散发出的独特知性气质,虽没有如愿成为一名将军,但若在将军与女尹之中让她选择,他相信,她一定毫不考虑地选择她热爱且擅长的女尹之职!

  她虽不再日日流连于马球场上,可她却不时的出现在虹城的街道上,因为她热爱伪装视察民情,所以有时的她是个老妪,有时是个樵夫,有时是个商贩,甚至有时还是个风情万种的艳色青娘。

  那时的他终于明白,她不是没有朋友,她只是选择自己想要的朋友,她不是退而求其次地成为今天的云莃,而是自己选择成长为今天的云莃!

  那时的他也同时明白,自己的歉疚、自责,甚至怜惜,于她来说,根本都是不需要的。

  但已迟了,因为他已深深为她心动了——

  他喜欢望着她专心致力于工作上的模样,喜欢望着她浅浅轻笑时,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动人笑涡;他喜欢她坐在大树下时,优雅又慵懒的坐姿,更喜欢她与他斗智时,那格外开怀与明亮的眼眸,他喜欢……

  若不是那一日,她身中蛊毒,而他忍不住忧心窜身而出,或许,他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那日之后,一直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但在两个月后,她又来至他的眼前,望着他的眼底有着一抹不舍时,他便下定了决心,一辈子陪在她身旁,无论她的心中,有没有他……

  他要给她她该得到的一切,他要给他所能给予的一切,而他真的这么做了,然后在望见她的笑容、她的青涩、她的绝美、她的浅浅依赖之时,感觉到了何谓幸福。

  之所以一直没有真正占有她,不是不想要她,是因为他明白,她虽习惯他的存在,却未像他一般痴狂地眷恋着他。

  正因如此,尽管渴求她已疼痛到几乎无法按捺,他仍旧不敢造次,就怕有一天,她找到了心中真正的归处,而自己的存在,阻碍了她……

  但他告诉自己,就算到了那时,他还是会继续一辈子默默守着她,只为在她累了、倦了、伤了的时候,有个可以回来的臂弯。

  其实,他如何不奢望她能恋上他?如何不奢望在他的全然温柔与宠溺下,有一天,她会爱上她?

  所以他倾尽所能地呵护她、保护她,还设下了那寻人游戏,只为让她能习惯在人群中寻找他、感觉他、发现他,然后在她的眼眸真正为他而动时,将所有一切都告诉她。

  但那灰衣男子的出现,让他明白,奢望,终究只是奢望。

  一直一直以为,真的可以一辈子的,可终究他的陪伴,只能到这里了。

  幸好,她没有眷恋上他,幸好,她没有再找寻他,幸好,她终于等到了她要的幸福,幸好,那个可以任她尽情泪流的男子,终于来到了她的身旁。

  而他,总算可以在离开前,给她他最想给她的一切,无论往后她的记忆中,是否还有他。

  无视口中不断呕出的鲜血,况未然淡淡的笑了,笑得眼眸都蒙胧了。

  幸好,遇上了她、爱上了她、爱过了她……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就算这一世再见不着她,也足够了。


  【第七章】

  两年后

  一抹深蓝走在色彩斑斓的虹城街头,四周的城民个个不自觉地驻足迷恋地望着这抹深蓝,但他们都无意打扰她行进的脚步,因为他们都知道,深蓝,表示的是工作中,而淡蓝,表示的是休息中。

  这是这两年间,他们与云莃一起发展出的默契,而所有人,都热爱这种默契,热爱这种互相给予对方的信赖与信任。

  因为这种信赖换来的,会是一身淡蓝色家服的她,慵懒又优雅地坐在茶坊之中,随口问着「谁会玩九宫图」时的放松绝美神态,以及那双望着不管会或不会全举手的老老少少,那又好气又奸笑,看似清淡,却蕴藏着浅浅笑意的温柔眼眸……

  「就按大伙儿议定的结果办,至于……」

  像往常一样边走边与闵师爷谈着话,但突然,云莃口中的话说到一半,却忽地驻足转身,然后望着方才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个身影,缓缓消逝在街道尽头。

  那个背影、那个感觉,好像好像他……

  尽管早知道不可能是他,可云莃的眼眸,依然停留在街道那头,久久没有收回。

  两年了,她依然没有忘了他,没有忘了况未然,尽管当初那样难堪的一别后,他们再不曾相见。

  人生的课题果真好多,多得她永远也学不完,而且还总得在伤痛与错误中,努力学习成长。

  但纵使如此,云莃还是感谢上苍,感谢上苍让她遇到了他,尽管结局或许不怎么圆满。

  其实云莃早明白是自己任性了,任性地将那时对司徒臻的怒火加诸在况未然身上,才会造成如今这无可挽回的局面,让他如她所愿的,永远不再出现在她的身前、她的四周、她放眼所及之地。

  之所以任性,是因为嫉妒了吧?嫉妒着况未然的心间,存在着另一名女子,纵使那名女子,至今已无所踪,纵使那名女子的王国,如今已全然瓦解。

  是的,云莃知道,知道两年前西郊山的那场大火,根本是司徒臻恶意所为,当事实真相遭人曝光后,就像骨牌似的,矩团一件又一件的丑事都被翻了出,司徒臻曾经的不义之行,以及与各国政要人物的桃色丑闻,也全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矩团,已彻底崩解,但矩团的精神,却依然留存了下去,继续默默在各个需要的地方提供援助,而云莃知道,那其中,一定有着况未然的努力,即使「况未然」这三个字,从未出现在人们的眼帘中。

  如今的他,应该很好吧?应该与他志同道合的同伴们开怀的大口畅饮,然后一起挥汗、一起努力着吧?

  至于他是否说服了司徒臻改邪归正,是否在挥汗、喝酒之时,身旁都会有一名清丽女子相伴,那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蓦然回首,云莃才明白,自己也曾幸福过,尽管那种幸福,如此短暂,如此梦幻,却那样真实。

  这一世,她大概再等不到有人会像他对她一般,那样温柔、那样放任、那样宠溺、那样全心全意。

  可当时的她,不懂,不懂自己的心,不懂他的心,所以错过了。

  而现在的她,懂了,懂得自己当时之所以那般决绝、口不择言,不仅是为了还他自由,更因她要他的温柔,是为了二十岁的云莃,不是八岁的云莃穆尔特。

  真的,她想要的,只是除去歉疚与责任之外的,一点点的真心。

  终究,还是穆尔特家族的人啊!就算曾遗忘过,但那份倔强与傲气,根本就是打骨子里就天生存在的,想赖都赖不掉啊!

  眼眸轻轻蒙胧着,因为云莃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恋着他,不知不觉地恋着他,恋着那个有着如海般温柔,却又孩子气的男子。

  可如今,一切都已成过去了……

  「莃大人?」

  「抱歉。」由冥想中回过神来,云莃对闵师爷抱歉地轻轻一笑,「我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望着云莃那有些腼腆,却其实绝美至极、梦幻至极的笑容,闵师爷一时也痴了,半晌后才回想起方才讨论的话题,「商丘山的护山工程已几近完工了。」

  无怪向来沉稳的闵师爷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这两年来,在云莃身旁的人,都感觉到了云莃的改变。

  这个改变不是很快、很巨大,而是缓缓而来的。

  云莃的决断依然精确,她的考量依旧沉稳,而且愈发全面,但她的眼眸,离开书本的时间多了,她的笑容,绽放了,头发,长了,她脸上的神情,温柔了,并且有些时候,开始会发呆了。

  而她发呆的时候,身旁人经常忘记提醒她,因为那时的她,眼波轻轻流转时的她,是那样的清灵、那样的可人、那样的令人移不开目光。

  但云莃最大的改变,却是她再不买烧鹅了,自她不再买烧鹅的那日起,所有人的脑中,也全自动性的遗忘了「烧鹅仙人」这四个字。

  「是吗?那我就去看看吧!」听到「商丘山」三个字时,云莃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在将所有工作都处理完后,纵马来到商丘山,细细检查着每个容易造成土石滑坡的部分,并记住还该补强之处。

  就在云莃视察完毕,欲纵马回城之际,突然天降大雨,而且雨势来得猛烈、惊人,让她几乎来不及躲避。

  纵使如此,她还是努力寻找着暂时的栖身之处。

  可由于大雨滂沱、视线模糊,再加上左耳听力丧失,导致判断出了差错,因此当一颗落石由山上滑落之时,云莃并没有躲过,硬生生地让那颗尖锐的落石由她的后肩划过。

  「唔……」闷哼一声后,云莃顶着湿漉漉的全身与肩上的伤,在如瀑的大雨中,冲向那她曾那样熟悉,却许久未曾踏入的山洞。

  好久没来了,这里,一点都没变……

  当进入洞内之时,环视着洞中的事事物物,云莃的眼眸微微酸涩着,过往与况未然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一时间全回到了脑中。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当意识到肩上的伤已逐渐扩大之时,云莃苦笑了下后,轻轻把上半身湿透的衣衫先行褪下,再将内层衣衫撕成长条形后,一口咬住布头,一手绕至身后,自行开始包扎伤处。

  但由于伤在无法望清的后肩,因此她的自疗工作不免有些不顺畅。

  就在她手忙脚乱,将伤处弄得更痛时,恍恍惚惚间,她感觉到身后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一个脚步声。

  有些狐疑地缓缓回头,云莃望见洞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发梢满是雨滴,他的衣摆更是漉湿成一片。

  他,况未然,怎么会在这里……

  一当望及那张熟悉,甚至日夜都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俊颜时,云莃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了。

  她只能痴傻地凝望着他,完全忘了时间,忘了一切地看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他的脸,直至一声巨雷破天而起。

  当那声巨雷响起之时,云莃蓦地想及了自己的狼狈。

  一当想到现今自己脸上、发上的泥渍,以及半裸着上半身,且一身凌乱的摸样,她咬住下唇后猛地将头转回,双臂更是紧紧抱住胸前白皙、丰盈的赤裸双乳,优美的裸背整个僵硬。

  曾经,她想及过千百回两人重逢时的情景,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再一次相见之时,自己是以这样的丑态出现在他眼前。

  更何况,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可她依然看得出他的神情,有多么冷漠,他的眼眸,又是如何的冰冷及陌生,恍若完全不认识她似的。

  但为何要认识?

  毕竟是她说出了那样多伤人的话语,更是她要求他再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地移动了,在擂鼓般的心跳声中,云莃忍不住悄悄用眼角余光望着况未然在洞内走过来又走过去,最后,由一个衣箱中取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后,彻底消失在她所在的洞中。

  后肩的伤,依然汨汨地泌着血,但云莃已全然不觉得疼痛了,因为她的心,比肩伤更痛,因为她终于明白,他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

  下回相见之时,就只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更是一个他不愿见到的陌生人,那么,他曾经的温柔,自不必,也再不会对她展现了。

  想及他曾经的温柔,再对照着他如今的淡漠,云莃的心,几乎痛得不能自已,但她知道,就算再痛,那双温柔的大掌,也不会再抚及她的发梢了……

  这夜的雨,一直没停,云莃没有离开,况未然也没有,可他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由于多夜未曾好好休息,再加上受伤后的虚弱,因此连云莃都不知自己是何时趴在那个榻上昏昏睡去的,直至一阵虫鸣鸟叫声将她惊醒后,她才猛地抬起头环视四周。

  安静的洞中,只有她一人,而她依然维持着睡去时的姿势,甚至连她肩上包扎到一半的布条,也依然垂落在她的身前。

  竟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感觉着四周的寂静与清冷,云莃缓缓闭上了眼,眼底酸涩不已。

  但最终,她还是勉强站起身,然后穿上那袭未干的衣衫,直奔虹城钱老御医处而去。

  毕竟无论身旁有没有他,她终究是肩负重责的虹城府尹,她必须让自己的健康,保持在最佳状况。

  「我说,五姑娘,你就不能给老婆子一点安宁?」当望见一身狼狈的云莃时,早早便起床做运动的钱老御医缓缓眯起了眼。

  「我又想念您骂人时的中气十足了。」轻轻笑了笑,可云莃眼底那抹淡淡的惆怅,怎么也掩饰不住。

  「好像老婆子全天都得空下时间等着伺候你似的。」望着云莃眼中的落寞,钱老御医口中虽依然叨絮着,但苍老的面容却整个温柔了。

  待将云莃带入屋内后,钱老御医小心翼翼检视着她身上的伤,但半晌后,却突然开口骂道:「哪个笨蛋给你治的伤?」

  「我自己扎的。」心蓦地一紧,可云莃还是轻轻笑着。

  是啊!况未然根本就不理会她了,哪还会帮她治伤啊!

  「开什么玩笑!」钱老御医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我们女儿国什么时候有去疤不留痕的百花膏了?更何况这种小伤,用在这,会不会太浪费了啊?」

  「嗯?」闻言的云莃一下子愣住了。

  有人替她疗伤,用的还是去疤不留痕的百花膏?

  他其实帮她治伤了,是吗?

  他其实还是没有不理会她的,是吗?

  无论他是因不忍,怜悯还是同情,他终究还是为她治了伤了,是吗?

  「那个……」当钱老御医为自己包扎之时,云莃突然低垂下小脸,期期艾艾了半天后,总算开口说了两个宇。

  「有话就说,我女儿国堂堂的虹城府尹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望着云莃脸颊上飞起的一抹红晕,钱老御医口中虽轻斥着,但她的眼眸却有抹笑意。

  「怎么才能让男人……爱上我……」老实说,要将这话说出口,真的不容易,可云莃还是努力尝试着。

  因为她终于明白,她的心,始终挂在况未然的身上,而这一生,除了他,大概再没有一个男子能让她如此心动、如此眷恋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不能勇敢一些?勇敢地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让他也同样为她心动,为她眷恋,让他再不因其他考量,只单纯因爱着她,而一辈子留在她的身旁。

  「让男人爱上你?」听到云莃的话后,钱老御医愣了愣,而后,眼底浮现出一抹兴味。

  「是……我想让我的驸马……爱着我……」在钱老御医的注视下,云莃的小脸整个热烫了起来。

  「你什么时么有驸马了我怎么不知道?」望着云莃那散发着小女人风情的迷人侧颜,钱老御医先是眨了眨眼,然后在望见她肩上的伤时,恍然大悟般的喃喃道:「喔!那个烧鹅仙人!」

  「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心事一下子便被猜着,云莃的小脸更红了。

  「你想要他爱上你?」钱老御医又问了一次。

  「是。」这回,云莃毫不犹豫地轻点了点头。

  「强摘的瓜不甜,真甜的瓜不用摘也甜出蜜来。」转身走向案桌,钱老御医凉凉说道。

  听到钱老御医的话后,云莃的心微微一痛。

  原来是这样啊!强求是没用的,是吗?

  错过的,就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你发什么傻?有空发傻,还不如找后宫女官好好补补你的房中术,都老大不小了还是个处子,像话吗?」

  也罢,若感情的事是不能强求的,那至少让她也还他一份曾经的温柔。

  怀着这样的心思,云莃在况未然栖身的洞中留下了一个讯息,三日后,依约前往。

  无论他究竟有否再回到这洞中,她都会三天来一次,直至他出现为止。

  但让云莃意外的是,当她进入洞中时,况未然早已身在其中,像她曾经熟知的他一样,坐在块大石前,专注画着设计图。

  「有事?」

  「半个月后,中兴国皇子大婚,我应邀代表女儿国出席,并依约带上我的驸马。」望着那个淡漠的背影,云莃尽可能地平静以对。

  这个回答,是藉口,也不是藉口,因为中兴国与女儿国向来友好,而且中兴国皇太后也是女儿国穆尔特家族出身,因此要求穆尔特家族的小辈携驸马一同前去叙叙旧,绝不为过。

  「我明白了。」依然没有回头,况未然只是淡淡问道:「何时启程?」

  「后天一早。」

  「我该准备些什么?」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知道了。」况未然先是淡淡答道,但在静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说道:「但仅此一回,抱歉。」

  仅此一回?是表示往后,无法再配合她的任性要求了,是吗?

  抱歉,是抱歉他无法兑现自己对驸马一职的承诺,是吗?

  「我明白。」尽管心口微微抽疼着,但云莃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转身,踏出山洞。

  山洞外的艳阳,很烈、很烈,烈得云莃的眼眸几乎都睁不开了。

  但够了,一个月,够了。

  待一切都结束后,她会亲自休了他,让他与她,都再不必受到这个婚约的牵制,就此后,天各一方……

***

  「那脸上是用胭脂盖住的吧?听说伤疤又丑又大啊!」

  「怎么,以为带个帅驸马就了不起了啊?天天黏着这么晃过来又晃过去的,碍不碍眼啊!」

  「脸破了相,又不能生,搞不好连行房都行不了,有个帅驸马又怎么样?迟早跑了开去找别的女人。」

  聆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闲言闲语,一人坐在花园凉亭里的况未然低着头一口一口轻啜着杯中酒,直至低垂的眼帘中映入几双脚。

  「兄弟,麻烦那身杀气稍微收敛一下。」一把拎起况未然身旁的酒瓶,一名白衣贵气男子坐至他的身旁,旁若无人地畅饮着,「这么好的一醰美酒都快被你染浊了。」

  「顺带把那身帅气也收收。」另几名贵气男子也一起在石桌旁坐下,同样大口畅饮着,「看到一群女人净围着你转,兄弟们心里说有多不痛快就有多不痛快。」

  「想不到你竟是女儿国的驸马。」用手背拭去嘴边酒渍,白衣男子瞟了瞟况未然后,不肩般地轻啐一声,「还真够人模人样的!」

  无怪白衣男子这么说了,因为难得盛装后的况未然,确实俊美得惊人。

  他向来胡乱扎在脑后、飘在额前的凌乱长发,如今全齐整地系在顶冠下,露出他那冠玉般的面容,而一身深蓝色,虽不特别招摇,却尽显其颀长、高大身形的合身服饰,更让他整个人显得英姿焕发、器宇轩昂。

  「我也想不到你们几个平时净会偷懒、偷酒喝的废物竟会是皇子,而那副装腔作势、趾高气扬的模样,比十年酸醋更呛人。」一把抢回白衣男子手中的酒瓶,况未然同样瞪视着眼前几名贵气男子,半晌后,忍不住笑了。

  笑,是因为在这群自少年时期开始,便天天邋里邋遢地与他在天禧草原周边四处支援的兄弟们面前,他永远不必伪装,纵使他是来到中兴国后,才知道他们各自归属于不同国家的皇子身分。

  「彼此彼此。」

  「好说好说。」

  一群男子就在凉亭中这么胡乱笑成一团,抢酒抢成一团,根本无视远处那群下巴几乎要掉下来的他国贵族。

  「不过话说回来,你家小公主得罪谁了?自入城后,那风言风语简直多得惊人。」

  「得罪全天下的女人了。」另一名微胖的贵气男子懒洋洋地躺至凉椅上说道:「在谣传女儿国的公主个个血盆大口后,突然出现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绝美精灵仙子,能不得罪人吗?」

  无怪他们会这样说,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况未然永远忘不了,当自己与云莃乘坐马车缓缓抵达中兴国皇城中兴城时,那众所瞩目的盛况。

  老实说,况未然真不知那「血盆大口」的谣言究竟从何而来,不过女儿国在人们心目中向来神秘,因此女儿国五公主到来的消息,自然引起各方关注。

  但由于中兴国皇太后的特准,所以他们的马车是直接在皇宫前停下的,当他牵着一身白裘的云莃下车时,那群原本等着想看热闹、看笑话的各国权贵几乎全傻了眼!

  怎只是惊艳而已,特别是她脱下那袭白裘之后。

  毫无瑕庇,优雅、傲然、贵气十足的行礼如仪,尽显其修长白皙双腿,且令人讶然的及膝短裙与长靴,彻底展现其婀娜、纤细身段的高领贴身马甲与轻纱袖,以及那张五官精致、肌肤柔嫩无瑕的绝美小脸……

  可怪的是,无法在云莃的容貌上做攻击之后,宫中的谣言并没有因此而平息,抹黑她的言论反而更甚嚣尘上!

  「还不只这呢!」另一名贵气男子又接着说道:「天仙下凡已经够气人了,而身旁还跟着这么位人模人样、人见人爱,把满腔细心、温柔、呵护全藏在故作冷漠、疏离的面具下,却其实根本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一辈子不放开的俊驸马,能不得罪人吗?」

  「没这么明显吧?」闻言后的况未然苦笑了一下,他的心情掩饰得再好,还是逃不过这些多年老友的眼皮子。

  但无怪他们这么说,因为事实确实是如此。

  毕竟况未然本就五官俊美、身形高大,一当穿戴上云莃送来那完全符合其身形及气质的衣衫后,引人注目的程度自不在话下,更别提为了不让人有机会非议、伤害她,他那一路紧随于她身后的如影随形了。

  「就那么明显。」白衣男子瞪了况未然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也应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吧?」

  「能感觉不到吗?」另一名男子冷冷笑道:「看样子有人想卷土重来了,可这回好像不只单单针对女儿国,还有想将各国皇室一网打尽的意图。」

  「如果不是疯了,就是已胆大妄为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

  「我个人觉得疯了的成分居多。对了,听说中兴国那本来还算老实的皇上好像半年前新纳了个妃子,自此后,连朝都不上了,日日在后宫里鬼混不说,不仅国政被把持,连他老娘皇太后说的话都不听了。」

  「如果我们猜的没错,她应是想在大婚当日下手。」

  「人这么多,很棘手啊!又不是每个人都发现不对劲。」

  「再棘手也得想办法啊!救一个是一个。」白衣男子叹了口气,然后望向况未然,「兄弟,你想怎么做?」

  「自作孽,不可活。」沉默了许久后,况未然望着远方,云淡风清地说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纵使他的生命,也许自此消逝。

  但他完全无所谓,因为他会再一次出现在云莃面前的最大原因,便是为了保护地不受因心有不甘而欲东山再起的司徒臻的伤害!

  没错,司徒臻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在知道消息后,本只是想给云莃留个讯息的他,在得知她将亲自来至这个有司徒臻所在的中兴国后,根本连考虑都没加考虑,就立即答应随行,尽管明知这样的作为,只会更挑起司徒臻的恨。

  其实哪只是想留个讯息那样简单,这两年间,他哪一刻不曾关心着她、挂记着她,就算在疗伤那半年期间也一样,只是他从没有让她知道、让她发现罢了。

  所以纵使发现她的改变、发现她的柔美,发现那名灰衣男子似是再次离她而去,他依然只敢痴傻地望着她,直至那日,望及她被落石击中,让他终于忍不住地前去探查。

  可她那猛地扭头,再不望他一眼的嫌恶,却让他明白,就算她的心中没有其他人,他依然无法再进入她心门。

  不敢明目张胆关怀她的他,只能悄悄地趁她昏睡时为她疗伤,因为身中冰山蛊的他,生命随时有可能消逝的他,已无法陪伴她一辈子,而早被她所排斥在心门外的他,更不能对她温柔了,再不能了……

  「但收拾了她,你怎么办?你的小公主怎么办?」白衣男子忧心地望着况未然,因为纵使兄弟们用尽了全力,依然无法祛除他的冰心蛊,依然只能心痛又束手无策地看着他受蛊毒折磨时的扭曲面容。

  一旦除去了下蛊的司徒臻,那就表示,况未然虽不会再受苦,但他也将永远离开这人世间了!

  他们怎么也不愿这个自少年时期便与他们情同手足的兄弟,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们,更不舍就此再望不见他每回谈及小公主时,眼眸总那样温柔,话语声中总充满浓浓爱恋的样子。

  「还有你们的,不是吗?」况未然别过脸去笑了笑,「更何况我本就不是她真正的驸马,她无所谓的。」

  「喂!办正事了。」就在众人同声沉默时,突然有个人由远处跑至况未然的身前低语道:「你家小公主受委屈了。」

  「哪里?」况未然目光一凛,倏地站起身,脸上的焦急与怒气清晰可见。

  「不是说不是她真正的驸马?」望着况未然毫不掩饰情绪的俊颜,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后,懒懒地挥了挥手,「快去吧!爱怎么弄就怎么弄,我们负责给你善后。」


  【第八章】

  蒙了面、急匆匆赶至事发地点的况未然,毫不犹豫地伸出脚,将手还欺在云莃肩上的胖男子一脚踹出门后,小心翼翼地用披风将云莃包起,风一样地朝自己的临时寝宫奔去,脸上的怒火足够燃烧中兴国皇宫三天三夜。

  因为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被自己捧在手心中的小小人儿,今日竟会遭人如此欺陵!

  但若不是司徒臻的设计与图谋,云莃又怎会在仅有女子方能进入,且不容许携械的内花园中,被那名觊觎她已久的中兴国内大臣在温室以剑威逼,百般调戏?

  要不是他一直密切注意,并请人特意关照进入内花园的她,那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平安返抵临时寝宫的况未然,依然一身狂怒,而当他终于望清被自己安然放置于床上的云莃脸上的神情时,更是连心都抽痛了。

  因为此刻的她,双目迷离、神情恍惚、蛾眉紧蹙,前襟的衣衫整个破碎,右臂更因挣扎而脱臼,但小脸却异常的嫣红着,颊旁更有因痛意而生出的豆大汗珠。

  莫不是……

  在心底的不祥感中,况未然弯下腰轻嗅了嗅她的口唇,当那阵诡异的气息传入他的鼻尖时,他的眼眸忍不住阖上了。

  该死,他们竟真的对她使用「情热」,那最受贵族欢迎,且以标榜放大感官知觉为号召的媚药!

  但这药只管放大感觉,却不管放大的是什么感觉。

  所以对臂膀已脱臼的云莃而言,这平时可放大感官知觉、带来数倍欢愉感的情热,现在此刻带给她的,却是放大数倍的剧烈痛意啊!

  缓缓睁开眼,望着云莃脱臼的臂膀,况未然挣扎了许久许久后,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接着靠坐至她身后,人手轻轻握住她的右手及右肩。

  「莃……」原本想唤「莃儿」,但况未然却蓦地想及她不想要他这样唤她,所以他只能咬住牙,轻轻说道。「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痛,是一定会很痛、很痛的,但若不快些将脱臼的手臂接回,她只会更痛的。

  身前的小人儿,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她点头的那一刹那,况未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为她接上了手臂。

  「唔!」

  一声痛苦的闷哼后,况未然再听不到身前人儿的声音,可他却看见了她的细肩不断地上下颤动着,而且颤动得很剧烈。

  「抱歉,我……」知道自己还是弄疼了云莃,况未然歉疚不已地自责着,然后想绕至她身前探查她的不适,但在他蹲至她身前,看清了她的小脸后,却彻底地手走无措了。

  因为她同样望着他的小脸上,竟有着一颗又一颗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般,由她嫣红的颊上滑落。

  向来不在外人面前哭泣的云莃,居然在他眼前落泪了……

  「不哭……」颤抖地伸出手,况未然慌乱地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都是我不好,莃儿,别哭、别哭……」

  可无论况未然如何温言抚慰,如何为云莃拭泪,她却只是静静地睁着泪眼瞅着他,而由那美目蕴出的晶莹水珠,依然一颗颗落下。

  「不哭啊……没事的……」忍不住用唇吻去云蔫脸上的所有泪珠,况未然的心,痛得几乎要碎了,「有我在……没……」

  可他的话声,却突然断在了半空中,因为不经意间,他吻泪的唇,触及了云莃的小小唇瓣,而一当两片温润、柔软的唇瓣轻轻相接时,两年来的相思煎熬,令他的唇再离不开了。

  他忘情的品尝着那温润唇瓣中的所有甜蜜,纵情挑弄着那小嘴中的每一寸细嫩柔软,尽情放任自己做着曾在梦中做过千万回,而今再掩藏不住,且终化为现实的恋吻。

  「嗯啊……」

  「我……我……抱歉……」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当耳畔传来一声如梦似幻的嘤咛时,况未然突然像被火烫伤似的往后跳了三步远,更连看都不敢看云莃一眼。

  上苍,他怎么又……他难道伤害得她还不够吗!

  明知她身受「情热」之毒,只要一点点的碰触,便会唤起她的情欲反应,他竟还在她最脆弱之时,如此无耻地占她便宜。

  他这般的作为,与那名想伤害她的男子,有何不同?

  「天冷……你就别出去了……」望着况未然僵硬的背影,云莃心一痛,缓缓由床榻上站起,「情热造成的后果,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我……」听到云莃的话后,况未然先是一愣,然后猛一转身,「什么?」

  「我会小心不让任何人……发现……是我……在外头胡来……」云莃低着头喃喃说道,木然的走过况未然身旁,「绝不会让流言……波及到你……」

  一个气急败坏的低吼声响起后,云莃发现自己的纤腰突然被人由身后紧紧搂住,身子也被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小脸更被人一转,红唇彻底被吻住。

  当柔嫩的小嘴整个被吻肿、吻痛,当小小的丁香舌尖被激狂地席卷,当口中所有的芳香蜜汁都被况未然疯狂吸吮之时,云莃的身子整个地热了,连心都热了。

  他依然还是这样心地纯良,纵使自到中兴国以后,他对她一直那般的淡漠。

  其实,她方才口中的话,只是不忍见他为难而编出的随口说辞,而他似是误会了。

  但无论是向来柔软的心地使然,抑或是不忍她的受情欲折磨,甚或不想让她的名声更加败坏,她都愿意他这样待她,愿意让这名其实依然温柔,让她可以在他身前尽情泪流的男子,用任何方式拥抱她。

  而疯狂拥吻着云莃的况未然,心底其实又心疼又恼怒,因为他明白,心疼她的不适,可又无端恼怒她的那句「任何人」。

  也罢,若今日因情热而再克制不住情欲的她任何人都可以,那么他愿意当「任何人」!

  或许,这样的占有很无耻,或许,这样的拥抱很卑劣,而更或许,明日一早,她会更恨他,但今夜的他,时日无多的他,就要这样拥抱她,自私地圆了自己这个永远再圆不了的梦。

  况未然的这个吻,一直持续到云莃几乎无法呼吸时,才终于结束,望着一身凌乱,被自己吻得娇喘微微,胸前丰盈随着呼吸轻弹的云莃,他的眼眸霎时深邃了。

  一想及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想及他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占有她,他的下半身更仿佛被火烧灼般热胀开来。

  而红唇轻启,傻望着况未然的云莃,一当望见他眼底那闪动着怒气与异样火花的深邃时,身子不仅无助地颤抖了起来,身下最私密之处,更是羞人且汹涌地汨泌出大量的温热蜜汁。

  一想及一会儿之后,他将彻底占有她,将她变成真正的女人,她的心,根本无法停止悸动。

  「我要开始了。」凝望着云莃绝美的嫣红小脸,凝望着她依然含着泪光的双眸,况未然缓缓举起双掌,将她的衣衫由肩膀剥下后,看着她肩头的擦伤,僵硬地说道。

  「嗯!」当雪白椒乳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况未然眼前时,云莃有些羞的低垂下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不舒服告诉我。」轻吮住她受伤的肩头,况未然的大掌缓缓地抚向她雪白的诱人双乳后,突然一把用力地盈握住。

  「呃啊……」当浑圆双乳被况未然彻底盈握住时,因情热而放大的酥麻感与刺激感令云莃无助地轻啼出声,然后在他开始来回挤压、揉弄时,任那一声声甜腻的吟哦由红唇流泄而出。

  不是不曾被他碰触过,但今夜的况未然,有些压抑、有些狂暴。

  他恣意揉弄着她雪白的双乳,揉弄得点点红印,揉弄得她又胀、又疼、又酥、又麻,接着,他更用手指捻住她双边乳尖,让它们在他的手中紧绷、挺立后,又用齿去啃啮、用舌去舔弄,令她胸前那两颗红樱桃变得十分敏感、艳红。

  「啊……」当他张口含住其中一颗并来回吐哺之时,她的身子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了,有的只是一阵又一阵的疯狂战栗,一股在四肢百骸中窜动的激狂火龙。

  「我弄疼你了?」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甜腻嘤咛,望着云莃轻蹙着的蛾眉,况未然突然放开自己的手,哑声问道。

  「不疼……只是……只是……」不知该怎么回答的云莃轻轻别过眼,小脸如春花绽放般彻底嫣红,「有些……难耐……」

  是的,难耐,因为情热的药效着实太惊人,惊人得他只不过抚弄着她的双乳,她的身下便已完全湿透,而且花径之中那股因渴望而产生的细碎疼痛,更是一直烧灼着她的身与心。

  「难耐?」凝望着云莃在自己的逗弄下红唇微启、吐气如兰的风情万种,凝望着她不自觉弓着纤腰,让她原本就丰盈的双乳更显诱人,听着她说出这些话时,脸上那又羞又为难的迷人神情,况未然的嗓音整个喑哑了,「如何难耐?」

  「你……」没想到况未然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着自己,云莃更羞了,但为了让他明了自己的状况,她还是怯生生地低语着,「被你……弄湿了……」

  「被我弄湿了?」听着云莃那羞不可抑的低语,凝望着她根本不敢望向他的眼眸,况未然再一次将手抚及她凝脂般的赤裸娇躯游动着,享受着她那一身如丝绸般柔滑的寸寸肌肤带给他的绝妙触感,然后哑声问道:「有多湿?」

  「你……」听着那沙哑又迷人的低沉嗓音,回想起过往他总爱捉弄她的孩子气性格,云莃羞极地推开他,不想再让他有笑自己的机会。

  「既然是我造成的,我自然要负责。」一把拉住云莃的手,况未然将她抵在床柱上后,突然手一伸,将她的右脚拉至自己腰际,裙摆撩起,一把褪去她裙下的亵裤,扯开自己的腰带,将欲望释放出来后,紧抵在她的花口处。

  「你……」当感觉到一个硕大的火热坚挺紧紧抵在自己怎样都无法阖拢的花径端口处时,云莃的身子忍不住剧烈颤抖了起来。

  「确实湿透了……我的小公主。」感觉着云莃身下的彻底湿润,况未然将唇俯至她耳畔,邪肆地说道,然后在说话之际,让他的钢铁坚挺在她的花口处来回滑动,另一手则捻住她身下湿润、敏感且肿大的花珠,「告诉我,还是处子吗?」

  「呃呀……未然……」当身下花珠被人一把捻住,体内几乎受不住那股激狂的战栗感,又听及况未然口中「我的小公主」及「处子」之语时,云薯的唇角整个颤抖了,眼眸彻底迷蒙了,「你……你……」

  「我怕你疼。」

  是的,况未然怕云莃疼,特别是在「情热」的催化下,所以若她还是处子,他必须尽全力将她势必躲不过的破身之痛降至最低,若她不是……

  「除了你……没人……碰过我……」轻轻将手环上况未然的颈项,云莃的嗓音是那样羞涩、那样轻哑。

  除了他,没人碰过她!

  「我明白了。」

  心跳,因云莃的话而彻底失速了,况未然在全然的痴迷中,任手指不断按压、轻捻她身下的花珠,然后在感觉她身下的蜜汁彻底沾湿他的掌心,并沿着她雪白、修长的腿际流下时,轻轻将坚挺浅浅地刺入她湿淋淋的花口处一寸,手指则更疯狂来回扫弄她的花缝……

  「未然……我……啊……」在况未然娴熟又放肆的爱抚下,云莃的下腹那股熟悉的压力开始蕴积了,而当未经人事的花径被人挺进一寸时,那股轻痛与渴望,令她忍不住仰起头,无助地轻摆着腰肢。

  「你好美……莃儿……」望着云莃媚眼如丝,凝视着她双乳因腰肢轻摆而漾出的诱人乳波,况未然忍不住将自己的坚挺又往她的处子花径前顶进一寸,彻底感受着那其间的湿润、温暖与紧窒,「这样疼吗?」

  「不疼……呃啊……未然……」感觉自己身下的花瓣被况未然彻底撑大,而花径的入口处,又与他的火热硕大暧昧地相合,云莃什么都想不了了,只能不住地媚啼、娇喘,「要我……未然……」

  「我当然要你!我的莃儿。」

  听着云莃毫不克制的甜腻矫啼声,感觉她花径中不断传来的紧缩感,况未然明白时间到了,因此他低下头,望着她嫣红的小脸,一咬牙,再不克制地用力一挺腰,将自己紧绷得几乎疼痛的硕大坚挺彻底贯穿她的处子花径,然后疯狂的冲刺了起来。

  「啊啊……未然……」当处子花径真正彻底被刺穿之时,一股剧烈的痛感令云莃无助的痛呼,可让她意外的是,这股破身的痛楚虽巨大,却及不上况未然随之带给她的那股惊天快感!

  而那股夹杂着痛与极度刺激的快感欢愉,就那样疯狂席卷住她的全身,冲向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只能一边泪流,却又一边放肆媚啼着。

  云莃完全不敢相信此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迹,因为那阵异样的快感欢愉着实太惊人,而且震撼。

  刹那间,她的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而她,也没有了自己……

  「疼吗?我弄疼你了吗?」依然任硕大的钢铁坚挺一回又一回贯穿云莃彻底痉挛的花径冲刺着,望着云莃脸上的泪,况未然一次又一次地忧心问着。

  「一点都不疼……啊啊……未然……我不疼……」望着况未然脸上的忧心、宠溺与温柔,感觉着被他彻底占有后的欢愉与满足,云莃含泪笑着,笑得那样幸福。

  「不疼就……」

  望着云莃高潮时那绝美又欢快的笑容,况未然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可就在他想再给她更多快感之时,突然,一阵杂杳的脚步声冲向他们所在的房门前。

  心一凛,况未然在房门被踢开的那一刹那,伸手拉起床榻上的薄被,快速地将他依然与云莃相连的下半身密密遮住,大手则将她的小脸拥在怀中。

  「出去!」

  虽做了紧急处置,但那群向来觊觎云莃,且看况未然不顺眼,因而在收到通报后急急冲入房内「捉奸」的各国贵族,一进房内,看到的,依然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旖旎风光——

  况未然围着薄被的腰间,若隐若现地悬着一只白皙、修长的玉腿,一双赤裸的纤细藕臂,紧紧环着他的颈项,还有那明显因欢爱而产生的气息与依然存在的娇喘声……

  「虽人人都知晓云莃穆尔特无法行房,但身为女儿国驸马竟公然做出如此败德之事。」望着眼前的情景,一名胖皇子得意洋洋地说道:「要让云莃穆尔特知道,她非休了你不可!」

  「出去!」败不败德、休不休夫,况未然根本不在乎,可当感觉到云莃那依然轻轻痉挛着的小小花径,听着她那有些痛苦又有些难耐的喘息声,他的俊脸整个铁青,没有回身的背影更是那样杀气腾腾。

  「你怀里的人究竟是谁?」无视况未然的怒吼,一群人不断地起着哄,「来啊!让我们看看啊!要不,我们怎么向五公主告状啊!」

  「我是他的……公主……」听着况未然那又急、又怒、又心疼、又不舍的怒吼,云莃轻轻挣开况未然的怀抱。

  「嗯?公主?哪个公主啊?」闻言的众人哈哈大笑着,然后在看到由况未然身后缓缓露出的、春色满盈的、嫣红而绝美的小脸时,全愣住了,「莃……莃公主?!」

  「怎么可能?她不是不能行房吗?」

  「到底是谁造的谣啊?」

  「好美啊……」

  「莃儿……」在众人的低语议论声中,况未然再度将云莃的小脸拥回怀中,因为他根本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如今这般绝美,且独属于他的摸样。

  「看够了吗……呃啊……」倚在况未然的怀中,云莃在感觉到他的火热坚挺不知为何缓缓硕大,并将自己的小小花径不住往外撑去时,无助地轻啼一声。

  「出去!」听及那声轻喃,况未然又怒吼一声,「把门带上!」

  门,带上了,人,全走了,独留依然占有着云莃的况未然,以及被况未然占有着的云莃。

  「那个……我也该……」忍住全身的紧绷与疼痛,况未然轻轻将硕大退出云莃那窄小、湿润、诱人的花径,毕竟,初经人事的她,本就承受不住太剧烈的长时间欢爱,可他,一时忘了。

  「可是人家……」不想让况未然就此离开,因此就算再羞,云莃还是轻咬着唇角,伸出手,握住况未然想离去的大掌,「还想要……」

  「好……」望着那个羞怯又绝美的小脸,望着那不断翕动着的长长睫毛,况未然恍若被蛊惑似的,在喃喃声中,轻轻抱起云莃,将她放至榻上呈趴跪之姿后,再次将自己的硕大坚挺抵至她的花口处,「这样……可以吗?」

  「可以……」当感觉依然湿润的花口处被一个更坚硬、更硕大的坚挺抵住、厮磨之时,云莃轻轻说道,在那个硕铁一挺腰,用力刺入她的花径后,疯狂地娇啼,「啊啊……」

  「莃儿……你好小啊……」一手盈握住云莃不断晃动的诱人双乳,况未然将自己的分身一次次刺入她最深的体内,「好湿……好诱人……」

  「啊啊……未然……」况未然如此深入又放纵的贯穿,让云莃本就未褪的感觉再度兴起,而这回,由于他的穿刺速度是那样的快、那样的猛烈,不仅将她小小的身子撞得前后摇摆,更让她的花径不由自主地紧缩再紧缩,「人家……人家……啊呀……」

  当体内高潮再度爆发,当感觉到自己花径疯狂痉挛的同时,一股极强的热流也射入自己的花径最深处,让她这回的高潮,较先前更狂爆、猛烈,更令人战栗之时,她几乎疯狂了,但她也满足了,因为他终于忘情地在她体内释放了。

  就在云莃以为这夜就要结束之时,她却被况未然用各样的方式,在寝宫的各个角落被彻底占有着,直至昏厥……


  【第九章】

  一身酸痛地由床榻上清醒,云莃未及睁开眼,小手便伸向身旁,但那片冰冷的榻上,独留凄清。

  只是一场梦吗?

  昨夜况未然的温柔、霸道与激狂,都只是场幻梦吗?

  但若真是梦,她身上的他的气息为何那样真实,而她身下被他占有的柔嫩为何依然甜蜜得轻疼……

  惆怅地轻叹了口气后,云莃缓缓坐起身、睁开眼,却突然发现,房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人,因为她床旁还坐着一个人!

  「官师傅,你怎么……」望着坐在床旁那名个头矮小、神情严肃,并不断翻阅着手中笔记的老妇,云莃蓦地愣住了。

  是的,官师傅,女儿国皇宫中专门传授房中术,且以严厉着称的后宫女官总长。

  但女官总长怎么会到这儿来啊?

  「钱御医说有热闹看,让我非来看看不可,所以我来了。」抬起眼,官师傅上下打量着全身赤裸的云莃,严格审视着她身上昨夜彻夜与况未然欢爱后留下的道道印记,「啧啧!果真够热情的啊……咦?居然用了『情热』,扣一分。」

  「什么?」听到官师傅的话,云莃又愣住了,在明了官师傅的话意后,脸颊飞起一阵嫣红,急急解释着,「呃!不是他用的。」

  「不是?」望着云莃颊旁的红晕,官师傅的眼眸闪了闪,然后低头开始做笔记,「那我搞错了,分加回来。」

  「官师傅,你是什么时候……」看着官师傅手中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云莃整个儍住了。

  不会吧?官师傅该不会……

  「我一直在边屋坐着,也没个人理我。」官师傅一边低头振笔疾书地写着,一边冷冷说道:「本想走了,不过既然撞上这热闹,我当然不能不考核一下以前给你上的课,你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官师傅,你……」一想到昨晚与况未然的欢爱过程竟全程被记录在案,云莃几乎要晕了。

  「别吵,我瞧瞧,喔……让你高潮了七回?这男的还可以嘛……嘴技,合格,第二回的……」

  「官师傅!」听着由官师傅口中喃喃念出的数据及评分,云莃羞得立即捉起身上薄被蔽身后,伸手就要抢笔记。

  「你不叫我,我还要说你呢!五姑娘,听听你昨夜的唤声,还有点像是受过女儿国后宫女官严格教导下的模样吗?还有,成亲都几年了,都二十二岁了,还是处子,像话吗?」俐落地将笔记往前一挪后,官师傅生气地笔一丢,望都不望云莃一眼,「往后别说我是你师傅,丢人!」

  「我……」官师傅连珠炮似的指责,让云莃整个心虚了,话声霎时变得虚弱,「我怎么叫了?」

  「一点催情技巧都没有,全然一个彻底被男人取悦的女子嚷声……唉!我都不想说了,真不知道你的课到底上到哪去了?随便一个青娘都叫得比你好!早警告你们上课不要打瞌睡,你们一个个都不听,真到派上用场之时,还连一小点都记不得,既然如此,后宫还开什么课?老婆子还为你们操什么心?干脆直接退休去算了,也省得有一天被你们这帮不学无术的姑娘们给气死。」

  「我……」听着官师傅直白的数落,云莃缓缓低下的小脸上逐渐浮现一抹歉疚与伤怀。

  是吗?是这样的吗?所以况未然才会以前怎么样都没有兴趣与她真正欢爱,而昨夜不得已的一夜激情后,这样毫不留恋地离去……

  「唉……」尽管不断摇着头、叹着气,但官师傅在看到云莃脸上那副内疚、颓丧的神情后,缓缓站起身,弯下腰捡起笔,「不过算了,面对这种被你彻底迷了眼、痴了心的死心眼男人,你也不需要什么技巧了,你就算唤声如乌鸦,对他来说,都是强力春药般的天籁。」

  「彻底迷了眼、痴了心?」喃喃重复着官师傅的话,半晌后,云莃猛一抬头,「我,他?」

  「有问题吗?」官师傅回身拍了拍自己手中的册子,不耐烦地瞪向云莃,「原本你一次高潮后,他就准备要去冲冷水了,结果你一句『人家』,把他迷得当场待了整整一夜,换了六个地点、十种姿势,用那一听就是怜惜到天边去的心疼嗓音,问了无数次的疼不疼、难受不难受、这样好不好,以致连他自己初衷是什么都忘了的男人,你还有什么疑问?」

  「他心里有我?」听到官师傅的话后,云莃的眼眸一时间是那样迷离。

  「为师不想回答这种明摆着的蠢问题。」一个回身,官师傅迳自向房门处走去,眼中有雾,但唇边含笑,只为她的五姑娘终于找到这般疼惜、爱惜她的温柔男子,「往后,别忘了跟你那些姊妹们一样,按时到后宫给我补课去。」

  「是……」

  官师傅就那样潇洒地离开了,独留下一个满脸嫣红、又哭又笑的云莃傻坐在床榻上。

  因为她相信官师傅的话,毕竟官师傅藉床上反应辨人心与个性的独门绝技,不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且至今未曾失准过!

  原来,他心中有她,真的有她……

  但若他的心中真的有她,为何要对她那般若即若离呢?

  是的,若即若离。

  自到中兴国后,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旁,尽管面无表情,尽管不是必须时,绝不碰触她,而碰触她时,也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并且短暂。

  但他对于她的碰触与给予,却从没有拒绝过。

  这半个月来,为了让况未然也拥有一份他曾给予过她的极致温柔,她可说是费尽心思,悄悄为他打理所有的行头,为他准备他需要的所有东西。

  怕他无聊,她给他准备一人也能玩的九宫图,以及各式各样的纸上游戏,并悄悄放在他的衣箱内;怕他吃不惯中兴国的饭菜,她特地每日早起,督促下人为他准备他最喜欢吃的食物,静静放在房中后离去;怕他会因身在眼高于顶的各国贵族中感到不耐,她不动声色地为他介绍与女儿国交好的友邦国家中,那些个性与他投合的皇子贵族们,然后自己去应付那些棘手的交际场面;怕池……

  云莃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多,永远不够多,但她努力着,努力地让况未然觉得自在,即便脸颊渐渐丰腴而更显俊美的他,身旁时时围满倾慕他的女子,她依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努力地让他感觉到一丝丝温馨,然后在面对着他时,永远轻笑。

  而这样做后的云莃,却蓦然发现,她在同时也感觉到了温馨,感觉到了幸福,并且所有的举动,都是那样的自然而然,一点也不需刻意。

  所以,是不是其实曾经,况未然也同样幸福过?

  所以,是不是其实曾经,他也感受过与她同样的感觉,因此那些温柔,才会那样的自然,没有一丝勉强?

  若真是如此,那么,她如今该做的,就是去寻找出他对她如此若即若离的最主要原因。

  因为由初识那日起,他就像一个巨大的羽翼般,将她紧紧保护在他坚强的双翅下,无论外面有多少的风风雨雨,在他怀中的她,永远自由,永远不需烦忧,因为他永远都在她身后扞卫着她,就算是今天……

  所以,她决心要弄个清楚,若他的心中有她,那么,她就要极尽所能的争取他、留住他!

***

  由打定主意的那日起,云莃格外注意与况未然有关的人事物,因为虽几乎夜夜激狂地被他拥在怀中,但白日之时,他却总与她保持距离地和几名她并不熟识的他国皇子在一起,可他绝不会离开她太远,而且眼眸总戒备的盯着四周。

  他在防范谁?那几名她不熟稔的他国皇子又为何会与他那般相熟,并时而轻松、时而凝重地低声讨论着许多事?

  就是在注意到况未然将戒备藏于谈笑下的神态后,云莃也才同时注意到,中兴国的皇宫不知为何有一股她形容不出的诡谲气息,似是有什么在悄悄进行着……

  这夜,至中兴国后日日与云莃同宿的况未然,难得的夜未归营,但她的房外,却有几名隐身在树上的人彻夜盯梢。

  发生什么事了?

  在房中等了半个夜后,云莃的心怎样也静不下来,所以,最后,她索性悄悄派人打探那几名与他友好的他国皇子去处,果然,不多时,她便得到了线索。

  变装逃过树上人的盯梢后,云莃循着线索,来到中兴国皇宫一角的一个偏僻废弃宫室,而远远地,她便望见了昏暗宫室前有几个不住来回走动的沉重身影,以及一阵紧接着一阵,低哑的,压抑的、痛苦的低鸣。

  仔细凝听着那古怪的呻吟声,云莃的眼眸,缓缓瞪大了——

  因为这声音,是况未然发出的,她绝不可能听错。

  但怎么可能?他向来是那样坚毅、不屈的人啊!若不是受到极大的痛楚及伤害,他绝不可能会任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的。

  是谁?竟敢伤害他?

  耳畔不住来回回荡着况未然的呻吟声,一想及况未然身受的痛苦,云莃的小脸霎时惨白了,而后,她不顾一切地拔腿便向宫室直冲而去,她要知道他怎么了,又是谁竟敢如此伤害他!

  「小公主,不可!」

  未待云莃抵达门前,就有几名男子一起挡在她的身前,他们便是与况未然熟识的那几名他国皇子。

  「让开!」无视这些皇子们的阻挡,云莃继续向前走去,眼神坚决,神情忧急,「我要去看他!」

  「抱歉,小公主。」

  但这几名他国皇子却只是低声道了声歉后,便像堵墙一样挡在云莃身前,怎样也不让她前进。

  听着前方宫室里依然断断续续传来的痛苦低鸣,想像着向来脸上总挂着淡淡笑意的况未然,此刻在其中受到那样的苦痛与折磨,却无一人陪伴之时,云莃的眼眶忍不住红了,心彻底痛了。

  「让开!」咬住牙,云莃瞪着眼前的男子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手中弯刀已出鞘,嗓音却是全然颤抖的,「我说让开!」

  「小公主,请你想想他的心……」望着云莃心痛至极的眸子,望着她眼底的雾光,以及她不断颤抖着的唇角及细肩,白衣男子忍不住别过眼,哑声说道:「他这辈子最不希望的,就是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望着白衣男子脸上交织的无奈与神情,恍然明白况未然不是今日才如此的云莃,眼眸酸涩得几乎都睁不开了,许久许久之后,才声音沙哑的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两年了。」

  「为什么?」

  「冰心蛊。」

  听到冰心蛊三个字后,云莃的身子微微晃了晃,若不是身后有人撑住了她,她恐怕连站都站不住了。

  因为这冰心蛊,每逢单月十五便会发作,一次三天,而这三天之中,中蛊主人,简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若施蛊之人死去,中蛊之人,立即也将阖上眼眸。

  他竟就这样独自忍受了两年,整整两年,而且因不愿让她知晓,宁可再不到她身旁。

  「司徒臻……」

  当「两年」浮现在云莃脑中后,她霎时清楚了,清楚两年前司徒臻为何会失去所踪,清楚为何这两年来况未然从不出现,却在她即将前来中兴国时,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他是来保护她的,保护她不受那如今已成为中兴国妃子,危害中兴国宫廷,并藉此次大婚、各国皇室皆来参与之际,大展其阴谋诡计的司徒臻的伤害。

  总算明白为什么一入中兴国后,那漫天的谣言与抹黑是因何而起了,总算明白况未然为何对自己那般若即若离,却又紧紧跟随着她,总算明白她心底为何会隐隐觉得这皇宫里如此诡谲的所有原因了。

  彻底明白了……

  「中兴国的新任妃子,是吧?」

  「是。」

  「谢谢你们了……」别过眼去,云莃不住的深吸着气,因为这样,她的泪水才不会滑落眼眶,「谢谢你们这两年来……这样保护着他……陪伴着他……」

  「小公主……」望着几乎将下唇咬出血也不愿让泪滴落的云莃,所有人同时别过眼,因为他们都知道,穆尔特家族的女子,是绝不在外人面前流泪的,无论多苦、无论多痛……

  将眼前所有人的面容全牢牢记在心底后,云莃向他们行了一个极为庄重的大礼,然后毅然转身离去。

  「小公主!」一当望见云莃转身时的神态,白衣男子心一凛,立即握住她的手臂,「你别冲动!」

  「我一点都不冲动。」双眼望着地面,云莃冷冷笑着,「我只是想让她明白明白,动我女儿国女儿家的男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待白衣男子的手放开后,云莃傲然离去了,仅留下宫室前几名面面相觑、最后无奈微笑的男子。

  「这还不叫冲动,什么叫冲动啊?」

  「这若不叫两情相悦,什么叫两情相悦啊?」

  「女儿国的女儿家,果真惹不起啊!」

***

  过去的司徒臻确实不知道动了女儿国女儿家的男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现今的她却知道,她小看了女儿国,更小看了穆尔持家族。

  首先,那出身穆尔持家族的中兴国皇太后,突然因病病倒床榻,致使大婚之日硬生生向后延了半个月,更让司徒臻原本设想好的计划彻底乱了套。

  其次,当风采翩翩的女儿国四公主云蓳,挂着她最最甜美的微笑,一身盛装抵达时,中兴城城民几乎疯狂了一半。

  而司徒臻也疯了一半,因为她本欲趁中兴国皇子大婚之日,软禁各国皇族、权贵,然后趁各国内廷因一时措手不及之时派军突袭的部队,已全被承平宫的恊和部队挡在了路上。

  并且,随云蓳一起前去拜见中兴国皇上的一名女侍,如今更取代了她,让那原本独宠于她的老实男子,再不曾出现在她的寝宫。

  再来,当英姿飒爽的女儿国三公主云苎,身着一袭短裤长靴,绝美却霸气地纵马抵达时,中兴城城民又疯狂了一半。

  同样的,司徒臻也疯了一半,因为希孤城已与中兴城结为姊妹城,而现在,希孤城的义勇军正在城外,与她好不容易才拉拢、她欲趁乱宫变时的主力军——皇城禁卫军,和乐融融地切磋着守城防御技。

  她知道,希孤城的义勇军,根本是来保卫穆尔特家族的!

  最后,当纤细柔弱的女儿国七公主云萳,贴心地带着她的随身医侍,特地前来为同为女儿国穆尔特一族,近来卧病不起,以致孝顺的皇子特意将大婚顺延半个月的中兴国皇太后诊病时,本就与女儿国关系极融洽的中兴国上上下下更几乎感动得落泪了。

  而司徒臻明白,那随身医侍根本不是普通医侍,而是白蛊族的族长,他虽无法除去况未然的冰心蛊,却可以在她死后,延况未然七天之命。

  但最让司徒臻难以置信的是,她花了两年时间,花费极大心力,拥有着几千名强力武装,并密藏在深山中的秘密根据地,竟遭三名蒙面男带着仅仅十名斥候,便彻底捣毁,歼灭殆尽。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况未然。

  但她司徒臻不可能输的,因为她还有最后的撒手锏——

  况未然的命!

  为了保住况未然的命,纵使清光了她苦心经营许久的一切,但云莃却依然迟迟不敢动她半根寒毛。

  「我永远不会解了他的冰心蛊!」所以,坐在早受严密监视的寝宫中,司徒臻狠狠瞪视着眼前依旧清雅淡然的云莃如此说道:「因为就算死,我也永远不会让你得到他!」

  「何苦呢?」望着司徒臻与过去完全不同,并且狰狞的面容,云莃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司徒臻冷笑说道。

  「我还会再来的。」云莃淡淡起身,向宫外走去,纵使她的心底,是那样的忐忑、仓皇。

  因为已整整半个月了,用尽各种方式,但司徒臻依然如此倔强,而且愈发恨她入骨,所以她真的手足无措了。

  可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说服司徒臻,她一定要况未然永远不再受那椎心的苦……

  就在云莃踩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至宫门处时,突然,一阵惊叫声乍地响起——

  「哎呀!娘娘上吊啦……哎呀!失火了!」

  当听到身后的呼喊声时,云莃的心猛地一抽,根本没有考虑地便一回身,象飞箭一样的向满是浓烟的宫内窜去。

  就在此时,那宫室竟发出一声轰的巨大爆炸声,刹时间,碎石四处飞窜。

  不能,司徒臻不能死!

  不行,她绝不让况未然就此离开她!

  完全不顾四周飞窜的裂砖碎石、巨大的火光及满室的烟尘,云莃疯狂地向司徒臻的所在位置直冲而去,然后在又一阵的爆炸声响起,身子住后飞去时,整个人被搂在了一个坚实又温暖的怀抱中。

  「莃儿,别去了。」

  「我一定要进去!」不住地在况未然的怀中挣扎着,云莃疯狂地叫着,「我不要让你……」

  「没事的,莃儿,我没事的……」望着云莃眼中的泪,况未然笑得那样满足,「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是的,满足,为这些日子以来,云莃给他的所有温柔。

  在未曾真正拥有她前,她做的一切,他早全看在眼里,刻在心间,每日每日,悄悄地幸福着。

  在真正拥有她后,她毫不保留的浓浓眷恋,更是如海潮的向他袭来,而她对他的所有守护,更是让他几乎落泪……

  所以够了,他真的满足了,而他也会努力的,努力不辜负所有人的盼望,活下去。

  但在此之前,他更要她好好活着,好好为他、为她自己,为所有爱着她的人活着。

  「不!」望着况未然那全然满足的笑颜,望着他眼底的坚决,云莃心一沉,更用力地挣扎着,然后在身上穴道被人点住时,彻底崩溃,「不——」

  「交给你了,一定要安全将她带回女儿国。」将云荞交给爆炸声起后,同样像飞箭一样窜至云莃身旁,却在最后一刻将她让给他的灰衣男子,他笑得眼都模糊了。

  因为这名男子,应该也很宠,很疼爱他怀中的女子的,所以,无论他是谁,他都愿将此生最珍爱的宝贝,交至他手中。

  说完这句话后,况未然再不回头地向火中冲去,接着在被一个惊天的巨大爆炸声炸得双耳隆隆作响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姊夫!」

  况未然蓦地愣了愣,而后,俊目彻底蒙胧。

  姊夫?是吗?原来是他的小舅子啊!

  真好听的称谓啊!


  【第十章】

  「为什么不把他救出来?为什么不把他救出来?」

  「是啊!小宝,你干什么吃的?空长这么大个个子,练那一身破武功,到底管什么用啊?」

  「没要求你当家作主,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会什么啊?」

  「你说啊!你到底会什么啊?到底会什么啊……还有,现在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啊……」

  中兴国皇宫的一间偌大寝宫中,一群人将一名靠坐于柔软榻上的女子团团围住。

  一旁的女子骂成一团、哭成一团,可灰衣男子却只是一语不发地静静坐在床沿,用发梳轻梳着床上那名轻咬着下唇,并不断用颤抖小手轻抚着玄鸟玉佩的女子发梢,动作是那样轻柔,眼神是那样疼惜。

  是的,她是云莃,自那日大爆炸声后,因再没有况未然任何消息,至今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的云莃。

  她的小脸,整个憔悴了,她的红唇,整个干枯了,她的身形,整个消瘦了,因为这些天来,她唯一做的事,就是轻抚着手中的玄鸟玉佩,一遍又一遍……

  因为今日已第六天了,况未然没有归来,而白蛊族族长的延命术,只有七天……

  「这位『小宝』是……」望着灰衣男子温柔的举动,再望着他被女儿国众公主任性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温顺模样,站在屋外窗旁的鞠滕郗低声询问着身旁的甘莫语。

  若他没有记错,这男子应是江湖上最近声名鹊起的青年剑客,号称「千金一诺不可得」的寒冰剑客皇甫寄书。

  「好像是我们的小舅子……」甘莫语同样低声答道,尽管过去的他从不知晓这名赫赫有名的寒冰剑客竟也是穆尔特家族的一员。

  「你们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就在鞠滕郗与甘莫语低声应答之时,云蓳含泪回身向窗外不住斥道:「不会想想办法啊!光傻站着干嘛啊?到底要你们有什么用啊……小莃,你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对身子不好……」

  听到云蓳的斥责,鞠滕郗二人一点也不以为忤,因为他们明了她的心疼与焦急,因为他们一起望向云莃的眼眸,也有着同样的心疼与焦急。

  纵使在云蓳等人大大方方走进中兴国时,他们早已暗地行动,想方设法的将司徒臻的毒根彻底拔除,以绝佳的行动力全心护卫、支持着他们的小姨子,并在收拾掉司徒臻的根据地后的第一时间,便快马赶至了中兴国……

  「小莃,别这样,跟我们说说话啊!」

  「小莃,姊姊求你了,要怎么样都好,就是别再这样了。」

  「小莃,一定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的,姊妹们都在,所有人都在,一定没问题的。」

  其实这样的场景,云莃曾经经历过,而那时,她的姊妹们说的话,跟这几乎一漠一样……

  可那时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的她,惊惶、害怕,不知该如何回应,并且也一直因未曾将自己的感谢与感激说出口而耿耿于怀。

  但这么多年后,在历经这样多事后,她终于明白,一直被那样多人的理解与爱彻底包围着的她,有些话,纵使从来没有说出口,但她一直感谢与感激着,特别是此时此刻。

  因为就是那份爱与信任,让她没有成为司徒臻,而是成为了今日可以被况未然深深爱着的云莃……

  「吵死了……」所以,许久许久之后,云莃抬起了头,颤抖着唇角轻轻地笑着,尽管一串泪珠缓缓由她脸颊滑下,一滴滴滴在了况未然的玄鸟玉佩上,「都多少年了……台词也不会换一下……」

  「小莃啊……」

  「换,我们马上就换啊!小莃……」

  在众姊姊又哭又笑的哄闹声中,皇甫寄书的声音终于轻轻响起了,嗓音沙哑,却执着坚定——

  「五姊,我们一定会想法子找到他的,相信我们。」

  「那还不快去?在这里傻愣着干嘛?不相信你们,我还能相信谁?」

  望着那张带着泪的绝美笑颜,皇甫寄书无视那群哭成一团、笑成一团的姊姊们,缓缓起身走至屋外的鞠滕郗等人身旁,「我们出去走走吧!姊夫们。」

  一待走至花园处,皇甫寄书正欲开口之时,几个人却匆匆冲向鞠滕郗与甘莫语身旁窃窃私语,而他俩听完后互看一眼,一前一后地说道——

  「况兄弟目前没事,正如我们所料,在那场大火里,他确实已逮住了司徒臻,但在他努力不让司徒臻死去时,却遭一名恋慕司徒臻多年的男子擒获。」

  「是的,可由于那名男子怕遭如今尚在昏迷中的司徒臻怨恨,因而迟迟不敢动况兄弟,仅将他囚禁在白虎山的水牢中,而今,他正努力脱困中。」

  「人员、快马皆已备好,沿途所需要更换的草粮与马匹已全数待命,随时可以启程。」二人话声甫落,不远处则大步走来一名高大、肤色黝黑的俊挺男子。

  「但那冰心蛊……」

  「可那冰心蛊……」

  就在所有人心中想着同样一件事时,突然,长廊处闪过一个一闪即逝的身影,而后,一张纸片像飞箭一样飞来,却又像流云似的缓缓落至皇甫寄书手中。

  「加我一份,小弟。」

  「那位是……」听着那疲惫至极的嗓音,望着那抹虽一闪而逝,却让人那般惊艳的身影,甘莫语等人倾慕不已地赞叹问道。

  「大姊夫。」

  望着纸片上那大姊夫不知找了多少能人,经过多少夜不眠不休,甚至不惜亲身以身试蛊的辗转实验,终于找到的冰心蛊解法,皇甫寄书轻轻地笑了。

  因为他这向来神出鬼没、九命怪猫似的大姊夫,这么多年来,只要能让大姊望他一眼,根本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问题解决了……」缓缓抬起头,皇甫寄书望向众人的眼底有抹淡淡雾光。

  「喂!别忘了还有我!」

  皇甫寄书话才刚说完,突然,一个戴面具的紫衣男子倏地出现在高高花台上缘,然后蹲下身向下叫道:「我好歹也是跟烧鹅仙人同甘共苦过的,算我一份不为过吧?」

  「你是……」望着那名自动请缨的面具男,这回换皇甫寄书愣住了。

  「那个,嗯……」听到皇甫寄书的话后,面具男挠了挠下巴,突然转眸向甘莫语叫道:「小甘,你也开口说句话啊!」

  「这位是……」望着那张嘻皮笑脸的脸孔,甘莫语又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想加入女儿国驸马团,却至今未能如愿的海老国大将军王荆璩岑。」

  「不知各位姊夫……」

  「有空。」

  「有空。」

  「那我们就走吧!」

  「喂!别丢下我啊!再怎么说,我也是驸马团的预备团员啊!各位未来的连襟兄弟们……」

***

  秋高气爽,和风宜人,一抹深蓝在虹城满是枫红的街道上走过,她的小脸虽看似淡漠,她的脚步虽看似匆匆,但她整个人,就是虹城街道上最亮丽的风景。

  远远望着云莃那绝美的小脸,以及她专注的神情,原本想给她一个惊喜而故意戴着人皮面具的况未然淡淡笑了,因为他猜的一点也没错,她此刻穿的是深蓝,她在工作中,所以,他的惊喜可能要等一等了,但无所谓,他有的是时间。

  是的,他有的是时间,因为他回来了,在上苍及所有人的帮助下,在离最后望见云莃那凄楚小脸的第五十六天,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后,终于回来了。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一身伤痕,依然不放弃地试图由被囚禁的深深水牢中脱身时,那由女儿国小舅子领军的女儿国驸马团行动之迅捷与慓悍,更忘不了,当他被救出时,那几张比他更激动的脸孔笑着对他说「兄弟,是我们要谢谢你,因为若找不到你,我们也不用回去了」时的揶揄。

  至于机关算计,到最后仍欲做困兽之斗的司徒臻,以及那名对司徒臻始终不离不弃、百依百顺的痴愚男子下落,他也不想知道了。

  之所以不想知道,不仅因为他明白驸马团会对他们做最好的处置,更因获救后的他,一心一意地只想快些回到云莃身旁。

  但由于满是伤的身体无法负荷,又怕他见了云莃,心情过于激动、让祛蛊的成效打折扣,因此他只能接受驸马团的建议,就近祛蛊、养伤,在熬过那日夜思念的五十六天之后,再次回到她的身旁。

  这一次,再不离开了,永远,不离开了……

  望着身旁路人们痴傻凝望着那抹深蓝,却完全无意打扰她的迷恋目光,况未然笑得是那样的满足,因为他明白,自己的目光,一定也与他们相同。

  就在况未然带着满脸笑意转身离去时,却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低语纷纷——

  「莃大人怎么了?」

  「她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啊!」

  「现在是莃大人的工作时间,是哪个混球竟然干扰她工作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况未然也忍不住转身了,然后望着远方不知为何动也不动的云莃,望着她望着他的方向,小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情。

  心跳,突然间加速了,就在况未然不知该走还留之时,他看见云莃慢慢举起她颤抖的右手,对他比出了三个手势——他们曾约定的手势。

  她……认出来了……这么忙、这么远,曾经分离那么久……依然认出来……

  「莃大人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啊?」

  「对象是谁啊?」

  在不断的低语声中,路人们的眼眸,一起好奇地向路的那头望去,然后望着路那头的况未然,同样颤抖地伸出右手,比出了三个手势——他们曾约定的手势。

  「上苍啊!莃大人笑了。」

  「那一定是烧鹅仙人!莃大人的烧鹅仙人回来了!」

  是的,云莃笑了,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带着那毫不掩饰、炫目又灿烂的笑容慢慢朝况未然走去,然后愈走愈快、愈走愈快,最后,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中。

  「我找到你了……第五个身分……最后一个……」紧紧搂着况未然的颈项,云莃笑得美目都蒙胧了,「找到了……」

  「是的,你找到我了……我的第五个身分……最后一个……」不住来回轻吻着云莃的颊,况未然的嗓音是那样沙哑,俊目也满足雾光,「所以,我的秘密可以全部告诉你了。」

  「但我现在工作中……」尽管那样不愿离开况未然,但在感觉到身旁疯狂的欢呼及口哨声后,云莃的脸颊飞起一抹嫣红,缓缓放开他的颈项,退后三步。

  「我可以等,我有的是时间。」轻轻凝视着云莃艳红的双颊,况未然笑得温柔。

  当那两双深情的双眸,缠绵、依依不舍地交缠在一起时,海潮般的耳语,也缓缓扩散着。

  所以当云莃终于回身时,才发现,她所在的虹城街道,不知何时,竟彻底净空了。

  「……」蓦地愣了愣,云莃有些狐疑地望向身旁的闵师爷。

  「咳!莃大人,女皇方才下令,二十四时辰内,莃大人方圆一里内除烧鹅仙人外,不许人靠近,所以小的也必须先走一步了。」

  「什么……」看着说完话,憋着暧昧笑意匆匆离去的闵师爷,云莃连后颈都羞红了。

  这任性的大姊,至于做到这样吗?

  「看样子我成为你这两日里唯一的工作了。」牵起云莃的纤纤小手,况未然来回轻吻、轻啄着那只柔荑,眼眸缓缓深邃。

  「你……」望着况未然那深如潭底的眸子,云莃低垂下头,脸颊轻热了起来。

  「可以吗?」

  「嗯……」

  所谓的可以,就是这一个日夜,云莃完全离不开况未然的怀抱,一回又一回被他激狂地爱恋着、占有着。

***

  「你有好多天都没给我画眉了……」当屋外轻轻下起雨时,一声娇语喃喃由五姑娘的五楼寝宫响起。

  「往后,日日画,天天画。」

  「你还没说你的秘密呢!」

  「还记得我同你玩寻人游戏时要你比的手势吗?」

  「嗯!」慵懒躺在况未然怀中的云莃很自然地比出手势。

  「我爱你。」轻轻握住云莃的手,况未然将其举至唇边轻吻着,笑得欢畅。

  「什么?!」听到况未然的回答后,云莃终于明白,为何每回自己向他比这个手势时,他总笑得那样幸福、那样开心、那样满足。

  「而这个……」举起自己的手,况未然比出了独属于云莃的那三个手势,笑得更邪俊了,「我要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呃啊……」

  当屋内喘息声再起时,天边的乌云,也缓缓散去,露出了阳光。

  阳光,斜斜照入这间位于五姑娘府中心处的五楼寝宫,这间虽无守卫,也不再存有任何秘密及眼泪的幸福寝宫。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