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18

李锦银: 穿越安之若素 81-100

 第八十一章 又来了

宋星楼竟然有谋反之心!安无忧听到书房内三人的对话,大吃一惊。

其实,以他的性子,便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又与他何干?他不是正道大侠,从不曾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更不是想借机归顺朝廷的江湖中人,对告密镇反也没有半点心思。只是,宋星楼刚刚收安狐为义子,还是这样大张旗鼓,若他日他东窗事发,岂不是连林若素母子二人也要受到牵连?这才是他唯一关心的。

看着那两个石越国的使者从宋星楼的书房出来,趁着夜色离开。安无忧想了想,还是悄悄地跟了上去。虽然这些事他不清楚和暗阁找上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多了解总不是坏事。

书房里,宋星楼看着跳动的烛火,仿佛定住了一般,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片刻之后,他拿起桌子上那个翠绿的玉盒,轻轻地打开盒盖,取出里面那把皱巴巴的扇子,仿佛是在欣赏一件大师所作的艺术品,没多久,他那一直绷着脸就重新绽开了笑容。

安若素,我实在是不想放你走。可是,继续把你留在身边,是不可能的。

他又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把那扇子慢慢收好,这才站起来,推了书房门走了出去。

月亮早就隐去了,东方的天空就像一张被不小心泼洒开去了一杯浓茶的宣纸,铺开渲染,开始明亮,却更多的还是灰暗。宋星楼抬起头。望着天空。

若是这时有人走进这个书房所在的院子。一定会以为瑞王爷恁地好兴致,冬夜凌晨出来赏夜景。

只有宋星楼知道,他看地是书房的屋顶,是安无忧之前潜伏的位置。

和黑夜一样颜色的暗卫从不远处风一般地掠了过来,跪下:“王爷。”

宋星楼还是那样站着,没有动,就好像没有听到手下的话声。

而那个暗卫就那样跪着,也好像石化了一样。

半晌,宋星楼忽然叹了口气,仿佛万分疲倦地转过了身。正对着暗卫。

其实,这些暗卫的名字他早就不记得了,暗卫就是他们共同拥有的名字。毕竟,死士要了名字来做什么?最好的死士,就是能做到让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曾经存在过——无声无息地活着。然后,无人知晓地死去。

想起结草庐后巷的那具尸体。宋星楼地眼光黯了一下,旋即把自己的整张脸都隐在了黑暗之中:“什么事?”

暗卫抬头:“安无忧会是个隐患。属下建议早日把他除掉,以免夜长梦多。”

宋星楼却淡淡地同时也是坚决地说:“不用。”

暗卫惊讶地看着自己誓死效忠的主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星楼笑了,笑得天地失色。笑得漫不经心。笑得绝美无比,却也笑得无端寂寞,仿佛繁华落尽:“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不用。”话语之间,平端多了些冷意。

“你下去吧,全力追查石越国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文商国内活动。”宋星楼说完就又背过身去了,又像原来那样望着书房的屋顶,仿佛没有察觉到暗卫的离开。

安无忧,我不杀你。如果你足够聪明,就快点带着安若素离开。离得远远地,哪怕天涯海角,离开这些阴谋争端,是是非非。

转身回到书房,宋星楼又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那个玉盒,终是没有再去碰它一下。他修长俊秀地手不自知地握了起来。明白自己除了虚无之外什么也抓不到之后,他终于无力地垂下了手。

心里,却空得厉害。

弯起嘴角,宋星楼试让自己微笑。

计划开始了,那就这样做下去吧。

他已经没有选择。

赤炎霜是在听完了宋星楼和暗卫的对话后,才离开。他看了一眼安无忧离去的方向,微微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见林若素。

来到林若素的卧房,在那张大大的软缎丝棉地床上地一个角,他找到了她。

看着把自己用被子裹得和一个球似的林若素,赤炎霜居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初二人同眠的情景。那时,她地性子是极其温顺的,在自己的怀里,蜷缩起来宛若一只猫。

林若素被人迷迷糊糊地扯了被子,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床前的人影,还没有从睡梦之中完全醒来的她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无忧?”

赤炎霜微微地笑了,薄而细长的嘴唇抿出一条没有多少感情的弧度:“可惜,我不是安无忧。”

然后,没有张开眼的林若素心里就立刻醒了。那个三五不时梦游,嗜好是专搅人清梦的赤炎霜,又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认命地爬起来,眼睛适应了一下房间里的黑暗,林若素很不情愿地坐了起来,把自己的棉被裹得更紧了些,却也不说话。实话就是,她的脑子还没完全开工,语言组织能力暂时丧失。不过,其实就算她的脑筋这会儿处在活跃高峰,她依旧还是不知道要跟赤炎霜说些什么。总体而言,林若素对赤炎霜的行径是无话可说的。

首先,那三十杖责虽然不是她挨的,可是伤是她养的。放到现在,谈不上故意谋杀的话,他赤炎霜怎么也得算个家庭暴力吧。

其次,既然已经把安敏休了,那也就是说,他和她现在没啥关系吧。他凭什么三天两头来打搅她的生活?还口口声声地要她跟他回去。你知不知道我是从现代还魂过来的?也就是诈尸来的,你要把我带回去养小鬼运财吗?

可惜,人家会武功,自己打不过不说,要命的是,她的心里还有个安敏这个敌我不分的家伙留给自己的余情,所以直接导致了林若素只敢腹诽。

赤炎霜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他武功了得,黑暗之中的目力也比一般人要好很多。把林若素脸上精彩无比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生动无比。半晌,他忽然出声道:“安安。”

“嗯。”林若素居然在自己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自动地应了一声。她心里不由一惊,立刻集中注意力。

赤炎霜不知道林若素心里的惊疑,他看了一眼偏厢的方向。安狐就睡在偏厢。他淡淡地问:“那个,是我的孩子?”

问句。

林若素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不是。”

黑暗之中,林若素只知道赤炎霜稍稍静默了一会儿。

一会儿之后,林若素感觉赤炎霜的手覆住了自己抓着被子的手,她下意识地想挣开那温暖厚实的桎梏,轻轻地挣了几下,却挣不开,只感觉赤炎霜又抓紧了几分。

好了好了,牵手而已,她从了就是。林若素很没骨气地在心里投降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在这方面计较,而是要怎么蒙骗过他孩子不是他的。

就在林若素心里乱糟糟地还没有理出什么头绪的时候。赤炎霜突然笑了一下。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林若素还是直觉他笑了一下:“安安,你还是没有变,一说谎就会手心冰凉。”

然后,他再说了一遍:“那个,是我的孩子。” 

这次,是肯定句。


 第八十二章 退无地

林若素努力隐藏心里的懊恼:“你弄错了。”

赤炎霜淡淡地道:“哦?”语气里俱是不信。仿佛这一句回答不过是应着林若素的话顺接而来。

“你……”林若素气苦。

赤炎霜笑了笑:“那是谁的孩子?”仿佛逗弄小狗一般,他问得漫不经心,只因为心里根本就是认定了的。

林若素张口,想像以前那样,说是陆砚的孩子,话到嘴边,却又没了声音。她凭什么把陆砚扯进来?她承认自己一直很欺负这个好脾气的老实人,要是她再无良一些,也就找到挡箭牌了,偏偏要命的是,这会儿,她居然良心发现了。

“反正不是你的。”林若素依旧死鸭子嘴硬。

反正?赤炎霜在黑暗之中轻轻挑了挑眉,还真是个有趣的回答。

“你真的不要跟我走?”他问。

“不。”林若素回答地很坚决。

赤炎霜沉吟:“哪怕,留在这里会有性命之忧?”

林若素闻言没了声音。听赤炎霜说话的语气不似是在威胁自己。她沉默了片刻,很突兀地干笑了两声:“你不要虚张声势了,这里是瑞王府,除了挡不住你这样武功高强的无聊武林人士,一般歹人压根进步不来,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对于林若素对自己的评价,赤炎霜不置可否地继续道:“若是你是想借着瑞王这棵大树乘凉,那我奉劝你,还是早点做好树倒猢狲散的准备。”

林若素听他话里有话,立刻问道:“什么树倒?难道宋星楼会有不测?”她以为赤炎霜的意思是。宋星楼会因为什么原因遇刺。

感觉到赤炎霜摇了摇头。林若素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在为自己摇头,还是为宋星楼摇头,心里更是关切起来:“你要是想我跟你走,至少要把话说清楚。”

赤炎霜这次来的目地之一本来就是通知林若素宋星楼和石越国结盟地事,只是,他需要看看林若素的反应,才好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作准备。此刻,见林若素果然上钩,追问不已,他心里为现在的情况重新做了估量后。这才说道:“宋星楼已经心存反意,如今已经和石越国暗中结盟,举兵夺位只是早晚的事。”

什么?!对林若素而言,这个消息简直是一记重磅炸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在她的印象里,宋星楼并不是一个特别热衷于权力和地位的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她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然而,语毕。她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而赤炎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地心又往下沉了一分:“我只听说,这位王爷,少时很是多情。”他从其它途径,早就知道宋星楼年少时的那段往事。虽然于他而言,为情而谋权多少是件可笑的事情。但他此刻说这话不过是要让林若素相信。宋星楼真的把自己推上了一条几近自我毁灭的道路。

他需要的,是林若素尽早和自己一起离开这里。

那件事情拖得太久了,他地耐心虽然很多。但不喜欢白白浪费。

林若素沉默了。赤炎霜的话等于间接地证明了她不祥地猜测。宋星楼不想就那样手刃宋陌尘,他要把他从权力的至高峰推下谷底。如果一个人前一秒还能掌握他人生死,后一刻却被他人掌握了生死,这滋味,的确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能折磨人。

林若素心疼,为宋星楼心疼。

更让她感到无奈的是,这件事情,她根本就阻止不了。

作为朋友,也许她可以劝说宋星楼,但是他会听吗?也许,自菁菁死后,这就是他活着唯一的信念,要是突然让他放下这些年地那些部署,怎么可能是一两句话就能劝动地?

林若素有些愤怒地看向赤炎霜的方向。虽然自己和他坐得很近,可其实她却感觉有万里远。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以一种她无法拒绝的姿态进入到她地生命里,除了安狐,几乎从来只会给她带来坏消息。

天已经有些发亮了,赤炎霜的轮廓也逐渐清晰了起来。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极薄的嘴唇。以前,听孤儿院的阿姨说过,嘴唇薄的人,性情也常常是极薄凉的。

赤炎霜,你到底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才会来接近我?

毕竟,我可是你的休妻。

忽然就想起了年少时读到的一首词:

“春日游,杏花满枝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当时,林若素想象过那个诗中少年的样貌。少女时代多愁善感的幻想早就不记得了。想来不过是将英俊,优雅,温柔等词都用上去了而已,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想象之中的唇,那笑起来时有些蛊惑的唇,薄的,犹如刀锋。就如同此刻,赤炎霜的嘴唇,总是抿成一条冷冽的直线,让人顿觉无情。

可不是呢,现在自己不就是那个被无情弃的女子吗。不是,应该是安敏才对。也只有安敏,才会被无情抛弃了,却还这样缠情痴念。

是的,那个痴怨的人,那个被赤炎霜重伤如斯的人,是安敏,不是她林若素。

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林若素冷冷地说:“如果你来在这里的目的是让我知道这件事,那你已经达到目的了,可以走了。”

本来,林若素会一直这样瞒着别人赤炎霜来找自己的事,小半是因为赤炎霜的目的不明,说了不过是大家一起烦心,多半却还是因为心里尽量被她忽视的,想要保护赤炎霜的想法。此刻,想明白的瞬间,她也就毫不留情起来。

赤炎霜见林若素迅速地转变为这么强硬的态度,讶异之余,却更有了些兴趣。只是,对上林若素没有一丝疑惑的双眼。赤炎霜心里某处忽然动了一下。以前,那双眸子里,更多的是一种痴恋,一种无时无刻视线的萦绕。现在,这双眼睛比原来更生动,更清澄,更灵秀,却不再有一丝过去的影子。

如果说,京都初见她,她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那时她的双眼里,还有惊慌失措。那此刻,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倔强和骄傲。

这个曾经爱到几乎死于他手下的女子,没有一丝犹疑地把他推离到一个相对的位置。

人相立,退无地。

看着林若素的那双清澈的眼睛,赤炎霜不禁低低地唤她:“安安。”那一刻,他语气寂寥,仿佛失去了一样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 

然而,这一次,林若素却再没有回答。


 第八十三章 独立

林若素将棉被裹紧了些。

自赤炎霜莫名其妙地喊了她一声然后就迅速离开之后,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抱膝坐在床上。

天知道,刚刚她需要多大努力,才能压制住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准确地说,不是自己,而是她,安敏。对于这个可怜的女子,林若素抱着无限的同情,这也是以前,她明知道安敏对赤炎霜有情,却不去刻意压制她的原因。毕竟,她占了安敏的身体,也算是间接造成了安敏的不幸之一。即使不多想,她的心里还是有着负罪感。

而她却同时又不得不和她争得身体的控制权。

虽然,林若素心里有数,要是没有她,安敏也许会死。可是,也有可能,她不会死,那现在,她就可以跟着来带她走的赤炎霜回去了,还有他们的孩子。

即使,赤炎霜只是有其他目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堵了一把浸透的烂棉絮一样,气都喘不过来。

冷。

林若素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林若素却还是觉得房间里黑暗,暗得她立刻下床去掌了灯。直到看到那闪烁跳动的烛火,她的心里才慢慢,慢慢地暖了起来。

推了门,去偏厢看安狐。

安狐睡得安稳,林若素小心地没有吵醒守在偏厢照应安狐的蔡姨。她怔怔地看着他沉睡的小脸。倒是肚皮朝天睡得缩成一团的小雪狐醒了。睁着圆骨碌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也很奇怪,为什么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生龙活虎外加对它凶巴巴地女人,这会儿,眉眼之间竟染上了一层忧愁。

林若素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真地雪狐能通人性,小狐狸朝安狐的怀里拱了拱,似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立刻又呼呼地睡了过去。而安狐睡梦之中还伸出小手摸摸雪狐的肚皮。

林若素看到此情此景,不由会心一笑,心里的烦闷也似乎减轻了些。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卧房,林若素重新睡回床上,即使没有睡意,她还是闭上双眼。

而与此同时,安无忧跟踪那两个石越国的使者并无什么收获。已然返回瑞王府。他回来的时间并不算早,但正好能看见赤炎霜从林若素的房间离去的身影。

如果此时他跟上心绪有些微乱了地赤炎霜,也许会发现,赤炎霜离开瑞王府后兜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王府。

但是,他只是轻轻地快步来到林若素的门前。立在中厅外,想要推门进去。却在手伸出去一半之后,又握成拳颓然垂下。

他知道,推开这扇门,进去左转,便是林若素的卧房。此刻。却仿佛有如万里远。

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人知道安无忧是什么样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林若素的房里亮起了灯。那上好香精蜡烛的烛火在窗纸上晕开一层暖暖地金色。却让安无忧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凉。

之前隐去行踪跟着那两个石越国使者,他地衣领因为施展武功而微微有些松开了。寒夜的小风渐渐地钻进了衣服里。很奇怪,他明明有深厚的内功庇体,此刻,却还是有着极微薄的凉意慢慢爬上了他的肌肤,冷得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畏缩。

然而,他还是脊背挺得笔直,不曾有一丝弯折。

静静地独立于门前,安无忧沉浸在自己地回忆之中。想起遇见林若素后不一样地生活,他无声地笑了。

束发冠带,长身玉立,他的笑容显得那么轻盈跃然,不似人烟之景,看得天上的月亮不禁想要羞得隐进云雾之中似地,却也让人几乎要掉口水。

他听见林若素起身开门的声音,甚至猜测莫非她感觉到自己站在门外了吗?然而,林若素的脚步轻而急地走向了偏厢的方向。

忽略心里的失落,安无忧感觉眼睛因为最近睡得太少而有些干涩,然后,就渗出了一点水意。闭上眼,他却还是准确地面向屋内林若素所站的位置。

半晌,林若素的脚步略为轻缓地又一次经过中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安无忧能丝毫无误地说出林若素的每一个动作,却唯独不睁开眼睛。

直到再也听不见一点声响,他才仰起头望向天边即将落下的月亮。上弦月弯而细,有如一把银钩,拉扯得人心尖子上的那点思绪痛不可抑。

安无忧却还是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他慢慢地回忆那个第一次任务时被他杀死的孩子,回忆他哀求的声音,回忆他惊惶的眼神,回忆他死去时凸起的双眼,回忆那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他必须这么做,不然怎么在暗阁面前保护林若素?

亲手拿刀凌迟自己的感情,总好过看到她有危险。安无忧不需要林若素看到他的痛苦,他知道自己可以一个人收拾起所有。

所以,何必让她知道了担心?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安无忧只是安静地在外面站着,一动不动。

蛋壳青的颜色开始布满东边大半的天空,曙光也慢慢出现。当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洒进这个别院的时候,安无忧的身影却几乎要湮灭进这没有丝毫温暖的阳光里,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听见里面传来人起床的声响,安无忧犹豫了一刻,终于还是在有人看到他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里。

换了这身夜行衣,他便要去和林若素吃早饭。

这于他,已然是习惯。

刚把日间的衣服穿好,还未束上腰带,安无忧的房门就被人推开,接着,一个浅红的身影就这样冒失地闯了进来:“无忧你赖床吗?怎么这会儿还不来吃早饭?”

来人不是林若素又是谁?

安无忧听见林若素叽叽喳喳的声音,却微微笑了:“我马上就好。”

林若素大大方方地拖了椅子到安无忧旁边坐下,摆明要等他一起出去。

昨晚,后来她一直没有睡着。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棉被也无法给她温暖。那种感觉太难受了,早上起来,她第一次希望有个什么人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静静地站着,也算陪着她,她就不会再那么强烈的不安。

她决口不提赤炎霜来过的事,安无忧也不问。安无忧要去拿腰带,林若素却先拿到手上,抽出安无忧至于腰带之中的软剑,这才递给他:“这种东西太危险啦,反正现在也用不到,收起来好了。”

安无忧束好腰带,微笑着点点头:“嗯。”然后转身把剑盘起放到床侧的柜子里。

林若素拉起安无忧的手:“走,吃饭去。”

安无忧便笑得更开心了一点。

两人一起走出房间,经过院子,去正厅吃饭。

有寂寞庭院。

有耐不住寒的常绿的叶子飘了下来,却给人倏忽乱花迷眼的错觉。

有清秀雅人的少年,素的衣,墨的发,牵着女子的手,缓缓前行。

那叶子便这样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肩她的发。冬日的阳光顿时也有了温度,甚至可以让人听见它撒下时细碎的声音。

明明有很多声响,此刻却是一切静谧。

静得让人的心几乎是疼的。


 第八十四章 黄金十两

赤炎霜离开林若素的房间后,便直接施展轻功跃出瑞王府几乎是虚设的高墙。他要去见一个人。

此刻,本是寻常人睡得最为安沉的时候,他在没有一个行人的大街上慢慢地踱着步子走着,心里却有一处不由自主地动着。

蓦然,便想起了安敏初嫁红妆时盖头下的那一张娇羞的脸。

原本,要不是因为阴谋,自己也是会庇护这个柔弱女子的吧,赤炎霜默默地想。

那一夜,他挑起那方喜帕,却已然注定不会是她的良人。只有她却还执迷。

那一日,她被指与人通奸,他知道,她是清白的。

可是,那又怎样呢?

当时,他需要她是。

所以,她就是了。

想来,她当时已然是知道自己是有孕了的,却硬是承了那三十杖责,绝口不提此事。

呵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早知道她外柔内荏,却不想她的骄傲竟是这样决绝,不惜以命一殉。

却不知她殉的是什么?

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鹊桥,于是只好就这样一直站在对面,相望不相守。

自是,也不相爱。

没有开始,已然结束。

只是,想起今晚林若素那清澈的眼神,赤炎霜不禁皱起了眉,双唇抿得更紧了些。

那一刻,他的心里的动静,不是心动,却依旧是波澜。仿若有小风拂过湖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还是一圈一圈的有波纹漾开。想叫它归于平静。却反而把水纹激得更大了些。

来到一个街角,敛了心神,赤炎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温谦的微笑。仿佛,他不是睥睨武林地惊雷山庄地庄主,倒似打马御街前温柔多情的状元郎。

他转进一个脏乱的街角,继而来到一个窄小深邃的巷子,走进一家小酒垆。要不是那个和蒙了一层厚灰的红灯笼一起挂着的酒旗,没有人会相信这么小而且破的建筑会是一个酒垆。

在乌黑油腻并且缺了一角的桌子边上坐下,赤炎霜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挂着微笑。细薄的唇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酒垆地老板是个驼背的老人,一身褴褛的衣服让人怀疑他不过是个路过进来讨酒喝的老乞丐。从赤炎霜走进来到现在,他一刻也没有抬起过头,不仅不过来招呼,甚至连看都没看赤炎霜一眼。

赤炎霜似乎也很有耐心,脸上的笑容不变。坐在这除了他再没有其他客人的小酒垆里,一动不动。

许久。老板似乎总算想起来自己是靠卖酒为生地,他佝偻着走到赤炎霜身边,用他嘶哑的嗓子问道:“客官要喝什么酒?”

赤炎霜看着他,缓缓地道:“听说这里有种很贵地酒,我就喝它吧。”

老板抬起头。看了一眼。眼里有精光闪过,又立即低下了头,嘿嘿笑着:“我怕你喝不起。”

赤炎霜淡淡地道:“喝不喝得起。总要我听了价才知道。”

老板哑着嗓子说:“一两黄金,一滴。”

要是林若素现在在场,定然会上前来揪起老板的衣领凶悍无比地威胁他不要漫天要价,然后再灌输给在场的人什么叫消费者维权。

然而,赤炎霜却只是缓缓地摇头,笑得更盛:“果然是贵。不如便宜一些,我出十两黄金一滴的价,老板可卖?”

老板也笑了:“想不到,还有人知道我在这里。赤庄主这价倒真是出得豪气。只不知,自你父亲那一辈惊雷山庄就内忧外患,交到你手里还有没有这个财力供你这样花费?”

他的话说得轻飘飘地,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之前惊雷山庄几乎不为外人知地状况。的确,赤炎霜的父亲,也就是惊雷山庄地上一任庄主,性格向来懦弱,不善经营,不过是靠着之前的家底子撑着。等到赤炎霜接手山庄,已然是个被掏得差不多空了的壳子。

要是同赤炎霜说这话的人是别人,他必然不会留下活口。但眼前的老人不同,他知道的江湖隐秘,多得如牛毛,除了遍知天下事的何不知,他便是这世上知道最多秘密的人。然而,何不知早已归隐,这江湖上便只有这个老人知道众多秘闻了。

所以,江湖上想杀他的人和想问他问题的人一样多。然后,有一天,他也消失了。关于他消失的传闻很多。有传他被仇家追杀而死,也有传他去了别国隐遁。

本来,赤炎霜也以为他死了。直到前几天,他才得到消息。

这个老人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年轻时曾有人问他问题,他的回答是按黄金十两来算的,不是十两一句,而是十两一字。自此,江湖上的人便淡忘了他的名字,只称其黄金十两。

所以,刚刚赤炎霜一说十两黄金,老人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黄金十两很干脆地直接切入主题。

赤炎霜问:“京都郊外山上的山洞可是……”

“不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黄金万两打断,老人混浊的双眼里却自有一片清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又看了一眼赤炎霜,这才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不是。”

赤炎霜又要张口问,黄金十两却抢他一步先开口道:“我不知道。”

老人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惜我真的不知道。”

赤炎霜的瞳孔迅速地收缩起来:“连你也不知道?”

黄金十两却笑了,有些不甘地道:“世人皆知我比不上何不知,却鲜少有人知道,我唯一比不上何不知的,就是我不知道你要问的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看向赤炎霜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慈爱却有些无奈:“也幸好,我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以我的性子,这件事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还不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痴儿,你的能力非常,假以时日,自有担当,何必偏偏觊觎那不属于你的东西。”人上了年纪,争强好胜的心就少了,反而更多的是关心起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和事了。

赤炎霜笑了,双手抱拳:“多谢前辈提点。”

黄金十两摇摇头站了起来:“你走吧。”说罢,他自己倒是先走出了小酒垆。

赤炎霜知道,他明天再来这里,必然是一个空店。

随后,他也出了店,却还是朝瑞王府的方向急急行去。

潜入瑞王府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林若素所住别院的方向,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去了另一个方向。


 第八十五章 关心之策

“看看看,笑了笑了……”淳王抱着安狐,逗弄得相当有有孙万事足的样子。

林若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拉着安无忧一起溜出了王府,儿子丢给那个已经开始由和蔼大叔往慈爱爷爷方向发展的淳王。当然,她也捎带上了玉叶,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由不得她不心软啊。结果她刚一宣布带她出去,玉叶就立刻整个人的视线都粘着安无忧了。郁闷啊,谁叫自己平时治下不严,还常常开玩笑,弄得自己现在几乎没有威信可言。林若素总算明白什么是自尝恶果了。

三人出了府,林若素一心往她心心念念就要开张的麻雀屋奔去。

各项工作在总能正确理解林若素意思的邹仁发的指挥下,顺利而平稳地进行着。林若素里外看了一圈,居然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闲不住的她立时便无聊起来。

指派安无忧去给她的护院当狼牙棒教练,林若素又狠狠地过了把眼瘾——英姿飒爽的无忧脱了稚气,真是少年英杰啊,啧,看得她直抹嘴巴。

怪不得当初公司里一堆男同事整天交流什么《美少女梦工场》的游戏。林若素现在总算明白养成游戏为什么那么受欢迎了,嘿嘿,养成养成,重在过程啊。

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林若素心里却开始想之前赤炎霜告诉她的事。

宋星楼真的要谋反吗?若是现在的宋星楼,自然不会这么不理智的。可是,林若素怕就怕,这是宋星楼早就决定了的。当时菁菁死去之日,宋星楼不过是情弦初动地少年,自有一股冲动。再加之。他和宋陌尘又是亲兄弟,这件事给他自然也是会带来不少阴影的。两件事叠加在一起,造成的负面影响还真的不是林若素可以估计的。

所以,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要是宋星楼真的存心谋反的话,自己还真地是想不到怎么劝他。

两人虽然交情不错,可是。现在可是说句错话都可能会掉脑袋的古代,她总不能冒冒失失地跑到宋星楼面前和他说,喂,那个谁啊,我知道你小子打算篡位,我告诉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首先。宋星楼承不承认还是问题呢。就算他承认,那接下来呢。自己怎么跟他晓明大义?

晓之以情?他的情便是对菁菁的情,他当时能克制住自己,没有一剑把宋陌尘结果了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这样的决定不可能是现在才下的,宋星楼必定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地,而且肯定是离菁菁去世的时间只近不远,毕竟,时间地力量是巨大的。不管怎样的伤,总会慢慢平复,即便不容易愈合,至少也不会如当初那么痛苦。所以,现在自己哪可能几句话就劝动他?

动之以理?林若素一点也不觉得什么忠心爱国这类的词能打动宋星楼。

诱之以利?苍天明鉴。这真的只有宋星楼诱她的份。

林若素越想越发愁,却没有考虑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劝宋星楼。几乎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把宋星楼划在自己人这边了。宋星楼虽然嘴巴臭,其实心肠真的不错,几次三番地救了她。自从那日。他对林若素坦言自己的往事之后,林若素看向他地眼神里便多了份关心。

以前,林若素觉得她到了这里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宋星楼应该算是最让人羡慕的了——含金衔玉帝的出生,美冠天下的容颜,锦衣玉食地生活……虽然林若素知道,只要是人就会有烦恼。可她也和多数人一样,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总会习惯性地忽略看起来比自己幸运的人地烦恼。因而,林若素自然也就少关心了宋星楼一些。再说,她拖儿带弟的,他的事她哪里顾得过来。

但是,自从御花园对话后,林若素看着宋星楼时,却总能透过他魅惑众生地绝美笑容,瞧出一点落寞,即便,宋星楼藏得很深,却还是叫林若素每次看他笑时便止不住地会有些许的心疼。

他呵,不过也是个倔强的人,明明过去了很多年,却还是那个伤心的少年。

林若素一边想着宋星楼的性格,一边想起自己和他乐此不疲的拌嘴,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然而思路回到阻止宋星楼谋反在这件事情的时候,林若素立刻又摇摇头。

这事情真的很棘手啊。

林若素有个习惯,那就是实在搞不定某件事的时候,她就会开始积极地寻找援助。

一向被她排在寻求支援第一位的安无忧这次被直接P.想他搀和进这些事里来。呃,当然,这也是在考虑了安无忧的口才水准之后的决定。安无忧虽然沉默是金,但宋星楼绝对不会被这些“金子”打动的。

至于淳王,唉,他虽然是宋星楼的至亲,但是毕竟是长辈,同时也是和宋星楼父子一朝为官,万一自己跑去告诉他他儿子目前的计划,他不劝阻宋星楼,反而脑袋秀逗了决定用现实行动来在证明一下什么叫“大义灭亲”,那宋星楼岂不是效命不保?

所以,鉴于这个风险性和变化系数太高,淳王也给林若素排除了。

看来,剩下来的只有陆砚一人了。林若素想了想,陆砚和宋星楼年纪相当,又是师兄弟,且就她的观察,宋星楼还是很敬重陆砚的,由他来劝估计会有些效果。

好,决定了,去找陆砚。林若素说风就是雨,立刻叫来邹仁发,想叫他赶马车送自己去结草庐。忽而想到邹仁发现在也算是个小BOSS了,便吩咐他在店里找个人当车夫。

安无忧虽然操练着护院,但注意力几乎没有离开过林若素。只见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后来她喊来邹仁发说要去结草庐,他便知道她是要去找陆砚,只当她是想要去找陆砚说昨晚赤炎霜来过的事,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克制住自己走到林若素身边的冲动,继续站在一干护院面前演练,眼角却看到林若素向着后院的门走去。心里的失落便又重了些。

林若素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安无忧面前:“无忧,我去结草庐一趟。”

安无忧点点头:“好。”

林若素感到安无忧有点郁郁的,不由自主地便加了一句:“我去问问小狐身上长了些疹子的事。”

虽然清楚她说的不是真话,安无忧还是微笑着道:“去吧。”

林若素摸摸鼻子,似乎真的没什么话要说了,这才急忙忙地向门外跑,她刚走到门口,却又听到安无忧在后面喊她:“姐。”

“嗯?”林若素回头。 

安无忧笑着道:“路上小心。”


 第八十六章 慕名而来的病人

“陆砚陆砚,我来了。”林若素人还没有踏进结草庐,声音金灿灿地传了进去。

来结草庐看病的病人皆觉得奇怪,这平时温和负责的陆大夫怎么脉还没把完就站起来了呢?不由对那人未到声先至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只见,来人是个身着浅红色罗裙的女子,绾着简单的潘云髻,素面朝天,只有耳朵上一双银珠耳钉,小巧精致。她似乎很是畏寒,颈子上围了一圈兽毛,双手也统统缩在袖子里,个子不高,但是一双眼睛却灵活的出奇,明明容貌只算中等之姿,偏偏整个人神采飞扬,剔透得仿若五彩琉璃一般。

这人不是林若素还能是谁?

几个结草庐的老病号自是认识她的。心里直道不得了,这个要命的安若素怎么又回来了?之前她们可是打听清楚了,这原来挺着大肚子腆着脸住在结草庐的安若素不是已经抛弃陆大夫,攀上瑞王爷这根高枝了吗?

林若素也看见了这几个老是喜欢假装生病跑来纠缠她家陆砚的熟面孔,立刻朝她们龇白牙笑得双眼弯弯。对了,陆砚不是她家的吧?呃,林若素在心里朝自己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重点啦。重点就是,这些人根本就是妨碍陆砚的正常工作嘛,也间接妨碍了今天来找陆砚商量事情的自己。

陆砚微笑地看着笑容有点诡异的林若素:“若素,你怎么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林若素朝他摆摆手:“陆砚,你的职业病真的不轻哪。我好得很,你不要咒我生病。”

陆砚大体明白林若素的意思,她之前也很夸张地说自己有什么见人就上前把脉的职业习惯。他不由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是关心你。怎么今天突然来我的结草庐了?”

林若素踯躅了一下:“我来找你,自然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说完。她甩了一眼坐在旁边明明听得耳朵都竖起来却偏偏表现得很不耐烦地几个假病人。真是世风日下,有陆砚这样什么不图悬壶济世的,就有为了男色疯狂追求的。唉,不是说这个文商国民风古朴吗,除了刚来时领教了什么叫滥用私刑,她怎么就没看出来?

你,刚才似乎说什么眼疾的嘛。怎么现在改捂耳朵了?

你你,头疼这么快就好了?看来双眼都发亮了,精神很好嘛。

你你你,刚才好像手是按在胃部的吧,现在都快按到肚脐下面了,胃疼也会转移的吗?

林若素眼神和那几位厮杀了几回。初战告捷,她洋洋得意地继续和陆砚说:“你现在有空吗?”

陆砚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等着自己诊治的病人。虽然。以他地医术,自然很轻易地就看出这几人其实什么病也没有。然而,既然人家上门求医了,他自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所以,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林若素:“若素,我还有几个病人,我看过以后我们再谈好不好?”

榆木脑袋都比你开窍啦。林若素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陆砚,笨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引狼入室?有那么多前车之鉴,他居然还这么仁心仁意地继续给她们“治病”。她算服了他了。

陆砚瞧见林若素瞪自己,自然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他温和地笑了,轻声道:“你去那边等我一下。”

被陆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哄着,我们定力一直不是很强的林若素同学立刻二话不说。失望到尾巴贴地耷拉耳朵蹲地画圈,乖乖地跑到一边角落忧伤明媚地蹲着等陆砚下班。

顺便。看戏。

看什么戏?当然是温柔美男被调戏的戏码啦,嘿嘿。

“陆大夫,我最近眼睛总是模糊。”

“嗯。那会迎风流泪吗?”陆砚例行询问。

“哦呵呵呵呵——,”女子掩嘴而笑,一边的林若素差点被这声音给吓得差点啪唧扑倒在地。然后,她听到那女子说出一句在她看来绝对是早有预谋地话:“人家不知道啦。不如,陆大夫你这会朝人家眼睛吹口气,看看人家会不会迎风流泪。”

林若素明显看到陆砚面部表情有些僵硬了,不由幸灾乐祸起来。哈哈,陆砚,承认事实吧,人善被人欺啊。

不过,某位“病人”,要是陆砚真的给你吹眼睛,你估计真会流泪——激动地。

“陆大夫,人家的头好疼哪。”

“这情形持续了多久了?”

“好久了。”

“那一天之内什么时候疼得最为厉害。还是只是偶尔才疼一下?”

“这……人家也不清楚啊。”

得,问了半天,除了知道她是头疼,其他一概不知。林若素就说自己不适合当医生,要是给她遇到这种一问三不知的病人,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不过,反观陆砚,林若素无限同情。陆砚啊,是不是我眼花,怎么感觉你刚才嘴角抽搐了一下?

“陆大夫,我这些天胃疼得火烧火燎的。”

“嗯。上次不是说只是有些胃寒吗?”陆砚的职业操守真的好得没得说。

“这,上次是上次,那次回去之后我就觉得老觉得身子发虚,恶心,老是干呕……”

林若素本来听得无聊,这会儿却觉得这女子说的症状怎么这么熟啊?啊,对了,这不是自己之前害喜地反应吗?呃,由这个女子的表述来看,怎么老觉得这症状和陆砚脱不了干系啊?而且,还不是误诊层面的——比较像应了一句古话——自古奸情出人命。

自己被责三十杖差点挂掉算是一种注解,陆砚这算是另一种了。

当然,林若素自然相信陆砚的人品,只是啊,陆砚你自己要节哀顺变啊,遇上这样的病人真地不是你的错。好吧,其实还是和你有点干系地,毕竟人家是冲着你来的。

看着陆砚对症下药的开了方子,送走了这三位病人,又如释重负地关了门,林若素也总算笑得快连不上气了。

陆砚无奈地看着她:“若素。”

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林若素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再笑一会儿……一会儿就……就好了。”

陆砚慢慢地拍拍她的背帮她顺着气:“慢点,小心笑得岔了气。对了,你来找我到底为的什么事?”

听了陆砚的问话,林若素的笑容突然便隐去了。

“陆砚,宋星楼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一定会帮他的,对不对?”

陆砚皱起了眉:“那是自然。到底,星楼出什么事情了?”


 第八十七章 赌气

陆砚的双眉之间拧得很紧,都快形成一个“川”字了:”你真的确定吗?”

林若素苦笑:“应该不是假的。是……”她顿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是赤炎霜亲口告诉我的。”

陆砚不由有些惊讶:“赤炎霜,他来找过你?”

林若素点点头:“是。”还不止一次。

陆砚颔首,也不知是听了林若素的话,还是在心里思索劝宋星楼的事。

林若素见他沉默着不说话,自己倒是把心里的烦闷说了出来:“赤炎霜来找我,是希望我和他一起回去?”

陆砚问:“是回惊雷山庄吗?”

林若素无奈地点点头:“应该是的。”

陆砚又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林若素反而觉得奇怪:“你都不问我是什么态度吗?”

陆砚微笑着道:“你想怎样都是你自己做决定,我此时说什么都是给你多添些心烦而已。”

林若素感激地差点上前把这个善解人意的男子抱住,陆砚啊,你怎么就那么温柔体贴呢?让人简直想把你绑回家,呃,不是,是想被你娶回家。

赤炎霜来找林若素的事情,虽然实际情况是宋星楼、安无忧都知道。但就林若素掌握的情况而言,是除了她自己和赤炎霜,别人都不知道。而她为何又独独只告诉陆砚呢?

林若素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其实,她最熟悉最信任的还是安无忧。可是,她总觉得这件事要是被安无忧知道了不好。这个不好倒不是其他什么,单纯地是因为林若素的直觉,她觉得,安无忧会不开心。

至于宋星楼。好像和自己玩笑可以开很多,甚至可以完全没有实质性接触的张牙舞爪做掐架状,却怎么也兴不起说这件事的头绪。那日在御花园宋星楼提及的过去,既可以说是把二人地距离拉近了些,却也不知怎么地就在二人之间竖起了一面看不见的屏障。

倒是陆砚最能让林若素一吐为快。早八百年林若素就在心里把她到古代遇到的这几个人的情人安全指数排列过了。其中,还就陆砚的分最高,因为性格温柔嘴巴严实嘛。其实她家无忧还是很有这方面的潜质。只不过,老牛吃嫩草怎么着也不是个好听的名号啊。

宋星楼就算了。感觉以宋美人地性格,泼硫酸,钉草人这些事绝对少不了他的份。

也只有陆砚最让人随心所欲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所以林若素暂时就拿他当外援、心理咨询师、心事垃圾筒……反正他也不会有怨言。

“若素,若素?”

“嗯?”陆砚见林若素似乎又想什么想得出神了,连叫了她几声她才有反应。“怎么了?”

陆砚微笑地问:“我正想问你。你怎么了?”

林若素点点自己的鼻子:“我没事啊。”

陆砚点了点头:“星楼的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了,我会处理的。”

林若素问:“你没问题吗?”

陆砚笑了笑:“没事。我应付得来。”

林若素道:“那就好。我就怕宋星楼死心眼,你怎么也劝不了。”

陆砚只是道:“我会多找他谈几次的。他估计只是一时魔障迷了心窍。”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托辞。按宋星楼地常年部署,怎么又会是一时的事呢?但有些事毕竟还是往好地方面想才有希望。

沉默了一会儿。陆砚见林若素还是心事重重的,便微笑着说要送她回去。

“我是从麻雀屋来的,无忧还在那里等我。”林若素指马车。

陆砚点点头,转身去收拾桌上的方笺。

真是个细心的男子。林若素知道陆砚诊治病人的习惯,即便开了方子也是一式两份。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复写纸或者复印机。林若素就着他一份一份耐心地重写一遍。

不过,她不明白:“陆砚,你为什么都要开两遍方子?”

陆砚笑了笑:“我晚上拿回去可以研究一下白天是否真的做到对症下药了。另外,也能再思量一下哪些药可以拿价格更便宜地差不多药性的药材代替。”

林若素顺口问:“那样可以降低成本是吧?”

陆砚点点头:“毕竟来结草庐看病的也有不少穷苦人家,要是因为药贵而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岂不是我的过错?”

林若素暗暗吐吐舌头,自己地良心果然还是不够好。她刚才说的降低成本是建立在不降价来提高结草庐收入地设想之上的。

陆砚道:“你先走吧。我弄完这些也就回王府去了。”

林若素摇摇头:“没事。我等你一起走。反正马车也是很宽敞的。”

陆砚也不推辞。只是淡淡地道:“那你在旁边等我一下。我马上就结束了。”

林若素点点头,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他做事。

陆砚地字迹属于不是很秀气但是很端正的那种,而且很好看。他每次提笔之前总是顿一下。然后再下笔便一点也不停滞,显然是记忆超强,之前开的方子都记在了他的脑子里。

林若素看他奋笔疾书的样子就会想起自己原来备考的场景。要是自己也有这样的记性,估计当时的成绩会好看很多。但实际上,她是个习惯性丢三落四的马大哈。

林若素稍稍愣了一会儿神,陆砚已经完成了手中的工作:“若素,走吧。”

他们上了马车,直奔麻雀屋。

可是,到了那里才知道,安无忧竟然已经先离开了。

“阿发,无忧真的走了?”林若素有些不信,她原本以为无忧会在这里等她的呢。

邹仁发道:“少爷先前教完了护院,见小姐还没回来,便先回瑞王府了。”

居然不等自己就一个人跑回去了。林若素有点郁闷。

她看了一眼四周:“玉叶呢?”

“这……”邹仁发道,“她跟着少爷回府了。”

林若素问:“是无忧让她跟着回去的吗?”

邹仁发想了想:“这……”看来也是不很清楚。

算了,以无忧的性格,想来也不会让玉叶跟着的。一定是玉叶那个有异性就没奴性的小丫头,有了安无忧,就不等自己这个小姐了。

林若素抛开心里的小小烦闷,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陆砚笑道:“陆砚,不如我们去街市上逛逛吧。”

陆砚迟疑:“安公子不是在王府里等你吗?”

林若素摆摆手:“没事没事。”他居然一个人就回去了。那她出去逛街逛得久点也没什么吧。总感觉自己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的林若素,心里有点赌气地想。

陆砚跟了上来:“好吧。你想去哪里?”

林若素偏着头想了想:“无所谓,随便哪里都成,走走看看吧。”闲逛之心一览无余。 

也只有好脾气的陆砚完全不反对:“嗯。”


 第八十八章 对食物心怀虔诚

“这个七夕节啊,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你不知牛郎织女是谁吧,这就要从一个古老而动人的爱情故事说起了。话说……”林若素一边逛街一边信口向陆砚介绍一些在她的时空里悠远流传的节日,以及这节日背后的一个个由来。

大部分时间,陆砚会微笑着听她讲,偶尔适时地提几个问题。他知道她来自文桑城,他原来行医也是去过那个城镇的,却从不曾听过这些节日。他心里猜想,许是她不过是借着说是她家乡的节日来说故事而已。反正她是个最古灵精怪的性子了。不过,这些故事里有几个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她一边说还会一边做些或活泼或悲伤的表情来配合她的故事,恁得可爱。

林若素本来个子就矮,步子迈得小,加上她一边走还要一边整理说话的思路,就走得更慢了些。陆砚便走一步就停一下,等她跟上自己,然后再走。

林若素一开始讲得兴起,没有发现这个动作。后来偶然察觉,心里温暖不已。陆砚真的是个很细节很温柔的人。

陆砚在一家豆浆摊前停下了脚步。时值冬季,大街上常能看到卖温热豆浆的小摊,以便路人买一碗热饮,也可解渴暖身。陆砚微笑着问旁边嘴巴一直活动的林若素:“冷不冷?喝碗豆浆好不好?”

林若素的确说得口干舌燥,忙点头:“好。”

陆砚问老板要了两碗热豆浆,两人便坐到摊子旁边的桌子边等着。

林若素难改财迷本性,悄悄把头凑到陆砚耳边小声地问:“你说,这个豆浆摊的老板每天能赚多少钱?”

陆砚看她贼头贼脑的样子不禁莞尔:“不过薄利多销而已。大约也就够养家糊口。”

林若素说:“估计存不了什么钱。”

陆砚点点头:“嗯。便是有钱余下也大抵不会很多。”

说话之间,老板已经将两碗热腾腾的豆浆端上了桌:“两位客官请慢用。”

林若素笑嘻嘻地道:“谢谢老板。”然后很开心地把自己的那碗捧在了手里,鼓起腮帮子吹气。

陆砚有些好笑地问:“喝一碗豆浆就那么高兴?”

林若素摇头晃脑地道:“我对食物一向都是心怀虔诚地。”

陆砚第一次听人把心怀虔诚用在食物上面。失笑地摇了摇头。

林若素却把头又凑了过来:“虽然我带了钱,不过,一会儿是你付账吧?”

陆砚被她夸张的语气给逗得一笑:“一碗豆浆的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林若素立刻笑得两眼弯弯:“有人请我当然更开心啦。”她回过头,对老板喊道:“老板,麻烦再来一碗豆浆,多给我加点糖啊。”

然后,她回过头笑嘻嘻地问:“呵呵。反正是你请,不介意我多要一碗吧?”

陆砚只是笑道:“你喝得下就行。”她就是这样,总是表现得自己很贪心,却连贪心似乎都透着股可爱。

林若素忙不迭得点头:“喝得下,喝得下。”

陆砚见她一脸不知占了多大便宜的样子,不由莞尔。

林若素得意忘形。一时忘记桌上的那碗豆浆还是滚烫的,端起来就喝。陆砚来不及阻止。只听她一声惨呼,然后泪汪汪地张开嘴巴问自己:“陆砚,呜——,我地舌头是不是烫出一个泡了?”

陆砚一边安抚她没有事,一边哭笑不得地看她苦着一张脸,眼神却还不停地去瞟眼前的那碗豆浆。

什么时候,这个鲜活的女子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了呢?会对普通人说谢谢,哪怕对方只是从不相识的穷人。以奇怪的念头去赚钱。并且乐此不疲。说话伶牙俐齿,常常得理不饶人,却从不蛮不讲理。被谁惹得发火了,就会张牙舞爪,犹如小猫一般。

从陆砚淡黑色地瞳仁望去。林若素的脸呈淡淡地白玉色,显示她偏柔弱的体质。然而,映入他眼帘的依旧是一张生动而清秀的面孔。

如果,要用花来形容的话。大概只能是路边不知名的小花,虽然看起来不见得多么的美丽,并且柔弱,却有着很强韧的生命力。

林若素见陆砚不喝豆浆,反倒对着自己地脸发起呆来,便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扯了扯陆砚的衣袖:“陆砚,你怎么了?”

陆砚回神,淡淡地道:“没事。”说完便低下头喝豆浆。

林若素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另一碗豆浆老板也端了上来。她立刻记吃不记烫地高兴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林若素的活泼感染了,陆砚一时竟也起了玩笑地念头,将新端上来的一碗豆浆端到了自己面前。他明明看到林若素地视线随着那碗豆浆动来动去,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道:“你刚刚烫到了,这一碗这么烫,我替你喝。”

怎么这样,它又不会一直这么烫下去。林若素刚想抗议,忽而想起是对方掏钱付账,不由扁着嘴不说话,眼神却控诉一般地看着陆砚,犹如被抢走了骨头的小狗。憋了半天,她突然讨好地笑了:“要不,我再要一碗吧。”

陆砚终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将放在自己面前已经凉到刚好能喝的豆浆又推回林若素地面前。

林若素喝完豆浆后,终于无比郁闷地发现,她被这个貌似纯良温和的老实人给耍了……

算了,看在是他请客的份上,她就原谅他好了。

两人喝完豆浆便没有再怎么逛,直接回了王府。

林若素盛情邀请陆砚去她的别院吃饭,陆砚笑着问:“是还我两碗豆浆的人情吗?”

林若素也笑了:“就算是吧。”她心里的算盘可是打得噼哩啪啦响,她的饭从原料到人工完全是宋星楼在掏腰包,死活轮不到她掏钱。借花献佛的事情是需要普及、提倡、发扬的。不然,就是浪费。

不过,她吃住什么的欠了宋星楼这么大一个人情,该怎么还呢?片刻,林若素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这次,只要她能成功阻止宋星楼去送死,就算还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她一边乐观地想着事情,一边和陆砚走向别院。

“无忧,小狐,我回来了。”林若素对着院内很不淑女地喊。

“姐。”无忧淡淡地笑着出现了。他看见林若素身后站着陆砚,几乎不被察觉地愣了一下,便淡淡地朝他点点头。

陆砚也微笑着朝安无忧点了点头。

早就忘记自己之前发现被安无忧丢在麻雀屋时的小怨念,林若素拉着安无忧就往里走:“饿死了,饿死了,吃饭吃饭。”嗯,她真的是时刻都对食物心怀虔诚的。


 第八十九章 返青墙

宋星楼又进宫了。 

现在只要宋星楼一进宫,林若素便为他担心。那个皇宫她也是去过的,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尤其如今,宋星楼又在谋划造反的事,那皇宫对他而言犹如龙潭虎穴一般。看他一脸寻常的样子接旨进宫,林若素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只要那件事被皇帝知道了,宋星楼随时可能有去无回。

接旨按例是要全王府的人都要集齐一堂,大礼跪接的。然而,林若素却发现,淳王只是屈膝便又站直了,她不由觉得奇怪,事后问了蔡姨才知道。原来宋陌尘年幼登基,敬重淳王辅政多年,遂淳王虽不理朝事久矣,宋陌尘依旧下旨,免去他的一切繁礼,以昭其德高功厚。

林若素听了不禁乍舌。想不到淳王退居二线了还这么有影响力。只是,她有些玩味地想,不知道皇帝此举到底是真的至纯至孝,还是不过是怕淳王功高盖主?

这些事情,林若素不喜欢去掺和,便也不多想,只希望陆砚能早日劝得宋星楼回头。毕竟有着血亲的羁绊,皇家儿郎最是容易骨肉相残,谁知道宋陌尘是不是早就把宋星楼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她见到颁完旨,淳王立刻来抱了安狐逗弄,宋星楼也径直回自己房里去更衣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奇怪。想了想她才明白,为什么淳王对于儿子要进宫这件事一点反应也没有?既不交待需要注意的事宜,也不问问是什么事情。是他们家亲戚之间走动太寻常了,大叔早就司空见惯了,还是压根就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怎么想都有点不对头。毕竟,宋星楼的亲生母亲是当今太后啊。怎么着太后和淳王之间也应该有些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吧。怎么现在反而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呢?林若素发挥了她比这古代人多了那么一点点地脑容量进行创造性联想,却还是没什么头绪。不由有些泄气。白白得了个狗血八卦题材,政治因素,爱情因素,权力因素都占全了,好歹也让她来演绎个《文商秘史》吧。

看着淳王抱了孩子回房,林若素原想阻止,想想还是没有开口。难得淳王能一享饴儿弄孙的清闲日子。由着他去吧。另外,林若素无比挫败地列出另一个原因,她家小狐尚在襁褓之中便已经把自己随遇而安的性格统统继承了,并有进一步发扬光大的趋势。这一性格特征具体到个别事件就是——除非外部环境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否则他绝对会和周围的任何人相处愉快。

安无忧吃了早饭似乎又去练功了,让去他房间打算压榨免费劳动力的林若素扑了个空。便是接旨也没见他出现。反正她和无忧都不及她家小狐算是王府的人。来与不来都是一样地,但她反正很闲。那就来观摩一下好了。倒是玉叶眼睛四处转啊转的,林若素一看就知道她在找安无忧,不由朝她心知肚明地一笑。玉叶却忙着寻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林若素的小动作。真是疯了,玉叶不会患了单相思升级版的强迫症吧,每次只要无忧出现,她的眼珠子简直都跟上了强力胶似的粘在无忧身上。

原本以为这个小丫头不过是心血来潮外加到了这个年纪,所以才会迷上无忧地。所以林若素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现在看来。她倒是估计错了,这女孩已经越陷越深了。不行,得找个时间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她和无忧是不可能的,因为……

因为了半天。林若素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又没有门户之见。这个不可能地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呃,对了,无忧又不喜欢玉叶。相爱必须两情相悦才行啊。恩,就是这个理由。

今天陆砚是下午出诊,所以上午没有去结草庐,接旨之后,他正要回自己的别院,林若素悄悄把他拉到一旁。看了一眼走远了的淳王的背影,她压低了声音问:“你劝过宋星楼了吗?”

陆砚淡淡地摇了摇头。

林若素道:“他还是不听?”

陆砚苦笑一声:“我现在还没有和他说这件事。这几日里,我去找了他几次,他要么便不在府里,谁也不知道他哪里去了。要么,就算他在王府,我去书房找他,也总是被人拦着。今天,本来想上午和他提这个事的,偏偏他现在又进宫了,看来要等到他回来才行。”

林若素颔首:“总之还是要你费心了。”

陆砚听她说的那么客气,摆手道:“星楼的事,我责无旁贷,只希望真地能早日劝得他回头。”他转眼也朝淳王走的方向看了看,“我自是,尽力而为。”

林若素想了想,忽地道:“明天,麻雀屋正式开张了,你要来过来吗?”

陆砚微笑着道:“这店也有我的一份,自是要过去的。”

林若素道:“那我去告诉宋星楼,便是软硬兼施也要把他磨泡过去。”嘿嘿,漂亮王爷的活广告,不知道利用真是浪费资源。要是,温柔陆砚和绝艳宋星楼携手剪彩,那效果……不管是从视觉还是心理上,都是很大地冲击啊。

想了想,她又说:“正好明天要是他腾得出空,我们就一并劝他。”不管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反正就是要把他给拗回来。一定要让他明白,谋反这个活动绝对不利于身心,真的不好玩。

几句话下来,两人便各自回别院。林若素回到别院,见安无忧端坐在正堂,便问他方才去哪里了,原来他果然是清晨去郊外山上练剑去了。两人略略叙了几句,林若素便回房了。她看了一眼身后明明人跟着自己进来了,心思却还在无忧身上打转地玉叶,她清了清嗓子,朝后者招了招手:“玉叶啊……”

与此同时,宋星楼乘的四人并疏软轿,也已进了宫,在宫廷青墙之间缓行。轿内,身着绛紫华服的宋星楼,即便更显英气了,却还是一脸惫懒地模样。伸手挑帘,看了一眼轿外依旧没什么区别的宫墙,他无趣地斜倚于座上。另一只手则缓慢而有节奏地敲击着坐垫。半晌,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微扬起嘴角,却又是个绝世的笑容。


第九十章 满园闲情羡煞人

宋陌尘和颜悦色地道:“你来了。”他把刚刚还握在手上随手山水的狼毫掷在桌上。他的这个率性的动作,倒叫宋星楼想起二人一起读书的光景。那些轻狂少年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暗自敛神,抛却这不合时宜的念头,宋星楼恭敬地肃手站在一旁。

宋陌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似是全把下边伺候的太监当了隐形。他赐了座,宋星楼便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宋陌尘拉家常一般地说道:“近日皇弟的日子过得可好?”

宋星楼道:“蒙天子洪恩,为臣自是浮云闲人,富贵安逸。”

宋陌尘问:“淳王叔已经回来了,是吗?”他这句虽然是问句,但宋星楼明白,他是清楚的,不过总要拿些话来话赶话。

于是,他便颔首:“是的,父皇确实回来了,只几日的功夫。因路上舟车劳顿,父皇他怕自己形容萎顿,惊扰皇上,这才略歇几日再打算进宫的。”其实这些话淳王却是一句也没有说过,可这王爷回京而不面圣,乃是大不敬。宋星楼倒不是担心宋陌尘真的会降他父亲的罪。但门面上的话自然要说的漂亮些。

宋星楼的回答显然也让宋陌尘满意。他微点了点头,道:“淳王叔云游这几年,朕也是想念得紧。外面自是比不得自家舒服,用度也是粗简,如今既然回来了,便让王叔他好生修养一段时间吧。进宫的事情不急。”

两人心里清楚,他们现在谈论的人,身份于他们,都是尴尬的。所以也没有多说,只几句便转向了别处。

宋陌尘看了看窗外。似乎来了好兴致,站了起来,笑着问宋星楼:“天气尚佳,瑞王不如随朕一同前往御花园走走,我们倒也很久没有这么闲适一处了。”

宋陌尘的话虽说的像是商量,但他自己已率先向门走去。宋星楼随即也站起来,跟在了他地后面。

御花园常年有老太监钻营花草。哪怕现在是冬天也还是满园的花团锦簇,翠叶缠蔓,乍一看倒好似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只是,这皇宫一年四季都没有春天的。宋星楼看了一眼御花园里的景色。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按制式,即便这随意地走动,宋陌尘的身后三步开外还是跟了四五个内监。原本只他二人的活动此刻有些浩浩荡荡起来。

走到一处飞铃八角,红漆圆柱。琉璃角顶地凉亭前,宋陌尘回了头,只说了句:“朕要和瑞王叙叙儿时的事,全给我站了远些,免得坏了朕的兴致。”

一干宫人自是诺诺应声,两个机灵些的太监端来了糕点小食,布开茶茗,便速速地离开了凉亭。只敢站在十几米外的地方远远地观望,随时等待宋陌尘哪怕一个眼神的吩咐,便近前伺候。

宋陌尘瞥了一眼那些太监内侍,抿了一口热茶,这才淡淡地道:“这下倒是真地清静了。”

宋星楼也不做声。只拿了一个玉兰糕放进嘴了,似乎真的开始享受这由宋陌尘提议地御花园之行了。

宋陌尘看着他吃着糕点。笑容满面地问出的是这样的话:“石越国有什么动作?”

宋星楼也笑了,恁得美不胜收:“没有动作,连动静也没有多少。不过是有两个人先来联络我而已。”

到了这会儿。宋陌尘自然不会着意那些敬语谦称。他想了想,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两军交战,不杀来使,朕倒也好奇,这石越国要诱得我朝瑞王上钩,派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宋星楼笑容可掬,说出了那二人的名字:“斯勒卓和波农。”

宋陌尘表情虽然平静,但语气里还是能听出他的讥诮:“罗格多倒是下了血本,据说,这可是他很喜欢地两个皇子啊。”罗格多正是石越国当今皇上的名讳。

宋星楼也是知道这点的,他只是把自己见了二人之后的感觉如实说了出来:“斯勒卓年长,为人沉着果断,进退有度,心计深沉。波农较之则年轻且天真烂漫一些,喜怒皆形于色。”

宋陌尘点点头,这和他掌握的情报差不多。他不是不信宋星楼,只是,他既为九五,拥天下,但便是天下之人,他都无法相信。尤其,宋星楼与他早前自是有嫌隙,此时难保不会假戏真做,真地助石越一臂之力。他露出淡淡的微笑:“早时,朕便听说这石越国地男子最是辈出风流儿郎,许是,在他们心里,为情而战才是最勇敢光荣的吧。不过,”他顿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宋星楼,接着道:“这却不是我文商国的传统。星楼,你说,可是?”

他既改了称呼叫他“星楼”,即代表了他要听真话,而不是那些浮于表面冠冕堂皇地回答。宋星楼略为沉默了几秒,这才回答:“陌皇兄说的是。”

宋陌尘看来很满意宋星楼的回答,而且尤其满意的是他微微停顿的那一会儿功夫。他把手里的茶放到石桌上,也拿起一片云糕,放在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真的是闲适无比的模样。等吃完了,他才又问:“既然罗格多那么有诚意地派他最喜爱的两位皇子前来,不如,就让他更显出些诚意来吧。”

宋星楼扬了扬眉,却没有说话,似是没有弄清楚宋陌尘的意思。

宋陌尘也笑了,他喜欢宋星楼的不明白:“既然两位皇子前来我文商,朕便安排他二人从驿馆搬到瑞王府,劳请瑞王代为款待,可好?”

宋星楼眼里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精光:“陌皇兄的意思是——质子?”

宋陌尘抚掌笑了起来:“质子这个词可不好听,那二位皇子,可是星楼你的客人哪。”

宋星楼不置可否地又端起了茶杯。这些事情,宋陌尘说出来不是让他发表意见的,而是让他照做的。

宋陌尘笑容淡了些,这才问宋星楼:“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早就定下这个计划?即便此时没有石越国意图起攻,朕也自会找来其他由头攻之。”

宋星楼笑了:“石越日益强大,防患于未然。”这会儿,宋陌尘又需要他聪明了。

宋陌尘赞许地点点头,尔后笑得更恣意了一些:“不错,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是他的解释。

也是,他给宋星楼的警告。

宋星楼只是淡淡地问:“陌皇兄当初可曾想过,石越未必会反?”

宋陌尘看向不远处的一树火红色的花,似乎很有兴趣这冬日里的一抹红。他的笑容明明很盛,眼神却比冰还要冷,他一字一顿地道:“朕只知道,石越未必不反。”

宋星楼心里自嘲地一笑,这便是帝王。自己的确不适合当皇帝,幸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坐那把龙椅。只是,不知在宋陌尘的心里,他是不是也是“未必”?

站得远远的宫人看去,凉亭内的二人从头到尾,笑颜不改,似乎交谈甚欢,却真正的是闲适宜人,仿佛连这深不见底的皇宫,也多了份人情味。


 第九十一章 开张大吉

开门大吉,大吉大利,财源广进,客似云来……总之,开张,林若素简直想把所有能想到的吉祥话都用过来。

红色纸包着长如鞭子的鞭炮自早上起便噼里啪啦地没有停过,在地上摇头摆尾犹如一条欢快的小龙般,瞧着分外喜庆。而那连珠炮竹更是嘭——啪——地在天上炸开了花,纷纷扬扬的描金红纸屑飘洒下来,倒像是下的金元宝似的。

宋星楼站在麻雀屋前,林若素叫人特地临时搭起来的台子上,总有点自己也是个做戏的戏子的错觉。他明明该因为这个而不快的,偏偏转眼一见到林若素兴致勃勃外加小人得志一般的表情,登时就消了气。

果然应了林若素三头两头就要拿出来说的话,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想来他自那日琅邪会上遇到她,便已是在自作孽了。他心里明明是在自嘲,他露出的笑容却是明媚非常。倒是台下来瞧热闹的老百姓因着他的这个笑容而发出的惊艳声,让他隐隐地有些想发作。

陆砚今日身着一袭青色夹肩长衣,越发显得沉稳儒雅,不着意的微笑就如同给这寒风凛冽的冬晨也注进了一丝微温的暖意。当然,要问这暖意到底是多暖,就要问问那下面看他看得痴了眼红了脸的娇俏少女们了。

无忧那一身淡蓝缎面薄祅衣服自然是林若素挑的。他素来穿着整洁朴素,不讲究虚华美服,倒枉费了林若素一大早起来去给他配出场服装的心意。因为林若素不管拿什么衣服给他试,他都完全没意见。问他哪件好看,他的回答是哪件都好看。弄得林若素都不知道该说他脾气太好还是该指责他太敷衍自己。拜托,那是他要穿出去的衣服,不是她穿的好不好。好歹他该多上点心吧。

不过,她家无忧的外貌本来就出众,所以即便裹个麻袋也会是最清秀最帅气的乞丐。当然,林若素是不可能真地让安无忧裹得麻袋来的——那不是便宜死此刻那些盯着安无忧的中年阿姨和怪叔叔们了吗?

真是,无忧你就不能吸引点正常年龄段的爱慕者?林若素一边想着,一边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但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她身上的玉叶小朋友,很挫败地暗暗叹了口气。想起昨天,她刚表明自己的谈话目的,还没来得及根据论点摆一下论据呢。小丫头就掩面而泣,并且不是一般的抽泣,整个一泣不成声。连林若素看了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她怎么样了。

谈话只能就此打住。

吃晚饭的时候玉叶给林若素盛汤,林若素都不敢看她哭得跟核桃一样红红肿肿的双眼。倒是当时话题地另一个主角照常吃饭,浑然不觉有何不妥。林若素只能套一句不太恰当的俗语: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管不了,不管还不行吗?然后陡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至少,她是早就荣升为孩子他娘了。

想到安狐。林若素不由又瞥了一眼此刻和自己站并排的一大一小两个拖油瓶。准确的说,是怀里抱着小狐的一脸笑容的淳王和被淳王抱在怀里此刻一脸好奇地看着鞭炮噼啪作响地小狐狸。

看见儿子一派天真的面孔,林若素心里一暖。

剪彩完毕,一干人都从台上下来了。

接下来是什么呢?当然是集庆贺开张,强势广告和抓人眼球等多功能全方位的演出啦。

林若素的小算盘打得精着呢。这次的演出人员全是她店里的伙计,她也早就许诺第一个月月底除了有工钱。凡是参加这次表演地人,还有额外的奖金。虽然说奖金不多。但毕竟也是小财一笔,对于这些人来说,这钱不赚白不赚,赚了还可以补贴加油,所以赚了不白赚,他们当然都很积极。其实啊,对林若素而言,比起请专门地戏班加杂耍班,还是省了不少钱的。伙计有奖金拿。自己能省钱,另外还博了个宽厚治下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傻子才不为。

林若素当日面试时挑的人俱是体貌均称,至少没有属于出来走在大街吓人的那种。再加上,林若素对这个年代舞台妆自上次替宋星楼帮忙之后就已经有了深刻了解,反正人要是脸上涂了那层霜啊粉啊胭脂啊,就算本身脸上有点小班小点小痘痘——甚至像月球表面那样坑坑洼洼,这些东西也可以把它刷得跟镜面一样平。所以,用林若素从下面人群里听到的话来形容她的这些临时演员就是:“这些人物,咋那么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呢?”

这话用来形容无忧。宋星楼和陆砚也就罢了,或者是说英俊大叔淳王和她家粉嫩小狐狸也行。偏偏这脸上画得五颜六色都快瞧不出本来面貌的演员……林若素心想。看来这文商国信奉地神仙可能和自己那个时空不同,大概更强悍一些吧,至少不像是人得道成仙,或者是妖精修炼成人形再炼化千年而飞天的——要不怎么能做到“面无人色”呢?

对文商国的百姓而言,麻将是个新鲜事物,他们既不知道它的玩法,也不清楚它如何下赌注,甚至,他们连它的样子都没有见过,所以,他们只是在外面观望,看剪彩,看表演,却没有人肯轻易进门。

这是不好,却也是好。好就好在,它吊人胃口。螃蟹一开始还让人心生畏惧呢,可现在大闸蟹是多么的贵却多么的受欢迎。

所以林若素一点也着急。她留着后着——现场活人示范。

台上载歌载舞地唱毕林若素训练多时的《咱们老百姓,今儿个多高兴》,下面观看的人果然群情激动,林若素感叹了一声,看来做工作必须走群众路线,坚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原则,才能为老百姓办好事,为老百姓办实事,从而最终达到她昭然可揭地目的——赚老百姓地钱。

不需要她使眼色,邹仁发已经派人抬了一张八仙桌上去。

下面立刻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脸上都是疑惑和猜测的神情。

林若素脸上不由露出莫测高深的表情。虽然她这边的人十有八九都猜到了她要干吗,但要唬一唬对麻将完全没概念的群众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们果然都自觉地朝台子这里又聚集的紧密了点。

林若素心里乐开了花,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孩子们周末傍晚被允许到院长办公室看一集动画片。当时最流行的就是《唐老鸭和米老鼠》,那每集最开始的一句话最能切合她此刻兴奋的心情了。

呵呵,“演出开始了”。


 第九十二章 宣传有道

只见有一会儿功夫,台上便走出来四个人来。

第一个是一个年华正韶的女子,正是那天林若素给起了新名字的安杏。此时她做寻常妇人家打扮,脂粉未施,倒也显得清丽。她首先走了出来。由于前面的歌舞杂耍等表演的人脸上都上得浓妆,而此刻安杏走出来,不过是平常人的装束,反而立刻把台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人就是这样,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见怪不怪了。而这时,你要是把个什么平常物事放到他面前,他反倒觉得稀奇了。

接下来登场的则依次是三个男子,一个面无表情,还似少年;一个貌美如女子,笑中带蛊;还有一个则款款微笑,令人如沐春风。显然,这三人是照着安无忧、宋星楼和陆砚为原型找的。除了林若素自己的角色和安杏的差很多,其他这几人她也是找了很久才找齐全的。不过,安无忧、宋星楼以及陆砚的个性均很鲜明,纵使她再用心去找,也只在麻雀屋的人手里找到这么三个形貌略为相像的。

安无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其实大概已经明白林若素的想法了,但是,一看林若素就是一脸故作神秘的样子,他又怎么会去坏她的兴。

陆砚也和安无忧想的一样,同样微笑着看向台上。

只有宋星楼哼了一声:“我有那么丑吗?”

林若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一句:“没见过这么在乎自己脸蛋的男人。”

宋星楼却听觉灵敏地道:“你说什么?”

林若素忙一脸假笑:“没什么,没什么。”他既是股东,也是自己的现场嘉宾,横竖现在还不能得罪。

淳王比全职保姆还尽责地抱着安狐。安狐甚少见到过这么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自是看得很好玩。虽然他根本就不明白眼前这老老少少一大拉杂的人都是干什么的。但是却也很开心地样子。

林若素再忙之余也不忘随时转眼望望自己的儿子。她见小狐狸笑得小眼弯弯,在淳王的怀里都有点手舞足蹈的趋势了,自然也是甜滋滋的,不禁也有点有子万事足的满足。

不稍会儿,安杏便上前一步。台下观众见她似乎要开口说话了,立刻安静了下来。安杏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下去:“哎哎哎——,我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里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聊时绣花纺衣,却早就腻烦了。哎——”她的神情夸张却传神,林若素不由得意自己没找错人,安杏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

安无忧地扮演者立刻上前道:“姐,不如我们打麻将吧。”

安杏双眼大睁,疑惑不已抵道:“什么是麻将?是麻油还是酱油,到哪里打?”台下观众虽也不太明白麻将,可至少也知道是个玩事物什,见安杏问是麻油还是酱油。不由就都扑嗤笑出了声。

轮到装扮成宋星楼的人上场了,虽没有表露身份是王爷,但看穿着却的确是一脸贵气华丽:“麻将可是个有趣的玩意儿,来来来,我们四人先坐下再说。”

于是包括暂时没有台词的“陆砚”,台上四人在之前抬上前台的八仙桌边坐好。八仙桌上早就放了一盒麻将,他们打开在桌子上洗起牌了。

台下的观众虽然听见桌面上哗啦哗啦地想,但是以他们的角度,即便踮脚加昂首,却还是瞧不清传说中麻将的真面目。

之前看了那么就歌舞杂耍表演。此刻麻将出场了却还是看不清楚。倒真地是把围观人群的胃口给吊得足足的。

林若素看见人们脸上几乎可以用翘首以盼来形容的表情,暗暗得意。所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就要这样才吸引人啊。

台下观众只听得上面一会儿“吃”,一会儿“碰”,却瞧不出所以然来。不一会儿下面便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台下林若素早就安排好的人开始抓准时机散发传单。传单上印着全副麻将,还有一张印着大元宝的副券。

林若素朝邹仁发点点头,后者立刻会意地上台,背景便是那还在打麻将的四人。他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手里拿到的纸,凭那个元宝的小纸条,可以进麻雀屋抓阄,抽奖,有机会赢得大奖!免费茶水。精美糕点,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串串铜钱,还有机会赢取全套麻将,以及分量十足的银元宝,人人都有机会!”

这种促销手段在现代早就被商家用到泛滥了,在古代却是新奇地不得了。再加上林若素把奖品设置的全是寻常人家都用得到的钱物,自然吸引了不少人。所以。邹仁发的这话如同是一声煽动性极强的号令,很多人顿时朝麻雀屋涌去。而林若素早先安排在人群中的几个托儿也实在是功不可没。“我说不定能拿银元宝”,“我要抽中一副麻将”地声音此起彼伏。

负责司仪的女子则在门两侧不停微笑不停地说:“欢迎光临麻雀屋!”

人群进到麻雀屋里,首先看到的就是放在柜台上的写着大大的金色“奖”字的红色抽奖纸箱。

不一会儿,就有人抽到了画了一只碗的纸,还有人抽到的纸上则画的是一串铜钱,立刻当场对换了实物。后面的人见真地可以得奖,立刻挤得更厉害了,到后来邹仁发甚至不得不抽调护院前来临时维护秩序。

抽奖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这时专门等在抽奖的箱子旁边的,林若素安排的类似现代卖场的导购人员就闪亮登场了。他们看到每有一批人抽奖完毕却还驻足朝店内看,就会主动上前打招呼:“今天麻雀屋有专人讲解示范麻将玩法,请进来看看吧。”

看了那么长时间的表演,又参加了抽奖(虽然不管有没有中奖),大部分人都不好意思就这么走的,而基本上进去的人差不多都不会立刻离开了。给你个机会,告诉你你可以玩五局麻将赢得钱都可以拿走,输了不要钱,你会不会去试?很多人都会选择试一试的吧。反正输了又不要给钱。

有真人在面前打麻将,有人讲解到底怎么玩,有人穿梭其中端茶递水,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小试牛刀,有人小胡几把,也有人出师不捷……总之,一时间麻雀屋内热闹非凡。

林若素见到这场景,顿时欣慰不已,不枉她之前训练员工时地口干舌燥、绞尽脑汁了。

活动进行三天,三天之后,嘿嘿,她就不信没有人上门。


 第九十三章 棋路无常

林若素的麻雀屋开张那么大的手笔,自然吸引了不少人,更是让有些面孔在麻雀屋迅速地从生面孔变成了老面孔。看到这么快就了回头客,林若素对麻雀屋以后的发展更加充满了信心。

她在店里跑来跑去,忙前忙后,她身子骨本来就弱,偏偏还连着早饭午饭都没空吃,安无忧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给她买来肉馅葱末饼给她充饥。见她吃得狼吞虎咽的,不由暗暗心疼。

早知道她开店要这么劳心劳力,那他一开始就不会同意的。

林若素吃到一半因为没有水喝,不注意便咽着了。安无忧赶忙去给她倒茶。等他端来茶,却远远地看到陆砚来了,正拍着林若素的背部给她顺气。他远远地看着陆砚温柔的动作和淡淡的笑容,再看到林若素憋得微红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下来,还有她拿着自己买来她刚吃了一半的饼站起来手忙脚乱地跟陆砚道谢的场景。不知为什么,就没法再向前迈开步子了。

他走到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对着墙角面无表情地把水倒得干干净净,然后若无其事地拿着只空茶杯回到林若素身边。

林若素看着安无忧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有些疑惑地问:“水呢?”

安无忧回答:“没找到有水的茶壶。”

麻雀屋里的确是来往众多,端茶送水的伙计时不时地从他们身边穿梭,林若素只说了句:“还得加大茶水供应量。”便不疑有他。

安无忧在场,林若素不便问陆砚开张那天,他和宋星楼在后院安静的小室里谈得到底怎么样。不过,看陆砚似乎没有什么不愉的表情,应该谈得还可以吧。林若素猜测着,没有开口。

安无忧素来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待着,此时低声在林若素耳边道:“姐,我去后院。”

林若素也是心里担着事。正好安无忧离开可以让她仔细问问陆砚。

所以她点点头,又转身对立在身后的玉叶道:“玉叶,去后院的茶水房看看,再给我倒点茶来。”

玉叶巴不得可以跟着安无忧去后院,哪怕一会儿也是好的,所以立刻应声而去。

林若素见身边的人都支开了。这才小声对身边地陆砚说:“陆砚。我们去那边。”

麻雀屋里面的客人都在关注牌桌上的战况,伙计们也是忙得转来转去,几乎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悄悄地走到了柜台后的一角。

林若素看了一眼邹仁发,后者会意地走开了。

“陆砚,你和他谈得怎么样?”林若素迫不及待地问。

陆砚知道她问的自然是宋星楼的事情,微笑着道:“没事了。”

林若素被这个回答弄得一愣,似乎有些不信陆砚这么轻易就解决了问题。

陆砚道:“我没有提及你告诉我这件事,只说是自己见他这几日和那两位石越国使节走得太近。提醒他不要招来非议。”

林若素不及细想,为什么陆砚不提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只是焦急地看着陆砚:“然后呢?”

陆砚仿佛能看穿林若素地心事:“星楼只道。他不会反。”

林若素感觉陆砚话还没说完,仰着头静静地等候下文。

陆砚叹了口气,不想把林若素扯到那些连他自己也想远离的纷争中去,然而,话不说完,他明白林若素是不会就这么放心的。“星楼说,哪怕哪日,他被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他也从不曾反过。”

林若素听了这句乍听之下前后矛盾的话。不由怔住了。稍一想,她便明白了宋星楼话中的深意。毕竟比这些古人多了那么多的脑容量,怎么着也算脑子灵活吧。要是平时,林若素会得意洋洋地自夸几句。可现在,她却笑不出来了。

“他是一枚棋子?”林若素虽然是问句,却多了些肯定的意味。

陆砚淡淡地道:“他没有言明。”语气之中,显然和林若素想到一处去了。

林若素想了想,不由忧心忡忡:“希望他不会是弃子。不然——”她没有说下去。不然,宋星楼会死,并且,背负着轼兄篡位地罪名。

陆砚无奈地笑了:“便是弃子,他也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因为,棋局已经开始了。”

林若素心里的猜测立刻又蒙了一层阴影。地确,棋子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下一步走到哪里。可是,他到底是隔山打牛的炮,是不能回头卒,还是弃车保帅的车?

亦或。都是?

既然宋星楼说他不反,那他就不会反。不知道为什么,林若素对这点深信不疑。那他为什么要与石越国的人接头呢?既然不是为了菁菁报仇,那不就没这个必要了吗?去除他脑筋短路,脑袋秀逗没事自觉去和外国人民交流感情,剩下的就是一种可能——他是听命而为。

问题是,听谁的命?

淳王的命?的确,淳王回来的这个时机有点太凑巧了。林若素对于那天他在结草庐高深莫测地表现也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淳王这次回来的目的似乎不只是跟他疗了几年情殇的宝贝儿子玩逼婚这么简单。难道他回来夺权了?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早几年宋陌尘根基未稳,朝廷内外交患的时机岂不是更好?所以,虽然不知道淳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林若素看他似乎真的很喜欢安狐,而且也不曾对她这个他儿子的“绯闻女友”加以严词,所以暂时没空管他一把年纪打算怎么“丰富”晚年生活。他想折腾儿子结婚就折腾吧,爱谁谁去,她林若素管不着。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可以命令宋星楼了。而且,他地命令也是全天下唯一可以大过父命的命名——皇命。也就是说,宋星楼之所以会和石越国结盟,之所以装出一副意登龙位的样子,全是因为宋陌尘命令他这么做。

当然,要是照着这宋氏两兄弟的昔日之事,宋星楼未必会听宋陌尘的。但就这件事,宋星楼会听。因为他不是那种宁让我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负我的性格。那种漠然看着两国交战,冷眼旁观生灵涂炭的事情,他,做不到,也不会做。

只是宋星楼呵,你怕也早就想过,宋陌尘是不是心存一石二鸟的考虑。他日大事成否且不说,如若宋陌尘一心要先除去你,那谋反之罪你是百口莫辩的。这一点,你肯定也是想过的,是不是?

可是,你还是选择了和他联手。

要不是赤炎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你是不是就这么隐瞒下去?生也好,死也罢,荣生也好,构死也罢,都不会提。

宋星楼呵,明明你在我面前总是笑得那么恣意,那么张狂,那么眉梢眼角俱是春风得意,可是这会儿,为什么我觉得胸口闷闷地呢?

我以前说过的,你要是倒霉,我会是第一个拍手称快的人,可是,现在,你的马上就可能倒很大很大的霉了,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要是你这会儿站在我的面前,大概会斜睨我一眼,然后用不屑到恨得人牙痒痒的语气说一句:“你有病。”大概,我真的有病。我有点担心你。


 第几十四章 另有其人

安无忧慢慢地来到后院小室的门前,里面似乎有几个伙计休息加说话。

安无忧的脚步原本就轻,那里面几人却也全不会武功,自是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安无忧听见里面有人声,本是不想进去了。他转身正要走之际,听到他们在谈论林若素,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

“嗨,我算是服了咱小姐了。她那是真见地,看看店里这几天生意多红火。”一个嗓门洪亮的声音道。

“就是就是。小姐的点子可真多,我回家还听街坊邻居们议论呢,说这麻雀屋真是从东西到行事,都是别家从来没有见过的,有趣得很哪,个个都想着进来瞧个新鲜。”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年轻一些,声音轻了点。

又有一个人道:“你说,小姐怎么就能想出那么多招揽客人的法子的?我原来就觉得南街口住的陈秀才聪明,现在瞧着小姐可比他聪明上千百倍了……”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被第一个开口的人给打断了:“嗨,那个穷酸秀才哪里比得上我们小姐。除了成天地掉书袋拽文,他算个屁!小姐那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也配拿来比!”

那几个人在里面又说了会儿子话,俱是崇拜林若素聪明能干的。安无忧在外面听了,心里想着,她要是知道这一干人都要拿她当能掐会算的神仙膜拜了,估计会得意的不得了的。想起她的笑容,安无忧心里一暖。其实,她也算是天底下最爱得志便张狂的了,偏就让人厌嫌不起来。

他正想着,只听里面忽然有人道:“你们说,小姐为什么闭口不谈姑爷的事啊?”

另一人答:“有人说,瑞王爷就是姑爷,但小两口闹着别扭,这才娃娃都生了还没拜堂。要不。瑞王爷能那么上心这麻雀屋的事?淳王爷也不会那么疼小少爷了。”

发问的那人道:“我怎么听说孩子不是王爷的,好像是陆大夫地。”

声音宏亮的那人似乎是个直性的汉子,他有些粗宏的声音插了进来,却是呵斥那两个人的:“好好的男人,却像几个女人一样说是道非,娘气不娘气!小姐怎么着也是小姐。咱们粗人干活儿干好就行了。你们也知道小姐厉害,她肯定有自己地考量。你们胡乱猜个什么劲!”看来这人在这三人里大概最有威望,此刻他发了话,其他两人也就喏喏地噤声了。

安无忧在外面听到这段对话,心里百感交集。若说之前的那些话让他也为林若素高兴,她一番忙碌总算得到别人的认可了;那这会儿,他却心里苦涩起来。自己总说要保护她,可现在。莫说遮风挡雨,连别人的唾沫星子他都挡不住。

他随手推开小室的门,走了进去。里面的三人见是他。不由面露尴尬,立刻退了出去。安无忧也不想与他们啰嗦,见他们出去了,便转身栓了门,想一个人待着。

室内的小炭炉里生着火,这房里本来温度适宜。安无忧却感到烦闷,只觉每呼吸一口气,似乎都会将炭渣子吸进嘴巴里,难受地让他几乎想呕吐。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寒风夹杂着一点水汽,将小室里的温度一降再降,他这才舒服了一些。

看着前面地店铺,安无忧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麻雀屋的店铺和后院之间只隔一扇门,而那扇门此刻被一席厚重的夹棉门帘盖住了,店铺里面地场景安无忧什么也看不到。自然,他也看不到林若素。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林若素对着陆砚欲言又止的表情,所以他才会自动提出要来后院。他想,他大概妨碍到他们说话了。

妨碍啊,呵呵。安无忧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喝了一杯没有泡开的茶一般,满嘴苦涩,却说不出来。

不去想他们到底要说什么,安无忧让自己把思绪集中到暗阁的事上面。这几日,他又悄悄去了京都郊外的山洞几次。因为怕留下痕迹,所以一直是在外面转悠,却不敢破洞而入。虽然关于山洞,他没有什么发现,却意外地发现,调查山洞的不止他一个人。

因为,他又遇到了那个黑衣人。他和多方一交手,立刻就认出,对方就是上次他和宋星楼一起遇到的人。这次,他同样是没有能揭开黑衣人脸上的方巾。但心里却多了个疑问,这个黑衣人,在调查什么?

他是和自己一样,只察觉到些许痕迹,所以才来查看;还是他根本就知道关于山洞地事情,只是对其他什么人或事情心有忌惮,所以一直只是在附近出现,却没有实质性的举动。

关于暗阁,安无忧越发不明白他们的意图了。这几天,并没有什么新的指示,那个古怪的女子也销声匿迹了一般。安无忧自从得知宋星楼意图谋反之后,便把自己的思路和已经得到的信息又梳理了一遍。

首先,宋星楼对林若素应该是不具有多少危险性的。他显然意不在此。

而赤炎霜地嫌疑却越来越大了起来。首先,他虽然不在公共场合露面,却还是频繁地夜里出现,与林若素见面,不知道在图谋什么。其次,他来找林若素这个行为本身就不合理。当初,他几乎要了林若素的命,怎么现在又来口口声声要她跟着他回去?还有,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林若素,那他要是出于某种现在自己还不清楚的目的,而想要了解林若素的举动的话,那么他显然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派自己手下的人来监视林若素;要么,找江湖上的组织交托这件事。而要是前者的话,顾虑太多,容易暴露;要是后者的话——有比暗阁更让人信服而且更严密地组织吗?

甚至,安无忧怀疑,那个蒙面的黑衣人,就是赤炎霜!

他的这番推断,合情合理,但是苦于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无法证明是否就是事实。他正要再回忆一下和暗阁那个女子接触时她的言语之中有没有什么漏洞和破绽,只见床前人影一闪!

谁?!安无忧立刻弹身出窗,只见那人影一路朝着后院的茶水房而去。

安无忧直觉去抽腰间的软剑,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剑早就因为林若素而收在柜子里了。他不做停顿,掠身跟着那道人影。同时,他的脑子里也飞快地运转着,来人是谁?去茶水房做什么?

茶水房……难道,是下毒?!


 第九十五章 隔门两样人

此时的林若素正在麻雀屋的前店里坐着,所以哪怕后院起火也不会知道。

原来宋星楼不会造反。她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陆砚特地过来告诉她这件事的,所以说完未作停留便立刻去结草庐了。

林若素送他出了门,转身又回柜台后面坐了下来。她明白,自己担心宋星楼也没用。毕竟眼前拴在一条线上的这两个蚂蚱一个是宋星楼,一个是宋陌尘,他们既是兄弟,又是君臣,还曾经是情敌,后来几乎是仇敌,关系混乱得跟毛糟糟的线球似的,要是她能化解,那她不叫林若素,叫林神仙算了。

可是,不甘心哪,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却还是帮不上什么忙,这比什么都不确定还要令人憋屈得慌。

她很喜欢她和无忧借住在结草庐时平静的日子。那时,赤炎霜也没有出现,宋星楼没有陷入这阴谋,没有这些猜忌和疑惑,也没有不知未来的不安。有无忧暖如春水的笑容,有陆砚细心的照料,有宋星楼恶毒无比的嘴巴,有好多好多闲适的光景,可是现在,无忧的笑容少了,宋星楼陷入了也许存在的一场阴谋之中,陆砚为了宋星楼业忧心忡忡起来,就连她自己,也回不去了。老天似乎早有安排,那些轻松愉快的日子,被他打包送来又打包带走,只留下一场仿如午梦乍醒的怅然若失。

察觉到自己正沉浸到一种不明的低迷情绪之中,林若素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头,仿佛要把这些事情统统甩到脑外去。

眼前,对赤炎霜的事,对宋星楼的事,她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赤炎霜她是不得不面对,而宋星楼呢,林若素想了想,大概“救美”纯属她的个人爱好问题。虽然宋星楼的脸蛋漂亮得让林若素不止一次地兴起过要泼他一罐硫酸的邪恶念头。但是,是朋友就得两肋插刀啊。尤其,宋星楼长得那么祸国殃民,为了他插朋友两刀也是可以考虑地。

那样一个美丽到不可方物的男子,心里却一直都是那么孤寂的,如果上天安排他的生命也止于自己的亲哥哥手中。那将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林若素想不出,有多少个夜晚,宋星楼是那样长衣委地,眸若星辰地孤坐在菁菁地墓前的。京都月下,露水打湿了他的鬓角,水气渗湿了他的衣服,连树叶飘落都不能让他移开目光。

那么孤单的一个人,她真的真的不想看到他有危险。林若素庆幸。自己有无忧,有安狐,而宋星楼除了那个他看起来不十分亲近的父亲和一个他不想接近地母亲。就什么亲人也没有了。陆砚只是他的师兄而已。

亲人,便是林若素好好生活的动力。是曾经是孤儿地她原以为永远不会有的。

只是,让林若素想不到的是,她的亲人之一,安无忧,虽然此刻就在和她一门之隔的后院,却是另一番光景。

安无忧追着那人影来到茶水房外,疑心有人要下毒。立刻跟着进去。然而,见到那人面容的那一瞬。安无忧的脸色却还是变了变:“你来做什么?”

那人笑嘻嘻地道:“自然是来找你。”她的声音又低又哑,正是暗阁的那个少女。

安无忧眼神冷了几分:“这里人多眼杂,今夜子时西郊山下见。”说完,他转身就要出去。

少女突然笑了,很奇怪地笑了,安无忧不由停下了步子。虽然他认为少女不过是在故弄玄虚,但以防万一,他转身看向她。不知她又要玩什么把戏。

少女似乎有些苦恼地望向他:“唉呀,你说这个人该怎么办呢?”

安无忧顺着她手指地指向,看向柴草垛那边,居然坐着一个人,睁着惊慌疑惑的双眼,却僵硬着身体不能动弹——玉叶?!她显然被点了穴,除了眨眼以外,一动也不能动。

安无忧双眼微眯,有阴郁之色自眉间稍纵即逝:“为什么要捉她?”他冷声道,不明白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又是如何撞破这一切的。

少女嬉笑着道:“我本来只是想把你引到这里来。却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

安无忧才不会相信这套说辞。暗阁之人,均能闻十里之内有无人声,一里之内有无呼吸,这个少女却说她不知茶水房里有人?

“你要怎样?”安无忧很直接地问。他不需要她故弄玄虚。虽然,他心里希望事情不会按着他想到的最坏的方向发展。

然而,少女的话却还是犹如一把冰冷的剑,直直刺了过来:“杀了她。”

杀了她?安无忧暗暗握紧拳。他不想杀人,尤其不想杀玉叶。他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她是林若素身边地人,她身边的人,他一个也不想动。她知道,她把身边的每个人都看得很重,谁出了事,她都是会难过的。而如果,他杀了玉叶,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他是凶手,那定然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看安无忧站在原地却没有动,那少女用她犹如丧鸦一般破哑的嗓子冷冷地嘲讽道:“怎么了,有了名字,便连暗阁的规矩也不记得了?见密者,死。”她缓缓走到玉叶的身边,满脸笑容的蹲了下来,很轻柔地替玉叶把刘海拢了拢,然后笑靥如花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那里还是面无表情的安无忧道:“要是她活着,主人可会不高兴的。到时,谁也活不成。呵呵呵……”那少女明明在笑,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玉叶地眼里露出了惊疑和恐惧。她被点了穴,是听不见少女和安无忧的对话的,但是,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个上次在结草庐见到的少女,似乎不像印象中那么和善。

当时,她来到后院,看到无忧公子站在小室外,便脸红地远远地也站在那里看他。直到他进去了,她这才想起自己是被安姑娘吩咐来倒茶的,立刻急忙朝茶水房走。谁知,一进这茶水房,她就跟中了邪一样,突然就不能说也不能动了,然后,这个上次在结草庐看嗓子结果迷了路的少女就笑嘻嘻地从自己身后转了过来。

玉叶直觉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移和这个少女有关,她把自己移至柴草堆旁立刻就出去了,不一会儿,无忧公子便和她一前一后出现。

她和无忧公子是什么关系呢?玉叶心里充满疑问,他们似乎早就认识的样子。偏偏她看到那两人唇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不能说,不能动,现在连听也听不见了……


 第九十六章 直教人甘心赴死

在那少女如刀剑般锐利的注视下,安无忧终于开始迈开脚,第一步落地之后,他的脚步立刻坚决了起来。

少女露出满意,或者说是得意的微笑,默默地退到一边。

玉叶被定住的角度,恰似在仰望来到自己面前的安无忧。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她在心里轻轻地问,却不知道问的是自己,还是安无忧。但她的眼睛已经盛满了欣喜和企盼。

安无忧顿住了脚步,站定那里,看着玉叶眼里的神采,他第一次对林若素以外的女子,眼前这个目光总是追随自己的小小少女,起了怜惜之心。

他偏开脸,似要避开玉叶的目光,语气没什么波澜地问站在玉叶身后的少女:“给我一把剑。”既要杀她,就给她个痛快吧。他自己的剑早被林若素收了起来。

少女摇了摇头,却还是面带笑容:“暗阁杀人的法子多得很,甲难道不知道吗?”她不叫他安无忧,不说你,却只叫他甲——甲是暗阁最顶尖的杀手,杀手就是一双手,一个拿着杀人工具杀人的人,有时,他本身就是杀人的工具,一双要人命的手。

一双擅长杀人的手,就是在没有任何武器时,也可以杀人于无行形。

安无忧沉默。

玉叶仰望着安无忧白玉雕塑一样的面庞,眼里除了痴迷还是痴迷,这痴迷之中,饱含了莫名的信任,却也正是这信任,令安无忧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有千钧之重。

玉叶隐约感到了不对,虽然她听不见安无忧开口说了什么话,但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什么事情不对头。

到底,这是怎么了?她用眼神询问安无忧。无忧公子,你告诉我。好不好?

安无忧却缓缓蹲下,平视着玉叶的双眼。玉叶虽心系安无忧,平日里目光时时绕着他,但从未这样与他对视过,不由立刻忘了自己所处境地,脸也羞赧地红了起来。

倒是那少女看得饶有兴趣。仿佛在看一出无比有趣的默剧。

安无忧出手如电,在玉叶身上几处一点。

于是,这场默剧有了声音。

玉叶只觉浑身酸硬的感觉顿时袭来,她不由轻轻地呀了一声,人也朝着一侧倒了下去。

然而下一秒,她已经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安无忧伸手,细长的手指缓缓地交握住玉叶地小手,慢慢地。慢慢地握紧,将她的整个小手极其温柔地包进自己的手掌之中。

玉叶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又说不出话来了。她抬起头,看到的是发若松墨。鬓如刀裁的男子,那一个眉目星辰却不曾正看过自己一眼的安无忧。

于是,柴草垛似乎不见了,茶水房似乎不见了,一旁不像好人地那个少女也似乎不见了。天地之间,苍茫一片,仿佛只剩下他和自己。玉叶恍如入梦,生怕自己一说话就回到现实,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安无忧。只想就这么被他抱着。

然后,她看见安无忧清泉一样的双眼定定地看着自己,他轻轻抬起手,五指兰草一样舒展开来,充满怜惜之情地抚过她的耳坠,那小绿玉坠叮咚作响,仿佛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玉叶便放松了下来,浑身的酸痛也顿时消失了。

安无忧的手轻轻上移。抚上她小巧圆润的耳垂,那耳垂隐隐有些泛红,似乎也在诉述着主人的羞怯。玉叶地眼神立时变得有些迷茫起来。

安无忧看着她,笑了。那笑容,犹如满山遍野的鲜花都盛开了,原本的明亮之色却在此刻颓靡到让人无法自拔。

沉沦。除了沉沦,还是沉沦。

安无忧姿态亲密,唇齿之间,有无尽地温柔,他的呼吸吹到玉叶的颈项上。暖暖的,软软的,他的眼神犹如白云一般纯净而清晰,双唇稍启,呓语一般。

然后,玉叶第一次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

他说,玉叶,乖,闭上眼睛。

玉叶已经有些失神,她乖巧地闭上双眼,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没有看见安无忧的眼里正有杀气悄然而现,她地心里,此刻,如蜜如糖。

死亡的羽翼已经盖住她的身躯,而她还没有察觉,她只觉甜美,即便由此沉睡。

安无忧的手指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向下移,来到她颈上微微凸起两块颈骨处,食指和中指夹中一捏,上下一错,那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安无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仿佛睡着了的玉叶,她的脸上还挂着清浅的笑容和淡淡地红晕。可是,她不会再醒过来了。

她死了。

一旁的少女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她三击手掌,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地道:“不愧是甲。杀人也可以这么温柔。只是,不过是杀一个武功都没有的婢女,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连蛊术也用上吗?”

安无忧不理。

幸而少女也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她只是斜睨了玉叶还微温的身体,笑得烂漫:“原来,问世间情为何物,不光是叫人生死相许,却也能叫人甘心赴死。我今天倒是开了眼界。想不到,你倒是个多情人。”

安无忧将玉叶的尸体轻轻地放在地上,却丝毫不理会那少女的话。

他知道,今日若不杀玉叶,定然会引来暗阁的不信任,所以他没有犹豫。

然而,在她生命从有到无的那一瞬间,他却还是几乎想要闭上眼睛不去看。

这样杀她,不过是希望她少些痛苦吧。

只是,她真的甘心赴死么?他深深看了一眼玉叶瘦小地尸身,长睫在眼里投下月形的阴影。

少女看也不看地上玉叶的尸体:“主人这次派我来,是让我警告你,小心赤炎霜。”

不便多问,安无忧只是冷冷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到玉叶身上。

那少女道:“这里我来处理。”

安无忧只觉得疲惫万分,却也不想再看少女这张令人生厌的脸,转身出了茶水房。

在他就快踏出门的那一瞬,身后的少女轻轻一笑:“安无忧,哪怕你现在叫安无忧,你也和我一样,一样死了要下地狱,这是,早晚的事。”

安无忧忽然顿住了脚步,就在少女几乎以为他对自己起了杀意的时候。他忽而转了身,广袖迎风,负手而立,隽秀的眉眼,真正个清雅如谪仙一般,仿佛随时都会飞升而去。

然后,这个刚刚脱了少年影子的年轻男子,这个几乎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男子,这个除了对那一人其余时候都不曾温柔过的男子,展露淡淡的笑容,用一种非常非常温柔的语调轻轻地说道:“我还以为,我早已身在无间地狱。”有那么一瞬间,连这个少女也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七章 心头好

林若素和安无忧回到瑞王府时,已经天色昏暗,日薄西山。

看着犹自在西边天空与地面交界之处挣扎的夕阳,林若素嘟囓了一句:“这白天是越来越短了。”

她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房里看安狐。她一抬脚走进偏厢,就看见安狐香甜地睡在小床上,盖着全新的小棉被,那莹红的被单缎面映得他的小脸愈加莹润可爱。

安狐长大了不少,已经不适宜继续睡在睡筐里,淳王便下令命人赶造了这张小榻。这床榻只有现在的单人床那么大,却是华贵异常。床头尾镶着白玉虎头,两块床板俱雕刻着百禽嬉戏图,栩栩如生。床沿处有竖立起来的一块尺许的护栏,便如林若素上大学时睡的上铺一样,但那时的护栏是斑驳的铁管,这个却也是纯银打造的。真的是纯银——林若素咬在上面的两个清晰如鉴的牙印可以作证。

这么个小小的人儿,睡的却是这么精贵的一张床,林若素忆苦思甜地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时孤儿院的条件不是很好,其实说很差也不过分,孩子们成群打通铺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为了不让安狐被溺爱坏了,林若素义不容辞地多次企图把那床头和床尾的两块白玉虎头给撬下来——这个看起来很值钱的,而且不会像小龙女的寒冰床那种整体价值大于部分价值,玉从床上撬下来床还是可以睡,玉也不会贬值。

不过,林若素的这一打着母爱幌子行贪财之实的企图,在古代木工的高超镶嵌技艺面前,同时在勇猛地创造了多次屡败屡试。屡试屡败的惨败记录后,终于彻底宣告失败。

不过,毕竟这床是淳王打给安狐地,而安狐是她的儿子,所以,间接等于——这床是她的。算了,她也可以接受玉床合一的现实啦。反正经她推理论证以后,这床早和她床人合一了……人床和一?林若素满头黑线地发现自己的这个说法比较奇怪。

咳咳咳咳咳——,佛祖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要在儿子面前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斜觑了一眼睡得跟只趴趴小熊似的安狐。林若素抿嘴偷笑。

蔡姨正好推了门进来,一眼就瞧见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而一脸乐不可支的林若素。

林若素吓了一跳,就像被人撞破了什么秘密一般,但她脸上的表情又一时转不回来,顿时显得尴尬而古怪。

幸好蔡姨对于这位安姑娘随心所欲地心情变化早就习惯了。她见怪不怪地走到林若素身边,福了福,轻声问道:“安姑娘。这晚饭您看……”

林若素在这瑞王府的待遇可不是一般的高,不光可以有自己的小厨房,还能任意地点菜,到后来,连宋星楼都只是淡淡地吩咐一句:“我的膳食就照着安若素的来吧。”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而已。

虽然这瑞王府暂时还没有个女主人,但是其它王爷将军都是三妻四妾地。为了能多吸引夫君往自己房里去,那些个夫人和下边的丫环可都挖空了心思改善自己的小厨房,丈夫要是爱吃下次还会再来这一房,便是没有爱吃到再过来一次的地步。至少也会在心里惦念着。对于囿于那一方天地之中的女人们,整日里相互妒忌着,相互提防着,却同样的寂寞着。便是男人心里偶尔划过的惦念,也是那死寂生活中的光点,是无上的慰藉。

所以,下人们猜测着,要是有那么一天,安姑娘入主瑞王府了,怕是王爷自此不二食。

不二食,自然也不二爱。

能让堂堂风华绝代地瑞王爷也专一钟情,成为他的心头好,这人除了这位爱笑的安姑娘。还能是谁。

拆字而言,心头好,便是心头女子。

心头的人。不只是心里地人,是心尖上的人哪。

倒是太后那日一语中的,而这箭的,却是连宋星楼自己也瞧不清的心。

林若素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安狐,微微点了头,便和蔡姨一起来到大厅里,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遍,蔡姨匆匆下去准备晚饭去了,林若素这才有了时间休息。

她在大堂坐了一会儿,想起一回来便钻进自己房里去的安无忧,她又站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安无忧似乎情绪不高,林若素想问问他怎么了。她了解安无忧的性格,简直是个闷葫芦,心里有事很少会有自动坦白的觉悟。哎,想起自己之前难产,他明明担心得要死,却从不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可后来听到他那句“我不害怕死,可是,我害怕你会死。”她还是不禁动容。

不期然又想起那次安无忧说完这话后短暂而小心翼翼地拥抱,清涩却坚定,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林若素心里有种别样的情绪轻轻泛起了波澜。

怎么想起这些了,她暗暗责怪自己真是不会挑时间,还是先去弄清他到底是怎么了吧,不然她也很难放心。

毕竟,即便安无忧长高了,也长大了,但在她记忆之中,那个当初其实很孤独很单薄地少年却还是鲜活地站在原地。在她心底,一处柔软的地方,那个落落的,疏离的身影,一直都在,扎眼得让人心疼。

“无忧?”林若素在一边唤着安无忧的名字,一边推开虚掩的房门,却见安无忧似乎很疲惫地睡在床上。

他见林若素来了,正要起身,林若素却立刻跑到他床边把他按回床上:“你怎么了?生病了?”她看了一眼安无忧略显灰白的脸色,忙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幸好,他没有发烧,但是额头却出奇的冰凉。

“你冷吗?还是发寒?”她的问题犹如连珠炮一样,脸上写满了担心。毕竟,安无忧的体质比平常人不知好多少倍,怎么可能突然生病,林若素生怕他病来如山倒。

“没事,”安无忧轻声地说,“我没有生病。”他把她的手从额头上拿了下来,却没有松开,只是握在手中。他的手也很冰凉,甚至比一向怕冷的林若素的手还要冰冷。

安无忧的手握得不紧,怕冷的林若素知道自己一用力就可以挣开,但是她没有,大概是忘记了,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她抬头,用探询地目光看着安无忧。他一向清澈的眼睛里,虽然依旧透明干净,却有些她读不懂的东西,蓦地便深邃起来。她有些不安地问:“无忧,你怎么了?”


 第九十八章 又见玉叶

安无忧摇了摇头,呢喃一般地轻声道:“我没事。”

林若素不信,都相处这么久了,他有事没事她会看不出来?她稍稍用力地握了握安无忧的手掌:“告诉我,怎么了?”她的眼神坚定并且直接,“无忧,告诉我。”

安无忧看着林若素,忽然笑了一下,却不似平日里林若素喜欢并习惯的那种温暖朝气的笑容,而是隐隐带着些许的无力和难过。似乎稍稍迟疑了一下,又似乎是在想着恰当的表达,过了一会儿,安无忧才慢慢地说:“我只是……我只是,这里不太舒服。”

林若素的手指和他的交叠,随着他的牵引,覆上了他心口的位置。

初时触碰到安无忧身上穿的雅兰色的外袍,因着是寒冬,顿时微冷一片,过了片刻,他的体温才缓缓渗出,缠绕着她的手指,丝丝爬行。

然后,是他唇边溢出的一丝叹息,低低的,轻轻的,几不可闻。

林若素却益发担心起来:“无忧。”她顿了顿,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她很早就想问了。她并不迟钝,这些天安无忧经常大白天不见人影,即便还是常常有笑容,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她都能感觉得到,但一直没有指出来,毕竟,她不想让安无忧觉得束缚和不自由。她想给他一些自己的空间。

安无忧闻言抬头,看向林若素的眼睛犹如墨玉一般,清亮中有着闪烁。

我可以告诉你。今天。你身边那个活泼的少女死于我地手下么?我多想告诉你我是情非得已,然而这样你可会相信?

但是,我若说了却是再也保护不了你了。

于是。安无忧沉默着,半晌,才轻声道:“姐,让我抱着你一会儿,行吗?”

林若素微微讶然地望着他,他只手支身。上身微倾,几缕发丝随着动作而垂落前额,语气之中竟有些乞求地意味。

林若素心中谓叹,到底是什么事情,叫他竟这般疲惫,令一向内敛的他情绪这样外泄?没有多问,她朝安无忧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那只握住她指尖的手慢慢松开。划向她地身后,轻轻地搂住她的腰,安无忧的整个人靠了过来。

成年男子的重量压得林若素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林若素微微向后仰,靠着墙壁。

安无忧静静地拥着林若素。林若素为了稳住自己微后仰的身体,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脊背。他地呼吸盘旋在她的颈项之间。先是热的,不一会儿,便冷了。

“姐。”安无忧低低地唤着林若素,细长的手指梳进她的青丝,似是叹息,却又似乎只是意味不明的浅唤。

林若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听得心里却簌簌地疼。她顺着安无忧的脊背而上,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转而变成了她抱住了他。

安无忧又抱紧了她一点,将头埋进林若素发丝漫过地颈子,然后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的声音太低,林若素没有听到,直到第二次,她才听清。

他说:“姐,等一切结束以后我再告诉你。”

只是一瞬间,林若素还未说些什么,安无忧便察觉自己的失态,正要坐起来,林若素抱住他的手轻扯住他地衣袖。

他低头,她仰着脸,眼灿如莲,眉角微弯,浅浅一笑,聪慧非常:“好。”

那一刹,安无忧愣住了。

林若素又说了一遍:“我等一切结束的时候你告诉我。”她侧脸朝着安无忧安心地一笑:“现在,我不问。”

安无忧怔然之后,回以淡淡地一笑,犹如乱花飞过秋千去地微风。

窗外,本是来找林若素的宋星楼眼神复杂地看着屋内的浑然不觉的两个人。

安无忧剑一般的目光扫过这里时,宋星楼却没有慌张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没有看向这边的林若素,转身走了。

静静地,走得悄无声息,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

安无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叩叩叩,有人敲门,林若素和安无忧同时望向紧闭着的门,而门外传来的声音却让安无忧的瞳孔急剧收缩!

“安姑娘,晚膳好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原本,在瑞王府有婢女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这声音不是别人的,却是玉叶的!

她不是死了吗?自己亲手捏碎了她的咽喉,她怎么会这会儿还在这里?!难道死人还能复活?

安无忧瞬息百念之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的林若素已经扬声道:“玉叶,进来吧。”

一个单薄但小巧的人儿从门外走了进来,那眉眼,那面容,那衣服,正是玉叶!

安无忧的眼神犹如锐利的闪电一般直射玉叶,玉叶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对着林若素行礼:“安姑娘。”

林若素不知道身后的安无忧是什么表情,她只是奇怪地问:“你在麻雀屋去给我倒茶,后来跑到哪里去了?我不光茶没喝上,回来时都不见你的人影。”

玉叶忙道:“奴婢去茶水时见到了一个姑娘……”

安无忧的心不由一紧,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杀死她,她此刻要把自己的遭遇都说出来吗?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探不到她的呼吸的。

只听玉叶接着向下说去:“好像也是来端茶的,但茶水是刚烧的,所以奴婢便和她一块儿等着,谁知出来时姑娘你已经回来了。”言语之间,倒好似有些小小的埋怨林若素没有让她跟回来。

林若素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倒是你有理了。”

安无忧听了这番话,倒立刻冷静下来。玉叶死了,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问题是——眼前的这个信口雌黄的人是谁?

林若素跳下床,心情不错地向门外走去,她不忘回头招呼安无忧:“无忧,吃饭吃饭。”吃饭皇帝大。

无忧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玉叶,后者这次居然也朝他露出挑衅的笑容,那笑容,安无忧觉得熟悉。

玉叶追着林若素出去了,她经过安无忧身边时,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主人让我特地前来‘协助’你。”她把“协助”二字咬得极重,语气之中尽是嘲讽。

是她!安无忧已经认出她是谁,同时,他也明白了她为何提出由她处理玉叶的尸体——最好的人皮面具,就是从刚死不久的人脸上剥下来的皮做成的。

只是,暗阁此举,到底是监视他,还是另有所谋?安无忧看着玉叶离开的背影,眼神蓦地深沉起来。


 第九十九章 压人运动

“宋星楼,你今天去不去麻雀屋玩?”林若素热诚地邀王爷去她的小店坐坐。

而宋星楼看了一眼林若素有所图谋的脸,一口回绝:“不去。”

“为什么?”林若素顿时垮下了脸。

“你大概不会是就想我去麻雀屋坐坐那么简单吧。”宋星楼斜睨了一眼林若素,继续看手里的兵书。

林若素看了一眼宋星楼手里拿的书,一时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算下一步怎么办,是石越国来战之前就表露身份,还是内外合击打败石越国之后才由宋陌尘表明他卧底的身份?前提是,宋陌尘没有心狠手辣到想除掉他的地步。

不过,这个无间道真是哪朝哪代都存在,谁知道后来会不会半路杀出一个双面间谍之类的人物,把宋星楼的计划给打得一团糟。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

宋星楼见林若素突然沉默不语,还以为她在闹脾气,放下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吧,到底什么事?”

林若素回过神来,她知道这件事情陆砚说得对,自己知道还不如假装不知道的好,至少宋星楼会少些顾忌。此外她这次本来就是有其他目的来请宋星楼帮忙的,所以也撇开自己帮不上忙的那件国家大事,说道:“瑞王爷果然英明神武,聪明绝顶,我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宋星楼对于林若素刻意的谄媚不置一词:“哦?”

林若素媚笑着凑了过去:“那个,作为麻雀屋的股东之一,其实你也是有义务去一趟地。”

宋星楼立时挑了挑眉。不无揶揄地道:“又要我去做什么‘活体广告’?”虽然林若素一再跟他解释。这是很正常地宣传手段以及很合理的资源安排,但依旧改变不了宋星楼心里这一行为和大街上吆喝的摊贩走卒一样地认识。

林若素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好似生怕宋星楼不去:“要是这样我就不来找你了?”

宋星楼问:“那是为着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情会林若素有些火烧火燎的?还不是麻将出现盗版了。

所以说古代法制不健全嘛。有太多漏洞给那些有心之人钻空子了。忽略自己这麻将也是从几千年后盗版过来的事实,林若素在心里大骂京都城内近几日也效仿麻雀屋推出的麻将,从牌面到规则,抄袭得点滴不漏。林若素保证,要是她的牌面上有个裂纹,都能在那些仿制品上找到一模一样地一条缝。

想想就窝火。她考虑了那么久才想出的点子,这么快就被别人剽窃了过去,白白少了近一半的客源,本来她这个麻雀屋现在品种就单一,比不得那些经营多年的赌庄,林若素也从来不屑于与他们争,可是现在,是她不招惹是非。是非却来招惹她。而现在又没有什么专利法案,林若素压根就没办法治得住他们。就因为无法可施,她才更是气得要命。

而更加火上浇油的事,一些眼红者甚至四处散播流言。拿林若素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的事情大做文章。偏偏流言这种东西,多是道听途说外加捕风捉影。所以即便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却依旧没法找到散布这些八卦的幕后之人。

其实应该这样说,林若素心里清楚,会这样诋毁她的除了那几个将她视为竞争对手地赌庄老板,别无二选,可是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林若素简直气苦。

本来,清者自清,要不是因为她打开门来做生意,林若素才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八卦,笑话,要是真的在意这些东西,那她还不早就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不是,应该是一穿越过来发现自己背着奸妇的恶名还带球跑,她就再死一次了。

只是,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你姑奶奶我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啊,软柿子没那么好捏

于是,抱着这样地报复心理,林若素来找宋星楼了。

林若素虽然知道,那些赌庄能横行经营这么多年,肯定是老根盘错,与朝廷要员大有干系的,但是,他们上头有人怎么了,她上头还有人哩!虽然宋星楼是闲王一个,可人家就是王爷,而且最近宋星楼地政绩较以前已经很可观了好不好,所以除非他们的后台是文商国的皇帝宋陌尘,不然谁来了都得买宋星楼的帐。而宋陌尘会投资赌庄的几率低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俗话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那要是命好呢?有人生来就是可以拿来居高临下的命,比如宋星楼,那还不把那些老板给压得扁扁的随风飘?

望着想着自己的计划几乎得意的手舞足蹈的林若素,宋星楼除了怀疑她的智商外基本就处于无语状态了。半晌,他才幽幽地冒出一句:“你要我怎么帮忙?”

林若素兴奋地道:“很简单,你帮我去压人吧。”

听着这极具歧义的提议,宋星楼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不会不是在助人为乐,而是在助纣为虐吧?

不到一个时辰,关于这些赌庄老板后台的资料就已经汇编成册地摆在宋星楼的书桌上。然后,他朝百无聊赖地坐在那边乱涂乱画的林若素微微一笑,媚眼如丝地道:“我不用出面也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其实这几个官员早就提点过赌庄的这几位老板,少招惹麻雀屋,但得了红眼病的人是不理智的,所以这几个官员倒可以说是被这几个老板给拖累了。

于是便有了林若素在接下来三天之内听到了这样的几则小道消息。

户部官员侯在自出入烟花之地并与他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闹出人命,被立地收监,人证物证俱在,只候判决。

兵部官员熊丹落马惊风,夜不能寐,隔日染重病。

吏部官员黄伟夜会情人,被黄夫人捉奸在床,然黄大人素来惧内,奸情暴露后慌乱之中未穿衣裤便慌不择路地跑出门,半夜裸奔半个京都,有碍风化,影响极为恶劣,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而这几人就是那几家赌庄的保护伞。

林若素不得不佩服宋星楼办事的手段和效率,却不知,这些人早就是朝廷的虫,宋星楼不过是顺手除之,宋陌尘压根就是默许的。

反正,那几个赌庄老板一见几个大人一起出事,立刻嗅到了风向的不对头,没几天,京都的麻将业又恢复了麻雀屋一枝独秀了。开心的林若素只想高喊“哈利路亚”。


 第一百章 记不记得

这夜,林若素还没有睡着,大概最近麻雀屋生意太好了,她后半夜还在床上绞得被子跟麻花儿似的。

冬天的晚上,窗户关了大半宿,室内的空气夹杂着烧着的炭炉的味道,林若素怀疑自己呼吸的气体里有多少是空气,想了想,反正睡不着,她索性起来披了件衣服,轻轻推开门出去,打算在院子里散步。

正好好久没有这样闲情逸致了,林若素越想越觉得自己该起来,然后就真的起床了。

出了门,寒冷的风迎面而来,冻得半夜散步陶冶情操的林若素同学一个寒颤,直骂自己神经,这哪里是散步,这纯粹来找感冒来了。果然人还是不要有事没事追求优雅,你看那个徐志摩就很雅吧,做人很雅,写诗很雅,连当第三者都很雅,除了他屁颠屁颠跑去看人家老婆不幸遇到飞机失事,脑袋撞了个大洞死得不太雅。所以说,血的教训哪,紧记前人之鉴的林若素不想自己成为文商果第一个因为冬天半夜散步把自己冻死的傻瓜,于是马上把自己不小心冒出来的那点浪漫因子逐个按得扁扁的,正想向后转目标卧房前进。

这时,她一向视野开阔的眼睛余光不小心瞄了瞄旁边——院子中央那棵参天常青木的下面——居然站了一个人!

啊,鬼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林若素的一声郎嚎就要破喉而出的时候,她蓦地发现不对。

一般而言,鬼都是女鬼偏多。尤其是瑞王府这样豪门的地方。历经多代,总会有个把夫人小妾丫环上吊投湖服毒地吧,有女鬼不稀奇。不过,稀奇地是,眼前这个一动不动的影子似乎不是女的,至少,呃,林若素无法想象一个身高一米八开外地夫人小妾或者丫环的样子。

再者。眼前的这个鬼没有穿传说中鬼的出场必备行头——白色或者红色衣服,要是出现在林若素的这个鬼是那种衣袂飘飘鬼影憧憧的造型,林若素会直接华丽丽地晕过去地。

但是,这个鬼却和其他鬼一样,有瞬移的能力,只见他前一秒还在站在树下,下一秒却已经站在了林若素面前。林若素欲哭无泪,谁固定鬼可以移动得这么快的。简直就是作弊嘛。

深蓝色的衣服上有银线勾勒,剪裁合身,顺着他宽实的胸膛向上望,林若素见到他极为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笑非笑。刀裁一般的鬓角有长发垂下一捋,随着他迅速的动作和瑟瑟地夜风而飘动,轻轻扫过林若素的眉心,然后拂过她的冻得有些红的脸颊,林若素却直愣愣得还没有回过神来。

“安安。”他低声地唤她。

林若素却似被毒蛇咬了一口,霎时清醒:“你来做什么?”她双手叉腰,质问眼前站得笔直地赤炎霜。

总不见得他有先见之明,知道她要出来半夜散步,所以硬在这边摆了半天Pose等着对她进行精神荼毒吧?

现在,她倒希望自己刚刚真的晕过去算了,为什么在自家院子(虽然这个院子暂时是她地)里半夜夜游也会遇到前夫?

与之相比,她宁可自己遇到的是鬼,要是鬼她还可以弄点鸡血狗血什么得洒他个满头满脸,正面对抗一下,可换成对象是赤炎霜,她唯恐避之不及。虽然想象一下赤炎霜满脸鸡血狗血的样子还是很让人发噱的,不过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

赤炎霜把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却好整以暇地道:“我来看看狐儿。”

“你凭什么来看他?”林若素听他亲昵地称孩子为狐儿,立刻高声质问他。这种有暴力倾向的父亲,别说抚养权了,连探视权都不应该给他。

赤炎霜却不说话。

林若素基本上已经摆好了泼妇骂街的姿势了,只是她却没注意到,为什么她这会儿说话声音这么高,却没有人出来查看。整个别院除了她和赤炎霜的对话,简直可以用死寂来形容。

“你知道的,如果我想,随时可以把狐儿带走。”赤炎霜忽然道,说得平静。

林若素没来由地一颤,她知道赤炎霜说的是事实,但是她却不想承认自己竟是这么束手无策,她一边说:“你不能这么做。”一边拿目光去看无忧的房间,希望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赤炎霜早就看破她的企图,只是淡淡地说:“安无忧出去了。”

什么,无忧出去了?他去做什么了?和他之前反常的情绪有关吗?林若素心里瞬息万念,但眼珠滴溜溜直转,却又瞧向偏厢,她知道那里有蔡姨和玉叶睡着。

拜托了,出来个什么人,就算不能帮我,至少不要让我一个人,林若素心里急切地想着,而赤炎霜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断了她最后的念想:“她们被点了睡穴。”

林若素回头,愤怒地瞪着赤炎霜,无声地沉默着。

赤炎霜说要把安狐带走,这让林若素无比惊慌,可是她不想让赤炎霜看出她的无助,一点也不想,与其多说多错,她还不如就这样只字不言。

赤炎霜却似乎很有兴致地打量着林若素,然后他上前一步,低下头,轻轻地一笑。

这意味不明的笑容让林若素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之后,她又不甘示弱地重重地朝前踏了一步,示威一般地继续死瞪着赤炎霜。

赤炎霜轻笑,这次,他居然笑出了声,他的笑容并不难听,但却让林若素大为恼火,显然,他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然后,他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安安,你真的变了很多,只是,我快没有耐心了,这场戏我看了太久了。”

林若素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只是仰着头看向这个男子。

赤炎霜仿佛在谓叹一般:“安安,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

林若素不自觉地紧跟着问道:“记得什么?”

赤炎霜薄唇微动:“龙窟,到底,在哪里?”

他的话犹如噫语一般,低得很,却有种蛊惑人的魔力,林若素的眼神忽然有些迷离。

……龙窟……

心脏突然好疼,林若素的眼前一阵发黑,不一刻便后仰晕了过去,只是在她以为身体会与冷硬的地面碰撞之前,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

是谁?无忧吗?

这是她闭上眼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而她的视线却落在了怀抱主人极薄的唇上。

赤炎霜看着怀里绵软的身体,忽然有些失望和可惜浮现于眼神之中,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丝毫不理会偏厢之内和院外树上同时射向这边的四道目光,赤炎霜轻轻抱起林若素,将她送回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