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来得特别早,才四月初,天气已经热得不像话。
一点风也没有,T大的大王椰子树像明信片里排队发呆的风景图,硬邦邦的动也不动。教室活像个大烤箱,八台老旧的电风扇齐声轰出一阵又一阵热呼呼的人造风。
台上教授讲得口沫横飞,台下有人毫不客气的呼呼大睡,只有那个怪人脸不红、气不喘,汗也没有流一滴,拚命的抄笔记。
哪来那么多重点啊?
季纱纱偷偷瞄了隔壁那个怪人的笔记簿一眼。咦?怎么会是一堆奇怪的数字?新式速记法吗?
「喂,桑伶丝!你在写什么啊?」这堂明明是现代英文诗选,又不是商业会计!
名叫桑伶丝的怪人愣了下。「什么?」猛一回神,看见自己笔下写著几个凌乱的数字。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四个零、五个零……「没有啦!」她喃喃说著,又一一消灭了那些零。
真奇怪!桑伶丝写那种乱七八糟的奇怪笔记,脸上又老是挂著心不在焉、漫不经心的表情,不是发呆,就是跷课,这种怪人竟然老是领奖学金!
想著想著,季纱纱忍不住犯嘀咕,「你真的很怪耶!」
「见怪不怪啦!」桑伶丝偏头对她笑了一下。她早已习惯被叫作怪人,又不会少块肉,反正学校里没人觉得她正常过。
「你真的很怪!」都说她是怪人了,她还笑!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天塌下来都跟她没有关系,难怪大家都觉得她跩。
但怪人跩得也不是没道理!她很聪明,而且漂亮,漂亮到会让人以为她是没有脑子的那种人,漂亮到就连「同性相斥」的季纱纱都会习惯性地想偷看桑伶丝几眼。
桑伶丝的头发是自然鬈,像棉花糖般围住她五官细致的脸庞,非常抢眼;澄澈的眼睛则有如黑珍珠,又圆又亮;她的皮肤很细很白,仿佛可以掐出水。
不过她的穿著实在教人不敢领教!
尽管季纱纱跟她不熟,但话说回来,她跟谁都是「生」的!好歹从大一同班到大三,桑伶丝有几件衣服她都数得出来。夏天永远是几件短袖T恤,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冬天换上长袖T恤,天气冷一点的话就套上一件灰色厚毛衣,而底下永远是一条洗到泛白的牛仔裤。
哪个女孩没几条花裙子、红衣裳的?偏偏桑伶丝就没有!
「喂!你这里脱线了。」季纱纱拿笔戳了戳桑伶丝的衣袖。她也太不修边幅了吧!T恤过时八百年也就算了,可是洗到连袖口都脱线了还不丢到垃圾桶,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喔!
「喔!」桑伶丝低头看看袖口,「谢谢。」想也不想就一把扯掉那条线,继续支著头,敲著笔,写她那怪笔记。
季纱纱目瞪口呆。
其实桑伶丝在算钱,不管上课还是走路,她老是在想这件事。
她手上已经有两个家教,一个星期一和星期三,一个星期二和星期四,除了星期五和周休二日外,根本抽不出时间再接一个,但她还是疯了似的肖想著布告栏新贴出来的那个工读机会。说肖想一点都不夸张,因为红单子上是这样写的──
征家庭教师
精通琴棋书画英文电脑
具爱心、耐心、恒心
待优
意洽02-××××××××雷先生
读完一遍,桑伶丝唯一熟的只有「待优」两个字。其实她英文不赖,电脑也还行,只是琴棋书画就样样不通了。但是如果还可以再兼这个家教的话,一个月就进帐六万元了。
六万元,扣掉食宿杂支,一个月还能攒下五万元!五万、五十万、五百万……她写了又涂,涂了又写。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想钱想到快发疯了。
算了半天,她扔下笔,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季纱纱还对著她张大嘴巴。
「好热,是不是?」桑伶丝又对她笑了笑。
又是那种若即若离的笑容,教季纱纱看呆了。
别搞错,她不是同性恋,她喜欢的是帅哥,看美女是她的嗜好啦!也许是受到舅舅的影响,对了,她舅舅是做特种行业的啦!够吓人吧!
但舅舅满有几分说不出的品味,而且看女人的眼光很准,这样说好像有点怪,因为舅舅老是对她东嫌西嫌,说她脸太大、鼻太塌、血盆大口,还有一双兔子见了才会往上扑的超级萝卜腿,真是被他气死!之所以没跟他撕破脸,主要是手头紧的话还可以去他那里想办法「借」点零用钱,有机会的话,她甚至想把桑伶丝带去转两圈,吓死舅舅,想不到她也有这么正点的同学!
但美丽有时候是种罪过,尤其多数女生天生就爱嫉妒,平常根本没什么女生愿意跟「那个美丽」多说几句话。她老是独来独往,班上的聚会活动一概不见她的人影。这样对大家来说也算是福音啦,因为在男生眼中,像桑伶丝这样的「上等货」,对其他女生而言,无疑是很大的威胁。
不过季纱纱倒是满欣赏她的,虽然她的确有点怪,但是怪得有几分潇洒,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吸引力。
下课钟响以后,季纱纱主动开口,「桑伶丝,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吃你个头啦!」坐在后面的苏丽晶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季纱纱,你很白目喔!跟那种怪人在一起,谁还吃得下饭啊?!」
「又没人叫你一起去吃,干嘛那么大声?」季纱纱没好气的说。
「你要是跟桑伶丝在一起的话,就是跟全班女生为敌喔!」
臭苏丽晶,竟敢威胁她!她生平最恨人家威迫利诱。
「桑伶丝,不要管她,走,我们去吃饭!」季纱纱火大,干脆不理苏丽晶,迳自拉起桑伶丝的手。
「我不去!」桑伶丝不愠不火的回答。
「为什么?」季纱纱气坏了。
「我不饿。」她说得干脆。
是哟!也不会编个好一点的理由。季纱纱听得肚子都疼起来了。
「随便你!」直性子的她扔下桑伶丝,直直走出教室。
「狗咬吕洞宾!」
苏丽晶冷冷的看了桑伶丝一眼,然后掉头去追季纱纱。
「纱纱,不要管她,那个怪人自以为是仙女咧!仙女都不用吃饭的,不是吗?」苏丽晶拉著季纱纱,自以为聪明的说些讨好话。
「是是是……」季纱纱回头瞪苏丽晶一眼,「人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你该跟她学学,少吃点柴米油盐酱醋茶!」
「季纱纱,你是不是吃错药啦?讲话干嘛这么冲?!」苏丽晶红了眼。
「苏丽晶,你是不是忘记吃药啦!嘴巴干嘛那么毒?!」桑伶丝又没惹她,犯得著说那些难听话吗?听了那些话,任谁也吃不下饭吧!
忽然,季纱纱想起桑伶丝露在脱线衣袖外的那条手臂,简直细得像根竹竿。鸡婆苏丽晶好像误打误撞说对了一件事,桑伶丝确实像个仙女,她从来没看她吃过东西,就连一粒乖乖都没有。
☆☆☆ ☆☆☆ ☆☆☆
桑伶丝不是仙女,她没有魔法棒,也没有一双会飞的翅膀,而且她没吃饭也会饿!她像苦行僧般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汗流浃背的停在一座像美术馆般优雅的豪华大楼外。
这里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根本就是皇宫!她目瞪口呆。而且皇宫里的戒备森严,警卫的眼神很犀利,还用对讲机打到楼上,背对著她讲了好一阵子,才转过身来,指了指电梯。
「可以了,你可以上去了。」
「谢谢。」
她感觉怪怪的。警卫的脸色好像比刚刚难看许多,像是挨了骂的小学生。
「你还好吧?」她忍不住问道。
警卫愣了一下,连忙打起精神说:「我很好。」过了一下又说:「雷先生『请』你上去。」
他不好意思告诉她,雷先生刚刚说的其实是:「叫她『滚』上来。」
挥别警卫,桑伶丝走进电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室内冷气很强,和室外的高温形成强烈对比,她觉得脑袋一阵晕眩。
电梯来到八楼,她走出电梯时觉得有点想吐。
真倒楣,八成是中暑了!
她靠著墙壁休息了一下,等晕眩及呕吐感过去之后,才撑著虚弱的身体,按下门铃。
等了好久,她还以为里面没人,正想走开时,门却打开了,但……一只大大的玻璃花瓶迎面向她飞来。
「呃……」她来不及反应,更别提闪躲,花瓶不偏不倚砸中她的额头之后,哗啦一声巨响,在她脚边摔成碎片。
她的头更昏了,张著嘴,像只呆鹅站在门边。
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看起来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他的头发凌乱,右脸颊上还有几丝红色的抓痕,领带歪歪斜斜的挂在胸口,简直像刚刚跟野猫打了一架。
他看起来糟糕透了,但她认得他。
雷凛然!台湾第一大投资顾问公司「WINNER」的总裁、媒体公认最具魅力的企业家、排名全球前五十大富人之一、台湾女性性幻想第一名……总之他的头衔多得数也数不完,是经常出现在报章媒体上的风云人物。
他很好看,但又不只是好看而已,照片上的他是个风度翩翩的漂亮男人,然而照片照不出他深不可测的凌厉眼神,照不出他太过男性的棱角,也照不出他特别浓厚的阳刚与霸气……
那就是所谓的男人味吗?
她打量著他,他也打量著她,好像在比赛谁该先开口。但是他们谁也不说话,空气凝滞了。
他皱著眉头,凝视眼前的女孩,她看起来太过瘦弱、太过年轻、太过苍白,她的脸太小,小得几乎不及他的一个巴掌大,眼睛却太大,大得他足以看见那里面流转著波光……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鸟似的女孩,竟然真有胆子「滚」上来!
桑伶丝和雷凛然互瞪了好几秒。
「看够了?」他终于不客气的开口,「你当这里是动物园?」
动物园?!喔……
「对不起,雷先生。」她昏头啦,竟然直勾勾盯视著一个初见面的人。她如梦初醒,终于记起大老远走来这里的目的。「我来应征家教。」
「家教?」他冷笑一声。「大中午跑来按门铃?」他斜睨她一眼,更不客气的说:「要当别人的『家教』以前,应该先认清自己有没有『家教』!」
她的胃好像被人开了一枪。
她的头突然不晕了,肚子也不饿了,却生气了!她很少生气的,不管同学把她说得多奇怪、多难听,她都不生气的。但是这个男人,却三言两语就激怒了她。
咬著牙,她忍耐的说:「很抱歉,我不知道自己的家教哪里出了问题,因为现在并不是『大中午』,而是下午一点半,早已过了一般上班族的午休时间!」
她顿了顿,看到他的眼神阴暗得可怖,她知道自己应该住嘴了,但理智失去作用,她忍不住继续说下去。
「还有,真正有家教的人不管遇到再大的挫折,都不应该无缘无故、莫名其妙、毫不讲理的迁怒他人!」
现在他的眼神是想杀人了!她打了个哆嗦,索性豁出去了。
「就算是被离婚、被抛弃,或是老婆跑了,都不可以!」
桑伶丝接二连三的嘲讽和指控,逼得他像被毒蝎子螫到似的跳起来。
「你竟敢打探我?!」他猛然抓住她小小的肩膀,把她当布娃娃般的用力摇晃,恼怒的问:「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简直臭美!她才没有闲工夫打探他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报纸上登得那么大版面的一条新闻,她又不是瞎子。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太太是黎梦薇,台湾第一名模,也都知道你们正在打离婚官司,你老婆指控你是爱情刽子手,说你风流成性、自命不凡、结了婚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你……你活该被黎梦薇抛弃!」
他一脸惊愕的放开了她,她却傻住了。
「好……你好……你好大的胆子!」从来没有人敢当他的面对他说这些。
「对不起!」老天!她中邪了不成?他看得她头皮发麻,声音也变小了,「我不是故意的!」人家夫妻吵架、闹离婚,她在旁边加哪门子油?
这个臭丫头,要不是活得不耐烦,再不然就是别有居心!他望著她,眼光变得深沉。
「不,你说得对极了。」他大手一挥,「我是风流成性,我是拈花惹草,你看到跟听到的都是『事实』!」
「呃!」她目瞪口呆,还以为他会杀了她,想不到他却爽快的认错。
他森冷的看著桑伶丝,脸上多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何况,就算我不去拈花惹草,也会有花花草草自动长到我家来呢!」他嘲弄的说。通常女人对他的兴趣,要比当个家教来得大!这女孩该不会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以为你是谁?」她气急败坏。他未免自命不凡过了头!
「你都自己『送上门』来了,竟然不知道我是谁?!」他反唇相稽。
她的小脸涨红,拳头捏紧,「谁不知道你是并吞别人公司,吃人不吐骨头的雷凛然总裁!」所谓投顾公司,说穿了不就是搞这一套吗?他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的眼皮跳动一下,头一次有人这样露骨的看待他的专业。
她的胆识跟她的外表一样,非常惊人。
一身棉布衣配牛仔裤,掩不住她浑然天成的美丽。
但他痛恨女人的美丽。
美丽是最可怕的武器,黎梦薇也拥有这个可怕的武器。但这女孩……似乎更加危险且致命,因为除了美丽,她还有几分与众不同。他明明应该转身进屋关上门,但他的脚却不听使唤的定在原地。不管她是不是装的,至少她吸引住他了。
他眼里多了一丝玩味,皱眉审视著她。她的额头红肿,眉心上方皮开肉绽,渗出血丝,但她好像没有知觉,依然抬头挺胸跟他对峙了这么久,就凭这点,她足以得到奖励。
「什么名字?」雷凛然摸摸下巴,对于她惊人的承受力刮目相看。
「什么?」这个男人又不按牌理出牌,她竟然没被轰走。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这一次,他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桑伶丝。」她的气焰顿消,声音也小了。
「桑……什么?」他没听清楚。
「桑伶丝。」她恢复正常的音量,「聪明伶俐的『伶』,丝丝入扣的『丝』。」
「意思是你『聪明伶俐』到『丝丝入扣』的地步?」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眼神充满嘲弄。
她的脸红了!他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
「你过奖了。」那应该算是称赞吧!虽然从来没人这样诠释过她的名字,她比较习惯听人说她怪。
「有经验吗?」他扯动嘴角,有意无意的加强「经验」这两个字,同时露出狂放不羁的表情。
「我是做口碑的。」她的脸更红了。
奇怪,她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吗?嘴巴长在人家脸上,笑骂由他去不就得了,干嘛大动肝火?这样很伤身!但这个有著好看长相的男人,却一再挑起她性格中最坏的一面。
「我女儿雷依贝今年七岁,是个难缠的小鬼。」他摸摸下巴,打量著桑伶丝过分青春的脸庞,挑衅地问:「你确定自己驯服得了她?」
他浑身散发出浪荡不羁的气质,像一匹难以控制的野马,想不到黎梦薇嫁的是这种「人面兽心」,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楣,难怪她要跟他闹离婚!他一点也不像已婚男人,也没有一丝为人父该有的气质。真是没良心,听他那样形容他女儿,连她都快听不下去。
「你才是老鬼!」她皱皱鼻子,以确定他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他剑眉一挑,看起来杀气腾腾。
凶什么凶?!她比他还想砸鸡蛋呢。但是鸡蛋太贵了,还是砸石头比较经济划算。只是……石头太硬,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我是说……」她硬著头皮,指桑骂槐的说:「像雷先生这种……呃……身分地位的人,怎么可能在家『养小鬼』嘛!」
「你……」他真的想杀人了。
她在他出手掐死她之前,连忙又说:「我的意思是,雷先生的千金当然是淑女了,怎么会是小鬼呢!」
才七岁的小孩,会难缠到哪里去!以前她在安亲班带过不少问题学生,跟他们相处得特别好,愈难缠的孩子要的其实愈简单,只要真心爱他们就行了。
「你刚刚说这里不是动物园,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来应征家庭教师,而不是驯兽师!我只知道爱的教育,不会挥著鞭子要『驯服』人家!」她对他露出得体的笑,看起来应该「很有家教」吧!
跟他谈爱的教育?!她自以为是训导主任?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阴阴的望了她好一会儿,「你很骄傲?」
「在你面前,我算是班门弄斧。」比骄傲,他比她多了一百倍。
「还伶牙俐齿!」他皱了皱眉头。
「我没有蛀牙,还曾当选美齿小姐。」桑伶丝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几乎想都没想,就故意龇牙咧嘴露出更多的白牙。
她竟敢……跟他抬杠?惹恼他,她不怕死无葬身之地?还是她怀疑他有这种能力?或是她以为这样卖弄聪明跟他耍嘴皮子会得到什么好处?得到一个教职,还是更多?
不过,这个女人真该死的……引诱到他了!她突然跑来,跟他鬼扯淡,她的突击策略成功了。他生命里从未有女人以这样的方式登场。
「你被录用了,桑伶丝。」他摸了摸下巴,出其不意的笑说。
她像是被雷打到,不敢置信。
「下个星期开始来上班。天天来,陪贝贝写功课。」
「等一下……」听他说得那么武断,她又不是呼之即至,挥之即去的小狗。「我还有别的学生,不能天天来……」
「辞掉其他的工作。」他大手一挥,神情显得有些不耐。
开玩笑!说什么也没道理为了一份工作,牺牲另外两份加起来共有新台币四万元的工作。她暗暗打著算盘。
「十万元!」他的工作就是抓住人性的弱点,当然看得出来她要的是钱。
「什么?」她不再伶牙俐齿。
「我说,」他露出赌徒般的笑容,「我付你一个月十万元的家教费。」他赌她逃不出这场赌局,因为他太了解人性。尤其是美丽而贪婪的女人,她们总是看准时机狮子大开口。
她还没听他说完,早已瞠目结舌。
他盯著她脸上的表情,她不太适合装模作样,不过,她装得还挺像一回事,看起来多了一些纯真无邪,多了一些勇敢,还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气质,就是那些留住了他的脚步。
大手一挥,他更加斩钉截铁的说:「一个月十万,三节奖金另计。」
「奖……金?」她又一愣。是她太老土,还是有钱人都是这么大手笔?
「嗯哼。」他摸摸下巴,近乎邪恶的补充说明,「如果你表现够好,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奖金。」他愿意不计代价撕下她的假面具!
这一次,桑伶丝没有听出他话里的特殊含意,头脑乱得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看,这个女人谈到钱,就失去了伶牙俐齿,亏他一度觉得她与众不同,甚至希望她是与众不同的。
他甩甩头,甩开莫名的失落感,他对女人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他和黎梦薇纠缠了七年,足以磨光他对女人的耐性。至于这个叫桑伶丝的女孩,十之八九也是同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何况,他需要一个会假装楚楚可怜的女人做什么?
他转身进屋前,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
「对了,关于你额头上的伤,我会另外付你一笔医药费。」
她也算倒楣,替他挨了那一记。姑且不论她为了什么要来应征工作,就算她心怀不轨,千算万算也算不准那只花瓶飞出去的时间吧!
瞧她一脸错愕,错愕之后又伶牙俐齿,伶牙俐齿之后又呆若木鸡,如果她是演员,他一定会想办法弄一座小金人颁给她,毕竟他还没见过表情这么丰富的女人,虽然一样是见钱眼开,不过还挺有趣的。
也许他会有一点点思念她也说不定。
这个红肿著额头的代罪羔羊!
「什么?」经他一提醒,她这才想到自己额头上的伤口,伸手摸了摸,结果摸到像鸡蛋一般大小的肿胀,疼痛感,饥饿感,再加上轻度中暑,她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他刚刚说了什么来著?
小金人的演技到此为止,再下去,会变成歹戏拖棚!他暂时不想当面拆穿她的西洋镜。因为总会有人拆穿她的。
砰的一声,雷凛然关上门,消失在她的眼前。
搞什么?
对著厚重的门板,她徒劳的叫了几声,只有冷漠的空气回应她。一瞬间,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全身没力。
她在门外踌躇,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再按一次门铃。
也许她怕失去那一个月十万元的机会。
说真的,她需要钱。
自由诚可贵,尊严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
不只十万,最好多多益善!
正文 第二章
那天之后,桑伶丝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追著十万元跑。
到了星期一,她硬著头皮去雷家报到。不过那个刽子手好像不在,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一脸怯生生,看起来十分惹人爱怜。她穿著一袭漂亮的粉红色蕾丝洋装,脸蛋秀气却过度苍白,而且骨瘦如柴。
「你是贝贝?」
老天,那个刽子手该不会不给她饭吃吧?他挂在嘴边的难缠小鬼,简直就像个非洲饥民!因为瘦,更加突显了她的大眼睛,像两颗玻璃弹珠,又圆又亮,但是仔细一看,里面却毫无生气,她问她话,她不回答,不点头,也不摇头。空气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
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想到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女孩一人,这样好像违反儿童福利法喔!想起他那张似笑非笑的可恶脸庞,桑伶丝觉得好像有举报他的必要。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屋内又走出一个人。
「啊!你来啦!请进、请进!」
桑伶丝又愣住了。她们明明是头一次见面,对方说话的口气怎么像是跟她很熟的样子?
「是桑老师吧?我是贝贝的奶奶。」
雷奶奶一点也没有「奶奶」的样子,脸部肌肤散发珍珠般的光泽,身材瘦瘦高高的,气质高雅,雷凛然跟她长得很像。
想到她刚刚还有去举报人家的儿子冲动……第一天上工,就想揪老板的小辫子,这种心态可真要不得。
她有点心虚的握住雷奶奶的手,自我介绍,「我是桑伶丝,T大英文系三年级,请多指教。」
「好好……」雷奶奶笑望著她,然后拉起孙女的手,「你有没有跟老师问好?」
雷依贝依然睁著一双大眼睛,默默无语。
「你这孩子,真是的!」雷奶奶摇摇头,「桑老师,不好意思,我们贝贝比较怕生。」
「没关系。」桑伶丝连忙摇头,然后又看了雷依贝一眼,她躲到雷奶奶的背后抱著她的大腿,像只胆小的鹿。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怕生是正常的。
是……吧?
☆☆☆ ☆☆☆ ☆☆☆
从雷奶奶、雷凛然到雷依贝,雷家人全都长得很漂亮,不过风格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雷凛然凶得像鬼,雷依贝像沉默的羊,而雷奶奶呢,却热情如火,她一进门,奶奶立刻捧来一碗冰糖莲子汤要她吃。
一来不忍拂逆雷奶奶的好意,再来……她还真是饿坏了,低头吃了一口,然后一口接一口,很快汤碗就见了底。
「简直是人间美味!」放下碗,她满足的望著雷奶奶,她正对著自己笑,害她又脸红了。
雷奶奶又盛了一碗给她。
「谢谢。」一股暖流流过心房。
「你真可爱,我知道阿凛为什么喜欢你了。」这个女孩纯真、率直,雷奶奶看著她的好胃口,很满意的笑了。
「他真这样说?」没将嘴里的莲子喷出来,但她的眼珠子却凸出来了。
「我生的儿子,我清楚!」雷奶奶一脸自信满满。
脑袋再清楚的人也有胡涂的时候吧!他哪里喜欢她了?!她还曾经以为他想杀了她咧!这些天来,她想的都是有关他的坏话……想到这里,她的脸更红了。她这么讨厌人家的儿子,还坐在这里喝人家的冰糖莲子汤,简直羞羞脸。
「阿凛交过那么多女朋友,没一个像你这样会脸红的哩!」
雷奶奶真是三句话不离她儿子,但……她到底在脸红个什么劲儿啊?!脸好像快要烧起来了!拜托,她才没有兴趣成为他众多女友中的一个。不过,是她多心了吧!雷奶奶应该没有那种意思。
雷奶奶不知道哪里搞错了,她讨厌他,他也讨厌她,他们应该是看对方都不顺眼吧?而且她很纳闷,他怎么会雇用她?毕竟她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但是他老是不按牌理出牌。
「怎么?你不喜欢我们阿凛啊?」雷奶奶问。
妈妈咪啊!她直,奶奶比她还要干脆俐落。
「根据调查,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欢自己的老板。」她也直来直往。
雷奶奶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鼓掌。「真有趣!我头一次听见有女人不喜欢我们阿凛呢!」
是是是,他是万人迷,有才有貌还有势!不过,算她不识抬举好了。
「希望你不要以为我在老王卖瓜!不是我自夸,我们阿凛从幼稚园开始,就有女生追著他跑,他啊,简直是在女人堆中长大的。」
难怪他那么自命风流、自以为是,原来是贾宝玉再世啊!女人都被他迷得团团转。
「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被女人宠坏了,就算结了婚,也没办法和太太好好相处。」雷奶奶叹了一口气。
说到他和黎梦薇,桑伶丝忽然觉得很好奇。「对了,报纸怎么后来都没刊登有关他们两人的消息?他们之间怎么样了?」
雷奶奶又叹一口气,「梦薇暂时出国了。」
「喔!」她愣了一下,「对不起。」
真是神经,她竟然在这里打听人家的家务事!那个风流贾宝玉,就算他有本事娶一百个老婆、离一百次婚,都不干她的事……不对,黎梦薇只是暂时出国而已,她干嘛恶毒的诅咒人家离婚啊!
「没关系。」雷奶奶搓著手,不安的说:「是我老胡涂了,你第一天来,我就啰啰唆唆跟你说了这么一大堆。」
她很喜欢雷奶奶,也很愿意陪她说说话,但想把话题从雷凛然身上转开。她们又聊了几句,她问道:「奇怪,贝贝呢?」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来「驯服」那难缠的小鬼才对,怎么净在这里吃吃喝喝,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是啊!我都忘了。」雷奶奶扯著喉咙大叫:「贝贝啊……贝贝……快把作业簿拿出来,桑老师要教你做功课了。」
雷依贝迳自窝在落地窗前的一个小角落,眼前摊著一张图画纸,拚命的画啊画的,不管雷奶奶叫得多大声,她都置若罔闻,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 ☆☆☆ ☆☆☆
雷依贝一点也不难搞,如桑伶丝所想的,她沉默得像只小羊,而且很听话。不管她说什么,她照单全收,而且很快就写完回家功课。
雷依贝字写得很漂亮,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完全超乎小学一年级的程度。她很聪明,超乎寻常的早熟。
但她不跟她讲话,从头到尾,一句也不说。她才七岁,却有如铜墙铁壁,桑伶丝找不到缝隙钻进去。她在抵御她!
为什么?
虽然她跟同学说不上话,但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她教过的孩子都喜欢抢著跟她说话,还会要她抱抱,但雷依贝贝却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恐怖的虎姑婆。
不管她再好强,也难免浮起几丝挫败感。
「功课写完了。」桑伶丝压抑挫败的心情,拍拍手,轻快的说:「现在我们来玩拼字游戏。」
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英文字卡,字卡上头都是简单有趣的英文单字。她不会琴棋书画,但是教起英文却是一把罩。而这些字卡都是她这几天熬夜准备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雷依贝看著她,不置可否。
桑伶丝展示第一张字卡,上面写著CAT,她念一遍,然后引导雷依贝。「来,跟老师念一遍。」
雷依贝仍然不开口,似乎打定主意不说话就是不说话。
「贝贝,知道CAT是什么意思吗?」她开始怀疑,贝贝也许有某种先天上的缺陷。
雷依贝没开口,想了想,低头画了几笔,然后举起图画纸。
桑伶丝吃了一惊。她答对了,而且是标准答案。图画纸上勾勒出一只线条简单,却优雅灵活的猫咪。她不开口,却选择用图画来回答她。
「你答对了。」桑伶丝在图画纸上黏了一个苹果形状的贴纸,算是奖励她答对了。
原来所谓的难缠,指的是这种意思。雷依贝跟别的小孩不一样,她「不会说话」。幸好,她的听力没有问题,而且还有一双灵巧的手。
「那,接下来是这个。」她拿出另一张写著DOG的字卡,把字母拼了一遍,接著张大嘴,用清楚的发音念了一遍,努力让雷依贝看清楚她的嘴型,然后问:「这是什么?」
雷依贝迅速在猫咪旁边画上一只狗,那只狗长了一条短短的尾巴。
「贝贝又答对了!」她笑著在图画纸上贴上第二个苹果贴纸。
上帝是公平的,关上了贝贝的一扇门,却又会为她开了另一扇窗。不会说话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这孩子在艺术上有独特的天分。
「这个……」她接著拿出第三张字卡MOTHER,照例拼完音,念过一遍,然后问:「这是什么?」
这一次,雷依贝很难得的眨了眨眼,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惑。
「MOTHER。」她又念了一次,卷舌卷得刚刚好,发音漂亮得无懈可击。
雷依贝犹豫了一下,接著开始画画。这一次,她花了比较久的时间。等她停笔,桑伶丝凑过去一看。她画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穿著长长的礼服,头发蓬松,但是没有五官。
☆☆☆ ☆☆☆ ☆☆☆
课程结束后,雷奶奶留她吃晚餐,她明明拒绝了好半天,但是到头来,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饭厅,怎么坐在餐桌旁,等她回神,雷奶奶已在她面前放了一碗热腾腾的海鲜粥。
她看著眼前的海鲜粥,里面有鱼、有虾、有蟹肉和干贝,一股鲜美的味道随著热气直扑她的鼻子,牵动了她的喉头及胃部神经。桌上还有凉拌牛蒡丝、蒜头炒菠菜,以及加了大量柴鱼片的皮蛋豆腐。
「吃吧!」雷奶奶拍拍她的背,「做菜的人最大的成就感,就是看人把东西吃光光。」
「喔。」热粥温暖了她的胃。她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味道。
「你跟我们阿凛一样,他也很喜欢吃我煮的海鲜粥。每次他心情不好,我就煮海鲜粥给他吃。」
「咳……」她突然呛到,心里毛毛的,背脊凉凉的,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她这人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高大的老鬼,不对,应该说是老板,大踏步的走进饭厅,像个凶神恶煞,横眉竖目的瞪著她,好像她是不速之客。
「呃……」她一手拿著汤匙,嘴巴大张,不知道该把食物吞下去,还是吐出来。
「你在搞什么鬼?」
他没想到她不但没有被贝贝吓跑,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家饭厅。
她拚命将食物吞进肚里。
搞什么鬼?说得好像她是十恶不赦的现行犯!简直欺侮人!有没有搞错?她可是他重金礼聘的家庭教师,他应该多少要尊敬她才对。
「我来帮贝贝上课。」她扬起小脸,捏紧拳头,努力憋著气。要不是因为奶奶和贝贝在场,她早就跟他翻脸了。
虽然没有特殊教育的经验,不过她跟贝贝的互动良好。「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总比有些人一开口就让人火冒三丈来得好!可怜的贝贝,竟然有这种老爸。
但是她的同情心好像付出得太早,也太多余。
雷依贝露出灿烂的笑容,像一只轻快的小鸟,一跃而起,飞也似的扑进雷凛然的怀里,嗓音甜美的喊道:「爸爸!」
桑伶丝呆住了。贝贝不是……不会说话吗?
「小鬼,你今天有没有想我?」雷凛然一把抱住雷依贝,捏了捏她的鼻子。
原来小鬼是他对女儿的匿称,她这个笨蛋,竟然还曾经为此而替贝贝打抱不平!
「想!」雷依贝笑著点头,爱娇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她忽然想起CAT这个英文单字,贝贝就像她画的那只猫,纤细而柔软。
「小鬼,今天有没有听话?」
「有。」
「有没有乖乖吃饭?」
小女孩犹豫了。
「你又不吃饭了?」雷凛然轻易抓到女儿的把柄。
「人家要减肥嘛!」雷依贝撒娇的说。
「小小年纪,减什么肥?!」雷凛然蹙起眉头。
「可是妈妈说,女生不可以太胖。」雷依贝嘟起嘴。
「该吃饭就吃饭,不准再提减肥。」
爸爸生气了!
敏感的雷依贝连忙离开他的怀抱,乖乖回到位子上。
「贝贝吃饭饭,爸爸不生气。」她舀起一匙海鲜粥,然后抬头看了看他。
雷凛然对她笑了笑,雷依贝得到鼓励,更加卖力的吃著。
摆平女儿之后,雷凛然眼神一转,望著桑伶丝,见她瞠大眼、张著嘴,一脸迷惘,像是迷路的小孩。
可怜的家庭教师!她看起来被吓坏了。
其实雷凛然并没有预期回家之后还会看见她,更没想到她能留到这个时候!他很后悔自己那天突然鬼迷了心窍叫她来上班,他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她。
他讨厌漂亮的女人,她是!
他讨厌拜金的女人,她是!
他讨厌她,他看见她的时候,老是会有种奇怪的感觉。
总之,她看起很麻烦,他不应该自找麻烦。
但是他没用,没办法当机立断叫她滚开,反而莫名其妙的雇用了她。
他不确定她今天会不会来,光是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却弄得他一整天心烦意乱,在公司里坐立难安。
他推掉一个应酬,回到家,结果发现她不但来了,而且还坐在女儿和老妈身边吃晚餐。
看见她,他忽然觉得如释重负,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好像放下了,但他又对自己这种反应感到生气,他明明讨厌她,明明暗暗希望贝贝早点把她气跑……可惜贝贝让他失望了……不,应该说他对自己感到失望透顶,头一次,他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搞什么?雷凛然,你在女人身上学到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
那个女人像个傻子似的待在那里做什么?等他像老妈一样开口留她吗?门都没有!但他知道什么可以摆平她。钱!她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十万元的钓饵!
「你要多少?」雷凛然沉声问道。
「什么?」桑伶丝从震惊转为狐疑。
废话!当然是医药费!他答应过要给她的,她额头上的伤口还没痊愈,一块明显的乌青横在她的眉心上方,乌青中间还有一道痕迹,应该是被碎片割伤的。
这女孩,难道没有神经?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去给医生好好缝几针才对。看她这样,他更生气了,忿忿地掏出皮夹。
「你迟迟不走,是因为没有拿到医药费的关系吧?」
桑伶丝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的望著他。老天,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恶、这么残忍、这么不分黑白、莫名其妙的人啊!这个英俊的男人像魔鬼,心肠也像魔鬼一样恶毒。
他故意让警卫放她上来?故意雇用她?故意叫贝贝用沉默来误导她?他很有钱,而且很擅长用他的财富羞辱她!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这样,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八十元。」她咬牙切齿。
「什么?」他的皮夹差点掉到地上。
「八十元!我买了一盒药膏。」原本她想忍一忍就过去,岂料第二天伤口却开始发炎,只好跑到药局去买了一盒消炎的药膏。一盒八十元,她挣扎了好久才忍痛把钱交给老板。
虽然药膏只用了一点点,但是剩下来的又不能退,所以只好全数算到他头上。八十元,换算成食物的话,至少可以换到两条吐司,没道理不跟他算。
「你在跟我开玩笑?」她不是很爱钱吗?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你以为自己很有趣?」谁要跟他开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简直乱七八糟、莫名其妙!她倒了八辈子楣才会遇到这么可恶的男人,她才笑不出来,急得快哭了,因为她还得赶紧去找其他的工作。
都怪那天她热昏了头,才会冒冒失失跑来按门铃,然后又贸然辞掉了另外两个家教工作,妄想一个月十万元的家教费,结果这下可好,上工第一天就得打包走人,现在她连下个月的房租都缴不出来了。
「快点拿来!」真是可恶,她简直被他害惨了。事已至此,她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气呼呼的问:「还是你想赖帐?」
这女人是来真的!她很认真的在跟他索取八十元的医药赔偿!他被迫掏了掏口袋,发现自己没有八十元,只有千元大钞。
「八十元再加上这个月的家教费,我给你一万。」真找到八十元他也拿不出来,他自动凑了整数给她。
她望著一万元的钞票,够付她下个月的房租和伙食费了。
笨蛋,快点把钱接过来啊!你不是很需要钱吗?你的座右铭不是「自尊放两旁,钱财摆中间」吗?快点把钱拿过来啊!
但是她的手有如千斤重,抬不起来。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没理由拿家教费,而且她本来就资格不符,她不是他要找的人,琴棋书画她样样不通,某种程度上,她也算是骗了他。
她骗他在先,他耍她在后,两两相欠,他们算扯平了。
至于那八十元……八十元……算了!她一咬牙,就当被狗吃掉了。
正文 第三章
桑伶丝很惨,上工第一天就被老板炒鱿鱼,不过班上有个人比她还要惨,那就是从头到尾看她不顺眼的苏丽晶,她惨到写情书给人家还被退货。
季纱纱很同情苏丽晶,也怕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成天两人形影不离。
不过话说回来,谁教苏丽晶不自量力,要写情书给班上的体育股长兼T大篮球校队队长张子豪呢!就算没有一表人才,他也是个黑马王子,追他的啦啦队女生一拖拉库,但他偏偏谁也不理,全校同学都知道他的目标是桑伶丝。
那种人怎么可能会看上苏丽晶这种……呃,太恶毒也没意思,总而言之,苏丽晶和季纱纱一样,都是那种连寄张卡片都会被人讥讽是好人卡,就是「心好,但长得不够好」那种啦!
人就是这样,有一好,没两好,能落个心好就不错了!季纱纱安慰她,她却听不进去。
「桑伶丝最会招蜂引蝶!张子豪被她勾得魂都没了,堂堂篮球校队队长,三番两次去找桑伶丝单挑,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还高兴得手舞足蹈,真是丢死人了!」苏丽晶一脸愤恨不平。
是喔、是喔!她真记得「丢人」两个字怎么写吗?季纱纱心想。
「季纱纱,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有啦!」季纱纱连忙陪笑。
「你不觉得张子豪那样很丢人吗?」
季纱纱摸摸鼻子,「我觉得他还满痴情的。」
「你太单纯了啦!」那个死张子豪,不但退回她的情书,还假装没这回事,苏丽晶想起来就觉得牙痒痒的。「人家不是说物以类聚吗?我觉得张子豪一定是脑袋短路,才会喜欢桑伶丝那种怪人。」
「不喜欢桑伶丝的男生才叫怪吧?」季纱纱不自觉替桑伶丝讲话。
「奇怪,你到底是想安慰我,还是专门跟我唱反调?」苏丽晶气呼呼的叉腰。原本还想继续发作,结果眼神一闪,手竟然放下了。
季纱纱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头雾水。「苏丽晶,你又在看什么啊?」
「左后方一百二十度方向!」苏丽晶小声地说:「有帅哥跟踪我们。」
「什么?」季纱纱狐疑的回头。
哪来的大帅哥……根本就是从电影里的沙滩上走出来的男主角。
男主角穿了一件黑色无袖紧身T恤,黑色低腰牛仔裤,全身肌肉线条清晰匀称到足以让人脸红心跳的地步,更让人想要尖叫的是他的脸,简直就像雕刻出来的,鼻梁又挺又直,嘴唇厚实,两颊线条则有棱有角,散发出阳刚气息……
「你看,我没说错吧?!张子豪算什么!」苏丽晶吞了一下口水。「这才叫男人!」
这人也太会见异思迁了吧!
「可是他戴著墨镜,搞不好有斗鸡眼!」如果老天爷再给他一双迷人的眼睛,那就太不公平了。季纱纱喘著气转回头,至今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怎么可能?!你不要污蔑我的大帅哥!」苏丽晶斜觑著那名男子的动态。他好像也发现她在看他了。「怎么办?怎么办?他好像一直在看我。」兴奋得快要晕倒。
「你不要乱讲。」话虽如此说,季纱纱也感觉到不对劲,那个男人好像走在她们后面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办?」苏丽晶紧张得手掌都冒汗,「万一他过来跟我告白的话,我要怎么办?」
「凉拌炒鸡蛋啦!什么怎么办?!」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康的事?就算有,应该也轮不到她吧!
「怎么办?」苏丽晶最擅长作白日梦,不然也不会笨到写情书给张子豪。「那男人走路的姿势优雅得像黑豹,如果他一下子过来把我扑倒怎么办?怎么办?」
季纱纱瞪大了眼。她怎么知道怎么办啊?她也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喉咙。
几秒之后,一身劲装的男子已经超越并且站在她们眼前。
他就算戴著墨镜,一双眼眸也能放电似的,而且一开口,连声音也是一百分,百分之百男人中的男人。
「请问,你们知道桑伶丝在哪里吗?」他说。
桑……什么?苏丽晶瞪大眼睛,露出失智的表情。
弄了半天,他跟踪她们的目的竟是为了桑伶丝!
「你们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桑伶丝吗?」男人又问了一次。
「搞什么飞机?!谁会知道那个怪胎在哪里啊!」苏丽晶简直不爽到想揍人。
她咬牙切齿、握紧双拳、蓄势待发的模样,连季纱纱看了都脸红。她怎么会有这种虚张声势的笨蛋姊妹淘?她连忙拉住苏丽晶,可不想跟她一起闹笑话。
「我只是猜想啦,我跟她也不熟,但她有可能在图书馆,不然就是在系办公室附近。」
季纱纱曾经在图书馆碰过桑伶丝几次,每次都看见她用图书馆的电脑打报告,她还看过她趴在系办公室外面的布告栏前,不知道抄抄写写些什么东西。
「桑伶丝平常不太跟同学来往,下了课就不见踪影,所以除了图书馆和系办公室之外,我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我连在学生餐厅都不曾碰到过她……」
「是啦、是啦!我早说过桑伶丝是仙女下凡,仙女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苏丽晶很不耐烦的打断季纱纱的话,一边拖著她离开,一边嚷著:「很抱歉,我们跟那种仙女不一样,我们的肚子会饿,嘴巴也会渴,我们要去解决民生问题了。」
☆☆☆ ☆☆☆ ☆☆☆
雷凛然原本还有些问题想问,但其中一个女孩却摆出很难看的嘴脸,她的牙齿有点暴,脸型太长,看上去有点像马,而且是一匹脾气暴躁、随时可能踢人一脚的马。
被马踹到之前,他连忙走开。
他在学校里绕来绕去,结果还真的在英文系办公室外面发现了桑伶丝的行踪。
她穿著一条泛白的牛仔裤,身上的廉价T恤起了一些毛球,正趴在布告栏前面,一边看一边低头抄写,一副很正常的模样……好像没那个「马脸」说的那么糟。
天晓得!他不是明明也很讨厌她吗?
当然是,要不是老妈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他才懒得来找这种人呢!
雷凛然大摇大摆的走到桑伶丝身后,站了好一会儿,她却毫无警觉。
天气太热了,她用橡皮筋把一头鬈发扎在脑后,露出一截颈部肌肤,她的脖子细到他用一只手就可以捏断,还有她的肩膀小得像只小鸟,裹在T恤里的腰肢看起来不堪盈握。
怎么会有人瘦成这样?跟贝贝凑在一起的话,简直像对苦情姊妹花。
搞什么?她也在减肥吗?像黎梦薇一样,花大把钞票买减肥食品,上塑身中心,把自己整得要死不活的,这样叫快乐?
桑伶丝专注的盯著布告栏,仔细搜寻所有可能的工读机会,连气温飙到三十度都没感觉。最近家教需求量明显少了很多,所以她连早餐店助手、涮涮锅外场……全都抄进笔记簿里。
她抄得非常专心,浑然不觉身后有任何异样的动静。等她抄写完了,转过身,却一头撞上一堵结实的铜墙铁壁。
「哎哟!」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额头上的伤口还有点发炎,现在这么一撞,简直就是「血」上加霜,她揉揉额头,痛到几乎昏厥过去。
好半晌,桑伶丝抬起昏沉的脑袋,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饿得意识不清了。
这个男人……好眼熟,像是罗素克洛?
「好久不见。」
罗素克洛竟会用中文打招呼?她摇摇头,一定是额头上的伤,加上饥饿,把她弄得神智不清,产生幻听和幻觉了。
「记忆力这么差,怎么当家教啊?」雷凛然摘下墨镜,一双狭长黝黑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她惊跳起来。「你以为自己是罗素克洛啊!」简直是辱没了她心目中的偶像。人家罗素克洛一身皮衣皮裤看起来帅劲十足,他却是招摇过市。
「最招摇的打扮,也是最安全的打扮。」若不是因为这身打扮,他哪能这样大摇大摆走在学校而不被认出来?
「你根本就是无可救药的自恋狂!」她嘀咕一声。
「看得出贵校欣赏我的人还不少。」他突然来个免费秋波大放送,逗得几个经过的女孩脸红心跳。
真是不检点到了极点!她鄙夷的看著他,就算他的外表看起来跟大学生差不多,但终究是有妇之夫,竟然明目张胆跑到大来勾引无知少女!还有……
他站在她背后多久了?
「在找工作啊?」
他的样子看起来贼贼的,像是偷看到她考卷答案的作弊生。
「不用你管!」明知故问的家伙,他一定把她抄的那些工作都看光了。看他长得一副人高马大的样子,骨子里却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最近经济不太景气,工作很难找喔!」他对她咧咧嘴,露出无辜的笑。知道她没找到工作,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
那是什么奇怪心态?
「不干你的事!」桑伶丝越过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喂,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你敢走,给我试试看!」这个臭女人,竟敢挑衅他!
她一无所有,就是胆子特别大!
「别浪费时间了,你留著说给自己听吧!」何况他一开口,准没好话,她迳自低头往前走。
但是他像不散的阴魂紧紧跟著她。她往左,他跟著往左;她转右,他跟著转向右。
终于,她受不了了,拔足狂奔,想摆脱他的跟随。
他不由得迈开脚步,加紧追赶著她。
这一生,他还没有这样追过女人,向来只有女人追著他跑。
☆☆☆ ☆☆☆ ☆☆☆
黎梦薇「追上」他那年,他才二十六岁。
他不爱她,他没有爱过任何女人!女人对他而言从来只是功成名就之外的附属品。但她怀了他的孩子,娶她只是为了负起责任,但他跟她处不来,她跟老妈更处不来。
他还记得贝贝刚出生,老妈整天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炖煮补品,想替她坐月子,但老妈的好心全被当成了驴肝肺,她完全不领情,背地里把老妈用心熬煮出来的东西全往垃圾桶里倒。
「拜托,整天叫我吃东西,你妈把我当母猪啊!」她扁著嘴,一脸不屑的在他面前吐苦水。
「妈妈因为高兴你替她生了个漂亮的小孙女,所以才这么费心的帮你补身体。」刚开始他还会捺著性子对她好言相劝,但她根本听不进去。
为了维持第一名模的魔鬼身材,她可以连续一个礼拜只吃喝白开水,外加吞服一大堆不知名的药丸,害得贝贝也跟著不敢吃饭,小小年纪就学会把吃东西当成罪过。
渐渐的,母亲变得愈来愈沉默,贝贝变得愈来愈瘦弱,这一切都是黎梦薇的错!他试图跟她沟通,但她没兴趣,除了流行时尚、名牌精品、珠宝钻石,她对什么都没兴趣。
他知道她很美丽,但他无法爱她,她像个美丽的玩具,内在却是空洞的。
有时她会缠著他,用她美丽的身体引诱他,他拒绝她的索欢,结果换来她泼妇般的尖叫。
「我就知道,你不爱我……很快的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是我黎梦薇在『追』你,以后我拿什么脸见人?!」
她追他,又不愿意被外人知道,于是她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弄到老妈苦恼,佣人吓跑,连他的脸也被抓花。
他知道她苦,但他不能爱上她也苦。这样的结合,谁都不好过!
不过,幸好他离婚了。否则怎么能光明正大的「追」另一个女人呢?
不过要追上桑伶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向来是比赛的常胜军。不但跑得快,耐力与爆发力也非常惊人,别说女生望尘莫及,男生也没几个是她的对手。
但她跑了半天,竟始终摆脱不了雷凛然。有好几次她几乎感觉到他快要超越她了,下一刻他突然又落后她一步。
这个家伙是不是故意想整她?
他穿得那副怪模怪样追在她后面跑,一路上已经引起不少人的侧目,甚至有人在窃窃私语。
「你看,那个男生好帅。」
帅?他一开口保管跌破所有人的眼镜,恶毒无敌!
「体格好棒,是体育系的吧?」
四肢发达者,头脑一定简单!猪都比他可爱!
「他们两人你追我跑,是在演偶像剧喔!」
什么偶像剧?她跟他之间根本就是一场呕吐剧!
「咦?他追的那个是英文系的怪人桑伶丝耶!」
咳……怎么焦点转到她这里来了?看来她得一鼓作气摆脱他,找地方避避风头才行。
突然,她拐了个弯,往图书馆跑去。中午时分,大多数人都到餐厅,很少人会来往这里来。她加速狂奔,原本想甩开他,但他跟著急转弯,三两步就赶上,抓住她。
她回头,猛然和他的视线撞个正著,她像触电一样,心脏受到压迫,呼吸一瞬间变得极为混乱。
她没跟男人牵过手,不知道原来男人的手是会电人的,又烫又热。
「放开我!」她拚命甩动手。
「你答应不逃跑,我才放开。」他故意用拇指在她柔嫩的手腕肌肤上画一圈。
「你再不放手,我要叫了。」她没必要跟他谈条件。没人可以承诺任何事,他不就是活脱脱毁约背信的小人代表!
「很好,我一向最喜欢听女人叫了。」
「你……」可恶透顶,她恨不得撕烂他的脸,但神色一转,「我不会跑。」就算她有逃跑的念头,也力不从心了。
他望著她,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嘴唇过度苍白。现在的女孩都是这样的吗?拚命节食把自己瘦成皮包骨?他明明最痛恨减肥这种事,但他握著她的时候,不但丝毫不觉得厌恶,反而有种心痛和不舍。
犹豫了一下,他终于松开了她,掌心一片空虚,心情也有几分失落。
他不想放开她,基于一些他自己也想不透的理由。从来没有女人给过他这种感觉。
他突然放手让她重获自由,结果她却头昏眼花站不稳脚步,连忙扶在树干上,弯著腰,不停喘气。
「你还好吧?」他问。
「我很『坏』!」她不假辞色的说。
谁要他来假惺惺!敬谢不敏!她已经「坏」到连续一个礼拜都喝白开水充当早餐与午餐,晚餐能有两片白吐司啃就该感激涕零。现在她一脸倔强,肚皮却很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
「你饿了吧?我请你吃饭。」他倒干脆。
她额头上的伤口裂开,汗水渗入伤口,夹杂著血水,看得他心惊胆战。他错了,不该贪恋她飞奔如蝴蝶般轻盈的身影,他应该早点把她拦下来,应该送她去看医生,不该放任她擦什么鬼药膏,也不该故意把她气跑……
她脸红了,惊讶他竟然没有乘机取笑她。
「不用了,我在减肥。」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他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对了,她减肥、她昏倒,全都是她自作自受,根本不甘他的事。
「你究竟有何贵事?」她的声音大了点,企图掩盖肚子不争气的叫声。
「我来……跟你道歉。」雷凛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口气非常僵硬,破天荒在女人面前这样低声下气。
「什么?」桑伶丝愣了一下。她没听错吧?
「那天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他吸了口气。
「哪一天?」是她应征的那天,还是去报到的那天?说她小鼻子小眼睛也好,她到现在可都没忘记他两度盛气凌人的嘴脸。
「就是……」他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头一次在女人面前显得不知所措,「都算我不对。」
「什么叫都算你不对?本来就都是你不对!」哪有人道歉道得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桑伶丝忍不住又跟他计较起来。
「是。」他一咬牙,「都是我不对!」
「算了。」她终于放弃了跟他斤斤计较。「我的态度也不好。」
说实话,他有一张天生不适合说抱歉的脸,他那么大的个子说「都是我不对」的样子,还真让人有点别扭和不忍心。她原本就不是小心眼的女孩,也习惯了别人的批评,而且从不和人争辩,但她在他面前也逞了好几次的口舌之快,算反常了。
毕竟,她也激怒过他。
况且怎么说人家也是含著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WINNER的总裁,天生的赢家。而这个「赢家」跑来不会就是为了跟她认错这么简单吧?
「我来请你当贝贝的家庭教师。」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何况她一点也不高明。
「你愿意再考虑一下吗?」雷凛然不死心的问。
这又是另一个诡计吗??她原谅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但不代表她还会笨到再被他耍弄一次。她已经尝过苦头了。
「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她完全不考虑,谁会拿同样的砖头砸自己的脚两次呢?再何况,贝贝也不喜欢她。
☆☆☆ ☆☆☆ ☆☆☆
从她拒绝他的那一天起,日子开始很不安宁。
左看右看,他怎么也不像那种死皮赖脸的人,但他却在T大校园里神出鬼没,不管她在哪里上课,他就是能神通广大的追踪到她。
她坐在教室里,稍微一个不慎,就会发现他在教室外晃荡的身影。
「桑伶丝,那个很帅的男生又来找你了。」季纱纱对她咬耳朵。
「他跟我没关系啦!」她刻意低著头,忽视他的存在。
「你不认识他喔?」季纱纱突然花容失色,「可是前几天我不但告诉他去哪里找你,后来还把我们这学期的功课表都给他了。」
「真是谢谢你喔!」真相终于大白,她还以为他身上装了雷达追踪器。
或许是因为常常坐在桑伶丝旁边的缘故,季纱纱渐渐比较敢跟她说话,也发现她并没有大家所说的那么骄傲。而且有那么帅的男生在等她,她却不为所动,看起来也是属于神经大条那一型。
「你真的不认识他喔?」季纱纱追问。
「见过面,但不熟啦!」只知道他是毒舌派。
「真的?!他念哪一系?」季纱纱很好奇。
「大概是机电工程之类的。」她胡乱推测,但那至少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雷凛然现在都几岁了啊?三十二?三十三?老哥装帅哥,已婚却不戴婚戒,谁知道他是何居心?
「他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你,你都不心动喔?」她总觉得像桑伶丝这种女生不去谈恋爱,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很会装啦!」装得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他喜欢她哩!真是天大的误会!她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谁理他啊!「我还情愿去打工。」
「你很缺钱喔?」
「嗯。」她下意识在笔记簿上乱画。
季纱纱却是见怪不怪了,因为她还见过更怪的。
有一天中午,她经过图书馆,竟然看到桑伶丝站在图书馆外的饮水机前,拚命喝水,她没有叫她,只是在一旁偷偷看著,结果看见桑伶丝将六百西西的宝特瓶装满水,喝完一瓶又装了一瓶,季纱纱看得目瞪口呆,她竟然连灌了两瓶水,然后……掉头又进了图书馆。
难怪她不用吃饭!看她那样喝,连她也饱了。
「喂……」季纱纱叫她一声,但声音大了点,引起教授的注意,于是她改用手写的。
「咦?」桑伶丝偏头,狐疑的看她一眼。头一次有女孩跟她玩传纸条的游戏,通常只有男生来这一套,不过那些情书纸条,桑伶丝连看都没看就丢进垃圾桶。季纱纱传来的纸条却让她心里暖暖的。
桑伶丝,我舅舅在开店,那里缺人,你有没有兴趣?
桑伶丝的眼睛亮了起来。
做什么的?
高级俱乐部。
两人有来有往,像在玩游戏一样。
桑伶丝一看,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该不会是像路上经常有人来搭讪的那种怪叔叔的店吧?什么轻轻松松,月入数十万之类的。
谢了,我比较适合当水泥工。
她不够世故、不够圆滑、说不出好听话,只会惹人家生气,她不想害季纱纱舅舅的俱乐部关门大吉。
拜托!怎么有人这么死脑筋啊!又不是要她去卖身,只不过穿得漂漂亮亮、转来转去、端端酒而已。真缺钱的时候,她也会去舅舅那里转一转,就当赚零用钱。
我舅那间俱乐部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上流社会人士,不是一般乱七八糟的那种啦!
至少这点她敢打包票,她去过几次,还曾经心存侥幸,想看看能不能钓到一个金龟婿。
不幸的是,那些人显然对她兴趣缺缺,就连舅也说,要不是看在她是他外甥女的份上,他连雇她去刷马桶都不愿意呢!这个死舅,还真敢说……实话!就一个特种行业分子,他堪称是个正直的奇葩。
他经营MOONRIVER俱乐部超过二十年,手下有不少女孩,环肥燕瘦,浓艳的、清纯的,一应俱全。他很有本事,就是能把女孩们带得服服帖帖,在他底下工作的小姐绝对不会跳槽,要嘛就是遇到大老板金盆洗手,要嘛就是在舅那里待一辈子,做到退休为止。就算有谁的行情真的差到不行,他还会想办法帮她弄点退休金。
我舅不会害人的啦!
还是一句:敬谢不敏!
桑伶丝不是自命清高,而是她太了解自己,真要做得来,她八百年前就下海了,何必苦撑到现在?!但是她太直,直到一句打屁哈拉都学不会,直到大家莫名其妙觉得她跩。她哪里跩了?她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快要被生活压垮的可怜鬼!
不过……她想了一下,又写了几个字,递给季纱纱。
还是朋友?
季纱纱的眼眶泛红。桑伶丝竟然当她是朋友!桑伶丝不是怪,只是太直,直来直往的人最容易得罪别人,但这样的人,会是值得交往的朋友。于是她不假思索,飞快的回她一张纸条。
随时两肋插刀!
桑伶丝笑了,把纸条塞进口袋里。
但她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抬起头,那抹高大的身影仍像一大片乌云笼罩在门口。
为了彻底摆脱雷凛然那个跟踪狂,桑伶丝决定接下来的几堂课都不上了。她跑到图书馆去上网,聚精会神在网路上搜寻了一会儿,果然又找到几个工作机会,其中有一家早餐店就在她住处的那条巷子……
突然,一道暗影又窜过来。
连头都没回,她就知道来者何人。
真可恶,他连她跷课跑来这里都有办法找到。
她不理他,继续移动滑鼠。
「在早餐店工作很辛苦喔,早上五点就要起床。」他堂而皇之的发表他的高见。
「谁管你几点起床?!」他这个大老板就算跷班摸鱼也没人敢管!她像见了鬼似的扔下电脑就往外跑,结果发现自己哪里都去不了,索性抓了本诗集跑进女厕所,至少这里是男宾止步。
但她读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记在心上。
那个讨厌的家伙应该已经走了吧?
她拎著诗集走出厕所,左右张望了一下,一时没发现他的身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失落感。
奇怪,她失落了什么?
「在找我吗?」
「鬼才找你!」她自己就是那个鬼!
她失落了一颗平静的心。
☆☆☆ ☆☆☆ ☆☆☆
校门口不知为何挤满了人,盛况空前,简直可以媲美偶像明星办签名会的现场。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桑伶丝探头一看,简直气疯了!
是那个穿著紧身T恤、低腰牛仔裤,绑了一条蓝色头巾的假罗素克洛!他一派潇洒的跨坐在一辆重型机车上,大家为了争睹他的风采,一时之间竟把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这个人,存心把T大女生全都迷倒才甘心吗?真怀疑他是不是穿西装打领带办公室坐久了嫌无聊,还是跟老婆吵架吵烦了!
简直是疯子!看看他的样子,她都替他脸红。
也好,这场骚动正好掩护她安全的离开现场。
她正想从人潮边缘偷溜,没想到他可恶到了极点,竟然当著所有人的面大叫──
「桑伶丝,要去哪里?我送你!」
老天!她不认识他!她不认识他!
她低著头拚命往前走,耳边却响起轰隆隆的引擎声,不到几秒,雷凛然就骑著重型机车横在她前面。
现场鸦雀无声,她活生生成了箭靶,女生们锐利的目光全都刺向了她。
老天!她快被万箭穿心了啦。
「走开啦!」她恼怒但小声的说:「你不走开的话,我就在这里大叫你是雷凛然!」让大家知道堂堂WINNER投顾公司的总裁,竟然跷班在这里胡闹。
「你健忘的毛病又犯了!」雷凛然不在意的扯动嘴角,状似无赖的说:「我记得已经告诉过你,我最喜欢听女人叫了。」
叫叫叫,叫你个大头鬼!她急得想跳脚。
「上来吧!还是你想留在这里让大家评头论足?」他递了顶安全帽给她。
情势不太对,眼见围观的同学愈来愈多,她只好硬著头皮接过安全帽戴上,然后跨坐在他身后。
「坐稳了!」他戴上另一顶安全帽,催动油门,机车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她连忙抓住他的肩膀。真可恶,他想害她掉下去啊!
他骑了一会儿,突然把她的手抓下来,绕到他的腰上。
她忍不住挣扎。这种姿势多丢人,好像她从背后抱著他。
「别放手,你抓著我的肩膀,会害我失去平衡。」他一手控制机车龙头,一手把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腹间。
有那么严重吗?她吞了口口水,双手却僵在那里,不敢再乱动。他的胸膛硬如钢铁,他宽阔的背脊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得不承认,他实在高大英挺。
真讨厌,她的心脏竟然狂跳起来。
他一路狂飙,从头到尾没问她一声要去哪里。她乐得轻松,省得还得花力气跟他吵架。
但是看著周遭的景致,她暗暗吃了一惊。
当机车熄火,停在那家早餐店对面的时候,她不是不说话,而是吃惊得说不出话。她以前不相信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事,现在竟然发生了。
「喂,再不下车,人家就要打烊了。」他脱下安全帽,转头对她扬了扬眉,「不过,如果你想继续抱著我,我们可以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
她连忙松开手,惊慌的跳下车,然后很不淑女的脱下安全帽递还给他。
可是她拿得手都酸了,他却还不接过去。
「拿去啦!」她凶巴巴的说,对这种人是不用摆好脸色的,虽然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他问。
「骑车小心!」她说。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张大眼睛瞪著她。
不对喔?她假装想了想,「一路顺风!」
他的脸色转青。
怎么?他刚刚不是很帅、很神勇,逗得女孩们为他惊叫连连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生病了?
「你……」他握著机车龙头的手在发抖。
他想要什么?跟他说谢谢喔?门都没有!就当她没家教、没风度好了,就算她原本真有那么一点感谢之意,也被他那不正经的恶毒话赶跑了。她真要开口道谢,搞不好他还以为她想跟他去那什么更好的地方呢。她才不要自取其辱,她已经受过教训了,跟这种恶毒的男人没什么好说的。
别以为勉强搭他一趟顺风车,她就会对他感激涕零。
简直是莫名其妙!
对了,就是这四个字,真是太贴切不过了。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莫名其妙的雇用了她,又莫名其妙的害她丢了工作,接著又莫名其妙的追著她跑,莫名其妙的把她载到这里来……这么多的莫名其妙,弄得她好像也有点莫名其妙了。
老天,一定是太阳太大了,今年夏天实在太热,热得她真的有些怪怪的。
她甩甩头,甩掉莫名其妙的感觉,重重的把安全帽放在他的机车后座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跨过街道,走进那家门口还贴著「征人启事」的早餐店。
☆☆☆ ☆☆☆ ☆☆☆
过了中午时分,早餐店里没半个客人,老板娘正在清洗炉台、收拾桌椅,见到她,连忙擦了擦手,语带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
「我知道……」桑伶丝连忙摇手,澄清自己的来意,「我是来应征助手的。」
阿娘喂!老板娘暗叫一声,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她怀疑她连蛋都打不破。
「我会啦!」桑伶丝从老板娘的脸色猜出她在想什么。「真的,我连米都扛得动。」
「真的吗?」老板娘嘴里咕咕哝哝,忍不住又上下打量她。她的衣服是破了点,牛仔裤刷得都白了,但现在的孩子不就是这样吗?没事在衣服上剪几个洞,看起来破烂的牛仔裤其实一条要好几千元,之前才刚跑掉的助手就是这样,花钱很行,做起事来却拖拖拉拉。
而且她的手看起来白皙无瑕,根本是一双不曾做过家事的手。
「歹势啦!我已经找到适合的员工了。」老板娘给了她一个软钉子碰,接著就不再理她,继续手边的工作。
「老板娘……我来帮忙。」既然说的没用,她干脆付诸行动,帮老板娘洗洗杯盘,来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
「哎哟,不要啦!」老板娘抢走她手中的杯子,「像你这种大小姐,我实在是请不起啦!」
「老板娘,我不是什么大小姐……」
「歹势,我要关铁门了,请你出去!」老板娘强行把她推了出去,然后拉下铁门。
是不是大小姐,她一看就知道。
正文 第四章
衰运当头,倒楣事挡都挡不住!桑伶丝真不敢相信她连去应征早餐店助手都被拒绝。
她失魂落魄的离开店家,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走进马路上。太阳很毒辣,晒得她眼睛几乎睁不开,她的脚步有点踉跄,一点一点往路中间走去,她却浑然不觉。
一辆货车驶过,差点撞上了她,有人急忙上前拉她一把,两人双双跌坐在路边。
「找死啊!」货车司机猛按喇叭,把头伸出窗外对她咆哮,然后扬长而去,扬起漫天烟尘。
「你没受伤吧?」雷凛然拉她站起来,弯腰拍掉她牛仔裤上的尘土。
她抬起眸子,茫然的看著他。
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他怎么……还没有走开啊?
「走开!」她张大眼睛,游魂似的对他说。
她觉得自己全身关节松脱,像一个濒临报废的机器娃娃。真可怕,她已经撑了这么久,只要再撑一年半载,等她毕业拿到文凭,不怕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不怕赚不到更多的钱,不怕还不清那些债务……
可是,她好像已经撑不下去,光是眼前这一关,她就过不了了。如果缴不出房租、筹不出生活费……
如果刚刚他不要拉住她,这样就一了百了,可以不用再承受那些如果,那该有多轻松啊!
都是他!他怎么还不走啊?!这个可恶又莫名其妙的男人,他又想来嘲笑她、奚落她?他想继续落井下石吗?
他掏出手帕替她擦汗,她却一把挥开了他。
「走开!」她浑身尖锐,像个刺猬。
他凝望她好一会儿,她苍白而倔强的脸又在他心里掀起一波波涟漪。
「跟我回去。」
「谁要你同情啊!」她情愿倒在路边,也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尤其是雷凛然!是他把她变得虚弱,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桑伶丝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从来不想依赖谁,但刚刚坐在机车后座的时候,看著他宽阔的背部,突然觉得好累,有好几次想把头靠上去歇一歇……
她害怕这种感觉!她真怕!
她不跟同学交往,没钱参加各种活动,从不逛街,没唱过KTV,她不需要被人了解,不在乎人家说她古怪,当然更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只要再给她一点点时间,她会找到方法活下去!她只是有点累了,没有力气跟他周旋。
「你哪里值得同情了?」他才不同情她,只是有点心痛。
「那就走开!」她咬牙,开始慢慢往前移动脚步。
这是她的人生,即使举步维艰,仍得往前走。
「还是你害怕了、退却了?」他故意说话激她。
「随你怎么说!」若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她早就不用活了。
「你连一个小女孩都驾驭不了?」
她顿住脚步,不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
「原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的确卑微,如同路边的野草,谁都能践踏。
「原来一个小小的贝贝就能把你击垮。」
她没有被贝贝击垮,但贝贝不需要她,她甚至不愿意跟她说话。
「你不是伶牙俐齿到丝丝入扣的桑伶丝吗?怎么?舌头被猫吃掉了?」雷凛然故意咄咄逼人。
她被吃掉的不只是舌头,连她的心也空了。
眼见她游魂似的愈走愈远,雷凛然突然恼火起来。他真恨自己不中用!
「你以为你是谁?刘备三顾茅庐都能请出诸葛亮,我雷凛然三顾、四顾、五顾T大,你却想要一走了之?!」
终于,她停下脚步,歪著头,若有所思,几秒之后她开口了,「我不是诸葛亮,你『顾』错人了。」
她长这么大,穷归穷、苦归苦,但还没骗过人,事到如今,好歹让她有个把话说清楚的机会。
「我不会弹琴、不会下棋、不会插花、不会画画,总而言之,琴棋书画我样样不通,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没有回头,她平静的说:「雷总裁三番两次来学校找我,算是抬举我了,真的,你让我受宠若惊。」
说完,她把手插进裤袋,迈步往前走。
他蓦然觉察到她这一走的严重性。
「桑伶丝!」
她理都不理。
「桑伶丝!」
她仍然继续往前走。
「我妈生病了!」他大叫一声。
终于震住了她的脚步。
☆☆☆ ☆☆☆ ☆☆☆
桑伶丝拗不过良心,终于还是乖乖的跨坐机车后座,回到雷家探望雷奶奶。
进入雷家大门,她在玄关换拖鞋,便隐约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
「三条!」
有人在打麻将?
「碰!」
咦?听起来好像是雷奶奶的声音?
「五筒!」
「我碰!」
「哎哟,雷太太今天的运气还真好!」
「哪里、哪里……都是托大家的福。」
雷奶奶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能「碰」得这样朝气蓬勃?
「大概是有人来探病吧?」
探病兼打牌?
雷凛然对她耸耸肩,表情却显得有点怪怪的,接下来又抢著走在她前面,预告什么似的大叫:「我回来了!」
「那么大声干嘛?!好运都被你吓跑了。」雷奶奶没好气的说,低头看牌,压根不想看他一眼。
他尴尬不已,对其他长辈点了点头。「各位阿姨好。」没想到当著一堆老朋友的面,老妈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不过阿姨们倒很赏脸。
「雷太太真好命,你家阿凛真是愈来愈帅,愈来愈有男人味啰!」
但老妈的这些朋友全都大而化之,说话毫无尺度,每次开口,都让他头皮发麻。
「阿凛,你应该没忘记邱阿姨吧?我以前还帮你换过尿布。」
雷凛然的脸都绿了。包尿布的事可以别提了吧?尤其当他身后还跟著桑伶丝的时候。
「还有我,我是王妈妈啦,我好久没来你家,对了,你后面那个就是你的老婆吧?」王妈妈说。
「是啊、是啊……听说你娶了台湾第一名模,我们常常叫你妈有空带她出来跟我们吃吃饭,但是你妈老是说媳妇没空,害我们都好失望。」张妈妈也来凑热闹。
一直闷不吭声的雷奶奶终于抬起头,看著他……后面的那双拖鞋。
「对啊,我儿子也是黎梦薇的粉丝,如果第一名模可以帮我签个名的话,我儿子一定会高兴得昏倒。」
才怪!头一个昏倒的应该是藏在他后面的桑伶丝才对!她吓得脸都白了。
「阿凛,怎么我们说了半天,你老婆还是藏在后面?是不是瞧不起人啊?」张妈妈一向心直口快。
事到临头,竟然没有人肯跳出来替她说句话!她根本不是什么第一名模,更没那个「福气」当雷凛然的老婆,她只是单纯的想来探望「生病」的雷奶奶,而那些阿姨的口气已经坏到想吃人!她只好硬著头皮,站出来自清。
「哎哟,雷太太,你媳妇怎么瘦得像跟竹竿?」邱阿姨突然大叫。
「雷太太,你苦毒媳妇喔?」张妈妈摇摇头。
「你媳妇没化妆,看起来怎么像未成年少女一样幼齿?」王妈妈对她评头论足。
「对不起,我不是……」
阿姨们一下子打断她的辩白。
「我们知道你不是故意摆架子不出来,只是太害羞了。」
「对啊,没想到你没化妆看起来这么年轻。」
「气质真好,我以前还以为你很妖艳呢。」
「是啦,没化妆比较漂亮。」
「不过太瘦了,女人家还是要有点肉比较好,这样男人抱起来比较舒服。」
扯到哪里去了?!桑伶丝简直羞死了,她根本就不是黎梦薇,这些阿桑只知道盲目的崇拜偶像,完全分辨不出她和黎梦薇究竟有何不同!
雷奶奶还不至于老眼昏花,一眼就看出雷凛然背后站的是谁,那样细细瘦瘦的一双足踝,才不是黎梦薇哩!
「好啦,我现在有事,你们下次再来玩。」再也顾不得朋友情分,她二话不说就站起来送客。
「雷太太,你怎么这样?你媳妇都还没帮我们签名……」
「你们先回去,过几天我会请人送一打我媳妇的签名照到你们家去。」雷奶奶眉开眼笑的说,将老友们一一推出门外。
「一定喔!你不要忘记了……」邱阿姨临走前一再叮咛。
「好啦、好啦,知道了。」
送走客人,雷奶奶回到客厅,她的心情突然大好,走起路来也显得格外有精神。
「桑老师,真高兴又见到你。」雷奶奶拉起她的手,仔细端详她。这孩子长得真好,漂亮端正,眉宇之间有股英气。「不过,比起上次见面,你好像又瘦了一圈。」
「我还好啦!倒是奶奶你……」桑伶丝看了雷凛然一眼,困惑的问:「我听说你生病了,所以特地来看看你。」
「生病?是啊、是啊。」雷奶奶才六十出头,脑袋还很灵活,连忙咳了几声,聊表配合。
「奶奶,你还好吧?」桑伶丝连忙拍拍她的背。
奇怪,奶奶刚刚明明很有精神,还有力气打牌。
「还好,我这把年纪偶尔打打牌,还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阿凛,你说是不是啊?」雷奶奶说著偷偷对他使了个眼色。
「对对对,医生说打牌也算是一种复健。」雷凛然成功接收到老妈的暗示。谢天谢地,她总算愿意开口跟他说句话了。
「你肯来看我,应该表示你不生气了,愿意继续教我们贝贝吧?」雷奶奶问。
「奶奶,我只是来看你……」桑伶丝突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太好了!贝贝一定也很高兴。」雷奶奶故意装蒜。阿凛努力了这么多天,她这个老妈至少得在紧要关头帮他一把。
这么好的女孩,要是再让她跑了,到时候要她去哪里生一打「媳妇的签名照」给那些好朋友啊?
桑伶丝用眼神向雷凛然求救,希望他开口说句话,却见他双手一摊,摆明爱莫能助。
「桑老师,你不要怪阿凛。」雷奶奶眼见纸包不住火,连忙解释,「是我跟他说,没把你找回来的话,他就准备提头来见。」
没想到阿凛如此不中用,竟然花了这么多天,而且还得连哄带骗,把她这个老妈拖下水,才把人家带回来。原本还以为自己儿子的魅力所向披靡,凡是女人皆无法挡,这下可踢到铁板了。
「阿凛,你还不快去把东西拿过来?!」这个儿子,在桑伶丝面前老是显得愣头愣脑,像个呆子。
「喔!」雷凛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离开。
「我家阿凛外表看起来酷酷的,其实是个好男人。」雷奶奶逮到机会就想在桑伶丝面前替儿子美言几句。
「喔!」桑伶丝红著脸应了一声。
没多久,他回来了,手里拎著一张图画纸。
「你看,桑老师,这是我们贝贝画的。」雷奶奶接过图画纸,立刻摊开。
图画里有小猫、小狗……还有桑伶丝那天贴的苹果贴纸。
「你看,还有这个……这是我们贝贝后来画的,她说画的是桑老师!小家伙也很想念你呢!」雷奶奶说。
原本图画纸上那个没有五官的母亲被涂掉了,旁边多了一个女生,一头蓬松的鬈发,眼睛大大的,身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
贝贝明明很讨厌她不是吗?桑伶丝看著图画纸,那的确是她没有错。
她低下头,泪水盈眶。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失败的家庭教师……
「真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我们贝贝不是讨厌你,她只是不爱说话,之前那些老师连十分钟都待不住,一个个都被她的装聋作哑吓跑。你是第一个愿意留下来,还让贝贝乖乖画图的老师,那天你走了之后,她拿著那张图画纸兴奋了半天,不断念著DOG、CAT,我从来没有看她那么开心过。」雷奶奶说。
「贝贝是个早熟的孩子,很多事情都藏在心里,就算在学校,她也不跟同学一起玩,总是躲在角落看故事书。」雷凛然补充说明。
雷依贝和桑伶丝,一个小怪人,一个大怪人,两个都让人心疼。
「你不需要精通琴棋书画,只要让贝贝敞开心房,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可以做得很好。」他说。
桑伶丝吸吸鼻子,又惊又喜又错愕,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我们阿凛那天对你的态度也很不好。你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要阿凛给你一份正式的聘书,以后他就算心情不好,你也可以不用理他。」雷奶奶转向雷凛然。「阿凛,去拿出来。」
聘……聘书?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雷凛然黑著一张脸,死也不肯把老妈说的那个什么鬼聘书拿出来。
「阿凛,我叫你写的那份聘书呢?」雷奶奶又问一次。
「妈,你不是闹著玩吧?」那份老妈押著他写下的聘书,简直丢脸丢到太平洋,他才不要拿出来。他以后还要做人啊!
「阿凛!」雷奶奶生气了。
他脸色僵硬,像个机器人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式两份的聘书,递了出去。
桑伶丝接过,展读,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著──
家庭教师聘任契约书
立书人:雷凛然(以下简称为甲方)
受聘者:桑伶丝(以下简称为乙方)
聘任条件明列如下
第一条:聘任时间订为两年,除非约满,甲方不得以任何理由解聘乙方。
第二条:甲方每月需付乙方薪水十万,不得拖延。
第三条:甲方必须额外支付乙方三节奖金(年终为月薪之三倍,端午及中秋为月薪之一倍)。
第四条:乙方于任期届满之后,可无条件提出无限期续约要求,甲方应无条件接受,绝无异议,如有违约,甲方得赔偿乙方违约金新台币三百万元整。
上述条件均为双方同意,恐口说无凭,特立本契约书二份,各执一份存执,以昭信守。
立约人(甲方):雷凛然
立约人(乙方):
中华民国九十五年×月×日
「如果桑老师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话,你只要在立约人乙方下面签字,这份聘书就算生效了。」雷奶奶眉开眼笑。
桑伶丝握著聘书,宛如遭到雷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是哪门子的完全不平等条约?好处和便宜都被她一个人占尽了,那个甲方根本是个等著掏钱的冤大头!
那个冤大头黑著一张脸,看著老妈硬是拉著人家的手,半胁迫的在聘书上盖手印。
这下可好,这份比马关条约还要丢人现眼的合约,竟然就此生效了。雷凛然心里还真有点……复杂,有点松一口气,又有点不是滋味,有丧权辱国的悲哀,又有丢人现眼的难过,还有……
要是两年约满以后,桑伶丝当真「无条件提出无限期续约要求」,岂不是代表她一辈子都要赖在他家?
怎么这个念头,听起来好像……还不赖?
正文 第五章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对桑伶丝而言,雷家的工作只能用「胜任愉快」四个字来形容。她和雷依贝与雷奶奶相处融洽,简直就像是一家人,只有雷凛然有时给她脸色看,但是看在他是个失婚男人的份上,她决定不跟他计较。
当然,离婚这件事,也是雷奶奶私底下偷偷告诉她的。
「就是你上门来应征那天,你走了以后,他们就签字盖章了。」雷奶奶叹了好大一口气。
她惊讶得合不拢嘴。难怪那天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奇怪的是,媒体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外界到现在都还以为雷凛然和黎梦薇是一对金童玉女哩!
「阿凛和梦薇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们谁也不愿声张!」雷奶奶悄悄的说:「这件事情阿凛私下找人运作过,加上签字之后,梦薇就出国了,所以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真的?黎梦薇耶!台湾第一名模耶!他真舍得?
当然不!他根本还对黎梦薇念念不忘,不然他的脸就不会那么黑,心情就不会那么差,也不会老是看她不顺眼了。
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全校同学都觉得她怪,她到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他看她不顺眼,她躲远一点就是了,反正她只是贝贝的家庭教师,用不著照顾他。
话说回来,那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也不希罕她的照顾,不是吗?
桑伶丝陪雷依贝写功课,教她更多英文单字,说故事给她听,有时候还会陪她去附近的公园散步。雷依贝虽然仍旧不说话,但是每到说再见的时刻,她却会伸出小手拉拉她的衣角,眉宇间露出一抹堪怜的神态,让桑伶丝觉得很不忍心。
于是,她在雷家愈留愈晚。
陪雷依贝吃晚餐,帮雷奶奶刷锅洗碗,甚至还自告奋勇帮雷依贝洗澡。
她在浴缸里放了各式各样玩具,看著雷依贝欢快的跳进浴缸,洗澡对她而言像是一场变身游戏,她会像鱼一样潜进水里,也会用双手打出水泡,玩得下亦乐乎。
好不容易雷依贝洗完了澡,桑伶丝送她上床,念完故事书,轻轻拍著她的背,一边唱著摇篮曲,以前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哄她睡觉。
雷依贝一点也不难搞,她只是一个需要很多爱的小女孩。真正难搞的是雷凛然!他愈来愈像杀气腾腾的喷火龙,不管她怎么隐忍、退让,他就是有办法找她的碴。
他们的之间像是有无数条紧绷的弦,轻轻一碰,就会撕扯断裂。
而那一天,他们之间终于爆发战争了!
导火线是一件蓝色的洋装。
她照例帮雷依贝洗完澡,哄她睡觉之后,一看时钟,竟然快要九点了!她连忙跳起来,拎起背包就要回家。
九点是一个极限,她知道那天雷凛然有应酬,但通常他即使有应酬,也会赶在九点以前回家,她最好早点收拾,回家去也,免得留在这里碍他的眼。
但是,雷奶奶笑吟吟的拦住她。
「桑老师,你看你让贝贝弄得衣服都湿了。」
她低头,身上的T恤的确湿了一大片,不过,等下风吹吹就干了,现在她得火速离开。「没关系啦!」
「你等一下,我拿件衣服给你换上,免得感冒。」雷奶奶找来一件蓝色洋装,递给她。
「不用了啦!」桑伶丝习惯穿耐洗又耐穿的T恤和牛仔裤,雪纺纱洋装一点也不适合她这种人。
「你不愿意穿梦薇的旧衣服?」
「不是……」
「你放心,这衣服是梦薇新婚的时候,我买给她的,不过她一次也没穿过,所以和新的一样。」
听到是雷奶奶送给媳妇的新婚礼物,她自觉更没有立场穿上它。
「还是你也跟梦薇一样,嫌我的眼光老上,买的衣服不够时尚?」
雷奶奶全都搞错了啦!她有什么资格讲时尚?!但雷奶奶满心期盼的望著她,那眼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再拂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桑伶丝认命的换上那件洋装。
雷奶奶拉著她的手,连声赞叹,「我就知道这件衣服适合你,你看你,简直像个小仙女。」
蓝色的雪纺纱洋装衬出了她纤细美好的曲线,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老是穿著牛仔裤未免太可惜了。
「奶奶,是你不嫌弃我啦!」只有雷奶奶才会说这种话,如果是被别人看到的话……
等等,大门好像开了又关。那个别人好像回来了!
她望著墙上的时钟,刚好九点整。
怎么办?她急得直跳脚。那个人怎么不多应酬一下下呢?
看见雷凛然大剌剌的走进来,桑伶丝硬著头皮跟他打招呼。
「雷……雷先生。」
「嗯。」他大踏步越过她,根本没看她一眼。
脱掉西装外套,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看商业杂志。
她僵在那里,像个木偶似的动弹不得。
雷奶奶把她往他面前推,还让她转了一圈,献宝似的问:「阿凛,你回来得正好,看看桑老师这样子是不是很漂亮?」
他接连翻了几页杂志之后,才懒洋洋的抬起头,没有回答老妈的问题,却冲著她问:「谁准你穿这件衣服的?」
「我……」老天!他怎么这么凶啊?!
「我说,谁准你穿这件衣服的?!」他火冒三丈的吼道。黎梦薇挂在衣柜间的那些衣服,他连一眼也不想再看到,她竟敢穿上它,她以为她是谁?
「脱下来!」他勃然大怒。
桑伶丝简直无地自容。
眼见雷凛然嚣张跋扈,一副想吃人的样子,雷奶奶恨不得用狼牙棒敲晕这个臭小子!
「阿凛,是我把衣服拿给桑老师穿的,你想算帐,就算在我头上好了。」雷奶奶沉声说道。
「妈,我没那个意思。」老妈一出马,雷凛然马上住嘴。
「那你是什么意思?」雷奶奶继续穷追猛打,存心帮桑伶丝出气。「你不觉得她比梦薇更适合这件洋装吗?」
这个小丫头太善良了,她要是不帮她一把,阿凛说不定真会欺人太甚。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反正他看见她就想找碴。
「这衣服穿在桑老师身上,总比一辈子挂在衣柜间里来得有意义吧?何况,你没发现她穿起来有多漂亮吗?」雷奶奶存心想帮桑伶丝讨一个赞美。
这个笨儿子,称赞女人一句会死吗?
但是雷凛然仍然黑著一张脸,闷不吭声。
「你倒是说句话啊!」雷奶奶步步进逼,非逼他表态不可。
雷凛然忍不住又瞟了桑伶丝一眼,结果却丢出三个字,「丑死了!」
「什么?」雷奶奶动怒了。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瞎眼啦!
忽然,他想起那件衣服好像是老妈买的,但是黎梦薇嫌它土,死也不肯穿……他又觑了桑伶丝一眼,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土气,水灵灵的蓝衬托出她雪白的肌肤,她看上去飘逸脱俗。
老妈说得对,那件衣服很适合她,他还以为她是个骨瘦如柴的洗衣板,没想到这件洋装的V字领反而隐约露出她小而饱满的胸型。
他的喉结动了动,血液流速加快了。她的确美好得让人几乎挑不出一丝毛病,唯一碍眼的是额头上那道疤!
雷凛然每次只要看见那道疤痕,心中就有气。
当初医生要她住院观察几天,她死也不肯,医生在她额头上缝了奸几针,叮嘱她要小心照顾伤口,最好不要碰到水……结果,她一点也不自爱,还老爱帮贝贝洗澡,他每次回家看到她被贝贝弄得湿答答的模样,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后来她额头上的伤口痊愈了,却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浅白色疤痕。
「我是说……」雷凛然仓卒地低头,闷哼的说:「她头上那道疤,丑死了。」他说的是事实,而且这次就算老妈淫威发作,他也不会改口。
「你还好意思说?!那天梦薇生气,拿花瓶要砸你,结果好巧不巧竟砸中了上门应征的桑老师!」雷奶奶横在他面前,「人家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因为你而破了相,你还敢说风凉话。」
拜托!夫妻吵架是家丑,老妈干嘛没事掀他的底啊?就像那天邱阿姨说什么帮他换过尿布,只差没说看过他那里哩!
他的睑色一阵青一阵白,一肚子怨气没处发作,只好恶狠狠的瞪她一眼。
桑伶丝愣住了。
她作梦也想不到那只天外飞来的花瓶竟是黎梦薇发射的!她在萤幕上一向以娇嗔性感著称,没想到在家里会砸东西!还有……她鼓起勇气瞄了他一眼,他脸上的抓伤倒是痊愈得一点痕迹都不留。
「看什么?」他被她看得一肚子火,没好气的问:「你还想打探什么?」
「没有。」她脸一热,连忙否认。反正该知道她全都知道了,不用打探,雷奶奶连他离婚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如果他发现她知情,搞不好会杀她灭口!不,不用等知情,他现在就想杀她了。她真的这么惹人厌吗?
望著他阴沉的目光,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额头上那一小块硬硬的凸起。是了,他被女人追惯了,所以看她这种「丑女」特别不顺眼吧!他觉得她很丑!伤口明明早已愈合,那道浅白色疤痕却像烈火一样烧灼著她。
她以前从未想过美丑问题,现在却突然感到自卑,他眼中的她丑陋,她的肩膀忍不住瑟缩,像一只蜷缩的猫。但那道疤,注定要跟她一辈子了。
她黯然的神情牵动了雷奶奶的心,她连忙出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叫我们阿凛负责到底!」
负责个鬼!听老妈那个口气,难不成要他娶她?
他对她算是仁至义尽了!答应赔偿医药费不说,前前后后也载她去换过好几次药,但她不太领情,每次他去接她的时候,她都瞪大了眼,活像看到鬼一样,弄得他一鼻子灰。他十二万分愿意给她精神赔偿,是她自己一毛也不肯要,又不是他存心要亏待她,干嘛老是装出小媳妇的楚楚可怜样,博取老妈的欢心?!那可骗不了他。
「奶奶,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件事跟雷先生没有关系。」雷奶奶老是这样护著她,反而让她感到过意不去。
「什么没关系?!你一个女孩,以后还要嫁人……」
「没关系,奶奶,我不嫁人的。」
「你胡说什么?女孩子要有个好归宿,以后才会幸福!」
「没关系啦!奶奶。」桑伶丝急忙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反正就算没有破相,像她这种背负了庞大债务的女孩,大概也没人敢要吧!
「怎么会没关系?关系可大了!你要是不嫁人的话,那我们阿凛怎么办?」雷奶奶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她这个丑八怪嫁不嫁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桑伶丝突然感到脸上一阵燥热,下意识的瞄了他一眼,不料竞与他的视线撞个正著。
他迅速栘开眼神,扯了扯领带,一副觉得她很烦的样子。
她连忙低头,觉得胸口紧紧的,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挤出一个笑容,勉强的说:「奶奶,我要回去了。」
雷奶奶一听,连忙看了一下时钟,怎么一晃眼就要十点了?!
「是啊、是啊,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呢!」
说完,她回头看了看,发现他还像个石头一样愣在那里,不禁一肚子气。
「阿凛,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看杂志啊!」奇怪,他连坐在自家沙发上都有罪?
「你……唉!」雷奶奶哑口无言。
这孩子,以前梦薇在家的时候,他哪天不是在外面流连到三更半夜才回来?!自从桑伶丝来了之后,他回家回得可勤快了。她老归老,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这个孩子从小就聪明俊俏,幼稚圜开始就有女生围在身边绕,结果把他宠得无法无天。
唉!他习惯了被爱,现在总算有人让他尝到什么叫「爱在心里口难开」啦!一本杂志翻来翻去都快烂了,也不见他仔细看过哪一页。
「这么晚了,桑老师一个女孩子回家不方便,你送她一程。」雷奶奶原本想找根狼牙棒敲他一记,但是目前缺货,只好改敲边鼓。
有没有搞错?他都快变成她的专属司机了!
「老妈,我工作一整天,也很累了。」他低著头,根本不想再看桑伶丝一眼。她的皮肤太白,她的眼睛太灵动,她的嘴角太倔强,她老是把他弄得心烦意乱,害他只想离她愈远愈好。
老实说,他怕她!怕看见她,更怕看不见她。他真他妈的矛盾!
雷凛然吸口气,「叫辆计程车送她回去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话?」雷奶奶真的生气了。
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吧!自从桑伶丝出现之后,他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就像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以前贝贝没等他给她盖被子根本睡不著觉,还有老妈也不再催他推掉应酬回来吃晚餐了,天晓得她对老妈和贝贝灌了什么迷汤,哄得一老一小心花怒放。
但是她见到了他,除了会喊一声「雷先生」之外,就是僵著一张脸,连施舍一个笑容都吝啬。
他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被老妈踢出家门。
「你要是不把桑老师安全送到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老妈干脆直接拿杀虫剂喷他好了!
又不是他不愿意送她,是她根本不屑他送,等他跑到车库把车子开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人影。
不得已,他把车子开到警卫室旁,询问值班警卫:「有没有看见一个穿蓝色洋装的女人?」
「你是说桑老师喔!」警卫突然眼睛一亮,热切的说:「她今天很漂亮喔!」
「是吗?」他的心情更差了。「她往哪边走了?」漂不漂亮关他屁事!
「那边啦……」警卫吞了一下口水,连忙指向左边圆环。他不是瞎子,看得出雷凛然心情不好。「我看她一直往那边走,前面明明有站牌,她也不搭车,就一直走,走出我的视线范围。」
意思是她一直走,他就一直看!混帐家伙,他付薪水叫他来偷窥啊?!
警卫犹不知死活的继续说:「桑老师很奇怪耶,天气这么热,她又那么瘦,我每次看她走来这里的时候,都一副好像快昏倒的样子,而且她每天离开这里的时候,也都是用走的……我妹有一辆二手机车,她需要的话,我可以送给她……」
「不需要!」雷凛然猛踩油门,车子往前疾奔。
☆☆☆ ☆☆☆ ☆☆☆
车子开过圆环后,他放慢车速,在人行道边梭巡,没多久就发现一抹蓝色身影。
「上车!」他把车靠边停下,摇下车窗,对她低吼。
「不用了。」谁要一个目露凶光、不情不愿的家伙送她回去?她情愿去跳淡水河。
可恶的女人!他捏紧方向盘,强忍住开门追上去抓她进来的冲动。之前在T大,他已经「追」过她一次!够了,凭他雷凛然的条件,多的是女人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他犯不著做个追著女人跑的蠢蛋。
「上车!」他咬著牙,对她下最后通牒。她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最好不要继续挑战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但那个蓝色的窈窕身影却像一朵云,愈飘愈远。
「shit」
他开门跳出去,三两下就窜到她面前,拎小鸡似的把她塞进车里。
「你家的地址?」雷凛然的脸色奇差无比。
「我……我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巷子里,我散步回去就行了。」散步经济又实惠,省下来的车钱至少可以换到一个波罗面包。
「你家的地址!」
她不知道现在治安败坏到什么程度吗?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她刚刚穿著新衣服转圈圈的模样,简直危险到让人不敢逼视。
「我说了没关系……」她被他凶傻了。
他想干嘛?把她载到荒郊野外,然后大卸八块吗?
桑伶丝还来不及开口,雷凛然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谁教你帮贝贝洗澡的?」他质问她。
每天帮贝贝忙这忙那的,她自己则弄到三更半夜才回家,而且要不是今天听警卫提起,他还不知道她是走回去的。
走走走……她存心想在大街上招蜂引蝶吗?他愈想愈气。
「我……」她委屈得说不出话。没人叫她帮贝贝洗澡,是她自愿的。
「没人叫你做那些,我不是已经请新的佣人了?还是你连佣人的饭碗都想抢?」雷凛然毫不领情,愈想愈火大。她瘦成这个样子,还揽下一堆不相干的事情,她以为他不知道家里新请的佣人凉得很,而她却累得像条狗!
「雷先生……」她还想辩解。
「住嘴!」他打断她的话。他最受不了她细声细气的叫他一声「雷先生」,也受不了她喊老妈一声「奶奶」,她跟他顶多相差十多岁,她叫老妈「奶奶」,间接把他叫老了一个辈分。
他讨厌她那样叫他。
桑伶丝被他恶劣的口气刺伤,想不透自己到底哪一点做错了。
「你……」她忍无可忍,终于大叫:「你被黎梦薇甩了,你离婚,你心情不好,又想拿我当出气包吗?」
「谁告诉你的?谁准许你提黎梦薇的?」他一把攫住了她。
一触及他的眼神,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是通电人吗?上次他在学校拉住她的时候,她也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电波窜遍她的全身。
「我就是要提!活该,你脾气这么坏,活该被黎梦薇抛弃!」她慌乱的说。
她踩到他的痛处了!他心里只容得下黎梦薇,他讨厌她、嫌她丑,她没勇气继续承受他嫌恶的眼光。她很识相的自动走开,他却又来苦苦相逼,他到底要她怎么办?
「你有种再说一次!」他反手扭住她的手腕。
「我就是要说,黎梦薇、黎梦薇、黎梦薇……我才不怕你,我还可以说一千遍、一万遍!」
这个女人,竟敢一再挑衅他!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知道我卑贱,不配穿你前妻的衣服,不配提她的名字,更不配劳驾你这个大老板送我回家,所以请你放开我!」她疼得泪花在眼底打转,但她才不怕他。
「你最好不要再逼我!」他的脸猛然逼近她,死盯著她额头上那道浅白色疤痕。
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住了一只野兽,那只野兽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他愈是抵抗,心里那只野兽就挣扎得愈凶猛。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就像初次见面,他们互瞪著对方,像是在比赛,谁也不肯先开口。
这时,窗外一阵警笛声大作,一辆警车呼啸而过,他们双双回神,倏地拉开距离。
他伸手爬梳头发,发动引擎。
夜晚车少,他一路通行无阻,也没遇上太多红灯,还是开了将近十五分钟才抵达她住的地方。
「这就是你说的很近的地方?」见鬼了,她打算花多久时间走回家?一个钟头吗?
「我习惯走路。」免钱的十一路公车,日积月累,也可以替她省去一笔开销。
「很坏的习惯!」不但坏,而且危险,想起她经常一个人走在暗路上,他忍不住低咒一声。
「不用你管!」反正在他眼中,她从头到脚都是瑕疵。
她推开车门,一只躲在暗处觅食的野猫突然窜出来,把她吓一大跳,野猫夹著尾巴一溜烟消失在黑夜里。
「这里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他跟随她下了车,环顾四周。她租赁的旧公寓位在一个早市里,即使入了夜,空气里依然飘散著肉类特有的腥臭味,以及腐烂青菜的霉味。
「这里不是大人物该来的地方。」她讥讽他。
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总裁!他以为每个人都能住豪宅啊!市场有市场的人情味,他这种冷血动物才不会懂。
有时候,卖水果的阿婆会把一些卖不完的水果免费送给她,卖鸡的阿伯也会送她两只鸡腿说要给她补一补。只可惜她住的地方不能开伙,因为是木板隔间的房子,房东怕火烧房子,规定房客顶多只能烧开水泡面。
「今天谢谢你了。」她强忍住骂他多管闲事的冲动。
「不请我进去喝杯凉的?」
「我家只有白开水。」想喝凉的,自己不会去买?
「什么都行。」他盯著她,嗄哑的说:「我好『渴』。」
干嘛?装可怜啊!她情愿他对她凶一点,那样她还比较容易对付他。
他真的很可恶,很会利用人性的弱点,明明是个大男人,装得像只小狗!而她也真没用,一看到他这种表情就没辙。
☆☆☆ ☆☆☆ ☆☆☆
桑伶丝终于还是心软,带著他上楼了。
她的房东在占地不大的二楼用木板搭了六个简陋的小房间,外加一间公用的浴室,包水包电包瓦斯,一间房租五千元,算是便宜了。但一分钱一分货,这里的生活品质就跟那几片木板墙一样,薄得可怜。
果然,他们才爬了一半的楼梯,她已经隐隐约约听见那种奇怪的声音。完了,八成是小绿又和男友在做那惊天动地的「爱的进行式」。
小绿是住在楼梯口数来第一间房的室友,很豪迈的一个女生,当然,她的叫声也是,豪迈得如雷贯耳。
老天!人家叫得愈豪迈,她听得脸愈红。
硬著头皮,她根本不敢回头看雷凛然的表情,只是加快脚步带他穿越狭窄的走廊,走到位在走廊尽头,也就是从楼梯口数过来的第六间房。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等雷凛然踏进来,她连忙把房门关上,却关不掉回荡在空气里的阵阵呼号,小绿激昂的叫春声,就是有办法穿越层层木板墙,从第一间房传到她住的第六间。除了假装自己是聋子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面对他的方法。
桑伶丝想办法把他的注意力拉回眼前,介绍自己的房间。
房间小到他三两眼就看完了。
一张木制单人床,没铺弹簧垫,看起来硬邦邦的,床边摆了一张小书桌,桌上摆了一盏黑色的小枱灯,一个小电壶,书桌旁边有两个三格组合式书架,里面堆满了书,房里连个衣橱都没有,窗边横著一根铁杠,上面挂著几件简单的衣物,门口摆了两双球鞋,包括她刚刚脱下来的那一双。
雷凛然不禁纳闷,她到底把每个月赚到的大笔家教费花到哪里去了?
天气这么热,没有冰箱、没有冷气,怎么活?
她看出他眼里的疑惑,索性坦白的说:「原本外面有一台公用的小冰箱,不过最近坏了,所以很抱歉,这里没有凉的饮料可以请你喝。」
别说凉的,她也没有热的咧!明明还有几包泡面,偏偏小电壶坏了,没法烧热水,只好吃干面。
「我有被太阳照得热呼呼的白开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喝一杯吧。」小电壶里装的是她用宝特瓶从学校带回来的水,学校饮水机强调高温全程杀菌,她索性连电费都省了。
她在唯一的马克杯内倒入开水,递给他。
开玩笑!说归说,他原本以为她至少会请他喝汽水或果汁什么的。
雷凛然撇嘴,「我从小就不喝没有味道的白开水。」
「爱喝不喝随便你!」有得喝就不错了,还挑!她没好气的把杯子放在书桌上。
他愣住了。他被女人伺候惯了,通常女人都是争著把饮料端到他嘴边,抢著用嘴喂他喝,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这个女人竟敢这样对他,她要不是真的胆大妄为,就是很擅长玩游戏!
他愈来愈感到棋逢敌手、兴致勃勃,她让他觉得女人可恶又可爱!
「在沙漠,水比黄金还要值钱耶!」她说。
还真会说!但他被说动了,比黄金还要值钱的白开水,他总是得尝一尝,才算得上不虚此行,不是吗?他端起那杯水,一口气暍进肚子里。
望著他滚动的喉结,她忽然也渴了,忍下住吞了一口口水。
「要不要喝一口?」他把喝了一半的水杯递给她。
「才不要!」谁要喝他的口水?!
「那我不客气了。」他一鼓作气,将水喝光。
刚刚不是还抵死不从吗?怎么一下子又像在喝琼浆玉液?
「你家的白开水好像特别甜。」他咧著嘴笑道。
神经!别以为这样灌她迷汤会有什么好处!
她红著脸,一把抢回空杯子。好巧不巧,小绿刚巧在此刻达到高潮,叫春的声音有如魔音穿脑,吓得她魂不附体、心惊胆战,手一滑,唯一的马克杯就这样摔在地上,化成碎片。
这下可好,她再会装,也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摸摸下巴,看著她哑口无言的表情。
这只骄傲的小母鸡,看起又懊恼,又愤怒,又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模样……真是该死的美极了。
他的身体突然热起来,欲望在他体内蠢蠢欲动。
「你跟那个室友很熟吧?」他瞄瞄她,一脸不怀好意。
「谁?」她的脸更红了,「你说小绿喔!」
她遇见过她几次,她和她的男友跟牛皮糖一样老是黏在一起,小绿人不坏,但她的男朋友很色,色迷迷的眼神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叫小绿?」原来她那个豪放室友的名字还满小家碧玉的,他扯了扯嘴角,有意无意的问:「你跟她提起过我吧?」
简直臭美!她还不至于穷极无聊到那种地步!
「没有。」
「那就奇怪了。」
「哪里奇怪?」
「我还以为你告诉过她有关我的特殊嗜好。」
「嗜好?」谁有兴趣知道他私底下都在干些什么勾当啊!
「就是……那个啊!」他故意语焉不详。
「哪个?」没看错吧?他对她挤眉弄眼?
「那个啊……」
「什么这个那个啦!」她猛然低头,回避他的视线,收拾著杯子碎片。
真倒楣,她连唯一的水杯都砸碎了。接下来呢?还有什么更糟的?
「你知道……我喜欢听女人叫啊!」他说得堂而皇之。
她一怔,没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件事,她觉得耳根子一热,接著全身像煮熟的虾子全都红了。
「雷先生,你再这样,我要告你性骚扰。」
他很久没对她说那种不要脸的话了,但那不代表他变成君子了。
「你是说我让你感到不舒服吗?」雷凛然注视著她微微颤抖的红唇,吻起来是不是也让人同样销魂呢?
老天!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荷尔蒙失调的青少年。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还是你觉得很舒服?」他声音沙哑的问。
「雷先生,请你自重!」她浑身发抖。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已经够『自重』了?」他习惯了在女人身上「通行无阻」,天晓得他费了多大努力才勉强自己离得她远远的,但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雷先生!」她加大音量。
「嘘……你叫得太大声了。」他把食指轻轻压在她的唇上。「小心,隔墙有耳!」
「呃……」她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他变本加厉,用指腹在她唇上画圈圈。
「雷先生……」她想遏止他,但声音太小,毫无说服力。她至少应该撇开脸或是用力挥开他的手,很糟的是,她竟然使不上力。
怎么回事?他对她下了符咒吗?她软弱到双腿打颤,几乎站不住。
「你叫得真好听!」比起她室友杀猪似的叫声,她的声音简直有如天籁,她的语调就像强力春药。老天,他想立刻要了她,他从来不曾如此强烈的渴望一个女人!
他搂住她的腰,撑住她虚软的身子。
「求求你,雷先生……」他的铁臂紧紧簸著她的腰肢,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求我……」他的手指从她的腰肢游走到她的胸脯下方边缘,隔著雪纺纱的衣料轻轻的磨蹭著她。「这样吗?」
「不……求你……」她喘著气,「……别这样!」
他的大掌持续在她体内注入一波波奇异的电流,她觉得自己像个被烧坏的机器人,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功能,只能任由他宰割。
「别怎样?」她哀求的口吻,简直快要把他逼疯了。雷凛然毫无预警的拉下洋装的拉链。「这样吗?」她穿著内衣的美好胸型刹那之间暴露在他眼前。
「不……求你……」她反射动作的捣住胸口。他疯了吗?
「现在求我还嫌太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格开她护胸的纤纤细手,俐落的反剪到身后,她的胸部因此往前凸出,显得格外饱满而丰润,他倒抽了一口气,想不到她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竟隐含了如此瑰宝。
「雷先生……别这样……」桑伶丝哀叫,她从未在男人面前这样衣不蔽体,忍不住扭动身子,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但是她的恐惧、挣扎,在他眼中全变成了挑逗。
任何男人都抗拒不了这样的女人!她看起来既纯真又性感,简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她应该很了解男人的心理,瞧她把欲拒还迎、乍要还羞的姿态,演得还真是入木三分。
她喜欢玩游戏、喜欢欲擒故纵,他明明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却仍然该死的受她吸引,他望著她,眼底有一小簇火焰在跳动。不管她在搞什么把戏,他决定奉陪到底!
他的眼眸黝黑,跳动著欲望的火光。她让他彻头彻尾变成了野兽!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崩溃了,一把扯开她的内衣,低头含住了她胸前一颗粉嫩的蓓蕾。
她如遭雷击,动弹不得,嘴巴大张,却说不出话。他疯了,他把她也弄疯了。她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竟然放任他对她为所欲为。
他用唇舌疯狂的吸吮著她,另一只大掌则挑捻著她的另一只乳丘,从未尝过情欲滋味的她,感到体内流过一阵快感。
老天!她明知他憎恶她、鄙视她,竟然无力逃脱他的玩弄。她为自己感到悲哀,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雷先生……我是贝贝的家庭教师……」她心思混乱,嗓音破碎的说。
「说不定我比贝贝更需要你好好的教教我。」比起当贝贝的老师,她对男人一定更有一套。
她不是很擅长招蜂引蝶吗?她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愚弄了多少男人?想到这一点,雷凛然的欲火更形旺盛,他将她压倒床上,挑起她纤细的下巴,细细品尝她的甜美。
「不……」她只是一个无能的小女子,「雷先生,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
他是天、是神、是无所不能的大企业家,他强悍得令她毫无招架的余地,只能双手环抱在胸前,企图遮住春光。
「你已经在教我了。」他拨开她的手,强迫她暴露出一对美丽的乳房。
他炯然的目光盯得她浑身灼热而疼痛,她觉得脑袋里一片乱烘烘的。
「雷先生,你弄错了!」她没什么可以教给他的,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这该死的小骗子!」而他该死的想要她!雷凛然的声音变得低嗄。
他怎么可能弄错?!她那散发著晶莹剔透光泽的敏感肌肤,在他眼神的膜拜之下愈发显得紧致傲人,雪丘上的两点粉嫩蓓蕾红艳似火,她浑身上下充满了诱惑。
他揪紧了她的双手,低下头,毫不留情的采撷她胸前的艳色。
「求你……放了我……」她挣扎著。
但他的头颅依然埋在她的胸前,疯狂的吸吮,舌尖灵活的逗弄著她,几乎把她整个人弄散。
「我知道你也想要!」雷凛然的唇逐渐往上移,开始肆虐她雪白的颈项。
他早已放开她的双手,她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主动环抱他的颈子,煽动他更深的欲望。
理智像风筝,愈飘愈远,她的身体却被一条无形的线拉扯住,她感觉到他的两只大掌分别掐住了她的双乳,扭拧著,她用力咬住嘴唇,抑制想要尖叫的冲动。
「咬住我!」他不假思索的伸出一条手臂,递到她的嘴边。
她瞪著他的手臂,「不……」陌生的情欲令她难堪得几乎要晕过去。
「咬住!」他扳开她的嘴,强迫她咬住他的手臂。她是他一个人的,就连她的声音也不能和别人分享,他可不想白白便宜住在这里的其他房客。
「不要……」她不要咬他,她该咬死自己。
理智瞬间回到她的脑袋,她推开他的手臂,逃到床角,靠著墙板,双手环胸,像只小虾米蜷缩成一团。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欲求不满的痛苦,炽热的欲望焚烧著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有如在地狱,而她是他唯一的救世主!
「你放心,我会给付你额外的『学费』。」
她处心积虑、装模作样,不就是为了钱?!她用身体跟他「讨价还价」了半天,像他这样身经百战的男人,不会笨到看不出她的目的。她招蜂引蝶的手法,的确比一般女人高明太多,而且几乎不露痕迹。
学费?听他在说什么鬼?
桑伶丝如遭五雷轰顶。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想来玩弄她、羞辱她,而不是单纯的想要一杯水?
「只要你开口,一口价,我绝不会少给一分一毫!」他咬牙的说。
不管她要什么、不管她是哪种女人,好也好,坏也好,他愿不计一切代价得到她!
「价你个头!」他当她是市场里的青菜萝卜,可以论斤秤两的拍卖?
「是你请我进来的,现在才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不嫌迟了点吗?」
「你少含血喷人!」刚刚明明是他喊口渴,现在竟然翻脸不认帐。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男欢女爱的基本暗示你都听不懂吗?装什么纯情的少女,难道你连男人喝杯凉水的把戏都不懂?」
他望著她呆愕的表情,她要不是当真纯洁如白纸,就是演技好到根本挑不出一丝毛病,足以去领奥斯卡金像奖了。
不过,他不相信女人,尤其是把他弄得心乱如麻的女人!
正文 第六章
桑伶丝失踪了!
那天晚上以后,她没有再到雷家,雷奶奶打了好几次手机给她,统统自动转到语音信箱。
「桑老师,我是雷奶奶,你可不可以给我回个电话啊?」再次挂断手机,雷奶奶忍不住坐在沙发上哀声叹气。
「妈,既然人家不领情,你就别再打了。」雷凛然怕老妈寂寞,特别早早下班回家,陪她老人家吃饭、看电视,但是老妈却老是魂不守舍,一心记挂著桑伶丝,根本不给他一点好脸色看。
他也很烦,那天晚上以后,他已经连续失眠了好几天,老妈难道没看到他也憔悴得像鬼?他今天甚至连胡子都忘了刮就去上班,还在重要的会议上叫错了重要干部的名字,他的脾气甚至坏到吓哭女秘书好几次。
以前就算黎梦薇再怎么闹,他也不曾迁怒公司里的任何一个人,但是那天晚上以后,一切都不对劲了!
「阿凛,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人家?」雷奶奶突然心生疑窦。
「怎么……可能?」
开什么玩笑……她才让他不开心呢!他想砸公文、摔玻璃,还想掐断她的脖子,总之,她把他的情绪搞得一团糟,然后撒手不见人影,这算什么?无言的威胁吗?
「那么,桑老师怎么突然就不来了?」雷奶奶摆明了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他的目光闪烁,而且否认的速度太快了。
「天晓得为什么!」雷凛然耸肩。
女人心海底针,他怎么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在想些什么?搞不好这也是她欲擒故纵的伎俩!她大概早就知道搞失踪这一招,会让老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还装蒜!一定是你对人家的态度太差,所以桑老师才会生气不来了。」雷奶奶千思万想,认定罪魁祸首除了儿子之外,别无他人。
他的态度哪里差了?这辈子他还不曾主动勾引过任何女人,他那样对她,她应该受宠若惊才对。何况他还提过要给她钱,她不是最喜欢钱吗?比起贝贝或老妈,她应该更爱他每个月付给她的十万元薪水!他哪里亏待她了?!
「妈,她不来就算了,我们另请高明。」
不来拉倒,他一想到那女人就有气,他在T大追著她跑,被迫签下那种丢人现眼的聘书,还得三不五时当她的专属司机……结果可好,她是怎样回报他的?他只不过是突然很想跟她做那种很舒服的事……不,也不算突然,事实上他几乎天天都想好几遍,但她竟然骂他不要脸,还把他踢下床!人家都做得那样绝了,难道还要他去求她回来?他才不干!
雷凛然的人生跟别人不一样,他才不白花力气追求女人,以前没追过,以后也不打算破例,T大那次,当他得了失心疯好了。
「算了!唉,你决定吧!」雷奶奶无奈的说。她总不能拿枪逼他吧,阿凛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与主见,她其实并无意干涉他的私生活,从他结婚到离婚,就算梦薇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她可也没吭过一声。
「妈!」母亲的无奈和妥协,让他心头一惊。
「我去睡了。」雷奶奶垂头丧气的离开客厅,慢慢踱向自己的房间。
母亲的背影看来佝偻而寂寞,怎么才短短几天而已,她好像老了好几岁?前些日子她还如沐春风,神清气爽……
难道少了桑伶丝,他们全家都不用活了吗?充其量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他花了好大的代价才把黎梦薇那个女人送走,桑伶丝也跟黎梦薇一样,只是一个肤浅、败金的女人,要不是因为他和她立下契约,他老早开口叫她滚蛋了。
愈是这样想,他的心情却愈乱,桑伶丝的一颦一笑,在他脑海里逐渐放大……
☆☆☆ ☆☆☆ ☆☆☆
不只是雷奶奶,雷家的每个人都曾有意无意的提起桑伶丝,尤其是雷依贝,经常晚上不睡觉,缠著他要桑老师。
这天,她又穿著睡衣,赤著脚从房里溜出来。
「爸爸。」她细声细气地叫唤著雷凛然。
雷凛然暂停手上的工作,看著古灵精怪的女儿无精打采的爬到他的腿上,偎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你不是睡了吗?」
他之前明明念了故事书,哄她睡著之后才到客厅陪老妈,怎么这会儿老妈进房里,小家伙却又不安分的爬起来了?
「我根本没有睡著。」雷依贝嘟著小嘴。
「为什么?」
「因为爸爸念的故事好难听!」
这算童言童语吗?怎么有点伤人?
「以前桑老师都会唱歌给我听。」
唱歌他也会,只是他的声音恐怕不太适合睡前听。
「今天阿娥帮我洗澡,抓得我的头好痛,以前桑老师都会先用梳子帮我把头发梳开。」
听听,这个小家伙还会打小报告呢!她的整人功夫不是很厉害吗?不过,她最近的行为举止收敛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闹脾气,胃口也变好了,她的小脸变得比较红润,而且常常露出笑容,这些该不会也跟桑老师有关系吧?
「爸爸,是不是我不乖?」
「傻瓜,你最近乖得不得了,连学校的老师都夸你可爱呢!」
「那桑老师为什么讨厌我?」
「桑老师跟爸爸一样,都很喜欢贝贝啊!」他轻拢著女儿的头发,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绕来绕去,凡事总是脱离不了桑伶丝啊?她什么时候开始在雷家占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爸爸骗人!」雷依贝忽然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贝贝不乖,桑老师不要贝贝了!她不要贝贝了……」
他刁钻古怪的贝贝,竟然流泪了,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她掉泪,就连她母亲离开的时候,她也只是漠然睁著一双大眼睛。
「贝贝坏坏,贝贝会改……」雷依贝像只无尾熊似的紧紧攀住雷凛然,又哭又叫,「爸爸,你去叫桑老师回来……叫她回来……」
「贝贝!」
她的每一声哭喊,就像一条无形的鞭子,鞭答著雷凛然的心。他以为她已经成熟坚强得不会流眼泪,却忘了他的小贝贝其实今年才七岁!
☆☆☆ ☆☆☆ ☆☆☆
桑伶丝从台北逃回苗栗毛毛安山上的老家,已经整整一个礼拜了。
清晨时分,她睁著眼睛,望著窗外朦胧的景致。空气很凉,她却一身都是汗,她没睡好,梦到了贝贝,梦中的她拉著她的衣角,抽抽噎噎,就是不说话。好奇怪的梦,她从来没有见过贝贝哭。
她的眼皮突然猛跳,心神不宁,有种奇怪的预感。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她跳下床,走进浴室,一边刷牙,一边对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
「傻瓜,你在担心什么啊?贝贝身边有雷奶奶,应该还有新的家庭教师……」
突然,镜中浮现雷凛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唇边刚毅的线条清晰可见,害她大吃一惊,见鬼似的丢下牙刷,连忙在脸上泼了几把冷水,让自己清醒。
将一头鬈发扎成两条麻花辫后,她慢吞吞的走出来,看见母亲站在门口,不知道和谁在低声的交谈著。
桑伶丝揉了揉眼睛,「妈,你在跟谁说话啊?」
桑母立刻转头,「原来你已经醒了啊!」
「嗯,我穿了鞋就到田里去。」她坐在板凳上穿雨鞋。
「有人来找你。」
「找我?」她满脸狐疑,鞋子穿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是一个雷先生。」
她僵住,猛一抬头,差点从板凳上惊跳起来,拎在手里的雨鞋掉落地上。
他跑来这里干什么?
桑母没发现女儿一脸震惊,兴匆匆的开口。「我一开门,就看到他站在门边,天色乌漆抹黑的,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沾了露水,把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是什么通缉犯呢!没想到他一开口,竟然说要找你,我才知道原来是你的朋友。」
桑伶丝被动的看了看他,他的胡子没刮,眼里布满血丝,看得出一夜没睡,昂贵的名牌西装上则沾满了晨露,他显得风尘仆仆、狼狈不堪。原本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变得有些憔悴。
她像个木头人怔住了,说不出话。
「雷先生说他半夜两点多从台北开车过来,真是危险喔!山上没有路灯,路又崎岖不平,他竟然能摸黑找到这里,真是奇迹。」桑母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
桑伶丝沉默不语。
「快去给雷先生倒杯水,他看起来累坏了。」桑母接著又说,然后把雷凛然请进屋里。
她更呆滞了。
「快去倒水啊!」桑母催促她。
奇怪,这孩子僵在那里大半天了,既不说话,也不动作,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桑母随口说了一句,接著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水,递给雷凛然。
他接过水杯,正要喝时,桑伶丝突然爆发了,酸甜苦辣、新仇旧怨一拥而上,点燃了埋藏在她心里的炸弹,她跳到桑母和雷凛然之间,疯了似的将他手上的水杯抢走。
杯里的水洒出来,溅湿了他昂贵的西装,也把桑母吓了一大跳。
丝丝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桑母尴尬的搓搓手,「雷先生,不好意思……」
桑伶丝颤抖的放下水杯,看也不看雷凛然一眼。「妈,我不认识他,请你叫他离开!」
「人家特地来找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桑母训斥她。
谁要他冒著生命危险跑到海拔一千多公尺的山上来找她!她不希罕!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他是不喝白开水的大老板,这里也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妈,你叫他走!叫他走!」桑伶丝抓住桑母的手,央求的说。
「不可以这样!」桑母生气了。
怎么回事?妈妈不过才跟他说了几句话,就站到他那边去了?妈妈根本不知道他表面上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其实是个人面兽心!
桑伶丝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还会发抖呢!妈妈不知道他有多坏、多可恶……他弄得她有口难言……弄得连妈妈都生她的气……
她住嘴,恶狠狠的瞪著他。
雷凛然看了看她,然后竟然转身面对桑母,「桑伯母,请你不要怪伶丝,都是我不好。」
谁要他说好话了?他在装什么好人?他在搞什么把戏?竟然大言不惭的叫她「伶丝」!
「哪里,我们丝丝不懂事,你别见怪。」
桑伶丝气歪了脸。妈妈竟然还叫人家别见怪?!
「不不不……丝丝很懂事,都是我的错,我对她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情。」
从「伶丝」跳到「丝丝」,他转得还真顺口!只有亲人才叫她「丝丝」,而他却是她的仇人。
「什么很过分的事?」桑母挑起眉头.她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女儿为什么扔下课业,一声不吭的跑回家,不管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
「是这样的,桑伯母……」他看看桑母,又看看桑伶丝,「我对她……」
她听著他似有难言之隐的声音,突然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怎么样?」桑母追问。
「就是我对她……」他欲言又止。
「住口!」她跳上去捣住他的嘴巴。
他想怎样?他要是胆敢对母亲说那种不要脸的事……她就跟他拚命!
他不走,她走,总行了吧!
套上雨鞋,桑伶丝不再理睬他,迳自背著竹篓去田里挖地瓜。
但是他又跟了上来。他扯掉领带,卷起衣袖,名贵的黑皮鞋沾上了泥上,半跪在地上拚命挖地瓜的样子,简直像只笨青蛙!
她瞪他一眼,他却对她咧开了嘴。
这种坏蛋也能笑得这样光明灿烂?简直可以改行去卖牙膏!
哼,笑吧!就不信他能笑多久!他还没真正尝到这座山的厉害哩!
山里温差很大,凌晨四点多大概只有十几度,等到太阳冒出头,很快就变成一个火烤馒头,一般人根本受不了。他昨夜没睡觉就跑到这里来,经历过乍冷乍热,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不用她赶,到时候这个没冰箱、没冷气就活不下去的大老板,自然会夹著尾巴逃之夭夭。
看看他,不到三十分钟、已经满头大汗,衬衫全湿。他手上满是污泥,她没有多余的手套给他用。
是他自找的!没人逼他来这里自找苦吃!她猝然丢下他,远远走到田的另一端,背对著他,自顾自的埋头工作。
挖地瓜、挖竹笋,甚至砍柴、下田插秧,这些活都是她从小做惯了的,但今天她突然变得特别迟缓,一条地瓜拿在手上,都快被太阳烤熟了,才想起把它扔进竹篓里。
老天,天气实在太热了!她伸手抹去汗水,不自觉竖起耳朵,半晌没听见他的动静。他该不会昏倒了吧?想了想,终于忍不住悄悄回头张望。
那人非但没有昏倒,而且神采奕奕。
「我这篓已经装满了!你那边要帮忙吗?」他站起来,对她挥了挥手。
又是一口大白牙!老天,他的嘴还真大!老妈总说男人嘴大才好,嘴大吃四方,他真的很能吃,连她都快要吞进去了……咦?想到哪里去了?不是跟自己说好不去想那天的事吗?她连忙甩甩头。
对了,她已经忘记了,已经把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抛到脑后了,已经忘记他的唇、他的手、他用力含住她的……老天!她喘口气。她真没用,她的心理骗不了生理!她的身体经常不由自主的打颤,血液逆流,羞愤得简直想变成一颗大番薯,埋进土里算了。
她还算是有羞耻心,对不对?哪像他,做了那种不要脸的事情之后,还敢跑来这里,一副没事人似的笑著!而且……老天,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喂……你在干什么?」她忍不住大惊失色。
「脱衣服!」
谁不知道他在脱衣服,他把扣子都解开了,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接著又一把扯下衬衫……
老天!她不敢再看,赶紧闭上眼睛,默数三秒,再睁开眼睛。他竟然把湿透的衬衫搭在肩上当毛巾。
她像个傻子似的望著他健美的身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臂膀厚实,浓密的胸毛沿著结实的六块肌肉一路往下延伸,最后隐没在腰际……
「喜欢你看到的吗?」他的身体因为她的专注凝视而显得灼热。
「谁会喜欢暴露狂?」她没报警抓他就不错了。
「真的?」他挑了挑眉,用手比了比嘴角,「但是你……流口水了。」
她想也不想的抬手一抹。骗人!根本没有!一抬头,发现他眼里的促狭。
「我看看……」他大步来到她面前,伸手刮刮她的脸,「你的脸这么红,是不是中暑了?」
才怪!她比较像中邪了!她还以为他又想……不不不,是她自己一直在想……老天!她一定是疯了!
忽然,她眼前一暗,一扬眉,那人竟然毫无预警的往她压来,她不能言语、不能行动,任由他吻住了她。
她大吃一惊。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他的老婆跑了,他觉得寂寞、无聊,又想来这里玩弄她?他当她是什么?欲火当头的替代品?
「不要!」她一情急,死命的咬住他的唇。
没想到他竟不闪躲,等她尝到了血腥味,立刻松口。
她弹跳开来,隔著几步的距离,仓皇的望著他。
他肿胀的嘴唇淌著血丝,她的心脏疾速收缩,喉咙也梗住了。他的眼眸深邃,目光汹涌得像一团暴风雨,看得她心惊胆战。
她又往后踉舱了几步,然后转身拔腿想逃。
他反射动作的跳起来,野兽似的把她扑倒在地上。
「走开!」她随手抓起一把泥上,掷向他。
他没有闪避,任由泥上弄脏他的脸。
她恍恍惚匆地推他一把,他却文风不动,死命的盯著她,眼里跳动著疯狂的火光。
「走开!」她抓住他眨眼的瞬间,连滚带爬又往前逃了几步。
但他的反应更快,三两下又压住了她。
两人像孩子似的在泥地里滚了又滚,弄得浑身狼狈。
她的呼吸急促,头发凌乱,白皙无瑕的脸蛋满是污泥,却是他所见过最有吸引力的女人。他终于压住她,疯狂而蛮横的撬开她的唇齿,毫无忌惮的吸吮著她口中的甜蜜。
「唔……」她揪住他的头发,企图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却徒劳无功。
太阳好大,照得她的眼前一阵花白,她闭上眼睛,感觉理智逐渐被阳光蒸融,好热……热浪从唇齿之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的身体沦陷在可怕的激情里。
他发狂似的亲吻她,一边带著她翻了个身,他躺在泥地上,让她趴伏在他身上,与他紧紧嵌合,他吻得那样虔诚、那样焦灼、那样热切,长久又狂猛,吻得她天旋地转,再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他们吻得难分难解、如火如茶……吻到她的手不自觉揪著他的发,几乎快要断气。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放开了她。
两人相望,都呆住了。
「对不起。」他先打破沉默。
「对不起?」她喃喃的重复。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因为刚刚那个吻吗?她的初吻,就这样被他夺走了……不,不对,不应该用「夺」这种字眼,刚刚她明明也沉溺其中,甚至不曾反抗,是她放纵他恣意蹂躏她的唇齿。
「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她眼神闪烁,打定主意绝不让他知道那是她的初吻!
「噢!」这回换他有些狼狈。
她忽然笑了。原来她也有伤害他的能力,否则他会当她是傻子,任他予取予求!她不会让他如意,虽然她明明把什么都给他了,自尊、初吻,甚至连清白都差点赔上去,但她死也不会让他知道。
桑伶丝推开他,狼狈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污泥,故作凶恶的说:「走开!永远不要再来惹我!」
像她这样的女孩,没人惹得起,他也不例外。
「我已经惹了,是不是?」他来到她面前,望著她,嗓音低沉的说。
泪水瞬间冲上眼眶,桑伶丝急忙转身,用手背抹抹眼睛,倔强的说:「你没有惹我,你根本不需要惹我,你看到了,我很卑微,很渺小,低贱如蝼蚁……」她猛一咬牙,「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把我踩得粉身碎骨了。」
是的,他羞辱了她、逼走了她,他已经达到目的了,不是吗?
「你冒著生命危险来到这里,是为了想拿回那份不平等聘书吧?」
「那份聘书还在吧?」雷凛然问。
「当然……」桑伶丝故作坚强的隐忍泪水,「不在了。」
雷凛然蹙起眉心,一脸若有所思。
怎么?他怕她拿著那份聘书去威胁、闹事吗?
「你放心,」桑伶丝抬头挺胸,「我已经把它撕了、烧了,那些不平等的承诺,就此一笔勾消。」
「一笔勾消?这么简单?!」他扬扬眉毛,露出几进无赖的笑容。
她望著他,心跳突然快了一拍。「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然你还想怎样?」
「不怎么样。」他撇撇嘴,摸著口袋,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她忽然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
然后他抓起她的手,把那张纸交到她手里。
她犹疑的摊开纸张,迅速浏览一遍,脸色刷白的抬起头。
「我早猜到了,所以替你送来新的聘书。」他嗄哑的说。
老天,他竟然给了她一份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聘书……他会读心术吗?他怎么能预知她的伤心难过?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睁著水汪汪的眸子望著他,然后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噢!原来她心底那种奇特的、卑微的、小小的奢望,并不是自作多情……
☆☆☆ ☆☆☆ ☆☆☆
田里的活似乎怎么也忙不完,桑伶丝和雷凛然边工作边眉目传情,偶尔吻一下、抱一下、滚一下,偶尔挖几条地瓜,好不容易装满两大竹篓的地瓜,回到家里,已是日正当中。
踏进家门,她看见母亲独自坐在餐桌旁,盯著冷掉的午餐发呆,突然涌现一股巨大的罪恶感,连忙放开他的手,奔到母亲身边。
「妈。」
一抬眼,桑母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这一前一后两个人怎么弄得满身都是泥巴?她想起早上女儿对人家百般不客气的刁难样,不禁狐疑的皱起眉头。
「怎么?你们打架啦?」
「君子动口不动手啦!」桑伶丝连忙澄清,不过此时回想起来,这话说得好像也不对,因为她不但动了口,还动了手,但不是打架就是了。
「你这孩子!」桑母连忙起身招呼雷凛然。「快把东西放下,你一定累坏了。」
看看他赤裸的臂膀上竟然各担了一篓地瓜,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十斤,丝丝竟然袖手旁观!
桑母连忙协助雷凛然卸下肩上的重物,接著略带责难的看了桑伶丝几眼。
「妈,我本来要帮忙的……不过……」
该怎么解释呢?说他把她吻得浑身无力?说他二话不说便将两个竹篓全都扛上他的肩头?说他怎么也不肯让她分担一个竹篓?说他甚至想连她也一并扛上肩头?
田里发生的那些羞人事,她连对母亲都难以启齿。
见桑伶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雷凛然连忙挺身而出。
「桑伯母,反正我体力好,扛两篓地瓜绰绰有余。」
光是看到她蹲在田里工作的身影,就让他心痛到恨不得杀了自己,怎么忍心让她扛著那么重的地瓜回家?!
他作梦也想不到,她竟活得如此刻苦!
难怪她拚了命的想要赚钱,难怪她情愿靠两条腿也不肯搭公车,难怪她会在市场里租一间小小的房间,更别提母亲狂打电话也找不她,原来她的老家竟在连手机讯号都收不到的深山里。
她那么拚命的赚钱,无疑的也是想改善家计!幸好自己不辞辛劳走这一趟,至少他证明了桑伶丝跟他认识的那些拜金女郎完全不同。她淳朴、勤奋、任劳任怨,是他混帐,才会把她跟其女人混为一谈!
「这样不好啦!雷先生跟我们做习惯粗活的乡下人不一样。我们这里偏僻得连救护车都来下了,真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桑母不安的说。
「桑伯母,你别担心,我身体一向很好,连感冒都很少罹患。」雷凛然拍胸脯挂保证。
桑母望著雷凛然高大健壮的体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丝丝她爸爸以前也是这样又高又壮,谁也想不到他说倒就倒……」
听见母亲谈起父亲的事情,桑伶丝受惊似的弹跳起来。
「妈,你饿了吧?我们坐下来吃饭。」她慌慌张张的把母亲拉到餐桌旁坐下,低头拿碗添饭。
桑母看了雷凛然一眼,他也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桑伯母,你刚刚说伯父说倒就倒,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表情变得凝重。
「没什么。」桑母惊觉失言,尤其女儿向来倔强、好强、不轻易示弱,自己应该少说几句。
「那伯父……」雷凛然不死心的追问。
「我爸爸去世了。」桑伶丝急忙代替母亲回答。
雷凛然心里的疑窦更深了。这对母女有什么秘密隐瞒著他?
或许她对他并不如他对她那样疯狂……也或许除了他,她心里还有别人?!
「对我,不应该有秘密吧?」他凝视著桑伶丝。
「没有秘密。」她迅速否认。
说她骄傲也好,不自量力也行,她就是不愿意让他知道她家负债累累。她好怕去想这个问题,好怕他以为她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她真的好怕。
桑伶丝的父母亲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小孩,因为识字不多,只能靠著种田过活,但是不管再贫再苦,依然咬紧牙关,用地瓜和稻米换取她的学费,一路坚持让她念到大学。
「教育是脱离贫穷的唯一方法!」父母从小就这样告诫她。
国小六年级以前,桑伶丝从来没有穿过鞋,冷冷的冬天她得赤著脚、咬著牙,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平地的小学去读书。虽然家里没有书桌,她将棉被叠起来写功课,照样每学期拿第一名,还当选过模范生。
然而三年前,就在她高三那年,身体向来硬朗的父亲却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在田里倒了下去,母亲奔回家,打了119,救护车却在山里迷了路,转了好几圈才来到这里,父亲经过急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从此瘫痪在床上,变成植物人。
为了让父亲醒过来,母亲不惜花光家里微薄的积蓄,后来还用田地与房屋做为抵押品,向银行借贷了几百万,给他最好的医疗,但是奇迹终究没有出现,一年前的某个深夜,父亲停止了呼吸,眼角滑落一行清泪,离开了人间。
父亲过世之后,每个月光是本金利息就要付出好几万,压得她们母女俩快要喘不过气。
金钱不是万能,但是没有钱万万不能!她一心只想赶快毕业,赚很多很多钱,解决家里的债务压力,买一间舒适的房子,把母亲接下山,让她过过好日子,享享清福,她不希望母亲成天在太阳底下拚老命干活!
想到这些,桑伶丝打了个冷颤。
卑微如她,究竟何德何能得到他的青睐?她能在他身边待多久?一年、两年、三年……也许只有几个月,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很快就会厌倦她。
如果她的脑袋更清楚一点的话,应该明智的拒绝他的追求,但她显然被冲昏了头,不但留他在家里吃饭,最后还让他住下来。
他帮忙劈柴、烧水,跟她们母女俩一块吃山菜、啃地瓜,在简陋的石砌浴缸里洗澡,到了晚上就在客厅硬邦邦的地上打地铺。
桑伶丝躺在自己的房间,不时听见他拍打蚊子的声音,有些不忍心。
天才微亮,她急急忙忙跑出来。他正忙著收拾地铺,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她定睛一看,他果然被叮得满头包。
心口一紧,她的眼眶蓦地泛红。
「真是不好意思,委屈你了。」桑母过意不去,赶忙拿出百草膏替他消肿。
「没有委屈,我很高兴,真的……」比起黎梦薇的十指功,山里的蚊子算是客气了。
他情愿蚊子咬他一人,也不愿它们去招惹她们母女俩。
正文 第七章
吃过简单的早餐,桑母就像赶鸭子似的赶桑伶丝回台北。
「妈……」她想起田里还有好多工作要做。
「没关系,那些我做习惯了,一天没做,反而全身骨头都不对劲。」桑母拍拍她的手。
这个贴心的女儿,从小吃了这么多苦,幸好她的一双手依然白细,她的脸蛋依然无瑕,她是上帝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回去吧!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好好把握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与幸福!」她唯一而亲爱的女儿,希望她能找到可以尽情撒娇的肩膀。
「桑伯母,你放心,我们一有空就会回来看你。」雷凛然第一次接触到这么淳朴而善良的妇人,只是她肩上的担子似乎太重了。
「好,下次你们回来,我杀一只大母鸡给你们补身子。」桑母俨然已经把雷凛然当成自己的女婿看待。
「一言为定!」他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离。
透过后视镜,桑伶丝清楚看见母亲脸上的皱纹,她的腰背佝偻了,长年的劳动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一双手粗糙得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肌肤。
她突然心生不忍,她的母亲用一斤斤的稻米地瓜替她缴清学费,孤零零的守在山里,转眼就要六十岁了,仍得天天下田干活,在大太阳底下受尽煎熬。什么时候母亲也可以吹吹冷气、享享清福?而那天……还要等多久?
回台北的一路上,桑伶丝一直很沉默,忧郁的望著窗外。
「你在担心桑伯母吗?」雷凛然忍不住猜测。
她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脸色也很苍白。
「我们把桑伯母接来台北住,好不好?我们两家都人丁单薄,如果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会更热闹一些。」
他热烈的提议,却换来她的摇头。
「再说吧!」她又叹了口气。事情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他望著她,猜不透她的心思,却也不愿意让她困扰。他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她的秘密。如果操之过急,只怕反而会吓跑她。
他已经吓跑过她好几次,不敢再轻举妄动,甚至变得患得患失。
「今天要去学校吗?」车子下了交流道,驶进台北市区之后,他才出声打破了她的沉思。
她歪著头想了一想,每次看到她这样做,他的心脏就会不自觉的加速跳动。
一会儿之后,她又突然闭上眼睛,暗暗挣扎著,在心里作下一个重大的决定。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眼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苦恼,回复一贯的水灵和清亮。
「不去!」她对他扬起一抹清纯的微笑。「我之前跟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今天是最后一天。」
「那要回我家吗?」她可爱的笑脸感染了他,他转动方向盘的姿势变得轻松而潇洒。「我妈很想你。」
「嗯哼。」
「贝贝也很想你。」
「嗯哼。」
「还有……」他突然握紧方向盘,「我也很想你!」
她终于笑了。
她也很想念雷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他,她的情人,至少今天是如此。
「你可以带我去走一走吗?」她期期艾艾的说,满面嫣红。
「你是指约会?」他舔舔干燥的唇,心脏突然开始狂跳。
约会!多甜蜜的字眼。她的脸更红了,羞涩的点了点头,眼睛里好像有千万颗星星在闪烁。
她考倒他了,他是个工作狂,这辈子好像还没有跟女人约过会!他不曾陪女人看过电影、逛过街、没去过游乐园,更别提郊游、烤肉、踏青之类的,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甜言蜜语,不曾送花给女人,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交往的过程,就直接跳到床上。
「真糟糕,全台湾从南到北,我唯一熟悉的地方好像只有饭店。」他自嘲的说。
也难怪黎梦薇之前老是抱怨他不爱她,现在仔细想想,他以前还真是把她忽略得彻底,他甚至不曾载过她一程,他爱车胜于女人,却载过桑伶丝好几次,每一次都不曾犹豫。
她打败他所有的爱车,也打败了他。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个爱情刽子手会沦落为爱情俘虏,就算她要他上刀山、下油锅,他大概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开著车在台北绕来绕去,想为她找一个最特别的地方,这可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呢,怎么能不慎重!
「去哪里好呢?」他手指敲著方向盘,苦苦思索。
「去你最熟的地方。」她突然出声。
他心神一荡,紧急将车子停在路边。
「你说什么?」
「去你最熟的地方吧!」她重复一遍。
他惊愕而深切的看著她,一直看到她的眼底。
她怎么那么热情,又那样悲哀?
「到底怎么了?」她弄得他六神无主。
「没有……」她摇头否认,慌忙揽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强壮的颈窝,轻声低语,「我好喜欢、好喜欢你,从来不曾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不等她说完,他疯了似的堵住她的唇。
老天,他要她当他的女人!他一直不肯承认,从第一次看见她开始,他就想要她当他的女人了。
「你是我的!是我的……」他从她的唇吻到她白皙的耳垂,又从耳垂一路往下吻到她的颈项。
她闭上眼睛,承受他激烈的需索。
是的!她是他的,在他还愿意要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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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分享了一切只有情人之间才会做的傻事!
他带她去阳明山,即使花季已经进入尾声,仍奇迹般的买到了一整束洁白的海芋,她捧著、笑著、跳著,开心得像个得到全世界的女孩……他带她去吃遍名产,直到她喊肚皮撑……他们躺在擎天冈的大草原上看星星,星星像她的眼闪啊闪的,闪得他全身上下都在悸动……然后他们投宿阳明山上视野最棒的一家温泉酒店。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她斜倚在他怀里,看著窗外的月色,他忍不住叹了好大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恋爱中的人总是特别敏感,她让他不快乐吗?
他用下巴磨蹭她的头顶,凝重的说:「因为太幸福!」
那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他握住她的手,又叹了一声,「人太幸福,就会害怕失去。」
「你现在很幸福吗?」
「因为很幸福,所以很害怕。」她不寻常的温驯与热情,让他莫名的感到不安。
「怕什么?」
「怕……」他动了动身体,不安的说:「怕报应。」
报应?她怔住了。
「为什么?」
「因为……」望著她可爱的脸,他心里的不安没来由的持续扩大,「我对梦薇和其他女人做过一些很坏的事。」
「比如?」
「比如……我不爱她们,却跟她们上了床。我不爱她们,却享受她们的爱。我对梦薇更坏,只怕坏上千倍万倍,我甚至还娶了她。」想起那桩如闹剧般的婚姻,他心里的罪恶感更深了。
俗话说:不是不报,时机未到。谁知道老天爷何时会来向他索讨什么?想到这里,他愈发抱紧桑伶丝。老天,他还没得到她,却已经在担心失去她了。
桑伶丝敛眉,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谈起黎梦薇,她还以为黎梦薇这三个宇是他的禁忌呢!黎梦薇,曾经是他的妻子,她既嫉护又好奇。
他叹口气,终于对她坦承过去荒唐的往事。
「我在一个酒会中多喝了几杯,醒来的时候,她就在我身边,没多久,她说她怀孕了,第一名模丢不起未婚生子这种脸,所以我娶了她。」
为了年轻气盛时的酒后乱性,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桩婚姻对他而言是个恐怖的折磨。
「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你指著我痛骂一顿的事吗?」
她睑一红。怎么可能忘记?她那天像是跟黎梦薇同仇敌忾,简直把他当成女性公敌,甚至说他是爱情刽子手。
「梦薇说得没错,我是伤害了她!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勉强自己爱上她。梦薇很敏感,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情绪起伏特别大,经常借题发挥,在家里大吵大闹,骂我毁了她的前途和梦想,骂我娶了她却不爱她,这对她而言是天大的侮辱。」
她呆住了。黎梦薇,人人心目中完美的女神,他却不曾爱过她?
「我要求离婚,梦薇却要我将三亿财产汇到她的户头,她才同意还我自由。」他叹了一口气,「诚如你所说的,我可是『并吞别人公司,吃人不吐骨头』的雷凛然总裁,我很精明也会盘算,花三亿买自由会不会太贵了一点?」
老天,他把她骂人的话记得可真清楚!她的脸更红了。
雷凛然想起她来应征家教那天,站在门外,小小的身子站得挺直,把他骂个狗血淋头的样子,他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那天可真凶!」他嘲谵的一笑,「但是因为你,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婚。」
奇怪,说得好像她该对这件事负责。
「你是要负责!」雷凛然仿彿看穿她的心思。
他当时就是因为看见她那双清澄的眼睛,一个念头贯穿了他,忽然觉得用三亿换取自由,好像没有那么难以抉择。
「有首歌不是这样唱吗?失去一些,得到一些。只不过是三亿,钱再多也赚不完,我还会得到更多,你说是吗?」他声音嗄哑的对她诉说那天的决定,「就是那天,我关上大门送走你后,二话不说就签了字。」
桑伶丝浑身一震。雷奶奶说过那天的事,那的确是他的「离婚纪念日」。
「说起来,我是因为私心作祟想追你,才心甘情愿付出三亿,跟梦薇离婚。我对梦薇真的很过分,对不对?」
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她也一样,一直不敢承认,从那天起就一直想著别人的「丈夫」!
「幸好我离婚了,」他捏捏她的手,「三亿一点也不贵,换来一个新的人生,找到一个真正值得追求的女人,还挺划算的,你说对不对?」
他真傻,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为了追她,竟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她哽咽的说。
「你值得的。」他固执的说:「为了你,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不在乎。」
雷凛然又叹了口气。也许是他对梦薇太残忍了,也许老天是为了惩罚他,所以才让他遇见她,教他也尝尝那种追人追得惨兮兮的滋味。
「我追你追到T大,追到山上,追得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你知不知道?」他对她剖心。
「我不知道……统统不知道,我以为自己是黎梦薇的替代品,你对我说过好多难听话,那天晚上甚至还要付我『学费」……」
「对不起。」他将她的头颅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请你原谅那个胡言乱语的混蛋,他看似拥有一切,在感情上却是白痴,他不会表白,没追过女人……真的,他太想要你,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会做出那些胡涂事,说出那些混帐话!」
他一再责怪自己,让她忍不住心软,也心痛。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她听著他如擂鼓的心跳声,轻轻皱起了眉头,小声的说:「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你有的,你有的……真的,你让我幸福极了,也害怕极了。」
如果真有因果报应,他期盼报应在他一个人身上,就算缺手断脚也没关系,但是千万不要让他失去她。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她!
但是他已经三十二岁了,结过婚、离过婚,有过一大堆不良的纪录,她呢?还那么青春,有一成串的爱慕者,她让他爱得患得患失,甚至怀疑她真的愿意跟他吗?
她缓缓扬起长睫毛,目光和他纠缠,他不再飞扬跋扈,凌厉的目光变得温暖炽热,眼底恰似有千言万语。
是的,他对她有满满的爱要倾诉,千言万语也道不尽。但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提出一个很介意的问题。
「坦白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老了?」他的声音干干哑哑的,头一次在女人面前显得没有把握。
「老?」她定定的凝视他。他的眉头纠结,胡碴满腮,喉结在滚动,眼里混杂著苦楚与狼狈,但是仍然英俊得像魔鬼。
不!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老,浑身上下充满了魅力,明明是她配不上他,怎么他竟问出这种问题呢?
「你刚刚喝了酒吗?」她幽幽地反问。
他怔了怔。「我早就戒酒了。」他发誓再不要重蹈过往的覆辙。
「所以你现在是清醒的?」
「你要是还怀疑我的话……」他咬咬牙,「就是要把我推到地狱里。」他说了那么多,她竟以为他喝醉了?
是啊,认识这么久,她没见他喝过酒呢!
「你还没回答我。」他一脸执拗。
她该怎么回答呢?
如果拿他和学校的男生相比,他显得太性格、太阳刚、太霸道、太……她不好意思想下去了,轻轻叹道:「我只是觉得,你跟我认识的所有男孩不一样。」这个千万女孩梦寐以求的男人,就是特别的与众不同。
「喔,你认识多少男孩呢?」他忽然想起那个叫张子豪的篮球校队队长,想起同学对她招蜂引蝶的评语……他的眉头皱成一团,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暗。
「不告诉你!」
「两个?」他忍不住试探的问。
桑伶丝摇摇头。
「三个?」
她再摇头。
「五个?六个?」他有点沉不住气了。
她仍然摇头。
「十个?二十个?」他几乎咬牙切齿。
听起来像是集点数的赠奖活动,她咯咯笑了起来。
「真的是二十个?!」他倒抽一口气,有想杀人的冲动。
原来他也会嫉妒,也会小心眼。
「你跟二十个都接过吻?」他低下头,重重的吻了她。「像这样?」他好不容易才松开她,喘著大气,瞪著她。
「嗯哼。」她含混其词。
他一把扯掉她身上的T恤,望著她窈窕的曲线,眼底跳动著危险的火焰。
「还有这样?」
她惊呼一声,反射动作的想遮住自己的身体。
但是他轻易的反扣住她的双腕,俐落的脱下她的胸罩,然后将她推倒床上,拉下她的牛仔裤,剥除她的底裤,整个过程就像一场完美的攻坚行动,干净俐落。
她浑身赤裸,脑袋乱烘烘的,不能思想,也不能说话,甚至忘了遮掩自己的身子,只是呆愣的望著他,他的眼神显得黝黑深沉,甚至带点残忍。这个英俊的爱情刽子手,绝对具有把女人「碎尸万段」的本事。
她突然觉得害怕,还有一丝莫名的渴望,不由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盯著她轻舔红唇的动作,眼光变得更深、更暗了。
不愧是经历过二十个男友的女孩,诱惑男人的手段多么高明啊!看看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好好「安慰」她,她胸前的浑圆是那样的惹人怜爱,他的视线一路往下,滑过她纤细的腰肢、窄小的臀部,瘦长的美腿……他的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她明明夹紧了双腿,却藏不住双腿之间若隐若现的春色。
老天!他咬一咬牙,目光调向她那清纯到会让人感到微微心疼的脸庞,水汪汪的眼眸是那样该死的纯真、无辜、欲拒还迎……欲望贯穿他的身体,淹没了他每一个感官。
「该死……」
他终于忍受不了,胡乱扯掉自己身上的衣物,像野兽般压住她,与她的身体紧密贴合,双手捧著她的脸,吻她的额头、她的眼,她隐隐跳动的太阳穴、她细致的脸,以及她的唇。
除了他的吻,一切都不存在了,没有债务、没有压力、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这一刻……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她无畏无惧的攀住他的肩,放软身子承受他几近忘情且粗暴的占有。
她绵软的臣服让他更加疯狂,狂猛的肆虐她的红唇,随即拾起头,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因情欲而迷蒙的眼,嗄哑的问:「那二十个男人……你也让他们这样吗?」
这人……竟然还在斤斤计较刚刚的玩笑!
「你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原来嫉护攻心的滋味如此蚀人,以前他让别人尝的,现在那些果然都报应到他身上。
她凝视著他,眼波盈盈。
他即使在真情流露的时候,还是充满了男人味,她会永远记住,这个男人为她吃过醋。这些美好的回忆,足以支持她继续撑下去。
她轻轻握住他的大掌,用细致的脸颊摩挲他略显粗糙的掌心,接著缓缓侧身,出于本能的虔诚亲吻他的掌心。
一波更强大的骚动从掌心流窜到他的四肢百骸,直击他的脑门。他不禁昏昏沉沉的想,这是什么?这是她从二十个男友其中一个身上学到的?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她身上究竟还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迟早……他会把那些秘密一一掀出来!
他缓缓移动手掌,滑过她的嘴,用修长的手指爱抚她如玫瑰花办般柔滑的双唇,同时低头,用极度缓慢而磨人的速度接近她,直到她的红唇因欲望而颤抖,直到她双手急切的攀住他的肩,直到他确定她和他同样身陷在炽烈的欲望火海里,他发出低哑的笑声,猝然吻住了她。
「唔……」
她发出微弱的娇喘,像一把细细的尖刀,刺进他更深的要害。那里……已经坚硬如钢铁了,但是还不行,他咬著牙关,誓言清除那二十个男人留下来的痕迹。
他的吻来到她的耳边,舌尖逗弄著她敏感的耳后肌肤,一边喘道:「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少个男人,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他捏著她的脸颊,「说你是我雷凛然一个人的。」
从未尝过情欲滋味的桑伶丝屈服了,因为他霸道的占有行为而屈服。「我是你一个人的……」
「叫我。」他边说边舔她。
她想告饶、想逃,却又……贪图更多,他灵活的舌头探入她的耳朵,舌尖肆无忌惮的探索著她耳内所有的敏感点。
「雷凛然。」她气息狂乱,指尖插入他的黑发。现在,她只记得这个名字。
「叫我凛然。」他皱起眉头。
「凛然。」她依从了。
「叫我然。」他得寸进尺。
「然。」她又依了。
「再叫!」他不能容忍她用这样的声调唤过别人的名字,她连声音都必须是他的。
「然……然……」她迭声呼喊,柔情似水。
他彻底疯狂了,用双手、用双唇、用全身去探索她所有的美丽,他要彻底铲除那可恶的二十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来的痕迹,他要彻底探索她的一切秘密。
突然,他拦腰抱起她,来到穿衣镜前,让她在地上站稳。
镜中赤裸裸的男女影像,让她窘迫不已,转身想逃跑。
「别走!」他伸手将她捞回来,紧紧揽著她的腰,强迫她迎视镜子。
他一手滑到她胸前,狎弄她形状姣好的乳房,并垂首肆虐、吸吮另一边丰挺,然后唇手交换,轮流亵玩。
「你这里挺起来了。」他一手挑起她胸前敏感的蓓蕾,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
「不要这样!」她难为情的闭上眼,任由他捏痛她的下巴。
「你脸红的样子真美。」原来害羞也是一种挑逗,她果然让他开了眼界。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下可测,太阳穴狂跳。
「不要这样!」她低喊。她不喜欢这样。
他瞪著镜中她纯真害羞的绋红容颜,不禁怀疑,脸红也是可以装出来的吗?
「你会喜欢的。」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嗄哑的说:「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吗?」
美丽而热情,她才是真正的天生尤物,甚至不需要名牌与珠宝的衬托,便是一个发光体。
「不要、不要……」她才不要看,她不美,她丑死了,她浑身上下毫无曲线可言,一点女人味也没有,她不要他这样……看她!她不要!
她拚命挣扎,但终究拗下过他的强硬,还是面向镜子,瞪大眼睛,惊慌失措的看著镜子的人影。
镜子里的女人是谁?
那是她吗?那个脸庞嫣红、眼神迷蒙、身段玲珑的女人……是谁?桑伶丝几乎不认识自己了。
「你看,你的胸部白皙似雪……」他站在她身后,对著她的耳朵吹气,大掌从她身后绕过来,罩住她的双乳,感觉她雪白的乳房在他掌中逐渐胀大。
是吗?她浑身虚软,意识恍惚。她望著镜中的自己,望著他的大手在她胸前游走,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激起了她敏感的战栗。
「还有……你这里很美!」
她看见他的一只大手缓缓往下移动,滑过她的小腹,企图挤进她的双腿之间。她一时紧张,反射动作的夹紧双腿。
「是我!」他低语。
她的视线在镜中与他交缠,身子还有心被他掌控。是他、是他、是他啊……那还有什么不能给的?她只能是他的了!
她喘口气,任由他拨开她颤抖的双腿,感觉他的大掌探入她私密的禁地,她心口一紧,双膝一软,紧张得昏厥过去。
他将她抱到床上,一接触到绵软的床铺,她反射动作的翻了个身,下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瞪大眼睛,控制住体内奔腾的欲望,不敢置信的轻拍她的脸颊。
她嘴角微扬,睡得又香又甜。
看来今天的约会行程排得太满,反而把她累坏了。
真是得不偿失,现在他这个爱情刽子手不但无法大快朵颐,反而得充当消防队员,自行想办法「灭火」。
啊!真是惨无人道!
正文 第八章
隔天,雷凛然一醒来,便发现她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该死!」他低咒一声,想不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过来!」
虽然他睡眼惺忪,却还是那么霸道,她毫不反抗的贴近他,像只小猫乖乖的偎著他。
他坐起身,不容分说的吻住她。
「喂,你还没有刷牙呢!」偷了个空,她忍不住抗议。
「等下你可以陪我再刷一次。」他用舌头撬开她的唇,持续霸道的行为。
她耽溺在这个吻里好一会儿,突然瞥见床头的时钟,已经快七点了,忍不住推了推他。「我上课要迟到了。我已经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再缺课下去,肯定会被教授死当。」
「你只担心学校,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他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生气的说:「你昨天『半途而废』,把我一个人丢在旁边,很过分喔!」
爱情会让人变得幼稚,他觉得自己好像贝贝。
「对……对不起,我太累了。」
她吐吐舌头,可爱得让他根本没法生气。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下次你再补偿我好了。」
雷凛然掀开被单,赤身裸体的越过她,走向浴室。
看著他精壮的背影,她不禁呆住了。
真是漂亮的男人,脸孔漂亮,身材也漂亮,漂亮到让人吃惊的程度。她望著他,不禁有些许遗憾,昨夜她不应该那么没用的昏过去,她多想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这个俊美得有如神祇的男人!
「我看见你流口水啰!」他没回头,调侃的说。
「你背后又没长眼睛!」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他吹著口哨,心情大好,「我没锁门,随时『欢迎光临』。」
桑伶丝跺脚,拿起枕头扔向他。
雷凛然动作迅速的躲进浴室,掩上门,并逸出一串大笑声。
☆☆☆ ☆☆☆ ☆☆☆
赶在上课钟声响起的前一秒钟,雷凛然及时把桑伶丝送进教室。
同学们见到她,先是瞪大了眼,像是吃了一惊,然后低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甩甩头,桑伶丝不以为意的坐下来。
不一会儿,季纱纱将一张纸条放到她桌上。
老天!你请假这段时间,学校差点发生凶杀案。
桑伶丝扬眉,无声的询问。
季纱纱叹口气,旋即又递来一张纸条。
你说不认识的那个大帅哥,竟然揪著助教的衣领,要他把你交出来,差点把助教吓死。
是吗?他一个字也没提。
见她不吭声,季纱纱再接再厉。
人家差点为你犯下滔天大罪,你还说不认识人家,这样很没良心喔!
真是太夸张了。桑伶丝盯着纸条苦涩的笑了。
过了几分钟她回传一张纸条。
中午一起吃饭?
天下红雨了喔?仙女竟然主动开口约我吃饭?季纱纱调侃她。
桑伶丝苦笑。想请你帮个忙。
季纱纱一脸喜孜孜。一句话,两肋插刀!
她一看泪水猛地冲进眼眶。
*********
第一堂课结束,桑伶丝走出教室想去洗手间,发现雷凛然去而复返。
“你怎么又来了?”他们不是一个小时前才分手?她还以为他去上班了。
“我怕你饿肚子没精神上课。”他把拎在手上的大纸袋交给她。
她低头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杯饮料,还有一个分量十足的海苔饭团。她抬头,发现他的鼻尖有几颗汗珠,当下觉得—股流过心窝。这是她来到台北之后,最像样的一顿早餐。
“这些都是健康食品……”他的气息有点喘,热烈的解说:“这杯绿色的饮料是精力汤,里面有十几种蔬果,这个饭团外面是十谷米,里面是特制的酸菜馅,属于限量口味,只有跟老板娘有特殊交情的熟客才吃得到。”
“你跟老板娘有什么特殊交情?她是你的女朋友?”她故意糗他。
“那都是过去式,人家早就结婚,连孩子都有了。”
“你也早就结婚,连孩子都有了。”
“那不一样!”他急得冒汗。
“我跟你开玩笑的啦!”她明白他有很多过去,那个什么老板娘已经过去了,他和她之间应该也很快就会成为过去。
“你不高兴的话,我以后不去就是了。”他举起手信誓旦旦的说。
“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
雷凛然完成了送早餐的任务,还以为她会给他一个吻,没想到她完全没反应。
不过她不给,他难道不会自己要?
“喂,你不为了表示感谢而吻我?”他主动拉她的手。
「不好啦!」她摔开他的手。
「你怕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他觉得有点闷。
「嘘……」什么男朋友?!她紧张不已,左右张望,「才不是!」
才怪!她看起来明明就「是」的样子。
怎么?她怕以后没人追?还是怕那二十个男友生气?
雷凛然还来不及说什么,好巧不巧,一个男生从他们身边经过,发现了桑伶丝。
他无视雷凛然的存在,热切的说:「桑伶丝,哇,你请假那么久,害我上体育课时好无聊,等一下来单挑喔!」
哪来的混小子?!
「张子豪,你上次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还不跪地求饶!」桑伶丝毫不客气的回道。
张子豪,想要追她的篮球校队队长?听她叫得那么顺口,雷凛然简直想揍人。
「上次不算……上次是我让你的啦!」张子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发现空气中充满火药味,神经大条的哇哇叫。
「你哪一次不是让我的……」
「喂,给点面子嘛!」张子豪抓抓头,这才发现他们对面还有个人,而且是个很面熟的大帅哥。
奇怪,他在哪里看过他?在报上,还是在教室?对了,就是这个人,那天揪著助教的衣领的就是这个人,那时他刚好在现场。
「桑伶丝,他……他……」张子豪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这个暴力分子跟桑伶丝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他……」她看了雷凛然一眼,含糊的说:「他是我家教学生的爸爸的老板。」
哇塞!她家教学生的爸爸的老板简直像只大老虎!张于豪吞了口口水,幸好他不必当武松,不然可能无法打死这只老虎。
他把注意力移回桑伶丝身上,开玩笑的说:「意思是说,我还有点希望?」
「半点也没有!」桑伶丝答得毫不犹豫。她跟张子豪直来直往惯了,他是个没有心眼的大男孩,很好相处,也不会因为她拒收过他的情书
而跟她翻脸,而且就算他三番两次找她斗牛都输得很惨,也不会小家子气记恨在心中。
「好痛。」他假装胸口中箭,惨叫一声。
桑伶丝笑了。同样的问题,他问过八百遍,而她也拒绝过八百遍,久而久之,她看得出来他对她已经从暧昧升华成纯友谊了。
「对了,我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什么?」
「那个……」张子豪猛地发现,她家教学生的爸爸的老板正恶狠狠的瞪著他,只好自动认输。「算了,下次再说好了。」
说完,他讪讪然的走进教室。
「你干嘛那么凶啊?!张子豪又没惹你!」桑伶丝忍不住替张子豪抱屈。
「我瞪他,你心疼了?」雷凛然没想到她竟维护那个居心不良的混蛋,「难不成他是你二十个男友的其中一个?」
「你……」简直有理说不清!
「要不然你干嘛要说我是你家教学生的爸爸的老板?!」
他的头衔还真长哩!而且听起来他好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她觉得跟他这种「老人家」在一起很丢人吗?
「那你要我怎么说?」这种事,怎么说怎么怪!
「说我是你的男人不就得了!」
那种话,谁说得出口?!
「还是你心虚了?」他的醋劲吓死人的大。
「我想去洗手间啦!」
老天,她的膀胱都快爆炸了。
她捧著纸袋想去厕所,又觉得应该先把食物放在教室里才对。
在她离开前,他霸道的撂下话,「中午我来找你,一起吃饭。」
开玩笑,他才不让那个莫名其妙的张子豪有机可乘,谁知道他看似开朗,背地里会出什么招数!
「我跟季纱纱约好吃午餐了。」桑伶丝想也不想,拒绝了他的午餐邀约。
季纱纱?他还以为她只跟他一个人好!但他还不至于跟季纱纱吃醋,至少她提供过不少关于桑伶丝的情报,包括她的功课表。
「你跟季纱纱的午餐,我请客。」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不好。」她不肯。
「哪里不好?」他瞪著她。
她和昨天晚上简直判若两人,昨夜她那么乖巧、温驯,他喜欢她任他予取予求的娇羞模样,不过……那也不代表他不喜欢她的独立、倔强与聪明!他伶牙俐齿、聪明伶俐、丝丝入扣的小情人,乖也好,坏也好,总之,她驯服了他。
「女孩和女孩间,总有些秘密要说。」而那些秘密是不能让他听见的,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羞惭,但是她不得不去面对,这是她放手一搏的机会。
「秘密?」他冷哼一声。
她怎么跟谁都有秘密?她们母女之间有秘密,她跟季纱纱之间也有秘密,搞不好她跟那二十个男友之间也有一堆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他呢?搞不好也是她的秘密之一,是她不愿意承认的秘密情人!
「算了。」希罕咧!她真当他是会求女人的窝囊废物?
雷凛然装模作样的离开,故意放慢脚步,半晌,回头一看,她竟真的进教室了。
他一肚子气无处发,用力一踢,把地上的小石头踢飞到大老远。
去他的二十个男人!去他的张子豪!去他的……他真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变成「无醋不吃」的男人!唉!
看来他的一世英名注定要毁在她手上,这辈子万劫不复了!
☆☆☆ ☆☆☆ ☆☆☆
冷战持续了好几天,雷凛然一直等她来求和,桑伶丝却迟迟不吭声。
他从来都不是会对女人低声下气的那种男人,她能当他是空气,但他还真是没志气,就是受不了她对他冷冰冰。
他蹑手蹑脚来到女儿的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桑伶丝说故事,听她唱晚安曲,然后犹豫了好久,决定假装进去看女儿,乘机半拖半拉的把她带到女儿房间外的阳台上,对她低声下气。
他雷凛然不哄女人则已,只要他开口,还怕她不乖乖就范、束手就擒吗?
她当然被驯服了,像只猫咪偎在他怀里。
他搂著软玉温香,不禁眉开眼笑。
原以为事情应该就此化解,没想到……反而更严重了!
桑伶丝不但渐渐的不跟他说话,甚至开始回避他的眼神。
她老是躲在雷依贝或是雷奶奶身边,根本不让他有机会越雷池一步。她是个尽责的家教、贴心的晚辈,却是个很糟糕的情人,尤其让他感到抓狂的是,她始终禁止他公告他们两人的恋情!
他为什么要受到这种非人的对待?
天可怜见,结果有一天连雷依贝都看不下去,跳出来帮腔了。
她人小鬼大的拉著桑伶丝,「桑老师……」
从桑伶丝回来之后,雷依贝便开口跟她说话。
小女孩指著她的额头,半是天真、半是有意的说:「你这里有一个月亮。」
「月亮?!」桑伶丝一愣,旋即涨红了脸。
「是啊!」雷依贝笑吟吟的说:「爸爸说过,桑老师额头上有个漂亮的月亮,对不对?」
小女孩洋洋得意的转头,一副想邀功讨赏的精明样。
雷凛然皱眉。对是对,但是贝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是我不小心听到的啦!」雷依贝吐吐舌头。
「什么时候?」雷凛然还以为他们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她到现在都还叫他雷先生,他也依然唤她桑老师,贝贝是哪只耳朵听到他说她额头上有个漂亮的月亮?!
「就是有一次……」雷依贝支支吾吾,「有一次桑老师哄我『睡』了以后,爸爸跑进来,后来……」
后来他把桑伶丝强行拉到女儿房间外的阳台上,对她东摸西摸,又亲又吻,当他说她额头上那道疤痕像一弯淡淡的月亮时,她还羞得把脸埋进他的胸怀,他的下巴顶在她的头顶,他记得她淡淡的发香若有似无的刺激著他的感官……
等等,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他对她低声下气的时候,贝贝在做什么?
「你不是『睡』了吗?」他逮到了她的语病。「睡」著的人怎么会听见那些话?还是她连那些限制级的画面都偷看到了?
「人家……」雷依贝眼见露了馅,索性开始耍赖,猛跺脚,「反正就是这样啦!」
这小鬼!以后追她的人可有苦头吃了。
雷凛然拿她没辙,只有苦著一张脸。
不过,桑伶丝的反应却大得惊人,她竟然哭了起来。
这下可把雷依贝吓傻眼了。
她弄哭了桑老师,自觉闯了大祸,急忙去拉她的手。
「桑老师……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要偷听……」她只是好奇,爸爸和桑老师之间好像有点怪怪的。
「没关系……没关系……」桑伶丝抹去眼泪,对自己失控的反应感到羞窘。
「你不喜欢爸爸说你额头上的疤痕像月亮吗?」雷依贝边说边摇著她的手指头。
「噢!」桑伶丝蹲了下去,迅速把脸埋进双膝间,再次痛哭失声。
「爸爸……」雷依贝吓傻了,赶紧向雷凛然求救。桑老师怎么哭得更伤心了?
「你先进去吧!我来跟桑老师谈一谈。」他摸摸雷依贝的头。
雷依贝还没行动,桑伶丝却突然跳起来,满脸泪痕,声音破碎的说:「不要谈,我没什么要跟你谈的!」
说完,她像一阵风似的离开,留下雷依贝和雷凛然父女面面相觑。
☆☆☆ ☆☆☆ ☆☆☆
桑伶丝已经整整两个礼拜不肯跟他说话了,只要他一接近,她立刻离开,不肯看他一眼、不肯听他说话,把他当作隐形人。
雷凛然的心情因此坏透了。
这天晚上,雷奶奶和雷依贝睡得特别早,他终于在她溜回家前,逮住了她。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他说。
「我说过,我没什么要跟你谈的。」她依然逃避。
「喔!但是我有好多事要问你。」
他想了解她的压力,想了解他们的未来。她跟他的未来,他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无数美好的蓝图,但那仅止于他自己的想法,他也想听听她的意见。
「不要问!」桑伶丝捣住耳朵,慌乱的摇头,「求你,什么都别问,好吗?」
他望著她,她的神情充满了不安与戒备。他上前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挣脱,她像一条滑溜的鱼,他捉不住她。
「你到底在怕什么?」他问。
「没有。」她回答得干脆俐落。
雷凛然再也忍不住,用力把她拥进怀里,疯狂的吻她。她挣扎了一下,却又放弃了抵抗,默默承受著他几近暴烈的惩罚式亲吻。
他的吻从暴烈慢慢变得温柔缠绵,感觉到她的心跳加速……她没变,她还是他柔驯的小鸟,她还是他的!他要她,她也要他,不是吗?
「今晚留下来。」他在她耳边喘息的说。
「不要!」她像是受到惊吓,从他怀里逃开。
他望著她的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在她小小的脸上有一抹奇怪的颜色,义无反顾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心惊胆跳。
咬咬牙,他不敢再逼问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又让步了。
「那我送你回去。」他只剩下这个卑微的、小小的请求,没想到她却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他。
「我想搭公车。」她干脆的拒绝。
他和他的宾土车加起来都敌不过一辆公车!她竟然如此狠心的对待他的一片痴心,她没见到他已经被她弄得筋疲力竭?而她呢?她看起来比他还要糟糕一千倍、一万倍。
她更瘦了,眼底浮著黑眼圈,身上原本散发淡淡的香气,似乎混杂了奇怪的味道,像是烟味、酒味……他的好脾气被她磨尽,这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生来是为了折磨他吗?
终于,他按捺不住内心千百个疑问,暴跳起来,掐住她的手腕,瞪著她。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喝酒?」
「我……」她的双眼变得又大又圆,布满惊骇。「没有!」她再次迅速否认,接著在他的瞪视下,缓缓垂下头。
「该死的!」他又让她害怕了。她又露出畏惧的脸色,又什么都不肯跟他说,又想远远的逃开他……他感到后悔、焦灼,他不是故意要刺探她什么。
深吸一口气,雷凛然深切的看著她,诚挚的说:「我不是逼问你,只是关心……」
她承受不了他眼里炽热的火焰。不要关心!不要……她在心里疯狂的呐喊。她不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女孩了,已经不值得他这样对待她,她配不上他这样的男人,以前配不上,现在更配不上。
「让我走。」她绝望的喊道,使劲全力甩开他的掌控,踉踉舱舱的逃了出去。
她语气里浓浓的哀愁与无奈深深震住了他,他僵著身子,目送她开门、关门、奔离,她甚至不曾回头,毫不留恋的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
他一直站在原地,几乎成了一尊石膏像。
突然,窗外下起倾盆大雨,雨水拍打著玻璃窗,巨大的声响让他回神,抓起一把伞冲入雨幕,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庞,模糊了他的视线,但是他毫无所觉,拚命往前跑,然后,远远的看见她一身湿淋淋的站在雨里。
老天,他就知道她没带伞!
他的心揪痛。明明知道她很容易被吓跑,根本不该对她凶。
刚刚一定捏痛她了……
他迈步往前奔去,想要将她拥进怀里,轻声细语的哄著。都怪他的嘴太笨拙了,他的心太急切了,他根本不懂怎么追求女人,根本不该对她生气……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他身边疾速驶过,他来不及闪避,水花喷溅在身上,他忍不住低咒一声,抬起头,却看见那辆车在桑伶丝身旁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走出来,绕过车头,打开另一边的车门,然后……淋得像落汤鸡的桑伶丝毫不犹豫的钻进车里,
车子很快又开走了。
雷凛然伫立在雨中,觉得一阵晕眩,过了一会儿,他跳起来,伸手拦下一辆计程车,迅速钻进后座。
「跟上前面那辆车!」他神色疯狂,咬牙切齿。
司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猛踩油门,深怕不小心追丢了,搞不好小命就此不保。
正文 第九章
三十分钟后,黑色轿车在一家俱乐部前停了下来,门口几个小弟一拥而上,接管了车子,而那个高大男人拥著桑伶丝走进俱乐部。
「这一带可是个不夜城,男人的天堂!」司机嘿嘿笑说,然后在雷凛然杀人般的目光下,硬是闭嘴。
雷凛然丢下一张千元钞票,铁青著脸色下车,大踏步来到俱乐部门口。
这里他很久没来了,廊檐下几个正在玩扑克牌的保镖全是生面孔。
那些大汉见他来势汹汹,不约而同的丢下牌,站了起来。
他浑身湿答答的,却掩盖不住天生王者般的尊贵气势,尤其他森冷的双眼,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大汉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最后肌肉最发达的那一个站出来,硬著头皮开口,「先生,请问你是会员吗?」
雷凛然一语不发,紧盯著那扇紧闭的水绿色大门,门上银白色的英文字——MOON RIVER,闪亮亮的,像在跟他打招呼。
他不但是这里的会员,还曾经是他们的VIP咧!
雷凛然,人们口中的天生赢家,俱乐部里的超级玩家,黎梦薇口中的爱情刽子手……但那些似乎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觉得自己老了,老得玩不动了,老得提不起也放不下,老得……竟然会对女人动了真心!
他时而捏紧拳头,时而放松,反覆几次之后,终于开口。
「刚刚进去的那对男女是谁?」
大汉们互望一眼,然后笑了起来,好像他问了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那个男的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保镖,空手道高手,专门负责保护蓝色月亮的安全。」
蓝色月亮?他的眉毛微微挑起。
「因为她老是穿著一件蓝色洋装,所以大家都叫她蓝色月亮,她是我们这里的红牌。」另一名大汉一脸神气,仿佛能当蓝色月亮的保镖是莫大的荣耀。
红牌?雷凛然的心狠狠抽痛。
「几乎天天都有人捧著大把钞票想要一睹蓝色月亮的庐山真面目,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机会,今天光是能见到她的背影,老兄,你太幸运了,可以去买张乐透彩券。」
大汉们又互相望来望去,哄堂大笑。
「你们……」雷凛然的眼神冷冽凌厉,捏著拳头,阴狠而缓慢的问:「笑够了没?」
像是被一把利刃刺穿身体,大汉们霎时僵住。
雷凛然拗了勘指关节,出其不意的挥拳猛打那几名大汉。
「妈的!原来你不是来听笑话,而是想来自寻死路!」其中一人牙齿被打落,忍不住啐了一口鲜血。
亏他们兄弟还兴致勃勃的跟他扯了半天。
雷凛然也啐了一口,「没错,我是活得不耐烦,但是拉几个垫背的也不错。」
说完,又是一阵狂挥猛打。
「弟兄们!上!」那些大汉也下再客气,七手八脚的涌上去。
☆☆☆ ☆☆☆ ☆☆☆
第二天,桑伶丝下课后照样来到雷家,佣人阿娥却说所有的人都到医院去了。
「怎么了?」她抓著阿娥,焦虑的问:「是贝贝还是奶奶?她们生病了吗?」父亲一病不起的恐怖记忆,再度袭上心头。
「贝贝和奶奶都很好。」阿娥摇摇头,「是雷先生受了伤,他昨晚不知道为什么跑出去,淋了一身湿,倒在水沟里,被路人发现,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
「怎么会这样?」
阿娥抓了抓头。「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医院和警察局都是早上才打电话来通知。」
「哪一家医院?」桑伶丝急出一身汗。
老天保佑,他千万要没事……
☆☆☆ ☆☆☆ ☆☆☆
桑伶丝连门都忘了敲就冲进病房,来到床边,一看到他,眼眶立刻泛红。
他的左手臂打上石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里满足血丝,头发凌乱,简直惨不忍睹。
「怎么回事?打架了?跟谁?为什么?」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他却不答腔,看起来遥远而冰冷,就好像她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她呆住了。怎么?他不认识她了吗?
过了好久,总算有人出声。
「不好意思,阿凛折腾了一晚,大概是太累了。」
听见陌生女子的声音,桑伶丝缓缓抬头,那女人站在床的另一边,手里端了一碗还冒著烟的热汤。
老天!竟是……黎梦薇!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桑伶丝这才发现除了黎梦薇,房里还有雷依贝以及雷奶奶,她们全都看著她。
她感到有些狼狈不安,气氛很奇怪,还有些紧绷。
老天!她做了什么?她打扰了他们「一家人」吗?
「对不起。」她低头,对自己擅自闯入的鲁莽行为感到赧然。
雷凛然躺在床上,眼神阴沉的望著她。听听她道歉的语调多么诚挚,她看起来多么的楚楚动人,他甚至再度因为她深深的震动了一下。她果然特别「厉害」,连他都被蒙蔽。原来她玩弄男人的伎俩,就跟她挑地瓜的手法一样熟练。
但是谁规定从山里来的女孩就不能骗人?她纯真的脸就是最高明的骗术!
他想起他们初次见面那天,她还指责他是「并吞别人公司,吃人不吐骨头」的雷凛然总裁!他到现在还能清楚记得她无谓无惧站立在他面前的模样,她的笑、她的泪、她纤细的身体曲线、她蹲在地上挖地瓜的身影、她的吻、她的甜蜜,还有她若有所思、忧心忡仲的脸庞……
她却用她的纯真,将他一步一步推进地狱!
是的,他已经在地狱里了。
身体上的痛,怎么敌得过心痛啊……
老天!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你的确应该道歉。」他冷哼一声,不过不是对他,而是对她自己,她糟蹋了上帝赋予她的一切美好,糟蹋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她毁了自己,也毁了他!
他绝对不会原谅她,一定会让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是什么!他会用同样「刻骨铭心」的方法教她记住他!
病房内的气压突然降得很低,低到每个人好像都喘不过气。
雷凛然死瞪著她,而她不知所措的望著雷依贝,雷奶奶看看他,又看看桑伶丝,露出茫然的表情,黎梦薇则偏著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护士敲了几下门,推著轮椅走进来。
「雷先生,做检查了。」
「嗯。」他僵硬的点了下头。
在护士的协助下,他勉强撑起身子,模样有些狼狈。
桑伶丝再也顾不得他冷漠的脸色与言词,连忙伸手想助他一臂之力,他却扬手挥开了她。
「不要你管!」
她更加尴尬,只好静静退开,保持沉默。
「没关系,我来就好了。这种事情靠的是方法,而不是力气。」护士露出友善的微笑,三两下就把雷凛然安置在轮椅上。
桑伶丝不由自主的看著护士的动作,睑色更苍白,不敢相信高大而生龙活虎的雷凛然竟然腿也受伤了。
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也许是看到了她眼里流露的真情,护士忽然开口,「他被人围殴成这样,没有脑震荡已经是万幸了。」
围殴?!桑伶丝猛吸一口气,眼眶更红了。
「你是家属吗?要陪雷先生去做检查吗?」护士望著她。
「不是。」不等她回答,雷凛然连忙否认。
桑伶丝畏缩了一下,对护士难堪的笑了笑。她很想去,但是没有资格,而且……他也不要她!他漂亮的太太回来了,他已经不需要她。
「那雷太太要去吗?」护士认出了黎梦薇。
黎梦薇还没说话,雷奶奶便抢著开口,「还是我陪儿子去吧!」
说完,她看了桑伶丝一眼,然后跟护士和坐在轮椅上的雷凛然一起离开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黎梦薇、桑伶丝和雷依贝,气氛比刚刚好一点,至少黎梦薇好像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比较轻松,说话也比较大声,不再小心翼翼,她很快就掌控了现场。
「你就是贝贝的家庭教师桑老师吧?真抱歉,我都忘了跟你打招呼。」黎梦薇笑吟吟的来到她面前,一副女主人的态度朝桑伶丝伸出手。「这阵子我们贝贝让你费心了。」
「没有,贝贝很乖。」桑伶丝握住她的手。第一名模的手果然又细又白,睑蛋细致如白雪,身形高跳,是少见的九头身美女,身上穿了一件鹅黄色圆领公主装,更加衬托出她典雅出众的气质。
在这样的女人面前,她不得不自惭形秽,甚至心生嫉妒。她跟雷凛然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突然对他说过的一切感到恍惚。怎么可能有人会为了追她这只丑小鸭,而跟这个天鹅般的女人离婚呢?
「我几个月前去欧洲参加时尚进修前,贝贝还是个顽皮捣蛋的孩子,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她不但出落得像个小大人一样,英文也说得顶呱呱!你不知道,我和我先生都很感谢你呢!」黎梦薇笑说。
是吗?桑伶丝的脸色更白了。
「之前我跟阿凛有些风风雨雨,不过到头来,阿凛一受伤,第一个通知的人还不是我!唉,我跟他已经是老夫老妻,谁也离不开谁了。」
黎梦薇像是想要澄清什么。
是啊!离婚又如何?离婚又复合的例子在现代社会也不算稀有,何况黎梦薇分明十分温柔,跟他所说的悍妻根本判若两人!
「真抱歉!」黎梦薇像是没发现她的异样,自顾自的往下说:「他昨天受了伤,所以心情不太好。」
不愧是第一名模,笑容绚丽,让桑伶丝看得目眩神迷。
「这也不能怪他,不管是谁断了手、断了脚,心情都不会太好,对不对?而且我们阿凛一向很少生病,身体壮得像条牛呢!」
桑伶丝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想到他伤成那样,她的心揪成一团。
「阿凛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说话,明明痛得要命,也不会叫一声,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过他的心地很好,所以你不要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黎梦薇一派轻松的说。
桑伶丝神情恍惚。他的确是个男子汉,但是在她面前,他会生气、会斗嘴,刚开始她也以为他闷,后来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直接、很热情的人,而且……他还会吃醋!不过,黎梦薇说得没错,她不应该把他放在心上。他们谁都不该把谁放在心上,弄了半天,到头来竟是误会一场!她根本不该来医院!
「雷太太,我了解。」桑伶丝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种了然的死心。
「你了解就好!我们贝贝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家庭教师,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黎梦薇也笑说。
贝……喔!对了!桑伶丝低下头,发现雷依贝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这小家伙有一双好漂亮的眼睛,好像有什么话想跟她说呢!
「看来今天没办法上课了。」桑伶丝弯下腰,揉揉她的头,轻声的说:「那么,我们改天再见了。」
雷依贝注视著桑伶丝,轻启小嘴,原本想说些什么,却在见到母亲锐利的目光,选择噤声。
她不会忘记忤逆母亲的下场有多惨,她怕死了母亲高分贝的尖叫辱骂,以及狂砸东西的狠劲,她更伯母亲再度抓花爸爸的脸,也怕她又拿花瓶敲破桑老师的额头,桑老师已经有一个「月亮」了,尽管爸爸说月亮很漂亮,奶奶却说那叫破相,她不想害桑老师再次破相,所以一定要忍耐……
黎梦薇不是演员,但她变脸的本事比起演员毫不逊色,前一刻明明瞪得雷依贝不敢出声,马上又装出让入神魂颠倒的笑容。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跟我先生商量过了,他受了伤,我又刚回国,家里可说是一团乱,所以贝贝的家教课只好暂停,改天我会把薪水汇到你的户头。」
黎梦薇说话的方式还真迂回,简单的说,就是桑伶丝被解雇了。
依据契约,雷凛然是不能解雇她的。桑伶丝知道自己有权据理力争,不过他们一家已经团圆,她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知道了。」她僵硬的笑了笑,「雷太太,请替我向雷先生和雷奶奶说一声,谢谢他们这阵子的照顾,我度过了一段非常难忘的时光。」
雷家的每一个人,她会永远记在心里。
「再见了。」桑伶丝转身,抬头挺胸的走出病房。
半晌,雷依贝突然扑到门边,疯了似的拍打著门板,不断的哭喊著:「桑老师……桑老师……」
她不要妈妈,她要桑老师,桑老师不会嫌她的手脏,即使她跌倒沾了污泥,桑老师还是会紧紧牵著她的手,桑老师的声音好温柔,会说好多好听的故事,还会唱好多好听的歌曲,有桑老师在,她可以一口气吃两碗饭,桑老师会帮她洗澡、会哄她睡觉,在桑老师身边,她觉得自己快乐得像条鱼……
她多希望桑老师不只是桑老师,可以当她的妈妈,那么她就不会再那么害怕、那么恐惧、那么无肋了……
梦薇妈妈为什么要回来?她已经在图画纸上把她涂掉了,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 ☆☆☆ ☆☆☆
结束雷家的家教工作后,桑伶丝并没有因此而闲下来。
她依然很忙,忙著赚钱,忙著还钱,这一直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不过,她没去再找家教工作,她想这辈于再也没有什么可教别人的了,所以完全不考虑就接受了纱纱舅舅的提议,延长在MOON RIVER的工作时间。以前是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现在则是晚上七点到午夜十二点。
纱纱舅舅很大方,纱纱刚带她来这里的时候,一个月薪水十万元,离开雷家后,纱纱舅舅又主动再加十万元,真巧,两个十万元,她的生命跟十万元还真是有缘,以前雷凛然也给她这么多。但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值这么多,也跟纱纱舅舅说过,因为就像纱纱说的,她的工作其实很轻松,只是端端酒,绕一绕,甚至不用像其他女孩一样穿得花枝招展,当然她也不穿短裙,只穿雷奶奶送给她的那件蓝色洋装,那是她唯一一件漂亮的衣服。
有时候她会对纱纱舅舅感到愧疚,她没做什么,竟领这么多薪水,他却说她值得,硬把钱塞给她,还说她值得更多。
「总之,我那笨外甥女纱纱这回可真是替我挖到一个宝!」
他告诉她,自从店里多了她,生意愈发兴隆,即使她坚持三不原则,不陪笑、不摸手、不出场,但是只要她绕几圈,也能红透半边天,赚进源源不绝的钞票。
☆☆☆ ☆☆☆ ☆☆☆
好景不常,俱乐部的生意每下愈况,从宾客满门变成门可罗雀,纱纱舅舅隐约觉得有蹊跷,不查则已,一查魂都飞了一半,原来前阵子门口那几个笨蛋保镖竟然揍了不该揍的人。
「老大,我们原本当他是兄弟,谁晓得他会突然出手打人!」
「对啊,我们是正当防卫!」
「住口!」纱纱舅舅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当上这群白痴的老大,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敢狡辩,殊不知那个太岁有本事让他这个老大都去喝西北风。
如今太岁口气强硬,要他在关门大吉与交出蓝色月亮之间做个选择!
在这行闯荡二十年,谁不卖他几分人情?!头一次被人威胁,感觉超级不爽!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敢听,连个屁都不敢放,就怕对方随便动动小指头,让他吃不完兜著走。
纱纱舅舅不知道该怎么对桑伶丝开口,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诚实为上策。
他定进休息室,挑明了说:「有人开价两千万,我们五五分帐,MOON RIVER和你,各拿一千万,你觉得怎么样?」
简直是屁!连他都觉得很糟!亏他还跟纱纱保证过一定会罩她同学,结果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不是有句成语叫「红颜祸水」?还有一句什么?对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太岁摆明了是为她而来,他能怎么办?
好半晌,桑伶丝才明了他的意思,低头不说话。
「我知道你有你的三不坚持,但是老实说,这种机会也不是人人遇得上。有人在这里从小姐做到老姐,一辈子也揽不到一千万!这个行业是很现实的。」纱纱舅舅忍不住叹口气,他不是想说服她,只是分析事实给她听。
说完,他走向门口,不一会儿,又转回头。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回家之前告诉我你的决定就行了。」他没提保镖闯祸的事,也没说如果她拒绝这桩交易,他就得关门大吉。至少,这点承担他还有。
桑伶丝没等他走出去,就开口回答了。
「不用想了。」
纱纱舅舅顿住脚步,回头,错愕的看著她从镜子中倒映出来的脸。
「我答应。」她又说。
这女孩就是这种个性,丝毫不拖泥带水,要就要,不要就拒绝到底。
「我们五五分帐,各一千万。」她转头望著他,淡淡的笑了。
没有什么好坚持的,谁都一样,不是吗?只要能还清债务,把母亲从山里接下来,不管对方是什么牛鬼蛇神,她都认了!
她不想从小姐做到老姐,因为等她变成老姐的那一天,母亲可能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而且也没谁值得她坚持什么,多么可笑的三不坚持,她曾经为了雷凛然而做的可笑坚持,但谁要那些坚持?
「赚到我那份一千万元,我就要离开这里。」桑伶丝说。
「那当然。」纱纱舅舅早就看出她不会在MOON RIVER待很久!而且也没人会让她在这里待下来。
「谢谢你。」她最后对他说。
他愣住。他把她卖了,她还谢谢他?!他该怎么回答?不客气吗?该死,他该赏自己一巴掌才对!他竟然沦落到必须卖掉女孩才能保住MOON RIVER,简直愧对纱纱!
桑伶丝又对他笑了笑,然后缓缓伸出手,摸了摸眉心中间那道浅白色的疤痕。
像她这样的丑八怪,竟然还能卖两千万?!
这世界也算是无奇不有了吧?
正文 第十章
今晚是蓝色月亮的「千万处女秀」,也是她在MOON RIVER「告别作。」
一推开VIP室,她就怔住了。有个男人斜倚在床上,右手肘支著身体,从被单下那强健的线条来推断,他应该是浑身赤裸的。
那赤裸而轻佻的男人是雷凛然!他就是纱纱舅舅口中知名不具的神秘人物。他左手臂的石膏已经清除,断裂的手骨痊愈了。许久不见,他英俊得更像个魔鬼!
她的心脏狂跳。
他斜睨著她,目光中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屑,口气轻蔑的问:「你就是蓝色月亮?」
桑伶丝重重一震。原来他并没有认出她!随后猛然想起,是的,她什么都不是了,她是蓝色月亮,化了浓妆的俱乐部小姐,别说是他,连她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样也好,他是萍水相逢的寻欢客,而她是为钱出卖灵肉的卖春女,他们原本就没有必要相遇、相识,更遑论相恋。
相恋?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声,他只是她的头号与最后一号「恩客」!
「过来。」他命令道。
她略显僵硬的走过去,他等不及似的大手一捞,将她掳到床上,反身压制住她,双手用力掐住她的肩头,而她并不反抗,认命的闭上双眼,准备承受一切。但是过了许久,他却没有动静。
她睁开眼,对上他那双黝黑的眸子,明显感觉到他阳刚的欲望贴著她,他的身体紧绷得像拉满的弓,但他似乎并不急著解放欲望,反而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他的眼睛像黑洞,会把人吞进去,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她的一颗心慢慢揪紧……
「怎么了?」她做得不够好?不够挑逗?
「没什么。」他盯著她,脸色和眼神一样阴暗,声音冷如刀锋。「只是想把你好好看个够。」
她心虚的别开眼,拒绝和他的视线交接,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开口。
「快点,人家等不及了。」
雷凛然挑起眉,眼底燃烧熊熊火焰,脸上的肌肉紧绷,看起来像是怒气冲天。
怎么?她又错了?那样不知羞的话,不但没让他欲火焚身,却换来他更加锐利的审视。
「我好看吗?」她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故意对他抛媚眼,勉强自己摆出娇媚的姿态。
「浪得虚名的庸脂俗粉!」他撇撇嘴,伸手刮了刮她脸上的浓妆,嫌恶地说:「见鬼的蓝色月亮……简直糟蹋了钞票!」
桑伶丝躺在床上,假装自己已经死去,任由他用各种无情的话语批判她。她告诉自己,他轻视她也好,鄙视她也没关系,反正这是最后一次,只要忍过这一次,她的人生就海阔天空了。
但是她把他想得太简单了,她忘了他原本就不是个寻常人物。
「我要求换货!」他突然宣告。
她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但是旋即恢复镇定,故作老练的戳戳他裸露的胸肌肉,咯咯假笑道:「这里是俱乐部,不是药妆店,买贵既不能退差价,也没有退货和换货这种事!」
「我要换货!」他不理会她的冷笑话,态度强硬的重申。
「我说……」
「住嘴!」
他猛地跳了起来,把她拽到床下,疯了似的拖进浴室。
她惊跳起来,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挣脱他的钳制。
把她拉到莲蓬头下,他打开水龙头,水注喷洒在她身上。
「我要换货!」雷凛然咬著牙说。
「不要!」她拚命推拒,心里掠过一丝恐惧。
他眼底有一抹接近疯狂的神色,一手抓著她,一手抄起香皂,不容分说的往她睑上奋力涂抹。
她更害怕、更胆怯了,又哭又喊:「让我走!让我走!」
「门都没有!」他丢下香皂,抓超莲蓬头,对著她的脸喷洒。
泪水与温水同时冲刷著她的脸庞,她双手掩面,却留不住脸上的五颜六色,水流冲走蓝色月亮的保护色,露出额头上一道淡淡的疤痕……
她感到赤裸而虚弱,惶惶然抬趄眼,泪雾模糊中,她看见他森冷凌厉的眼神定定的瞪著她,然后他像见鬼一样放开她的手。
她无肋的倒在浴缸一角,听见他一个字一个字冰冰冷冷的说——
「我要换货!从蓝色月亮换成桑伶丝!我亲爱的家庭教师!」
好一个藏在暗夜里的蓝色月亮!好一个天大的秘密!他终于扯破她的假面具。
她如同挨了一刀,这一生她从来不曾这样狼狈、恐惧、羞惭又痛苦,他早就看穿了她,却残忍的和她兜著圈子。
「为什么?」她喃喃询问,怎么也想不透,「你有黎梦薇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他的太阳穴暴跳,眉头紧皱,眼神闪烁,搞不懂她干嘛扯上黎梦薇!她听不懂人话吗?他对她掏心掏肺说过那么多,怎么她还在扯那些有的没有的?
黎梦薇生下贝贝以后,他就没碰过她,他们早就离婚了,仅有在医院里见过一次,谁知道她突然从国外跑回来干嘛,他看到她只会病情加重,而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在鬼扯什么?不过……
他阴阴的笑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她爱扯淡,他奉陪到底。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语无伦次。
「干什么?」他冷笑一声,「干我们那天没干完的好事!」刷一声,撕破了她身上的蓝色洋装。
她被彻底的击垮了。
他果然够狠,真是个刽子手,把她从头劈到脚,也把她的自尊切得粉碎。
她颓然的倒卧浴缸,任由他像头野兽撕烂她的衣裳……
她唯一一件美丽的洋装……雷奶奶送给她的洋装……但是她不配,那是属于黎梦薇的,而他也是黎梦薇的,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至于她呢?
只是路边一株不起眼的小野花,任人随手摘下,再随手丢弃。
他拦腰抱起她,再扔到床上。
她缩在床的一角,浑身赤裸,水珠沿著发梢落在颈项上,滑到小巧饱满的乳尖,然后落到她双腿之间那片幽暗里。
他望著她,眼中布满血丝,跳跃著危险的火焰。
「那天我们进行到哪里?」他缓缓爬到她身上,压下脸,鼻尖对上她的,残忍的问。
她喘口气,难堪的发抖。
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著他,另一只手则捏住她的乳房,恶意的拧弄著上面艳色的敏感。
「这里?」
他的唇移到她的耳边,逗弄著她,轻柔却不改残佞的开口。
「还是这里?」
大掌从圆滚挺立的乳尖下滑,一路探进她的双腿之间。
她反射动作的夹紧双腿,但是他轻易的用膝盖分开,大手毫不客气的长驱直入,狂荡的压迫著她女性的核心。
喔!不……她死命咬著嘴唇,双腿颤抖。
她的柔弱与无助,却催动了他更进一步的攻势,他甚至将手指戳进密穴。
她浑身一紧,惊骇的望著他。
他缓缓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淫邪的低语:「就是这里……那天我们就是玩到这里,对吧?」
「求求你……」她忍不住哀求,「求求你,别再说了……可不可以别再说了……」
他不再说了,那些情啊爱啊承诺啊,他对她说过太多了,他这辈子没对女人说的全对她说过了,但是她把他当什么?
「是了,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懂,不是吗?」他将长指戳得更深,探到她的最深处。
她惊喘一声,明知道他只是想羞辱她、玩弄她,却依然轻易弄热了她的身子,她的乳尖难堪的挺立,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几乎不能思考……
「你根本不想听我说话,只想要这个,对吧?」
他猛吸一口气,抽出指头,看著她面泛潮红,一咬牙,再次长驱直入,感受到她深处细嫩的肉膜吞吐著他,激荡著他,激得他浑身发汗,几乎克制不了勃发的欲望。
「你还没尝过我的手段呢!没有一个女人不爱我的手段,尝过的人都离不开我呢!」他放肆的邪笑。
她禁不住他索命似的疯狂进出,忽然逸出呻吟。
「很好,至少你还记得我喜欢听你叫。」
他抽出指头,分开她的双膝,将他的阳刚抵住她的入口,她已经潮湿而柔软,做好吸纳他的准备。
她惊恐而羞惭的咬住嘴唇。
他猛地挺身,一举冲进她的密穴。
「啊……」她抓紧床单,强烈的疼痛令她尖叫出声。
她眉头紧蹙、牙齿紧咬下唇,看起来楚楚可怜,又该死的诱人,即使像他这样身经百战的男人都会受不了。他知道她疼,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痛苦,但是他们之间总是要过这一关。
他拭去她脸上的汗水,双手扶住她的臀,再度挺腰冲撞她的紧窒,闯进她的深处。
「忍耐一下……」他在她耳边低语。
她细瘦的身体在他剧烈的撼动下,上下摇晃,雪白小巧的乳房晃出诱人的乳浪。在他狂烈的抽撤下,她竟然觉得快乐,他摇得她魂飞魄散,她的世界只剩下这个男人,一种无以名状的快感凌驾了她。
「叫我!」他霸道的命令。
「雷凛然!」她喘息的大叫,双手在他的背脊抓出几道淡淡的血痕。她只记得这个名字,他男性的阳刚牵动了她体内最敏感的神经,双腿紧紧缠绕他的腰部,弓起身子,冀求著陌生的解脱。
他咧嘴笑了,奋力挺腰,冲破封锁,直达阵地,将欲望喷进她体内,迸出惊人的烈焰,火光一片片,散成无数的小星星,一点一点坠落在她柔软的沃土……
☆☆☆ ☆☆☆ ☆☆☆
夜里,雷凛然醒来好几次,每一次都疯狂的占有她。
她黑著眼圈,一次又一次的承受他无度的需索。
他要过了她,竟又更渴望她!
最后一次醒来,他望著她像只猫儿蜷在他身边的睡颜,终于不忍心摇醒她。他轻轻拂开她额头上的发丝,望著那道淡淡的疤痕发呆,那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记号,老妈说得没错,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因他破了相,注定他得负责。
他百分之一百愿意对她负责,但是她似乎不领情,甚至不太关心他的死活!他受了重伤,她不但对他不闻不问,甚至连家教课也不来上了……他却依然渴望著她!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他背弃了一大堆女人,最后却被她踩得死死的。
长叹一声,他拥著熟睡的她,睁眼望著窗外的天色渐渐由黑翻白,然后太阳露睑了。
她动了动,抬起眼眸,与他对望。
她的神情看起来极度忧伤,仿彿一点也不高兴在他身边醒来,让他惊恐极了。她又想逃跑?总是这样,他追得愈紧,她逃得愈远,硬生生的把他排拒在外……她差点就成功了,他差点又被她唬弄。
想到这里,雷凛然竟又沉不住气,忍不住用力将她拥进怀里。
「别动!」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嗄哑的说:「除非你想再来一次!」
他很想,但是怕她承受不起,他昨夜太激动、太忘情,忘了那是她的初夜!她是他一个人的……
他轻轻抚著她光裸的背脊,忍不住问了一声,「你还好吗?」
热泪瞬间冲进她的眼眶。他随便一句话就害她变成爱哭鬼。
「还……痛吗?」他的喉结滚动几下。
她摇头。
还好,他没弄伤她。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拉她坐起来,他靠在床头,而她靠在他胸前,他环抱她的腰,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耳边低语,「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去。」
她转头看他,呆住了。
「怎么了?」雷凛然发现她的手好凉,焦虑的问:「难道你不想跟我回去?」
「可是……我下海了……」桑伶丝垂下头。
「见鬼了!我就是你唯一下过的那个『海』!」他暴躁的大喊。都这个节骨眼了,她还不肯跟他说实话!
去她的下海、去她的二十个男朋友……
「我已经派人把你家祖宗八代都翻过好几遍,家庭、学校、朋友……该知道的我全知道了!」他跳起来,愈说愈激动,「我是第一个让你见识到什么叫作男人的人。」
她的肩膀抖了一下。「可是……」那他也知道那些债务了!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的话。她必须跟他回去,这就是他来这里的唯一理由!
她不顾他的死活也好,无故旷职也罢,他全都可以不跟她计较。她像毒,他戒不掉她,也不打算戒掉。
然后雷凛然跳下床,拿起西装外套,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支票,扔到她身上。
「只不过是钱而已,就这么简单,你要钱,而我刚好多的是!」
「可是……」桑伶丝任由支票飘落地面,脸色发紫。「我不能白拿你的钱!」
她不能要他的钱,而且他的妻子黎梦薇回来了,那她算什么呢?她不敢再想,也不敢再问。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愿意跟他回去,情愿跑到山上种地瓜,跑到俱乐部兼差,她什么都愿意做,就是不愿意跟他开口提那千万债务的压力!他对她掏心挖肺,她却对他那么见外!
「很好,你有骨气,你了不起!」雷凛然的手指头发抖,他气疯了,疯到咬牙切齿、口无遮拦,「你放心,你并没有白拿我的钱,你还让我多玩了好几回,我算是连本带利捞回来了。」
她活像挨了一巴掌,整个人愣住。
他一甩头,残忍而冰冷的说:「如果你以为自己可以留下来,让别人玩我雷凛然玩过的女人,那就大错特错!」
☆☆☆ ☆☆☆ ☆☆☆
桑伶丝终于还清银行的债务,租了一间二十坪的房子,把母亲接来一起生活。
期末考过后,暑假来了,桑伶丝和桑母也兴起做个小生意的念头,一则为了生活,二来桑母有事可以做,原本想开冰店,但是她们太外行,想来想去卖烤地瓜最保险,因为那是她们最熟悉的食物。
不过台北的店租不便宜,尤其是学校附近的地点更抢手,结果纱纱舅舅知道了,立刻表明愿意出钱投资。
「你不怕天气太热,热呼呼的地瓜卖不出去?」桑伶丝问他。
「你开店,一定稳赚不赔!」纱纱舅舅对她有信心。
「为什么?」
他抓抓头,「总之,我不会看错人。」
「你确定?」
「百分之百确定!」
开玩笑!他是靠女人吃饭的,她替他赚了不少钱,包括那一千万!一天一千万,简直大快人心。
投资她,就是投资他自己,绝对错不了。
☆☆☆ ☆☆☆ ☆☆☆
烤地瓜店开幕了!
她们没做宣传,但是一开张就有死忠的支持者。
有个漂亮女孩天天都来,一买就是两大袋,价值两千元。
「想不到台北女孩这么爱吃地瓜!」桑母一脸惊愕。因为常吃,她都吃伯了。
「大概现在流行健康食品吧!」桑伶丝没想到她们误打误撞,竟杀出一条路。
她家的烤地瓜好吃到会上瘾,连苏丽晶都闻风而来。
「看看,这是谁啊?仙女不去织布,竟然跑来卖烤番薯!」她还是老样子,一张嘴巴不饶人。
桑伶丝没回嘴,丢了个刚出炉的大番薯给她。
「你想烫死人啊?!」苏丽晶将大番薯丢来丢去。
「趁热最好吃。」桑伶丝淡淡的笑说。
「我又没有说要跟你买!」苏丽晶撇嘴,「只是看看不行喔?」
「不用买,请你。」
这还差不多!苏丽晶不客气的剥开,咬了一口,大惊小怪的嚷道:「怎么你家的地瓜好像……」她觑了桑伶丝一眼。这女人好像真的也没跩到哪里去嘛!她吞下口中的地瓜,「特别甜啊!」
桑伶丝愣住,忽然想到另一个人也曾说过类似的句子。你家的白开水好像特别甜……
「是不是加了蜜?」苏丽晶又说。
桑伶丝回过神来,「你的嘴才像加了蜜呢!那么会说话。」
两个女孩忘了先前的不愉快,不约而同的大笑。
比起来,苏丽晶更气季纱纱,桑伶丝好歹长得不错,但是季纱纱凭什么把到张子豪啊?!
苏丽晶用力又咬一口,「季纱纱才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她写情书被退,季纱纱却跟退她情书的人在一起,教她情何以堪喔!
「他们两个在交往?」桑伶丝发出疑问。难怪他们两个最近老是一前一后来这里,原来他们是这里约会!
她又想到那个人、阳明山、那个夜、MOON RIVER……
苏丽晶看著她伤感的脸色,还以为她非常介意张子豪移情别恋。
「喂,你还好吧?」都怪自己说话不经大脑,忘记张子豪以前追过她。
「喔!」桑伶丝摇摇头,勉强挤出笑容。「我很好。」
「天气热,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苏丽品嘴巴坏归坏,不过心地善良,安慰著桑伶丝,「季纱纱和张子豪都是昏了头的傻瓜!」
谁陷在情网中还是聪明伶俐的?她也曾是傻瓜,另一个更傻,傻到为了她,就算倾家荡产也不在乎!
他虽是傻瓜,却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他的手、他的吻、他漂亮的身体、深情的低语……
「桑伶丝,你怎么又傻啦?」苏丽晶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我情愿自己傻了。」
「你『怪病』又犯啦!」她才刚觉得她比较正常了。
「你不觉得……」桑伶丝顿了顿,幽幽的问:「傻子比较快乐吗?」
她多想一辈子当快乐的傻子。
情愿自己没收下那张支票!
☆☆☆ ☆☆☆ ☆☆☆
雷凛然也很忙,还是那家冷血投顾公司的总裁,仍是员工心目中可望不可及的天生赢家,员工本来就对他敬畏有加,不过现在他们看到他,更是吓得屁滚尿流,退避三舍。
只是WINNER的总机小姐比较倒楣,得时时刻刻坐在位子上接电话,只要一看到雷凛然走进公司,脸色立刻发青。
「午……午安,总裁。」简单几个宇说得结结巴巴,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因为他实在是让人捉摸不定,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今天他依旧一手拎著公事包,另一手拎著两大袋的东西。
「陈小姐……」
「什……什么事?」向来冷硬派的雷总裁,没骂人、没生气、没皱眉头,一副迷人风采,但是她更加坐立难安,也更害怕了。
「这个……」他把两个袋子放在柜台上,「你拿去请大家吃。」
「总裁……」她欲言又止。
「怎么?」雷凛然狐疑的看著她。什么事那么难说出口?
「我是说……」陈小姐咽了下口水。「总裁没发现最近办公室的气氛怪怪的吗?」
「哪里怪?」公司的股票拚命涨,大家都有分红,他觉得公司员工的士气正高昂哩!
「不是怪啦!」她自觉措辞不当,「应该说是『味道』不太好。」
「什么味道?」
「就是那个……」糟糕,她有点想要「那个」了。
「什么?」雷凛然皱眉。总机小姐便秘吗?
「那个……」她忍不住了,突然发出「噗」一声。
他看著她,她整张脸都红了。
老天!就是这个味道!
雷总裁怎么会没发现办公室里响屁连天?!大伙都快要受不了了,搞不清楚他是吃错药还是忘记吃药,总之,地瓜再好吃,也不能「强迫」员工每天吃啊!
☆☆☆ ☆☆☆ ☆☆☆
烤地瓜店的生意扶摇直上,除了「两千小姐」天天都来捧场之外,店里又多了许多忠实顾客。
有一天,「两千小姐」因为来得比较晚,烤地瓜已经卖得所剩无几,凑不到两千元。
「真抱歉!」桑母搓著手,老实的说:「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所以烤地瓜都快卖光了。」
「没关系,有多少包多少!」「两千小姐」不改豪气的说。
「小姐,你买这么多地瓜,一定很重,下次打电话来,我们可以替你送过去。」桑伶丝双手忙碌著,还不忘为顾客著想。
「没关系,反正有人载我。」
「男朋友喔!」桑母笑说。
「是老板。」「两千小姐」眼神闪烁。
桑母会心一笑,「慢慢来,总有一天,老板也能变老公。」
什么跟什么?桑伶丝和「两千小姐」同时呆住,然后相视一笑。
「两千小姐」将两千元递给桑伶丝,提著两袋地瓜潇洒的离开。
桑伶丝握著钞票,觉得怪怪的。
对了,她忘了找人家钱了!连忙抓起零钱,拔腿追了出去。
「小姐……小姐……」她一边跑一边叫。
但是「两千小姐」已经转弯,隐没在巷口。
桑伶丝追至巷口,看见她坐进一辆车里,还关上门。
「小姐!」她大叫一声,旋即奔上前去。
这回,「两千小姐」听见了,摇下车窗。
「小姐,你今天买的烤地瓜不足两千元,忘了找钱了。」桑伶丝把钱递给她。
「对喔!」她伸手拍了下额头,接过零钱,放进皮包里,「其实你不用跑这一趟,明天再给我也行,反正我天天都会去买烤地瓜。」
「不行!我们做的虽是小本生意,但是银货两讫是非常重要的。」桑伶丝坚决约说。
「两千小姐」眨了眨眼,叹口气。「你果然……很与众下同。」
「哪有!大部分的人都直接说我怪。」桑伶丝红了脸。
「你不怪,你很可爱。」说著,「两千小姐」又叹口气。
桑伶丝看著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但是哪里不对……
「两千小姐」的口气不对、神色不对、眼神不对,看起来没那么豪气、没那么潇洒……
「我想……我不得不认输。」「两千小姐」说。
那是什么意思?她被「两千小姐」弄得神经紧张了。她看看她,再看看车子,这辆车……还真有点眼熟……不只如此,坐在她旁边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影也满眼熟的……
突然,她不能呼吸,动弹不得。
不对的是她自己!她一直自我欺骗,故意视而不见。
她早就看到他了,却不愿意承认,「两千小姐」的老板跟她的前老板……是同一个人哩!
接下来,桑伶丝有点搞不太清楚状况,「两千小姐」突然打开车门,撂下「老总,我去搭计程车。」的话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
等她回神,已经坐进车里,雷凛然坐在驾驶座上,车子在快车道上奔驰。
看著窗外飞逝的景色,闻著浓浓的烤地瓜香,桑伶丝不知所措,只好保持沉默。
许久,雷凛然开口了。
「你不问我?」他握著方向盘,看她一眼。
「问什么?」她依旧看著窗外。
「问她是谁。」
「她是谁?」
「我的秘书。跟在我身边快十年了。」
「跟?」好奇怪的字眼。
「我们上过床。」他不打自招。
他们也上过床,不是吗?那又怎样?她不语,仍望著窗外。
过了一会儿,雷凛然又说:「你不问我?」
「问什么?」她藉由后照镜,看著后座的两大袋番薯。
「你想知道什么?」他咬咬牙。
番薯已经不冒烟了,她的心却是热的。
「纱纱舅舅借我还债的钱是你的?」她问。
他紧握方向盘,不吭声。纱纱舅舅什么时候变成大喇叭了?他明明再三要胁他别说!
「投资开烤地瓜店的钱也是你的?」她又问。
他猛踩油门,拚命超车。他要扭断那个王八蛋的脖子,竟然连这都对她招了!
「你投资烤地瓜店,然后掏钱动员一堆人来买?」她再问。
「我只动员秘书一人,你别冤枉人!」他狼狈地解释,不好意思说他天天请员工吃烤地瓜,吃得大伙响屁连天,怨声载道。
「我只猜错了这一点?」她终于抓到他的小辫子。
「呃……」他愕然。
想不到借钱和投资都是她猜的,不是纱纱舅舅说的?该死!现在可好,谁来帮忙扭断他这个大喇叭的脖子?
算了,她都已经猜中了,他也没什么好瞒她的。
雷凛然把车子停在路边,盯著她。
「既然你这么会猜,要不要顺便猜猜置物箱里面装的是什么?」
「什么置物箱?」
「就在你前面这个。」他指著她的座位前方。
「你以为我有透视眼啊?」
「想一想,搞不好你一猜就中。」
她歪著头,凝神思考,眨眨眼,眼前闪过几道光束,好强、好刺眼,她的眼神闪烁。
「你想到什么了?」雷凛然赶紧发问。
「没有。」她看到了那个东西,但紧抿著嘴角,说不出来。
雷凛然深吸一口气,打开置物箱。
里面有两个盒子,一个大,一个小,小的里面装著一个马克杯,大的里面有一件洋装。一个是他害她打破的,一个是被他撕破的……
「这是要赔给你的。」他把东西堆在她的腿上。
他买下这两样东西好久了,却迟迟不敢交给她,深怕一不小心又吓跑了她。
他总是留不住她,总是误会她……
要不是后来贝贝「大义灭亲」,说出那天在病房里发生的事,他到现在还误以为她不管他的死活,根本没想到是黎梦薇背地里胡言乱语,还将她解雇。
接著他又像神经病一样跑到MOON RIVER大闹,做了很多过分的事,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他把事情搞砸了,甚至没脸见她。只好拿出一大笔帮忙费加遮口费,拜托纱纱舅舅出面,藉由他的名义替她还了上千万的债务,还投资烤地瓜店。
他知道她不是见钱眼开的女人,她一点也不希罕他的钱,她情愿去借贷、去卖身……就是不愿意跟他开口。
但是除了钱,他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心吗?
他早就没有心,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偷走了。
桑伶丝望著堆在腿上的那两件礼物。
她伸手摸了摸洋装,跟雷奶奶送给她的那件一样轻柔,款式一样,色泽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它不曾属于黎梦薇,是他买来送给她的,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
然后她再摸了摸马克杯,质地粗粗的,但是很好用,她曾经拥有的那个用了好多年,直到破掉。她一直想再买一个同样的马克杯,但不确定是何时何地在哪个小摊子买的,他竟然替她找来了。
她有过的、失去过的,他一一替她找回来了。那是怎样的深情和执著?她低头凝视著衣服和马克杯,泪水逐渐模糊视线。
「怎么了?」他盯著她的表情,紧张起来,「你不喜欢?」
「不是……不是……」她闭上眼睛,又有奇怪的光束在眼前闪烁。
「那是为什么?」他问。
「不是这个……」她强调。
「什么?」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是这个!」她睁眼蹙眉,一脸执拗。
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她看起来不快乐。他还是失去她了?她不要他的礼物、他的钱、他的支票……唉!
「你想去哪里?我送你。」雷凛然终于明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心情,却无力留住最珍贵的这一瓢。
「银行。」她说。
「哪一家?」全台湾有数百家银行呢!
「雷家。」
「哪一个雷家?」全台湾姓雷的人肯定也不少。
「雷凛然家。」
他忽然喘不过气。
「快点,我赶著兑现支票!」她嚷道。
支票……那张支票!雷凛然浑身颤抖,还以为她永远不会明白,结果她竟然懂了。
她明白,那天看到那张空白支票的时候,她其实什么都明白了!是她太傻、太骄傲,一直在斤斤计较。计较什么呢?十万元薪水?聘书上写的三百万违约金?额头伤疤的赔偿费?一千万的债务?开店的投资?
她斤斤计较著不愿用他的钱,但是在最后关头拉她一把的永远是他,他从没跟她计较过什么!
他表面强势,私底下却处处让著她、让著雷奶奶、让著贝贝,为什么?
她心里早有答案,却因为骄傲,一直钻牛角尖、相信黎梦微的片面之词,差点铸下大错……骄傲了这么久,才弄懂他说的那句「为了你,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不在乎!」的真正意义。
他不可能欺骗她,也不可能丢下她!她开了一家店,安静的守在里面,她想他总会来的,等他来的时候,她不会再客气,也不会再骄傲!
她含泪凝望著他,他也望著她,水汪汪的眼眸闪著澄透的亮光。那张空白支票,他还以为她永远不会来兑现呢!
「你打算换多少?」他问她。
「你有多少?」她有些蛮横的反问。
「你想狮子大开口?」他挑眉。
「我以为你一直在等我这样做。」她说。
他大笑。
是的!他一直在等她这样做,等她卸下骄傲,等她把所有的重担移到他的肩膀上,等她真正把他当成她的男人……
老天,他开心得想唱歌,唱那首「失去一些,得到一些」,就像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心里哼著的那首歌。
他得到她了,现在的、以后的,更多更多的日子、还要生更多更多的孩子……
雷凛然低头吻她,然后从置物箱里拿出一样东西,抓起她的手,套进她的指头。
「怎么可能?!」她扬手惊呼,「就是这个光!」
就是这个光,绚烂夺目的光芒,她看到了。
原来置物箱里除了洋装、马克杯之外,角落还静静躺著一枚晶莹剔透的钻戒。有人说,把钻戒送给女人,就等于把一颗心送给她。
如果是一张空白支票又怎么说?雷凛然会说:那就把一生交给她吧!这张没有填写额度的爱情支票,他打算用一生一世去兑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