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月,春光正暖。
齐府有贵客到了。
来人身穿红衣猎装,骑着一匹黑马,马儿体高颈长、腿健鬃长,就算是不懂马匹的人,一看也知,这是不可多得的骏马。对方领着一队人马,押送着几辆货车进城,照顾得格外仔细。
整支队伍连马带车,直来到齐府前头,才停了下来。
「仔细点,别把车里的东西碰伤了!」那人翻身下马,手里缠着长鞭,只交代了一句,也不等奴仆通报,就旁若无人的迳自往齐府里走去。
英姿飒爽的红影,热门熟路的往宅子里疟,笔直的朝主楼走去。
「宝宝,我来了!」
才刚进门,她就开口喊道,声音又清又亮。
半卧在窗前软榻,望着满园春色的宝宝,听见这声音,立刻翻过身来,小脸上满是惊喜。
「三姊!」
只见门外走来一个美艳的女子。她的双眸晶亮,红唇噙着笑,艳丽又妩媚,长长的黑发绑成辫子,虽然长途奔波,仍是干干净净,像是连尘土都染不上身似的。
「你怎么来了?」宝宝忙问,也不等丫鬂来扶,就急忙迎上前去。
珠珠眉儿一挑。
「怎么,不欢迎我?」
「不是不是。」她猛摇头。「当然欢迎。」
「别紧张,我跟你说笑罢了。」珠珠望着妹妹,仔细的打量,嘴角的笑意却逐渐褪去。「你是怎么回事,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她以长鞭的柄,抬起宝宝的下巴,半眯着眼问。
宝宝在秋末时小产,几个姊妹们得到消息,不论嫁得再远,也都亲自来双桐城瞧过。姊妹之中,又数珠珠来的次数最多。
她骑术精湛,妩媚而慓悍,嫁的丈夫,又掌握了边疆最大商队,在马上奔波,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宝宝病弱期间,她就来过数趟,一直到了大夫保证,宝宝身子没有大碍,只需静养,她才放心,回边疆去种她的牡丹。
只是,这会儿牡丹盛开,她挑选了五十盆,亲自送来双桐城,却瞧见宝宝身子消瘦,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你没吃饭啊?」珠珠问。
「有。」虽然,吃得不多。
「没睡觉?」珠珠又问。
「有。」虽然,睡不安稳。
清澈的凤眼,睨着妹妹的小脑袋,非要追问到底不可。「那么,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拉着宝宝,在桌边坐下。
「唔,这个……那个……嗯啊……那个……」宝宝交握的十指,扭着手绢儿,嘴里兜兜转转,又是这个,又是那个,半天都说不清楚。
久久等不到满意的答案,珠珠用鞭柄轻敲着桌面,眼珠在屋内溜了溜,决定另外找人盘问。
「齐严人呢?」
「他、他、他……」
「他怎么了?」
「他不在。」
「不在?」珠珠凤眼一瞪。「我之前来,他可是寸步不离,在你身旁跟前跟后的。现在怎么啦?我才—阵子没来,他就有胆子把你—个人扔在这里?」
宝宝护夫心切,连忙解释,
「是因为商事繁重,他才——」
「繁重个鬼!」珠珠哼了一声。「他要是把赚钱这档事,看得比你还重要,我就非得用鞭子狠狠抽他几百鞭不可!」说完,她抓着鞭子起身,就要去找齐严算帐。
「三姊,不要!」
宝宝惊呼一声,连忙抱住三姊的手臂,就怕她真的冲出去,瞧见齐严就挥鞭打下去。
「那家伙要是心里只有钱没有你,你还护着他干么?」珠珠问得直接。
「不是的,他是为了要让我好好静心休养,才会……才会……」她愈说愈小声。
打从嫁入齐府至今,她从未怀疑过齐严所说的每句话。但是,他的冷淡疏离,以及那日在碧湖上,亲眼瞧见他与白小恬相倚相偎的情景,已让怀疑的种秄,在她的心里生根萌芽。
很多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时。
他说过的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我会说不急,是希望你身子能再养得好些。
真的吗?
这真的是他心里的意思?
她无法克制的镇日胡思乱想,就是忘不掉在碧湖上撞见的那一幕。
难道,要她休养身子,只是个借口?
难道,齐严搬去书房,是为了要远离她?
难道——难道——难道——难道他移情别恋,跟那个才貌双全、艳名远播的白小恬,早已共结鸳盟?
这些臆测,藏在心里久了,被她的不安滋养着,逐渐蔓延开来。
带着暖意的鞭柄,再度抬超宝宝的下巴。「怎么了?既然要拦我,你也得说出个理由来啊!」珠珠耐着性子说道,只在这个娇美恬静的妹妹面前,才会这么有耐心。「你跟齐严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
明白三姊的性子,是无论任何事情,只要遇着了,就非要插手管到底,宝宝只能娓娓道来,从自个儿身子稍好后,所烦恼的、所遇着的、所做过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跟三姊说了。
唯独花魁白小恬的事情,她刻意避开没说。
那件事情,一旦被三姊知道,齐严肯定会没命的!
听完了来龙去脉,珠珠的柳眉挑得高高的,这才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问题就在于,你觉得身子已经好转,齐严却仍拖拖拖拉拉,非要你继续休养,迟迟不肯跟你上床?」
毫不修饰的话语,听得宝宝面红耳赤。
「三姊!」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她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讲话。
珠珠握着鞭柄,轻敲着自个儿的掌心,沈吟了一会儿,才神秘的一笑。
「我来帮你想个办法。」她说道。
宝宝咬着红唇。
「可是——」
「可是什么?」
「婆婆们也说过,要帮我想办法。但是,她们的办法,全都……全都……」
「失败了?」
她点头。
珠珠巧笑倩兮,只说了一句话。
「相信我。」
*** *** ***
她早该猜到的!
宝宝坐在大厅的圆桌旁,面对着满桌的佳肴,不但食不下咽,双手还抖啊抖的,一副心慌意乱,如坐针毡的模样。
多日不见的齐严坐在她身旁的主位上,而坐在圆桌对面的,就是身穿红狐猎装的三姊。其他的座位上,则坐着司徒莽、君莫笑等等,数位齐家商行里的重要人物。
知道珠珠远道而来,齐严收到消息后,命人办了一桌酒席,回府为珠珠接风。
宴席之上,珠珠的凤眼几度都不着痕迹的朝宝宝看去。她面带着微笑,眼神却在暗示着,要妹妹快些下手。
宝宝却垂着头,只顾着发抖,不敢有任何动作。
下午,三姊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还拿了一包药粉,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硬往她的怀里塞,要她在酒席上,找机会倒进齐严的酒里,还跟她保证,这药珍贵少有,无色无味,齐严绝对不会发觉。
如今,那包药就藏在她的襟里,像一块巨石似的,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就算圆桌对面的三姊,不断的用眼神暗示,她还是像柳叶似的坐在齐严身旁轻颤,压根儿不敢动手。
事实上,她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有勇气对丈夫下药。
没人察觉,姊妹二人各有心事,司徒莽还大大的夸赞珠珠送来的牡丹,对其中一盆黑牡丹,更是好奇不已。
「敢问海夫人,怎会种得出如此特殊的花色?」他早就听闻,钱家的三女珠珠花艺高妙,即使远嫁边疆,也能将适合当地风上的牡丹品种,种出如织似锦的一片繁花。
珠珠朝一旁的花几睨了一眼。那盆黑牡丹是这季才种出的新品,她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也没什么顾忌,只要看中意的,全都搬上车运来,大方的全送给妹妹。
「我丈夫说,没见过黑色的牡丹。」她的视线再度回到宝宝身上,柳眉微蹙,表情有些儿气恼。
司徒莽还问。
「所以?」
「所以,我就种出来给他瞧瞧。」她有些不耐,嘴里回答,眼睛仍是盯着妹妹。
宴席都进行到一半了,宝宝还是不敢动手。
倒是珠珠的几度注目,引起了齐严的注意,也转头看向妻子。这下子,连齐严都察觉,她打从宴席开始,就没动过筷子,身子还抖个不停,像是连椅子都快坐不住了。
「你不舒服吗?」低沈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宝宝猛摇头,却抖得更厉害了。
齐严拧着浓眉,瞧着清瘦许多的妻子,大手几度要抬起,最后终于还是垂下,就是没有碰触她。
「你回房休息吧,我让人把晚膳一并送去。」这阵子,他对她的确是太冷淡了些。
听到丈夫又要赶她回房,宝宝慌张的抬起头来,连忙开口强调。
「不,不用了,我没事。」好不容易才见着齐严的面,她实在舍不得离开,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
齐严望着她,黑眸黝暗,教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一会儿之后,他才亲手舀了碗热烫的鲜鱼汤,搁到她面前。
「喝点热汤。」他说。
「是。」宝宝捧起那碗汤,感觉热气熏暖了她的脸。她万分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胃暖了,身子暖了,就连心里,都觉得暖暖的……
暖汤才全喝进了嘴,她的眼角余光,就瞧见三姊有了动作。
珠珠俐落的从怀里掏出另一包药粉。
「咳!咳咳咳咳咳……」
惊吓过度的宝宝,难以置信的望着三姊,被最后一口鱼汤呛得猛咳不已,纤细的肩膀不断颤抖着。
齐严顺着她的视线,也要回头——
「夫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宝宝紧急伸手,把丈夫的衣领抓回来。「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她抱着丈夫,还不安心的直偷看,吓得频频轻颤。
看得太过专心,宝宝没有察觉,丈夫圈抱她的双臂,因为她的颤抖而收紧;更没有瞧见,丈夫注视她时,眼底闪过的渴望与温柔。
珠珠早就料到,妹妹胆小,极可能临阵退缩,同样的药粉她自个儿也藏了一包。见到有机可乘,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药全撒进酒杯里,再递给旁边的人,下巴略抬,朝齐严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快快递过去,替她偷天换日。
坐在她旁边的人,却目瞪口呆,不敢接过酒杯。
没用的家伙!
珠珠心里暗骂,正在心急的时候,司徒莽却伸长了手,迅速的把酒杯接过来,传给了君莫笑。
君莫笑看着那杯酒,一脸茫然的抬头,却瞧见司徒莽与珠珠对着她猛点头,不断的使眼色。
要、要对主子下药?!
这可是她作梦都不敢想的事。
但是,她虽然不信任珠珠,却绝对相信司徒莽的判断。没考虑多久,她也把心一横,同样伸长了手,越过另一个惊恐不已的人,替齐严换了酒。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快速且确实。
确定酒已换妥,珠珠这才不着痕迹的,拿起别人的杯子敬酒。
「齐严,」她双眼闪亮,直呼主人名讳,一点儿也不客气。「我家妹子身体纤弱,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客人敬酒,当主人的自然不能失礼。齐严转过头来,不疑有他,举起桌前酒杯,一饮而下,杯里瞬间已是涓滴不剩。
他吗下那杯酒的时候,圆桌旁的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当他放下酒杯,众人却都有志一同,同时转开视线,不去接触他的眼光,唯独司徒莽,还若无其事的对着他笑。
一旁的宝宝,则是连气儿都不敢喘,一颗心怦怦乱跳。
哇,他喝了!
他喝下那杯掺药的酒了!
她伸手捣着小嘴,直盯着齐严桌上已经空了的酒杯。
那可是春药啊!
慌乱又害怕的宝宝,抬头看着三姊,珠珠却正谈笑风生,对司徒莽的态度丕变,还大方的说,要挑几盆牡丹送他。
又连喝几杯酒后,珠珠站起身来,对惊慌的妹妹视若无睹,大剌剌的宣布:「我累了,先去休息,你们慢用。」临走,她还回眸一笑。
司徒莽也跟着起身。
「海夫人,请让我跟莫笑送您—程。」他大手一抓,牵起君莫笑的手,跨步追上珠珠,三个共犯同时退席,离开了大厅。
其余几个「目击者」,心里也惶恐得很,不知道主子喝了那杯酒后,会有什么反应。为求自保,他们一个又一个也找了借口,全都脚底抹油溜了。
不到一刻,圆桌之旁,就只剩下夫妻二人。
宝宝用眼角,小心翼翼的偷瞧丈夫,只见他的浓眉拧得愈来愈紧。她既是期待,又是害怕,一句话也不敢说。
屋内静默了半晌,终于,齐严开口了。
「你也回去休息吧!」他沈声说道,站起身来。「书房里还积了不少事情,我得去处理了。」
啊?这样吗?只有这样吗?
他明明喝下了春药,为什么没有半点反应,没有扑过来对她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仍旧要她独自回房?
「喔,好。」宝宝虽然沮丧又失望,还不忘克尽妻子的职责,起身送丈夫离开,直到门阶之前才停步。
齐严高大的背影,走进夜色之中,没一会儿就转过回廊,再也瞧不见了。
阶下的树丛里,突然有了动静,躲在树丛后的珠珠,猛地跳出来,满脸气急败坏,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怎么让他一个人回去?」
「呃——」宝宝吓了一跳,小手抚着心口,看着从旁冒出来的三姊。
珠珠气得直跺脚。
「还愣着做什么?快追上去啊,别浪费我花了百两银子才买来的上等春药!」
宝宝还在迟疑。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啊?」珠珠抓着妹妹,急呼呼的就往书房跑去。「快快快,别再耽搁,药性就要发作了!」
*** *** ***
书房里,灯火通明。
离开大厅时,齐严已隐约察觉有些不对劲。
他心浮气躁,无论如何,就是定不下心来,下腹隐约感到阵阵热流。他刻意抵裆,不流露半分异状,镇定的离开大厅。
只是,情况没有改善,反而愈趋严重。
回到书房里,他已是气息粗重,下腹的热流已化为火焰,在四肢百骸里燎烧,宁他燥热难耐。
原本以为,是多日不见娇妻,才会因为见着她的容貌、听见她的软语,就产生强烈得近乎痛楚的冲动。但是,就算是刻意离开,把她冷落在身后,他的脑子里,还是忘不了她。
她软嫩的耳、红润的唇,低头时,露出的白皙肌肤,她的香气,她的十指,她的眼神、她望着他的表情……
欲望如针,刺得齐严闷声一哼。
太久了。
他已经那么久、那么久,没有——
倏地,门上响起敲门声,齐严抬起头来,却看见妻子一脸惊慌,被人推了进来。
他的理智,因为她的出现,开始崩解。
「怎么了?」齐严勉强保持声调平稳,但声音却已嘶哑。
一被推进门,宝宝就转身想冲出去,可大门早已被三姊关上,乍闻夫君的声音,惊慌不已的宝宝,连吸了几口气,才敢回身开口。她脸色娇红,怯怯的看着丈夫,说出三姊帮她编好的理由。
「呃……那个……我看夫君离席时似乎有些不适,所以替你泡了杯参茶送来。」这杯参茶,是三姊从路过的仆人手里抢过来塞给她的。
「我没事。」他语音嘶哑的开口。
但是,只要她不走,很快就会出事了!
齐严站起身来,绕过偌大的书桌,脚步却前所未有的有些颠簸。他体内的那把火,煎熬得他几乎要无法克制。
「你,回去。」就连开口,都已艰难。
见到丈夫摇摇晃晃,额冒热汗,仿佛在强忍着某种强烈的痛楚,担忧就淹没了宝宝的心。她连忙迎上前,一手端着参茶,另一手轻抚着他宽阔的胸膛。
「夫君,你还好吧?」娇美的小脸,仰望着齐严。
那软甜的香气、柔嫩的肌肤,都变成莫大的影响,对他岌岌可危的自制,犹如雪上加霜。
齐严还在抵抗,伸手推门,想把她尽速送走,却发现门已被反锁。
「外头是谁?」他低头,却陡然惊觉,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不该看她的!
烛火下的宝宝,美得动人心魄。
心虚的她,不知齐严已被逼到极限,兀自摇头,小脑袋左摇右晃。「没、没啊,外头没人。」只是撒个小谎,不要紧吧?
灼亮如火的视线,牢牢盯住怀中的小人儿,无法再移动分毫。
听不到回答,她狐疑的抬头,乌黑的眼儿眨啊眨。
「夫君?」他的表情,有些儿吓人呢!
齐严的大手,不知何时已搁上她的眉头,隔着柔软的布料,轻轻的揉着她光滑的肩。他是这么想念她柔软的身子,想得魂不守舍,对她的迷恋,就像在他心里生了根,一天又一天,只是住他的心底钻得更深。
宝宝看着丈夫,只觉得他专注得太过奇怪,实在有些担心,三姊下的药是不是太重,不能产生预期的效果,反倒伤损了他的身子。
「你真的没事吗?」她柔声又问,端详着他的表情,
粗糙厚实的大手,缓慢的挪移,经过她的颈项、粉颊、下巴、唇瓣……
太久了。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尝过她的甜美?
「夫君?」
齐严猛地回过神来,火速收手。他紧闭双眼,用力摇头,但满脑子的欲望,却再也羁绊不住,怒吼着要得到她。
不行!
他早就下定决心,非要——
情欲来势汹汹,再也无法抵挡。他抓住最后一丝理智,伸手探向房门,又要去推。
啊,糟糕!
三姊千交代、万交代,一旦进了书房,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更不能让齐严离开。
见他要开门,宝宝连忙去挡,却撞上他结实的身躯,整个人一歪,手里热烫的参茶全洒了出来。
「啊!」她发出惊呼。
齐严动作奇快,眼见参茶洒出,即刻伸手去挡。大半的参茶都洒在他的手背上,烫得黝黑的肌肤很快的变红,其余的热茶,则是溅得宝宝的绸裙湿透。
痛楚稍梢减缓了欲望。
「烫着没?」他问。
「我、我没事。」顾不得湿透的绸裙烫得她难受不已,她担心的看着丈夫,握住他被烫红的大手,自责不已。「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才害得夫君被烫伤。」
「这不碍事。」
「但是——」
话还没说完,齐严已经掀起她的绸裙,瞧见她柔嫩的肌肤也被烫得泛红。
「夫君!」羞怯的她,本能的想要遮掩。
齐严却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她努力许久,好不容易才等到的话。
「快把衣裳脱了。」
脱,脱衣服?!
宝宝要强忍住,才能不欢呼出声。
噢,她是在作梦吗?齐严终于不再是要她穿好衣服,而是要她脱衣服呢!
她又惊又喜,忍住羞怯,服从丈夫的命令,用最快的速度褪下湿透的绸裙,小手摸上襟扣时,又有些不确定,歪头想了一会儿。
他要她把衣裳脱了,是只要她脱下绸裙,还是连其他的衣物也要脱?
无法判定的她,只好硬着头皮发问。
「呃,夫君,我——」
可一抬首,却只见夫君一双眼异常明亮火热的看着她,教她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
她的红唇微启,星眸迷蒙,酡红的嫩颊如玫瑰花瓣。
齐严看着身前的小妻子,不觉中伸出了大手,将她拉进怀中,低首吻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脱不脱衣裳的问题,瞬间变得无关紧要。宝宝嘤咛一声,闭上眼儿,软软的倒人丈夫怀中,迎接他热烈的拥吻。
她褪下绸裙后,在烛火下暴露的肌肤,是最后,也是最强烈的一击!
齐严的最后防线,终于宣告「失守」了。
他曾试着挣扎,但是药性催发了压抑许久的欲望,怀中含羞带怯的娇妻,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娇艳欲滴,让他欲火难耐,再也抗拒不了。
粗糙的大手,从衣裳下摆探入,扯下她的绣兜。当浑圆的白嫩落入他的掌心时,被吻得晕头转向的她,还是发出一声柔得腻人的喉音。
没有保留、没有迟疑,只剩急切难忍的情欲。
齐严低下头,用牙齿解开她的襟扣,直到整件衣裳从中敞开,露出她娇嫩难言的小巧浑圆。
她紧闭着眼,圈着丈夫的颈项,笨拙的在他颈间落下无数的细吻,才能纾解心里的羞怯。直到背后贴上平滑的桌面,又听见商册跟文具全数被扫落的声音,她才发现,已经被丈夫抱上书桌。
「嗯,夫、夫君……」她娇喘不已,脸儿嫣红,有些儿惊慌。
娇小的宝宝,躺在书桌上,双脚不但碰不到地,还因为齐严强悍的挤入,根本无法并拢双腿。他们的欢好,从来就只在床上,她难以想象,他即将就在这张书桌上,对她……对她……
热烫的呼吸,埋在她的颈间,逐寸啃吻。
嘶啦!
布料被扯碎的声音溜进她耳里,被吻得轻颤不已的她,身子微微一僵。
他、他他他他他,他扯掉了她的亵裤!
宝宝发出羞极的呻吟,闭着眼睛不敢看,却又敏感的察觉丈夫灼热的视线,就落在她的双腿之间最柔嫩的那一处。
衣裳的下襬,稍稍遮掩了她腿间红嫩的花瓣,他却掀开下襬,大手抚着她丝滑的双腿,接着就转而直袭细致的花瓣。
强烈的刺激,逼得她只能娇吟颤抖。
当宝宝以为,在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一刻更羞人的时候,齐严却俯下伟岸的身子。
「嗯,啊啊……不、不要!」她强撑起身子,慌忙想躲,无奈双腿都被他按着,根本动也动不了。
她亲眼看着,他的舌尖,舔过湿润的花核。那画面是那么邪恶、那么煽情、那么羞人……
当他热烫的唇舌,撩拨着软嫩的花瓣,让她为了他而湿润时,她全身颤抖不已,以为会在最最羞人的时候,因为这邪恶的举止而死去。
过了像是永恒那么久的时间,齐严才停止这细腻又强烈的折磨。他双眼灼亮,进出烈焰,狂野得像一头猛兽,急迫的撩起衣袍。
硬烫的男性欲望,闯入她的柔嫩,强烈的力道,直抵着她的最深处。男人的低咆声,以及女人的娇啼同时间响起。
距离上次欢爱已经太久,她几乎难以承受他欲望的全部。
「嗯、嗯嗯嗯嗯……」她柔若无骨,双眸迷蒙,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进入,不由自主的娇哼着,像具最美的乐器,只能随他摆布。
月上柳梢头,书房里春色浓浓,娇声整夜不断。
第七章
晨光乍现。
清透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缓缓迤逦而进,慢慢照亮了一夜春宵后,显得有些狼藉的书房。
昨天夜里,被打翻的黑墨,早已在地上干涸,留下点点墨迹。柔软的宣纸,以及散乱的毛笔,也被推扫落地,在地上躺了一整夜。
绸裙、小兜、罗袜,青衣、玉带、长靴,一件又一件男人与女人的衣物,从书桌上头,一路散落乱丢,从书桌直到偏厅里那张舒适的大床旁。
偏厅里头,家具样样不缺,大床靠在层层柜架旁,为的就是让历任齐家主人,在处理繁重商务中,若觑得空档,就能在此小憩。也是齐严这阵子以来,冷落娇妻不回主楼时,夜夜独眠的地方。
但是,昨夜睡在这张床上的,可不只是齐严一个人。
当日光照进偏厅,困倦的宝宝,因为陡然失去环抱在四周的温暖,而被惊醒过来。
她娇慵的睁开眼儿,正好瞧见齐严下了床,正背对着她,一语不发的穿著衣裳。
望着那逐渐被衣衫遮盖,却仍掩盖不住的男性身躯,以及他宽阔的肩背上,小小牙印以及指痕,昨夜的点点滴滴,霎时之间又涌入脑海,她羞得脸儿红红,直想钻进被子里去。
但,紧绷的气氛,渐渐让她的羞怯转为不解,甚至是惊慌。
齐严迳自套上单衣,拾起地上的衣带,在腰间绑妥,从头到尾都没看床上的人儿一眼。
她倚在床上,小手抓着丝被,遮掩着胸口,仍看着他穿衣的背影,心里却开始有些忐忑不安。
她清楚的感觉到,他辐射而出的怒意。
他在生气。
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
齐严冷着脸,穿衣绑带的动作简洁有力,却教那些上好的衣料,都因为他过度强大的力道,而发出细微的呻吟。他要是再用力一些,那些衣料肯定就要被扯裂了。
「夫君?」
怯怯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他的动作,蓦然一停,但是下一瞬间,立刻又再继续,对那声柔声娇唤完全置若罔闻。
偏厅里的寂静,以及丈夫冷然的反应,让床上的宝宝心里愈来愈慌,小手把被子揪得更紧。
齐严压抑着濒临爆发的脾气,弯腰拾起地上的发带,将披散的长发重新束起。
「夫君……我……」看着那冷漠的背影,宝宝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你……你在生气吗?」
他在生气吗?他在生气吗?
费力压抑的怒火陡然爆发了。
「没错,我在生气!」齐严一把抓起被扔在椅子上的外衣,终于转过身来。他脸色铁青,看着纤弱的妻子,厉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昨夜激情浓时,他根本无法思考,只能放纵本能,要了她一次又一次。但是等到冲动褪去,理智再度回到脑中时,他才警觉到,那样的失控绝对是有了外力介入的缘故。
他虽然苦忍多时,但那些强烈的渴望,还不足以淹没他深埋在心中,无人能知的那个决定。
宝宝畏缩了一下,在他锐利的目光下,脱口而出。
「呃,那个药——」
「药?!」齐严难以置信。「你对我下药?」
「呃,那……那……」打从成亲以来,她从没见过,他如此愤怒过。她往床内一缩,吓得有些结巴。「我没……」
呜呜呜,不是她不是她,下药的明明是三姊啦!
但是,追根究柢,三姊会对齐严下药也全都是为了她。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怎能为了躲避丈夫的怒火,就把过错全推到三姊头上呢?
望着娇妻轻颤的双肩上,还留着他昨夜太过放肆纵情时,留下的无数瘀痕,以及雪白颈上的齿印,还有那被蹂躏得几乎要见血的红唇,齐严握紧了双拳,火冒三丈的冷声开骂。
「娘她们不知轻重,乱出主意,你怎么能够一迳盲从?」
「不,不是的!」这次,真的不是婆婆们的主意啊!
齐严却听不下她的解释,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伤得你更重?」想到那种情形,他在怒意掩饰下的心就恐惧得几乎颤抖。
「我……」
他的满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全部倾巢而出。他甚少对妻子发脾气,但事态严重,熊熊的怒火燃烧挡也挡不住。
「别人要你对我下药,你就下药。如果那人交给你的,其实是毒,不是药呢?」他质问。
宝宝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责骂没有结束。
「你知不知道事情可能更糟?我可能更加失控?」
她小脸煞白,那些责骂的字句,就像是一下又一下的鞭打,狠狠的抽打在她身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
接连不断的责骂,让她手足无措,虽然几度想辩驳,齐严却不曾给她半点机会,反倒在她泪水夺眶的时候,铁青着脸迳自背过身去,套上最后一件外衣,转身踏步离开,每一个步伐,都用力得像要踩碎地上的砖。
他气过了头,甚至忘了关门,敞开的书房大门,从外吹进阵阵风来。
微凉的晨风,穿门过厅,吹得偏厅大床上的宝宝,禁受不住的频频颤抖。
齐严冷绝的背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她孤独一人,坐在偌大的床上,眼泪直掉,濡湿了被子。
他铁青的脸色、严厉的责骂,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脑海里盘桓,挥之不去,每想一次,眼泪就落得更急。
她真的不懂。不懂他为什么要凶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气愤,已经成亲的夫妻,行鱼水之欢有什么不对?
宝宝一边哭着,一边走下了床。她弯着腰,一路捡拾着昨夜被急急扯落,散落满地的衣衫,啜泣不已的将那些破掉的衣裙重新穿回身上。
齐严说,怕伤着她。但是,她的身子,早就养好啦!婆婆们明明就说,一般妇人小产,也都是一、两个月之后,就能够行房了,他还当她不懂,告诉她不必急于一时。
但,一时,是多久?
他们都八个月没行房了!
她哭着哭着,愈是想着,就愈是难过,一股脑儿钻牛角尖,无法自拔。
呜呜呜,他会那么生气,分明就是——分明就是——分明就是不想跟她「那个那个」嘛!
想起那日,在碧湖上无意撞见白小恬倚偎在齐严怀里的景况,再度浮现心头。原本的猜疑,有了各种迹象做为佐证,让她只能相信,丈夫当真移情别恋了。
宝宝心头发疼,泪珠再变成串滑落。
娇小的身躯,独自蹲在书房,一边哭着,一边收拾地上的文房四宝。虽然,她真的好伤心,但是终究脸皮薄嫩,不敢留下「证据」,让仆人们知道昨晚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直到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书房都收拾妥当后,她才红着双眼,慢吞吞的走回主楼。
*** *** ***
白云悠悠,风和日丽,跟宝宝心里的愁云惨雾,形成强烈对比。
「宝宝?」
偌大的庭院中,一声娇喝蓦地响起。
「怎么回事?」
她原本想要独自回到主楼,窝进软榻上头,忍受那一阵又一阵的心痛,却没想到,竟会在主楼门前,就遇着跑来探看的珠珠。
一时心慌,她急忙伸手,想遮住哭红的双眼。
这个举动,反而让珠珠起了疑心。
「你遮什么?」她伸手就抓,握住妹妹的小手,却见妹妹慌忙的又抬起另一只手去遮。「不准遮!你再遮我生气喽!」她娇叱。
知道三姊的脾气,宝宝的小手虽然再也不敢去遮,但小脑袋却依然垂得低低的,妄想拖延时间,能瞒得了一会儿也好。
珠珠可不放过她,双手插着蛮腰,挑眉下令。
「把头抬起来!」
心里知道,要是不乖乖照做,三姊绝对不会罢休,宝宝这才慢吞吞的,把脸儿拾了起来。
瞬间,珠珠大惊失色。
「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宝宝满脸为难,咬着粉唇,不知该从何说起。
瞧见妹妹吞吞吐吐、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珠珠倏地想起,昨日姊妹长谈的时候,所提及的齐严那一再坐怀不乱、坚忍过人的事迹。她倒抽一口气,脱口而出。
「难道,我昨晚下的春药没效?」哇,连春药也没效,难道最糟的猜测成真,齐严真的不举?
听见姊姊提起,宝宝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息的情绪,瞬间又再起波澜,泪水蓦然上涌,开始在眼眶蓄积。
「不……不是……」她摇头,泪花乱洒。
「他没扑倒你吗?」珠珠没听进小妹的言语,仍是满脸诧异,连珠炮的追问道:「该不会,他又开口叫你把衣服穿好?这不可能啊?我去买药的时候,还特别问过药行的人,不该没效才是。」药行的人,跪着保证,用项上人头担保,那药绝对有效。
「不是……不是啦……是……是……呜呜呜呜呜!」
珠珠愈说,宝宝心里愈是难受,她试着想要解释,偏偏一时悲从中来,不由得倒进三姊的怀里,呜咽不已的直哭。
「怎么了?喂,宝宝,你得把话说完,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呜呜呜,夫君他……他……」
「他怎样?」
「他心里有别人了!」
「什么?这是哪时候发生的事?」珠珠再度倒抽口气,吓了一跳。「昨天你们夫妻两个,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天,昨天就已经不好了……」怀里的小人儿,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他早就喜欢上别人了!」
什么?!
珠珠一听,勃然大怒。
「他敢到外头偷吃?」珠珠唰的一声,抽出腰间长鞭,火冒三丈的就要转身出门,找那狼心狗肺的负心汉算帐。「我这就去把他大卸八块!」
宝宝一看事态严重,连忙伸手,抱住冲动的三姊。
「不,不要啦!」
「你不要拦我!那家伙娶了我们钱家的人,还敢偷吃,我今天就把他给阉了,看他还怎么偷人!」
「三姊,不要啦……」宝宝死命抱住珠珠,泪如雨下,却还是于心不忍。「你不要去找他啦……算了,算了——」
「什么算了?怎么可以算了?」珠珠气得想杀人,听着妹妹到这个时候,竟还护着齐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这傻瓜,他都移情别恋了,干么还帮他说话?」
「可是夫君他之前,对我很好啊!都怪我……不小心小产,他才会……」说到这,宝宝又掉下泪来。在她心里,始终把这件事情当成自己的错。
「孩子流掉,你比他还难过,这算什么借口!」珠珠骂道。
宝宝只是哭着,两只小手却还紧紧抱着不放,就是不肯让三姊去找齐严。
见她这般伤心,小手偏又不肯放,珠珠只好深吸一口气,捺着脾气问道:「好吧,你说他心里有了别人,又不肯让我去找他算帐。那么,你现在究竟想怎样?」
宝宝垂泪饮泣,过了好半响,才抬起楚楚可怜的小脸,用那含泪的乌黑大眼,看着三姊说道:「我……我想回家……」
*** *** ***
夕阳西下。
地平线上的彼端,那一轮火球将双桐城外的大地,染得一片橘红。
萧瑟苍茫的旷野上,齐严策马而归,在他身后不远处则跟着一辆老旧的马车,驾车的人身材瘦小,累得满身大汗,努力试图要让自己的老马,跟上前面那位骑士。
过了一会儿,骏马与马车,一前一后的穿过了城门,经过几条大街,终于来到齐府大门的前头。
齐府的奴仆,一见主子回来了,立刻迎上前去。
齐严身手矫健,迳自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仆人,没等马车里的人跟上,便匆匆进了门。
他穿堂过院,很快的就来到主楼。
原本以为宝宝就在房内歇息,他还放刻意放轻了推门的动作,不想惊扰了她,却没想到,屋内却半个人也没有。
他先是一愣,还以为妻子仍在书房,正准备转身去找,却直觉的感觉到,好像有哪儿不对。高大的身躯在门边停下,而后穿过小厅,再度走回卧房里。
卧房中,一切井然有序。
床上的丝被是折好的,衣柜也紧闭着,桌上还搁着珠珠送来的牡丹,朵朵灿烂艳丽,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所有的事物,看来一如往常——
不,不对劲!
锐利的鹰眸,扫向夫妻同眠的软榻下。
那里,是空的。
齐严脸色一变。
软榻下头,原本搁着宝宝出嫁的时候,一同带过来的箱子,上头绣有夫妻二人名字的春宫书,这会儿却不见踪影。
瞪着那空无一物的地方,齐严忍不住上前,在软榻边蹲下,甚至还伸出大手,亲自去确认。
没错,软榻下是空的,箱子不见了!
一股寒气,蓦然窜上背脊,教他打了个寒颤。
齐严迅速起身,回头拉开衣柜,赫然发现柜子里,虽仍留有她香囊的淡淡余香,但是平常摆放在衣橱里头,属于她的衣裳,却一件也不剩。
他难以置信,瞪着那半空的衣柜,随即转身,急急跨步到墙边,将琉璃镶玉的屏风推开。
黄铜大镜前,梳妆台上,搁着她胭脂花粉的银盒也不见踪影。他强压着心头的恐惧,用最快的速度,翻遍了整栋主楼,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走了!
走得干干净净,甚至就连一块巾帕,都没留下!
齐严咬紧牙关,转身奔出主楼,冲到了书房,中途甚至撞倒了他特地去邻城请来的女大夫。他疾步狂奔,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去扶那位女大夫,只笔直往书房跑去。
书房里,如主楼一般整齐干净。
宝宝还是不在那里。
洒落地上的黑墨,已经让人擦拭干净,就连散落的毛笔,也被一一挂回笔架,齐严瞪着那张被收拾干净的桌案,只觉得一阵茫然。
眼前太过清楚而明了的事实,让他震惊得无法思考,直到身后传来总管不安的询问,才终于回过神来。
「爷?」
齐严回身,如梦乍醒,开口便问。
「她人呢?」
「少夫人她——」总管咽了下口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脸色发青的王爷,嗫嚅的回答:「呃,啊,那个——少夫人她、她走了。」说出这句话,几乎要用掉他十年的寿命。
「走?走去哪?」齐严直到胸口发疼,才发现自己竟气恼得连呼吸都忘了。「为什么不阻止她?她身子骨尚虚,怎么可以让她出门?」
「三姑娘,呃,我是说海夫人,她很坚决的,非要带少夫人回府作客不可。」总管深吸了口气,不敢看向主子。
唔,少夫人哭得泪涟涟的,谁都舍不得对她说声「不」。再加上珠珠又那么凶,手里的鞭子,啪啪啪的直敲手心,一副正愁找不到人可以狠狠抽打一番的表情,所有人都没有勇气,阻止两姊妹的行动。
齐严怒咒一声。
「她们离开多久了?」
「午时前就已经出发了。」
午时?
该死,现在都近晚了!
他迅速的走出书房,开口暍令。
「备马!」
「是。」
齐严边往大门走去,边对总管咆哮下令。
「立刻飞鸽传书给海东青,要他把少夫人留住,我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去!还有,告诉他,把他自己的女人管好!」
「是。」
总管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目送着主子出门。
不过——呃,要请海爷把海夫人管好?这可能吗?
看着齐严的背影,总管在心里暗暗决定,在写给海东清的信里,这句话还是省略得好。
第八章
「她在哪里?」满身尘土,如凶神恶煞般的男人劈头就问。
京城外,富丽雅致的严家大宅里,钱金金坐在黑檀木太师椅上,微笑的看着来人,手里摇着红纱纯扇,用最客气友善的口气回答:「我不告诉你。」
骇人的怒叫声,陡然传遍严家大宅,即使隔着老远,听来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该死的,你非说不可!」
钱金金微笑着,言简意赅。
「不。」
齐严捏紧拳头,目露凶光,有那么一瞬间,冲动得想杀掉眼前那个正慢条斯理在喝茶,一派轻松自若的钱金金。
轰然的怒火,在他脑子里流窜,他气得头顶几乎要冒出烟来。
这个女人是齐家在商场上合作多年的合伙人,也是他爱妻的大姊。但是,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事,就是跟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打交道!
要不是因为,严耀玉也坐在一旁;要不是因为,一切必须为了大局着想;要不是因为,砍了钱金金,此生就不可能再见着娇妻的面。他是多么多么想,当场就把这个女人砍成两段!
除了钱金金,身为钱家三女的钱珠珠,也是他咬牙切齿、朝思暮想,想亲手活活掐死的目标。
知道宝宝被珠珠带走后,他没日没夜的策马奔驰,等到了边疆,见着了海东青,才赫然惊觉自己中计了!
珠珠为了隐瞒去处,派了一队人马回边疆,但自个儿却带着宝宝,选了另一条路护送她回到京城。
等到齐严察觉,在边疆气得双眼赤红时,她们早已回到了京城。
他策马转向,咒骂不已,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京城,把随身的属下们远远抛在后头,几乎要累死胯下的骏马,直冲进严家大宅时,已经多耗去了一段时日。
看着全身的骨骼,都因为强忍怒气而嘎嘎作响的妹婿,金金花了更多的时间喝完手中那杯雨前龙井,才搁下了茶碗。
她浅浅一笑,兰指如勾,温润如玉,额上的银锁珍珠轻轻摇晃。「我说,齐大当家啊,你是有多大本事,竟然能让妻子跑了一次又一次?」两人新婚的时候,宝宝也曾因为富贵锁而出走过一次。
齐严身子一僵,拳头捏得更紧。
「她是被人带走的!」他咆哮。
「是吗?」金金挑眉,轻摇着红纱执扇,饶富兴味的说道:「可是,宝宝亲口告诉我,她是自愿离开的。」
坐在一旁的严耀玉,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刚好在家,否则心爱的妻子,可能老早被齐严砍了。
他望着妻子,微微摇头,暗示她别说得太过火,她却假装没看见。
「先前那次我帮得了你。但是这一次呢,我是站在她那边的。」她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显,不但不会帮助齐严,还会用尽办法帮着宝宝躲避他。
齐严怒火中烧,气得眼前昏黑,掌心几乎要被捏出血来。
「她要是出了事,谁负责?」
「我负责。」金金笑得仪态万千,话里却不忘挖苦。「再怎么说,她可是我的宝贝妹子,我可不像某人,有那么狠的心肠,舍得对她凶,还让她哭着离家出走呢。」
炯亮的黑眸,狠狠的瞪着金金。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齐严的咆哮,吓得丫鬟们脚都软了。「她进了我齐家的门,就已是我齐家的人!」他已经受够了让这些女人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金金却摇了摇头,摆出—副耐着性子,愿意原谅他的无礼,还宽宏大量,愿意循循善诱的模样。
「齐大当家,您要想想,当妹子受了欺负,我这个做大姊的,岂能够袖手旁观?」她问。
齐严再也没了耐性。
「她到底在哪里?!」
砰!
一旁有个丫鬟,被他这一声怒吼,吓得昏倒了。
金金却神色自若,回答得极快。
「她现在不想见你。」她的红唇噙着浅浅的笑意,当齐严不在场似的,故意装作感叹不已的模样,频频摇头。
「唉啊唉啊,有谁想得到呢,堂堂齐大当家,手上有如山的金、如海的银、齐天的珠宝,遍地的彩缎。但是,富贵如此又有何用?老婆还不是跑了。」
齐严脸色铁青,瞪着金金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把她交出来!」
该死的,做丈夫的要见妻子,这有什么不对?
金金却仍摇头。
「办不到。」她笑吟吟的,还特地指点他。「齐大当家,让我劝你几句。就算没了富贵锁,也不代表你们之间就再无隔阂。就算是夫妻,心底有什么话,也得说清楚,才能知道彼此的心意,闷着不说,只会徒增误会。」
听了宝宝的哭诉,她心里也大略猜出,这对夫妻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把所有事情全兜在一块儿,想了又想,决定这一次得让齐严多少受点教训。
其实,这也是为了这对夫妻好呢!
啊,她这个做大姊的,是多么为妹妹跟妹婿着想呀!
始终不言不语,只温文浅笑地坐在一旁充当妻子护卫的严耀玉,瞧着金金姣好的侧脸,很想问问她,既然能对着齐严说出这些大道理,自己是否也能说到做到?
但是,因为熟知妻子的性格,所以他很聪明的选择了闭嘴,什么都没问。
齐严咬紧牙关,一字一字的,把话从嘴里迸出来。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喔?」金金一点儿也不恼,耸耸肩膀。「那么,您就当我多事吧!」
说完,红纱统扇一挥,她笑吟吟的开口下令。
「来人呀,送客!」
*** *** ***
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
天际皓月当空,湖畔则是风景如画,柳叶飘飘、金桂飘香。湖面上也热闹得很,富贵人家们的画肪,在绿波中飘荡,一艘比一艘精致华丽。
最吸引众人目光的,该属南宫家的画舫。
说起原因,可不只是因为南宫家是江南名门大户,窑场里出产的瓷器,精美绝伦,闻名天下,利润难以估计,人人钦羡不已;更是因为,画舫上有着大名鼎鼎的美人儿。
南宫家的少夫人,京城钱家次女银银,正趴在丈夫的腿上睡得又香又甜。尽管小桌上摆放的精致糕点,全是跟制饼名人订做,个个价比黄金,她也很不给面子的,只咬了几口就搁下睡去。
一身白衣蓝绣的南宫远,也不唤醒她,放任她闭眼睡着,轻抚着她的发,眼里满是怜爱。
夫妻二人的恩爱,瞧在一旁的宝宝眼里,真是五味杂陈。
她一小口一小口啃着手里的月饼,转开了视线,望向天际的明月,不由自主的悄悄叹了口气。
自从她离家出走,在姊姊们的安排下,躲进南宫家算起,转眼也已经五个多月了。
虽然,这里的所有人对她处处呵护,照顾得体贴入微,没有丝毫的轻忽怠慢,但是她的心情,还是会时常跌入沮丧的深渊。
起先,她还以为,齐严并没有在找她,所以既伤心又难过,窝在房子里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听了二姊提起,齐严四处在找寻她,她才止了泪,知道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她的。
她甚至担心,他会不会找不到她?
有好几次,因为思念难熬,折磨得她什么都不顾,多想赶回双桐城,只为了见齐严一面。端午节那个时候,她甚至已经打包妥当,就要离开南宫家了,但所有人都担心她的身子,不许她远行,好说歹说,才又把她留住。
湖水飘荡,一艘画舫经过,船上传来丝竹乐响,一个女人正唱着婉转情歌,语调软软,令人陶醉。
宝宝的眼圈儿却蓦地一红。
她想起了那个艳丽多情,还曾倚偎在齐严怀里的白小恬。
这漫长的五个多月里,齐严跟白小恬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呢?她曾经忐忑的问过二姊,要是齐严舍弃她,去找了白小恬,那她该怎么办?
二姊虽睡意浓浓,却说得一针见血。
「要是齐严这么轻易动摇,那你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唔,话是没错啦,但是……但是……呜呜呜,她好想好想他喔!
一滴清泪落下,在绸裙上晕开。宝宝泪汪汪的,忍着不要哭出声,嘴里甜甜的月饼,突然有了一丝苦意。
这几个月来,她的心情总是起起伏伏,从没有平静过。
尤其在这个团圆的日子,她心里头对丈夫的思念,就更加的浓烈。大伙儿都在赏月、赏桂花,她却是一边吃着月饼,一边流泪,目不转睛的望着逐渐远去的画舫。
去年中秋,他们在家中赏月,她窝在齐严的怀里,不论是心里还是嘴里,都是化不开的甜蜜。
今年中秋,他的怀里会不会有了别人?
她愈想愈伤心。
呜呜,说不定,他这会儿怀里抱的就是那个白小恬!
泪珠一颗又一颗,像断线珍珠似的不断往下掉。她小声啜泣着,被脑海里不断涌出的想象,弄得心神不安,要不是身子不允许,她甚至想立刻启程,早一刻赶回双桐城。
前方不远处,驶来一艘船。
跟湖上其他的画舫相比,那艘船显得与众不同。每艘画舫都是灯火通明,笑声不绝,唯独那艘船,只在船头点了一盏灯,为站在船头的人,映出一个剪影。
不知怎么的,在她朦胧的泪眼里,那人的身影竟跟齐严有些相似,
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有过太多太多次错看了某人的身影,以为是齐严终于找到她了。但是每一回欣喜的情绪,结果都是落空。
但,就算如此,她这会儿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直望着黑船上的人影瞧,即便是误认,也不愿意错过。
呜呜,好像,真的好像!
宝宝又拿了一个月饼,边哭边吃,虽然心里很想专心哭泣,好好想念丈夫,却还是控制不了日益旺盛的食欲。
黑船愈来愈近。
船头的人影,愈看愈像她心里惦念的那个人。
正当宝宝咬着月饼里的咸蛋黄,担忧再这么吃下去,齐严会不认得她的时候,那艘黑船已经飞快的驶近,到了南宫家的画舫旁。
站在船头的男人,身影更鲜明。她甚至可以看清那人的长相——
啊!
那张脸好像——不,不是好像,分明就是——
原本捏在手里的月饼,因为过度的讶异,从手中掉落,在船板上滚着滚着,就扑通一声,滚进了湖里。
黑船上的男人,跳上了南宫家的画舫,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宝宝目瞪口呆,小手揉了揉眼睛,揉了好几次,才能够确定,自个儿不是眼花了。站在她眼前的,真的就是——
「夫、夫君?」她的想念终于让幻象成真了吗?
轻颤的小手不确定的往前探,还没摸着面前的男人,确定他是不是她的想象,可怕的咆哮声,就陡然的响起。
「你竟敢离开我!」
扑通扑通!
邻近几艘画舫上的人,被怒吼声吓着,好几个失足落水,引起一阵的骚动。
齐严气疯了!
钱家几个姊妹联手,在金金的运筹帷幄下,竟能耍弄他接近半年!
这几个月来,他南来北往,不知奔波了几趟,用尽各种办法,胁迫、利诱,甚至是重金悬赏,却还是寻不见妻子的下落。
等到他收到消息,知道宝宝其实是躲在他曾造访过无数次的南宫家时,时序已近中秋。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漫长难熬的日子!
当他终于在南宫家的画舫上看见妻子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是想要狠狠抱住她,还是抓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摇晃。
坐在一旁,抱着妻子的南宫远,看见齐严跳上船来时,还露出有礼的微笑,对他点头示意,没有半点身为共犯的愧疚以及歉意。
可怕的咆哮,轰得宝宝头昏眼花,小手忙遮着双眼,眼儿一只睁、一只闭,原本想扑进丈夫怀里一诉相思的冲动,都被吓跑了。
「我,我……」
「这几个月来,你都躲到哪里去了?」齐严的声音,夹带着强大的威吓,声音一字大过一字。
「我都在这里啊……「她小小声的说。
回答她的,是好大声的抽气声。
齐严仰起头来,紧闭着双眼,巨大的身躯颤抖,努力强忍着冲过去,把一旁的南宫家夫妇当场扔进湖里的冲动。这对夫妻,说起谎来还真是不眨眼,两个月前他才来找过的,他们却骗他说,宝宝去了嫁到南疆的五妹贝贝那儿,害他又白跑了一趟。
他气得咬牙,不过,眼前的逃妻可得先处理,省得又让她给溜了。
暂时搁下想掐死南宫夫妻的怒火,他睁眼,看着身前脸色苍白的小妻子,怒声严厉责问。
「你就没想过,我会有多担心吗?」
「我……」
「你知道这几个月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
「你知道家里的人为了找你,耗尽多少心血吗?」他没有告诉她,在找寻她的过程中,最是劳心劳力,日日煎熬得五内俱焚的人,其实是他。
「我也想回去啊!」宝宝委屈的说道,被骂得眼儿又红了。「可是……可是……可是我走不了嘛!」呜呜呜,讨厌啦,为什么才一见面,他就这么凶的骂她?
「是你走不了,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回去?」怒火中烧的齐严,额上青筋直冒,根本听不下她的解释。
宝宝唇儿轻颤,吓得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也忘了,当初离家出走是为了什么缘故,被他连连吼骂,整个人就愈往椅子里缩去。
「我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齐严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猛地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给她再度发言的机会,霸道的拉起她,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立刻就要带她离开,启程回双恫城。
强大的拉扯,不但把她扯离椅子,还握得她手腕发疼,忍不住轻呼。
「啊!」
那惊慌又恐惧的声音,穿透愤怒的迷雾,渗进齐严的脑中。就算再生气,对她的关怀,仍在他心里根深柢固,恼怒的他回过头,望向多月不见的妻子。
就在这个时候,齐严看见了!
妻子纤瘦的身子,虽然娇美如昔,但是原本平坦的小腹,这会儿却鼓得高高的,像是在衣裳下,塞了一颗球儿。
原本怒火腾腾的他,蓦地全身僵硬,双眼直瞪着她的肚子,一眨也不眨。
四周陡然静了下来,身为齐家的掌权者,日理万机、手握无数财富的齐严,难得的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很缓慢的,他伸出手,抚上妻子的小腹。
在衣裳下头,是圆滚滚的肚皮。
当他的手,平贴着宝宝的小腹时,甚至还感觉到一阵轻轻的踢动,就像是正在回应他,对他这个「参与者」,正式宣告自己的存在。
齐严的脸色,比初雪还要苍白。
好不容易,他缓缓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望着妻子。
宝宝一脸无辜,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满脸歉意的告诉他。
「我怀孕了。」
齐严双眼发直,只是瞪着她,脸色愈来愈难看。
她忍不住伸出手,抚着他的脸庞,却发现他身子发冷,活像是被人从冰块里挖出来似的。
「夫君,你还好吗?」她担忧的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齐严不言不语,高大的身躯,往后一倒。
咚!
他昏倒了。
第九章
任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看见丈夫昏倒,宝宝的心里瞬间只剩担忧。她慌忙蹲下,轻拍着丈夫的脸,担心的直唤:「夫君?夫君?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原本退守在一旁,不敢打扰夫妻相见的仆人们,这时才有勇气上前,倒水的倒水、扇风的扇风,还有人拿了一壶又苦又浓的清醒茶凑过来,考虑着要不要捏着齐严的鼻子,从他嘴里灌下去。
南宫远也抱着妻子缓步走了过来。
齐严倒地时,发出的巨大撞击声,把甜睡中的银银也给吵醒了。她睡眼朦胧,瞧着众人忙成一团,随口问道:「怎么回事?」她睡得正甜,还没完全清醒呢!
「齐严来了。」
「喔,他总算找到宝宝了。」她眨了眨眼,好奇又问:「那,他干么躺着不动呢?」
「他昏倒了。」南宫远答道。
昏倒?
堂堂齐府当家、北方巨擘,是遇上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他昏倒?
好奇心赶跑了瞌睡虫,银银离开丈夫的怀抱,走到齐严身边,跟苦在忧心忡忡的宝宝身边蹲下。
「他怎么会昏倒?」银银问,还伸出手戳了戳昏倒在地的男人,确定他是真的没了意识。
「我……我也不知道啊,他刚瞪着我,伸手摸了我肚子,然后突然就……」他昏倒的那一幕,着实把她吓坏了。「夫君、夫君?」她握住冰冷的大手,还用仆人刚刚送上的湿手绢,轻拍着他的脸。
在声声呼唤下,过了一会儿,齐严才醒了过来。
「夫君?你还好吗?」
月儿当空高挂,照亮了心爱娇妻的面容,齐严眯起眼睛,一时之间意识还恢复不过来。
「你跑到哪里去了?」他脱口而出,问出这几个月来,每日每夜盘桓在他脑中的疑问。
宝宝满脸无辜。
「我?我哪儿都没去,一直在这儿呀!」
睡眼惺忪的银银,先打了个呵欠,也不忘替妹妹作证。「对啊,她一直都在这儿的,没趁你昏倒时逃走喔。」
昏倒?
他昏倒?
不,他才不可能会昏——
回忆闯进脑海,他陡然想起,意识中断之前所看见的景象。他火速低头,再度确认,果然就瞧见宝宝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仰头望着他。
齐严的脸色,因为震惊而再度刷白。
「你怀孕了?」他的嗓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
宝宝望着丈夫,怯怯的点头。
「嗯。」就因为这样,她才无法远行嘛!
齐严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高大的身躯也摇摇欲坠。「你——你——」他张着嘴,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你又要昏倒了吗?」一旁的银银,很感兴趣的问。先前那次她没有瞧见,这次她可要噍个清楚才行!
这兴味盎然的口气,却让齐严恢复少许镇定,他收摄心神,看着妻子隆起的肚子,连连深吸几口气,才转过头,沈声下令:「把船开回去!」
船上的仆人,听见这声魄力十足的命令,竟也忘了这人只是客人,而不是主人,立刻咚咚咚的跑开,很快的各就各位,将画舫慢慢掉头,往岸边驶去。一旁的那艘黑船,也跟了上来。
所幸,身为主人的南宫远半点也不在意,任由齐严发号施令,始终保持着淡然的兴趣,在一旁作壁上观。
心有余悸的宝宝,仍握着丈夫的手,担忧的追问:「夫君,你的脸色还是好苍白。」
她声音柔柔,忘了他的凶、忘了他的骂,只忙着确认,他是否无恙。「你确定你还好吗?」
不好!
齐严没将话说出口,只是反手握紧她的小手,双眼仍盯着她的肚子。盯得愈久,他的脸色就愈苍白,—旁的银银表情就愈是期待。
瞧着丈夫的脸色,宝宝心头一紧。某个可怕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让她顿时全身发冷。
可能吗?
会是那样吗?
难道他——难道他——
终于,她鼓起勇气,红唇轻颤,悄声问道:「夫君,难道,你不希望我有孕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咆哮。
「你在说什么废话?!」
他怎么可能不渴望她能为他生下孩子?但是,她上次怀孕,差点就丢了小命,让他至今回想起来,仍是心惊胆战。而经过数月的折腾,好不容易寻见逃妻,迎接着他的,竟是她再度怀孕的事实。
在齐严心里,对娇妻的疼爱,其实早已远远超过对继承人的期待。他苦忍那么久,不愿意跟她同床共枕,私下遍寻避孕的法子,却又舍不得她再喝苦药,才会一拖再拖,延宕了那么久。
怎么料想得到,一包春药就让他失去控制,而且还让宝宝再度有了身孕!
望着她隆起的肚子,他再度觉得一阵晕眩。
偏偏,齐严的怒吼以及接踵而来的沈默,让宝宝全想岔了去。
她眼圈儿泛红,眼里泪花乱转,小手捣住胸口,疼得难以呼吸,就像是齐严刚刚做的不只是回答她,而是拿了一把刀,狠狠戳进她的心口。
呜呜呜,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难怪他不肯跟她共享鱼水之欢;难怪缠绵过后他会勃然大怒。他果然是不想要她再度怀孕!
既然他都不要孩子了,那怎可能会要孩子的娘?!
那、那、那那那那,那他还来找她做什么呢?
伤心不已的宝宝,再也无法面对丈夫,她的泪水滴滴答答的掉,当场甩开齐严的手,转头就奔向船舱。
身后传来喝令。
「站住!」
她才不要!
那声狮子吼,没让她停下脚步。
砰的一声,船舱的门,被用力的关上。
画舫甲板上,陷入一片沈寂。
蓦地——
「啊!」
一声娇脆的低呼,引得众人转过头去,只瞧见银银抚着胸口,看着脸色惨白的齐严,慢条斯理的说:「你吼得好大声,吓死我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银银也是小腹浑圆,怀着数月身孕。不过,他可管不着别人家的事,他挂念的还是宝宝。
「她——」
银银伸出指头,朝着他摇了摇。
「你要是再吼,肯定会吓着宝宝喔!」她提醒。
齐严全身一僵,涌到嘴边的咆哮,瞬间全咽回肚子里了。
银银赞许的一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眯着眼儿,绕过表情凶狠却脸色发白的齐严,晃到舱门前,伸手敲敲门。
「宝宝,你还好吗?」
紧闭的花窗门开了一条缝,银银推门而入,却不给任何人机会,再次把门给关上。
所有的人都听见了门里传来宝宝的啜泣声。
那伤心的哭声,一声又一声的传来,而站在甲板上的齐严,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隔着那扇花窗,听着妻子的声声啜泣。
天际的月儿,仍是那么明亮、那么美。
中秋佳节,花好、月圆。
但,人呀,却是尚未团圆。
*** *** ***
江南风光无限好。
这儿的米是香的,这儿的人是笑的。
虽已人了秋,这儿的风,却仍是暖的。
照理说,八月的江南,正是舒适凉爽的时节,可备受呵护的宝宝,一颗心却跌进谷底,整日愁眉不展,再也无法好好欣赏江南的秋日美景。
她的心里始终忘不了,那一夜在画舫上,齐严瞧见她怀孕时的反应、表情,跟他吼出的话语。
你在说什么废话?!
呜呜呜,他竟然说,她说的是废话!
想着想着,宝宝伸出小手,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像在安抚着腹里的小生命,心头却感到—阵酸楚。
自从那夜,齐严吼了她之后,她就伤透了心。画舫靠岸后,她坚持躲在二姊身后,不肯接近齐严,哭红的双眼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却跟在南宫家的车队后头,一路跟回了南宫家,甚至还大剌剌的住了进来,从此之后只要她离开房间,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每次都不曾缺席。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宝宝实在想不透。
既然他不要孩子,那又为什么非要处处跟着她,一副非将她留在身边的模样?
是因为,他的男性自尊,不允许妻子逃离视线吗?还是说,他觉得她离家出走,是有辱齐府跟他的声望?
她想了又想,却还是猜不透齐严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从来不告诉她,他心里的盘算,她也不敢再去追问,就怕会从他嘴里,再听见什么更教她伤心的话语。
某天清晨,宝宝被丫鬟伺候着梳洗打扮妥当,还去找了银银,一块儿用过早膳后,才刚踏出偏厅,就瞧见齐严已经守在月洞门外。
他的肩头上,有着几片枫红落叶,一看就知道,是已经站在那儿有好一会儿了。
看见姊妹二人,他劈头就问:「你要去哪里?」
宝宝故意转开头,躲在二姊身后,低着小脑袋,就是不肯回答。
「我们要去城西的绣水街。」银银呵欠连连,没力气陪这对夫妻玩猜谜游戏,干脆直接答了。
唉,她睡得正香,却一大早就被宝宝挖起来。会挑这么早的时候出门,为的就是要避开齐严,哪里想得到,都还没出门就被他撞见了。
这个男人,到底守在这里多久了?
不过,算了,撞见也好啦,让齐严跟着,总比让他为了找宝宝,翻遍整座定遥城,如凶神恶煞的四处搜寻来得好。要知道,这阵子以来,只要见不到宝宝的踪影,南宫家在城里的店铺,就要遭殃一回,搞得大伙儿叫苦连天的。
「我跟宝宝会坐马车去,你想要跟来的话,就快教人去备马。」交代清楚后,银银就牵着妹妹的手,穿过庭院、小桥、长廊,往大门走去。
但,很奇怪的,直到她们到了大门,准备要上马车时,都没有再瞧见齐严出现。
这下子,宝宝可忍不住了。
她频频回顾,却只瞧见,刚从主厅走出来要陪着她们同行、一块儿上街的南宫远。
齐严呢?
他人呢?
他怎么没有跟上来?
在丈夫的搀扶下,早早上了车的银银,回头发现妹妹还站在原地,不断往大门内张望,便问:「怎么了吗?」
宝宝脸儿一红。
「没、没什么啦!」她伸出小手,在丫鬓的搀扶下,也坐进了马车。
才刚坐稳,她却又忍不住,透过马车的窗格,伸长了脖子,朝车外张望。只是,不论她望得再久,马车外头,仍旧只见翻身上马的南宫远。
银银老早就发现妹妹心不在焉,主动开口提议。
「其实,我们也可以要人把布全送到家里来的。」这么一来,她就可以回房,再去睡个回笼觉了。
被看破心思的宝宝,俏脸又红,连忙摇头。
「不用了,我们走吧。」昨天可是她主动提议要出门走走的。这会儿怎么能够因为不见齐严的踪影,就改了主意呢?
银银也不再多说,只是敲了敲车板,马车便缓缓往前行去。
车窗外头,南宫家逐渐远去,直到马车转过了弯,才终于再也看不见南宫家宏伟的大门。
而齐严,还是没有出现。
*** *** ***
这一路上,宝宝的心思像浪潮般起伏不定。
她原本以为,齐严会如同先前的每一次,再度尾随而来,亦步亦趋的守在她身后。
怎么知道,这回二姊把目的地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后,他却一反先前的态度,没再跟来了。
想着想着,宝宝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小脸显得落寞而惆怅。
马车载着两个孕妇,在定遥城内缓缓前行,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穿过大半座城,来到了城西,在绣水街的街口停下。
定遥城位于大运河畔,原本就是南方第一大城,城内居民富庶,商行聚集。
而城西的绣水街,便是布商聚集之处。放眼望去,整条街上都是卖布的商行。这儿的布料,从最贵的丝绢,到最便宜的麻料;从最素的白,到最精细的刺绣,样样都不缺。据说,全国的布料都能在这儿买到,甚至连番邦的花样,也能在绣水街里瞧见。
南宫家的丫鬟,一等马车停了就先行下车,而后才掀起竹帘,迎下马车里头两位娇贵的人儿。
趁着这段路又睡了一会儿的银银,先被南宫远抱下马车。而宝宝则是慢了一步,才走下马车。
只是,绣鞋才刚落地,她就立刻察觉,四周状态明显有异。
抬眼望去,只见原本应该热闹无比、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绣水街,今天竟反常的不见半点人潮。
长长的绣水街上空荡荡的。
人潮不见了,倒是各家店的老板都笑得合不拢嘴,带着自家员工,站在门外恭迎着。
最前面两家店的老板,一看见南宫家的马车到了,赶忙凑上前来,其中一个富态圆润的老板,抢先开了口。
「齐夫人、南宫夫人,在下宗大富,容我代表绣水街欢迎两位夫人的光临。」
另一位老板,也拱手说道:「两位夫人请放心,主爷已经交代过了,我们已将整条街清空,您俩大可慢慢逛,若有看中眼的布料,只要说一声,咱们自会亲自送到南宫府上。」
宝宝眨了眨眼,望着两位老板跟两人身后,那一大群正热切等着她们前去挑布的人们,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这么大的阵仗,让银银也醒了过来。她躺在丈夫怀中,左瞧瞧、右看看,很感兴趣的问:「你们说的主爷是谁?」
「啊,南宫夫人还下知道吗?」胖老板呵呵笑着。「主爷便是齐爷啊,他方才已买下了整条绣水街,教咱们暂时清空了客人,好让夫人们逛得轻松些。」
不久前,齐家钱庄的人扛着大箱大箱的银票,来到了绣水街,传达齐严的命令,言明要买下整条街。
若换做是别人,布商们或许还心存怀疑。但是,齐家钱庄的信用可是有目共睹,从齐家钱庄开出的银票,与白花花的银子没两样。而且,银票上的数目全都高得惊人,让每位老板心花朵朵开,二话不说就把店卖了。
听了对方的解释,宝宝当场愣住了。
齐严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买下整条街?
正当她讶异不已的时候,就见后头的人让了路,一身黑袍的齐严,骑着骏马,朝着她笔直而来,直到她面前才翻身下马。
她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傻傻的望着他。
齐严也是不言不语,紧抿着薄唇,沈默的望着她。
半晌之后,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脱口问道,已经忘了自个儿曾暗暗决定,不跟他讲上半句话。
绣水街是南方地区最大的布料流通地,要买下整条街,就连出身富贵人家的宝宝,都不敢想象,他是花费了多少银两。
难怪,今早出门后,就不见齐严的身影。他肯定是策马赶来,抢在她们到达前,就撒钱把整条街都买了下来。
齐严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的南宫远帮着开口了。
「想必,齐兄是护妻心切,怕你在人群中被挤着或碰着,因此而受伤,所以才会把整条街买了下来。」
一丝暖暖的甜,蓦地涌上心头,稍稍缓解了宝宝心里因齐严先前的责骂以及言语,而感受到的痛楚。
她的心,有了些许动摇,
但,只是一些些,并不是全部!
宝宝瞅了齐严一眼,发现站在面前的他始终望着她。
他这般对她,说不感动那可是假的,但是只想到他先前说过的话,以及双桐城里那位花魁,她的心里又再度难受起来了。
她小嘴微张,几度想和他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只能咬着唇,绕过他往前走去。
小小的绣鞋,刚往前踏了几步,就有人连忙从店里,拿出一叠又一叠的软垫,用最快的速度,铺满了整条大街。
南宫远见状,不由得微微一笑。
「有这个必要吗?」他问,
「我不要她有任何跌倒摔伤的机会。」齐严如此回答。每回,她走路时若是踉跄一下,甚至打个喷嚏,都会教他为之心惊。
他原本的打算是一找到宝宝,就要带她回双桐城。但是现在她有了身孕,就算她肯跟他回去,他也不敢带着她上路。
男人间的对话,宝宝都听进了耳里。
她故意硬着心肠,没有回头,跟着二姊走进商行,开始挑起布料,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偷看他是否跟了上来。
齐严始终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没有离开。
第十章
九月。
居住在南宫家的齐家夫妇,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宝宝不再总是处处躲藏着齐严。而齐严照旧日日跟在妻子身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夫妻之间的话不多,倒也不再是处于先前的冷战状态。
那一日,秋高气爽,风轻云淡。
倚在凉亭内赏花的宝宝,被催人欲睡的秋风,吹得眼皮沉重、睡意浓浓,差点也要跟二姊一样,倒卧在软榻上睡去。无法再承受,见不着她的相思之苦。
庭院里很安静,静到可以听见,随风吹来隔着老远的大厅那边,所传来的模糊声音。
低低的交谈声里,有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低沈嗓音。
司徒莽远从北方赶来,带了不少文件商册要让齐严批阅。这阵子以来,齐家的重要商事,都会专人由双桐城送来,齐严甚至下令,在定遥城里头设下重要据点,以便就近处理繁杂的商事。
只是,耗去他最多时间与心思的,仍是宝宝。
用过午膳之后,男人们都去了前厅,是两姊妹一再保证,绝对不会乱跑,齐严才拧着眉头,又再三交代下人,得要好好照料,才去了前厅。
他离去之前,黑眸里的牵挂,让她心里的防备,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被攻陷了下少。
他,是那么惦念着她吗?
瞧着凉亭之外,随风摇曳的花草,宝宝漫不经心的接过丫鬟递水小的甜汤,轻啜了一小口,冰糖燕窝如云一般在嘴里化开。
才刚要喝第二口,远远就瞧见,另一个丫鬟匆匆的走了过来。
知道银银嗜睡,怀孕之后又睡得更多,丫鬟不敢扬声,只好趋上前来,压低了音量告诉宝宝。
「齐夫人,外头有位自称是老秦布庄的秦老板,送了几匹布来,说是我家夫人请他送来的。」
「喔?」
逛绣水街的那日,她们是订了不少布,准备替肚子里的孩子预先做几套衣裳。只是,有些布料在商行里只有布样,并没有存货,老板们拚命道歉,承诺会尽快调货,这几天以来,已经有不少布商将布匹送进了南宫家。
「秦老板人在哪?」她问。
「已请到花厅,正在等着了。」
见二姊睡得正熟,宝宝放下甜汤,起身说道:「别吵她,我去看就行了。」
「是。」
丫鬟领着她,来到了花厅。只见雅致的花厅里,一名瘦削的男人正候着,身旁还跟着两个助手,脚边就搁着偌大的布箱。一见她来,男人便立即从位子上起身,
「夫人。」
「秦老板,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不会、不会,夫人您客气了,我替您把布送来。」他摊开了桌上的布匹,笑容可掬,热切的道:「您瞧瞧,这锦缎可是您要的颜色及花样。」
靛青的布料,在厅堂里展开。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来面生得很。只是,逛绣水街的那日,她因为齐严而心神不宁,店家老板们的面孔,在她的记忆里全部有如浮光掠影。
就因为如此,她全然没有戒心,就走上前去,准备细看那匹布。
谁知道,就在宝宝倾身的瞬间,站在秦老板背后的助手,闪电般伸出手,朝着丫鬟的后颈劈去。
丫鬟遭此重击,立刻昏了过去,
宝宝大惊失色。
「啊,你做什么?」
秦老板动作奇快,从另一匹布中抽出了一把刀,迅速架到她的脖子上,原本和蔼可亲的笑容,早已全不见踪影,只剩满脸凶残。
「别动,不要乱叫,不然我就宰了你!」
大刀横在她颈上,刀锋紧贴着她的肌肤,寒气逼人,宝宝全身僵硬,哪里还敢再乱动。
另外两个男人,打开脚边的布箱,搬出箱子里头的布,直到搬空了之后,抵在宝宝颈间的大刀,又紧了一紧,秦老板冷声命令。
「蹲到箱子里去。」
「什么?」她睁大了眼。
啊,不会吧?又要进箱子?
「快蹲进去。」见她不动,秦老板眼里有了杀意,「再不进去,我就把这丫鬟给宰了!」
宝宝急忙摇头。「我进去,立刻就进去,你别伤她!」
虽然知道,她这一蹲进去,怕是不会有人知道她出了啥事。但是,为了丫鬓的小命,跟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根本不敢妄动,只得乖乖的跨进衣箱,依言蹲下。
「等会儿,你要是发出半点声音,就别怪我手里的刀不长眼。」
她手心冒汗,害怕得都快喘不过气来,双手本能的抱着小腹,下意识保护孩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快哭出来了。
对方冷哼一声,翻起衣箱的盖子。「等你丈夫南宫付了赎金后,你再自己去问他吧!」
咦?
什么?
宝宝猛地—愣。
丈夫?南宫远?
她正要开口,告诉对方搞错了对象的时候,衣箱厚重的盖子,已经砰然盖下。她伸出手,敲着木箱上盖。
「秦老板,你搞错了,我——」
话还没说完,亮晃晃的大刀,已经从掀起的箱盖缝隙中咻地伸了进来,只差那么一寸,就要扫到她的鼻尖。
「闭嘴!」秦老板冷酷的说:「下回我可不会停手,」
她瞪着那把大刀,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发一语。
呜哇,肯定是因为她跟二姊都怀孕了,那日又一同逛街,加上自家姊妹本就有几分神似,这些坏人才会搞错了人。
砰地一声,箱盖再次密密实实的盖上,在黑暗之中,宝宝只能害怕的抱着小腹,听着外头传来的声响。
不一会儿,箱子突然动了起来。
虽然,蹲在箱子里被人抬动,对她来说不是第一回。但是先前那次,抬着她的可是齐府家丁,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哪像这些坏人那么粗鲁?这些歹徒扛着木箱,飞奔疾行,才没一会儿功夫,她就已经头晕目眩,难受得直想吐了。
宝宝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捣着小嘴,努力压抑想吐的冲动,虽然勉强克制着不吐,但是不争气的泪水还是从眼角滑落。
这些坏人,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要是她真有个万一,是不是从此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齐严了?
晶莹的泪水,滚落得更急了。
呜呜呜,她不要啊……
*** *** ***
原本,齐严是不会注意到,那三个抬着衣箱往大门走去的男人的。
但是他们的脚步太快,快得太过异常,而他如鹰隼般的眼力,又在那一眼之间,瞧见衣箱外头,一抹突兀的红。
那抹红,是一小片布料,边缘还缀着雪白的狐毛。
这种样式的衣裳,在南方极为少见,但齐严却再熟悉不过。那是他在北方的时候,为了替宝宝御寒,命人所裁剪的红锦狐裘。
时序入秋,白昼里虽然暖和,入夜了却已有些冷。今早,他才亲眼看见,丫鬟拿出那件红锦狐裘,替宝宝披上——
事实上,在一个时辰之前,当他离开庭院的时候,那件衣裳还穿在宝宝的身上。
齐严的脸色,愀然一变。
他倏地伸手,抽出司徒莽腰间的刀,
久经历练的司徒莽也在同一瞬间警觉起来。他刚转过身,却见齐严已经手持长刀,身影如箭,飞射而出,以狂猛的刀势攻向那三个扛着衣箱,正朝着大门走去的男人。
「把箱子放下!」
伴随着厉声巨喝而来的,是一片乱闪的银光。
第一刀,阻止了三人的前进。
第二刀,扛着衣箱的两个人,被劈到眼前的长刀逼退了数步。
沉重的衣箱,顿时失去支撑,往下落去。
在衣箱落地的前一瞬间,齐严伸出手,一把抓住箱盖上的绳结,凭着惊人的体力以及保护妻子的决心,硬生生将那口两个男人才扛得起的木箱,用单手抓住。
就在这时,另一把刀笔直的朝他劈来。
眼见事迹败露,秦老板怒火中烧,却仍不肯罢休,举着手里那把曾威胁过宝宝的大刀,朝着齐严砍去。
当!
大刀被震开。
秦老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本以为齐严护着木箱,势必没办法还击,这一刀就能砍下齐严的脑袋,哪里知道长刀却挥了过来,不但挡却攻击,还震得他虎口剧痛,几乎要溅出血来。
齐严回头,目光闪耀,心中怒意满溢,狰狞的表情足以吓退千军万马。
那是杀人的眼神。
秦老板这时才感觉到,这人绝对不是自己能应付的,一阵寒意蓦地从心底窜出。
无暇多想,长刀已经挥了过来。
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果真来意不善,而衣箱里头装的极可能就是宝宝。齐严怒火狂炙,攻势更猛,手里的长刀挥得寒光闪耀,神鬼难近。
只见他一手提箱,一手挥刀,在转眼之间就已挥出数刀。
银光乱闪,刀锋接刀的刺耳声音,锵锵锵的几番连响。秦老板抬刀架挡,却是只能勉强支撑,没有半点抗衡之力。
齐严手里的长刀凌厉无比,就听到又一声巨响,霎时之间火花四迸,他已经砍断对方兵器,长刀力道却丝毫未减。
「啊!」惨叫声响起。
秦老板持刀的右手,已经飞落在花圃之中,鲜血从断臂处不断涌出。
那一刀,从歹人的肩膀直接砍落一条右臂!
只见断臂者痛倒在地,惨叫连连,而双眼赤红的齐严,手里的长刀就要戳进那人心口,预备将这不长眼的家伙就地正法时,一颗石子从旁飞来,当的一声,打偏了刀锋。
「主子!」
齐严凶狠的抬头,看见司徒莽已经制伏被他用刀逼退的两个歹徒,赶了过来,及时按住他手里的刀。
「够了。」司徒莽劝阻,对着齐严手里仍提着不放的衣箱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别吓坏了夫人。」
这句话,总算让齐严重拾理智。
他冷着脸,松开了那把带血的长刀。
见主子松手,司徒莽更加确定,衣箱里头装着的肯定是少夫人。普天之下,只有宝宝的安危,能让齐严如此失控。
「您先带少夫人进厅里去,看看她有没有伤着,这儿就交给我来处理,」他说。
想到心爱的妻子,仍被关在衣箱里头担心受怕,齐严这才转身,匆匆提着手里的木箱,进了厅堂,不愿让她看见院子里头鲜血满地的景况。
才一打开衣箱,就看见宝宝双眼紧闭,害怕的蜷着身子,纤细的肩膀频频颤抖,膝上的绸裙,早让眼泪染湿了。
齐严的心,就像是被人挖出般痛,他伸出手,轻触妻子的肩头。
没想到,她惊跳了一下,拚命摇头,更往角落缩去。
「不、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看着妻子如此恐惧的模样,齐严深深的后悔没有把那三个人一人给上一刀,全都宰了。
「别怕,是我。」他放柔声音,安抚着吓坏的她,声音却有些嘶哑。「没事了、没事了,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他不敢碰她,大手悬在她肩头。
许久之后,那低沈沙哑的嗓音才慢慢穿透恐惧的迷雾。
宝宝胆怯的慢慢抬头,朦胧的泪眼,怯怯的望着箱缘,似乎一时还难以分辨,自个儿已经安全了。
终于,她认出他了!
宝宝捣着嘴,哭得梨花带雨,朝着齐严扑去。
他心疼不已,伸出双手,预备环抱惊恐害怕的娇妻——
谁知道,宝宝却一把将他推开!
齐严一怔,又要开口安慰,就见宝宝已经趴在木箱边,可怜兮兮的猛呕,把方才喝下的冰糖燕窝全给吐了出来。
虽然,她在吐之前就伸手推了他,但因为力气太小,她这一吐,还是全呕到了他靴上。
宝宝既难受,又羞愧,垂首呜咽,怕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箱子里好难受,我又喘不过气来,呜呜呜呜呜……」
有力的双臂,将瘫软的身子从衣箱里抱了出来。
「嘘,没事了,你别哭。」他圈紧双臂,将娇妻抱在胸口。她的眼泪,几乎要把他的心都滴出洞来了。
宝宝仍在抽噎着。
「那些人走得好快,箱子又晃得好厉害……」她靠在他怀中,一边哭,一边道:「他们把我当成了二姊……虽然虽然你骗我,又爱乱发脾气……但是……但是……还是好怕,不能再见到你……呜呜呜……」
齐严闻言一愣,拧眉问道:「我骗你?我什么时候骗你?」
「就……就之前啊……」宝宝的小脸,还埋在丈夫怀里。
「什么之前?」
「就……之前啊,你说什么,为了我的身子着想……不急……不急于一时,根本就是说谎要骗、骗我的!」听出夫君口气,又凶了起来,她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结结巴巴地控诉苦:「人家……人家夫妻平常,过那么多个月,早就行房了……你你、却推三阻四的……」
齐严望着怀中,哭得停也停不下来的妻子,直到她开口说明了,这才明白,她的小脑袋里,竟藏着这些误会。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钱金金那女人,所说的并没错,要是他再不把事情讲开,她心里的那个结,就永远解不开。
抱着妻子坐到椅上,他抬手拭去她的泪,叹了口气道。
「那不是谎话。」
她却不肯相信,皱着小脸,哭着指控:「那、那,你又搬去书房睡!分明、分明就是在躲着我。」
「我是怕自己把持不住。」黝黑的额角,爆起青筋,他深吸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那时你身子骨尚虚,若再有了身孕,我怕若再有意外,你会撑不下去的。」
宝宝这才明白夫君的用心良苦,只是心里堆了满满的不安,还是让她不敢轻易就松懈下来。
今天,她非问个清楚不可!
红唇张了闭、闭了张,一会儿之后,才又结结巴巴的道:「可是、可是,你老是对我生气。」
「是,我是在生气!」齐严看着怀里,一脸忧怨、泪湿衣衫的宝宝,哑声坦白道:「但,我气的不是你,而是自己,我气自己,没能好好保护你;我气自己,让你差点死去。」
宝宝命悬一线的景况,他至今回想起来都会浑身颤抖。连在梦里,他也会梦见她在他怀中死去。
「我说过,那不是你的错,」他语重心长。「那是我的错。」
看着夫君严肃且苍白的表情,宝宝把所有事情,重新又想过了一回,才发现他的种种作为,看似故意疏离,其实都是为了她着想。
但是,就是有一件事,像是根刺儿仍扎在她心口,难以挥去。
瞅着夫君的俊容,宝宝咬苦红唇,鼓起勇气问道:「那、那……你跟那个白小恬……」
「谁?」齐严皱起眉头。
「就……就是那个,怡香苑的花魁,白小恬啊!」
他直视着她,疑惑且不解。
「花魁?什么花魁?」
他不记得了!
宝宝有些愣,还有些窘,这才知道,自个儿显然是又把事情想岔了。在丈夫的注视下,她硬着头皮,怯怯的回答:「那天,我陪娘她们去了碧湖畔,看到你跟花魁白小恬就在船上,你还……还……还抱着她……」
经妻子这么—提,齐严总算有了些许印象。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原来,她是看见了那一幕。
「我没有抱她。」他说得很仔细,不想让她再有任何误解。「那天,我是跟慕容公子去谈生意的,那女人是他的红颜知己,因为她一时颠簸,又刚好在我面前,我才会伸手去扶她。」偏偏,就是这么不巧,让宝宝看见了那一幕。
「可是,你看起来就像是抱着她啊,我就以为……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你……移情别恋了……」她说得吞吞吐吐。
瞧出她还有话没说,他耐着性子又问:「还有呢?」
她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眼儿红通通的,又缩回他的怀里,「我以为,你厌倦了我……要娶别人了……」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传出来。
一滴滚烫的热泪,滴落他搁在她腰上的手。
齐严万万没有想到,她心里头一直在乎着这件事。
只听得她哽咽着,继续说道:「爹爹他,娶了二十四个妻妾,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
黝黑的大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再也无法躲藏。她粉唇颤抖,泪珠一颗一颗的落下。
「对不起,我的心,不像婆婆们那么宽大——我没有、没有办法和别的女人一起……」抽抽噎噎的说到这儿,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一个劲儿的直哭。
齐严反手接住她的泪,再抹去那不断涌出的泪水。
「别哭了。」
她不听,就是止不住泪。
他只能再度叹息,
虽然,他一向不擅长甜言蜜语,但是却始终以为,她自然而然就会懂得他的心意,却没有想到,他的沈默,却换来了她胡思乱想以及那么多误会,害得夫妻两人分隔多时。
慢慢地,齐严伸手,从胸前的夹层里拿出一个锦囊。「还记得这个吗?」他问。
宝宝点头。
她当然记得。锦囊里头,是他在她年幼的时候,给她剪去的一绺发,从那日起,他们的婚事便订下了。
宽厚的大手,轻轻的将那个锦囊,放进她柔软的掌心,再温柔的以大手包覆着她的小手,按在他的胸口。
她抬首仰望,只见齐严注视着她,眼神热烈而温柔,哑声开了口。
「以往,我心上只有你。」
泪水倏然再次上涌,在泪水朦胧间,她只能望见,他深情的凝望,薄唇再度微启。
「以后,我的心上也不会有其他女人。」他承诺。
有生以来,齐严首度如此坦承。但是,皇天在上,他真的深爱着这个小女人,无法再承受,见不着她的相思之苦。
如珍珠般的泪珠,因为他慎重的承诺,不断滚滚落下。她吸了口气、再吸口气,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
下一瞬,宝宝就扑到他怀中,放声大哭了出来。
「夫君,对不起,我……」
「嘘,别再哭了。」齐严深吸一口气,收紧双手,拥抱着怀中的珍宝,暗暗发誓,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他。
「好、好……呜呜呜呜……」她一边答应,却还是哭个不停。
「答应我,从此别再胡思乱想。」
「好。」
「不论心里想着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别闷在心里。」
「好。」
「不要再没有求证,就胡乱误会,更不许离家出走。」
「好。」
宝宝窝在他怀里,听着耳下那强而有力的心跳。他的怀抱、他的体温,始终是她最眷恋的归宿。
两人相拥着,深情难分。许久之后,宝宝握着齐严的衣襟,轻声唤道:「夫君。」
「嗯?」
「那么,从此以后,你也要什么事都告诉我,不许隐瞒喔!」她要求着,再也不希望,他事事都在心中盘算什么都不说。
齐严低下头,亲吻着她的发,同时拥抱着她,以及他们的孩子。
「好。」他再度承诺,热烫的薄唇,寻见了软嫩的红唇,
窗外,秋色宜人。
恩爱夫妻间的低语,随着秋风,一阵又一阵的回荡在厅堂里。
他与她,再也不分开了。
尾声
四个月后
痛!
曾经让她死去活来的剧痛,再度出现,随着时间过去,非但没有减缓的趋势,反而愈来愈强烈。她咬牙强忍,却敌不过接连不断、再度袭来的痛楚。
「啊!」
声嘶力竭的痛呼,传遍了南宫家。
打从昨夜起,宝宝就被阵痛惊醒,齐严脸色苍白的冲出去,慌得手足无措,直到南宫远提起才醒觉过来,匆匆命人连夜去请来了产婆。
算算日子,她怀胎虽已足月,但是到了孩子即将临盆的时候,他还是恐惧不已。
失去她的阴影始终盘桓不去,一开始他还被挡在门外,说是产房男人不适合进去,可听到宝宝那一声又一声的痛呼,不出半刻钟,他就再也无法忍受,推门就闯了进去。
这不进去还好,他一进门,看见宝宝痛得脸色发白、满脸是汗,他的心立时像被只巨掌紧紧揪住,教他几乎无法呼吸。
见他闯入,产婆拧眉。
「齐爷,您不能——」
产婆话未说完,只听宝宝已经痛得又叫了起来。
「啊啊,好痛……」
齐严三步两并的奔到床边,紧紧握着娇妻的手。「我在这里,你别怕,没事的、没事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听到齐严的声音,宝宝睁开眼,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夫、夫君?」
「我在这,我在这!你别怕,我在这!」他抓起一旁的巾帕,抖颤着手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
看见丈夫,宝宝总算安心了些;她连连喘了几口气,强忍住痛,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见这对夫妻一副鹳鲽情深的模样,产婆判断有齐爷在场较能安抚夫人,这才不再开口赶人。
他坐在床边,寸步不离,紧握着爱妻的小手,脸色甚至比她还要苍白。
宝宝才喘了几口气,那阵痛倏忽再起,她刚开始还能忍住,后来却痛得只能紧握他的手,痛得喊出了声。
「啊,好痛、好痛……」她的身子,因为痛楚而颤抖,汗水早已浸湿衣裳,就连发丝也黏在粉颊上。
「齐夫人,请放松些。」产婆说道,轻拍着她的大腿内侧。
放松?
这么痛,要她怎么放松?
宝宝再度发出一声痛呼。
宽厚的大手,紧握苦她一块儿抖颤,是她在痛楚的汪洋里,唯一的依靠。
「她为什么这么痛?」齐严心急如焚,担忧的问着,精壮高大的身子,竟也颤抖不已。
产婆很努力的,没有在这么傻气的问题不笑出声来。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身分非比寻常,也看得出他对妻子的深情。
「她在生孩子,会痛是正常的。」
「她还要痛多久?」他慌急心焦的直问。
产婆检查了一下,答道:「快好了,产道已经开了,等等啊,好,来,夫人,照我刚刚说的方法,一、二,用力。」
宝宝听着产婆的指示,呼气用力,却痛到几乎无法忍受。
「来,再来,一、二,用力!」
「啊——」
听着宝宝几近尖叫的哭喊,齐严几乎快被逼疯,脸色铁青的他,开始对着产婆咆哮。
「到底还要多久?!」
「就来了、就来了。」产婆老神在在,拿着白布,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好,夫人,再来啊,一、二,用力——」
「夫君!」宝宝再次用力,抓着他的手,尖叫出声。
这一次,她弓起了背,小手的力道几乎要扭断了他的手。
「我在这,我在这!」
宝宝倒回了床上,闭上了眼,脸色苍白如纸。
若非她还在喘气,齐严真会以为,她已死去。他紧握着她的手,吻着她汗湿的额,几近祈求的低喃着道:「你听着,我爱你……我爱你……你别生了,一辈子都别生了,求求你撑下去……」
仿佛过了永恒那么久,宝宝终于睁开眼睛。她看着丈夫,虚弱的一笑。
「可是……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脸色惨白的齐严,这才转过头去,只见产婆的怀里,已经抱着一个皱皱的娃儿,手里还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剪刀。
丫鬟匆匆端来温热的水,让产婆将孩子清洗干净。
他站起身,看着双手满是鲜血的产婆,以及那个踢蹬手脚,哇哇大哭的娃儿,还有那把鲜血淋淋的大剪刀。
下一瞬,他双眼一黑。
咚!
众人只听到一声巨响,低头一看,赫然发现,齐大当家的,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下,昏了过去。
虚弱不已的宝宝,吓得赶忙呼喊:「夫君、夫君?」
「放心,他没事的!男人都是这样的,让他躺着,省得碍事。」产婆抱着娃儿,见怪不怪的摇了摇头,叫唤一旁帮忙的丫鬟。「来,先帮忙夫人净身换衣,一会儿整理好后,再把我包袱里的白瓶子打开,放到齐爷的鼻下晃个两下,他马上就会醒了。」
在产婆和丫鬟的帮忙下,宝宝净了身、换了衣,产婆将孩子交给她抱,又开门召来帮手,把齐严抬上了床。
果然,不一会儿,丫鬟给齐严闻了那白瓶子后,他就醒转过来了。
「夫君,你还好吧?」她问。
齐严呻吟地睁开眼,却见妻子的怀里,正抱着一个用绸布包妥的小娃儿:那景象深澡震撼了他,让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夫君?」
终于,他回过神来,注视着妻子的小脸,跪在她面前,大手捧着她的脸,印下深深的一吻,恳求的说道:「一个就够了,我们别再生了,好吗?」
宝宝闻言,不禁笑了出来。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屋里,而她怀里的娃儿,早已不再哭泣,倚偎着她的胸口,甜甜的睡去。
妻子的笑容,没让齐严松懈下来,反而让他更加的紧张。因为,宝宝只是甜笑着,却始终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难道,她还想再生吗?
老天啊,他有办法再忍受一次吗?
齐严抱着惴惴难安的心情,拥抱着心爱的妻子,以及刚出生的孩子,对着美丽的妻子,薄唇上扬,扯出一个颤抖的微笑。
「我们再商量,好吗?」他问。
她的笑颜,比绽放的春花更美。
「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