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20

闲听落花: 花开春暖 216-225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宫宴

  敏王妃钱氏年纪比信王妃汤氏小着两岁,可看起来,却显得老相得多了,脸圆圆的,长相极普通,眼睛不大却极亮,眼神温和中却带着隐隐的戒备和疏离,穿着同样的亲王妃服饰,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也没有半分礼仪之外的修饰,若不是这一身令人瞩目的亲王妃服饰,只怕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了。
  李小暖心底闪过丝惊讶,这和她想象中的敏王妃大不一样,她听程恪说过,敏王妃生得极好,是四位皇子中,仪容风度最好的一位,这敏王妃,能和敏王琴瑟和鸣,能经常装成男人和敏王到处闲逛玩耍的人,纵不是极美丽的,那也总该是气度潇洒,灵气十足的吧,怎么会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中年妇人呢?!
  李小暖微笑着,屈膝见着礼,敏王妃带着极合规矩的得体微笑,微微屈膝还了礼,并不开口,信王妃笑盈盈的看着两人见了礼,指着离自己不远的小姑娘介绍道:“这是小女,周馨儿,今年十岁了。”
  周馨儿穿着身粉绿衣裙,戴着支碧玉水滴形步摇,身形未足,却已如一支新荷般亭亭玉立,随着信王妃的介绍屈膝见着礼,满眼好奇,小心打量着李小暖,见李小暖看过来,忙羞涩的垂下了眼帘。
  李小暖满眼喜爱的看着她,转头看着信王妃,谦意的说道:“是我想的不周,回去我让人把见面礼给馨儿送到府上去。”
  信王妃满脸笑容的客气着,指着站在敏王妃身边的小姑娘介绍到:“这是周嫣然,敏王府嫡长女,今年七岁。”
  周嫣然正踮着脚尖,活泼泼的从敏王妃身后探着头,满眼赞叹的看着李小暖,听着信王妃的介绍,忙轻盈的跳出来,也不见礼,只仰头看着李小暖,兴奋地惊呼着:“你长得真好看,比她们说的还要好看!”
  信王妃眼里溢满了笑意,轻轻地扫了敏王妃一眼,转过头,满面笑容的看着李小暖和周嫣然,敏王妃忙上前半步,推着周嫣然低声责备道:“快给安福郡主见礼!”
  李小暖满眼笑意,爱之不尽的伸手拉住拎着裙子要屈膝行礼的周嫣然,上下打量着她,着周嫣然生的极明艳,一点也不像敏王妃,看样子,这容貌应是肖父亲了,眼睛又大又亮,眼神灵动异常、清澈见底,神情活泼,脸上溢满了发自心底的笑容,这样的孩子必是出于极温暖的人家,有一对极爱她的父母。
  “你长大了,比我还要好看!”
  李小暖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周嫣然脸上泛着红晕,欢快的笑容溢开来,踮起脚尖正要说话,敏王妃轻轻拉回她,稍稍曲了曲膝,微笑着看着李小暖陪着礼:
  “都是我平时管教不严,嫣然失礼了,还请安福郡主见谅。”
  “嫣然天真烂漫,我极喜欢她,倒是我失礼了,王妃莫怪。”
  李小暖忙笑着回道,信王妃上前拉着敏王妃,亲热的嗔怪道:“你呀,就是谨慎太过,安福郡主也不是外人,那会和小孩子计较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你也不用这样小心太过了。好了,咱们进去吧。”
  信王妃走在前头,李小暖让着敏王妃,稍稍落后半步,和周馨儿、周嫣然等一起进了观剧的正殿。
  程贵妃正往正殿中间的宽大椅子落着坐,景王侧妃孙氏和戴氏小心翼翼的一左一右伺候着。
  李小暖等人忙上前归了位,随着大家行了磕拜礼起来,程贵妃端庄的微笑着,看着大家落了座,指着信王妃和敏王妃等人,看着大长公主,笑吟吟的说道:
  “咱们上了年纪,只管坐着看戏,有什么事,让她们忙去。”
  大长公主满眼笑意的点着头,顺着程贵妃的话说道:
  “可不是,该是她们张罗的时候了,咱们只管坐着喝茶看戏就是、”
  福清长公主转过头,也笑着接过了话头,“可不是这个理儿,这当了婆婆,娶了媳妇,也就是这点子好处!”
  汝南王妃、靖北王妃、汤丞相夫人,严丞相夫人等坐在程贵妃近处的几位老夫人都跟着笑起来,七嘴八舌,热热闹闹的附和着,程贵妃转过头,看着李小暖吩咐道:“你也去,今天也别光顾着伺候你婆婆,母亲这里,你也得多尽尽孝心才好呢。”
  李小暖忙曲膝答应着,汝南王妃笑着回身推着李小暖说道:“你母亲吃醋了,去吧去吧,今天跟着几位嫂子好好尽尽孝心。”
  李小暖答应着,转身退到了敏王妃下首垂头侍立着。
  首领内侍送了戏折子上来禀报了,正殿正中的宽敞空地上,祈福歌舞剧就演了起来。
  李小暖随着信王妃,敏王妃,一眼也不敢去看歌舞,只全神贯注的留神着程贵妃,以及大长公主等陪坐在程贵妃左右的老夫人们的一举一动,递送着茶水、点心等等。
  景王侧妃孙氏、戴氏、信王侧妃钱氏,站在再后一排,给信王妃等人接、递着种种东西,再传下去给内侍宫人们。
  上了几轮茶水点心,殿堂正中的歌舞也演过了高潮,歌声琴曲都和缓悠扬了起来,程贵妃转头看着三人吩咐道:“你们姐妹几个也到那边听听这支曲子,歇一歇吧。”
  三人答应着,退到离程贵妃不远的殿角处坐了下来,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气,转过头,凝神观看起了殿堂中间的歌舞,敏王妃目光瞄着坐在斜对面,正开心的观赏着歌舞的女儿,暗暗舒了口气。
  信王妃小心的左右看了看,缓缓起身,不动声色的移着脚步,挪到了李小暖下首椅子上坐了下来,身子微微倾往李小暖,微笑着低声说:“咱们一处看吧。也能说说话儿。”
  李小暖心里骤然警觉起来,脸上却平常依旧,笑盈盈的点子点头。
  “皇上极爱这支曲子,说是能听出花草香味来,我们爷也说好听,说是让人生了归田之心,我是个俗人,听了好几次,也没听出哪一处有花草香味,能让人生出归田之心来。”
  “嗯,我也听不出来,不过就是觉得听着让人心里舒坦罢了。”
  李小暖老实的回道,信王妃面容舒展着笑了起来,静默了片刻,仿佛很随意的说道:“世子这一趟差使,来来回回也要两个多月吧?也是辛苦你了。”
  “我哪有什么辛苦的,不过和平时一样侍候公婆罢了。”
  “世子出门,你这心里总要一直牵挂着,怎么不辛苦?再说。办的又是北三路的差使,更让人担心。” 
  李小暖转过头,满眼茫然的看着信王妃,迟疑着说道:
  “爷身边带着小厮随从,都是从小侍候着他的,日常起居倒比我侍候得更好,哪里用得着我牵挂的?差使上的事我不懂,不过,出门在外。总不比家里,辛苦倒是极辛苦的。”
  信王妃看着李小暖,眼底闪过丝疑惑,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敏王妃全神贯注的看着正殿前的演剧,仿佛根本没留意到信王妃和李小暖的话。
  李小暖微微垂着头,看着敏王妃生硬的放在膝头的手掌,和被紧紧捏在手指间的帕子,眼里闪过丝笑意来。北三路之行,除了程恪、还有钱继盛,敏王妃的父亲。
  这几天,因着北三路,京城热闹非凡,先是徐盛融的失踪,都传着是因着和汤二公子抢美人,才失踪了的。徐母到信王府门口磕过头,到汤承相府门口陪过罪,哭着求着放儿子一条生路。
  接着是昆河押回的吴万山和一箱子帐册子,案子虽还没明发到刑部审理。可这案子,她细细问过昆河,这案子也没什么审头了,太原府库银被挪用一空,已经被程恪做成了板上钉钉的铁案,再审,也不过就是多杀几个、少杀几个,就是看皇上要查到哪里,肯不肯动动诚王罢了。
  吴万山的案子,她知道,看样子。信王妃知道,敏王妃也知道!就算徐盛融失踪的事,钱继盛能勉强撕扯开,嗯,那也得看程恪肯不肯让他撕扯开去,毕竟,那天晚上,他和汤二公子一处,都在洛城呆着,第二天又是一起启程的。
  至于吴万山的案子,钱继盛这个钦差副使怎么可能脱得开干系?李小暖心里哂笑着,若不是因了这个,这个冬至节,只怕敏王和敏王妃。还得在家里‘病’着的吧。
  信王妃和信王感情极好,敏王妃和敏王琴瑟和鸣,这些事,又关着汤二公子和钱继盛,两人自然知道,自然关心,自然要竭力想着法子守护自己的家人。
  可自己,程恪对自己如何,自己是不是知道些程恪的事,知道些这朝堂中的事,清楚的人只怕没有几个。至少自己身边的两人并不清楚,她们只是想在自己这里探探话罢了。
  信王妃转头看着微微垂着头,微笑着喝着茶的李小暖,迟疑了片刻,转了话题,
  “刚才看安福郡主极喜爱馨儿和嫣然,安福郡主这样喜欢小孩子,要早点生个小世子出来才好,唉,可等有了孩子吧,这做父母的心,就再也放不下了。”


第二一七章 闲话

李小暖带着丝羞涩,微微垂下了头,信王妃留神着她,接着说道:
“这孩子小时候吧,做母亲的操心着吃穿睡,怕他生病,一病了就急得恨不能一夜白了头,等大了些,又操心他读书写字,女孩子呢,操心着她学着针线厨艺理家事,再大些,又该操心亲事、子嗣、前程,你看看,竟是没个头!”
李小暖凝神听着,连连点着头,信王妃叹着气,伤感起来,“若是孩子听话还好,若是……象徐家那样,养个不争气的出来,累得家里丢了爵位不说,这会儿,还让父母急成那样,唉,你看看,如今徐家为了这个儿子,竟是连脸面也不要了。”
李小暖眼睛带着丝茫然,看着信王妃,信王妃怔了怔,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我说的徐家,就是诚王侧妃徐夫人娘家,就姐弟两个,一家子都拿这徐盛融当成掌上明珠,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得厉害,唉!”
信王妃转头看了眼正喝着茶的敏王妃,接着说道:
“唉,倒也不能全怪徐家太过于宠着,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说起来,这事,还跟诚王有那么点子渊源,当年徐正虎,就是徐盛融的父亲,还没袭爵,领着宫里侍卫的差使,那时候诚王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跟着皇上出去打猎,也不知怎的,不去打猎,倒跑到树上去了,上去了偏偏又下不来了,正好是徐正虎当值,急忙上去接他下来,诚王大约是吓着了,又踢又打,竟把徐正虎从树上踢了下来,自己也跟着跌在了徐正虎身上,诚王倒没事,徐正虎当时就晕了过去,后来倒是救过来了,别的倒还好,就是伤了下身,身子骨也再没好起来过,当时徐盛融还在娘胎里没生下来,连皇上都盼着是个男孩子,这徐盛融生下来洗满月那天,皇上还特意让人抱进宫里亲自给他祈福,只盼着他平平安安长大,好延了这徐家的血脉。”
李小暖凝神听着信王妃的话,信王妃轻轻叹着气,转头看着敏王妃说道:
“这事,满京城也算是无人不知了。”
敏王妃抬眼看着信王妃,垂了垂眼帘,点了点头说道:
“嗯,我也听父亲说过回,都知道这徐盛融是徐府的眼珠子。”
信王妃满眼笑意的转过头,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
“这徐家听说徐盛融失了踪影,就急得糊涂着没了主张,说起来,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他们家那点子事,谁肯伤了这徐府的眼珠子去?再说,又是皇上祈过福的人,你说是吧?”
李小暖连连点着头,微微拧着眉头,满脸奇怪的说道:
“王妃说的极是,只是,这徐盛融这样的宝贝着,若是出去,必定也是小厮、随从不离身侍候着的,怎么会失踪的?这中间,总要有个缘故,顺着缘故查,说不定就能找出人来。”
信王妃脸上闪过丝恼怒和尴尬,面色微微沉了下来,端着杯子喝起了茶。敏王妃看了李小暖几眼,又看了看信王妃,也安静的喝起了茶,李小暖端起杯子,也转头看起了正殿里的歌舞。
没多大会儿,歌舞就演到了尾声,李小暖和信王妃、敏王妃一人急忙起身,回去程贵妃和几位老夫人身边继续侍候着,不大会儿,歌舞结束,冬至节宴就算散了,以大长公主为首的诸外命妇告了退,各内命妇也恭谨的告退各自回去了。
李小暖随着汝南王妃,落到最后,曲膝告着退,程贵妃温和的笑着说道:
“让小暖留一留吧,我有一阵子没见着她了,想和她说说话儿。”
汝南王妃忙笑着答应着,先告退回去了,李小暖站在程贵妃身侧,上前虚扶着她,往蕴翠宫回去了。
两人进了正殿,李小暖和几个近身侍候的女宫侍候着程贵妃换了家常衣服,扶着她歪到南窗下的榻上,李小暖奉了茶上来,程贵妃舒舒服服的喝了几口,面容松驰下来,抬了抬手,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笑着说道:
“我留你,不过说说话,没有旁的事,你随意此就是,我原有个女儿,可惜……都说女儿贴心,往后你可得跟母亲多贴心着此才是。”
“小暖往后就做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吧。”
李小暖也不站起来,只随意坐着笑盈盈的回道,程贵妃露出满眼笑意来,“我就说你是个通透聪明的,小恪虽说平时胡闹些,大事上头可不糊涂,这媳妇儿也挑得好。”
程贵妃顿了顿,目光凝重的看着李小暖,语气轻松随意的说起了闲话,“今天的歌舞,你看着好不好?只怕你们年青人嫌太喧闹,也不怕你笑,我可是极喜欢,这人上了年纪,就是喜欢这个喜庆劲儿,你婆婆必定也是喜欢的,你婆婆在家,是不是也喜欢这些红红绿绿极喜庆的东西的?”
李小暖忙笑容满面的点着头,“可不是这样!”
“我就说,这上了年纪的人,都爱这样的喜庆详和,特别是到了年节,就喜欢满眼看去,红红绿绿的喜庆一片,家里也好,儿女也好,就是仆从下人,也要他们个个都好了才好呢。”
李小暖全神贯注的听着程责妃的话,笑着接道:
“母亲教导的极是,平安喜乐是人之大福,做儿女的,也要体会了长辈的心意,守着自己平安之余,也要顾着兄弟亲戚,都要平安喜乐了才好。”
程贵妃喝着茶,看着李小暖,李小暖迎着她的目光,满眼的明了和笑意,程贵妃目光松她下来,放下手里的杯子,往后靠了靠,零琴碎碎的说起了真正的闲话,李小暖凝着全部心神,陪着程贵妃说着闲话,从穿衣说到吃食,李小暖仿佛想起什么来,笑着说道:
“说到这栗子,北边山里生着一种极小的野生山栗子,就这么大,”李小暖伸出手指比划着,“皮又薄又软,里头的果肉极香甜,不用剥,扔到嘴里直接咬,咬着薄皮把果肉挤出来吃,香得不行,往年在下里镇乡下时,每年腊月里掌柜们回来交帐 北地的掌柜就带一大包送进来,我吃过的栗子里,就数它最好吃!”
程贵妃也兴致起来,“真有这么好吃?今年掌柜若送来,你也送此进来给我尝尝。”
“好!”李小暖连连答应着,“母亲要是吃过这个栗子,别的栗子,可就入不得口了!”
两人笑着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程贵妃就笑着打发着李小暖,“听说如今王府里是你接手当着家呢,我就不留你了,今天是冬至节,只怕你府里正一堆的事等着你呢,赶紧回去吧,有空了,就进来陪我说话。”
李小暖答应着,起身告了退,跟着内侍出了宫门,在宫门里上了车。
车子缓缓驶出宫门,往汝南王府方向行去。李小暖接过竹青递过来的茶水,心不正焉的喝着,想出了神。
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专程让她递话给程恪?何苦找她,徐盛融的事,说起来是朝堂之事,朝堂之上,程恪唯周景然马首是瞻,她该和周景然说这个话才对……再说,看这样子,北三路的事,她也是极明了的,她就是直接传话给程恪,只怕也是极容易的事。
她要探的……只怕是自己知道什么,知道多少,是程恪待自己如何……
李小暖将杯子递过去,竹青忙小心接过,李小暖将车帘掀起条缝,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
这事,如何应对?瞒?不行,这事,只能瞒得过一时,总要露出来,那时候,自己如何自处?程贵妃是个极聪明的人,往后……只怕也是这元徽朝的老祖宗,待她,要以真以诚,半分也瞒不得。
李小暖打定了主意,放下车帘,转头看着竹青吩咐道:
“昆河还没启程,让他立即来见我。”
竹青忙点头答应着,车子进了大门,就急忙跳下车,亲自去找昆河去了。

李小暖在二门里下了车,坐了紫竹小轿,径直往议事厅去了。
议事厅两边的厢房里,居然零零落落的坐了四五个婆子,裘嫉嫉正站在垂花门下,显得有此焦急的往外张望着,见李小暖的轿子过来,急忙上前掀起轿帘,堆着满脸笑容迎着李小暖下了轿子。
李小暖微笑着谢了,抬手止住裘嬷嬷,微笑着说道:
“进屋再说吧。”
裘嬷嬷尴尬的笑着止住了话头,跟在李小暖身后,不紧不慢的进了正屋。
玉扣侍候着李小暖去了斗篷,接过手炉李小暖坐到东厢榻上,裘嬷嬷忙接过小丫头捧过的茶,奉给了李小暖,李小暖接过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才放下杯子,看着裘嬷嬷微笑着说道:
“嬷嬷这么急着见我,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成?”
“可不是极要紧的事,我一早上就守在这里了,这会儿才守到少夫人。”
裘嬷嬷陪着满脸笑容说道,李小暖垂下了眼帘,玉扣瞄了眼李小暖,在旁边笑着说道:
“嬷嬷也是糊涂了,少夫人和王妃一早上就进宫朝贺,满府里谁不知道,你一早上在这里守什么?”


第二一八章 谁为难谁

  裘嬷嬷面皮红涨起来,斜了眼玉扣,眼风扫过李小暖,见李小暖端起杯子,闲闲的喝起了茶,怔了怔,勉强笑着曲膝陪着礼,“倒是我疏忽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嬷嬷上了年纪,过眼就忘也是常理,有什么要紧的事,竟让嬷嬷扔开那么多大事,直等了一上午?”
  李小暖放下杯子,也笑着,不咸不淡的问道,裘嬷嬷脸色泛起层青灰来,这少夫人怎么说话如此尖刻?往日在王妃面前的温婉,竟都是装的不成?
  “回少夫人,我就是来问问,晚上的家宴,三小姐要坐在哪一处才好?”
  李小暖目光幽深的盯着裘嬷嬷看了半晌,慢吞吞的问道:“往年坐在哪一处?”
  “回少夫人话,往年三小姐一直病着,没参加过冬至家宴。”
  “嗯,若按府里的旧例常规,应该坐在哪一处?”
  裘嬷嬷看了看李小暖,迟疑着回道:“回少夫人,府里的旧例都不合适,少夫人也知道,府里好几辈子都没有庶出小姐了,这个……”
  “你自小侍候王妃,跟着王妃陪嫁过来,又做了这么些年的总管事嬷嬷,你说说看看,安排在哪一处合适?”
  李小暖看着裘嬷嬷,温和的问道。裘嬷嬷看着李小暖,张了张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李小暖笑眯眯的看着她,接着说道:
  “头一天到这议事厅来,我就让兰初说过这回事的规矩,凡来回事。都要自己先有了章程再来请示下,嬷嬷难不成又忘了?若是忘了,嬷嬷年纪大了,也是难免,我也不跟嬷嬷计较,嬷嬷就先退下去,好好想出章程来,再来请了示下吧。”
  裘嬷嬷脸上青红不定,扎着手呆住了,李小暖满眼笑意的看了她两眼,转头吩咐着玉扣,“去问问外头候着的婆子,若有事,赶紧来回。 ”
  玉扣答应着疾步出了门,片刻功夫。就引着个婆子进来,婆子飞快的瞄了裘嬷嬷一眼,跪倒在地磕了头。瞄见李小暖抬了抬手指,急忙利 落的爬起来,从袖子里摸出张纸,口齿清晰的回道:
  “回少夫人。奴婢是油烛库的管事赵大齐家的,有两件事要跟少夫人禀报了,一是今年外头买办采买的过年用的灯烛烟花,昨天都进了库 。总计四百六十二箱,奴婢和田嬷嬷一道,一箱箱都验过了,其它都好,只有一百十四箱桶子花跟单子不符,田嬷嬷和奴婢不敢自专,请少夫 人示下,是退回去,还是留着。”
  赵大齐家的顿了顿,抬头看着李小暖,李小暖仔细听着她的话问:“怎么个不符法?”
  “回少夫人,府里的烟花,都是有定例的,依规矩都要自兖州府鲁家、钱家、宁家、万家四处采买,这其中分盒子花和起火,盒子花中千 丈菊、珍珠帘、长明塔等七种是定例,若四家有新出的盒子花,再另行采买,起火则不拘品种,但年年也有常例,其中以桶子花用的最多。这 次与单子不符的,都是桶子花。买办说,今年兖州府四家的桶子花不够,他就另找了人家采买,奴婢和田嬷嬷仔细看了,这些桶子花旁的还好 ,就是份量不足。”
  赵大齐家的一边说,一边留神着李小暖,见她轻轻皱了皱眉头,忙跟了一句解释道:
  “少夫人,是这样,若是往年兖州府四家的桶子花,开头的火树银花。只要三十六支桶子花就够了,如今这桶子花,田嬷嬷和奴婢仔细算 过,只怕至少得五十支才行。”
  李小暖明白过来,看着赵大齐家的,温和的问道:“既然府里有规矩,烟花必要自兖州四家采买,这买办另行采买,是府里谁准了的?你 和田嬷嬷问过没有?”
  “回少夫人,问过了,买办说一时事急,怕耽误了府里过年用,实在来不及禀报。”
  赵大齐家的小心的看着李小暖回道,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看着赵大齐家的吩咐道:
  “把那一百十四箱桶子花还给买办,跟他说,这是过年要用的东西。半分也错不得,给他三天时候想法子去,若他能采买得来,就依规矩 买了来,若是实在没有法子,不要难为他,只管禀报上来,三天后,我另行遣人去兖州四家采买去。”
  赵大齐家的满脸笑容,连声答安着。顿了顿,接着说道:
  “这第二件事,不急可极要紧,昨天奴婢和田嬷嬷一起查看烟花库的外墙,北边靠近后花园的地方。墙上有几处裂痕,不细瞧倒看不出来 。可这裂斑……”
  李小暖皱着眉头,抬手止住了赵大齐家的的解释,她知道,这油烛库的外墙,其实是一道防火墙,极高也极厚,是防着油烛库万一走水。 能招着火势爆炸,不至于殃及四邻,这墙上有了裂缝,万一走水爆炸,这墙不坚固,作用就要大减。
  “这外墙上次什么时候修的?”
  “回少夫人,大前年了,去年夏天里粉过一次。”
  赵大齐家的利落的答道,李小暖点了点头,“这眼看着要进腊月,天寒地冻,再动土不合适,可如今烟花都入了库,这墙不修也不行,你去找平安,就说我的话,让他和管修缮的管 事一处,再找几位积年的老师傅。会了你和田嬷嬷,一起去油烛库看外墙去,这裂开的一处,先想法子弥补住,旁的墙,让人铲了外面的粉刷 。一寸寸细细查过,若有开裂处,一并弥补,明儿一开春就动工修墙。”
  赵大齐家的恭敬的答应着,退了出去,裘嬷嬷站在旁边,微微有些呆怔的看着恭敬回事的赵大齐家的。府里各处库房,都是田嬷嬷统总管着,田嬷嬷这是做什么?准备着往这少夫人一边靠着了?
  李小暖扫了眼发着怔的裘嬷嬷。也不理会她,只示意玉扣挨个叫了外头候见的婆子进来,一一回了事。
  裘嬷嬷有些不自在起来,瞅着空档,忙上前半步,陪着满脸笑容说道:“少夫人……”
  “你先等一等。”
  李小暖头也不转,只抬手止住了裘嬷嬷,“等她们回完了事你再说吧,这些嬷嬷们手头的都是急事。”
  裘嬷嬷尴尬的收回了话,往后退了退,随着玉扣进来的婆子飞快的扫了裘嬷嬷一眼,恭敬的曲膝给李小暖见了礼,详详细细的禀报着,领 了示下退了出去。
  李小暖舒了口气,闲适的往后靠着,接过小丫头奉过的茶,一边慢慢喝着,一边垂着眼帘问道:“嬷嬷想好章程了?”
  “回少夫人。”
  裘嬷嬷忙上前半步,陪着小心说道:
  “奴婢想着,三小姐如今是咱们府唯一的未嫁小姐,安置在哪一处都说得过去,毕竟没个比头不是,王妃一向是陪着族里几位老祖宗坐着 的。安排在王妃桌上,必定不合适,也没这个理儿,少夫人要侍候王妃,张罗这一整个晚上的事,只怕也没空坐下来,那座儿也是虚设着的,若和少夫人一处,三小姐就显的有些孤单,也不妥当,奴婢想着,要不,就和二爷府上几位少奶奶放到一处,一来辈份相当,也好说说话儿,二来,三小姐毕竟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也好替王妃和少夫人招待招待二爷府上的几位少奶奶,少夫人看,这样是不是妥当?”
  李小暖满意的点了点头,温和的夸奖道:
  “嬷嬷是办老了事的,想得果然妥当,我觉得这样很好,只是这冬至家宴是大事,凡事再谨慎也不为过。你去和王妃禀报一声吧,看看母 亲的意思,若母亲也觉得合适,那就这样吧。”
  裘嬷嬷闷了口气,忙曲膝答应着,垂手退了出去。
  玉扣看着裘嬷嬷退出了屋,嘟着嘴,不满的轻轻‘呸’了一声,李小暖歪头看了她片刻,转头看着竹青吩咐道:
  “这丫头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回去让她抄五十遍心经去,没抄完前,不要让她进来当差!”
  竹青笑容满面的答应着,玉扣一张脸苦成了一团,曲膝连连告着罪,“少夫人,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可千万别让我抄经!玉扣最怕写字了,要不,罚我洗衣服吧,罚我给姐姐们洗衣服!天天洗,一直 洗到过年!”
  李小暖也不理她,只看着竹青问道:“找到昆河了?”
  竹青伸手拉过不停的曲着膝的玉扣,笑着点了点头,“在外头候着呢,让他进来?”
  李小暖点了点头,竹青掀帘出去叫人了,李小暖转头看着满脸苦相的玉扣说道:
  “我身边的人,不光要识字识数,通透明白,这心性脾气也要养好才行,回到咱们院子里,跟姐妹们。怎么玩笑都行,我也不会拘着你们 这个,可在外头,这样浮躁着,就得惹祸!你若再改不了,我只好打发你出去了。”
  玉扣紧张起来。忙恭谨的曲膝答应着:“少夫人别打发我出去,我改就是,玉扣一定改,少夫人放心!”
  “少夫人,昆问来了。”
  竹青进来禀报着,玉扣忙恭谨的退到了一边,垂手侍立着,李小暖颔首示意着,竹青回身掀起帘子,昆河垂手低头,小心的进了屋。


第二一九章 热闹

昆河恭敬的见了礼,垂手侍立着,等着听吩咐,李小暖转头看着他,温和的问道:
“明天一早启程?”
“回少夫人,等会儿就启程,要日夜兼程赶回去,爷吩咐过,出了洛城,就要日夜兼程。”
李小暖失笑起来,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有句话,你想法子传给你们爷,越快越好。”
“是!”
昆河躬身答应着
“告诉你们爷,办完差早日期回来,要过节了,老人家都爱看个团圆喜庆,就是奴仆丫头,也要团圆喜庆了才好。”
昆河躬着身子,等着李小暖往下说,李小暖歪着头看着他,笑着说道:“好了,就这句话。”
昆河眨了眨眼睛,忙复述了一遍,“少夫人让转告爷,办完差早日回来,要过节了,老人家都爱看个团圆喜庆,就是奴仆丫头,也要团圆喜庆了才好。”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昆河见没了其它吩咐,恭谨的告退出去了。李小暖起身离了议事堂,回去清涟院换下了大礼服,出门坐了小轿往正院和王妃去商量晚上的家宴细节。
李小暖拿着冬至家宴的菜单子,和王妃一起又看了一遍,又将谁和谁坐一处,哪一处如何安置细说了一遍,王妃满意的点着头,李小暖见各处都妥当了,才告辞出来,坐着轿子到各处巡查了一遍,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回到清涟院又换了件淡灰缂丝小袄,一条大红石榴裙,已经是申正时分了。李小暖忙出了院子,坐轿到了正院,侍候着王妃上了轿,许氏和春草、夏荷、秋桂、冬梅四个大丫头跟着,一路往二门内的花厅过去了。
花厅里,早到的族内女眷花团锦簇,已经三五成群的站着说着话了,裘嬷嬷和邹嬷嬷一里一外站着,迎着族内众女客,行着礼,语笑宴宴的打着招呼,说着客气话,让着众人往花厅里进着。
田嬷嬷带着几个婆子,站在花厅院子各个角落里,留神着各处的灯烛摆设和来往的小丫头们,兰初和孙嬷嬷静立在花厅门内外的角落处,全神贯注的留神看着各处小丫头们茶水送的是否及时,点心果脯可都满着等等。
见李小暖和王妃的轿子过来,裘嬷嬷和邹嬷嬷丢了众人,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裘嬷嬷陪着满脸笑容,急忙打起王妃轿前的帘子,伸手虚扶着王妃下了轿,许氏忙上前,扶着王妃另一边,春草等人让过李小暖,紧跟在李小暖后面,一行人往花厅里走去。
田嬷嬷、孙嬷嬷和兰初等人远远的屈膝行着礼,花厅内外的族内女眷,也让出条通道来,起起落落的屈膝见着礼。
王妃一路端庄的笑着颔首致意着,抬着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到了花厅门口,裘嬷嬷退了下去,李小暖上前半步虚扶着王妃,许氏扫了李小暖一眼,忙悄悄松开王妃,往后退着,和春草等人退到了一处,恭谨的垂首跟在王妃和李小暖身后进了花厅。
花厅里的女眷们见王妃和李小暖进来,忙都站起来笑着、招呼着、见着礼,好奇而惊讶的打量着李小暖,说着吉利奉承话,上前介绍着自己的媳妇、小儿女,不遗余力的夸奖着李小暖的美貌,奉承着王妃的福气,一时间,花厅内喧嚣异常,热闹非凡。
花厅上首已经坐着两位年高的长辈,王妃一路说笑着,打着招呼,一步三停的往上首走去,直走了小半刻钟,才走到两位长辈面前,屈膝行着礼,“两位祖宗,今年精神越发健旺了!”
两位老太太,一位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忙笑着和王妃打着招呼,“托您的福,还算结实。这是恪儿媳妇吧?生得真是让人打心眼里喜欢!”
李小暖忙松开王妃,笑意盈盈的屈膝行着礼,另一位老太太耳朵大约已经听不清了,大声打着岔,
“开席了?哪有!莲子茶还没喝呢!”
围在周围的女眷哄笑起来,老太太的媳妇儿一边笑一边上前给王妃解释着:
“王妃莫怪,我们老祖宗这两年耳朵干脆一点也不中用了,人也越发糊涂起来,眼前的事统记不得,几十年前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倒全记起来了,天天吵着要去外家玩耍,要过年,要听戏去,要喝莲子茶!今天本没打算着让她来的,可她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的,早几天就开始吵了,一定要去吃小然家的莲子茶!”
王妃被他说的笑意浓浓,上前半步扶着老太太,满面笑容的大声说道:
“我这就让人给您送莲子茶来!等过年的时候,我再打发人接您来听戏!看烟火!
老太太笑着点着头,连连答应着:”我不去别处,这里热闹,就这里好!我看得见,你放心!“
王妃哭笑不得的看着老太太,李小暖跟在后面,笑不可支,急忙转身示意着不远处的兰初,兰初急忙转身招呼着小丫头,端了两碗莲子茶送上来。
王妃接过莲子茶,先递了一碗给耳聪目明着,坐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的老太太,又捧了一碗,递到了糊里糊涂的老太太手里,老太太接过莲子茶,眯了眼睛仔细看了半天,小心的尝了一口,扁着没牙的嘴,开心之极的笑了起来:”就是这个,这个就叫莲子茶,我心里最是清爽!明白着呢!“
老太太媳妇无奈的笑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帮她托着汝窑小碗,侍候着她吃起了莲子茶。
王妃站在旁边,看着两位老太太吃完了莲子茶,转头看着糊涂老太太媳妇关切的问道:
“老太太身子骨可还好?请大夫来看过没有?”
“隔半个月就请城东济世堂的陈大夫过来诊趟脉,都好,就是这记性,唉,陈大夫也没法子,说上了年纪,这犯糊涂也是常事,天天在家里,你说东,她就答西,只一刻不离人的侍候着罢了。”
王妃看着还在兴高采烈的咂着嘴,品着莲子茶余味的老太太,转头看着老太太媳妇安慰道:
“老太太高兴就好,家里若人手不够,只管来找我,我这里闲着没事的丫头婆子可多的很呢”
老太太媳妇忙笑着谢过,正说话间,裘嬷嬷在外头高声禀报着,又有年高长辈进来了。
王妃忙带着李小暖紧走了几步,迎到了花厅门口,门口,三四位六十岁左右年纪的老太太扶着各自的媳妇、孙媳妇的手进了花厅,王妃引着李小暖见了礼,分辈分长幼落了座,小 丫头又送了莲子茶上来,王妃和李小暖接过一一奉上,老太太吃着莲子茶,七嘴八舌,顾自各说各的话,和王妃说着话,拉着李小暖的手,不住口的夸奖着,一时花厅热闹非常,只听得几位老太太一个比一个高声的说着话。
王妃一边笑一边让众人入座,许氏和春草等人忙上前侍候着老太太们一一入着席,正入席间,又有几位老太太随着裘嬷嬷的禀报进了花厅,王妃和李小暖忙又迎了出去,又接了两三位头发雪白的老太太进来,干脆直接让着她们往席上坐去,已经坐下的老太太们却各顾各的又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奔来奔去,扬着手,相互叫着、打着招呼,说着话,行着礼,许氏和春草等人紧张万分的随侍着,片刻间,又乱成一团。
王妃干脆让在一边,看着八九位六、七十岁的白发老太太打完招呼,说完话,客气之极的相互让着坐下了,才上前虚让过一回,转头四下看着,微微拧着眉头,看着李小暖吩咐道:
“让人看看,二奶奶和几位少奶奶到了没有”。
李小暖答应着正要出去,裘嬷嬷在门口高声禀报着,二奶奶顾氏带着长媳赵氏,二媳妇齐氏,后头跟着几个奶嬷嬷,分别抱着二房长子长孙程琦,次子程璟,二媳妇齐氏长子程???,昂然进了花厅。
李小暖眨了下眼睛,无语的看着一脸昂然的二奶奶顾氏和紧跟在顾氏后面的媳妇、奶娘和奶娘怀里的孙子们。王妃脸色微变,暗暗吐了口闷气,带着笑让着二奶奶顾氏
“二奶奶来的正好,正入席呢,二奶奶请吧。”
“我来迟了,几个孩子,又爱哭爱闹的,收拾起来真真是麻烦,这出门就慢了不少,可比不得王妃和少夫人,抬脚就能走,可真正是利落!”
王妃刚突出的闷气又涌了上来,李小暖忙上前两步,扶着王妃,看着顾二奶奶,笑盈盈的说道:
“二奶奶请入席吧,几位老祖宗都到了好一阵子了,莲子茶也喝过两轮了,满桌的长辈,就只等着二奶奶入席呢!”
王妃透过口气来,忙接着说道:
“可不是,这孩子闹,就该早些准备起来,让长辈们等着,到底不是晚辈该做的事。”
顾二奶奶怔了怔,瞄了李小暖一眼,轻轻''了一声,拎着裙子坐到了最下首。


第二二十章 仙桃烂杏

王妃也落了座,李小暖忙着让着二房大少奶奶赵氏,二少奶奶齐氏,和三小姐程絮仪坐到了一处,李小暖扫了眼满身紧张僵直,下意识的往后畏缩着的程絮仪,暗暗叹了口乞,仿佛不经意的走到程絮仪身后,轻轻扶着她的肩膀,指着赵氏和齐氏,笑着说道:“今晚上,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帮嫂子好好照应着才是。 ”
程絮仪忙僵硬的转过头,勉强笑着,一下一下的点着头,李小暖顿了顿,眼底带出丝怜悯来,转头看着遥遥的、忧虑的扫着这边的许氏,轻轻招了招手,叫过了许氏,笑着说道:“这一处,就烦劳姨娘帮我照看着,看着小丫头们上菜斟酒,可别怠慢了客人。
许氏满眼感激,急忙曲腠答应着,垂手退到程絮仪身后侍立着,程絮仪舒了口气,面色也微微轻松下来,齐氏若有所思的看着程絮仪,目光从程絮仪身上,又转向了李小暖。李小暖也没空多理会她,忙转身过去,脚步轻快的围着花厅走了一因,看着花厅里各桌上的人热闹的相互笑着让着都落了座,示意裘嬷嬷宴席可以开始了,才退到了王妃身边,一边扫着花厅各处,看着小丫头们上菜斟酒,一边留神着满桌的老祖宗们,接过小丫头托上的菜品布到桌子上,笑着介绍着菜品名宇,让着众人,布着菜,奉着茶,片刻不敢分神的侍候着。
裘嬷嬷、邹嬷嬷、田嬷嬷、以及孙嬷嬷、兰初更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流水般上菜、上茶、递着热帕子的丫头婆子们,唯恐哪里出了差错。
冷碟过后,喝了门杯酒,上过三五道热菜,又喝了几巡酒,满厅里的女眷让着酒,说笑着,渐渐越来越热闹起来。
花厅正中的主桌上,老太太们你一句我一句,高声说起了家常闲话,话里总离不开儿子、媳妇,小孙子。
顾二奶奶眼睛亮着精神起来扬着声音,极敞亮欢快欢的说道:“……这媳妇娶回来,不就是要她开枝散叶的?儿子可不嫌多!越多越好,老话不也说过,多子多福呢!”
老太太们有的接着顾二奶奶的话附和着,有的瞄着王妃,只当没听到,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题,王妃脸上带着笑,笑容却勉强着有些难堪起来,顾二奶奶目光都转道了眼角,斜斜的瞄着王妃,头微微昂着,声音更加爽利痛快起来,
“我就只生了三个儿子,到底少些这心里不知道多自责,这女人家,不就是娶回来持家生孩子的?你说若不能多生几个儿予,还能有什么用?!那贤人怎么说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这两个媳妇,我都跟她们说了,怎么着,一个人也得给我生个四五个儿子出来咱们又不是那没钱养儿子孙子的穷苦人家,若真是养不起也就不提了,老祖宗们可说过,子孙繁盛,才是兴旺之道!……”
满桌的老太太们,只有那个已经老回到了小时候的老太太满脸欢喜不尽点着头夸奖着:“说得好,这个菜就是好吃!”其余的人渐渐止了话语,左右顾盼着,要着热手巾帕子,让小丫头换着茶,吩咐把酒再温热些……只装没听懂,这样的话,年年都要听几回,王妃的尴尬恼怒,年年也都要看几回,也早习惯了。
李小暖恼怒的竖起了眉梢,看了眼满脸难堪的王妃,转头看着兴奋的声音一点点高昂起来的顾二奶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小丫头托着碟子一品赤参进来,李小暖一眼瞄见,忙伸手止住小丫头,拔高了声调,边笑边说道:“唉呀,是我疏忽了,这碟子里就这么点子赤参,送上来哪里合适的?!”
李小暖看着满桌朝自己看过来的老太太们,微微曲了曲膝,笑着高声解释道:“这都怪我,太过拘泥了!母亲往常总是教导我,不菅什么东西,什么事,都要讲究个精字,千万不能只求着多,俗话说的好,宁吃鲜桃一个,不要烂杏杏一筐,我都记在了心里,这道一品赤参,我就只让人挑了最好的几只参蒸了出来,刚才听了二奶奶的话,才想起来,二奶奶最是喜多之人,这一碟子里只放着这么两只参,只怕二奶奶不喜,总要堆得满满扑扑,二奶奶才喜欢呢,倒是我疏忽了!”
李小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找着人,兰初忙上前两步,曲膝行着礼,陪着满脸笑容回道:“少夫人,这样的参,几大筐里才挑了这么几只出来,如今要把这碟子里放的扑扑满,一时到哪里再找这样品相的参去?!”
“哪里要找!告诉厨房,只要是参就行,好坏不枸,只要放得扑扑满就行,二奶奶喜多,到底精不精,倒是不在意的。 ”
“既是这样,那奴婢干脆让人换个大盆子可好?把厨房蒸的参都堆—处都端上采?”
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认真的点头夸奖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样最好,赶紧换去!”
兰初答应着,示意着托着碟子的小丫头,退了出去,李小暖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满脸紫涨的顾二奶奶,王妃舒了口气,用手里的帕子拭了拭嘴角,转头看着满桌神情古怪、强忍着笑意的老太太们,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这么个脾气,什么东西就只想着那个尖儿!旁的就看不到眼里去了。
满桌的老太太笑着,点着头,奉承着,“……可不是,烂杏再多,也比不得仙桃一个不是……”
顾二奶奶脸色由紫转青,狠狠的瞪着李小暖,李小暖微笑着,闲闲的看着她,顾二奶奶转头看着满亲热闹无比的议论着、奉承着仙桃理论的老太太们,呆怔了片刻,猛然站起来,僵硬的曲着膝,恼怒的声音有些颤抖着告辞道:“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多陪各位长辈,先告退了。”说着,也不等人答复,转过身,径直往花厅外冲去,大少奶奶赵氏和二少奶奶齐氏急忙站起来,赵氏垂着眼帘,手指轻轻颤抖着,满脸恐慌的跟在后面,急急的奔了出去,齐氏站起来,转过头,满眼笑意的看了眼李小暖,徽徽曲了曲膝告了辞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奔了出去。
王妃得意的“哼”了一声,长长舒了口气,从小丫头于里接过酒壶,站起身,亲自给满桌的老太太斟了一遍酒,让着大家,众人忙客气着,说笑着,重又热闹起来。
李小暖恭谨的上着菜,斟着酒,心里微微有些纳闷起来,这顾二奶奶的反应,也太大了些,不过一句话,何至于就气成这样?竟就这样跑了!只怕,二房几个儿子,真是极不争气的。
酒过三巡,田嬷嬷看着人成箱成箱的抬了烟火进来放了,直热闹到戊初时分,人才渐渐散了,李小暖随着王妃,将几位老太太们送到二门上了车,看着车子出了二门,才回转进来。
王妃满眼爱怜的看着李小暖,拍着她的手吩咐道:“累了一天了,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去!不用侍候我回去了,花厅那里也不用去看了,让她们收拾就是,我看你那个陪嫁媳妇,叫什么? ”
“兰初。”
“这媳妇我看着是十极能干机灵的,有她们看着,你就少操些心,多养养身子才好,赶紧回去吧。 ”
王妃推着李小暖,李小暖笑了起来,“哪里能累着了,我年纪青,再怎么累着,不过好好歇一晚上,也就歇过来了,我先送母亲回去,还早着呢。’
李小暖扶着王妃上了轿,送她道了正院门口,就被王妃打发回去歇着了。 李小暖在清涟院门口下了轿,舒了口气,闲散进了院子,沿着抄手游廓,往正院进去了。
竹叶、玉扣等人早就备着热水等候着了,见拿小暖回来,忙上前侍候着她沐浴洗漱,换了家常旧衣服松松绾了头发,靠在床上,拿了本书看着。
竹叶递了杯茶进来,笑着禀报道:
“少夫人,天刚落黑时有个婆子过来,说是在绣坊当差的说要极要紧的事要见少夫人,这会儿天也晚了,要不我让她明天再来吧。”
李小暖怔了怔,绣坊魏嬷嬷一直在绣坊住着的,婆子来,是魏嬷嬷有什么事?李小暖急忙尘起来吩咐道:“带她进来。 ”
竹叶意外的呆了下,忙曲膝答应著,急步出去叫人去了。
不大会儿,竹叶引着个穿着靛蓝衣裙的婆子进来,婆子也--敢抬头往榻上看,一进屋就趴到了地上,紧张的磕着头,李小暖示意着竹叶,温和的笑着说道:“嬷嬷不要急,有什么话,慢慢说就是。 ”
竹叶上前扶起婆子,扶着她坐到了榻前的圃凳上,婆子小心的坐下去,突然又站了起来,摇着手说道:
“我不坐,不敢坐,可不敢坐!我说了话就得赶紧赶回去!”
“嬷嬷请说。”
“少夫人,魏嬷嬷病了,病了好几天了,病的重,请了两三个大夫诊过,药也吃了四五天了,就是不见好,我吓得很,赶紧着就来了。



二百二十一章 心孝

李小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焦急的问道:
“大夫怎么说的?是什么病?”
“一个说是胸痹,说是一帖药下去礼能见效,可拎了药回来,喝了一天,一点也没见好,后一个说是心痹,另开了方子,又吃了几天,也不见好。 ”
婆子满脸愁苦的回道,李小暖心里砰砰跳着慌乱起来,胸痹也罢,心痹也好,就是心脏病罢了,这病急起来,不过—贬眼功夫!李小暖闭着,缓缓舒了口气,转头看着竹叶吩咐道:
“你赶紧去前面,去找兰初,让她立即来见我,要快!越快越好!”
竹叶看着脸色大变的李小暖,也急了起来,忙着奔了出去,蝉翼急急的追着送了件棉斗蓬给她,竹叶接过,一边往外奔,一边穿着。
李个暖看着竹叶奔了出去,粘头看着婆子问道:
“巍嬷嬷日常起居,都是你侍候着的?”
“是,从魏嬷嬷住到绣坊,一直是我和秀儿侍候着,秀儿是我的小孙女儿,这会儿在家里守着嬷嬷呢,嬷嬷是个良善人,待我和秀儿极好。 ”
“嗯,等会儿我让人跟你一起回去,这会儿就接了魏嬷嬷进来,你和秀儿若是愿意跟着侍候魏嬷嬷,就一起进来,若是不想在这府里拘着,就还留在绣坊里,只随你们的意就是。”李小暖声音温和缓慢的说道,婆子怔了片刻,看着李小暖问道:
“魏嬷嬷病好了,还回绣坊不?”
“不回去了.嬷嬷年纪大了,往后我就留她在我身边养老了。”
婆子眨着眼睛,踌躇了片刻看着李小暖,摇着头说道
“少夫人,我和秀儿不想进来,这府里到处都跟画上画的一样,可到底不自在,秀儿也是从小野惯的,我们祖孙两个还是想留在绣坊里,就图个自在吧”
李小暖温和而感慨的看着婆子,连连点着头答应着:
“好! 只随你心意 你陪着嬷嬷这些年,我心里感激得很,嬷嬷在绣坊的居处,你和秀儿只管住着,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从这个月起,我吩咐绣坊掌柜,每个月让他给你送一两银子月钱过去,等秀儿出嫁时,我给她准备整幅嫁妆。
婆子呆呆的听着 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又哭又笑的谢着恩,李小暖示意蝉翼扶起她,笑着说道:
“往后若空了,就道府里来找嬷嬷说说闲话,只跟门房说一声就是 我都会交待下去,你只管来。 ”
婆子笑得脸如盛开的菊花,连连点着头,李小暖示意着,蝉翼扶着婆子 笑着说道:
“来,我侍候嬷嬷到外头喝杯茶 吃块点心,等车子来了,我再侍候嬷嬷上车回去。
婆子连连点着头,有些头重脚轻的跟着蝉翼出去了。
李小暖敛了脸上的笑容,眉头拧着,凝神想了片刻,转头吩咐道
“叫田嬷嬷进来。 “
蝉翼答应着 疾步出去叫人了。
过了两刻钟 竹叶才引着兰初,气喘吁吁的奔进了正屋 李小暖正在屋子里,搓着手,焦躁的来回转着圈,见兰初进来,招手止住她见礼,急急的说道:
“魏嬷嬷病了,心痹,你赶紧叫了车,立即去秀坊把嬷嬷接进来,我等会儿就让人请太医去,嬷嬷这病,心要静,喜恕哀乐都不能有,你千万仔细些!直接接到咱们院子里来,我让人在后院收拾间屋子出来给嬷嬷住,赶紧去!”
兰初面色凝重起来,急忙答应着:
“少夫人放心,我这就去!”
兰初告了退,出去厢房叫了几个跟着出门的婆子,一起往院外出去
不大会儿,田嬷嬷也跟着蝉翼急步进了正屋,李小暖端坐在榻上,抬手止住了田嬷嬷的见礼,微微蹙着眉头问道:
“嬷嬷可知道太医院哪位大夫看胸痹、心痹最拿手?”
“回少夫人话,太医院最擅长胸痹、心痹症的,是太医正宋太医。 ”
田嬷嬷沉静的答道,竟是大医正!
李小暖垂着眼帘沉默了片刻,轻轻咬了咬嘴唇,抬头看着田嬷嬷,淡淡的说道:
“我有个从小的奶嬷嬷,患了胸痹症,请了几个大夫,都诊不准,我想请宋太医过府给她诊一诊,就烦劳嬷嬷替我跑一趟,请一请宋太医可好?”
田嬷嬷惊讶的看了李小暖一眼,极干脆的答应着:
“是!奴婢这就去!”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气,点了点头,田嬷嬷告退出去,要了车,往宋太医府上请人去了。
李小暖站在屋里,呆怔怔的想了半晌,吩咐竹叶取衣服穿了,裹了斗蓬,叫了几个粗使婆子,带着玉板、蝉翼等人,往后院给魏嬷嬷看屋子去了。
穿过正屋左边的月洞门后面是一处宽敞的小园子,园子最北边迫有道垂花门,进了垂花门,是一十小巧简朴的两进院子,垂花门两边依着花园墙壁建了歇山廊,东西冬有三见廊坊,正面正中是间穿堂,左右各一明一暗两间正层,穿过穿堂,后面也是一式的东西各三间厢房,正中却是一溜五间正屋。这就是孙嬷嬷等几位管事嬷嬷居住的院落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着,林嬷嬷正站在头进院子东边正屋檐廊下,端着杯茶,正和站在东边厢房门口的一个婆子说着闲话,见众人簇拥着李小暖进来,两人一时呆住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窗台上,奔世来曲膝行着礼,林嬷嬷陪着满脸笑容说道:
“少夫人怎么有空刭这里来?有什么事该叫了奴婢们过来才是。
“我来看看。 ”
李小暖站在狭小的天井里,转头打量着四周,东西厢房里的人影听到李小暖的声音,晃动着急忙奔了出来,挤着上前曲膝行着礼,李小暖微笑着拍了拈手,示意众八起来,轻轻紧了紧斗蓬,转头看着林嬷嬷问道:
“这院子里现住了多少人?都是怎么住着的?”
林嬷嬷迟疑着,心里有些没底起来,忙小心的回道:
“回少夫人,这前院住了七个人,奴婢住正屋东间,管小厨房的随嬷嬷住正屋西间,小厨房三个红、 白案婆子住了西边三间厢房,管着前院值夜、洒扫的两个婆子住在西边两间厢房,还有一间厢房,现如今空着。 ”
李小暖随着林嬷嬷的解释打量着周围,沉默着点了点头,径直往后面一进院子进去了。
林嬷嬷急忙跟着进到后面一进院子,笑着解释道:
“这一处现住的人不多,正面西间是孙嬷嬷住着,东边厢房住的是管库房的陈婆子和刘婆子,西边厢房住的是金婆子。 ”
李小暖转头看着显得安静异常的里进院子,点了点头,这里面一进院子,住的都是她的陪嫁婆子,和外头王府的婆子,不知道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泾渭分明着。
李小暖穿过小小的天井,径直走到正屋东间门口,转头示意着竹叶,竹叶忙接过婆子手里的钥匙,开了门,往边上让了让,几个粗使婆子进去,各处点起灯烛,李小暖进了屋,左右打量着,这一排五间,西间一明一暗两间,这一处是正屋连着一明一暗两间房,明间朝南开着窗户,北面的窗户外,一片花木扶疏,屋里床、榻、椅、凳、几、柜等家俱都是齐全的。
李小暖满意的点了点头,轱头吩咐着竹叶,“赶紧让人收拾吐来,被褥、 帘幄、帐幔,到库房里挑好的今过来,先让人多支几个炭盆进来,把屋子拱热了再端出去。 ”
竹叶忙曲膝答应着,“是,少夫人还是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收拾,少夫人放心,我知道的,必是处处妥当。 ”
李小暖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留下竹叶等人,只带着蝉翼回去了正屋。
朴嬷嬷满脸好奇的跟在后面看着,见李小暖出了院子,忙上前几步进了屋,热情的帮着忙,话里话外的打听起来。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兰初才引着两个粗使婆子,半扶半抱着-魏嬷嬷进了正院,李小暖得了通传佳,已经急急.的迎到了正院垂花门外,见魏嬷嬷过来,忙伸手要扶过去,兰初上首曲膝笑道:
“少夫人别急,还是让她们扶进去好,进了屋再说话吧,嬷嬷还好。 ”
李小暖舒了口气,忙倒着身子走在前头,看着两个婆子扶着魏嬷嬷进了正屋,在榻上坐下来。
兰初忙接过蝉翼递过来的垫子,小心的垫在魏嬷嬷身后,李小暖侧着身子坐到魏嬷嬷身边,急切而担忧的看着面容青灰、嘴唇青紫的魏嬷嬷,忍不住悲从心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往下滑着,想说话,却哽咽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嬷嬷喘着气,想笑,却也跟着 落起泪来,舒了舒有些凌乱的气息,有气无力的说道:
“姑娘别哭,嬷嬷不过,生了点子小病,别怕!这……上了年纪,哪有,不生病的?汉事,过一过,就好了。 ”
李小暖一只手用帕子拭着眼泪,一只手握着魏嬷嬷的手,哽咽着说道:
“嬷嬷往后就跟我一处住着,我要看着嬷嬷天天都好才行!”
魏嬷嬷笑着点了两下头。


第二二二章 安置

  竹叶已经小心的奉了杯参茶过来,笑着解释道:
  “这是用生晒参泡的,只放了两三片,嬷嬷先润润喉吧。”
  李小暖忙接过,闻了闻,递给了魏嬷嬷,“嬷嬷先喝两口润润喉,也别多喝,免得等会儿诊脉时脉象不准。”
  蝉翼忙扶着魏嬷嬷直起上身,又在她身后垫了两个靠垫,魏嬷嬷接过参茶,略抿了两口就递了回去。李小暖和蝉翼刚刚扶着魏嬷嬷重又躺 下,外头小丫头禀报着,田嬷嬷已经请了宋太医,引着他在正院垂花门外候着了。
  竹叶转头看向李小暖,李小暖转头四下看了看,吩咐道:
  “就在这一处诊脉吧,也不必挂帘子了,嬷嬷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好多忌讳的,再说,胸痹、心痹之症,都是要仔细查看面色的,就这 样,兰初带人在这里侍候着就是。”
  兰初曲膝答应着,李小暖示意小丫头出去请田嬷嬷和宋太医进来,竹叶放下矮榻侧后的帘子,搬了把椅子过来,李小暖坐了。
  片刻功夫,田嬷嬷引着宋太医进了屋,宋太医五十岁左右,白白胖胖,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满脸笑容的冲着帘子后长揖见着礼,李小 暖客气的说道:“这么晚,又是冬至夜,真是麻烦宋太医了。”
  “哪里哪里,岂敢岂敢!郡主客气了!”
  宋太医又长揖下去,连声客气着,田嬷嬷将手里的诊箱放到榻前的矮几上,笑着说道:
  “宋太医别光顾着客气,病人还等着呢,赶紧诊脉吧。”
  “是是是!田嬷嬷说得是,这就来这就来。”
  宋太医说着,急忙转身过来,侧着身子坐到榻前的椅子上,一边调匀着气息,一边就着灯影,仔细看着魏嬷嬷的面色,兰初忙从旁边端了 盏五枝烛台来,举到了魏嬷嬷旁边。
  宋太医仔细看了,调匀了呼吸,凝神诊起脉来,诊完一只手,换了一只手,又换回来谨慎的再诊了一遍,又细细的问了魏嬷嬷,才直起上 身,捻着极短的胡须,微微颌首道:
  “小可可以断定……”
  宋太医忙顿住话,转头向着帘后的李小暖,恭敬的回道:
  “回郡主,老太太这病,当是寒凝心脉所致的胸痹症,这几天寒气骤降,老太太是阳虚阴寒之体,就有些受不住,这病就发了出来,倒没 什么大碍,小可开个方子出来,喝了药,今天晚上这气就能平服些,这个方子先喝上三天,先把气理平了,三天后小可再来诊脉调方子好好调 理上一个冬天,纵不能去根,也不会再往太重了去,郡主且放心,另外,”
  宋太医转头看着田嬷嬷说道:“我记得府上收的有配苏合香酒的方子,就配些苏合香酒,每天晚上给老太太喝上一小盅,与这病症大有稗益。”
  田嬷嬷忙笑着答应着,“记下了宋太医放心。”
  李小暖轻轻舒了口气,客气的谢道:“多谢宋太医,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田嬷嬷上前半步,曲膝请了宋太医,“宋太医请随我到外头用方子吧。”
  小丫头掀起帘子,宋太医站起来,冲着帘内长揖告了退,跟着田嬷嬷出了屋,活着抄手游廊,到外头花厅开方子去了。
  李小暖忙转出帘子,魏嬷嬷长长的舒了口气,人也轻松起来,看着李小暖,微微有些赫然的说道:
  “不瞒姑娘说,这几天我真是吓坏了,真怕就这么一伸腿就去了……嬷嬷可舍不得姑娘。”
  李小暖心底热热酸酸,眼泪又流了下来,伸手抚着魏嬷嬷的胸口,笑着说道:“看嬷嬷说的,不过一点小病,怎么想这么多,嬷嬷是要长命百岁的!”
  魏嬷嬷笑着点着头,“长命百岁,那不过是骗人罢了,我也不敢想多,只盼着能看到姑娘生了孩子,过得好好的……”
  “不骗人,嬷嬷肯定长命百岁!”
  李小暖打断了魏嬷嬷的话,嘟着嘴坚持道,魏嬷嬷笑了起来,“好好好,长命百岁就长命百岁!”
  说话间,兰初掀帘进来,笑着说道:“少夫人,方子开好了,里面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药,咱们的小药库里都有现成的,已经让人去配了 ,再煎好,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李小暖点了点头,看着兰初吩咐道:“你最知道嬷嬷的脾气性子,仔细挑两三个懂事些的小丫头,排开班,嬷嬷身边日夜不能离人。”
  “不用,姑娘……少夫人,我不过一个奴婢,哪能奴婢再让人侍候的理儿?!”
  魏嬷嬷急着就要直起身子,李小暖忙回身按住她,笑着说道:“嬷嬷是母亲的奶嬷嬷,又是自小把我带大的,我看嬷嬷,就是自己祖母长 辈一样,嬷嬷别管,只听我安置就是。”
  魏嬷嬷眼里又涌出泪水来,忙转过头,接过蝉翼涕过的帕子拭着眼泪,点着头,“好好,我听姑娘的。”
  “是少夫人。”
  蝉翼贴到魏嬷嬷耳边,笑嘻嘻的说道,李小暖转过头,笑着说道:“嬷嬷别理她,不用改,就这么叫吧,也就嬷嬷这么叫我了。”
  兰初站在旁边,抿嘴笑着,转头看着李小暖说道:
  “少夫人,冬末姐姐前儿托过我,想给阮大福的大妹妹,叫吉姐儿的,在府里寻个差使,这吉姐儿我见过,今年十一岁,人生得象阮大福 ,厚道,心里也有数,又跟着她娘、她哥学得一手好茶饭。”
  李小暖点了点头,“就让她进来,先三等吧,旁的,你再看着挑两个,还有”
  李小暖转头看了魏嬷嬷一眼,魏嬷嬷是个极老实本份的,也没多少心计,在后头的院子里,只怕还要住一阵子,身边得有个心里嘴上都行 的人跟着才好,不然,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样的事来,李小暖打定主意,转过头,吩咐着蝉翼,“去叫玉扣进来。”
  蝉翼答应着出去,片刻功夫,就和玉扣进了屋,李小暖看着玉扣问道:“经文都抄好了?”
  “还没,正抄呢。”
  玉扣苦着脸回道。
  “嗯,要照着规矩抄,一篇也不能少了,这会儿,有件差使交给你。”
  李小暖转身指着魏嬷嬷,接着说道:
  “从今晚上起,你搬到后面院子里,和嬷嬷住在一处,嬷嬷病着,你带着小丫头用心侍候一阵子,那院子里若有什么惹人烦心的事,你且 都挡到外头去,千万不能扰了嬷嬷,嬷嬷是胸痹之症,最不能心烦添堵。”
  玉扣忙曲膝答应着,“少夫人放心,玉扣知道了,必不会让人委屈了嬷嬷。”
  “嗯,你先侍候一阵子,等开了春,我再想法子调出间院子来给嬷嬷住。”
  魏嬷嬷歪在榻上,任李小暖吩咐安排着,玉扣笑着答应着,李小暖转头看着兰初,“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没有?”
  “明天我安排咱们小厨房,单留一处灶台给嬷嬷熬药煮汤用,少夫人看看可好?”
  兰初想了想,笑着说道,李小暖点头答应着,又细细理了一遍,才稍稍放下心来,几个人说着话,等着外面熬好药送进来,玉扣上前侍候 着魏嬷嬷吃了药,又歇了一会儿,李小暖吩咐竹叶取了斗等过来,亲自把魏嬷嬷送到后面小院,看着玉扣侍候着她安歇下来,又左右查看了一 遍,才带人回去了。
  林嬷嬷透过窗根缝隙,看着人进来,又看着李小暖出去,才关了窗户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起得比平时早了小半个时辰,先到后院看了一遍魏嬷嬷,见她精神了很多,嘴唇上的青紫也比昨晚稍稍好了些,心才 往下落了些,出了院子,往正院请安去了。
  王妃精神极好,早早就起来了,李小暖陪着她到后面园子里走了小半圈,回来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才出来去了议事厅,听几个婆子回了事 ,又转回正院,侍候着王妃吃了午饭,歇下了,才出了正院门,坐了轿子回到清涟院,径直往后院看了魏嬷嬷一趟,见她已经歇了午觉,回来 吃午饭去了。
  王妃一觉醒来,就听到裘嬷嬷在外间,和春草、秋桂等人低低的说着闲话。
  春草听到动静,急忙进来,挂起帘子,叫了秋桂进来,裘嬷嬷也忙跟了进来,小丫头端了热水、帕子、沤壶等进来,裘嬷嬷帮着春草、秋桂,侍候着王妃洗秋好,穿了衣服,坐到了东厢南窗下的榻上。
  王妃心情舒畅的接过裘嬷嬷递来的茶,喝了两口,转头看着窗户吩咐道:“把窗户推开些,今天外头景色倒好。”
  小丫头忙上前将窗户推起些撑住,王妃吸了口涌进屋的凉而新鲜的气息,舒服的叹了口气,昨晚上,可算吐出了那口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恶气!她的小恪,可是能文能武!从小练功那样苦,自己心疼的没法看,他硬是练下来了,六七岁时拜到随云门下,那时候就给她长过一回脸 面,再后来,十几岁就到了边关,真刀真枪的打出了名头,连皇上都夸过不知道多少回,这样的仙桃,一个就够了!
  那烂杏再多,哪怕堆得从筐里扑出来,有什么用?!不过看着让人闹心罢了!
  王妃轻轻昂起头,嘴角渗着自得的笑意,看着窗外,越发觉得外面的景色真好。


第二二三章 生事
  
  裘嬷嬷小心的看着王妃的脸色,见她心情极好,暗暗舒了口气,接过小丫头捧过的红枣莲子羹递上去,转头扫了眼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见只秋桂在旁侍候着,笑着说道:
  “昨晚上,少夫人遣田嬷嬷请了宋太医过府,听说……”
  裘嬷嬷为难的住了口,王妃紧张起来,“小暖不舒服?哪里不好?怎么到现在也没人跟我说起这事?到底怎么病了?昨晚上累着了?”
  “是老奴没说清楚!”
  裘嬷嬷急忙笑着解释道:“王妃别急,不是少夫人病了,是少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病了,少夫人就让人请了宋医正过来,给她诊病,想是少夫人也不大清楚这太医的请法。”
  王妃眉头皱了起来,狐疑的看着裘嬷嬷,“请太医给身边的婆子诊病?小暖是个极明礼懂事的,一个婆子病了,怎么会让人去请宋太医过府?这中间必有缘故!再说,田嬷嬷一向也是个极谨慎的人,你别是听错了吧?”
  “听说这婆子是少夫人自小的奶嬷嬷,原一直在绣坊里住着,昨晚刚接进府,现住在清涟院花园后头的小院子里,少夫人身边的总管事孙嬷嬷住在正屋西边,她住东边屋里。”
  王妃皱着眉头,呆了片刻,看着裘嬷嬷问道:“这奶嬷嬷生的是什么病?这个时候,外头伤寒可厉害!”
  裘嬷嬷迟疑着,到底不敢乱说,低声回道:“听说是胸痹之症。”
  王妃舒了口气,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转头看着裘嬷嬷吩咐道:“这事,我知道了,别再提了。”
  裘嬷嬷忙恭敬的答应着,立即岔开话题,陪着王妃说起了闲话。
  天刚刚黄昏下来,汝南王就慢悠悠的回到了正院,歪到东厢榻上,接过王妃递过的茶,慢慢喝了几口,王妃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看着王爷,有些忧心仲仲的说道:“昨晚上,小暖遣人请了宋太医过府,这事你听说过没有?”
  “嗯,平安和我说了。”
  王爷喝着茶,漫不经心的说道,王妃长长的舒了口气,身子放松着往里坐了坐,看着王爷,语气轻快起来:
  “听说是给她自小的奶嬷嬷诊脉?小暖自小失怙,和这奶嬷嬷的情份自然是极好,可这是不是……还是不大合适?我就是怕外头,会不会觉得咱们家太过轻狂了?连个下人病了,都敢请了太医正过府诊脉!”
  “不必多虑,这样的事,要看怎么看、怎么说,说好了,叫仆忠主慈,是恪儿媳妇念旧知礼处,若有心往别处说,也就是恪儿媳妇年幼轻狂。
  王妃听了,轻轻拍了拍手,连连点着头,叹了气说道:“可不就是这样!我就怕有人乱嚼舌头根子。坏了恪儿媳妇的名声!”
  “不怕。”
  王爷眯着眼睛,嘴角露出丝笑意,这事,早上听平安禀过,他就细细思量过,一来,如今皇上一天天老迈,一兵比一天只爱听喜庆事,身边的人,说谁不好他都不愿意听,二来,且看看,这种好坏两可的事,只看看吧,看看自家这媳妇福运如何。
  “先李老夫人活着的时候,最爱的就是恪儿媳妇的知恩厚道,这个奶嬷嬷说起来,算是救过恪儿媳妇的命,就是敬重些,也是人之常情,再说,恪儿媳妇也是御封的郡主,皇子、公主、郡主的奶嬷嬷病了,请太医上门诊诊脉,也是常有的事,这事.你就放下吧,别再想着了,只随她去。”
  王妃忙点着头,笑着说道:
  “有你这话,我就不管了,恪儿媳妇归家这几个月,说话行事,没一处不妥当的,反正我看她,是处处满意,今天裘嬷嬷跟我一说,我就想着。这事必有些缘故,必定也是妥当的。”
  王爷失笑起来,连连点了点头。

  清涟院,正屋东厢,李小暖坐在榻上,一边有一针没一针的做着针线,一边和魏嬷嬷说着陈年旧事,魏嬷嬷歪在靠枕上,面上的青紫褪了很多,嘴唇也微微有了些血色,一边笑着说着话,一边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李小暖做针线。
  李小暖将手里的针线递到魏嬷嬷面前,笑着说道:“嬷嬷看看,是不是长进了不少?”
  魏嬷嬷接过针线,就着灯光,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片刻,笑着摇着头说道:“你这针线,这一年多,竟是一点也没长进!”
  竹青站在旁边,撑不住笑出了声,李小暖嘟着嘴,从魏嬷嬷手里接过针线,看着魏嬷嬷,认真的解释道:
  “这一年多,我哪有闲空儿做针线?!先头,老祖宗病着,后来……老祖宗没了,我又忙着嫁人,哪有半分闲空儿,这针线,没荒废就算不错了。”
  “唉!”
  魏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睛湿润起来,“一想起老祖宗我就难受,怎么就走了?!”
  李小暖放下手里的针线,脸色也沉郁下来,耷拉着肩膀,沉默了半晌,才勉强笑着说道:
  “生老病死,谁也逃不掉,不说这个了,咱们活着的,天天都要活得好好的,才对得起老祖宗不是。”
  魏嬷嬷笑着点着头,两人转开话题,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李小暖见天色不早了,吩咐玉扣和吉姐儿扶魏嬷嬷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起来,先去看了魏嬷嬷,才出门坐了轿子,往正院请安去。
  从议事厅再回到正院,侍候着王妃吃了午饭,王妃就打发着李小暖回去吃饭,“……你也赶紧回去吃饭去!刚刚那鱼极新鲜,我就多吃了两口,得多坐一会儿再歇着才好,你赶紧回去,吃了饭好好歇歇去!”
  李小暖答应着,告退出来,沿着抄手游廊往院外走去。
  秋桂站在西厢房门口,见李小暖从正屋出来,忙迎了上去,曲膝见了礼,落后半步,和李小暖一处缓步往后走着,笑着说道:
  “昨天王妃说屋里摆放的花草看的不新鲜了,我正想去后头暖房里瞧瞧,有什么合适的新鲜样的花草没有,正好和少夫人一路出去。”
  李小暖看了秋桂两眼,笑着点了点头,说着闲话,“这个时候,倒是多放些碧莹莹的东西,看着倒舒服。”
  “可不是!”
  秋桂微微上前些,殷勤的虚扶着李小暖,笑着说道:“少夫人喜欢什么样的花草?暖房里若有好的,我一并要了来,给少夫人送去。”
  “那倒不用了,我屋里的几盆兰草极好,我倒舍不得换了去。”
  “少夫人喜欢兰草,暖房里倒有几品极好的兰草,等会儿让暖房送过去给少夫人看一看……”
  秋桂眼角余光扫着周围,有些心不在焉的接道,李小暖满眼疑惑的看着她,没再接话,秋桂小心的扫了一遍,放下心来,往李小暖身边靠了靠,声音压的低低的说道:“听说少夫人接了奶嬷嬷进府,奶嬷嬷屋里要不要摆些新鲜样的花草?我一并带过来。”
  李小暖眼底闪过丝惊讶,转过头,沉默着看着秋桂没有答话,秋桂抬头看了眼李小暖,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
  “听说嬷嬷生了病?我也得去看看才好,宋太医最擅诊治胸痹之症,少夫人既让田嬷嬷请了宋太医来给嬷嬷诊病,嬷嬷的病必定无碍,本应该早些去看看嬷嬷,我也是昨天下午当值时,正好听裘嬷嬷和王妃说起这事,才知道的,倒是失礼了。”
  李小暖凝神听秋桂零乱的低语,脚步下意识的顿了顿,随即醒悟过来,一边安安然然的缓步走着,一边笑着说道:
  “劳你费心了,嬷嬷屋里如今都是药味儿,可放不得花草,多谢你!”
  秋桂舒了口气,笑了起来,抬头看着李小暖问道:“我若去看看嬷嬷,也不知道会不会扰了嬷嬷静养。”
  “秋桂姐姐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姐姐且放心,嬷嬷的病也不是大事,过一阵子也就好了,等嬷嬷大好了,姐姐再去找嬷嬷说话吧。”
  李小暖转头看着秋桂,随意而温和的说道,秋桂连连点头答应着:“我听少夫人的。”
  秋桂陪着李小暖出了正院大门,侍候着她上了轿子,看着起了轿,才转身往后头暖房看花草去了。
  李小暖坐在轿子里,透过轿窗的厚纱看着外面隐隐约约的花草亭台,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知道她接了魏嬷嬷进府,知道请了宋太医,知道是田嬷嬷请的,知道诊出来是胸痹之证,除了她清涟院的人,还有谁知道的这样清楚!
  李小暖在清涟院门口下了轿子,进了大门,一边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一边吩咐道:
  “请孙嬷嬷来。”蝉翼答应着,转身往外奔去找人了。
  不大会儿,孙嬷嬷跟着蝉翼进了正屋,李小暖直起上身,让着孙嬷嬷坐到榻上,屏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也不寒喧,开门见山的把秋桂的话说了一遍,顿了顿,慢慢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吩咐道:“这话必是咱们院子里的人递出去的,嬷嬷给我查查清楚,真当我是泥糊纸塑的?!”


第二二四章 云泥

  孙嬷嬷恭谨的答应着,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李小暖到正院请了安,坐了轿子往议事厅去。
  在认事厅通往内院的角门前,就下了轿,缓步走过垂手守在角门前的林嬷嬷面前,顿了顿脚步,面无表情的扫了她几眼,径直穿过角门,往议事厅进去了。
  林嬷嬷脸色青灰,头目森森的垂手低头站立着,这一早上,她如件稀奇的物什般,展示在满府管事婆子、往来使役的粗使丫头婆子面前。
  昨晚上到现在,没人责备过一句半句她,也没人问过她一句不管什么话,不过来了个小丫头,就让她收拾了东西,搬到了后角门外的杂院通铺间,就让她站在了这角门处做了守门的粗使婆子。
  林嬷嬷喉咙里苦得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袭嬷嬷一早就来看了她。却只远远的站着、看着,然后就直直的从她身边过去,去了议事厅。
  做了几十年的奴婢,今天才品过来做奴婢的味道,原来是一步错不得。
  东西厢候着的管事婆子比往常安静了很多,裘嬷嬷面容阴沉的端坐在窗前的圆凳上,出神的看着窗外抄手游底上挂着的碧绿的蔓竹,这游廊上挂着的盆载,好象一天比一天更好了。
  李小暖悠闲的沿着抄手游廊进了议事厅,片刻功夫,蝉翼出来示意着,厢房里候着的婆子们依着画押的次序,比平时更加谨慎小心着进去回了事,人渐渐散的差不多了,裘嬷嬷才缓缓起身,沿着抄手游廊,往议事厅求见去了。
  李小暖端坐在榻上,正垂着眼帘,低头喝着杯茶,裘嬷嬷进来曲膝见了礼,垂着手禀报道:“回少夫人,前儿冬至节要拿出来的东西都清点收好了,各处的打赏也依旧例发了。”
  “辛苦你了。”
  李小暖放下杯子,淡淡的说道,裘嬷嬷抬头看着李小暖,稍稍迟疑了下,接着说道:
  “少夫人院子里的林嬷嬷,她父亲原跟着老王爷出过兵,后来为了救王爷,失了条腿,一直到死,都受着府里的供奉,她男人,现在王爷身边得用的外管事,管着正院和清涧院采买差使。”
  李小暖面无表情的看着裘嬷嬷,见她住了口,淡漠的说道:“我知道,还有吗?”
  裘嬷嬷脸色紫涨起来,呆了片剩,才咬着牙说道:“少夫人既然觉得她不好,老奴另行给她安排差使就是!”
  李小暖无语的看着裘嬷嬷,伸手端起了杯子,蝉翼左右看了看,上前半步笑着说道:
  “嬷嬷真是老糊涂了,咱们府里,什么时候有过奴儿给奴儿安排差使的理儿的?嬷嬷往后说话,可是要经心着些,这样乱了规矩的话,嬷嬷说出来,岂不是要打了王妃的脸?!”
  裘嬷嬷喘了口气,狠狠的盯着蝉翼,李小暖重重的放下杯子,直直的盯着裘嬷嬷,声音淡漠里带着丝阴寒说道:
  “母亲的好性儿,倒把你惯出脾气来了!你大约忘了,你这脾气,主子让你有,你才能有呢!”
  裘嬷嬷恼怒异常的盯着李小暖,李小暖郁闷异常的吐了口闷气,声音懒散的说道:
  “嬷嬷,我念你是母亲的陪嫁丫头,跟在母亲身边侍候了大半辈子,若让你没了下场,也没意思,你倒是说说看看,这会儿,我就打发人立时卖了你,满京城,谁能替你拦回来?”
  袭嬷嬷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嘴唇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李小暖上下打量着她,微笑着说道:
  “别跟我说府里只知道买人,从来没有卖人的规矩,就从你,就从我,我说有,也就有了。”
  李中暖说完,转头看着蝉翼吩咐道:“嬷嬷病了,有心疾,随便找个婆子,陪着嬷嬷去母亲那里,这心疾,少说也得好好歇上半年才行呢!”
  蝉翼恭谨的答应着,垂手退了出去。李小暖转头看着脸上一片青灰的裘嬷嬷,叹了口气说道:
  “我手里要忙的事多得很呢,可没功夫跟你、跟这满府的下人奴才们淘气,你也太高看自己了,真以为能跟我过招?我站在何处?你站在哪里?云泥之间,这招从何过起?”
  裘嬷嬷面如死灰,蝉翼引着个婆子进来,看了李小暖一眼,笑着吩咐那婆子,“嬷嬷心疾发了,你小心扶着嬷嬷去正院吧。”
  婆子也不敢抬头看李小暖,两条腿微微有些打着绊子,扶着裘嬷嬷出了屋。
  李小暖舒了口气,往后靠到靠枕上,指着旁边几上匍萄干,示意蝉翼端过来,笑着说道:“咱们歇一歇,等她慢慢哭好诉好,再过去正院。”
  蝉翼忙端过盛满了葡萄干的琉璃碗,微微有些担忧的低声问道:“少夫人,这样,没事吧?给魏嬷嬷请太医的事,少夫人要不要先跟王妃说说?”
  “不用。”
  李小暖垂着头,挑着葡萄干,放到嘴里慢慢嚼着,王妃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事子,她若不提,自己就不必再说去,这事,若无事还好,若有事,王妃就是个不知道,这责是自己的,若等会儿,王妃提起这事,唉,提起再说吧,嬷嬷的病,是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调治的,不管怎样,她也不能委屈了魏嬷嬷。
  “没事,有我呢。”
  李小暖抬起头,看着满脸担忧的蝉翼,微笑并说道。慢慢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李小暖才起身,出了议事厅.上了轿子往正院去了。
  裘嬷嬷已经离了正院,王妃叹着气,接过李小暖奉过的茶,示意她坐到榻上,伤感的说道:
  “你说,这人老了,这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裘嬷嬷跟着我时,多小的一个小始娘,如今竟要告老了!唉。”
  李小暖微笑着看着王妃开解道:“裘嬷嬷跟着母亲,操劳了这么些年,也是该回去享享儿孙之福、颐养天年了,往后,母亲常叫了她进来说说话就是。”
  “嗯,你说的也是,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王妃还不知道吧,裘嬷嬷的媳妇儿,已经有了身子,也就是明年,裘嬷嬷可就有孙子了,她呀,是怕是急着要回去抱孙子了!”
  许氏在旁边满脸笑容的凑趣道,王妃扬着眉稍,转头看着许氏。
  “真的?这裘儿,也不跟我说一声!”
  “跟王妃说,那不成了明着讨赏了?”
  许氏笑着说道,王妃笑了起来,“倒也是这个理儿,恪儿媳妇。”
  王妃转头看着李小暖吩咐道:“让人挑些孕妇能用能吃的东西送过去,就说是我的赏赐。”
  李小暖笑盈盈的答应着,她只是懒得跟奴才们斗气,只要她走,并不会苛待她半分去。

  下午,景王府传来了喜信来,孙婉若诊出了身孕,隔天,就又添了一喜,戴静瑜也诊出了喜脉,成了双喜临门。
  程贵妃高兴异常,流水般赏了无数东西出来,李小暖和王妃商量着,极其谨慎的送了两份一式一样的极值钱的金玉壮件、摆件过去,衣物、食材、养胎的药物等近身近口之物,半分也没敢送进景王府。
  转眼,已经是十一月底,快要进腊月了,宋太医又来了两趟,调了次方子,田嬷嬷送了配好的苏合香酒过来,玉扣侍候着魏嬷嬷每天晚上睡前喝上一盅,到月底时,魏嬷嬷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行动坐卧间,也轻松自在起来。
  身子轻爽起来,魏嬷嬷就有些闲不住,和玉扣一起到库房挑了几匹净素绡纱过来,又从针钱房要了各色上好丝线,开始给李小暖绣起衣服来,李小暖也知道魏嬷嬷的脾气,倒也没劝,只交待玉扣,干万不能让嬷嬷累着了。
  将时腊月的京城,冷得几乎是滴水成冰。
  各府里施粥的棚子也陆续开到了城外,和各处城门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乞丐,南来北往的马帮、商队,也往京城聚集而来,到底是天子脚下,讨饭也要容易些。
  从北边,也如逐着温暖的候鸟般,涌来了一团团的乞丐,占据着城墙下各处向阳背风的风水宝地,其中最大的一个乞丐群。占了城门外最大的一处风水宝地,乞丐群中,抱着头、蹲着个留着阴阳头。浑身破烂、好象比别的乞丐更加腕脏不堪的乞丐。
  周围的乞丐似乎并不把他当成同类,离开他稍稍有一些距离,笑着、骂着,往他身上投着石头,讨饭回来的乞丐,也先上前踢他一下,或是暧昧的上下摸一摸他,起起落落的调笑着:
  “……来,小少爷,给你爷爷再演一遍!说,你是哪个皇上的小舅子来?……”
  周围的乞丐哄笑着,这个在一天夜里突然被人扔进他们堆里的乞丐,是个失心疯,一直自称是哪个王爷、皇上的小舅子,不过这身皮肉倒真是细白,从被人扔进来那天晚上起,就成了丐头儿的新任男宠儿,天色稍一晚,就被丐头儿弄得叫起来没个人腔,可若不是这样,就这么连装可怜讨饭都不会的乞丐,早就饿死了!
  几个强壮的乞丐吃饱了东西,慢悠悠的晃过来,围着抱着头的小少爷站住,相互挤了挤眼睛,一个乞丐突然弯腰抱起他,另外两个乞丐飞快的脱了小少爷身上根本就遮不住屁股的裤子,把他按在旁边冰冷的破车上……


第二二五章 回归

  周围的乞丐瞬间兴奋起来,急忙底起来,争抢着围了上来,啸叫着,喝着采,流着口水,热热闹闹的围观着小少爷的长一声短一声的惨叫。
  离这团乞丐们的风水宝地不远,是靖北王府的粥糊,早几天就搭好了芦棚,今天是靖北王府开粥的日子,这会儿,芦棚里粥巳径熬好咸到了几只极大的铁桶里凉着,只等着王府大管事过来主持这开粥仪礼了口京城各府开粥糊施粥的时辰和地儿,若非才极特殊的缘由,年年都是固定着的,靖北王府的粥糊,己经在这一处设了几十年了。
  这也是这块地方成了乞丐们眼中最好的一处风水宝她的缘由之一,毕竟,靖北王府的粥稠得立筷子不倒,能用手棒着吃,隔天还才红豆、绿豆的豆粥吃。远远的,乞丐头儿跟在一个矮胖的黑衣男子身后,笑得不知道怎么笑才好,矮胖男子全神贯注的盯着靖北王府的粥棚,远远看见几个衣着光鲜的随从簇拥着一个四十岁左古、看起来极才威仪的男子下了车,往粥糊里进去了。
  矮胖男子转过头.极干脆利落的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去!若差了半分,爷跺了你喂狗!”乞丐头儿哈着腰,点着头.退了几步,才转过身,往自己的乞丐群狂奔而回。
  乞丐头儿奔回丐群,一路拳打脚踢着踢开围观的乞丐,冲到破车前,看着被一个形容凶狠、兴奋的喘着气的乞丐压着,脓血顺着屁股,沿着腿,一路流到地上的小少爷。和后面几个还在拎着裤子排着队的青壮乞丐,砸巴着嘴,提了提裤乎,暴喝了一声:“都给老子滚开!这是老子的玩意儿!”几个排着队的乞丐看着黑壮异常的丐头。'懊懊'叫着,提着裤子散开,往粥棚方向聚了过去。  
  “今天最爽!”  
  乞丐头儿努努啃,示意着粥棚方向。 
  “去,带他吃顿饱饭!”  
  “好!”  
  凶狠乞丐痛快的答应着,弯腰抓着痛菩的蜷在她上的小少爷半边头发,拖着他往粥棚走去,乞丐头儿下意识的回身往矮胖男子刚才站立的地方瞄了眼,小心的缀在了两人后面,也往粥棚走去。
  凶狠乞丐拖着小少爷,横冲直撞的闯进粥棚前排着的队伍里,一直走到最前面,点着两个刚才提裤子排队的年青乞丐,“滚!”两个年青乞丐哈着腰,陪着笑让出来,又到后面排着去了。
  拎着鞭子,站在粥棚前来回走动着的靖北王府家丁,见有人愿让,也就不再理会。
  粥棚里,敬天敬地的仪式结束,几个粗使仆从抄起长柄木勺.开始散粥。
  乞丐头儿隔着几个人,瞄着被凶狠乞丐拖在后面的小少爷,见他摇摇晃晃、半晕半醒的站到了粥桶前,突然大叫着:“走水啦!”
  边狂喊着,边猛的推着前面的乞丐,又从人缝中抬起脚,用力踢着小少爷,踢得他一头跌进了粥桶里。
  靖北王府的家丁们急忙上前,挥着鞭子抽打着狂成一团的乞丐,拼命想维持住,乞丐头儿又大喊起来:“快逃啊,他真是个少爷啊!快跑啊!”
  乱成一团的乞丐群更乱了,凶狠乞丐站在粥桶前,塞了满嘴的稠粥,甩着头来回看着,见粥棚里涌出无数衣着光鲜的长随来,才突然醒悟过来,眼睛瞪得溜圆,直直的瞪着跟出来的大管事,猛的抬手捂着嘴里的粥,另一只手指着在粥桶跌着、一动不动的小少爷,突然转身,狂奔而逃!
  靖北王府大管事几步出来,顺着凶狠乞丐的手指看向光着半截身子跌在粥桶里的小少爷,急忙吩咐道:“拖他出来!”
  几个粗使仆从上前,拖着小少爷的两只胳膊,架了起来,靖北王府大管事愕然张着嘴,看着面前糊着满头满脸满身粥米,己经晕迷过去的人,眨了半天眼睛,才恍过神来,转过身,也不知道点谁,只胡乱点着,叫了起来,“这是徐少爷!徐少爷!快.快!……”
  两个仆从急忙土前,抓起徐劢融的两只脚,四个人扯着徐劢融的胳膊腿脚,一路狂奔着,穿过小半个城,将徐劢融抬进了徐家粥棚。
  刚进腊月,京城就有了头一场热闹事,失踪了将近一个月的徐盛融,以无比哄动的方式,回到了京城,回到了徐府。
  靖北王替徐家转了请罪折子,呈给了皇上,徐盛融发配太原府戍边,却出现在了京城,这是大罪。徐正虎的折子里,也只好说徐盛融不幸被丐群挟裹,流落至京城,如今病得极重,求皇上恩准,允其养好病,再回太原府戍边。
  皇上未置可否,将折子留中了,徐盛融就这样糊糊涂涂的留在京城养起病来,诚王府里没才主事的人,周世远被国子监祭酒郑振德拘在国子监,连大门都不准他踏出半步,靖北王只好一力应承下徐府的事。替徐盛融请太医诊治着,毕竟,人是靖北王府发现送回去的。
  徐盛融晕迷了两三天,才请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说不请楚自己是怎么被人掠去的,又是被谁掠去的,只知道睡着时还和周世新在一处.醒来时已轻黑漆漆的不知身在何处了,只知道是车上,只知道车子在动,却听不到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直到半夜被扔进乞丐群,被乞丐们日夜凌辱,最后跌进靖北王府的粥桶里,才算跌了回来。
  将近一个月的担忧折磨,徐正虎和妻子已经是白发满头。也不愿再多生任何枝节,只求着盼着能守着徐盛融,得个平安就是万福。
  徐盛融的归来,和汝南王府自然没有什么影响,汝南王府议事厅里,田嬷嬷带着两个婆子,各自捧着本厚厚的册子,正恭谨的和李小暖回禀着:“少夫人,依着世子爷八月里定的规矩,府里的婢女,年满十八岁,就得出嫁配人,这过了年,府里上下年满十八岁的婢女总计三十七人,年满二十的小厮总计三十三人。”
  田嬷嬷顿了顿,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这年满十八岁的婢女里头,就有王妃身边的大丫头春草和冬梅姑娘,王妃一向待下宽厚,待这些近身侍候的丫头更是极好,多是让她们自己择人嫁了的。”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些婢女小厮,嬷嬷就费些心力,就是配,也要让他们彼此欢喜了才好,春草和冬梅,嬷嬷就放到一边,回头我和母亲商量了再说吧。”
  田嬷嬷答应着,捧着册子,又细细的和李小暖说着年纪大到不能当差,要回去荣养的下人,和生了病,需要府里接济的下人们……直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才算粗粗定了下来,田嬷嬷带着婆子告了退,李小暖歪在榻上吃了几粒桃脯才起身往正院去了。
  正院,王妃居住的正屋后头,有个极小极精致的院落,住着春草等四个大丫头,今年是夏荷和秋桂当值,春草心事忡忡的随手拿了件针线活,去了冬梅的屋子。
  她和冬梅自小一处长大,又一处进了这正院当差,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
  春草敲了敲冬梅的房门,推门进了屋,冬梅正歪在床上,凝神绣着只鞋面,见她进来,也不起身,只扬扬下巴,示意她自己随意。
  春草挨着冬梅歪到床上,探头看着冬梅手里的针线活,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真要做这样费眼晴的活计?说不定少夫人也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嗯。”
  冬梅心神集中在手里的针线上,也不知道听没听请楚春草的话,只随意答应着,春草伸手夺过冬梅手里的针线,嗔怪道:“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这活,就慢慢做也来得,也不用这样赶!”
  冬梅将手里的牛毛细针插到绣棚上,抬手揉了揉眼晴,笑着说道:“听到了,你不就是说少夫人是随口说说,让我不要当真吗!”
  “嗯。”
  春草将针线活小心的放到旁边的高几上,转头看着冬梅,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有闲心做这个,我这几天都愁得睡不着觉!”
  冬梅脸色也阴郁下来,看着春草,皱着眉头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那心思还是收一收!”
  春草扭过头,固执的看着窗外,冬梅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拉了春草的手,伤感的说道:“咱们也不是没偷着去看过那院里的杨姨娘和陈姨娘,你看着,你就没点想头?还要这么一头扎进去?”
  “不还有许姨娘么?”
  春草低低的说道,冬梅伸手重重的拍了下春草的头,恨恨的说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你多大,少夫人多大?你要做许姨娘,就该打王爷的主意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