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05

典心: 大熊与宜静 下

  寒流压境,气温不到十度。

  乌云盘据不散,大雨哗啦啦的直下,从清晨不到午后,仍没有要停的迹象。雨水落在肌肤上,冷得椎心刺骨。

  这种鬼天气,最是适合负荆请罪!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熊镇东虽然脾气暴躁、头脑简单,但是一发现自己犯了大错,还能立刻做出正确判断,决定低头道歉。

  于是,飞鹰总部的台阶前,一大清早就出现了庞大的「路障」,每个人踏进总部前,都会多瞧上一眼,有的同情、有的不以为然,有的还会丢下几声冷笑。

  所有反应,熊镇东都照单全收。

  风潇潇、雨蒙蒙,他跪在飞鹰总部前,一动也不动,乖乖的忏悔。

  弄清楚来龙去脉,知道误会宜静后,他简直想掐死自己。只是,在惩罚自己之前,更重要的是,他得去道歉--他得去求宜静原谅才行!

  冷雨一阵又一阵,淋得他全身湿透,就算是铁打的身子,在这种冷风冷雨里,跪上一整天,肯定也会受不了。

  但是,他忍着、受着,跪在原地,就是不起来。

  熊镇东心里有数:他该罚!

  刺骨的寒冷,倒是让他的脑子清楚许多。有生以来,他首度愿意承认,自个儿嫉妒厉大功。

  就因为嫉妒,当他在婚前听见,厉大功与宜静之间,曾有情愫的传言,才会格外的介意。他很想问她,那些传言,是否都属实?对她来说,他是不是只是颗烟雾弹?

  偏偏,他又问不出口。

  当初,会对宜静一见钟情,的确是因为她的美色。但随着时间流逝,相处的时间渐多,他才发现除了美丽,她的正直、她的善良,她偶尔流露的温柔,或是娇柔软弱,更加的吸引他,让他无法自拔。

  而她在男女情欲上的生涩反应,又证明了,在他之前,没有人曾经碰过她、尝过她……

  好吧,他愿意承认,他是自私又混蛋的大男人,但是当他确定,她粉嫩细致的身子,只属于他一个人时,他简直高兴得想到屋顶上,对着月亮跳舞大笑!

  婚后的日子,让他满足得连作梦都会笑,那些流言蜚语,逐渐也被拋到脑后……直到,他亲眼从监视记录上,看见宜静跟厉大功走进饭店房间!

  他气疯了。

  嫉妒与愤怒,蒙蔽了他的理性。

  那天,他赶回家里,把办案数日、疲累不已的宜静,从睡梦中挖起来,对着她破口大骂。

  「妳竟跟那个家伙去开房间!」

  累极的她,茫然的蹙眉。

  「谁?」

  「厉大功!」他吼出那个名字。

  她撑着额头,虽然累极,却仍耐着性子,想跟他解释。「你误会了,我们是……」

  「什么误会?!」他吼着打断她。「我亲眼看到的,难道还有假?」

  然后,他开始咒骂,不断的咒骂、不停的咒骂,丝毫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只是一味的咒骂她的背叛、她的不贞。

  累极倦极的她,在他连串指控下,神色从亟欲解释,渐渐转为凝怒。一句接一句的指控、咒骂,终于让她也失去耐性。

  「对,我就是跟他去开房间。怎么样,你满意了吗?」她冷冷的说道。

  熊镇东头一次有掐死女人的冲动。

  「妳、妳……你们……你们……你们这对……这对……」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偏偏就是讲不出来那一句。

  「奸夫淫妇,是吗?」她却口气冰冷地替他提了辞。

  「他妈的!」他吼叫着,而后冲口而出。「我要离婚!」

  纤弱的身子,轻轻一震,秀丽的脸上却不动声色。

  「离就离。」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离婚,她搬出他们的家,从此形同陌路,就算是偶尔在警政署碰面,也对他视而不见,把他这么大一个人,当作透明的空气--

  回想到这里,熊镇东简直想把自己揍昏。

  妈的,他真该被天打雷劈,千刀万剐!他该被--该被--

  贫乏的想象力,想不出什么适合的惩罚方式,他痛恨自己的头脑简单,半趴在地上,沮丧得想用头去撞地面。

  「熊队长。」清冷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

  熊镇东又惊又喜,猛然抬起头来,果然看见那张清丽的脸儿。

  她撑着伞,垂着眼,双眸从镜片后,冷冷的睨着他。「这里是公共场所,麻烦你移驾他处,不要在这里阻碍交通。」

  「宜静!」

  他冲动的想爬起来,却又想起,自己是来道歉的,连忙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我已经尽了告知的义务,你不走是你的事。」她不再多看熊镇东一眼,轻描淡写的说完就转身,连一秒钟都不肯多留。

  「宜静!」他连忙又叫住她,急切的说:「宜静,我知道错了!他们跟我解释过,是我误会妳了。」

  「很好。」她的态度,彷佛他的误会与否,都跟她无关紧要。她甚至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我道歉!」

  她回答得很干脆。

  「我不接受。」

  熊镇东咬着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斩钉截铁的回答,还是让他畏缩了一下。当了一年多的夫妻,让他多少明白,要让她生气不容易,但是一旦惹她生气,要她消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为求佳人原谅,他不肯放弃,甚至厚着脸皮,把当年用过的招数,再度搬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用最大的声量喊道。

  「丁宜静!」他咬牙,用最坚定的语气、最强烈的决心重施故技。「妳要是不肯原谅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不起来了!」话说,诚意感动天,这招还多少有点用吧?

  果然,她停下脚步了!

  熊镇东心中燃起一线希望。他注视着她,看着她缓缓回过头来,注视着全身湿透的他,软嫩的红唇微张,轻声说:「那你就别起来了。」说完,她就走进飞鹰总部,不再理会他。

  滂沱大雨中,只剩下目瞪口呆、浑身湿答答,狼狈到不能再狼狈的熊镇东,颓丧的跪在原处,呆望着宜静远去的背影,深刻的醒悟到一件事。

  原来,老招数不一定管用啊!

***

  老招数彻底失败!

  承认失败,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要他放弃?!

  嘿嘿,休想!

  熊镇东决定改弦易辙,换个方法,正面进攻。

  他查出宜静离婚后,独居在市区某栋公寓里,又查出她的班表,找到她最近一次的排休日期。

  那天清晨,天际还蒙蒙亮,他就已经开着车子,在公寓门前不远处,熄火等待着。他等啊等,双跟没离开过公寓的门,直等到十点左右,确定她没有出门后,才下了车,大步往公寓走去。

  这一排公寓,屋龄都有十五年以上,楼高六层,外墙髹着白漆,楼下铁门则早髹了红漆。大门虽然锁着,但对他来说,并不算是障碍,他只用一根铁丝,就搞字了那个锁,大摇大摆的进了公寓,直上五楼。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熊镇东伸手,用粗大的食指,按下电铃。

  啾、啾啾啾啾啾啾。

  电铃声响起,他透过铁门的间隔,看着里头的木门,心里还不忘默念着,这几天几夜以来,他绞尽脑汁才想出的道歉字句。

  只是,等了几分钟,门却迟迟没有打开。屋里的宜静,甚至没有打开里门,探头瞧瞧访客是谁。

  怪了,她没听见吗?

  他拧起眉头,再度按下电铃。

  啾、啾啾啾啾啾啾。

  没反应。

  粗大的食指,第三度按下电铃。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电铃声响啊响,啾到都快破音了,门内却还是静悄悄,没任何反应。

  浓眉拧得更紧了。

  熊镇东松手,不再虐待电铃,啾啾声戛然而止,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他瞪着眼前的两重门,表情从原先的期待,转为狐疑。

  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宜静一定在屋里。就算她趁着休假,打算好好补眠,但刚刚那阵电铃声,肯定也能把她吵醒。

  那么,为什么她没来开门?

  熊镇东双眼直瞪着门,焦虑得头顶都快冒烟了,还是迟迟不见宜静现身。

  现在该怎么办?

  在门外喊她吗?不行,听见他的声音,她八成不会来开门。还是说,干脆连这两扇门也一并撬开?唔,这也不行,按照她的脾气,他要是径自开锁,闯了进去,无疑是火上加油,只会让她更生气。

  各类想法在他脑子里转啊转,他筹备了这么多天、花了这么多功夫,准备了满腔的道歉词,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却连一句话都没能跟她说,甚至根本见不着她!

  事到如今,计划得改一改了。

  熊镇东走出公寓,绕到公寓旁的小巷内,瞇着眼观察环境。如他所料,这类公寓的防火巷,宽度不到两公尺,两栋公寓后阳台跟气窗,楼楼相对,间隔并不远。

  熊镇东抬头,先看定目标,双手撑住两边的墙,再稍稍一蹬,双脚也分别抵上墙面,然后--

  他开始往上爬。

  区区几层楼的高度,可还难不倒他,俐落的身手,撑着两面墙,矫健得媲美野生动物,没两三下的功夫,就爬到五楼的高度。

  五楼的气窗半开着,离他攀爬的位置,稍微有点距离。他撑在五楼的高度,凭着多年来追缉歹徒练出来的身手,跟不怕摔断脖子的决心,做着水平移动,健硕的的身躯,终于来到气窗外头。

  他咽下欢呼,无声的咧嘴,得意洋洋的笑着,再探头往气窗内一瞧--下一秒,窗内的「美景」,让他瞬间双眼发亮。

  噢,天啊!

  这是离婚三个多月以来,他所遇到,最美好的一件事了!

  气窗之内,恰巧就是浴室,而巧得不能再巧的是,不肯来开门的直静,就背对着他,娇躯一丝不挂,沐浴在莲蓬头洒出的温热水花下。

  熊镇东几乎要呻吟出声。

  就算用枪轰掉他半个脑袋,他也忘不掉,她娇躯的每寸细节。

  如今,那白嫩的肌肤,因为温热的水花,浮现淡淡的红晕,一颗颗的水珠,像在亲吻她的肌肤,溜过圆润的粉肩,曼妙的背、纤细的腰、浑圆的粉臀,修长的双腿……

  热水哗啦啦的洒下,她微微侧过身子,胸前圆润的弧度,已经隐约可见。

  对、对!

  他瞇着眼,在心中吶喊。

  再转过来点,宝贝!对,再一点点、只要再一点点……

  「啊!」

  蓦地,尖叫声从背后响起。

  看得双眼发直,几乎要流口水的熊镇东,猛地回过头去,跟隔壁公寓五楼内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女打了照面。

  「色狼!有色狼啊!」少女尖叫着,砰的一声,关上后阳台门,飞快的冲进屋里去了。「妈,快报警!有色狼在偷窥啦!」

  他低咒一声,再转过头来时,气窗内的春光早已锐减。

  虽然,如他所愿的,那诱人的娇躯,真的转过身来,但是令人扼腕的是,娇躯上却多了一条碍眼的浴巾,让他的「福利」蒙受极大损失。

  窗外的熊镇东,惋惜的频频叹气,而窗内的宜静,却是抓紧浴巾,俏脸上有着错愕、讶异,以及渐渐燃起的怒意。

  虽然没戴眼镜,视线有些蒙眬,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窗外的「色狼」,就是她的前夫。

  「你在做什么?」她瞪着窗外。

  「我来找妳。」

  「找我?找我不需要爬墙吧?」

  「因为妳不肯开门啊!」他振振有词的回答,还厚着脸皮,反过来质问她:

  「妳既然在家,为什么不开门?」

  「我不想被打扰。」

  「那妳电铃是装假的啊?」

  她瞇起双眸,一字一句的强调。

  「我不想被『你』打扰。」

  熊镇东过了几秒,才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妈的,妳知道是我?」他忿忿不平的问。

  「我会认不出你的车吗?」她反问。

  今早她拉开窗帘,一眼就瞧见,楼下停着那辆维修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蓝色轿车。当十点多,电铃声响起时,她就猜出,是熊镇东找上门来,才会任由电铃声响了大半天,也坚持不肯开门。

  没想到,这仍阻止不了他。前门不开,他竟能爬上五楼来,还撑在窗外,不知偷窥了她多久!

  清澈的眸子,凝着浓浓怒意,直瞪着这「现行犯」,而他竟丝毫不知羞耻的,还咧着大嘴,露出高兴的表情。

  「这么说来,妳一直没忘记我喽?」熊镇东喜孜孜的问。

  宜静绝望的闭上眼,心中暗骂自己,居然忘了这个男人的脸皮,可是厚得有如铜墙铁壁,就算被逮着偷窥,他还是不反省、不惭愧,甚至还怀疑,她对他旧情难忘。

  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懒得跟他多说,抓紧浴巾,转身就要离开浴室。

  眼看她要走了,熊镇东连忙喊:「喂,别走啊,妳的邻居已经报警了,妳快让我进屋去!」

  她回眸,丢下三个字。

  「你作梦。」说完,她踏出浴室,走回卧室,自顾自的穿上衣服。

  窗外的熊镇东却不肯善罢干休。

  「宜静,」他的声音很大,就连卧室里也听得见。「警察来了没关系,我还可以应付得来。但是,妳想想,记者很可能也会跟着来喔!」

  正在穿衣服的她,身子微微一僵。

  窗外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宜静,妳的电视是开着的吗?」

  「等一下记者要是访问我,我就坦白一切,再对着摄影机,对妳道歉,请妳原谅我。」

  「妳千万要看喔!」

  她站在卧室里,一动也不动。

  这根本是威胁!

  她不接受威胁。但是,她偏偏又知道,这个男人可是说到做到,他绝对可以面子、里子全不要,当着摄影机,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让两个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全台湾的热门八卦人物。

  想到那种情况,她就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天啊,她怎么会识人不清到这种地步,竟然曾经嫁给这种男人!

  宜静呻吟着,把脸埋进掌心里。

  只是,虽然盖住双眼,她却关不住耳朵,窗外的声音,阴魂不散的再度传了进来。

  「老实说,我一直很想在摄影机前唱歌。」他很大声的「自言自语」,还假装思索了一下。「嗯,妳觉得,我该唱什么好呢?唱我们的定情曲?」

  她的回答,是一阵微弱的呻吟。

  「啊,我好象听到警车的声音了。」他清了清喉咙,用那破锣嗓子,嗯嗯啊啊的试了几个音。「我是不是该先开开嗓,免得等一下唱不出声音来?」

  够了!

  她投降!

  宜静用冰冷的手指,穿妥衣裳、戴上眼镜,坐在床边,连连深吸几口气,努力压抑住,此生以来第一次浮现的杀意。一会儿之后,她才起身,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往后阳台。

  后阳台的铁窗上,赫然挂着一只庞然大物。

  熊镇东不知何时,已经改撑为攀,攀挂在铁窗外头,一瞧见她就乐得直笑,就像只大猩猩似的,兴高采烈的在等着,她来开铁窗的锁。

  这幕荒谬的景况,让宜静几乎要怀疑,她现在如果丢出一根香蕉,这家伙会不会为了接那根香蕉,松开双手,直接摔下五楼去?

  唉,要是真用一根香蕉,就能解决这家伙,那该有多好啊!

  她认命的开了锁,看着他得意的吹了声口哨,矫健的攀着铁窗,爬过两公尺左右的距离,轻而易举的就钻了进来。

  「嘿,谢啦!」熊镇东乐不可支,还对着她,挤出自认为最友善、迷人的笑容,想缓和一下气氛。

  她却视而不见,转身就往屋里走去,直接走到沙发前,径自坐下。那双纤瘦的手臂,交叠在胸前,秀丽的脸上,更不见半分笑意,态度严肃得像是正准备跟他谈判。

  熊镇东厚着脸皮,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基于职业本能,以及强烈的好奇心,他打从进屋起,就不忘打量四周。

  公寓虽小,仅有两房一厅,外加一间厨房,跟一套卫浴设备,却被她整理得简单舒适。较为不同的是,屋子里头,看不见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东西,让人根本猜不透屋主的职业--

  他还记得她的习惯。

  工作与生活,被彻底分割,工作上的一切,绝不带回家中。就连婚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在家里,也几乎不提工作上的事。

  坐在沙发上的宜静,任由他东张西望,在屋里探头探脑,瞧了好一会儿,才冷淡的开口质问。

  「你到底想怎么样?」

  熊镇东兜转回客厅,认真的看着她,努力想表现出他满腔的诚意。

  「道歉。」他说。

  「我说过了,」她的声调,还是那么冷淡。「我不接受。」

  哗啦!

  满腔的诚意,被泼了一桶冷水。他拧着眉头,想到花了一番功夫,虽然进了她的屋子,得到的答案,却还是跟先前相同,激得他火气也旺了起来。

  「该死!我说了,我知道错了、是我误会妳了!」他捏紧拳头,瞪着沙发上的小女人,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接近两百公分的身高、健硕的体型,让公寓突然变得狭窄起来。她能够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压迫感,以及恼怒的火气,却仍旧叠着双手,维持坐姿,静静睨望着他。

  熊镇东焦躁的抓了抓乱发,像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原地转啊转。

  半晌之后,他才停下脚步,满脸不爽的瞪着她。「妳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跟我离婚?」他问的口气,彷佛答应离婚,是她的错似的。

  她态度不变,仍旧冷似寒冰,但纤细的肩膀,却轻得不能再轻的微微一震,像是在最措手不及间,被触及心中一处她最想隐藏、最脆弱的地方。

  「因为,你不信任我。」她注视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既然没有信任,婚姻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熊镇东抓着头发,咬牙低咆。

  「所以说,我道歉啊!」他受不了的大嚷。

  「重点不在你道不道歉。」她淡淡的说道,对于他的暴躁,丝毫不为所动。「你会道歉,是因为知道,这次错是在你。但是下次呢?以后呢?难道每一次,你都要找到证据,才能相信我?」

  他抿着唇,听着她说的每个字,头一次警觉到,两个人所关注的,是全然不同的问题。

  他原本以为,她在意的,是他先前的误会、怒骂,所以费尽心思,只为了登门道歉,以为得到她的原谅后,两人就复合有望。没想到,她在心中,早已对他投下不信任票,认定了他有了「前科」,就会一犯再犯。

  「那我可以学啊!」他急切的说着,双眼紧盯着她。

  没错,他冲动、他头脑简单,只要事情扯上宜静,他就会变得过度在乎,脑子里少之又少的理性,瞬间就会挥发掉。

  要是再加上嫉妒的情绪又来搅局,他就气愤得什么也听不下去,所以才会一时冲动,轻易就跟她离了婚。

  眼看宜静坐在那儿,既不回答,也不做半点反应,他再也等不下去,三步并敞两步,冲到沙发前。

  「妳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他的双手,撑着单人沙发的把手,虽然圈困住她,却没有碰着她。

  宜静维持相同姿势,慢条斯理的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大脸。「你已经把机会都耗光了。」

  「该死!」他粗暴的低咒一声,大脸靠得更近,几乎就要碰上她的俏脸。「难道,就连一点点机会都没有吗?」他不死心的又问。

  那双黑眸里的光亮,勾起太多太多,她早就想遗忘,却又偏偏仍忘得不够彻底的回忆。

  她被逼得不得不转开视线。

  「没有。」她宣布,语调却不像先前那么冷静。

  熊镇东不满的瞇起眼,细细搜寻她的表情,像是野兽在闻嗅猎物的气味。他悬宕在她身上,依稀察觉到,某种她想隐藏,却又一闪而逝的情绪。

  下一瞬间,他陡然倾身,铁条似的双臂,以强大的力量,霸道的将她拉入怀中,热烫的唇,封缄了她的惊呼。

  他的吻,霸道而热烈,没有半分试探,径自长躯而入,肆意纠缠她的柔软甜嫩。他的体重,将她压入沙发中,双腿间的坚硬,隔着衣服反复摩擦。

  他的唇舌、他的大手,在她娇嫩的身子上,饥渴的游走着、爱抚着、寻找着,挑燃无数火花,让她的身子,从原先的僵硬、抗拒,逐渐逐渐的软化,甚至不由自主的开始响应……

  这根本不公平!

  残存的理智,在拚命尖叫着,要她振作起来,摆脱他的热吻与怀抱。但是她的身体,却老早叛变,在他的爱抚下轻颤。

  关于他与她,夫妻之间的欢爱种种,她记忆得太过深刻。在深夜里的赤裸纠缠、他发亮的黑眸、肌肤上的汗水,以及她在他身下……或是身上……晕眩的、酥软的娇吟,恳求他再……再……

  不!

  不能这样!她该反抗、该拒绝、该阻止他……但是……但是……

  热烫的大嘴,啃吻着她的颈间,那细致敏感的肌肤,强烈的火焰,瞬间吞噬她的理智,她心里原本吶喊着,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的声音,立刻就改了词,几乎要恳求他,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当熊镇东抬头,结束这个濒临失控的热吻时,原本冰山似的美人,已经在他怀里,融化成柔柔春水似的小女人,她的双手还紧紧攀着他的颈项,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妳骗我!」他露出白闪闪的牙,得意洋洋的宣布。

  她被吻得昏昏沉沉,迷蒙的双眼,只看得见他那得意的笑,像是刚刚得知,她最想隐瞒的秘密……

  轰!

  蒙眬的双眸,瞬间恢复清醒,还冒出怒火。

  脑子里盘桓着刚刚的一切,眼里又看见他乐歪了的表情,宜静又羞又怒,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奋力挣脱他的怀抱,离开沙发。

  怀里空空的感觉,可让熊镇东感到大大不满。他跟着起身,伸出大手,又想把她拉回怀里。

  「宜静--」

  她的反应,是一个踮步侧踢,朝着他双腿之间,已经硬得发疼的男性,重重踹下去。

  「啊!」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轰得她耳朵都快聋了。

  熊镇东半弯着腰,双手捂着惨遭攻击的部位,痛得连眼泪都飘出来了。天啊,这女人居然这么狠心,在这种时候踹他--当然,平时就不该踹了,在他「蓄势待发」的时候踹,那种疼痛,更是椎心刺骨啊!

  「很痛啊!」他抬头大吼大叫,双眼泪汪汪的。「妳这样踹,以后要是不能生了该怎么办?」

  「你不能生,关我什么事。」

  「什么叫关妳什么事?!」他痛得龇牙咧嘴,庞大的身子弯得更低,只差没满地打滚。「是妳踹的,妳要负责啊妳!」

  身为「肇事者」的宜静,却丝毫不为所动,还硬是推着因强烈疼痛,而无力反抗的熊镇东,一路把他推出大门。

  「出去。」

  「宜静,不、不要这样!」他抵死不从,奈何要害受创,大熊也要缩成小猫,被她半推半拉的,赶到大门外头。

  他痛得呻吟,颤抖的腾出一只手,在铁门上抓啊抓。

  「宜、宜静……别关门啊……」

  「熊队长,再见。」她关上铁门,从铁门的间隔,丢下这句不冷不热,听不出情绪的客套话。

  然后,就在熊镇东的泪眼中,她砰的一声,毫不留情的,把里头的木门也关上,顺便还喀啦喀啦的把全部的锁全扣上。

  痛极的呻吟,回荡在楼梯口,一声又一声的叫唤。

  「宜、宜静,开门啊……宜静!」

  ***    ***  ***

  蟑螂是很难打死的。

  熊镇东也是。

  她那一踹,虽然踹得他不得不暂时打了退堂鼓。但是,过了几天,等到痛楚减轻,确定「重要部位」只有暂时性的伤害,不会影响往后「机能」时,他又再度卷上重来。

  这次的攻势,仿照追求她时,三餐准时送达的殷勤,只是级数更高,熊镇东不再花钱去请名厨,反倒自己卷起袖子,亲手做了爱夫--不,前夫便当,送到飞鹰总部来。

  他捧着热腾腾的便当,进了总部,直闯飞鹰队员们的办公楼层,却瞧不见宜静的身影。

  哇,都中午了,她该不会先去餐厅吃饭了吧?

  他捧起便当,转身就往三楼餐厅,急着要把亲手做的便当,送到宜静面前,免得她那食量不大的胃,先被员工伙食填饱了。

  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的踏进员工餐厅,大脸左右张望,却仍旧没有瞧见「目标」。

  倒是正在吃饭的林杰,看见熊镇东,又看见他手里捧的便当,立刻嘻皮笑脸的凑过来。

  「哟,熊队长,你来送便当啊?是要送给宜静吃的吧?」他瞄了瞄便当,好奇的挑眉。「这是你去请哪位名厨做的啊?」

  熊镇东挺起胸膛,掩饰不住心里的骄傲,大声宣布:「我做的。」

  林杰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不会吧?你开玩笑的吧?」

  黑眸扫来,瞪了他一眼。

  「就是我做的,不行吗?」为了做这个便当,他可是吃尽苦头,不但被刀割,还被热油烫得哇哇叫,手上多了好几处伤口。

  「啊,天啊!我懂了我懂了!」林杰伸手,往自己脑袋上一拍。「熊队长,你是确定自己没机会了,所以想要毒死宜静吗?」

  熊镇东啐了一声。

  「哼,我家宜静--」

  林杰故意打断他。「已经不是『你』家的了啦!」

  他当作没听到。

  「我家宜静,至少还有我愿意下厨做饭,亲自送来给她吃。哪里像你,孤家寡人一个,餐餐都得吃外头。」

  「是喔,这种毒便当,我宁可不吃。」

  「妈的,你再说一次我的便当有毒,我就揍死你!」

  「来啊来啊,揍我啊!」林杰挑衅着。「至少我是被你揍死,可怜的宜静却要被你毒死。呜呜,可怜的宜静啊,妳的命真不好,先前嫁错人,现在还--」话还没说完,一记猛拳就挥了过来,打得他当场飞了出去。

  「有完没完啊你?」熊镇东咆哮着。

  林杰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怒吼一声,狠狠的扑了上去,两个大男人顿时缠斗在一起,吼叫咆哮声,交杂着人被摔在墙上,或是撞倒在地上的声音,吵得一旁正在看电视的人,非得把音量调到最大声,才能听得清楚。

  熊镇东虽然在体型跟体能上都占了优势,可是为了护住便当,反倒给了林杰最好的机会,两人打了一阵子,也没分出胜负。

  宜静踏进员工餐厅时,看到的就是这幕景况。

  熊镇东跟林杰相互叫嚣,彼此身上、脸上都挂了彩,四周的桌子倒的倒、翻的翻,而其它队员们,则是老神在在,压根儿没理会他们,各自捧着午餐,全凑在前头看电视。

  她呻吟一声,踏进餐厅的脚,不但慢慢的收了回来,她还慢条斯理的转身,打算就此开溜。

  可惜,她才刚转身,后头就传来大声嚷嚷。

  「宜静!」

  眼看她出现了,熊镇东立刻丢下林杰,捧着怀里的便当,兴冲冲的跑过来。「宜静,妳吃了没有?」他小心翼翼的,把便当递到她面前。「这是我自己做的便当,妳吃看看。」

  经过刚才的缠斗,便当盒里头的饭菜,早已翻掉大半,剩余的几样,看来也没好到哪里去。白饭煮得糊了、鱼肉煎得焦了,连那颗残破的荷包蛋里,都还可以看见蛋壳!

  她的视线,顺着惨不忍睹的便当,挪移到他那双满是伤痕的大手,再看向那张被揍黑一只眼,嘴角也被扯破了,却还忍着疼,对她咧嘴微笑的大脸。

  瞬间,有某种熟悉感,伴随着哭笑不得的情绪,从心间悄悄窜了出来。

  那种感觉,彷佛那些误会、冲突,都不曾发生。他仍是那个头脑简单,却一心一意想疼爱她、呵护她的男人,他的直率与粗野,不时让她皱眉,却偶尔偶尔,也能让她微笑……

  自从跟他离婚后,她有多久不曾笑过了?

  这个问题闪过心头,宜静轻咬着粉唇,想了又想,却还是想不出答案。

  熊镇东等了半晌,等到捧便当的双手,都开始发酸了。最后,他只能收回便当,用手抓了抓脑袋,自嘲的一笑。

  「呃,看起来不怎么好吃,对吧?」

  宜静没有回答,倒是她后头突然冒出来的江震,给了很毒辣,却也很诚实的评论。

  「那不是给人吃的东西。」他冷冷的说道,拿着手中的牛皮纸袋,朝她挥了挥。「有案子了。」

  看出江震神色有异,她立刻把纷杂的思绪,全数拋到脑后,收拾心情,慎重的接过牛皮纸袋。

  「什么案子?」

  「分尸案。」江震回答。「今早发现的尸体,鉴识科完成鉴定后,刚把资料送过来。」

  分尸。

  她对这类的案件,最是敏感,也最是厌恶,但却从未失职,总能顺利侦破。但是,不知怎么的,这回接过纸袋的瞬问,她竟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她有不祥的预感。

  「照片都在里头?」

  江震点头。

  她打开牛皮纸袋,取出里头,厚厚的一整叠照片。全世界的鉴识方式,如出一辙,先从环境下手,鉴识照片的最上头,永远是四周的环境照。

  下一张,是染血的泥地。再下一张,是残破的衣裳。再下下一张,是沾血的高跟鞋。

  剩下的,全都是尸体的照片。那是一具被凶手「处理」过的尸体。

  她瞪着手中的照片,无法转移视线。蓦地,那阵寒意变得尖锐,徐徐的、持续的,吹拂着她的颈后。

  她震惊得松了手,照片散落。

  一张。

  一张。

  一张。

  一张。

  一张。

  细腻的手法。恍若仪式般的「处理」过程。

  一张又一张的细部照片,散落在她的脚边,最后出现的,则是尸体的全貌。那是一具,十六项鉴定特征全被破坏殆尽的尸体。

  这样的手法、这样的方式,全是当日的翻版。她震惊得脸色发白,连指尖也冰冷,整个人再也站不住。

  「宜静!」熊镇东手脚快,抢在她倒地前,就抱住她。「妳怎么了?」他抱着她,急促的问道。

  她答不出来,连呼吸都困难,双眼仍注视着最后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尸体,没有脸。

  那个黑影终于从回忆里,梦魇里,探出那只冰凉的手,再度朝着她,不怀好意的、别有所图的探伸过来……

  宜静昏了过去。

***

  血海。

  无边无际。

  她站在中央,被黏稠的、冰冷的、腥红的血包围。

  血波之上,漂浮着、流动着无数的照片。沾血的砖墙、一只白色球鞋、两桶汽油、染血的泥地、残破的衣裳、染血的高跟鞋、被「处理」过后,十六项鉴定特征全被破坏殆尽的尸体。

  一张又一张、一张又一张,一张又一张,惨不忍睹的画面,让她无法再看,慌乱的在血海中艰难的踏出脚步。

  蓦地,她的身子陡然下滑,跌进血海中。

  血海,无底。

  血海吞噬了她,黏稠的、冰冷的,腥红的血里,有一只无形的手,拉住她的脚踝,不论她如何惊叫挣扎,就是不肯松开,执意拉着她,往下、往下,往下、往下……

  她张开嘴,在腥红的世界里,发出尖叫,却叫不出声。

  不、不要!她不能呼吸了、她要被吞没了,那个黑影紧紧的捉住她,让她无处可逃--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她,将她拉出血海。

  血、照片、无形的手,瞬间消失无踪。

  她脸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剧烈颤抖着,从血海中、噩梦中,被拉扯回现实。一张熊似的大脸,霸占她的视线,正担忧的望着她。

  「宜静!」熊镇东的双手,搁在她的肩上,宽厚而温暖。「妳在作噩梦。只是噩梦,没事了。」他说道,黑眸里满是担心。

  粗哑的嗓音,渗入她的意识。她像是被抽了骨头,瘫软在他怀里,因为恐惧而喘息,冰冷的身躯,本能的偎紧他,汲取那股热源。

  「没事了、没事了。」宽厚的大手,笨拙的摸着她的背,不断安慰她。

  宜静虽然清醒了,身躯却仍在颤抖。她的感官,因为可怕的噩梦,反而更敏锐。

  这里不是飞鹰总部,而是她独居了三个多月的公寓。天黑了,窗外有灯影,而屋内只亮着几盏灯,她在自己的床上,而熊镇东则坐在床沿。

  她昏迷了多久?

  她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些问题,都变得无关紧要。她只庆幸,此时此刻,熊镇东就在她的身边。

  一如往昔,他总能适时的出现。将她拉出噩梦的,是他;为她驱逐寒意的,也是他。只有他的炙热,才能驱逐那些黑暗,让她遗忘噩梦。

  恐惧催逼出,最原始的需求。

  求生的本能,接管了一切,让她迫切的渴望,亟需用最直接的方式,汲取他源源不绝的生命力。

  她冲动坐起身子,伸出双手,按住熊镇东的胸膛,将他推倒在床上。

  「宜静?」他满脸错愕,半撑起伟岸的身躯。

  她没有回答,双手捧住那张大脸,水嫩冰凉的唇,主动吻住他,热烈得彷佛需要这个吻,才足以维生。

  当她退开,红唇微肿、双目迷蒙的俯视他时,他几乎要呻吟出声。

  这是天大的诱惑!

  他多想推倒她,狂野激烈的爱她。但是--该死!他是禽兽吗?他在心里咒骂,提醒自己,她白天时才昏倒,刚刚又被噩梦吓得半死,他不能因为,她吻了他,就满脑子只想着那档子事……

  宜静坐到他腰间。

  大嘴里,吐出货真价实的呻吟。

  颤抖的小手,扯出他的衣服,笨拙却快速的脱下,扔到床下。熊镇东的脑子,因为狂猛的欲望,被烧得即将短路。

  「宜静,等一下,妳--」粉嫩的红唇,落到他赤裸结实的胸膛上,低沉的嗓音,立刻转化为粗嗄的呻吟。

  对她的体恤,以及他脑子里那些少得可怜的理智,瞬间都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软嫩的小手,落到他腰间,试着去解他的裤头。

  她需要他。

  只要他。

  这么急切、这么渴望,她停不下来,也不想停止。

  顽强的裤头,始终不肯轻易就范,小手又扯又拉,忙了好一会儿,她挫败的呻吟着。

  「我来。」粗哑的嗓音响起。

  他大手一扯,扯得裤扣飞了出去。

  她急切的坐得更近。当那柔软的软润隔着薄薄的布料,嵌合了坚硬火热,两人同时颤抖,急切的揉擦着彼此。

  「现在。」她喘息着,纤细的腰,一次次起伏。「现在!」

  他咬紧牙根。

  「等等。」

  「不。」她仰着头,音如轻泣。

  强大的快感,让她哭叫出声。

  她颤抖着,连声音都消失,更急切的迎向他。

  沙哑的男性呻吟,回荡在她的耳边。大手扯住她的上衣,用力扯开。

  他的力量,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深入,几乎将她抬离床面。

  她攀着他宽阔的肩,迎向他的每次进入。

  节奏攀升,性感的浪潮一阵一阵,将她淹没,她在高潮边缘颤抖着。

  而后,再几次长而深的冲刺,她被推到了顶端。

  低低的咆哮声,在她耳边响起,她晕眩着、颤抖着、喘息着,感受到他的欲望,紧抵进她的最深处,在她的痉挛中,释放了他的灼热……

  ***    ***  ***

  温暖。

  她紧偎着他。

  这张单人床太小,不能同时容纳他们,她像是餍足的猫,衣衫不整、黑发微湿,蜷缩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半晌前的欢爱,是那么强烈而震撼,她的四肢虚软,使不上半点力气,紧闭着双眼,只觉得筋疲力竭。

  耳下的心跳声,由急促渐渐恢复平稳,熊镇东的双手,像是以往每一次,在激情过后,轻抚着她的背。

  「妳认得那种手法?」熊镇东突然问道。

  蜷缩的娇躯,略略一僵。宜静闭着眼,轻咬着红唇,一动也不动,更没有开口回答。

  「嘿,不要装睡。」大手没停,还是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她的背。「逃避不是妳会做的事。」他说。

  她还是没有吭声。

  炙热的温度,落在她裸露的粉肩上,他吻着她的肩,大嘴里模糊不清的说:

  「妳要是不说的话,我倒是很乐意『逼供』。」

  宜静终于有了响应。她伸出手,重重赏了他肋骨一肘子,满意的听见他痛叫了一声。

  「不要问。」她轻声警告。

  虽然疼得龇牙咧嘴,熊镇东却顽固的拒绝,坚持追问到底。

  「不行,妳非告诉我不可。」

  「为什么?」

  「因为妳在害怕。」他深吸一口气,双臂圈抱着她。「告诉我,妳在害怕什么?为什么害怕?」她的失常,让他警觉到,这件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这次,她终于抬起头,清澈的眸子,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大脸,从他状似轻松的态度中,看出他的担忧。

  这个粗野直率的大男人,正在为她担心。

  关于那件案子,那些恐惧、那个噩梦,她从来不曾提起,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

  但是,当她被他的双臂拥抱、被他的温度熨烫,被他的气息包围时,她突然醒悟,原来,她还是有勇气说出口,有勇气面对那些恐惧……只要是在他怀中--

  「两年前,我们刚认识时,我正在替FBI做一桩连续杀人案的犯罪剖绘。」她直视着那双黑眸,缓缓的说道。「一开始发现的,全是焦尸,再加上尸体的十六项鉴定特征,全被破坏殆尽,辨识过程困难重重。」

  他没有插嘴,乖乖的专注聆听。

  「等到FBI查出尸体的身分,再循线调查时,却发现死者在死亡后,仍在进行经济活动,甚至是人际关系。」

  熊镇东拧起眉头。

  「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发问,脑子里浮现,一具焦尸正在购物,或参加生日派对……这类恐怖片才会出现的画面。

  「死者的身分跟生活,都被窃取了。」她静静回答。「那个杀人犯的目的,是取代死者的身分。他杀了对方,整容成死者的样貌,模仿死者的日常行为,甚至是口音,过着死者的生活、做着死者的工作,甚至还帮死者缴税。」

  他粗鲁的咒骂出声。

  「该死的变态!」

  她同意。「FBI跨海将大量的资料,送达台湾,交到我手中,要求我为杀人犯做犯罪剖绘。」

  那段时间里,她被那些资料、照片包围。她的敏锐,让她能够观察入微,但在发掘分析杀人犯的心态时,她也被恐惧侵吞……

  「后来怎么样?逮到那家伙了吗?」他瞇起眼睛。

  她点头。

  「我交出分析结果后三个多月,FBI逮捕了犯人,在那之前,他已经杀了十一个人,换了十一种不同的身分。」

  「妈的!」熊镇东又骂了一声,想到在飞鹰总部,宜静松手散落的那些照片,眉头又拧了起来。「白天那件分尸案,手法跟妳说的案子相同?」

  她深吸一口气。「分尸的手法,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发现的并不是焦尸。」他立刻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没错。」

  宽厚的大平,捧起她的脸,粗糙的拇指摩擦着她的粉颊,他注视着她,对着她咧嘴而笑,又恢复成平日的嘻皮笑脸。

  「凶手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他抱住她,像是在哄孩子似的,大掌在她背后拍啊拍。「乖,不怕不怕,妳是被相似的手法吓着了。」

  宽厚的大掌,像是有魔力般,逐渐拍去压在她心头的恐惧。她逐渐放松下来,冷静一点一滴回来了,她静默的思考着。

  是啊,凶手不可能是同一个人。那个在她梦中化身为黑影的杀人犯,已经被逮捕了,况且这里是台湾,并不是美国。或许是拜信息发达所赐,相似度极高的分尸手法,才会出现在台湾。

  这么说来,她只是被心里的恐惧淹没,失去了冷静跟判断能力,才会在看见那些鉴识特征被破坏的尸体时,吓得昏了过去。

  恐惧淡去,背上的大掌,仍在拍个不停。

  「别怕,妳放心,等明天一早,我就去逮犯人,在最短的时间,把那个不学好的家伙逮回来。」他咕哝了一声。「哼,什么不好学,去学美国人分尸?」他敢打包票,那家伙的脑袋肯定也坏了。

  「这是我们队上的案子。」她提醒。

  「嘿,我是在安慰妳耶!」他瞪着她,还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再说,你们队上,不论办什么案子,都中规中矩,速度慢得像龟爬,如果交由我来处理,肯定会快得多。」

  她知道他的办案方式,一旦卯起来时,他可不管合法或不合法,什么手段都会用上。

  「这件案子不需要你插手。」她淡淡的说。

  大手再度把她的小脸捧起来,他笑咪咪的,一副乐坏了的模样。

  「我知道了,妳担心我被记过吧?」他高兴的凑了过来,朝她嘟起嘴唇。「宜静,我好高兴喔,妳还是这么关心我。」

  她转开脸,只让他亲着了有些微烫的粉颊。

  「我没有。」

  「好好好,妳没有。」他从善如流,但又补上一句。「妳不是关心我,妳是爱我,对吧?」他好乐。

  她不再吭声,趴回他的胸膛,还故意连眼睛都闭上。她知道,如果继续回话,只会增加他瞎掰的兴致。

  等不到响应,熊镇东伸长了脖子,看着胸前的小女人。

  「别不说话。妳说啊,我说得对不对?」他还摇了摇胸膛,不死心的骚扰她。「对不对嘛?」

  她还是闭着眼睛。

  「宜静,别装睡。」

  「睁开眼睛。」

  「我知道妳没睡着。」

  「看看我嘛!」

  连问了几句后,他终于安静下来。

  只是,安静不到半分钟,他又开始不安分了。大嘴凑到她耳边,不怀好意的嘿嘿笑,连手也溜到她大腿上。

  「宜静,我要掀妳裙子喽!」

  她忍耐着,坚持装睡。

  粗糙的大手,摸着粉嫩的肌肤,爱抚着、撩拨着。「妳的大腿好漂亮。」灼热的呼吸,吹拂着她的耳畔。「不,我说错了,妳全身上下都好漂亮。」另一只大手,占据她胸前的浑圆。

  她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娇躯因为他的爱抚,轻微的颤抖着。

  「宜静,妳会冷吗?」他明知故问,粗糙的拇指,摩擦着她白嫩的浑圆上,那粉嫩的蓓蕾。「好可怜喔,我让妳暖和起来,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欲望的嘶哑。

  下一瞬间,他抱住她,翻身将她压倒在单人床上,健硕的、热烫的男性身躯,扎实的将她压进柔软的床铺中,开始对她恣意妄为。

  宜静再也不能装睡了。


  ***    ***  ***

  清晨。

  熊镇东小心翼翼的翻身,用最轻柔的动作,把熟睡中的小女人,从赤裸的胸膛上,抱进暖暖的被窝。

  她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嘤咛一声,抗议着失去他温暖的身躯,但双眼仍紧闭着,沉睡着没有醒来。

  他走进浴室里,打开莲蓬头,用冷水洗了一个战斗澡,然后才光着身子,全身滴水的出来找毛巾。

  床上的宜静,仍睡得好甜。

  看来,昨晚,他真的把她累坏了!

  熊镇东半蹲在床边,看着她的睡脸,想起自己昨晚的「表现」,就笑得好得意。他还很小心的,克制着不笑出声音,免得显得自己太骄傲。

  满足了男性自尊后,他走到衣柜旁,拉开衣柜的门东翻西翻,想找新毛巾擦擦身子。他还记得,宜静一向把新毛巾,都收在衣柜的下层。

  衣柜里头,散发着属于她的清香。各类的衣物,挂着的熨得平平整整,叠着的折得整整齐齐,看不见一丝紊乱。

  他拉开底层抽屉,各色蕾丝的、丝质的、棉质的小底裤,霎时间映入眼中,一件件叠在那儿,漂亮得让他心花朵朵开。

  噢,他好怀念她的衣物放在他衣柜里的日子。少了这些色彩缤纷的小东西,他的衣柜变得单调极了!

  他再拉开另一个抽屉,终于找到新毛巾。他蹲在原处,拆开一条,拿起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擦头发、擦擦身体,眼睛却还是盯着那些小底裤。

  半晌之后,他慢吞吞的伸出一只手,拎起一条粉红色的丝质内裤。啊,他记得它!这可爱的小东西,可是他的最爱呢,每次当宜静穿上它时,他就会兴奋得想扑倒她。

  如果--如果--如果他把它带回家,那么,要是哪一天,宜静回家时,不就有换洗衣物了吗?啊,这个主意太好了,到时候宜静肯定是又惊又喜,说不定还会夸他体贴,喔喔,他太聪明了!

  打定主意,他迅速的关上抽屉,想趁着她还在睡觉时,把这「惊喜」塞进牛仔裤里藏好。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却因为衣柜震动,喀啦一声的掉出来,滚到他脚边。

  这个盒子,看来也很眼熟吶!

  熊镇东重新蹲下来,拿起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

  一枚精致的钻戒,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他的眼睛瞬间一亮。

  这是他求婚时,送给宜静的戒指,也是他们的结婚戒指!她会留着这枚戒指,没在离婚后就把戒指给扔了,那就代表,他们之间还是有希望的吧?

  喜悦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胸口,让他几乎想高声欢呼。

  蓦地,电话铃声响起。

  沉睡中的宜静,立刻睁开眼睛,在床上坐直身子。

  熊镇东在最短的时间内,盖妥盖子,把盒子扔回衣橱里。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他还迅速离开衣橱,自动自发的跑去接电话。

  「喂?」

  电话那端,传来低沉有力的声音。

  「我是厉大功,请问宜静在吗?」即使认出熊镇东的声音,厉大功的口气,也没有透露出半点意外,彷佛像是队员的前夫,会在清晨接起电话,是最寻常不过的事。

  「她在睡。」熊镇东故意说,还补上一句。「她昨晚很累。」

  宜静已经清醒过来,正坐在床上,无声的瞪着他,眼神里充满警告。

  「喔,她醒了。」示威完毕,他乖乖走到床边,把电话交给她,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暗爽,彷佛刚在领域上放尿的公狮般骄傲。

  这个男人!

  她无奈的接过电话,靠到耳边,厉大功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宜静,早。」厉大功的口气,简洁而沉稳。「昨天的案子,有了重要的发展,资料正在我手边。我需要妳的意见。」

  「了解,我三十分钟内到。」残余的睡意消失无踪,她迅速回答,匆匆挂上电话。

  只是,她讲完了电话,熊镇东却还光着身子,站在原地没动。最吸引她注意力的,不是他的赤裸,反而是他手里拿的东西。

  「你拿那个做什么?」宜静瞪着他手里,那条粉红色的丝质内裤。

  糟糕!

  他在心里暗暗喊了一声。

  刚才电话响起时,他只记得,把戒指扔回衣柜里,却忘了把「战利品」也藏好。

  「没有啊,它掉在地上咩!」他装作若无其事,努力想挤出无辜的表情。「我帮妳把它收好吧!」他自告奋勇,心里却打着「监守自盗」的主意。

  可惜,她太了解他了!

  「不用了,我自己放回去就行了。」宜静伸出手,不让他有半点机会。「还给我。」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递出那可爱的小东西,放进她摊平的掌心里,还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昨晚妳可爱多了,怎么天一亮,就差这么多?」这么大的落差,实在让他无法接受。身兼「使用者」与「被使用者」,他慎重的提出疑问。

  粉嫩的双颊,浮现淡淡的红晕,但那张秀丽的脸庞却陡然一沉。

  瞧见宜静脸色不对,熊镇东立刻醒悟,自己说错话了!

  唉啊啊,糟糕糟糕太糟糕,他怎么能忘记,她脸皮薄,夜里就算再火辣激情,到了白天只要他稍微提起,她就会不高兴。况且,昨晚,她头一次主动求欢,这对她来说,可是羞上加羞,禁忌中的禁忌啊!

  「啊,那个……这个……我说错话了,妳别生气嘛!」他火速承认错误,连忙凑上前去,急着安抚。

  小脸仍然红润润,却撇过头去,不肯看他。

  「宜静……」他求饶着。

  秀丽的脸儿,还是没有转过来。

  他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摊。「妳别生气,小心气坏自己。」他想了一想。「这样好了,妳罚我吧!」

  清澈的眸子睐了他一眼。

  「怎么罚?」

  「嗯,怎么罚?」他又想了想,脑中灵光乍现。「对了,例如,把我铐起来那类的。」他咧着大嘴笑,眼里充满期待,还主动从牛仔裤里,翻出手铐来。

  宜静接过手铐,轻咬着红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过来。」她下令。

  他像是看见肉骨头的大狗,用最快的速度,快快跳上单人床,还自动自发的躺好,双手伸直,靠紧床头柱,注视她的黑眸里,热烈的传达着:来吧,凌辱我吧,宝贝!

  她用手铐,把他的双手都牢牢铐在床头柱上,还伸手拉了拉,确定他完全无法动弹。

  当她铐住他时,垂落的发,轻轻刷过他的身躯,像是一个最精致、也最难以抵抗的折磨。他用力深呼吸,胸膛起伏着,再度觉得热情难耐。

  「我先去洗澡。」她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被铐在床上的熊镇东再度喘息,充满期待的猛点头,力道之猛烈,差点要扭伤了脖子。

  就在他的注视中,她轻盈的走进浴室。

  水声响起,他满脑子都在幻想着,她那白皙的肌肤、柔软的丰盈、纤细的腰,幻想着,她走出浴室后,会对毫无反抗能力的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时间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当她终于走出浴室,他的男性,已经坚挺而疼痛着,笔直的向她「致敬」。

  噢,她要来了!她要来了!她要……她就要……

  那曼妙的娇躯,在他饥渴的注视中,慢条斯理的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的门,从容的拿出衣裳,一件一件的穿上,那双黑眸里的期待与欲望,逐渐变得困惑。

  「呃,宜静。」

  「嗯?」她穿上衬衫。

  「我还在这里。」他提醒。

  「我知道。」她翻好领子,再拿起外套穿上。

  「妳不过来吗?」看她的打扮、她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准备要跟他再「战」一次的样子。

  她转过头来,露出让人目眩的微笑。

  「我不过去。」

  他倒抽一口气,整个人像是从天堂跌入地狱,瞬间凉了半截。「那,妳要去哪里?」他垮着脸问。

  「上班,」她理所当然的回答。「总部有急事找我。」一边说着,她已经走到门边,穿妥平底包鞋。

  「那我怎么办?」他哀嚎出声。

  「铐着。」她再度露出微笑,还从他的牛仔裤口袋里,拿走了手铐的钥匙。「这就是给你的惩罚。」

  在熊镇东的哀嚎声中,她步履轻盈的走出公寓,把他关在房里头,径自出门上班了。

***

  冬季的清晨,难得有了好天气。

  太阳从云层中,露出脸儿来。虽然新闻报导说,寒流即将南下,但是这会儿,只是看见阳光,就让人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宜静走进飞鹰总部,虽然眼镜后的晶莹瞳眸,就像平日般平静,但她的脚步却比平时轻盈得多。

  经过熊镇东一夜的「努力」后,占据在她心头的恐惧,奇迹似的消失无踪。当然,火辣激情的性爱是部分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毫不掩饰的担忧、关心,以及那虽然笨拙,却是尽心尽力,真心真意的关怀。

  在她的生命中,只有这个粗野的男人能惹恼她,却也同时能让她微笑、让她遗忘恐惧、让她在他身下,娇吟着恳求……

  粉嫩的双颊,因为那些回忆,浮现淡淡酡红。

  她轻咬着红唇,却又想起,熊镇东被铐在床柱上,挣扎嚷叫的狼狈模样,终于忍不住红唇微扬,露出浅浅笑意。

  二楼的走道,旁边就是落地窗,冬季的阳光,照在平滑的玻璃上。

  林杰迎面走来,看见她的时候,表现显得有些讶异,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她。「宜静,妳特地回去换衣服啊?」

  她停下脚步,含着笑意的瞳眸,闪过困惑。

  「没有。」她摇头,看着身上的蓝色套装。「我就是穿这样来上班的。」

  林杰伸手搔了搔脑袋。

  「是吗?」他皱起眉头,努力的回想,脑子里的昼面迅速倒带。「不对啊,我刚刚在现场,看到妳穿的,不是这一套啊!」他明明记得,他早上看见的,是另一套米白色的套装。

  「什么现场?」

  「早上啊,就分尸案的现场啊!」

  乌云飘来,遮蔽了阳光,走道转眼就暗了下来。

  一股寒意悄悄爬上心头。

  宜静站在原地,眼里与嘴角的笑意,跟血色一同褪去。

  林杰没有发现,还自顾自的说着:「其实,宜静,妳用不着逞强到现场去,勘验现场的工作,交给我们来做就行了。」

  昨天中午,不少队员眼睁睁看见,她看到那些照片后,当场昏倒。所以,今早在命案现场,瞧见她出现时,林杰心里头,实在是既讶异又佩服。

  「妳早上穿的那件米白色套装,是不是在勘验时弄脏了?」他又问了一句。「对了,妳不是还要阿华整理出今早的勘验左证吗?阿华说他已经整理好了,妳随时可以去拿。」

  宜静没有回答。

  她脸色苍白,紧捏着冰冷的双手,甚更没有察觉,指甲已经刺入柔软的掌心。

  她是有米白色的套装。

  只是,她今天穿的,并不是那套衣服。而且,今天早上,她也没有到命案现场去,更没有要求阿华整理勘验左证。

  那么,今早去到现场的人是谁?

  林杰所遇到的,那个穿著米白色套装,在命案现场走动,还跟队员们谈话的「宜静」,究竟是谁?

  寒意渐浓,温度像是突然降了下来,她冷得几乎要颤抖。或许是因为寒流南下,也或许是因为,她心中浮现了一个极可怕的猜测,才会觉得,整个人像是陡然跌进冰库里。

  「宜静?宜静?」瞧见她脸色不对,林杰连喊了几声,还关心的间:「妳还好吧?要不要先去医护室休息?」

  「不用了。」她摇头拒绝,双手握得更紧。

  恐惧再度聚拢,那个黑影再也不只是存在于她的噩梦中,而是已经来到现实,甚至逼靠到她的周围。

  修长的身子微微摇晃,却没有倒下去。

  没错,她仍然感到恐惧,但是,如果继续恐惧下去,就等于是放弃求生,只能无助的等着对方出手,等着对方杀了她、肢解她、取代她……

  不!她不要那样!

  紧握得僵疼的小手,缓缓的松开。宜静深吸一口气,虽然脸色雪白,眸子却格外明亮。她看着林杰,哑声问道:「队长在哪里?」

  「噢,队长啊,」林杰回答。「在他的办公室里头。」

  她点头致谢,接着转过身,在阴暗的走道上,踏出步伐,一步步的朝队长办公室走去。

  一张传真搁在桌上。

  厉大功坐在办公桌后,神情严肃,深敛的黑眸,望着坐在桌前,冷静得有些不寻常的宜静。

  「这是FBI今早发来的传真。」他伸出手,将传真往前推。

  昨天中午,宜静看完命案资料昏倒,焦急的熊镇东抱起她,先到医护室去,经由医生诊断,确定她只是惊吓过度昏倒后,就坚持要抱她回家休息。

  身为队长的厉大功,则是在两人离开后,收拾散落一地的命案资料,仔细研究了半晌。

  两年之前,宜静协助FBI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而他就是其中之一。跟宜静一样,他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认出那特殊的分尸手法。

  因为手法太过相似,他将相关资料转成电子邮件寄给FBI,要求对方提供协助,当初承办此案的约翰,很快打了电话过来,所告知的消息,却让人错愕极了。

  「八个月之前,凶手逃狱成功。FBI循线追查,只查出他出狱后不久,就在某间诊所,再度做了整型手术。」厉大功徐缓的说道。「医生在手术后被杀,诊所也被纵火,虽然抢救出部分病例,但是仍然无法知道,凶手到底整型成什么模样。」

  宜静拿起传真,清澈的眸子,仔细审视传真上,所条列出的各项资料。

  上头明确的记载着,凶手逃狱的日期、整型的时间地点、纵火与杀人的方式,以及目击者所见到,一些可疑人物的描述。

  「约翰还说了什么?」她问道。

  「他要立刻过来,明天就会到台湾。」厉大功略微停顿,语调尽量温和。「他强烈建议,在凶手落网前,妳最好接受严密的保护。」

  宜静的身子微微一僵。

  约翰的行动,证明了他也怀疑,这桩命案是同一个人所犯下的。此外,约翰会建议她,必须接受保护的原因,她也心里有数。

  她抬起头来,看着厉大功,声音有些颤抖,眼神却清亮而平稳。「队长,凶手的目标是我。」

  凶手会到台湾来,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他或许是从某种管道,知道进行犯罪剖绘,导致他被捕的人,是远在台湾的丁宜静。

  可能是为了报复,或是其它不明的原因,总之,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凶手是「看上」她了。

  厉大功缓声回答:「是有这个可能。」

  「不只是『可能』了。」她把传真放回桌上,极力想保持平静,却仍感觉到,背脊上阵阵发冷。「今天早上,林杰勘验现场时,看见『我』也在现场。但是,那个人并不是我。他已经整型成我的模样,并开始活动了。」

  就连冷静内敛的厉大功,听见这个消息,也在转眼间脸色一变。

  要是连朝夕相处的队员,都辨认不出真假,那就表示,凶手的伪装几乎是无懈可击!

  「这次的命案,可能是他一时失手,才杀了被害人。他又积习难改,忍不住将十六项鉴定特征全部除去。」宜静垂下长长的眼睫,一字一句的说道。「之后,他发现这么一来,等于是暴露了行踪,才会在尸体被发现后,就以我的身分出现。」她完全了解凶手的思考模式。

  厉大功静静听了一会儿,脸色愈来愈凝重。

  「妳能预测他下一步的行动吗?」

  「可以。」她点头。「他会来杀我,再取代我。」

  「那么,我的建议跟约翰相同。」身为队长,他有责任保护队员的安全。既然知道凶手的目标是宜静,他就不能让她涉险。

  她却摇头拒绝。

  「不。」宜静握紧双手,鼓起勇气,提出惊人的建议。「既然他的目标是我,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我来做饵--」

  话还没说完,忽有庞然大物,砰的一声撞开门,闯了进来。

  「不行!」熊镇东劈头就喊,瞪着大眼,拧着浓眉,外加猛摇头,强烈表达反对意见。「谁去做饵都行,就是不能让妳去!」他吼道,双手还被铐着,虽然设法穿了牛仔裤,上半身却是赤裸的。

  不知为什么,听见熊镇东这么一喊,对他的恼怒,瞬间压过了对凶手的恐惧,她突然觉得,自己恢复正常,连轻微的颤抖也消失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蹙眉质问。

  「做什么?当然是阻止妳做傻事!」他摆出最狰狞的表情,回头瞪着厉大功,气冲冲的质问:「她要去做什么饵?」

  「一个美国连续杀人案的凶手,到台湾来犯案,他的目标是宜静。」厉大功回答得简单扼要。

  熊镇东先是一愣,接着立刻想起,昨晚两人倚偎在一起时,她所提及的那桩案子。

  妈的,他猜错了!凶手居然是同一个人!

  「那个变态不是老早被FBI逮着了吗?」他皱眉又问。

  「他八个月前逃狱了。」

  「逃狱?」熊镇东气得跳脚。「犯人老早逃了,那些死洋鬼子居然没有想到该早点警告我们?!」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来到台湾。」

  熊镇东瞇起眼睛,终于把头转回来,视线再度落在宜静身上。

  「那我说的没错。」他瞪着她,又重复了一次。「谁去做饵都行,就是不能让妳去!」

  她回瞪着他。

  「只有这样,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引出凶手。」她很坚持,不肯让步。「不然,随时可能会有第二个受害者出现。」

  熊镇东咬紧牙关。

  「我还是反对!」事关她的安全,他绝对不会同意。

  他的顽固,终于让宜静发飙了。

  「这不关你的事!」她怒叫着。

  他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妳是我老婆啊!」

  「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又怎么样?」他吼得更大声,声音几乎传遍整个飞鹰总部。「妳翻脸不认人啊,昨天晚上我们才上过床的!」

  虽然身处暴风眼中央,厉大功还是那么冷静从容,他风度绝佳,礼貌性的转开视线,假装没有听到。

  宜静却是气得捏紧双手,修长的身躯僵硬,清澈的眸子瞪着熊镇东,看了他许久许久,才咬牙开口。

  「我是警察,还是个特警。」她说得很慢,像是想把这些句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全敲进他冥顽不灵的脑子里,「逮捕犯人,原本就是我的职责。况且,他还是因为我,才会来到台湾,我必须负起责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凶手绳之以法。」

  大脸上愤怒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强硬的态度也有了改变。

  同样身为警察、身为特警,他当然明白,责任感等同于尊严,更明白那对他们来说,有多么重要。

  但是,事关宜静的安危啊!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去当饵,引诱那个变态凶手现身,甚至对她动手?

  只是想到这里,他的胸口就一痛,彷佛被人当中插了一刀。

  大嘴张了张,试了几次之后,才有办法发出声音。

  「一定还有其它的办法,不需要妳--」

  她打断他的话。

  「我无法忍受再看到其它人牺牲。」

  这句话,让熊镇东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站在原地,视线牢牢锁着她,心里担忧、无奈,而且不安,却又完全束手无策。他好想好想阻止她涉险,却也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她。

  宜静也看着他。

  那双黑眸里,所流露出的情绪,全都写满了对她的在乎。

  她可以了解,他毫不理性的反对,是因为对她的关怀。但是,这是她的责任,她必须去面对,不能逃避。

  室内有片刻沉默,直到厉大功开口,才打破沉寂。

  「熊队长。」

  「干什么?!」熊镇东转过头,又是一副凶恶的表情,不给人好脸色看。

  厉大功丝毫不以为忤。

  「为了尽快逮捕凶手,我希望你能协助我们调查。」厉大功提出邀请,一方面是给熊镇东台阶下,另一方面是知道熊镇东的确比他们更能放手去调查。

  熊镇东的眼珠子差点要掉出来了。

  一直以来,他就看这长得俊的家伙不顺眼,觉得这个飞鹰队长,抢尽了功劳、风采,还有长官的好感。不过,话说回来,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跟宜静的安全比较起来,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为了宜静,他只考虑了几秒,就爽快的点头。

  「行!你打算怎么做?」

  「我接受宜静的建议。」厉大功已经明白,她的意志有多坚定,只能决定冒险采用。「关于凶手的来历与线索,我们暂时不公布。宜静维持正常作息,照常上下班,我会派出一组人,二十四小时在暗地里保护她,绝对不让她离开视线范围。」

  熊镇东拧着眉头。

  「你怎么知道,这样得耗上多久?」

  「很快。」宜静回答。「凶手已经整型成我的模样,早上甚至冒充我,去命案现场勘验,连林杰都分辨不出来,他很快就会对我下手了。」她下意识的伸出双臂,环抱住自己,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毛骨悚然。

  蓦地,炙热的体温靠了过来。

  熊镇东走到她身边,仍旧铐在一起的大手,大剌剌的一套,霸道的将她圈抱进怀中,下巴轻靠着她的头顶,赤裸的男性胸膛,熨烫着她发冷的身躯。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看到她恐惧时,用最直接的方式,将她圈进怀里,提供他暖暖的体温。

  属于他的温度,温暖了她的身子,甚至连她的心,也能感受他那珍惜呵护她的炙热暖意。

  厉大功看着两人,体恤的暂时停下讨论,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

  「至于熊队长,请你去调查凶手的落脚处。」他慎重的提醒。「这件事情,愈少人知道愈好。」

  「知道了,我会单独行动。」熊镇东想了一想,又问了一句。「关于凶手的落脚处,手边有什么线索吗?」茫茫人海,总不能要他去大海捞针吧?

  厉大功的视线,落到宜静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

  没错,甚至她就是最好的线索。她熟悉凶手的犯罪模式、办案手法,甚至是心理状态,当然也能说出,该往哪个方向去追查。

  「他在犯案前,会躲在暗处,监视很长一段时间,记录下对方的言行举止,然后一再的仿真,直到完全相同为止。」她不自觉的,往他的怀里,更靠近了一些。「我现在居住的地方,肯定已经被他装了针孔摄影机。」

  粗鲁的咒骂声,在她上方响起。

  「妈的,我绝对要挖掉那个变态的眼睛!」熊镇东怒骂着,一想到有人躲在暗处,偷窥宜静的一举一动,就气得火冒三丈。

  「这件事情,等抓到凶手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厉大功回答得很含蓄,一边低头看了看手表。「宜静,十一点时有个项目会议,妳能出席吗?」

  「可以。」她点了点头。

  熊镇东的双臂,却把她抱得更紧,一双眼睛直瞪着厉大功。

  「我暂时把她交给你了。」他双眼灼亮,语带威胁的说。「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让她受了一丁点的伤……」

  「我保证,不会让宜静受到任何伤害。」

  他又瞪了厉大功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最好是这样。」说完,他低下头来,看着怀里的小女人,语气跟表情转眼就变了。「妳别怕,我这就去逮那个变态!」他一脸严肃的说道,热烫的唇,结实而短促的,在她的红唇上印下一吻。

  然后,他抬高双手,松开了对她的圈抱,宽阔的胸膛不再紧贴着她。那健硕的身躯,俐落的一转身,就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几乎是离开他怀抱的那一瞬间,她就开始怀念起,他炙热的体温。

  宜静看着那扇门,想着他离去的模样,就连唇上,还感觉得到,他留下的那个吻,以及属于他的味道……

  突然,那张大脸又从门口探了进来。

  熊镇东有些尴尬,先干笑了几声,才开口问道:「对了,手铐的钥匙在哪里?」

  ***    ***  ***

  变态。

  这家伙绝对是个百分之百的变态!

  熊镇东瞪着满墙满屋,无数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宜静照片,气恼得紧握双手,甚至用力到连粗大的骨节都嘎啦嘎啦的响。

  有了宜静提供的线索,他用尽办法,在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内,就查到了凶手的落脚处。

  离开飞鹰总部后,他先回到宜静的公寓里,东摸摸、西找找,花了一番功夫,才在隐密的角落,找出几个不该有的仪器。

  宜静也猜错了。凶手在她公寓里所装设的并不是针孔摄影机,而是无线电监视器。

  身为警察,他对这类东西并不陌生,甚至对它们的功能了若指掌,一眼就辨认出,装设在宜静家中的监视器,发信的范围,只有半径五十公尺。

  接着,他开始调查,在半径五十公尺内,除了宜静之外,有什么人也是在这三个多月内搬来的。

  顾及宜静的安全,他收敛火爆的行径,小心的不惊动凶手,只靠着一根铁丝,就开始极有效率的,在确定屋内无人后,才逐一去「拜访」,符合这些条件的住户。

  第一间「拜访」的住户,就住在宜静楼上,他仔细查了一遍,确定这只是个平凡的三人小家庭,就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

  第二间住户,则位于对街公寓的三楼,住的是一个早出晚归的计算机工程师。

  第三间住户,同样在对街公寓,位于六楼。当他俐落的撬开铁锁,进入空无一人的屋子时,映入眼中的,就是无数宜静的照片。

  宾果!

  熊镇东走进屋里,瞇起眼睛,仔细的搜寻着,不错过任何细节,心里的怒气却是节节攀升。

  除了满屋满墙的照片之外,屋内的陈设,还被布置得跟宜静屋里一模一样。

  大如客厅的沙发,小如梳妆台上的发圈,任何细节都不放过,全被一一拷贝,唯一不同的是,这间屋子里,多了个摆满监视、监听仪器的房间。

  凶手不但在窗边装设了望远镜,从阳台偷窥宜静的一举一动,还把监视器录下的影像,全都转为光盘,仔细的收藏起来,每盒光盘盒上标明月份,盒里的每张光盘上,则标明了日期。

  他再度确定,他绝对要用自己的双手,亲自挖出这家伙的眼睛!

  熊镇东打开衣柜,露出嫌恶的表情。

  衣柜里头,挂的全是跟宜静所穿的,同品牌、同尺寸的衣服,甚至连飞鹰特警队的制服都有!

  他低下头,瞇起眼睛,瞪着衣柜下层的抽屉,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伸手,拉开下层的抽屉。

  各色蕾丝的、丝质的、棉质的小底裤,再度映入眼中。只是这回他的反应,不再是兴高采烈,而是气得全身发抖。

  这个不要脸的变态,甚至模仿了宜静摆放的位置,当然,就连款式跟材质也没有放过。其中,还有他最心爱的,粉红色丝质小内裤!

  该死!那是他的!是他最心爱的粉红色丝质小内裤,而这个变态,居然玷污了它!

  熊镇东气得额冒青筋,大手一推,重重的将抽屉推了回去,衣柜晃了晃,就连挂在里头的衣服,也跟着晃了一晃。

  那些衣裳在他眼前晃动,一股怪异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他迅速站了起来,本能的感觉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宽厚的大手,探进衣服之间,一件一件的往旁边推。

  蓝色的套装、黑色的套装、米白色的套装、长的大衣、短的外套、黑色的小礼服,飞鹰特警队的制服、浅驼色的长裙……

  他的动作停顿。

  制服!

  大手把长裙推回去,飞鹰特警队的夏季制服,再度出现在眼前。

  熊镇东心头一凛,大手粗鲁的翻找,迅速的找了几次,赫然惊觉到,这个衣柜里头,只看得到飞鹰特警队的夏季制服,却看不见飞鹰特警队的冬季制服!

  冬季制服到哪里去了?

  以凶手花费在拷贝的心思上推断,他绝对不可能遗漏了冬季制服。冬季制服会不在衣柜中,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凶手穿出去了。

  但是,穿著这么显眼的制服,凶手准备去什么地方?

  一个声音闪过脑海,熊镇东头皮发麻,陡然全身僵硬。

  你怎么知道,这样得耗上多久?

  很快。

  他大骂一声,转身开始奔跑,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屋子,冲向他停在路边的那辆车。

  凶手穿著冬季制服,去飞鹰总部了!

***

  飞鹰特勤小组的总部,项目室的门被推开,纤细修长的身影,无声的走了进来。

  白嫩的小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另一手则抱着大量资料夹。她先放下那叠资料夹、倒出里头的照片,再打开电源,一束灯光照亮了墙。

  她把照片放置在机器上,照片立刻被放大,投影在墙上,所有的细节全被摊在眼前,没有任何遗漏。

  秀丽的小脸上,神情专注冷静,镜片后的眸子,注视着墙上的投影。

  染血的泥地、破碎的衣裳、沾血的高跟鞋,尸体的远照、尸体的近照、尸体的细部影像。

  她逐一看过这些照片,每张都看得慎重而仔细。看完照片后,她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才又低头,翻阅她拿进来的资料夹,里头是鉴识记录、笔录、验尸报告跟地图,每个动作都从容不迫。

  项目室的门,再度被推开,有人站在门口。

  她抬起头来,因为室内室外的光线差距,眸子微瞇。

  「宜静?」

  「我在这里。」她回答。

  门外的人迈开步伐,走进项目室,投影机的亮光,照亮那五官深刻的俊朗脸庞。

  「保护组的人说妳刚回总部。」厉大功皱着眉头,低头看着她。「我们谈过了,在凶手落网前,妳不该独处。」他找了一会儿,才在这里发现她。

  「我知道。」她抬起头,表情坚定,「但是,我必须研究这桩案子。」

  「妳该接受保护。」

  她坐在投影机前,看着散落的照片、资料夹,以及左边的墙壁上,那幅人体躯干解剖图跟人体颈部图解。

  「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完成。」她更坚定的回答,眼镜映着投影机的光,镜片后的双眸,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狂热。

  这是她的工作,不论是哪桩案子,她总能冷静、从容的处理。她心思细腻,不论是组织力或观察力,都好得惊人。她记得众多罪犯的样貌、背景、资料,甚至是犯罪模式。

  她,美丽、冷静、聪慧。

  她完美无缺。

  她是丁宜静。

  白嫩的双手,放下资料夹,她轻盈的站起身来,身段在冬季制服下,更显得纤细修长。

  「妳可以把资料拿到会议室去处理。」厉大功说道,黑眸望着她,敏锐的察觉,她的神情有些不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在这个时候,由远而近,砰砰砰的朝项目室跑来,巨大的吼叫声,也随之响起。

  「宜静!妳在这里吗?」熊镇东吼叫的声音,从走廊的那一头,迅速的逼近。「喂,回答我啊,妳队上的人说,妳回来后就不见了。」那些飞鹰队员,以为总部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却没想到,那个凶手已经穿著冬季制服,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了!

  厉大功回头,正想开口,一只软嫩的小手,却落在他脸庞上,把他的脸转过来。

  宜静的脸近在眼前,表情温柔深情。

  「大功,谢谢你关心我。」她轻声说道,踮起脚尖来,凑上软嫩的红唇,吻住错愕的他。

  两张唇只是轻轻一碰,厉大功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握住她纤细的肩,将她推开来。

  同一瞬间,门外却响起愤怒的咆哮。

  「你在干什么?!」

  厉大功转头看去,只见熊镇东双眼通红,因为愤怒而全身颤抖着,大大的掌已经握成拳头,庞大的身躯冲上前来。

  可在那同时,站在杀气腾腾的熊镇东背后的,却是慢半拍跟来,满脸苍白的宜静。

  她跟约翰去了命案现场勘查,回到飞鹰总部后,先到档案室里,去拿了两年前所留下的分析笔记。没想到才刚找出笔记,她就听见熊镇东轰隆隆的脚步声,像大金刚似的,一边奔跑,一边吼着她的名字。

  她走出档案室,跟不上他奔跑的大步伐,慢了几秒来到他身后,才刚要开口叫住他,视线却看见项目室里,那幕不可思议的景象。

  宜静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秒间,全都凉透了。

  她亲眼看见,项目室中,「自己」正倚偎在厉大功身边,微仰着头,神情爱慕而崇拜。

  所有人都僵住了,只有项目室中的「宜静」,还弯起红唇,露出浅笑。她看了熊镇东一眼,笑意更深,然后又想去吻厉大功……

  巨大的咆哮声,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

  「妈的!」

  熊镇东再也看不下去,他怒吼一声,满脸狰狞的冲进项目室里。

  门外的宜静猛然回过神来。

  糟糕,他误会了!

  只是看见,她跟厉大功一同走入饭店的画面,熊镇东就已暴跳如雷。现在,他还亲眼目睹,「她」吻了厉大功,肯定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事情发生得很快,她甚至来不及出声。

  熊镇东冲进项目室,怒极的伸手,大手却没揍向厉大功,反倒猛力一抓,揪住「宜静」的头发,把她整个人用力揪了起来,离地有十几公分高,还狂怒的用力摇晃。

  「你这该死的变态,用我老婆的脸在做什么?!」熊镇东怒声吼着,字字句句却出乎旁人意料之外,只见他大手捏成拳头,往那张小脸挥了过去。

  力大无穷的铁拳,却在揍上那张小脸的前一秒,陡然停了一下。

  靠,这个死变态,整型得跟宜静一模一样。他就算是气疯了,明知这人是个冒牌货,不是他心爱的宜静,却还是没办法,对着那张脸儿挥拳。

  不过,揍不了脸,并不代表他就下不了手,拿这个家伙没辙!

  在半空中的铁拳闪电般改变方向,熊镇东瞇起眼,对准冒牌货的肚子,像是打沙包般,用尽全力揍下去。

  「啊!」

  痛叫声响起,纤瘦的身子飞起,重重撞上墙壁,之后才慢慢滑下来,瘫软在地上,口里不断呻吟,连嘴角都流出鲜血。

  熊镇东还不肯罢手。

  他大步走过去,弯腰探手,再度把那个冒牌货拎起来。

  「你这家伙是瞎了眼吗?居然敢把主意动到我老婆头上?我告诉你,假货就是假货,永远不可能是真的!」他抖着大手,把那个王八蛋拎到眼前,对着那张仿冒的脸咆哮,一个字比一个字吼得大声。

  垂挂在他手上,被摇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家伙,艰难的动了动嘴巴。

  熊镇东停下手,瞇起眼睛。

  「你说什么?」

  那张嘴又动了动。

  「说大声点啦!」他更用力的摇着手。

  满是鲜血的嘴,挣扎了一会儿,才又张开。

  女人的尖叫声响起。「我叫你滚开!」

  下一瞬间,冒牌货的手里,突然出现一把钢刀,狠狠的朝他砍去。那把钢刀,刀锋长而锐利,再加上那家伙肢解过十几个人,对用刀熟悉得很,熊镇东一时闪避不及,手臂上竟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鲜血立刻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

  站在门外的宜静,心口彷佛被无形的手抓住。她脸色苍白,心跳得好快,看见熊镇东受伤,比亲眼看见那个凶手,更让她恐惧万分。

  他赤手空拳,但那个凶手的手里却有着锋利的凶器。她清晰的记得,凶手用刀的手法,有多么熟练,要是一个不小心,熊镇东就会……

  各种恐怖的想象,闪过她的脑中,她慌乱而急切,甚至踏进项目室,急着想要警告他。

  一旁的厉大功,也有了动作,预备要上前支持。

  「全都不要过来!」熊镇东却头也不回,视线没有离开锐利的刀锋。

  染了血的嘴角,勾起阴冷的笑。那秀丽的五官,配上这么可怕的表情,感觉不但突兀,而且诡异极了。

  「你这个粗鲁的、不要脸的,不懂礼貌的野兽。」那人抬起手,擦了擦嘴角,抹掉血迹,身体因为嗜血的兴奋,而轻微颤抖着。「我要宰了你,再把你分割成一块一块。」

  刀锋突刺,猛戳熊镇东的胸膛,却被他灵活的闪过。

  「咱们来看看是谁会先宰了谁。」熊镇东站稳脚步,健硕身躯上的每束肌肉,都因为警戒而紧绷突起。

  钢刀缓缓落下,刀尖在桌面上,慢慢移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张跟宜静相似,却又诡异莫名的脸,仍挂着那抹让人头皮发麻的微笑,甚至还发出女人般格格格的轻笑声。

  熊镇东露出厌恶的表情,看得几乎要作呕。

  「变态,你是笑够了没有?」他咒骂着。

  冒牌货脸色一变,就连手里的刀也停了下来。

  「你骂我?」

  熊镇东盯着对方。「对,就是骂你。」

  刀锋再度转了过来,那人气得发出尖叫,握紧手里的刀,朝着熊镇东,奋力冲撞过来。

  尖锐的刀,先划向熊镇东的右手腕,意图切断他手腕内侧的内腱肌,再反刀回削,朝他的颈动脉割去。

  这两刀熊镇东都没躲过。

  只是,他也没让对方得逞。

  长年磨练出的矫健身手,以及他与生俱来如动物般强烈的本能,让他在刀锋接近的前一秒,都能迅速避开要害。那两刀都只是划破皮肤,虽然鲜血冒了出来,他却只受到皮肉伤。

  不过,失去冷静的凶手,却因为靠得太近,露出了破绽。

  熊镇东低咆一声,觑了这个机会,挥出几下铁拳,直把对方揍到墙边。他还不肯罢手,气愤的一拳接着一拳,打算把一切的帐都讨回来。

  这拳是为了受害者!

  这拳是为了宜静!

  这拳是为了他自己!

  这拳是为了他心爱的粉红色丝质小内裤!

  「咳咳、咳咳咳……」那个冒牌货,被他连连痛揍,揍得咳出血来。软垂的手,还是握着钢刀不放,甚至还鼓起残余的力量,再度举了起来--

  刀锋映着投影机的光,刺眼的刀光,闪过宜静惊慌的双眸,就在她的注视下,朝着熊镇东腰后,肾脏的位置,狠狠的刺下去!

  「不要!」她尖叫出声。

  整个世界像是都消失了,她的眼里,只看得见那只即将刺入熊镇东肾脏的钢刀。

  在濒临失去的这一瞬间,她才终于明白,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他粗鲁、他无礼、他冲动,但他也把她当成珍宝,呵护珍惜着,从不掩饰对她的爱。

  他让她恼怒、他让她气愤、他让她哭泣,但他也让她微笑,在她恐惧颤抖时,用温暖的胸膛、坚实的双臂紧紧环抱住她,支持她去面对噩梦。

  她不要失去他!她不能失去他!

  不要、不要、不要……

  她心里有声音狂喊着,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所有动作在她的眼里,都变成了慢动作。她看着钢刀刺下,再度高高举起时,一滴滴鲜血沿着刀刃,滴落在地上。

  熊镇东的大手,在惊险的一刻,反手抓住那把偷袭的钢刀,从凶手的手上,强行扭了下来。

  宽厚的指掌,同时握住的是刀柄与刀刃,锐利的刀锋,因为他的用力,切破他指上的厚茧。

  宜静虚软得几乎站不住,直到胸口发疼时,才知道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她几乎要怀疑,刚刚那一瞬间,她的心跳,是不是也因为极度的惊骇与担忧,而漏跳了几拍。

  熊镇东没有被杀!她不断告诉自己。

  他没事!

  就算亲眼见到,他夺下钢刀,又拿出手铐,将扭动尖叫不已的凶手铐在墙边,她的身子还是颤抖着,因为失而复得而无法平静,连眼泪也不由自主的,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下粉颊。

  该死!

  宜静伸出手,轻颤着擦去眼泪。

  该死的熊镇东!他怎么能让她这么在乎他?怎么能够让她发觉,自己其实爱他爱得那么深,爱得无法承受失去他的恐惧。

  制伏凶手的熊镇东,没有回头,更没看见她为了他颤抖哭泣的模样。他正忙着确定那家伙没办法动弹,之后才站直身子,把钢刀交给厉大功,径自把冒血的手掌,在衣服上抹了抹。

  「妈的,还花了我不少功夫!」他骂道。

  被铐在桌边的冒牌货,仍在挣扎着,不断大喊大叫。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警察,是飞鹰特警,你不能这样对我!」那副跟宜静同款的眼镜,早就不知道被打到哪里去了。他睁大那双通红的眼,朝着门边的宜静尖叫。

  「妳不是丁宜静,我才是!」

  「妳不配当丁宜静。」

  「妳怎么能爱上这头野兽?」

  「妳怎么能够跟他结婚?」

  「这个粗鲁、没礼貌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丁宜静!」

  「丁宜静应该是完美的!妳会毁了她!我才是丁宜静!我才是……」

  熊镇东瞪着对方,确定这家伙的脑子,绝对有问题。

  那人转过头,视线落在厉大功身上,表情变得委屈又温柔。「大功,救我!你要相信我,我才是丁宜静。」

  「大功,快替我解开手铐。」

  「你为什么不救我?我爱的是你啊!」

  「你在生气吗?是不是气我曾跟这头野兽结婚?听我说,我会跟他结婚,都是被逼的!是他逼我的!只有你才配得起完美无缺的我。」

  一句又一句荒谬的言词,回荡在项目室内。

  宜静看着那个人。

  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噩梦里的阴影,直到她鼓起勇气面对时,才发现那并不如想象中可怕。而此时此刻,就连最后一点恐惧,都消失无踪,她看着那个人,只觉得莫名可笑。

  「你们都站在那里做什么?放开我啊,我是特警啊!」那人不断挣扎着,身上的冬季制服,已经变得又脏又乱。

  「大功,救我啊!快救我!」

  「我是丁宜静!我才是真的,我才是--」

  一记快而狠的勾拳,重重揍了下去,终于把那人打得昏了过去,恼人的噪音也消失了。

  两个男人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出手的是宜静。她一步一步,坚定的走过去,亲手揍昏了这个曾经让她恐惧许久、噩梦连连的杀人犯。

  她的噩梦结束了。

  ***    ***  ***

  飞鹰总部的医护室里,医生忙着检查熊镇东的伤,宜静则坐在一旁。

  离开项目室后,他不许她离开,大手始终紧握着她。她也没有抗议,难得的顺从,任由他握着手,静静坐在他身边。

  虽然熊镇东身上有几处刀伤,但都伤得不深,只是皮肉伤。他坚持这些伤没啥大不了,不肯去医院,医生只能在医护室里,为他简单的止血包扎。

  直到医生离开,厉大功才处理好后续问题,走进了医护室。

  「犯人已经收押了。」他的声音温和坚定,说话条理分明。「他是袭警杀人的现行犯,而FBI的人跟宜静都有大量的证据,可以证明先前的分尸案是他所做的。两案罪证确凿,应该很快就能移送法办。」

  「很好。」熊镇东很满意,还转过头来,对着宜静咧嘴笑,握着她的大手稍微紧了一紧。

  「对了。」厉大功站在一旁,徐缓的问道:「熊队长,你怎么会及时赶回飞鹰总部?」

  「我找到那家伙的落脚处,在里头翻了翻,发现冬季制服不见了。」他简单的说,宽肩耸了耸。「我猜,他会穿制服,肯定是来了飞鹰总部,想埋伏在这里,找机会偷袭宜静。」

  厉大功点了点头。

  「那么,你有找到其它证据吗?」

  熊镇东瞇起眼睛,想起那个变态家里,贴满宜静的照片。对了!还有那些光盘,里头肯定是能被瞧见的,跟不能被瞧见的,包括那天晚上,他们两人的做爱情形,全都被记录在里头了。

  这是件大案子,证据肯定会经过许多人过目。

  老实说,他是不怕别人看啦!但是,想到要让其它人,也瞧见专属于他的美景,他可受不了!

  熊镇东考虑了一会儿。

  「喔,证据啊?全被那家伙销毁了。」他斩钉截铁的说。

  「被他销毁了?」厉大功扬眉。

  「对!」

  室内陷入沉寂,两个人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吭声。半晌之后,厉大功才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证物被凶手销毁了。」他重复熊镇东的说法,算是默许了对方的决定,同意保护宜静的隐私,不再被侵犯。

  熊镇东的浓眉挑得高高的,直到这一刻,才对厉大功有些刮目相看。他一直以为,厉大功中规中矩、不知变通,只会讨好长官,没想到这家伙倒还挺通人情的。

  「那么,我明天就会派人去犯人的住处搜查。」

  「知道了。」熊镇东点点头,听出话里的暗示。

  明天是吧?好,那等会儿,他一离开这里,就会先到那间屋子里,把关于宜静的所有纪录,全都「处理」掉。

  厉大功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他转身,就要离开医护室。

  「喂!」

  他停步回头。

  熊镇东看着他,满脸严肃。「谢了!」

  厉大功微微一笑。

  「不客气。」说完,他走出医护室,随手将门关上。

  熊镇东吁了一口气,知道这会儿,自己可是欠了厉大功一次人情。他转过头,正想跟宜静说一声,就要尽快开溜,去处理那些证物,却发现她正仰着脸儿,清澈的双眸静静望着他。

  「怎么了?」熊镇东不解的问,把大脸凑到她眼前。「有什么不对吗?」

  宜静看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轻问:「你怎么能够一眼就认出,那个人并不是我?」凶手拷贝了她的一切,相似得连她都讶异不已,他却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判断出真假。

  「妳不是要我信任妳吗?」他耸了耸肩。「我在学。」

  她说她和厉大功从来就没有什么,他相信她,更相信没有偷情的她绝不会去吻厉大功。会吻厉大功的,就绝对不会是真正的她。

  这是个最简单的逻辑,但是,在那么紧急的时候,他竟然还能记起她所说过的话,而且毫无怀疑。这就像是,人类终于从旧石器时代,跨进新石器时代一样,可是历史性的大事。

  她注视着他,心头一暖,连眼神也变得柔和了。

  或许,真正教会这头大熊何谓信任,会是一项艰辛的任务。但是她却愿意,花上一辈子的时间,跟在他身旁,随时对他谆谆教诲。

  「宜静。」瞧见她目光柔柔,一副备受感动的模样,熊镇东把握机会,捧起她的小脸,认真的说道:「我们再结婚吧!」

  「再结婚?」

  「是啊,这么一来,妳收着的那枚戒指,可以再派上用场。」他想了一下。「唔,如果妳想要新的戒指,我也可以--」

  「等等。」粉嫩的小脸,微微红了。她咬着唇,嗔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还留着那枚戒指?」

  他耸肩。「我上次翻妳内裤时,不小心瞧见的。」

  宜静咬着唇,垂敛下长长的眼睫。

  「我要考虑。」

  「喔,」他有些希望,但又不肯死心,再接再厉的问:「那,妳先搬回来好不好?冬天到了,最近寒流又多,我一个人睡会冷咩。」他嘟着嘴,装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不回答。

  「还是,我搬去妳那边也行啦!」他提出另一个方案,但又皱起眉头。「不过,妳那张床实在是太小了。」虽然说,他的确是很享受她趴在他身上的感觉啦!

  她还是不回答。

  「宜静?」他把她的脸儿抬得更高。「妳听到我说的话吗?」

  「嗯。」

  看着掌心中的小脸,他心里发烫,爱她爱得无法自拔,冲动的就开口说道:「宜静,我真的很爱很爱妳。」

  「嗯。」

  又是这个字。

  他对她的回答,非常的不满意。「妳也要说爱我啊!」

  「我考虑。」

  「啊,不要再考虑了啦,妳什么事都要考虑!」他哇哇大叫,皱眉想了一想,又不死心的凑过来。「那么,妳吻我一下。」

  「奖品啊!」他指着手臂上、颈子上,那几个「英雄救美」的勋章,不害羞的讨起奖励。

  红唇噙着笑意,她故意转开头,不让他得逞。

  熊镇东却蛮了起来,霸道的把她拉进怀里。「别逃,来吻我一下,替我消毒,免得我老是想起,那个变态用妳的脸做的事。」他抓着她索吻,嘟起嘴唇,就要印在她的唇上。

  小手遮住他的嘴,再度让他热吻落空。

  「被吻的又不是你。」笑意再也藏不住,她笑得红唇弯弯,看来更诱人。「厉队长才是需要心理辅导的人。」

  「不管!那画面在我脑子里转个不停,妳得负责帮我消毒。」他拉开那只小手,抱起怀里轻盈的娇躯,终于如愿吻上她的唇。

  炙热的吻,由浅渐深,在激情之中,还有着暖暖的馨甜。他们都在庆幸,危机已经过去,彼此都能相安无事,缠绵的热吻中,还藏着某个承诺。

  在热吻中、在情浓时,宜静圈着他的颈,偎靠在他耳边,用最小的声音,轻轻的告诉他。

  「我也是。」

  「也是什么?」熊镇东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她,一脸茫然。

  她只是噙着笑、红着脸,双眸注视着他,一句话都不说。那样的神情,像极了她答应他求婚的那一日。

  他懂了!

  熊镇东欣喜若狂,抱着怀里的小女人,也不顾身上的伤,兴奋的在原地转啊转。

  「妳爱我!我知道了,妳爱我!」他大声叫着、笑着,抱着她转啊转,宣泄着太多太满的快乐。

  宜静被他抱在怀里,轻盈的身子,随着他的脚步,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是某种双人舞步。她没有拒绝、没有抗议,偎在他的怀抱中,知道这就是她的归宿、她最依恋的怀抱。

  这一生一世,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大熊与宜静,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