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牵与连
直到第二天傍晚,李小暖身上的热才稍稍退了些,李老夫人打发孙嬷嬷和碧莲过来看了四五趟,周夫人也打发兰若过来看了一回。
古萧被李老夫人留在了瑞萱堂,哪也不准去,连课也停了,让人去和夫子请了几天假,古萧团团转着,却不敢和李老夫人说要过去看李小暖,只不停的打发菊影和杏红一趟趟往松风院探看着。
古云姗和古云欢也差大丫头过来看了两回,听说还好,也就放下心来。
隔天,温大夫又过来诊了脉,调了个方子,小玉熬了药端进来,魏嬷嬷接过试了试,侧着身子坐到床沿上,将药碗递给半躺在床上的李小暖,李小暖接过药,苦恼的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一饮而进。
兰初忙接过空碗,递了漱口水过来,李小暖漱了口,苦着脸哀叹着:
“这么苦的药,要吃到什么时候?!”
“温先生说了,姑娘去年那场病就没调理好,如今就算风寒好了,也要吃个三两个月的药,好好调理调理!”
魏嬷嬷笑着解释道,李小暖脸苦得更厉害了,往后重重的靠到了靠枕上,痛苦的哀叹起来。
冬末掀帘子进来,曲膝请了安,笑着说道:
“我回来了,嬷嬷赶紧去蔷薇院吧,大小姐该等着了。”
魏嬷嬷点了点头,伸手爱怜的抚了抚李小暖散着的头发,李小暖笑着推着她,“嬷嬷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魏嬷嬷笑了起来,起身告了退,出门去了。
冬末悄悄挥手斥退了小玉和兰初,看着两人出了门,侧着身子坐到床沿上,低声说道:
“前两天姑娘身上发着热,人也糊糊涂涂的,我就没跟姑娘说这事。”
李小暖直起上身,微微有些紧张的看着冬末,冬末往前挪了挪,接着说道:
“前天晚上姑娘身上起了热,又请温大夫过来诊了脉,过后我就去瑞萱堂给老祖宗回话,回了话出来,少爷让菊影姐姐叫我进了暖阁,偷偷和我说,大小姐嘱咐他了,让他说他是和姑娘一起跌进湖里的。”
李小暖一时怔住了,呆了半晌才恍过神来,转头看着冬末低声问道:
“是大小姐让他这么说的?”
“是!少爷说,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是这么跟老祖宗和夫人说的,大小姐嘱咐少爷别乱说,少爷就又嘱咐我别乱说,少爷说,大小姐说了,若是老祖宗和夫人知道他这样淘气,敢自己往湖里跳,肯定会气坏的!”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抬手抚着自己的额头,长长的叹息着,“冬末,我觉得自己命真好!真是有福气!这么多人对我这样好!”
冬末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失笑起来,“姑娘这样的,还命真好?真有福气?姑娘真是知足倒是真的!”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也不管她明白不明白,反正这事她是不准备解释给她听了。
冬末看着李小暖,迟疑着,咬了咬嘴唇,下了决心般说道:
“姑娘,还有件事,那天,出事时,竹枝正跟我站在一处。”
李小暖怔了怔,转头看着冬末,凝神想了片刻,低声说道:
“这件事,大姐姐和二姐姐既然都这样说了,古萧也这样说了,那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了,竹枝也犯不着、也不敢再冒这个头去,只是……”
李小暖转头看着冬末,带着丝笑意吩咐道:
“若是哪天竹枝找你说起这事来,你就一口咬定,你看到的就是一起跌进去的,她若说别的,你只说是她眼花了。”
冬末扬着眉梢,忍着笑点了点头,李小暖伸展着胳膊,长长的舒了口气往后靠去,“我病着,古萧若是过来,你就到院门口把他挡回去,跟他说,温大夫说过的,这风寒病最易过人,不要让他进院子里来,大姐姐和二姐姐若是来了,也这么说。”
冬末微微怔了怔,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姑娘是个心细的,过了病气这话若等人家说,倒不如咱们自己先说出来的好!”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就是这样!”
古萧被李老夫人拘着,连瑞萱堂的门也出不得,古云欢过来松风院看过一趟李小暖,在院门口就被冬末恭恭敬敬的挡了回去,李老夫人听孙嬷嬷说了,叹了口气感慨着:
“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若萧儿有她一半的心眼……唉!”
第二天,李老夫人就放古萧上课去了,晚上也让他回去梧桐院歇着了。
失足落水的事渐渐淡下来过去了,古萧每天上课,学画,一天几趟的打发人往松风院送各种各样的东西,自己写的字,对的对子,画的画,偷偷溜到镇上买的小玩意儿,自己觉得好吃的各种吃食……
李小暖退了热,躺在床上喝了几天药,渐渐好了起来,魏嬷嬷只不许她出屋,怕她再受了风、着了凉,李小暖就坐到东厢榻上,歪在靠枕上看书,偶尔也坐到西厢的桌子前,慢慢影着字。
古萧不能去松风院,只好每天闷闷的呆在梧桐院念书、写字、画画。
梧桐院前院厢房里,竹枝闷闷不乐的坐在床上做着针线,门口响起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竹枝忙起身开了门,澄心院的大丫头兰芷一只手提着只小食盒,正笑盈盈的站在在门外,竹枝立即绽放出满脸笑容来,“是兰芷姐姐,快进来!”
“就你一个人啊?”
兰芷笑着往屋里探了探头,竹枝忙笑着点着头,“就我一个,杏红今天当值,可没空在屋里呆着!”
兰芷提着食盒,笑盈盈的进了屋,“早就想过来找你说话玩儿了,这几天事情多得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好容易今天才得了空儿!”
竹枝关了门,回身从自己柜子里取了两只精致的哥窑蟹爪纹杯子来,兰芷将手里的提盒放到桌子上,打开来,取出了两碟子点心,笑着说道:
“昨儿我去大厨房,正好看到刘嬷嬷吩咐人磨绿豆粉,我想着你最爱吃绿豆糕,今天一早就过去讨了碟,这一碟紫藤糕是昨天夫人赏的,正是应季的东西,咱们正好边吃边说话儿。”
竹枝笑盈盈的点着头,从暖窠里倒了两杯茶端过来,递给兰芷一杯,两个人坐到床上,靠着靠枕,挤在一处说着体已话儿。
“……你弟弟好些了没有?”
两人叽叽咕咕的说笑了一阵子,兰芷笑着问道,竹枝脸色沉了沉,叹了口气,“好什么,还不是那样,不过是这会儿天暖了,咳得好些罢了,昨儿……”
竹枝顿住了话,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兰芷仔细看着她的脸色,笑着从怀里取了个小小的荷包出来,递给了竹枝,“你有什么难处,可别想瞒我!咱们一处选进来侍候夫人,从小的情份,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这里头是一两银子,你赶紧让人带给你娘,你弟弟的病,虽说天暖了就能好些,可这药是一天也断不得的!”
竹枝微微涨红着脸,伸手推了回去,兰芷笑着将荷包塞到她怀里,“拿着吧,昨天发月钱,我就想到这事了,那天在园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统统扣了一个月的月钱,你和冬末可是要扣去两个月的呢!冬末也还罢了,家里也不急着这银子用,你弟弟可等着你这一吊钱吃药呢,赶紧拿着吧!”
竹枝感激的看着兰芷,兰芷笑着推着她收了荷包,“你呀,下次小心些侍候着,你那主子,可是半分差错也不能有的!”
竹枝挑着眉梢,有些恨恨的说道:
“不提这个也还罢了,一提这事,我就气闷的不行!”
兰芷疑惑的看着她,竹枝走到门口,开了门左右看了看,轻轻关了门,回来挤到兰芷身边,俯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那天失足滑下去的,明明只有表小姐一个人,少爷看到表小姐滑到了湖里,要救表小姐,是自己跳下去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是怎么看的?竟说是两个人一起滑到湖里去的!”
“啊?!”
兰芷低低的惊呼了一声,“真是这样的?你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冬末和我站在一处,肯定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问过冬末没有?”
“问过了,冬末也一口咬定是两个人一起滑进去了,还说我眼花了!我肯定没有眼花,我看的清清楚楚!”
竹枝生气着有些伤感起来,抽出帕子抹着眼泪,“满院的丫头,偏就我当值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年底的大红封肯定是不能有的了,本来菊影姐姐都和我说过了,让我今年用心侍候着,年底的大红封就让我得了,好让我拿回去让我娘把房子修了……”
竹枝哽咽着抽泣起来,兰芷忙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
“好了,好了,想开些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唉!”
兰芷重重的叹着气,低声说道:
“那风筝是我娘孝敬进来的,因为这个,连带着我娘也在夫人那里吃了挂落,说不该送这不祥的东西进来……算了算了,想开些就是了,就当是命吧。”
第四十七章 恶果
竹枝止了抽泣,用帕子按着眼角,伤感的说道:
“也只能这样想了,我就算为了这个气出病来,又能有什么法子?这话若是冬末说的,我还能辩上一辩,争上一争,大小姐和二小姐,还有少爷都这样说了,我再说别的,可不就是拿鸡蛋和石头去碰了?!”
兰芷安慰着她,慢慢转开了话题,两人又细细碎碎的说了半天话,兰芷才告辞出来,回去澄心院了。
李小暖直病了差不多一个月,温大夫才将药方调成了调理的汤药,宣布了她的康复,温大夫走后,李小暖换了衣服,带着冬末去瑞萱堂请安了。
李老夫人拉着李小暖坐到榻上,怜惜的搂着她,心疼的说道:
“你看看,瘦得下巴都尖出来了,往后可要小心着些,可不能再病了,老祖宗都快心疼死了!”
“老祖宗!”
李小暖声音软软的低声说着话,依赖的靠在李老夫人怀里,周夫人笑着看着她说道:
“往后可不能再这样淘气了,不光老祖宗心疼,这一家人可都牵挂得不行。”
“小暖以后再不敢了。”
李小暖忙恭敬的答道,李老夫人笑哈哈的抚着李小暖的后背,温和的说道:
“你刚好,温先生说你这身子骨还弱,要再调理些日子才行,这早学暂时就不要去了,若觉得身子还好,就上午过去听听书,听累了就回来,不必拘着时候,你病了这一个月,萧儿没了伴,这念书的劲头可是一天不如一天!”
“是!老祖宗最疼小暖了!我想明天就去上课去!”
周夫人笑着摇着头看着李小暖感叹道:
“这丫头念书上头倒真是难得,若是个男孩子,可是个有出息的。”
“唉!”
李小暖重重的叹了口气,耸拉着眉梢说道:
“我和古萧哥哥比背书,从来没赢过他!我一定要赢他一回!”
周夫人指着李小暖,笑出了声,“这孩子,你跟他比什么?他过两年就得考童子试了,你一个姑娘家,又不用考那些东西,不过念些书,明明理罢了,往后还是多用些心在针线上头,过几年,去乞巧节上拿个头筹回来,才是正理!”
李小暖嘟了嘟嘴,周夫人看着李小暖,笑着摇着头,李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没有说话。
李小暖差不多恢复了以往的日子,只是早上不用早起上早学了,中午从瑞萱堂吃了饭回来,古萧跟着林先生学好画之后,再到松风院,李小暖陪着古萧背完书,就借口劳累着了要歇息,把他赶回梧桐院写字去,晚上也是各自去瑞萱堂请安吃饭。
日子忙碌着滑得飞快,很快就进了五月里,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院子一角的芭蕉越来越浓绿起来,赶着下雨,李小暖就坐到东厢榻上,透过纱窗看着被雨水洗刷的干净异常的翠玉般的芭蕉叶,听着雨水滴落在芭蕉叶上的细碎声响,只是没有那份“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的心境。
五月里的雨水特别多,浠浠沥沥的下起来没个完,申正时分,李小暖穿着高底木屐,撑着伞,带着冬末往瑞萱堂走去。
吃了饭,小丫头奉了茶上来,李老夫人接过慢慢喝着,周夫人满脸喜色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李小暖微微有些奇怪的看着周夫人,实在是难得见她有这样的喜色。
李老夫人放下手里的杯子,笑着转头看着古云姗吩咐道:
“你母亲六月初一的生辰,虽说如今这个时候也不宜太热闹,可也要好好办一办,再说,”
李老夫人转头看着浑身透着喜气的周夫人,笑了起来,“你看看,就算咱们不想热闹也不行呢!”
周夫人笑了起来,欠着身子说道:
“看母亲说的,恪儿是专程过来给母亲贺寿的!”
李小暖端着杯子的手僵住了,古萧怔了怔,急忙问道:
“是恪表哥要来上里镇看咱们了?”
李老夫人笑着点着头,温和的解释道:
“六月初一是你母亲生辰,六月初九又是我过生日,你姨母姨父就打发你恪表哥过来贺寿,这个月底就到了,要在咱们家住上半个月再回去。”
古萧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古云欢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呼吸急促着微微有些不稳起来,古云姗扫了眼古云欢,转头看着李老夫人,笑着说道:
“若是月底就到,也没几天了,得赶紧让人收拾院子去了!”
“我可不就是要跟你说这事的,说着说着,又说远了,你看看,祖母也是年纪大了!”
李老夫人笑着说道,古萧挤到李老夫人身边,摇着李老夫人的手臂,“老祖宗才不老呢,等我老了,老祖宗也不老!”
周夫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古云姗挑着眉梢,斜睇着古萧笑道:
“你老了,老祖宗也不老,这叫什么话?”
古云欢捂着嘴,笑得春光灿烂,李小暖微笑着,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都老了,老祖宗还不老,那不是老祖宗,那是老妖精!”
李老夫人哈哈笑着说道,屋子里的人笑成了一团,古萧也笑倒在李老夫人怀里。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又细细商量了半天,决定把这个恪表哥安置在前院娑罗馆,那里原是古老太爷静心清修之处,院落精致清雅,景色极好,地方也宽敞。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细细嘱咐着哪一处要哪能收拾,何处放何物,古云姗一一答应着,一家人比往常晚了大半个时辰才告退出来,各自回去歇息了。
李小暖出了瑞萱堂,低着头,脚下渐渐越走越快起来,古萧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他的恪表哥,见李小暖走得快了,忙拉着她的手说道:
“暖暖,你慢一点,天黑得很,慢些走,小心别绊着了。”
李小暖忙顿住脚步,她有些焦躁了。
古云欢拧着帕子,也不理人,一路出着神自顾自的回去了。
古云姗皱着眉头,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仿佛有些苦恼的看着古云欢的背影。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沉默着沐浴洗漱了,躺到床上,破例没有看书,只说困了,吩咐冬末放下帐子、帷幔,熄了灯。
冬末有些奇怪的看着李小暖,想了想,也没多问,只收拾好帐子,举着灯出了屋,和当天值夜的春俏一起坐到暖阁里,做针线去了。
李小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帐子顶,心里烦恼不已。
若是早知道和那个骄横拔扈的世子还有见面的可能,那天无论如何也忍下来了!
唉,要是知道有今天这样的麻烦,那天她绝对不会去拿那些点心!
若是知道隔天就能寄身古家,她还拿那些点心做什么?
若是知道……若是知道还要再摔一跤,还不爬起来了呢?!
想这些没用的有什么用?!那个混帐东西月底就要到这里来了,还要住上半个月!中间要给周夫人贺生日,要给李老夫人贺寿,平日里,听古萧和古云欢说起来,她们表姐弟兄妹也时常在一处吃饭、玩乐,至少赶着过生日、过节什么的,古云姗、古云欢都是和那个恪表哥在一处的!
这一次,必定也不会男女内外分得那样清楚仔细,李老夫人又是个睿智擅变通的!自然懂得让孩子们相处得越多,感情越好,对古家才越有利!
那个混帐,是汝南王府世子,是这个什么元徵朝最尊贵的世家之一!古家自然是要待以上宾之礼!
李小暖烦躁的翻了个身,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到自己!那样的混帐东西,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知道什么叫饿肚子,什么叫不得已!哪里懂得体谅别人的苦处,就算和他说破嘴皮,也没法子让他体会到填饱肚子远比丢不丢脸更重要!
得想个法子出来,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看到她!
第四十八章 只好病了
李小暖又翻了个身,拧着眉头仔细思量起来,思来想去,也只有生病这一个法子了,虽说赶着夫人和李老夫人过生辰这样的日子生病,有些不妥当,两害权衡取其轻,只能如此了。
李小暖打定了主意,心里微微放松了些,又慢慢思量了一会儿,才放松着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李小暖从瑞萱堂吃了饭回来,古云欢一路跟着她进了松风院,李小暖苦恼着忧心忡忡。
古云欢眼睛里闪着光亮,也不用李小暖客气,自顾自的坐到榻上,拉着李小暖坐下,小心的从袖子里取了两三个极小的、夏天放香料用的荷包来,摊开来放在李小暖面前,脸色绯红着,有些羞涩的问道:
“小暖,你帮我看看,哪一个最好?”
李小暖斜睇着古云欢,伸手掂了只荷包,来回翻看着,荷包上做成六角形,白绫底子,绣着朵颜色极淡的黄色菊花,针角还算细致。
李小暖又拿起只荷包来,这一只是圆形,淡红绫子上绣着深红的菊花,最后一只是方形,淡青绫子上绣了朵白色的菊花。
古云欢紧张的盯着李小暖,“到底哪个好?”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是谁做的?”
古云欢笑盈盈的咬着嘴唇,推了推李小暖说道:
“这你别管,你只说哪只最好!”
“那你总得告诉我是给谁用吧。”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笑着说道,古云欢窒了窒,脸上泛起红晕来,有些恼怒的说道:
“你只说哪只好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唉呀,这个是要问问清楚,才能说的呀!我觉得这三只都好,若说哪只更好,只看谁用罢了,比如说,若是古萧用,要哪能,若是你用,是哪个,若是大姐姐用,哪个适合,若是我用,又是哪个最好,你不告诉我给谁用,我哪知道哪一只最好?”
古云欢怔了怔,斜斜的盯着李小暖,轻轻咬着嘴唇,低声说道:
“那你就当给古萧选一个好了。”
李小暖挑着眉梢,笑着指着淡青绫的荷包说道:
“那就只能这个了,古萧还带着孝,只能用这个的。”
古云欢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气恼的看着李小暖,张了张嘴,又恨恨的闭上嘴,脸色红涨着,一把抓起三只荷包,气哼哼的说道:
“不让你帮我挑了,真真让你给气死了!”
古云欢把荷包塞进袖子里,跳下榻,转身看着李小暖说道:
“我告诉你小暖,今天你惹我生气了!气死我了!这几天我都不理你!哼!”
说着,气呼呼的掀帘出去,径直回去了。
李小暖忙挪到窗户边,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沿着抄手游廊,大步出了院门,才开心的笑倒在榻上。
冬末捧着杯茶进来,看着李小暖,奇怪的问道:
“姑娘今天倒是奇怪,那三个荷包,姑娘只管随便挑一个出来说好就是了,怎么扯东扯西的就是不肯说,莫不是那荷包有什么古怪?”
李小暖接过杯子,慢慢喝着茶,笑盈盈的看着冬末,摇头晃脑的说道:
“佛曰:说不得啊说不得。”
冬末看着李小暖,失笑起来,“佛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我怎么没听说过的?”
李小暖挑着眉梢,满脸笑意,伸手取了花绷过来,慢慢绣起花来。
冬末给李小暖换了杯茶,也侧着身子坐在榻沿上,和李小暖一起做起针线来。
李小暖绣了一会儿花,还没见魏嬷嬷进来,有些奇怪起来,“嬷嬷呢?”
冬末怔了怔,“姑娘不知道?嬷嬷一早就被孙嬷嬷请去了,说是要请她给恪少爷赶几套衣服出来备用着,要忙好几天呢。”
“不是说这个恪少爷还是汝南王府的什么世子,难道出门自己不带衣服的?”
李小暖皱着眉头说道,冬末抿嘴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解释道:
“哪能不带!姑娘不知道,这个恪少爷,最讲究不过,往年在府里也住过一晚两晚的,动静大得不得了,不光衣服,就连沐桶脚盆,都是自己带过来的,恨不得让人背上房子跟在后头才好!听说脾气也大,不过,他在咱们府里的时候都极好,我倒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
李小暖撇了撇嘴,冬末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反正不管他用不用,只要他来府里,什么帘幔坐褥的,一概都要做新的,衣服也要准备几套出来,这可是好差使,每次做完了,老祖宗和夫人都有重赏的,可惜我针线活不好,每次都轮不上!”
李小暖斜睇着冬末,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垂着头说道:
“有重赏就行,有银子就行。”
冬末怔了怔,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恪少爷到上里镇前两天,李小暖夜里受了凉风,有些咳嗽起来,李老夫人忙让人请温大夫进来诊脉,温大夫仔细诊了脉,只说无碍,不过是着了些凉,喉咙里呛了些凉风罢了,开了帖清肺的药,嘱咐和原来的调养方子一起吃着就行,只静心养上半个月也就能好了。
李老夫人松了口气,吩咐每天多给松风院送五钱冰糖和一两银耳过去,让冬末每天晚上炖了冰糖银耳羹,睡前给李小暖吃。
古萧担忧不已,守着李小暖不愿意回去,李小暖郁闷之下,只好哄着他,“温大夫让我多歇息着,可是你在这里,我就睡不着,我要是睡不着,就是歇息不好,歇息不好,这病肯定好不了!”
古萧迟疑着,指着西厢笑着说道:
“那我到西厢去画画,这样你就能睡着了。”
李小暖扬了扬眉梢,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不行!你在这院子里,我就睡不着!”
古萧满脸失望的耸拉着肩膀,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李小暖有些不忍起来,伸手拉了他,示意他靠近些,贴到他耳边,低低的说道:
“那个恪表哥过几天就到上里镇了,可惜我病着,看不到这样的热闹了,这些天府里都有些什么事,你天天过来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古萧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不停的点着头,李小暖眼珠微转,贴到他耳边接着说道:
“那你要看仔细了,回来别说漏了!大姐姐哪能了,二姐姐哪能了,什么什么的,我最喜欢听热闹了,嗯,不过,你不能跟恪表哥说起我!”
古萧怔了怔,转头看着李小暖奇怪起来,“为什么?”
“咱们是亲戚,你和你的恪表哥是亲戚,我和他可没半点关联!他是男人,我是女儿家,哪能随便让外人知道我的?!”
“暖暖你说的对!我知道了,你放心!”
古萧恍然大悟道,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古萧,推着他说道:
“好了,你赶紧回去念书写字吧,我累了,要睡觉了。”
“那我晚上再来看你!”
古萧满脸笑容的和李小暖告了辞,脚步轻快的出了院门,回去梧桐院了。
古云欢跟李小暖生了两天气,听说李小暖病了,忙带着侍琴赶到松风院看望李小暖,这一回冬末倒没在院门口挡人,温大夫说过,这倒算不得病,不过身子弱些罢了。
李小暖正半躺在东厢榻上,古云欢掀帘进来,抬手示意李小暖不要动,走到榻前侧身坐了,满脸担忧的看着李小暖,伸手摸了摸李小暖的脸颊,李小暖笑了起来,“二姐姐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上次病了,还没全好罢了。”
“不过是受了点小风寒,这前前后后都吃了好几个月的药了,怎么又咳起来了?这个什么温先生,只怕也是个庸医!这镇子上,就没个好大夫!要是在京城就好了,原先咱们在京城的时候,生了病都是请严太医上门诊治的!”
古云欢担忧着抱怨起来,李小暖微微有些不安的挪了挪身子,笑着解释道:
“也不是,你知道我去年春天里大病过一场,后来虽说好了,可那时候……我和嬷嬷连饭都吃不饱,这病好是好了,可身子却一直没能调理过来,这一回病的时候这样长,肯定还是去年那场病埋的根子,温大夫说了,我总要好好调理个三两个月,才能好起来!”
古云欢点了点头,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
“这几天,我和大姐姐净忙着给恪表哥收拾院子了,可不是真生气不理你!”
李小暖怔了怔,笑着点着头,“我知道,二姐姐疼我还来不及呢,哪会真和我生气的!”
古云欢绽放出满脸笑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这小丫头,就是可人疼!还有,大姐姐让我捎句话给你,说你要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的,只管打发冬末去和珍珠说,她让人给你做了送过来!嗯,二姐姐这里也是,你想玩什么,想要什么,打发冬末找侍琴说一声就行。”
李小暖忙笑着谢了,古云欢陪着李小暖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回去了。
第四十九章 病中
整个古家因为恪表哥的到来忙成了一团,整个府里都兴高采烈着,只有松风院,因为李小暖生病需要静养,满院安静的可以听到落花的声音。
李小暖吩咐冬末严格约束着满院的丫头,不准出去看热闹。
午初时分,秋叶过来找了冬末,“冬末姐姐,都这个时辰了,厨房还没送饭菜过来,肯定是忙得忘了,我和春俏去催一催吧。”
冬末怔了怔,忙转到屋角看了眼沙漏,笑着说道:
“这才午初刻,就是平时,这个时候也还有些早呢,你也太着急了些,若是饿了,我这里还有一碟子点心,你等着,我去拿来给你吃。”
“我不饿,我不饿,春俏姐姐说都过了时辰了,我还以为真晚了呢!”
秋叶忙摆着手说道,冬末笑了起来,“想是她看错了,你若不饿,就回去做做针线吧,姑娘的那只鞋垫,只把边细细的缝好就行了,姑娘说中间松软着才舒服。”
秋叶答应着,转身回去了。
李小暖半躺在东厢榻上,听着冬末和秋叶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冬末掀帘进来,李小暖满眼疑问的看着她,冬末坐到榻沿上,笑着解释道:
“是秋叶,巴巴的过来,说是要去催饭,让我挡回去了,这院子里,就数秋叶和春俏两个最耐不下心,就爱看热闹,特别是春俏,看着文文静静的,好象很坐得住,其实最爱往外跑,平日里就喜欢讨这些外出送东西传话的差使了。”
李小暖听着冬末的话,上身放松着往后靠去,冬末给她理了理靠垫,接着说道:
“秋叶是个没心眼的,春俏就总是怂恿着她出头,说这个讨那个的,都是小事,姑娘也别放心上,院子里的人多了,各人又有各人的脾气,哪里没有这样被人当枪使的?”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笑着夸奖道:
“你也是个有心的!”
冬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可比姑娘大了六七岁呢,总不能老让姑娘提醒着不是!”
李小暖歪在榻上,笑了起来,到底谁大,这事还真是说不清楚,冬末看着笑倒在榻上的李小暖,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说到这里,有件事,这些天我就想找机会和姑娘商量呢。”
李小暖坐直身子,笑着点着头,“你说就是。”
“咱们这院子里四个三等丫头里,小玉是个极老实本份的,交待给她的事,丝毫不走样,可也不会变通一星半点,虽说笨了些,可胜在可靠,秀纹是个楞头青,楞得气人,好在没什么坏心眼,秋叶倒是活络些,可性子执拗得吓人,又爱钻牛角尖,也是个不能用的,春俏什么都好,年纪又最大,原本我想着她该是个能用的,可这大半年看下来,她心思好象不在这院子里,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些什么,交待的事总是做一半落一半。”
李小暖仔细听着,慢慢点了点头,“你说得极是,这几个丫头……”
李小暖摇了摇头,顿回了后面的话,冬末明了的看着她,笑着说道:
“倒是兰初,看着憨厚,其实鬼心眼最多,是个通透明白的,对姑娘也是一片真心,倒是个能用的,我就想着,让她进来贴身侍候着姑娘,姑娘看呢?”
李小暖点了点头,“好,就这样吧。”
冬末舒了口气,笑了起来,李小暖迟疑了下,低声吩咐道:
“春俏,我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你和兰初多留心着她,还有,那些粗使的小丫头中间也留心着些,春俏今年都十五了,等出了孝期,只怕也就该打发出去了,若是那些小丫头中有能用的,就不用再从外头挑人进来了。”
冬末重重的点着头,“我知道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放心。”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厨房的四五个婆子提着食盒,送了李小暖的饭菜进来。
领头的婆子笑容满面的曲膝请了安,禀报道:
“回表小姐,这两个提盒里是表小姐的份例菜,这三个提盒里是老祖宗和夫人赏给表小姐的,老祖宗说,表小姐病着,就挑了几样清淡些的菜,让厨房一模一样现做了送过来,这匣子里,是汝南王府送过来的点心,大小姐吩咐每样拿两个给表小姐送过来。”
李小暖微笑着谢了,吩咐冬末取了一百钱,赏给了几个婆子,婆子谢了,领头的婆子笑着对冬末说道:
“冬末姑娘,厨房正忙着,刘嬷嬷吩咐咱们赶紧回去,这些碗碟请姑娘让人收到提盒里,回头晚一些,咱就过来取回去。”
冬末忙笑着说道:
“烦劳几位嬷嬷了,倒不必再过来取,等我们姑娘用好了饭,我打发人给送到厨房去就是了。”
几个婆子眉开眼笑的点头谢了,放下提盒,恭敬的退了出去。
冬末和兰初摆好了饭菜,李小暖坐到桌子边,伸头看着放了满满一桌子的荤素菜肴,叹了口气吩咐道:
“这么多,我哪里吃得了?你们两个也别去大厨房吃饭了,干脆就在这里陪着我一起吃好了。”
冬末探头看了看桌子,笑着说道:
“咱们三个也吃不完!”
“嗯,这倒也是。”
李小暖想了想,笑着站了起来,指着一碗酸笋老鸭汤和一小碟蟹糊说道:
“这一桌子,我就想吃这两样,给我拿这个汤泡一碗饭,再把这碟子蟹糊拿过来给我,我坐到榻上去吃,你把小玉她们几个也叫进来,大家一起吃吧,若不够,还有一匣子点心呢!”
冬末笑着点头答应着,示意兰初去叫人,自己净了手,给李小暖盛了半碗饭,又取了只大碗,盛了半碗汤、拣了几块鸭肉和酸笋,和蟹糊一起放到了榻几上。
几个人吃了饭,收拾好碗碟,交给院子里的粗使婆子送回了厨房,李小暖吩咐冬末取了那匣子点心过来,自己只拣了只寿桃,想了想,吩咐给魏嬷嬷留两只寿桃,余下的,吩咐冬末都散了下去。
李小暖咬了口寿桃,慢慢吃着,果然,这寿桃这会儿吃起来,滋味已经差了不知道多少去!
午后,古萧没过来,古云欢却早早的过来了。
古云欢进了东厢,踢了鞋子,挤着李小暖躺到了榻上,也不说话,只用帕子盖在脸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她,冬末泡了茶端上来,李小暖悄悄挥手,示意她退了下去。
半晌,古云欢才长长的忧郁的叹息着,取下了脸上的帕子,直起身子,转头看了看,见丫头们都退了下去,又倒在榻上一声接一声叹起气来。
李小暖也不理她,往边上挪了挪,拿着花绷,继续专心的绣着花。
古云欢叹了半天的气,见李小暖理也不理她,直起身子,一把夺过李小暖手里的花绷,恨恨的扔到了一边,“我和你说话呢!”
“二姐姐,原来你叹气就是说话哪,我可听不懂你这叹气话!”
古云欢咬着嘴唇,斜睇着李小暖,“那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叹气?”
“这有什么好问的?想叹就叹,我有时候也喜欢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叹完了,人就会觉得舒坦很多,哪,就是这样!”
李小暖理直气壮的说道,边说,边示范着重重的深呼吸起来,古云欢白了李小暖一眼,“家里来了那么多人,那么热闹,你也没能看到,也不问问我?”
李小暖眼里溢出笑意来,摊了摊手说道:
“不就来了个什么表哥嘛,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好问的?”
“才不是呢!”
古云欢兴奋起来,“不是恪表哥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人呢,你猜猜是谁?你肯定猜不着!”
李小暖郁闷的白了古云欢一眼,肯定猜不着还让她猜!
第五十章 待客
古云欢兴奋着正要说话,小丫头扬声禀报着,古萧大步进了东厢。
看到古云欢,古萧怔了怔,“我走的时候,不是听见你说累了,要回去歇着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暖这院里清静,我就在这里歇着最好!”
古云欢抬了抬下巴,不高兴的回道,冬末送了茶进来,古萧接过一口喝了,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长长的舒了口气,“你把恪表格和周大哥送到娑罗馆歇着了?”古云欢两只手转着帕子,转头看着古萧问道,古萧点了点头,“那……恪表哥喜欢不喜欢娑罗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古云欢咬了咬嘴唇,接着问道,李小暖好笑的看着兜来兜去问着话的古云欢,转头看着古萧,笑着问道:“我听冬末说,汝南王家的这个世子,最是挑剔不过,娑罗馆里的布置,他可满意?”
古云欢暗暗舒了口气,紧盯着古萧等着他的回话,古萧歪着头想了想,摊着手说道:“我也不知道哪些是咱们的布置,哪些是恪表哥和周大哥带过来的,反正我陪着他们两个过去的时候,他们带过来的那几车东西都布置妥当了。”
古云欢脸色沉了沉。
“那个姓周的,也住到娑罗馆了?老祖宗不是说,要另外给他收拾院子的吗?”
“他不是当时就说不用了吗?你又不是没听到!恪表哥也一定要跟他住在一起,反正娑罗馆也宽敞,别说多住一个人,就算多住两个三个的,也不会挤着的。”
古萧皱着眉头说道,古云欢“哼”了一声,生气闷气来,李小暖疑惑的来回转头看着两人问道:“周大哥是谁?”
“哼!谁知到哪里来的讨厌鬼,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跑到人家家里来了!”
古云欢恨恨的说道,古萧白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李小暖,仔细的解释道:“恪表哥说,周大哥是他从小玩大的好朋友,跟着他一起过来玩的,周大哥人很好的,一直笑着,老祖宗可喜欢他了,夸他温润如玉,有君子之风。”
李小暖怔了怔,拧眉想了想,笑着问道:“那个周?周全的周?”
“恩。”
古萧重重点着头,眼睛弯着笑着说道:“我很喜欢周大哥!周大哥代认可和气了,比恪表哥和气多了。”
“哼!你喜欢那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真是糊涂!我看他温吞吞、面叽叽的,真是讨人厌,给恪表哥提鞋也不配!”
古萧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恼怒起来的古云欢,李小暖挑着眉梢,转过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气急败坏的古云欢,飞快的转着脑筋思量起来,那个荷包,她打算怎么给他?难道是放到娑罗馆去了?
李小暖眼珠微转,慢慢往后靠到了靠枕上,一声不吭的看着古云欢,古云欢恼怒的盯着古萧,古萧困惑的挠了挠头,干脆不再理会古云欢,转过头,折合李小暖说起话来,“恪表哥和周大哥说,晚上想去看看咱们上里镇的一落水廊街,老祖宗已经让人准备好船只了,让我晚上陪着恪表哥和周大哥去镇上逛逛,晚饭就订在了云水间,那是咱们家的酒肆,刚周嬷嬷已经带着人过去准备着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听古萧说着话,古云欢也专注的听着,李小暖扫了眼古云欢,笑着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去?”
“周大哥说他们累了,况且听说廊街傍晚的时候景致最好,所以也不要很早,申末时候再走都来得及。”
“那他们现在在娑罗馆做什么?”
“我回来的时候,恪表哥说要沐浴,周大哥说要睡一觉。”
李小暖眼角瞄着古云欢,笑着转了话题,“你今天上课了没有?”
“没有,老祖宗让我歇半个月的课,让我这些日子好好陪着恪表哥和周大哥,老祖宗还说,周大哥学问极好,让我跟他多请教请教,其实恪表哥学问才好呢,恪表哥的启蒙师父是唐济远唐先生!”
古萧羡慕的说道,李小暖微微怔了怔,她看的那些十几年前的邸抄上,就提到过这个名字,那个时候,这个唐济远就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大家了。
也是,汝南王府毕竟是这个元徽朝最尊贵的世家之一,那个程恪可是汝南王世子,不管资质如何,只要肯拜到唐济远门下,只怕唐济远都是求之不得!
那个唐济远是个入世的大家,看他的文章,只怕人情世故上的功夫要远胜过他在经义学识上的积累!
李小暖眼睛里闪过丝不以为然,轻轻扯了扯嘴角,古萧感叹着,“老祖宗说的肯定不会错的,那周大哥的学问比恪表哥还好,也不知道师父是谁。”
古云欢坐在榻上,两只手无意识的揪着帕子,茫然出起神来,李小暖转头看着她,笑着叫道:“二姐姐!”
古云欢一下子惊醒过来,急忙转头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她说道:“二姐姐累坏了,还是赶紧回去睡一觉吧,不然明天脸色不好,眼睛也抠了,可要难看死了。”
古云欢睁大眼睛,急忙抬手抚着自己的面颊,连连点着头说道:“小暖说得是,我累坏了,好了,不跟你们说话了,我回去了。”
说着,古云欢利落的跳下榻,穿上鞋子,匆匆出了松风院回去了。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气,转头示意古萧坐到榻上来,歪着头看着他低声问道:“那个周大哥,有多大年纪?”
“跟恪表哥差不多。”
“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明天我问问他。”
古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李小暖低头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古萧笑着问道:“你们吃饭时,是怎么坐的?”
“吃饭时,就老祖宗、我、恪表哥和周大哥坐在一处,老祖宗当然居首,我居末,周大哥坐在左手边,恪表格坐在右手边。”
古萧仔细想着说道,李小暖看着古萧,接着问道:“老祖宗对周大哥好不好?”
“好!可欺得不得了!”
“那,老祖宗以前见过周大哥没有?”
古萧怔了怔,挠着头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不过老祖宗一见面就喊他‘周公子’,好像认识一样。”
李小暖轻轻“奥”了一声,无可奈何的看着古萧,没再说话,顾晓奇怪的看着李小暖,“暖暖,你倒不问问恪表哥。”
李小暖怔了怔,“我问他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古萧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李小暖转头看着他,笑着说道:“你也回去歇一觉吧,今天晚上还要出去,也不知道玩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这会儿得养好精神才行,赶紧回去吧,明天早些过来找我说话。”
古萧有些恋恋不舍的站起来,磨蹭着穿着鞋子,离小暖仿佛想起什么,笑着问道:“我记得你说你院子里收着几份邸抄?要不让小丫头送过来给我看看吧,邸抄上的那笔蝇头小楷,真真是好看!”
古萧忙点头答应着,离小暖吩咐冬末遣了个小丫头跟着古萧,过去取邸抄了。
李小暖透过窗户,看着古萧出了院子,才默然坐到榻上,仔细思量起来。
那个周大哥是和程恪从小一处长大的人,程恪那样有怪癖的人,肯让他和他一起到上里镇来,又住到一个院子里,他还能坐到汝南王世子上首去,这样不打招呼,突兀而来,老祖宗对他确实客气的不得了!
整个元徽朝,比汝南王程家更尊贵,又姓周的,只有一家!能让汝南王府和老祖宗都亲近客气异常的,也只有那一家!只有那一个人!
李小暖眯着眼睛微笑起来,有这个人在,程恪每日的行止,也只好随着他安排了,这样,对自己应该没有坏处才是。
唉,先别想那么多,过了这五六年再说吧,谁直到明年,哪怕明天有什么变化呢!
六月初一,周夫人生辰那天,李小暖照旧病着不能出院门,只头天晚上,让魏嬷嬷送了双亲手做的鞋过去,又代她磕了几个头,算是贺寿了。
府里热闹了一天,李小暖小心的约束着松风院的人,不准出去看热闹,免得引了祸端进来。
过后几天,古萧陪着周大哥和恪表哥,每天早出晚归,几乎走遍了上里镇周围的名胜古迹,整个古府也跟着生气勃勃起来,从老祖宗起直到门房,都跟着精神起来,每天打点着三人出行的种种事宜。
只有松风院小心的安静着,李小暖小心翼翼的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约束着众人,只盼着那个祸害早点离开。
三个人每天早出晚归玩了几天,有些累了,这天就没再出去。
一大早,古萧去瑞萱堂请了安,吃了早饭回来,就直奔松风院。
李小暖歪在榻上,笑盈盈的听古萧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形容着这几天发生的趣事,描述着那些美丽景色带给他的震撼。
两人正说话间,侍琴匆匆进来,曲膝给李小暖见了礼,转头看着古萧,有些无奈的说道:“少爷,我们姑娘请您过去,有急事要找您商量。”
第五十一章 心意
古萧怔了怔,李小暖皱起了眉头,一把拉住正要站起来的古萧,转头看着侍琴笑着说道:“侍琴在外面等一会儿,古萧还有半句经文没解给我听呢,说完了就过去。”
侍琴笑着点着头,退到外间等候着去了。
李小暖盯着莫名其妙的古萧,俯到他耳边,低低的交待道:“不管二姐姐让你做什么,只要是和娑罗馆、和恪表哥有关的,你做前,先过来告诉我一声!”
古萧怔怔的看着满脸凝重的李小暖,忙重重的点着头,低低的答应着:“好!暖暖你放心,我肯定来告诉你!”
李小暖点了点头,放开古萧,示意他赶紧过去。
透过窗户,李小暖看着古萧跟着侍琴匆匆离开了院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大会儿,古萧神情古怪的提着个精致异常的酸枝木小提盒,站在松风院门口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才脚步匆匆的进了院子。
李小暖见他拎着小提盒进来,忙挥手斥退了兰初。
古萧仿佛烫手般,赶紧将小提盒放到了榻几上,满脸苦恼地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二姐姐让我把这个提盒给恪表哥送去,不准我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还要让我避开周大哥!”
李小暖耸拉着双肩,伸手挪过提盒,就要打开,古萧忙伸手拦着她,迟疑的说道:“暖暖,我答应过二姐姐,保证不打开看的。”
李小暖白了他一眼,“你答应了二姐姐,我又没答应二姐姐!是我打开的,不是你打开的!”
古萧挠了挠头,咧开嘴笑了起来,“暖暖你说的对,又不是我打开的!”
李小暖也不理他,只仔细的打量着提盒,提盒一共两层,李小暖小心的打开头一层,探头往里看去,头一层放了只精致透明的琉璃蝶,碟子里码放着四只极小巧的莲子酥,李小暖小心的取出碟子,往碟子底上和提盒里仔细看了看,没见到其它任何东西,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李小暖小心的将碟子放回提盒,将提盒上层取开,放到一边,探头往下面一层看去,下面一层垫着层白绫,上面放着只小小的荷包,就是上次古云欢给她看的三只荷包中,红色的那只。
古萧探头看着提盒里的荷包,半张着嘴,怔在了那里。
李小暖伸手掂起荷包,打开来,从荷包里倒出一对白玉莲子来,李小暖看着手心里的白玉莲子,重重的叹着气,苦恼地看着手里的荷包和莲子。
古萧怔怔的想了一会儿,脸色红涨起来,往李小暖身边挪了挪,低低地说道:“暖暖,二姐姐让我把这样的东西送给恪表哥,这!这不妥当!”
李小暖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了想,没说出话来,顿了片刻,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问道:“哪里不妥当了?”
“这个!这个,荷包,这玉莲子,都不妥当!”
古萧有些口吃的说道,李小暖笑着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若是……咳。”
李小暖轻轻咳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古萧认真的说道:“二姐姐是个心地单纯的,她心里头,必是拿恪表哥当你一样看待的,不过把他当成了自家亲兄弟般,才这样象待你一样待他的。”古萧皱着眉头,张了张嘴,李小暖不等他说话,接着说道:“咱们知道二姐姐心思单纯,为人诚恳,可别人哪有咱们这么知道二姐姐的?不管怎么说,恪表哥毕竟是个外姓人,这事若是让人看到了、知道了,再想得多了,只怕就要伤了二姐姐的脸面。”
古萧立即重重的点着头,“暖暖你说得对,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把这提盒还给二姐姐去?”
李小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若是就这样还给二姐姐,岂不伤了二姐姐一片好心?让我想想。”
李小暖拧着眉头,低头看着荷包,玉莲子和那碟子莲子酥,想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手,笑了起来,“我有主意了!你等着!”
李小暖将手里的荷包扔到榻几上,跳下榻,往屋里奔去。
不大会儿李小暖手里抓着十来个小荷包奔了出来,坐到榻上,将荷包摊在榻上,仔细挑了两个绣着红色菊花的荷包出来,解开荷包上的丝绦,将丝绦顶端绥开,小心的系了只玉莲子上去,再仔细的辫好丝绦。
李小暖同样做好了第二个荷包,转头看着古萧,笑盈盈的说道:“把你的香荷包给我。”
古萧莫名其妙的看着李小暖,急忙解下身上的荷包递给了李小暖,李小暖解开荷包,倒出里面装的几块香饼子,掂起来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香饼子分成两份,放进了那两个荷包里。
李小暖把古云欢的荷包扔到了一边,把两个装了香饼子的荷包放到了提盒最下面,轻轻舒了口气,转头看着古萧,指着榻上的一堆荷包说道:“这些荷包都是魏嬷嬷做的,哪,你等会儿送过去,就说这是依着上里镇的风俗,特意做给他们两个佩戴的,荷包里头的香料,有驱虫去秽的功效,照咱们上里镇的说法,随身佩戴着这个,就能避过病气去。”
古萧睁大了眼睛看着提盒里的荷包,一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李小暖看着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你跟你的恪表哥说,这两人个荷包,因为是要给他用的,没敢让下人做,只说这几句,别的,他若不问,你就别再多说,若问是住做的,你就含糊着说老祖宗和夫人年纪大了,早就不做针线了。”
古萧怔怔的眨着眼睛,半晌才轻轻咳了一声,靠到李小暖耳边,低低的说道:“暖暖,这算不算说谎话?夫子说,君子……”
“君子有所言有所不言!你说说,我让你说的,哪句是谎话了?我一直当魏嬷嬷是亲人,可从来没把她当下人看过!你难道当她是下人看的?老祖宗和夫人难道不是早就不做针线了?”
古萧傻傻的挠着头,吭哧了半天说道:“暖……暖暖你说得对,那个……魏嬷嬷不算下人,暖暖你说得对。”
李小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接着吩咐道:“那碟子点心,若他不问,你也别说是谁让送的,若问了,你只说是跟着荷包一歧异送过来的。他若再追问,你就说不知道。”
“跟荷包一起送过来的?”
“就这样说,旁的,你一句别多说就行了!赶紧去吧!”
李小暖手脚利落的收拾着提盒,看了看莲子酥,叹了口气,这也太直白了些!扬声叫着冬末。
“冬末,把早上瑞萱堂送过来的那碟子红豆酥拿过来。”
冬末答应着,很快就托着碟子点心送了进来,李小暖接过红豆酥,屏退了冬末,将琉璃碟里的莲子酥取出来,掂了三只红豆酥放到碟子里,盖好提盒,推给了古萧,“赶紧去吧,回来先到我这里来,你仔细看着你恪表哥的神情,别漏了一星半点去,回来仔细告诉我!”
古萧点着头,站起来提了提盒,有些不情不愿地往外走去。
李小暖透过窗户,看着古萧出了院门,微微舒了口气,往后靠到了靠枕上,转头看着榻几上的莲子酥,伸手掂起一块,放到了嘴里。
李小暖嚼了两下,眉头争了起来,急忙吐了出来,这莲子酥看着倒是很象样子,里面根本就是生的!
冬末托着杯茶进来,见李小暖正一口口吐着嘴里的点心,忙叫了兰初进来,取了漱盂、温水过来,李小暖吐干净嘴里的点心,漱了口,指着碟子里的莲子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的点心,还敢送人?
冬末凑过来看着榻几上的莲子酥,奇怪的问道:“这是哪里来的莲子酥?少爷拿过来的?”
李小暖摇着头,指着点心,张了张嘴,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挥了半天手,才吩咐道:“扔出去!全是生的!”
冬末睁大了眼睛,用手掂了块莲子酥,仔细看了看,失笑起来,转头看着李小暖,正要说话,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她,“不是!别问那么多,扔出去!你们两个,出去跟谁也别提这几块莲子酥的事!”
冬末抿嘴笑着点着头,将莲子酥倒在了漱盂里,吩咐兰初拿了出去。
古萧拎着提盒,转过翠薇厅,有些心虚的往娑罗馆走去。
周嬷嬷从翠薇厅出来,远远看到古萧拎着提盒,躲闪着往前院走去,拧着眉头怔了怔,顿住了脚步,迟疑了下,悄悄跟在后头缀着,远远看着古萧提毒害提盒进了娑罗馆,低头思忖了片刻,转身往内院垂花门走去。
垂花门里当值的婆子见周嬷嬷过来,急忙从屋里迎了出来,满脸笑容的行着福礼,周嬷嬷停住脚步,抬手止住婆子的奉承,声音严厉的问道:“少爷刚才出去了?”
“回嬷嬷话,刚刚出去。”
婆子胆怯着,急忙答道,周嬷嬷皱着眉头,紧盯着问道:“少爷是从哪边过来的?松风院还是梧桐院?”
周嬷嬷“嗯”了一声,也不理会满脸紧张的婆子,站在垂花门里,盯着松风院方向看了一会儿,转身往澄心院去了。
古萧出了娑罗馆院门,长长的舒了口气,露出满脸笑容,脚步轻松的往内院走去。
进了垂花门,只见菊影正着急的拧着手来回踱着步,看见古萧进来,仿佛得了宝一般,急忙迎上去。
“你可回来了!夫人和老祖宗正打发人到处找你!你不是说去松风院了吗?怎么突然又出去了?”
古萧怔了怔,奇怪起来,“老祖宗和夫人这么着急找我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赶紧过去吧。”
菊影拉着他,急急的往瑞萱堂奔去。
古萧大步进了瑞萱堂东厢,李老夫人脸色微沉的歪在榻上,正慢慢喝着杯茶,周夫人面色阴沉的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见古萧进来,周夫人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李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周夫人示意古萧坐到榻上,挥手斥退了屋里侍侯的丫头婆子。
碧莲最后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周夫人盯着古萧,超载了当的问道:“你刚才去娑罗馆送东西了?”
古萧愕然怔住了,迟疑着点了点头,周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也紧张着严厉起来,“送的什么东西?谁让你送过去的?”
古萧满脸为难的转头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伸手抚着古萧的头顶,声音温和的说道:“你也别想着替谁瞒着什么,这是大事,一点也别瞒着!仔仔细细的说给我和你母亲听!”
古萧神情紧张起来,转过头看着满脸焦躁的周夫人,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的说了前因后果。
周夫人眼睛越睁越大,愕然怔住了,李老夫人苦笑着摇着头,转头看着周夫人,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转过头,抚着古萧的头脸,温和的安慰着他:“萧儿乖,别怕,没事儿,我和你母亲不过是怕你做了错事罢了,这事,回去任谁也不能提,没事儿了,让菊影那丫头侍候着你回去歇着吧。”
古萧忙站起来,长揖告了退,出了院门,怔怔的站着,低头想了想,径直回去梧桐院了。
李老夫人见古萧出了屋,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小暖这丫头,果然是个有心眼的……这样,也就挑不出半分不妥了。”
周夫人用帕子抹着眼泪,看着李老夫人哽咽着说道:“母亲,都是我管教不严,竟让云欢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若不是……小暖在中间周全,这东西若是送出去了,古家的脸面就被她丢尽了!”
“你也想得多了!倒是小暖说得对,云欢不过是个实心眼的,把恪少爷当萧儿一样对待罢了,你也别想多了,萧儿是个懂事的,没有小暖,也断不会送出那东西去!你也放宽心。”
李老夫人温和的安慰着她,周夫人抽泣着点了点头,李老夫人慢慢叹了口气,沉默着思量了半晌,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说起来,云珊和云欢年纪都不小了,等明年出了孝,也就该赶紧议亲了。”
周夫人止了哭泣,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抬头看着李老夫人迟疑着说道:“云欢……往年在京城,姐姐最是偏爱云欢……”
李老夫人垂着眼帘,又叹了口气。
“云姗是个能干的,凡事也明白些,又是嫡长女,我想着,若能嫁个大族之家,做个嫡长媳,她能应付得好,往后,给娘家的助力也能大些,萧儿也没个兄弟能帮衬一二,两个姐姐要能帮着他些才好!”
周夫人忙点着头,“母亲说得极是,云姗和云欢往后若能帮衬着些,萧儿也不至于太过势单力薄。”
“嗯!”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看着周夫人继续说道:“云欢若是能嫁进汝南王府,自然是最好不过,我不妨探探王妃的意思。”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李老夫人微笑起来,“你们是嫡亲姐妹,有些什么事,什么话都好说!若王妃也有这意思,再让她探探王爷和老太妃的意思,能成,自然是最好不过。”
周夫人眼睛闪亮着点了点头,李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她,接着说道:“萧儿是个实诚孩子,这媳妇儿得留心着找个好的才行!”
“母亲说的极是!萧儿这媳妇,要仔仔细细、用心挑个极妥当的才好!门第要配得上,嫡长最好!人品、脾气、性格都要好才行!”
周夫人有些兴奋起来,忙一一列举着,李老夫人默然看着她,慢慢敛了笑容说道:“萧儿这个媳妇儿,家世倒是其次,聪明能干才最要紧!萧儿太过实诚,媳妇儿要极聪明通透着才好。”
周夫人怔了怔,笑着说道:“女人家再聪明又能怎么用?也不能做男人的事儿去,只要脾气性格儿好,孝敬公婆,侍候好丈夫,这才是尽了本份。”
李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沉默着没再说话,只端起杯子慢慢喝毒害茶。
半晌,李老夫人才放下杯子,温和的看着周夫人吩咐道:“你也回去歇着吧,云欢的事,你找个机会和王妃探个话吧。”
周夫人忙站起来,恭敬的答应着,李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往后靠到了靠枕上,周夫人轻手轻脚的退出正屋,叫了碧莲进去侍候着。
李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出神的想了半晌,转头看着碧莲,低声吩咐道:“你去把我那只乳燕双飞紫檀木首饰匣子拿过来。”
碧莲怔了怔,忙笑着问道:“老祖宗说的,是那个半尺见方、四面都雕着双飞燕的匣子?”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碧莲笑着曲了曲膝说道:“老祖宗得多等一会儿,那个黑匣子一直收在大箱子里,压在库房最里面呢,我这就叫人去抬箱子找出来,只怕要好大一会儿。”
李老夫人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碧莲悄悄退出,让人叫了翠莲过来侍候着,自己叫了五六个粗使婆子,往后面库房找东西去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碧莲额角微微渗着汗,抱着只紫檀木匣子进来。
李老夫人翻看着匣子里的首饰,这些都是她年青时戴过的。
翻了半天,李老夫人从匣子里挑了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钉,一对玉兰花羊脂玉耳坠,一只玉色极润的羊脂玉手镯,吩咐碧莲找了个极小的匣子装了,指着匣子吩咐道:“把这个给表小姐送去,就说是我年青时戴过的东西,特意找出来给她戴的。”
碧莲有些惊讶的接过匣子,曲膝答应着,捧着匣子出去了。
李小暖怔怔的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冬末侧着身子坐在榻上,也是一脸的勤勉其妙,李小暖伸手拉过匣子,将首饰一件件取出来,对着窗户仔细看着,珍珠和羊脂玉都是上品,上面光泽隐隐流动着,温润而内敛。
“老祖宗怎么突然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冬末奇怪起来,李小暖垂着眼帘,放下手里的羊脂玉镯,沉默着没有答话,古萧一直没再过来,那个娑罗馆,一定外松内紧着戒备森严,那个提盒,也许根本没能送进去,而是被人直接送到了瑞萱堂!
老祖宗这是奖赏她吗?看来,云欢的心思,也是古府的心思!
李小暖微笑起来,比划着将白玉兰耳坠往耳朵上戴去,冬末忙接过耳坠,利落的给她戴上,转身取了只靶镜过来,李小暖对着镜子,转来转去的看着,心情渐渐欢快起来。
这几件首饰,一定值不少银子!这算是她在这个世间的头一笔财富了!她那一个月二两的月银,从来没用到月底过,更别说富余了!
李小暖摇着头,晃得耳坠欢快的摇动起来。
中午吃了饭,李小暖悠闲的坐在榻上慢慢绣着花,古萧从瑞萱堂回来,绕进了松风院,到底没忍住,将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李小暖。
李小暖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拉了古萧,低声说道:“古萧,往后若是再碰到这样的事,老祖宗和夫人交待不要再提的事,你任谁也不要说去,我也不行!”
古萧脸上飞过丝红晕,有些尴尬的说道:“暖暖,我就和你说,除了你,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
李小暖拉了古萧的手,轻轻摇了摇,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跟我比跟旁的人都要好,我都知道,可你要明白,这个世间,肯舍了自己的性命为你,只要你好,什么都能放弃的人,除了夫人,就是老祖宗了,连我也做不到!”
古萧有些怔神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想了想,接着说道:“夫人和才祖宗做什么事,肯定都是为了你好,只是……”
李小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你多听老祖宗的话,若是夫人的话和老祖宗的话不那么一样……”
李小暖顿住了,古萧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点了点头说道:“在姐姐说,以前父亲活着的时候,有事都是和老祖宗商量了才去做的,我知道。”
李小暖舒了口气,笑了起来,跳下榻,拉着古萧往西厢奔去。
“古萧,咱们比背书去!我今天肯定比你背得快!”
第五十二章 冤家路窄
初九日是李老夫人的生辰,李小暖照例病着,头一天晚上遣了魏嬷嬷到瑞萱堂磕了头,送了双鞋过去,也就算是拜过寿了。
初九日,古府上下热闹了一天,只有松风院紧闭着院门,安静的远离着院门外的热闹。
第二天午后,古萧才得了空儿,到松风院看望李小暖。
李小暖和古萧说着闲话,绕着圈子打听着周公子和程恪的行程。
古萧仔细的解释着:“……本来恪表哥是打算着给老祖宗拜了寿就回去的,原来他是说 今天一早就启程回去,可一来老祖宗和母亲要带过去的东西多,二来周大哥前天去咱们家书楼看了一圈,今天还想再找几本书带着,最快也只能明天再启程了!唉!”
古萧不舍的叹了口气,两只手枕在脑后,往后靠在靠枕上,伤感起来,“恪表哥说他和周大哥也许明年就要去边关从军了,一去就得两三年,唉,这次恪表哥和周大哥走了,下次全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们呢!”
李小暖眯起了眼睛,满眼的笑意,她真正是运气好,有福气!过个两人三年,就算是那个小混帐再见到她,最多也只敢疑惑疑惑了,只要她李小暖神情自若稳得住,就无碍!
李小暖心情飞扬着愉快起来,开心的和古萧说着话,又一起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眼看着远方夕阳西下,古萧忙辞了李小暖。
“暖暖,今儿晚上老祖宗要给恪表哥和周大哥饯行,我得早些过去,晚上你早点歇着吧,我就不过来了,散了席肯定很晚了,还有,明天我晚点过来看你,老祖宗说,明天一早,让我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十里长亭再回来。”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这自我幽居的日子总算可以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两圈,心里雀跃着不安分起来,在院子里窝了十几天,那些书已经看完好几天了,要不,去趟外书房?
李小暖丫在檐廊下盘算了一会儿,叫了兰初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出去往瑞萱堂那边转一转,看看家里的客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兰初点头答应着,出了院门往瑞萱堂去了。
过了有两刻钟功夫,兰初回了院子,有些奇怪的和李小暖禀报着:“瑞萱堂安静得很,我转了大半个圈子,只看到一个小丫头,和她说了几句话,听她说,家里人都到前院去了,早就去了。”
李小暖舒了口气,绽放出满脸笑容来,“那就是走了!都到前院送行去了,你到屋子把那几本书和那两卷东西拿好,咱们去趟外书房。”
兰初笑了起来,曲膝答应着,片刻功夫,就拎着个小包袱出来,和李小暖一起出了院子,往前面书房去了。
两人在书房里盘恒了半天,李小暖挑了十来本书,又在兰初小腿上绑了两卷邸抄,两个人慢悠悠的从外书房出来,沿着笼在浓荫下的青石小路,进了垂花门,施施然往松风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带着兰初,边走边欣赏着园子里青翠欲滴的花草树木,感慨起来,“兰初,我也不过病了这十来天,再出来,怎么觉得这园子象是变了样子杺的!”
兰初抿着嘴笑了起来:“姑娘,这春夏时候,花草树木长得最快不过,几天不见就能变样呢,后湖里的荷花已经开得满湖都是了,姑娘不是说要等荷花开的时候窖茶吗?这会儿荷花可是开得正好!”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感叹道:“差点让……这病耽误了窖茶去!噢,那莲蓬呢?这会儿,莲蓬长出来没有?”
“长出来了,就是有一点点嫩,再过几天才最好!”
兰初笑着答道,李小暖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兰初笑着吩咐道:“嫩一点才最好!你赶紧把这些书啊什么的送回去,然后到湖边水阁里找我,我去看看荷花去,这些天闷死了。”
兰初答应着,拎着包袱往松风院奔去,李小暖转过路口,悠悠然往后园湖边走去。
古府书楼自成院落,建在湖的另一边,和后面园子隔了道女墙。
程恪一身白色湖绸长衫,正和一身鹅黄长衫的周景然并排坐在二楼扶手椅上,喝着茶,慢慢翻看着手里的古籍珍本。
程恪合上手里的书,扔到了几上,“刷”的甩开扇子,胡乱扇着,不耐烦起来。
“这温公公真是个混帐东西!明明前天就能到了上里镇,偏偏要挑到今天!李老夫人这生辰过也过去了,皇上的赏赐才到!他到底是要打古家的脸,还是要丢皇上的脸?”
周景然慢慢放下手里的书,转过头,带着丝微笑看着程恪,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看看你,发这个脾气做什么?晚就晚了,要是照我说,没有这赏赐倒还好些,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自视极高,自己从来没有错处,都是别人的错,心眼又小,一向睚眦必报,古家往后要忍的地方多着呢,你也是,往后也要收敛着些,惹了大哥,麻烦可就多了。”
程恪闷闷的“哼”了一声,“啪”的一声合上折扇,猛的站起来走到窗前,背着双手,郁然的看着满湖盛开的荷花。
周景然悠悠然起身,踱到程恪身边,和他并排站着,看着满湖的粉红碧绿,叹了口气感概道:“这上里镇民风淳厚,人心单纯,景色又好,倒是个退隐的好地方。”
程恪看着周景然,拧着眉头苦笑起来,“退隐?若能退隐,也不用着退到这上里镇来!哪里不是好地方?你也别净想这些没用的,明天就回去了,咱们一路上再怎么游山玩水,七月里也到京城了,你那二哥,说不定要跑到城外迎着你呢,还有三皇子,虽说不哼不哈的,也难说没有什么心思!”
周景然重重的叹着气,摊着手说道:“我反正是哪里也不掺和!谁继了位,都少不了我一个富贵王爷!掺和了只有坏处!我可是个明折人!咱谁也不怕,谁也不理,谁能把我怎么样?!”
“既是这样,你还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我,躲到这上里镇来做什么?一路上你就没停的抱怨,不是说车子颠,就是说吃得差,既是这样,你怎么不在京城呆着享你的清福去?”
周景然掩着嘴咳了几声,挑着眉头看着程恪说道:“你看看你,非得把话说透了!咱虽说不怕,不也是得罪不起吗!别说我,你不也一样?你爹是不是想着送你到南边边地去?要不,过了年咱们就去吧?”
“是我去!我去打仗,你去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周景然恼怒的攥着拳头挥了出去,程恪敏捷的闪开,伸手抓住周景然的手,利落的扭到周景然背后,周景然弯着腰哇哇叫着求饶,“好好,我错了,快松手!手要断了!”
程恪又用力扭了下,才松开周景然的手,周景然抽着冷气甩着手,“你这个武夫!” 程恪得意的背着手,转头看向外面。
湖的另一面,李小暖雀跃着跳上九曲桥,趴在栏杆上,探着身子看着湖中随风摇曳着的荷花和莲蓬。
程恪上身探出书楼窗户,眼睛微微眯着,盯着九曲桥上的李小暖仔细打量着,周景然怔了怔,忙挤在程恪身边探出头去,顺着程恪的视线,看着湖对面九曲桥上的李小暖,“一个小丫头,你认识?你怎么认识人家内院的小丫头?”
周影然微微有些兴奋的问道,程恪闷闷的“哼”了一声,推开周景然,转过身,拎着长衫往楼下奔去。 周景然愕然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满脸兴奋来,急忙拎着长衫,紧跟着程恪奔了出去。
两人奔到楼下,几个小厮急忙迎了上来,程恪阴冷着脸,抬手止住 小厮,“不准跟过来!”
说着,转头看着古府书楼里当差的婆子问道:“到园子里,哪个门最近?”
婆子看着满脸阴冷的程恪,急忙指着不远处的角门说道:“那个,门,进去就是。”
程恪不等婆子说完,转身奔着角门就冲了过去,角门用一把大铜锁锁着,程恪挑着眉梢正要抬脚踢开,婆子已经奔了过来,边急急的从腰里解着钥匙,边叫道:“表少爷,表少爷,钥匙,钥匙!”
程恪退后半步,等婆子开了门,急急的冲进了园子。
周景然跟在后面,脸上的神情由兴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这程恪一幅气急败坏的样子了,可不象是看中了人家丫头。
程恪紧紧抿着嘴,沿着湖边,一路贴着花草树木,躲闪着往湖那一边的九曲桥悄悄的奔了过去。
周景然急急忙忙的跟在程恪后面,又有些哑然失笑起来,他和他,倒象是在捉贼的!
程恪奔到离九曲桥只有十几步的假山后,停住了脚步,借假山隐着身形,看着正趴在栏杆上,努力伸手够着只大莲蓬的李小暖,咬着牙,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周景然紧挨着他,看看程恪,再看看李小暖,茫然着奇怪起来。
周景然正要开口询问,程恪猛的跳出假山,几步冲到了九曲桥上。
第五十三章 楞丫头
李小暖刚拧下莲蓬,听到动静,猛的转过身,看到急冲过来的程恪,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愕然傻住了。
周景然紧跟在程恪后面冲到桥上,看着直着眼张着嘴、傻子一样的李小暖,笑出了声,“这丫头楞得可人疼!”
“他喵个猫的!”李小暖心里恶狠狠的骂道,急忙闭上嘴,半垂着眼帘,紧紧握着手里的莲蓬,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头目森森然起来。
程恪站在九曲桥头,得意的笑了起来,他和周景然堵着桥头,九曲桥另一头通往湖中的水阁,李小暖想逃,除非从他们两人头上飞过去!
程恪“刷”的甩开折扇,慢慢摇着,晃着四方步踱到李小暖面前,冷“哼”了几声,“刷”的又合上折扇,伸出扇子重重的敲着李小暖的头顶,恨恨的说道:“臭丫头,上次算你溜的快,这次看你还往哪儿跑?!”
李小暖伸手打开了程恪的扇子,紧紧抿着嘴,眯着眼睛扫了程恪看了一眼,垂下眼帘,又往后挪了两步。
周景然挤过程恪,凑了上来,满脸笑容的上下打量着李小暖,轻轻敲着手里的折扇感叹道:“这小丫头虽说楞了点,这皮囊生得真是好看,长大了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责备着程恪,“你看看你,怎么能这么粗鲁的对待人家小姑娘?这丫头还小,有话好好说!别吓坏了人家。”
程恪一把拔开周景然,不耐烦的说道:“你不知道,这臭丫头……”程恪猛然顿回了后面的话,脸上闪过丝羞恼来,咬着牙闷闷的“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去年我陪父亲母亲去福音寺祭别古大人,看见这臭丫头竟敢偷佛前的贡品吃!当时……忙乱,一不留神让她跑了,我以为是王府的下人,本想着回去重重责罚她,谁知道回来翻遍了王府,也没找到这臭丫头,原来这臭丫头是古府的下人!”
李小暖垂着头,紧紧盯着程恪和周景然的脚,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莲蓬,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另一个人必定是那个周公子了,他居然说她楞!他喵的!楞?他不提她揍他的事,嗯,这面子,他丢不起!下人!他以为她是古府的下人!她是楞下人!李小暖心里大喜,心思飞快的转了起来。
周景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转头看着李小暖,扬着眉梢笑了起来,“果然是个贪吃的,上次偷吃贡品,这回偷摘莲蓬!”
李小暖仿佛极其胆怯的缩起了肩膀,又往后挪了挪,周景然挤到前面,用扇子抬起李小暖的下巴,微微弯着腰,满脸笑容,显得极其和气的问道:“别怕他,有本公子替你作主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小暖眼神直怔而茫然的扫了眼周景然,急忙又胆怯的垂下了眼帘,一边飞快的转着心思,一边气息不稳着结结巴巴、含含糊糊的说道:“红……红福……”
程恪伸出扇子敲着李小暖的头,眉头拧到了一处,厉声斥责道:“爷问你话呢!嬷嬷们没教导你怎么回话?”
周景然伸手挡着程恪的扇子,把李小暖护在身后,李小暖缩着肩膀,又往后退了退,胆怯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起来,周景然满眼怜惜的看着李小暖,转过身,推着程恪,打了个呵呵呵说道:“好了,你看看,这丫头快被你吓坏了!你退后些,让我好好问问她。”
程恪扬着眉梢,冷“哼”了一声,白了周景然一眼,往前挤了半步,和周景然并肩站到李小暖面前,李小暖胆怯着又往后退了半步,周景然转过头,满脸笑容的看着李小暖,温和的问道:“你叫鸿福?鸿福齐天的鸿福?”
李小暖胆怯的不停的摇着头,“不……不……知道。”
程恪白了周景然一眼,“哧”了一声嘲笑道:“一个小丫头,大字不识一个,你当她还学富五车?还鸿福齐天?”
周景然也不理他,低着头温和的看着李小暖,接着问道:“你在哪一处当差?今年多大了?”
“厨……厨房,六……七……八岁了。”
李小暖仿佛下意识的掰着手指,吭吭哧哧的说道,程恪挑起了眉头,周景然失笑起来,“到底几岁?”
李小暖垂着头,不停的摇起头来,带着哭腔说道:“嬷嬷没……没教过我!”
程恪挑着眉头,恨恨的跺了跺脚,哭笑不得起来,周景然用扇子“啪啪”的拍着手掌,笑得前仰后合,笑了好大一会儿,才忍着笑接着问道:“那你在厨房干什么活?”
“烧……火。”
“你摘这个莲蓬做什么?”
“好吃!”
程恪盯着李小暖手里的莲蓬,突然伸手夺过来,用力扔到了湖里,周景然抬手抚着额头,摇着头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转头看着程恪说道:“这丫头,憨得可爱,真是有意思极了!当个烧火丫头真是太可惜了!这丫头我要了!晚上找李老夫人讨了来,带回去放到书房磨墨捧砚,倒也有趣!过几年长大了……”
周景然转过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小暖,嘿嘿笑着说道:“这样的美人坯子,拿来暖床,这份艳福可是难得!”
程恪脸色阴沉了下来,转头斜睨着周景然,冷冷的说道:“这丫头是我先看到的,要捧砚也是到王府书房捧砚,要暖床也得暖我青涧院的床去!还轮得到你?!哼!”
周景然挑着眉梢,摊了摊手笑道:“好好好,你若真心想要,我让给你就是,不过,你既要了,就得怜香惜玉着些,若是不耐烦了,就送给我。”
程恪也不理他,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小暖吩咐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跟爷回京城,跟了爷,若再敢偷东西,爷砸断你的爪子!”
李小暖仓惶的将手背到背后,不停的摇着头,胆怯的往后躲闪着,咬着嘴唇,只恨不得将两人一脚踹到湖里去!
程恪居高临下的扫了李小暖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推着周景然,沿着湖边小路,大步往书房楼边的角门走去。
李小暖继续抽泣着、胆怯着,眼角扫着两人,直看着两人远远转过架紫藤,看不见了,才恨恨的“呸”了一口,想了想,也不再等兰初,转身往大厨房方向狂奔而去,绕了个大圈子回去了松风院。
程恪和周景然出了角门,回到书楼,周景然笑眯眯的斜睇着程恪,“那个李老夫人,可是个极精明的主,你跟她要这么个傻呼呼的漂亮丫头,只怕她立时就得想着你是为了美色,说不定就得教训你几句,然后再把你驳回来,嘿嘿。”
周景然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程恪撇了他一眼,“你那静远阁小厨房里烧火的,是男的女的?丫头还是婆子?”
周景然窒了窒,抬手掩着嘴,轻轻咳了起来,程恪看着他,突然得意的笑了起来,“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人,一定要明天早晨启程前再要,若是今天晚上就开口讨了,李老夫人那样精明的人,必定会叫那丫头过去过过目,这一过目,说不定就过出你说的事来,明天一早,启程前再讨!”
程恪得意的笑了起来,周景然挑着眉梢,若有所思的看着程恪,慢吞吞的问道:“那丫头,只是偷吃被你看到了?”
程恪脸上红了红,摇着扇子没有答话,周景然嘿嘿笑着,紧紧盯着程恪追问道:“看你恼成那样,必是吃过大亏的,那丫头能让你吃什么亏?说来我听听。”
程恪猛的站了起来,恼怒的盯着周景然,“那臭丫头还能让我吃亏?!哼!”说着,转身往楼下走去,边走边甩了句,“我回去歇着了!”周景然摇头晃脑的哈哈大笑起来,懒洋洋的站起来,跟在后面下了楼。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心神不定的坐在东厢榻上,努力平稳着自己,端坐着低头看着本书,书上的字不停的跳动着,跳得李小暖头晕眼花,索性将书扔到一边,跳下榻,拧着手走到了檐廊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来?古萧不是说他们今天一早走了吗?一家人不是都到前院送行去了吗?要送走的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园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不是被人卖了?
李小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着,两眼冒着金星,眩晕起来。
兰初悄悄站在李小暖身后,担忧的看着她,想了想,转身进去,泡了杯茶,用托盘端了出来,小心的说道:“姑娘,喝杯茶润润喉吧。”
李小暖强压着心神,扶着廊柱缓缓坐到廊椅上,伸手接过杯子,面无表情的低头喝着茶。
要冷静!先冷静下来!先别想到最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小暖眯着眼睛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兰初低声吩咐道:“你去厨房,就说问问中午吃什么,打听打听外院出了什么事,家里人都聚到了外院,必是有极重大的事,快去快回。”兰初眼神凝重起来,急忙点了点头,将托盘放回屋里,急步奔出了院子。
李小暖满心的焦躁不安,静静的坐在檐廊下,等着兰初回来。
第五十四章 咱家红福
仿佛过了很长很长时候,兰初额角渗着汗,匆匆回到了松风院,带着满脸喜色,曲了曲膝,声音欢快的禀报着:
“姑娘,打听到了,是好事儿!听刘嬷嬷说,是内廷公公送了皇上的赏赐来,前院一早到现在,都在忙着接钦差,皇上赏了好些东西,给老祖宗贺寿呢!”
李小暖怔了怔,长长的舒了口气,皱着眉头紧问道:
“钦差什么时候到的?”
“说是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刘嬷嬷说,天还没亮,她就接到了吩咐,让准备茶饭。”
李小暖长长的舒了口气,身子也跟着松软下来,看来,是钦差的到来,才耽误了那两个人的启程,今天的不幸只是个偶遇。
李小暖心神渐渐安定下来,抬头看着兰初问道:“钦差什么时候走?”
“厨房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准备中午的宴席,刘嬷记录本说,忙完中午的事,下午就能歇着了,看来钦差下午就该启程回去了。”
李小暖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笑着夸奖道:“你是个有心的,等会儿嘱了中午饭,你再找件什么事过去一趟,仔细打听清楚钦差到底什么时候走,再打听打听恪少爷和周公子什么时候走。”
兰初眼里闪过丝疑惑,却不多问,忙曲膝答应着。
李小暖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除非那个恪少爷肯拉下脸,李老夫人也肯纵着他,在古家满府搜人去,不然他想找出她来,可没那么容易!这几天,不等他远远离了越州府,说什么她也不出这个院门了!
李小暖站起来,晃进东厢,靠到榻上,拿了本书看了两眼,又走了神。
李老夫人是前天的生辰,皇上这赏赐今天早上才到,这钦差真是路上耽误了?这种礼仪性的赏赐,断没有仓促赶不及的道理,这中间必定有什么蹊跷。
古大人是获罪自杀,为什么李老夫人生辰皇上还有赏赐过来?这种荣耀,可不是一个罪臣之家应有的。
送赏赐的是内廷公公,周公子和程恪怎么没在前院?
程恪过来上里镇贺寿还在情理之中,周公子跟过来,就有些奇怪了。
李小暖垂着眼帘,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半晌,一声接一声的叹起气来,书房里的邸抄,她差不多已经看完了,可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用,要是能看到最近的邸抄就好了,至少她能知道些朝廷的大事和动向。
古家虽说避居上里镇,可周夫人娘家、还有汝南王妃,都在应声,今天又有这样的赏赐过来,古家和京城有着扯不断的联系,和朝廷有着扯不断的联系,这些联系会让朝廷的风波波及到上里镇来。
古家有事,也就是她有事。
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得想法子看一看这些年的邸抄。
唉,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现在李老夫人在款待钦差,那晚上,那两个浪荡子是不是就要讨要红福去了?然后会发生什么事?
李小暖头痛起来,往后倒到了榻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管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要那个程恪不说出刀子连踢带咬的事,只偷吃点心一件,倒无妨,李老夫人只有心疼她的。
李小暖站起来转了两圈,转进西厢,沉下心,坐到桌前慢慢影字去了。
吃了晚饭,李小暖伸长脖子仔细听着院门口的动静,她从来没象今天这么盼着古萧过来过,可直到过了戌初,还没见古萧过来,李小暖失望而又轻松的叹了口气,没有动静是最好的消息。
冬末奇怪的看着几乎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李小暖,悄悄拉了兰初仔细问着空间,兰初摊着手,也廉江出个头绪来,两人疑惑着侍候着李小暖沐浴洗漱了,李小暖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冬末轻手轻脚的放下帐子,李小暖默默祷告了几句,数毒害羊睡着了。
第二天卯正见过,程恪和周景然已经收拾妥当,十几辆大车装满了行李物品,早早驶出古府大门,在外面候着了。
古府正厅里,李老夫人坐在上首椅子上,周夫人侍立在李老夫人身边,两人正笑盈盈的和坐在旁边的周景然,程恪和古萧说着话,“……路上多加小心,宁可慢着些,一路上不要贪看热闹……”
李老夫人关切的交待着,周景然和程恪微微欠身一一答应着,程恪象是想起了什么,笑着拱了拱手说道:“老夫人,小可前几天听说一个人,想找老夫人讨了回去。”
李老夫人温和的笑了起来,“听说了哪个?叫什么名字的?”
“老夫人,”程恪轻轻咳了一声,又拱了拱手,周景然轻轻的摇毒害扇子,满眼笑意的看着程恪。
“府里厨下是不是有个烧火丫头,叫鸿福的?小可想讨了她去,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这名字好,洪福齐天,想带回去送到祖母院子里使唤,也算讨个吉利。”
李老夫人怔了怔,转头看了眼周夫人,周夫人也满脸意外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转头看着程恪问道:“你见过那丫头了?”
“没,没有!没见过!就是觉得这名字好,才想着找老夫人讨了带回去,送到祖母院里去,不过想讨个好口彩罢了。”
程恪用扇子轻轻敲着手心,不经意的说道,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夸奖道:“这也是你一片孝心,哪有不好的?”
说着,转头吩咐着侍立在旁边的周嬷嬷,“你亲自去一趟,让鸿福赶紧收拾了,换身干净衣服,带她过来给表少爷磕个头。”
“不用带过来了!”程恪急忙摆手说道,“不用磕头了,把她交给平安就行,这会儿不用见了。”
李老夫人微微怔了怔,笑着点头答应着,“好!”
周嬷嬷恭敬的曲膝退了出去,急忙往后面厨房领人去了。
李老夫人看着程恪,郑重的交待道:“鸿福是个憨丫头,心眼实的不通气,是我几年前从外头拣回来的,只会烧火,老太妃是个慈悲人,这丫头放到老太巜院子里,我一百个放心,只是一路上你要多操些心,别让人欺负了她。”
程恪满脸笑容,急忙连声保证着。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古府大管事亭伯进来禀报说,外头都准备好了。
周景然和程恪起身长揖告了辞,周夫人扶着李老夫人直送到二门口,古萧带着小厮、长随、和周景然、程恪分别上了车,他要把两人送到十里长亭。
过了十里长亭,古萧伤心的流着泪,看着周景然和程恪的车队走得看不见了,才上车回去了。
中午,平安早早让人包了间客栈,派人打扫收拾干净,周景然和程恪下了车,进了客栈大堂,程恪的小厮远山和洛川已经在大堂一角支起红泥火炉,烧了水准备泡茶,程恪顿住脚步吩咐道:“去,把鸿福带过来,让刀子学着泡茶!”
远山怔了怔,急忙答应着,出了大堂,找大管事平安领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在大堂正中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周景然转头看着红泥炉上已经滚开的水,笑着吩咐道:“洛川先泡杯茶给我!”
洛川笑着答应着,“回周爷,早就泡好了,也凉好了。”
说着,取了两只钧窑白瓷杯子,从旁边的小壶里倒了两杯茶,端了上来。
周景然翘着腿,端起杯子喝起茶来,程恪往后靠到椅背上,也端起杯子,低头喝起了茶。
远山引着紧紧抱着包袱的红福,进了大堂,周景然正对着大堂入口,看着跟在远山身后进来的红福,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去。
程恪急忙转过身来,愕然看着畏缩着跟在远山身后的丫头,那丫头个子极矮极胖,脸极大而扁,两只眼睛一左一右,远远的分开着,鼻子塌得几乎和脸平齐,嘴唇足有半尺厚,半张着,一颗亮晶晶的口水挂在唇边,似滴非滴着,左边的眼珠往左,右边的眼珠往右斜看着,不知道在看哪里。
周景然暴笑起来,笑得浑身抽动着,手里的杯子也拿捏不住,滑了下来,侍立在旁边的小厮急忙伸手接住杯子。
程恪的脸由红转白又发起青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红福气急败坏的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红福唇上的口水长长的粘连着滴在衣服上,两只眼珠往外翻着,咧着嘴“呵呵呵”的哭
了起来,远山回头看了看她,躬身答着程恪的话:“爷,她就是红福,古府厨下的烧火丫头。”
周景然抬手指着红福,又转过来点着程恪,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红福眼泪口水一起流着哭了起来,更是笑得捧毒害肚子,跺着脚,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一不小心,连人带椅往后翻了过去。
站在后面的两个小厮急忙冲上前托住椅子,扶起周景然,周景然站直身子,笑得脸红涨着,轻轻咳了起来,喘了几口气,晃到脸色铁青的程恪身边,用力拍着程恪的肩膀,指着红福,半晌才说出话来:“这丫头,你一定得留着捧砚暖床!实在是难得啊!难得!”
第五十五章 刚正与古板
程恪手指微微颤抖着点着红福,气急败坏的叫着:“带下去带下去!别再让我看到他!”
远山急忙推着红福出了大堂,程恪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刷”的打开折扇,用力地摇着。
周景然拉着椅子坐到程恪旁边,低声问道:
“你到和我说说,上次在那丫头手上吃的什么亏?”
程恪手里的扇子一下子僵住了,猛的回头看着周景然,恨恨的说道:
“是谁说那丫头楞的?一会儿说那丫头楞,一会儿又说她憨,什么可爱啦,有意思啦,我看你就是看那丫头生的好,晕了头了!要不是你在中间搅合,我能被她骗了?哼!”
程恪飞快的摇着扇子,周景然脸色微红,捂着嘴轻轻咳了声,馋着脸说道:
“咱不说这个,你先说说,上次那丫头怎么骗你的?”
程恪跳了起来,大步出了客栈大堂,一迭连声的叫着平安,“启程启程!立即启程!不吃了!”
周景然挑着眉梢,抬手抚着额头,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笑容满面的出了客栈。
古萧回到府里,到瑞萱堂请了安,从瑞萱堂吃了午饭出来,直奔松风院。
李小暖急忙迎到了游廊里,古萧拉着李小暖的手进了屋,李小暖急急的吩咐兰初泡了茶端上来,古萧靠在东厢榻上,伤感的看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暖暖,恪表哥和周大哥都走了,这会儿,差不多该出了上里镇地界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格表哥和周大哥了!”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看着古萧笑着说道:“明年老祖宗生辰的时候,不就见到了?”
“不一定。”古萧摇着头说道:“恪表哥说要去边关从军,要是去了边关,就得好几年回不来。”
李小暖垂着眼帘,眼珠微微转了转,笑着问道:“昨天家里接钦差,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接钦差最没有意思了,就是跪着,还得直挺挺的跪着,然后磕头,三磕九拜,不磕头的时候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大声出气,反正最没有意思,没有好玩的事。”
“那今天早上呢?今天早上给你恪表哥和周大哥送行,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就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的事,今天早上恪表哥突然跟老祖宗讨了红福!说要带回京城给老太妃讨个口彩去!”
李小暖慢慢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古萧问道:“那你恪表哥看到红福,怎么说的?”
古萧怔了怔,摇着头笑了起来:“恪表哥说,讨了红福去,不过是因了她的名字吉利,讨个鸿福齐天的口彩,老祖宗让周嬷嬷带红福过来给恪表哥磕个头,恪表哥都说不用了,老祖宗就吩咐周嬷嬷带红福出去交给汝南王府的平安大管事了,老祖宗还交待恪表哥,说红福是个憨的,路上要他多照应着些。”
李小暖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紧紧抿着嘴呆了片刻,突然大笑着,一头倒在了榻上,笑得在榻上滚来滚去。
李小暖很快就康健起来,又象往常一样,开始和古萧一起上早学去了。
又到了酷热的七月,李小暖每天面对着衣履齐整,纹丝不乱,连袜子上的纽子也扣得紧紧的王夫子,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王夫子为人耿直方正,可也刻板无比,古萧本就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这几年跟着王夫子,越来越迂腐起来,言必称圣人,若是真学得象这王夫子一样,自以为耿直方正着油盐不进,日后可就算是废了。
李小暖端坐在桌子后面,一边侧耳听着王夫子给古萧讲书,一边慢慢写着字。
得找个机会,探探李老夫人的意思。
下午,李小暖和古萧坐在松风院檐廊下吹着穿堂风,一人拿着本书看着。
冬末用浅口碟子装着洗干净的冰湃葡萄,放到了李小暖和古萧面前的矮几上,李小暖忙放下书,掂起颗葡萄扔到了嘴里,古萧也放下书,和李小暖一起吃了起来。
李小暖一边吃葡萄,一边歪头看着他,想了想,笑盈盈的说道:“古萧,我觉得夫子今天说的那句话,有些不通。”
古萧吃惊的看着李小暖,“暖暖,夫子说的怎么会不通呢?”
李小暖不屑的瞥了古萧一眼,嘟了嘟嘴说道:“难道夫子说的都是对的?”
古萧怔了怔,李小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歪着头看着他,接着说道:“夫子说的那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不通!”
古萧怔怔的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看着他,笑盈盈的接着说道:“青就是蓝,蓝就是青,一样的颜色,怎么能说谁胜于谁呢?冰也是水,水也是冰,都是一样的东西,若是照边样比喻,那酒是用稻子酿出来的,那就能说酒醇于稻了?今天那碟蜜汁火方是杀了活猪,用猪腿做出来的,那就能说蜜汁火方美味于活猪了?”
古萧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反应过来,“暖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是圣人说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比方呢?圣人的话怎么会错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古萧张了张嘴,抬手挠着头,半天也没想出说辞来,只固执的说道:“暖暖,你不能这样乱说,圣人说的话,肯定不用错的!夫子说了,圣人先贤之言,是立身做事之本,圣人说……”
“为什么圣人说的都是对的?圣人难道不是人吗?‘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也是圣人说过的话吗?圣人是人,是人就要犯错,那圣人说的话怎么能字字都对呢?”
李小暖盯着古萧,一迭连声的问道,古萧呆怔怔的看着李小暖,半天也答不出话来,想了想,看着李小暖,耐心的说道:“暖暖,圣人的话,怎么会不对呢?夫子也说了……”
李小暖用力摇着头,伸手止住了古萧的话,满脸坚持的看着古萧说道:“你不能只跟我说:圣人就是对的,圣人怎么会错呢?光这两句话不行!你得讲道理跟我听啊,你得要说服我,为什么圣人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为什么夫子说的就是对的?我可是跟你讲道理的!”
古萧两只手一起挠着头,苦恼起来,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他,生起气来,嘟着嘴说道:“古萧,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晚上咱们就找老祖宗评理去!要是老祖宗说我有道理,你以后就不能再说圣人说的就是对的!”
古萧急忙点着头,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晚上,周夫人受了暑热,在澄心院静养,没再到瑞萱堂侍候着。
大家吃了饭,古云欢郁郁不乐的先告退回去了,古云珊也跟着告了退,李小暖冲古萧眨了眨眼睛,古萧点了点头,挤到李老夫人身边,笑着将下午和李小暖的争执说了,李小暖仰头看着李老夫人,认真的说道:“老祖宗一定要评评这个理儿,那圣人也是人,是人就会说错话、做错事,圣人的话,肯定也是有对有错的,有道理就是有道理,没道理就是没道理,怎么能因为是圣人说的,不管对错都是对的呢?”
李老夫人惊讶的看了看李小暖,又转过头看着一脸的不赞同、却说不出什么话的古萧,想了想,笑着说道:“小暖说的有道理。”
古萧怔住了,拉了拉李老夫人的衣袖,着急的说道:“老祖宗,夫子说……”
“哼,夫子说夫子说,夫子还不是圣人呢,夫子说的就是对的?”
李小暖拦着古萧的话驳了回去,古萧看着李小暖,哑口无言起来,李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抚着古萧的头,笑着解释道:“萧儿遵照圣人先贤的教导,这是好的,小暖凡事用心去想,也是好的,你们两个都有好的地儿,也都有错的地儿。”
李小暖仰着头,专注的听着李老夫人的话,李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古萧,接着说道:“圣人先贤的教导,错是不错,可也要分用在什么地方,萧儿光听不行,凡事还要用心去想一想。”
说着,李老夫人转头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小暖既想了,就要多想一步,那些圣人先贤之言,都是多少代人听了、想了、用了,觉得有道理,才流传下来的,不是说圣人先贤的话都是对的,不过这些流传下来的,是圣人先贤说对的那些话罢了。”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轻轻拍了拍手说道:“老祖宗说得真好,我懂了,圣人先贤的话,也是要用对地方了才行呢!”
李老夫人满眼赞赏的点了点头,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笑着打趣道:“古萧哥哥越来越象王夫子了,老古板教了个小古板出来!”
古萧看着李小暖,嘟着嘴说道:“夫子说了,做人就是要刚正不阿!那不是古板!是刚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