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流逝
古云姗斜睇着李小暖,笑盈盈的没有说话,李小暖笑着看看她,两人沉默了片刻,古云姗低声说道:
“才祖宗说了,若有想法,她就请人上门来……看一看。”
李小暖惊讶的看着古云姗,李老夫人的开明和智慧,总在她预想之上。
过了一阵子,李老夫人透了话,金志扬的母亲张太太就带着金志扬,登门拜访,看望李老夫人来了。
李老夫人热门的款待着金家母子,古云姗羞涩着,却认信真真、仔仔细细的在屏风后偷偷打量着金志扬,金志扬一身淡青长衫,长身玉立,微微有些瘦削,面容白净,看起来文质彬彬,举止言谈,很是沉稳。
李小暖和古云欢的趴在屏风后,偷看偷听着。
碧莲转过屏风,抿嘴笑着看着高高低低挤在屏风后的三人,取了李老夫人准备的见面礼,送了回去。
金家母子在古府吃了午饭,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又陪着两人人在后面园子里盘恒了一个多时辰,张太太才带着金志扬告辞回去了。
周夫人虽对金家的门第有些不满意,可张太太的谦和宽厚、金志扬的稳重出色,还是让她压住了那一点不满意处,欢喜的点头同意了金家的亲事,毕竟,赵家还有位只有三十岁的老太太,又是个填房,生得也有儿子,云姗嫁过去,这份难处,是明摆着的。
两家很快合好八字,放了小定,张太太又乘船员过来了一趟,郑重的商量着定亲和婚礼的种种,金家的重视让周夫人极为满意,这门亲事,也算皆大欢喜。
周夫从开始盘算着准备起古云姗的嫁妆来,庄子、铺子,家俱一色要紫檀的,哪些有现成的,哪些要采买了木材现做的,古玩摆设,名人字画,金银首饰、各色绣品……色色种种,件件都要亲自过了目才放心,忙碌之下,周夫从绵绵不断的病一时没有踪影,精神着每天操持着古云姗的嫁妆事宜。
转眼,又是元宵灯节,古云姗无心外出,古云欢染了些小风寒,李小暖止住了兴奋着要出去看灯的古萧,只在家里看着放了几支烟火就算过了元宵灯节了。
春节很快过去了,古府收拾了过节的东西,上上下下就投入到古云姗的嫁妆准备中去了,李小暖和魏嬷嬷商量了,和古云姗说了,准备帮她绣个几十荷包出来,这嫁妆中,荷包是用得最多的一件东西。
碧莲过了年十七了,李老夫人请陈先生吃了顿饭之后,把她指给了陈先生为妾。
冬末伤感的坐在榻沿上,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荷包,一边感慨着:
“老祖宗也真是的,碧莲姐姐那样的人品,怎么能给人做了妾呢?!陈先生就是再有才气,那也是妾!就是生了孩子,也是婢妾子,碧莲姐姐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挣一挣呢?!老祖宗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宁做穷家妻,不做富家妾!”
李小暖放也手里的针线,转过头,盯着冬末看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
“你呀,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凡事要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更要用脑子想!”
冬末看着李小暖,猛然恍过神来,呆住了,李小暖看着她,又叹了口气,“宁做穷家妻,不做富家妾,这是你的想头,别人可不一定这么想!再说,自古以来,爱慕人爱慕才,甘愿为妾的良家女都多得是!碧莲的事,必是她自己爱慕陈先生,求着老祖宗做的主,老祖宗问了陈先生,陈先生也答应了,才把碧莲给了陈先生的!”
冬末垂着头,放下手城的花绷,伤感起来。
“姑娘说得是,可碧莲姐姐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
“唉!”
李小暖无奈的看着冬正本清源 ,重重的叹着气说道。
“你看看你,人家欢欢喜喜的事,你抹什么眼泪?这事,唉,也不知道这碧莲什么时候见的这陈先生,不过,看着老祖宗是知道了,只怕也是奉了公差,可搭上了私情,唉,碧莲这是求仁得仁,也是好事!”
“姑娘说得都对,可我这心里,不是不舒坦。”
冬末叹了好几口气说道,李小暖默然看着她,她心里更不舒服,为碧莲,更多的是为陈先生在家里辛苦操劳的妻子!
正月末,碧莲和陈先生圆了房,陈先生和李老夫人商量了,要带古萧外出游历一年,李老夫人极为赞成,周夫人满心不舍,可这游历也是正事,虽是心里极为不愿,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古萧一边兴奋着,一边依依不舍的和李小暖告了别。
二月初,择了吉日,陈先生和古萧带着二十来个长随、小厮,乘了两条船,出发先往南边去了。
古萧走后第三天,李小暖就收到了古萧从驿路送回来的包裹,包裹里卷着一卷画,四只泥人。
李小暖将回只泥阿福摆到几上,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才打开画卷,依上面标着字号,一张张看着,一尺宽的宣纸上,寥寥数笔,却极传神的画着风景人物,第一张是一条船在小波中前进,船上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第二张是一处码头,远处寺庙山林隐约其间。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一张张翻看着,古萧将他走过看过的地方,都画下来送绘给她看。
古萧不在府里,李小暖的生活一下子静谧下来,古云欢上午和古云姗一起听完了婆子回话,几乎天天下午泡在松风院,李小暖苦恼之下,干脆改成每天上午看书,下午就去蔷薇院,和古云姗一起做针线,和她一起挑选着绣样,绣那些不知道要用多少个荷包。
渐渐的,三人每天下午都聚在一处做针线,忙碌着准备着古云姗的嫁妆绣品。
春天滑过,炎炎夏日也过去了,秋天之后,冬天又来了,腊月底,古萧在众人的期盼中,和陈先生一起回府里,在古家码头上下了船。
周夫人急切的接出了角门,古云姗、古云欢和李小暖陪着接在角门里,古萧仿佛一下子长高了很多,人黑了,也结实了很多,看到周夫人,急忙就要跪倒磕头,周夫人一把把他拉到怀里,一句话没说出来痛哭失声。
古云姗忙上前劝着,和古萧一起扶着周夫人沿着园中小径,往瑞萱堂走去。
周夫人一路上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古萧,眼神片刻也舍不得离开,古萧笑盈盈的扶着周夫人,细细碎碎的和母亲说着一路上如何着急往家赶。
瑞萱堂里,李老夫人扶着翠莲,正站在正屋门口翘首以盼,古萧扶着周夫人进了院子,周夫人忙推着他去见李老夫人,古萧紧走了几步,上了台阶,没等跪下,就被李老夫人一把抱在怀里。
几个人笑着劝着,古萧扶着李老夫人进了东厢,重又跪倒,给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磕了头请了安,才起来坐到李老夫人旁边,李老夫人伸手抚着他的脸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半晌才欣慰的笑着说道:
“咱们萧儿长大了,也懂事多了,这一年多,都学了什么东西,好好跟老祖宗说说!”
翠莲捧了茶上来,递给古萧,古萧接过一口喝了,放下杯子,眉飞色舞着滔滔不绝的说着一路上的趣事、见闻,感叹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古云姗、古云欢和李小暖围坐在四周,津津有味的听着古萧说道。
李老夫人听了一会儿,笑着打断了古萧的话,“咱们萧儿这一趟游历,还真是长了不少见识!今天先跟老祖宗说到这儿,你这一路上紧着赶路,这会儿,也累坏了,让丫头们侍候着你沐浴洗漱了,先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再过来请安。”
周夫人急忙跟着点着头,“母亲说得极是,萧儿累坏了,还是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去,这出门都是极苦的日子,回来了,可要好好歇一歇!”
古萧恭敬的答应着,笑着起身告了退,李老夫人吩咐孙嬷嬷送了古萧回去梧桐院,隔着窗户看着他出院门,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古云姗示意着古云欢和李小暖,也忙跟着走向告了退,出了院子,各大自回去了。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正歪在榻上做着针线,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李小暖忙直起身子,推开窗户往外看去,外面几个粗使的婆子抬着两巨大的木箱子进来,半裸兰初指挥着放到了檐廊下,冬末拿了两吊钱赏给了几个粗使婆子,婆子们对着东厢谢了赏,恭敬的退了出去产。
李小暖跳下榻,出了正屋,科末笑着指着两只巨大的木箱子禀报道:
“姑娘看看,这两只箱子,是少爷吩咐人抬过来的,说里面都是给姑娘买的礼物,看婆子抬着不沉得很,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东西!这么大两箱子!”
李小暖歪着头盯着箱子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冬末问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那里,是几个箱子?多大的箱子?”
“这还真不知道。”
冬末怔了怔说道,李小暖忙转过身吩咐兰初,
“你去,就说昨天我一只帕子不知道落在哪儿了,到大小姐和二小姐院子里看看去。”
兰初答应着,转身出了。
第六十七章 隐忧
冬末开了箱子,只见箱子里堆得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李小暖变腰掂起件木刻的猴子,仔细看着,古萧的眼光极好,买来的泥人、木刻石雕、各色铜制茶壶茶碗,都极有灵性。
冬末兴致勃勃的一样样取着东西,不大会儿,就摆满了廊檐下的矮几,又放到了地上,李小暖笑着止住了她,
“好了,这么两大箱子,要是都取出来,这院子可就没空地儿了,先关了箱子,有空的时候再慢慢理吧。”
冬末笑着指挥几个小丫头将取出来的东西拿进屋里,关了箱子,叫了两个粗使婆子将箱子抬进耳屋。
李小暖坐到东厢榻上,不时住窗户看着,过了没多大会儿,兰初匆匆进了院子,掀帘进了东厢,曲膝请了安,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榻上,冬末也凑了过来,兰初低声说道: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两个箱子,大小姐的两个箱子一大一小,大得和咱院子里的箱子差不多大,小的只有大的一半大,听珍珠姐姐说,大箱子是大小姐让少爷买的各色银烛台、银挂钩什么的。”
兰初抿嘴笑了起来,
“必定是大小姐给自己买的嫁妆了,二小姐是两只小箱子,我去的时候,二小姐正看着人开箱子取东西呢,都是些木刻啊、整套的铜茶壶啊什么的。”
李小暖慢慢舒了口气,苦笑着看冬末说道:
“那些没用的东西,买几个是那个意思就是了,买那么几箱子有什么用的?净招人……”
李小暖顿了后面的话,苦恼的看着堆了半榻的小玩意儿,这古萧,总是好心办坏事,那年仆到湖里救她,害得她病了一场,直提心吊胆了小半年,今天又弄了这么两个大箱子过来,若是和大姐姐、二姐姐一样也就罢了,这样明摆着的区别,若是夫人想得多了……唉,眼看着过了年自己就十岁了,古萧也十二岁了,他和她毕竟不是嫡亲的兄妹,再过两年,古萧也该议亲了……
李小暖怔怔的出了神。
过了年,又是元农灯节,古萧兴奋着,早几天就求了李老夫人,得了准许,元宵节那天,早早吃了晚饭,和古云姗、古云欢一起,在孙嬷嬷和几个老成嬷嬷的陪侍下,上了船,顺着河流往镇上缓缓行去。
古萧等人出去镇上看灯,李老夫人看着四人出了院子,也无心去看下人放烟火,打发周夫人回去,就转进后面小佛堂做晚课去了。
周夫人带着丫头婆子回到澄心院,歪下榻上,吩咐周嬷嬷取了绣坊送过来的古云姗的嫁妆绣品单子,和周嬷嬷一样样商量着。
周嬷嬷笑着说道:
“……这些帘子,帷幔、桌帷、椅靠,每样都让绣坊绣了四季花色。本来,还要到银铺子里配着打些新鲜花样的金银帷幔钩子,昨儿大小姐差人说,新鲜的银钩子、烛台之类,已经让少爷从南边买了一大箱子回来,算着银的就不用再打了。”
周夫人满意的点着头,微笑起来,
“云姗这丫头,从小就知道替**心,要是萧儿也象他姐姐这样,我得少烦恼多少去?!”
周夫人说到最后,感伤起来,周嬷嬷小心的打量着周夫人的脸色,陪着笑说道:
“少爷可是一天比一天出息!前儿听说,过了年就能开笔做文章了,少爷过了年,也才十二岁,多少难得!少爷这样聪明,也不过明年后年,就能给夫人拿个解元回来了!”
周夫人脸上露出喜色来,周嬷嬷看着周夫人,也跟着笑容满面起来,轻轻拍了下大腿,接着说道:
“大姑爷也是个少年有才的,已经是中了解元了,少爷这样的聪明才华,日后必定能连中三元,青出于蓝!姑爷若是也能连中三元,夫人可是要合不拢嘴了!这样父子、女婿都金榜题名的,可是前也没有后头也难有的!”
周夫人笑了起来,微微直起身子,温和的说道:
“连中三元,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老爷当年,也是天时、地利、人和,三时占全了,才有了那样的福份,说起来……”
周夫人微笑着出了一会儿神,才笑着接着说道:
“我可没敢奢求过什么连中三元,只求着萧儿能有个一甲出身,就是我的福份了。”
周嬷嬷笑着念着佛,
“就是夫人这样想的,才能连中三元呢!那千求万求的,倒求之不得呢!象老祖宗,多少豁达,凡事看得开,老爷才有了那样的福气,如今夫人可比老祖宗还看得开呢!”
周夫人微笑着没有说话,周嬷嬷留心着周夫人的神色,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说起这话,老祖宗不光豁达,这行善积福上,也让人敬仰,表小姐说起来不过就是姓了李,老祖宗和夫人待她,可跟亲生的孙女儿一样!有些事,连大小姐、二小姐也排在表小姐后头呢!唉!”
周嬷嬷重重感慨着,感动万分的接着说道:
“老祖宗心疼表小姐,连家绣坊的股子,都分了给表小姐呢!这是多大的福份,真真让人感动!”
周夫人脸上微微闪过丝不自在,沉默着没有说话,周嬷嬷仔细瞄着周夫人的脸色,接着感叹着:
“就连少爷,待表小姐也格外的好,在家时且不说,出趟门,隔三岔五的给表小姐捎那的回来,就这还不够,这回来,表小姐的东西足足装了两只半人高的箱子!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东西,连表小姐的一半也不到!少爷对表小姐这份疼爱,真真是难得呢!”
周夫人轻轻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嬷嬷,沉默了片刻才带着丝不悦的说道:
“萧儿是个实心眼的,不过当小暖是自己妹妹一般疼着罢了,云姗和云欢都比他大,是姐姐,他偏疼妹妹些,也是他厚道处。”
“夫人说得极是,可不就是这样,少爷心地纯厚,这是夫人的福气,也是少爷的福份,虽说不如表小姐那般聪明、灵透,可这人哪,厚道才是福!”
周夫人点了点头,周嬷嬷瞄着周夫人,接着说道:
“说起这聪明,也怪不得老祖宗夸奖,表小姐真真是聪明懂事的让人惊奇,就是在小姐,二小姐,有什么事,也愿意找表小姐商量商量呢!表小姐这份懂事聪明,跟少爷一比,真真是……说句打嘴的话,少爷在表小姐面前,可就显得格外憨厚!”
周嬷嬷仿佛玩笑般说道,周夫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半响才慢慢的说道:
“你说得极是,小暖是太民事了些,萧儿是个憨的……”
周嬷嬷眼里闪过丝喜色,笑容满面的转了话题,周夫人一件件看起绣样来。
古云姗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船舱里,慢慢喝着茶,对外面流光溢彩的花灯并没有什么兴趣,古云欢趴在船舱窗户上,出神的望着岸边各色流转不止的花灯,闷闷不乐的想着京城、汝南一座,和那袭白衣。
船在码头上靠了岸,古云姗皱着眉头,懒懒的转过头,看着古云欢说道:
“我有些乏,懒得动,你和古萧、小暖去看灯吧,我在船上等你们。”
古云欢急忙摇着头,“我也乏,我也不想动!”
李小暖歪着头看头两人,想了想,转头看着古萧,正要说话,古萧拉着她,带着兴奋说道:
“暖暖,她们不去,咱们去看灯去!”
李小暖犹豫了下,到底没挡住街道上那热闹的诱惑,点了点头,古云姗站起来,仔细交待了孙嬷嬷几句,看着几个婆子簇拥着古萧和李小暖下了船,才懒懒的坐到扶手椅上,和古去欢一边一个,各自想着心事出着神。
古萧拉着李小暖的手上了岸,孙嬷嬷走在古萧和李小暖前面半步,几个婆子围在两人四周,顺着人流,往镇上热闹处走去。
和前年不一样,孙嬷嬷只留心着古萧的步子,跟着他往前走,并没有象前年那样,只引着他们往人少的地方去。
古萧牵着李小暖,奔着热闹光亮之处一路逛了过去。
过了一座桥,就到了镇上最热闹繁华处,元宵灯节,是这个世间的女子一年中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在街上和男子一样闲逛玩耍的时候,唯有这一晚,男子要处处避让着女子,男男女女可以正大光明的肩并肩走在一处,玩在一处、乐在一处。
这是这个世间的情人节啊,李小暖笑容满面的想着,怪不得古云姗和古云欢两个触景生念,郁郁不乐起来。
街道上人流如织,一边往东,一边往西,如两股不时交融冲撞、却又流向分明的水流般,热热闹闹的缓缓流动着。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关了门,檐下高高的挑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古萧牵着李小暖,俯在她耳边大声说道:
“咱们去看灯棚去,昨天我问过山水了,他说镇上最好看的灯,都在灯棚那边!咱们去看看。”
李小暖点着头,两人顺着人流缓缓走动着,往文庙方向挤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元宵
转过几个街角,就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
人也更多了起来,四面八方走动汇集着,不再像在街道上的人流那样,方向分明着。
在各个解落里,支着摊子的小吃也多了起来,还有些扛着、欣赏着,走动着、吆喝着,卖着吃食和花啊草啊的各色小玩意的小贩。
婆子被挤得离古萧和李小暖时近时远,古萧拉着李小暖,让她走在自己前面,小心的搅着她的肩膀,拱护着她。
李小暖靠在古萧胸前,只觉得背后温暖而安适,李小暖转过头,微微仰头看着古萧,古萧两只手臂圈成半圆,挡着挤来挤去的行人,努力为李小暖隔出一点空间来。
李小暖微微往后靠了靠,躲在古萧的怀里,和他一起顺着人流往前挪动着。
前面传来响亮清脆的叫卖声:
“卖鹌鹑馉饳儿!”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急忙拉了拉古萧,笑盈盈的说道:
“咱们去买馉饳儿吃!”
古萧脸上闪过丝为难来,低着头俯到李小暖耳边说道:
“你要是想鹌鹑馉饳儿吃,明天咱们让刘嬷嬷做了吃就是,这外面街市上卖的东西,也不知道干净不净。”
“干净!怎么不干净来?那么多人吃,就咱们吃了不干净了?吃鹌鹑馉饳儿,就要在这里买了吃才好,刘嬷嬷做的,可没有这个味道!”
李小暖掂着技能脚尖,看着前面被人群围得密密的馉饳摊儿,满脸的向往,古萧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揽着李小暖住馉饳摊儿上挤过去,孙嬷嬷和两人隔了几个人,忙挤到了古萧和李小暖身边,见两人已经挤到近前,张了张嘴,想了想,笑了起来,紧挨着古萧站着,没再说说话。
李小暖手里握着荷包,好奇的看着馉饳摊上的东西和忙碌的摊主,馉饳摊儿是一辆一人多长的小车,一头放着油锅,锅里的油冒着烟,油锅里的馉饳儿鼓胀胀的,欢快的上下翻滚着,另一头摞着五六层四四方的竹匾,最上面一层用干净的细白布盖着,中间放着一桶竹签,四五个放着调料的小瓦盆,还有厚厚一叠干净的晒干后又泡软的枯荷叶.
摊主一只手拿着个竹篱,利落的从油锅里抄起一个个小孩子拳头大小、炸得黄灿灿的鹌鹑馉饳儿,倒到旁边的瓦盆里,另一只手掀开竹匾上盖的白布,抓了几把仿佛已经半熟的馉饳儿,投到了油锅里,用竹爪篱抄了两个,放下竹爪篱,从桶里抓了一把竹签,飞快的穿着炸好的馉饳儿,递给那些垂涎欲滴的食客。
李小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散发着诱人香味、被竹签子挨个扎起时,发出短促而厚实的“噗、啪”声的馉饳儿,咽了口口水,仰头看着摊主,高声问道:
“多少钱一串?”
“鹌鹑馉饳儿……一串十文啦……”
摊主拖着长腔,声音清脆的叫卖着。
李小暖低下头,从荷包里数了十个铜钱出来,转头看着古萧说道:
“咱们两个吃一串就够了,就买一串好不好?”
“好!”
古萧笑着点头应承着,伸手接过李小暖手里的铜钱,递给了摊主。
不大会儿,馉饳儿出锅了,摊主扎了两个,又拿了张枯荷叶,一起递给古萧,指着一排四五碟调料高声招呼着,
“这位小哥儿,喜欢什么口儿,您自个儿蘸!”
古萧犹豫着看着调料碟,李小暖指着那碟散发着浓郁醇厚的醋香味儿的调料,兴奋的叫着:
“这个!这个!蘸这个!”
古萧立即将馉饳儿在李小暖指的调料里蘸了两下,用荷叶接在下面,小心的将竹签递给李小暖。
李小暖接过竹签,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呵着热气,连连点着头,含糊的说道:
“好……好吃!真是好吃!”
说着,转过身,将咬了一口的馉饳儿举到古萧嘴边,“你也尝尝,好吃极了!”
古萧凑过来,咬了一口,连连点着头,绽放出满脸的笑容来,呵着热气咽了,又凑过来咬了一口,含糊着说道:
“暖暖你说得对,这个味不儿,刘嬷嬷可做不出,真是好吃!”
孙嬷嬷紧挨着两人,笑盈盈的看着古萧和李小暖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两只馉饳儿。
李小暖满足的摸了摸小腹,轻轻身在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感慨着:
“真是好吃!”
古萧满足的看着李小暖,舒服的叹了口气,揽着李小暖,两人跟着人流继续往前逛去。
两人也不知道逛了多大会儿,孙嬷嬷挤过来,笑着说道:
“也出来好大会儿了,再逛下去,只怕大小姐和二小姐要等得急躁了,要不,先回去吧,明年再来逛!”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将满手的草编的蚂蚱、蝈蝈笼递给旁边挤过来的婆子,拉着古萧,跟在孙嬷嬷后面,往码头回去了。
古云姗正焦急的站在船舱门口,探头往外看着,见两人鬓角渗着汗进了船舱,轻轻跺着脚抱怨道:
“看看你们两个,玩起来就不知道回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看回去晚上让老祖宗担心!”
李小暖和古萧对视了一眼,笑着吐了吐舌头,坐到扶手椅上,接过丫头奉过的茶,急急的喝了起来。
古云欢拉着古云姗坐到椅子上,笑着劝解道:
“一年也就能出来这么一回,有孙嬷嬷跟着,老祖宗哪有不放心的?好了好了,开船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船靠到了码头,几个人回到府里,到瑞萱堂报了平安,李老夫人就打发几个人回去歇着了。
出了十五,春节渐行渐远,古萧重又开始了游历前的生活安排,每天早晨、上午跟着陈先生习学,下午跟着林先生学画,其余时间,大多泡在松风院。
眼看着出了正月,张太太又亲自跑了趟古家,拿着请人挑出来的吉期,和李老夫人、周夫人商议了婚期,定在了三月底。
周夫人和李老夫人商量着古云姗陪嫁的管事、家人、婆子、丫头。商议着要添的人手,李老夫人仔细听周夫人说着,几乎没有什么不赞成之处,周夫人暗暗舒了口气,面容轻松下来,喝了口茶,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昨天和周嬷嬷一个个过这些个丫头时,才发觉萧儿院子里的几个丫头,也都不上了,菊影和竹枝今年都十七了,杏红也十六了,梧桐院里得添些人手才是,不然到明年就接不上了。”
李老夫人微微有些意外的看着周夫人,含笑点着头。
“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也是正理,这添补的人选有了没有?”
“有了!昨天我和周嬷嬷商量了好一阵子,挑过来挑过去,选了两个人,一个是我屋里的二等丫头绿梅,今年十四岁,仔细本份,做事极是尽心,原本我就打算着让他顶兰芷的缺,现如今还照旧顶上兰芷的缺,给萧儿使唤,月例还是从我院子里出。”
周夫人笑着解释着,李老夫人带着笑,缓缓点着头,周夫人微微放松了些,接着说道:
“还有一个就是青芷,今年十二岁,和萧儿同岁,人生得极好,性格儿又温顺,就让她去梧桐院先做个二等丫头,月例银子也还从澄心院支着,这样,就都不算违了规矩。”
“青芷?周嬷嬷的二丫头?”
“母亲记性真是好,就是她,这丫头生得比兰芷还要好几分,脾气性格儿也极好,给萧儿再合适不过。”
李老夫人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神晨没有任何感情的看着周夫人,半响,缓缓点了点头,
“你是萧儿的亲娘,你安排的,自然是妥当的,只是萧儿还小,正是念书的年纪,你好好的交待下去,任谁也不能分了他的心去!”
周夫人怔了怔,急忙点着头,
“母亲说的极是,我也是怕人分了他的心去,才这样安置的,母亲放心,绿梅和青芷跟我了三四年了,都是老实可靠的丫头。”
李老夫人苦涩的看着周夫人,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周夫人轻轻咬一咬嘴唇,接着说道:
“母亲说到分心,这也是我的心事,萧儿如今一年比一年大了,再象原来那样,天天和小暖混在一处,只怕不合适,毕竟不是嫡亲的兄妹,为了小暖好,也要避点嫌,我想着……”
李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夫人,周夫人胆怯着看着李老夫人,嘴里含糊着咽回了后面的话,李老夫人盯着她看了半响,慢慢转过头,看着窗外还是一片枯萧的花架,停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周夫人,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萧儿分心了没有,你只看他的学业!这三四年,萧儿的功课到底学得如何,你心里也要有数才是!”
周夫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李老夫人,想了想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萧儿是老爷唯一血脉,不能说青出于蓝,至少也不差什么,若不是在松风院玩耍的多了,只怕去年就能开笔写文章了,我也是看着他这样荒费学业,才有些急了……”
李老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怔怔然的看着周夫人。
第六十九章 抄经
周夫人被李老夫人盯得心慌着不明所以起来,李老夫人直直盯着她看了半天,仿佛累了般微微闭了闭眼睛,半响才说出话来。
“我也是快六十的人了,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还能有几年活头?这几年精力上也是越发不济,这个家,还有萧儿,往后都要靠你拢掌管着,你看事看人,心里要有数才是!我让你看那些邸抄,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周夫人脸上泛起层青白来,看着李老夫人,强笑着说道:
“当年我在家时,父母亲就教导我们姐妹,要温柔和婉、谨守本份,邸抄这样的东西,我当姑娘时就没看到过,如今遵着母亲的教导,看这些个邸抄,上头不过是些宪令皇命,媳妇实在想不出,这里头竟还能看出什么别样的东西来不成?!”
李老夫人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呆呆的看着周夫人,半响,疲倦异常的抬了抬手,声音缓缓的说道:
“萧儿这三四年,学业没荒废过半分,倒是比在京城时长进得多了!”
周夫人眼里闪过丝焦急,正要说话,李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她,缓了口气,接着说道:
“只有一点,你说得有理,萧儿和小暖两个年纪大了,又不是嫡亲的兄妹,是不好再这样时时一处处着,从明天起,吃了午饭,我留小暖在这院子里给我抄佛经,你放心就是。”
周夫人眼里闪过丝喜色,面容放松下来,李老夫人抬头看着她,接着说道:
“从明天起,让孙嬷嬷去梧桐院做掌事嬷嬷去,萧儿的奶娘吴嬷嬷虽说是个好的,可也太软了些,拿不住院子里的那些个大丫头!由孙嬷嬷掌总管着,你也能少操些心。”
周夫人呆了呆,迟疑着看着李老夫人说道:
“孙嬷嬷到梧桐院掌总管着,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只是,母亲这里哪能离得开她?岂不是要委屈母亲了?”
李老夫人满眼无奈的看着周夫人,声音和缓下来。
“我这里怎么样不行的?萧儿这个年纪,身边的人一定要能让人放心才行,好了,云姗三月底就要出嫁了,明天还不知道多少事要忙呢,天也晚了,你赶紧去歇着吧,明天一早我就打发孙嬷嬷过去梧桐院。”
周夫人答应着,走向告退,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吃了午饭,周夫人带着古云姗和古云欢告退出去忙了,李老夫人留下李小暖,笑着吩咐古萧。
“跟林先生学了画回来,让孙嬷嬷和菊影侍候着你去外书房写字去吧,我跟菩萨许了愿,要抄些经书奉佛前,老祖宗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经书可抄不动了,这一阵子,就让小暖天天在小佛堂替我抄出这些经书来,算是替我还了这个心愿去。”
古萧忙起身答应着,热情的请求着,“老祖宗,我也替你抄几本经书不愿吧!”
“我的萧儿是孝顺孩子,只是你这孝顺可不能在这上头,你呀,好好读书写字,将来能好好儿的顶门立户,就是孝顺我和你母亲了!”
李老夫人抚着古萧的肩头,笑着说道,古萧忙站起来,认真的答应着:
“老祖宗放心,孙儿一定用心读书,将来给老祖宗和母亲争光。”
李小暖微笑着看看古萧,心里泛起丝不安来。
古萧告退出去,李小暖扶着李老夫人转到了后面小佛堂,翠莲早就带着小丫头收拾好了佛堂边的小厢房,放好了笔墨纸砚,点上了香。
李小暖扶着李老夫人进了佛堂,李老夫人盘膝坐到佛前的蒲团上,李小暖退后半步,坐到后面一个蒲团上,安静的听着李老夫人敲着木鱼,念完了一遍心经。
李老夫人念好经,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李小暖,温和的吩咐道:
“来,扶我起来,咱们到厢房坐着去。”
李小暖争忙起身,扶了李老夫人起来,一直进了旁边的厢房。
李老夫人在厢房的榻上坐下,李小暖接过翠莲捧过的茶,递给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接过杯子,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挥手斥退了翠莲等人,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好孩子,离老祖宗近些。”
李小暖笑着信李老夫人处挪了挪,李老夫人放下杯子,伸手理了理李小暖的衣襟,笑着说道:
“老祖宗留你抄经,一来是替老祖宗还了这许下的心愿,二来,”李老夫人顿了顿,声音温和着接着说道:
“你和萧儿都是好孩子,老祖宗心里明白得很,你虽比萧儿小着两岁,可这几年,象姐姐一样照顾着萧儿,天天看着他念书做功课,若不是你帮着,萧儿这书不能念得这样好!”
李小暖满眼惊讶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李小暖的肩膀。
“老祖宗人老了,可不糊涂!你这孩子,为萧儿费了多少苦心,老祖宗都看在眼里呢!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李老夫人笑着接着说道:
“萧儿今年也十二岁了,说起来,若照早先的规矩,都是能行冠礼的年纪了,至少也算半个大人了,他男人,往后咱们家都要靠他项梁撑柱,咱们得让他自己个儿管自己,那些大大小小的事,也得让他自己留心着,自己拿主意去,老祖宗年纪大了,你就过来帮帮老祖宗,除了抄经文,再帮着老祖宗理一理那些陈年旧账,老祖宗早就想理一理了!”
李小暖急忙起身,恭敬的答应着,李老夫人笑着拉着她重又坐到榻上,接着说道: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凡事小心太过,你只记着,老祖宗看你和看萧儿一个样子!在老祖宗跟前,只管放宽心去。”
李不暖笑着点着头,心里谨慎着茫然着七上八下,这件事,一定不有她现在不知道的缘由,老祖宗做事向来思虑长远,安排周到,若是早有这样的打算,早一个月、两个月前,就会先一点点做好铺垫,绝不会这样突然行事,晚上回去,得让兰初去趟大厨房打听打听。
李老夫人拉着李小暖又慢慢说了一会儿话,有些疲乏起来,李小暖叫了翠莲进来,一起侍候着李老夫人歪在榻上,含笑吩咐道:
“翠莲侍候表小姐到隔壁也睡一会儿,歇好了再抄那些个经文也不迟。”
李小暖和翠莲答应着,翠莲叫了个小丫头进来,吩咐她坐到榻前的脚踏上,给李老夫人捶着腿,才和李小暖一起,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两人进了旁边的小厢房,李小暖拉住翠莲,笑着说道:
“翠莲姐姐不用忙了,冬天里天短,平时我也不睡的,我就在这儿抄经好了,姐姐只管忙自己的去。”
翠莲看着李小暖,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李小暖坐到桌子前,翠莲拿起墨锭,又磨了几个,放下墨锭,又泡了杯茶端过来,笑着指着门口侍立着的小丫头子,低声说道:
“那我先下去了,表小姐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打发小丫头们,或是让她们去叫我就是。”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看着翠莲出了屋子,才转过头,平心静气的一笔一画的抄起经书来。
李老夫人一觉醒来,李小暖已经抄了十来页经书,李老夫人叫了李小暖进来,吩咐小丫头在榻上放了只写字的矮几,取了笔砚和几本崭新的册子来。
翠莲抱了几本陈年旧册子送了进来,李老夫人歪在榻上,吩咐李小暖将旧账册子一页页念给她听,感慨的回忆着,评论着,吩咐李小暖将她挑出来的条目重新誉写到新册子上。
两个人一个念,一个回忆着、感慨着、解释着,仿佛聊天般抄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抄了大半本账册子,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捶着腰,笑呵呵的说道:
“老祖宗到底上了年纪了,不行!坐不住,来!小暖扶起老祖宗,咱祖孙两个到这后面园子里走走去。”
李小暖忙笑着上前扶起李老夫人,翠莲半跪着,侍候着李老夫人穿上鞋子,李小暖陪着李老夫人,缓缓往后园逛去。
直到吃了晚饭,李小暖才辞了李老夫人,回到松风院。
冬末和兰初侍候着李小暖沐浴洗漱出来,李小暖换了家常半旧睡衣裤,拿着本书,垂着眼帘沉默着靠在床上,思量了好大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坐在床脚边折着衣服的冬末问道:
“今天府里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冬末折衣服的手顿住了,抬起头,关切的看着李小暖,想了想,干脆放下手里的衣服,挪到李小暖旁边,低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今天老祖宗留了你一下午,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嗯,也许没什么,府里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李小暖想了想,低声说道,冬末拧眉想了想,低声说道:
“也不知道算不算新鲜事儿,这几天,因着大小姐出嫁陪房的事,府里各处差使调动得厉害,算起来,也就咱们院子里清静,一点儿也没动,不过咱们院子里的人,也没有看得上眼去。”
第七十章 闲人闲话
李小暖横了冬末一眼,冬未缩了缩头,轻轻咳了一声,低低的解释道:
“我就是说说,咳,往后不说了。”
李小暖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冬末赶紧接着说道:
“孙嬷嬷去梧桐院做了掌事嬷嬷,这事姑娘是知道的,孙嬷嬷下午又到咱们院子里来了一趟,要了瓶咱们泡的桂花蜜去,说少爷在咱们院子喝惯了这个味儿,外头婆子做的怕少爷喝着不称心,我看她拿着那桂花蜜,爱不释手的,就又拿了一大瓶给她,孙嬷嬷高兴的什么似的,也没客气,就收下了。”
李小暖仔细听着冬末的话,微微舒了口气,孙嬷嬷是老祖宗最心腹的人,她和松风院这样不见外的亲近,是她的意思,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中午的时候,我和小玉、秀纹去大厨房吃饭的时间,听那些婆子们嘀嘀咕咕的说闲话,听说夫人院子里的绿梅顶了兰芷的缺,做了一等丫头,还有青芷,就是兰芷的那妹妹,担了二等,一起指到梧桐院侍候少爷去了。”
李小暖直起了身子,微微拧着眉,仔细想了想,低声说道:
“绿梅过去梧桐院做一等丫头,和菊影一样?菊影今年十七,过两年就该嫁人了,绿梅,我记得好像比你小?”
“嗯,绿梅今年刚十四赚钱,青芷只有十二岁,和少爷同岁!”
冬末急忙点头答道,李小暖身躯舒开眉头,“也是该安排人进去了,手把手带上一年,才真下妥当,竹枝和杏红也不小了,除了青芷,只怕夫人和老祖宗慢慢还会安排几个丫头过去,这样新老交替着,才不至于临时乱了手脚,委屈了古萧”
冬末思索着点了点头,看着李小暖,欲言又止着,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她,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话?”
“嗯,这个,我说了,姑娘听听就是,就当阵风吹过。”
李小暖笑了起来,点着头,“那好,就当一阵小风,你说吧。”
“姑娘也知道,这老宅子里上上下下,古家的老人居多,如今外头又是亭叔统总管着,不象在京城时,那个时候,府里上上下下,是夫人的陪房稳稳占着上风,当面背后,谁也不敢说周嬷嬷半句闲话,如今家里这些婆子,也不怎么把周嬷嬷放在眼里,说话自然也刻薄了些。”
李小暖仔细听着冬末的解释,笑着点着头,“我知道,你只说就是,我就当阵风吹地。”
冬末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那些婆子,说话也是刻薄惯了,一提青芷要去侍候少爷,话里话外,就没好声气,净说些什么攀高枝啦、想往枝头上飞着做凤凰啦什么什么的乱七八糟的话。”
冬末口齿含糊着说道,李小暖怔了怔,心里渐渐明过来,大家里,好像是有这样的规矩,爷们成亲前,先放一两个暖床丫头在房里侍候着,怪不得老祖宗突然指了孙嬷嬷去梧桐院侍候着,这样看来,这放暖床丫头的主意,必定是夫人的意思,老祖宗必是不太赞同的,不好明着说,就让孙嬷嬷去看着去。
怪不得留自己在小佛堂抄经,古萧大了,自己也大了,再象原来那样,几乎天天在一年,就不妥当了,看样子,这经文只要抄上半年一年了。
这个不妥当,必定也是周夫人想到的,若是老祖宗先想到的,必不是这样仓促,也不会是这样的安排。
夫人,可不是个敏感的人,这事,是她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提醒的?
那两个大箱子……
还有,那个周嬷嬷,针线房是一件,放风筝落水的事,听古云姗说,夫人责备过她“不该送那不吉利的东西进来”,还有春俏的事,兰芷如今可是不尴不尬的闲在家里……
李小暖眉头皱了起来,冬末担忧的看着李小暖,想了想,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门口张望了下,回来坐到床边,又往前挪了挪,贴近李小暖,低声安慰道:
“姑娘也想开些,再怎么着,也不是过是个暖床的丫头,咱家规矩大,断没有爷们成亲前,屋里人怀孕生孩子的理儿,就是成了亲,也得等生了嫡长子,正妻点了头,才能让那些通房妾侍怀孕的呢!退一万步说,就是往后生了孩子,生了儿子,那又怎么样?!也不是过一个就是姨娘,那孩子说到哪里,也不过一个婢生子罢了!”
李小暖睁大眼睛,满眼惊讶的看着认真劝着自己的冬末,才恍过神来,一口口水呛进喉咙里,伏在床上又咳又笑了起来。
冬末忙伸手拍着李小暖的后背,嘟着嘴说道:
“我不过说点正理,怎么就惹姑娘笑成这样子?!”
李小暖笑够了,直起腰,看着冬末,郑重的说道:
“冬末,虽说古萧比我大着两岁,可我心里一直当他是弟弟一样看的,就象大姐姐、二姐姐对他一样,我可从来没打算嫁给他过!”
冬末轻轻咳了起来,半响才“哧哧”笑着说道:
“姑娘倒大方,这话,咳,竟这么,那个……”
“你说了那么一大通,难道不是这个意思的?”
冬末笑得眼睛眯成一线,连连点着头,“姑娘既然把话说到了这里,冬末也……直说,姑娘哪能不打算打掉的?姑娘今年十岁了,说起来倒是还小着呢,若是父母身边,象大小姐那样,再过三五年再想,也还绰绰有余呢!可姑娘是没人操心做主的!说起来,这满府里,姑娘能依靠的,不过就是老祖宗罢了,可老祖宗上了年纪了,这上了年纪的人,说不得哪天……我不是咒谁,人老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
李小暖轻轻拍了拍冬末的手,低声说道,冬末舒了口气,接着说道:
“姑娘的亲事,能赶早一天定下来,最好就赶早一天,以前我奶奶活着的时候,就经常说,她年纪大了,活过了今年,不知道能看到明天不能!”
李小暖眨了几个眼睛,拉着冬末的手,半响才低声叹息着说道:
“你说的对。”
冬末拉着李小暖的手,爱怜的说道:
“姑娘想想,姑娘虽说是古家的表小姐,可谁都知道,姑娘是没有娘家的人!姑娘这样的……身世,外头哪里找象少爷这样的家世人品去?再说,古家就现在,加上姑娘,统共也就六个主子,今年大小姐嫁了人,过一两年,二小姐再嫁了人,家里除了姑娘和少爷,可就是老祖宗和夫人两个了!外头哪有这样省心的人家去?就是那金家,也还有庶叔一大家子,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呢!”
李小暖听得有些傻了,呆怔怔的看着冬末,半响,才轻轻咳了一声,“咳,你都替我打算好了。”
“再说,少爷对你这样好,一口一个’暖暖你就得对’,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姑娘错过了,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一头倒在了松软的被子里,冬末伸手拉了小暖,盯着她说道:
“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姑娘可不能犯了糊涂!”
李小暖急忙点着头,“不糊涂不糊涂,冬末姐姐啊,这事,也由不得我呀,我说了不算,这事,得老祖宗和夫人做主,我再不糊涂,再想也没用不是?!”
“姑娘可不是那样任人摆布的人!老祖宗对姑娘多少好,冬末也看在眼里,这事,只要姑娘肯,必是成的!”
“冬末!”
李小暖无奈的摊着手,冬末固执的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姑娘只要想了,肯了,就必能想出法子来!”
“冬末,这事再不要提了,若是让人听到了,或是看出你这份心思来,可就是大事了!噢!”
李小暖仿佛想起什么来,急忙坐了起来,盯着冬末问道:
“那些婆子,说那些攀不攀高的,是见你们去了才说的?还是……”
冬末白了李小暖一眼,“看姑娘说的,若是见我们去了才说的,我不早和姑娘说了?那就是另一件大事了!姑娘也知道,大厨房的刘嬷嬷,和咱们一向交好,昨天上午粮铺里送了那些上好的黄糯米进来,刘嬷嬷想着姑娘最爱吃黄糯米粽子,就私下里裹了几只,昨天晚上闷了一夜,上午晾凉了,偷偷叫了我去拿粽子,我在后厨门后等着,才听到那些话的。”
李小暖舒了口气,看着冬末郑重的吩咐道:
“刚才说的话,以往再不能提起!想也不能再想!你只放心就是!”
冬末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推了推冬末,轻轻笑着说道:
“那粽子呢?你怎么不早和我说的?”
冬末失笑起来,李小暖推着她流着口水说道:
“我晚饭没吃饱,这会儿真饿了,我就吃一只,吃一只就好了!”
“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好黄糯米的东西,又难克化!”
“半只半只总行了呢?今天不吃,到明天就不新鲜了,不新鲜就不好吃了,白辜负了刘嬷嬷的心意可不好!就半只,好冬末,我饿了!”
冬末看着垂涎欲滴的李小暖,无奈的站起来,出去给李小暖剥粽子去了。
第七十一章 接不了的托付
李小暖定下心来,每天午后,就在瑞萱堂安安静静的抄经,帮李老夫人一本本整理誉抄着那些陈年旧账册子,若有空闲就到小佛堂后面的小园子里,看着那些花草生叶发芽,渐渐有了兴致,让人找了几个陶盆,移了几颗苗进去产,学着栽种照顾起后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来。
李老夫人非常满意李小暖的沉静淡然。
古萧从林先生处学了画回来,就先绕到瑞萱堂,陪李老夫人说上几句闲话,再去外书房看书写字去,来来回回,每次都捎带着李小暖带几张新学的字画,新找出来的有趣的书来,李老夫人兴致考察团勃勃的和李小暖一起看着古萧的字画和拿来的书。
周夫人带着满府的下人忙得一刻不停,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台州离上里镇不远,不过一天的水路,进了二月底,台州至上里镇之间,金家和古家几乎每天都有管事、婆子往来忙碌着。
吉日前两天,金家接嫁妆的船只就头尾相连着泊在了古府码头外,古家忙了在半天,将古云姗一百六十抬嫁妆送到了喜船上。
这半年多都挤得满满蔷薇院,一时空旷了下来,古云姗站在疏朗起来的院子里,转头看着宽敞青翠的院子,和游廊下红艳艳的灯笼,想了想,径直出了院门,往松风院走去,珍珠急忙叫着玉翠,提着灯笼,急急的跟了上去。
李小暖已经沐浴洗漱了,正歪在床上,悠闲的看着本书,听了兰初的禀报,急忙拖上鞋子,刚出了内室,古云姗就迎了进来,看着一身半旧家常睡衣裤的李小暖,笑着说道:
“外面天还凉着呢,赶紧到床上坐着去,别冻着,我不过一时无聊,过来找你说说闲话。”
古云姗说着,赵过李小暖,径直进了内室,李小暖笑着跟在古云姗后面进了内窒,冬末取了件半旧长袄给李小暖披上,李小暖重又坐到床上,半裹着被子,古云姗不客气的拖了个靠垫过来,也歪在了李小暖床上。
兰初泡了两杯淡茶端上来,放到了床前的高几上,古云姗挥了挥,“都下去吧,我们姐妹自在说话儿。”
冬末和兰初曲膝退了出去产,李小暖歪着头看着面色怅然的古云姗,静默着等她开口。
古云姗直起身子,取了杯茶喝了半口,又将杯子放了回去,转头看着李小暖问道:
“你今年十岁了?”
李小量体裁衣微微诧异着点了点头,古云姗叹了口气,“你比古萧还小着两岁,可若论懂事明白,连云欢出及不得你,有一回,我和老祖宗说人聪明不聪明的,老祖宗就说,这世间的聪明人多了去了,聪明到你想都想不到,若不是亲眼见了,断不肯相信真有那样的人。”
李小暖微笑着,谨慎的看着古云姗,古云姗上下打量着她,笑了起来,“我就说了你,结果老祖宗说,你算是个聪明的,不过,还算不得是那极聪明的!”
李小暖挑了挑眉稍,正要说话,古云姗抬手止住了她,笑盈盈的说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是这么说的的!我父亲,听说极小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神童,老祖宗养了这样的儿子,若不是极聪明的人,老祖宗自然是看不到眼里去的!”
“老祖宗怎么说?”
“孙嬷嬷在旁边笑得不行,只说我说得对,老祖宗只笑着没有说话,这事,说起来就怪了。”
李小暖疑惑的看着古云姗,古云姗邨了顿,抬眼看着李小暖,声音放低了下来,“古萧倒不笨,也还算聪明,可这聪明,只怕跟你都比不得,更别说象父亲那样了,父亲三元及第时,还没成亲呢!都说虎父无犬子,这事,还真是说不上来。”
李小暖惊讶着哭笑不得的看着古云姗,她在出嫁前夜,这么晚了,巴巴的跑到她这里,就为了感慨古萧没能深肖其父?!
古云姗自顾自的感慨了一会,才转过头,看着满脸古怪的李小暖问道:
“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古萧不象父亲那么聪明的?”
李小暖苦恼的皱着眉头,摊着手说道:
“第一,我觉得古萧比我聪明,第二,我又没见过古大人,怎么知道谁比谁聪明的?”
古云姗歪着头看着了小暖,叹了口气,点着李小暖的额头,恨恨的说道:
“你这个丫头,就是鬼得很,跟我也不肯说实话!哼!”
李小暖被她点得往后倒了过去,“大姐姐真是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攒足精神就会明天的婚礼,还有功夫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我可听孙嬷嬷说了,这婚礼上,新娘子穿戴的衣服首饰,足有十来斤呢!又是一天不能吃东西的!大姐姐难道就不操心操心这眼前的事?”
古云姗抬手重重的敲了下李小暖的额头,“大姐姐跟你说正事呢!”
李小暖抱着被子往后挪了挪,靠到了床栏上,打着呵欠说道:
“大姐姐说吧。”
古云姗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起来,连叹了几口气,才闷闷的说道:
“我就是有些不放心,唉,我也是个操心的命!要是象云欢那样,就知道悲风伤月,什么事都不上心,也就算了!”
李小暖微微直了身子,笑着说道:
“在大姐姐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有夫人,有老祖宗,古萧再过两年就长大了,大姐姐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祖宗年纪大了,母亲,唉,要是父亲还在母亲这样,自然是好的,可如今,若要让母亲象老祖宗那样,唉!”
古云姗又叹起气来,“偏偏古萧又不象父亲那样,是个聪明绝顶的,母亲的心思……唉!”
古云姗拧着眉头,不停的叹着气,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着古云姗,谨慎的沉默着,没有接话,古云姗揪着手里的帕子,靠到靠枕上,仰头看着账顶,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李小暖,郑重的说道:
“小暖,你!唉,你要是再大两岁就好了,有几件事,往后,你替大姐姐留心着,一件是云欢,云欢的心思,你也知道,她就是恋着京城,恋着姨母家,恋着……”
古云姗顿回了后面的话,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
“这事,我说了多少回,可云欢那性子,若不是自己醒转明白起来,任谁说多少话也没用!这一条,母亲和古萧也是一样!最是让人气恼!明明错着,偏偏还执拗着明白不过来!”
李小暖默然看着满脸恼恨的古云姗,这少年情怀,跟性子无关,哪个都是这样!
“我也探过母亲的话,虽说母亲和老祖宗也都有这意思,可姨母那一头,还说不准呢!就算是这事成了,云婚介不能这样由着自己性子,若是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自甘下贱的?!小暖,平时也就罢了,就是程恪到咱家来时,你一定留心着云欢,别让她做了傻事去!”
李小冐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古云姗,古云姗无奈的看着李小冐,低声说道:
“这事是难为你了,可这府里,除了你,我还能托付谁去?总不能托付给古萧吧?!”
李小暖眨了两下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古云姗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这是一,第二件,我走了,云欢只怕也没那份耐心管家里这些烦俗事,母亲……精力不济,老祖宗年纪又大了,平日里,你就多留心些,好些小事,该说的要说,该管的就管,若有不当,你就跟老祖宗或是云欢说,唉,云欢就是那个执拗性子不好,做事倒是明白的。”
李小暖怔怔的听着古云姗的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古云姗说得顺了,自顾自接着说道:
“还有一件,古萧,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就怕他象云欢那样,犯着拗脾气!母亲总念叨着,盼着他和父亲那样,三元及第,这三元及弟哪是那样容易的事?!几百年也不了一个呢!古家能有父亲一个三元及第,就是天大的福份了,再说,古萧又不象父亲那样,是个绝顶聪明的,唉,能求个一甲出身也就不错了,唉!”
古云姗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苦恼不已的接着说道:
“你的话,古萧最听的进去,你多劝着他,别把母亲的话太放在心上,母亲那些盼头……往后也就淡了。”
李小暖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让她劝着古萧别把夫人的话放在心上!这话古云姗能说,她李小暖说了,就是死罪!
唉,这大姐姐,什么都好,就是顺风顺水的大小姐做的惯了,不知道世间还有前思后想,左右衡量,小心翼翼着思量后,却半句话也不能说的境地。
古云姗看着李小暖,伸手拉了李小暖的手,郑重的说道:
“我都托付给你了,苦有什么你办不了的事,就让人捎信给我,听到没有?”
李小暖飞快的眨着眼睛,尴尬的笑着,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第七十二章 送嫁
轻轻咳了两声,李小暖直起上身,笑盈盈的看着古云姗说道:
“人家都说长姐如母,果真是这样,大姐姐一想着自己要出嫁了,心里不知道多少舍不得、多少放不下”
古云姗眼圈红了起来,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拉着古云姗的手,轻轻叹着气,接着说道:
“大姐姐心里难过舍不得,老祖宗、夫人、二姐姐和古萧还不知道怎么难过舍不得呢昨天古萧还红着眼睛和老祖宗说,担心大姐姐到婆家受气呢说往后要好好支撑起古家门户,不让大姐姐和二姐姐因为娘家没人,在婆家受了闲气去。”
李小暖笑了起来,不等古云姗说话,接着说道:
“老祖宗感动得不行,也笑得不行,说她自己就是没有娘家的,也没见就在古家受了什么气去的?”
古云姗怔了怔,“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大姐姐担心家里,家里人却又担心着大姐姐,大姐姐只管放心,家里有老祖宗、有夫人,老祖宗没有娘家,夫人可是有娘家的古家只会一天比一天好,倒是大姐姐嫁过去金家,那边一片生疏,还不知道有多少烦难事呢,大姐姐凡事自己当心些,婆家跟娘家肯定不一样。”
古云姗笑着点着头,“这还要你个小丫头嘱咐的?你说的也是,就不说汝南王府,就是镇宁侯府,也不是谁都能小瞧了去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接着古云姗的话意,慢慢将话题引开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李小暖就叫了珍珠进来,连劝带推的送古云姗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寅正时分,李小暖就被冬末叫起来,匆匆洗漱了,赶去了蔷薇院。
蔷薇院早就灯火通明着,古云欢已经坐在东厢,正慢慢喝着碗莲子茶,见李小暖进来,急忙放下碗,招手叫了李小暖坐到榻上,“你也是起来就赶过来了吧?你吃莲子茶还是红枣汤?”
“就莲子茶吧。”
李小暖笑着应着,转头找着古云姗,“大姐姐呢?”
“大姐姐在里头沐浴呢,周嬷嬷从京城请了几个侍候出嫁香汤的婆子,说是要洗上一个多时辰呢,刚进去没多大会儿,咱们慢慢等着吧。”
李小暖点了点头,脱了鞋子,和古云欢对面坐到榻上,小丫头送了碗热热的莲子茶进来,李小暖接过慢慢喝着,和古云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卯正刚过,周夫人扶着李老夫人进了蔷薇院,李小暖和古云欢急忙迎了出去,接了周夫人和李老夫人进来,在东厢榻上坐了,奉了茶上来,“去看看,大小姐沐浴好了没有?”
李老夫人笑着吩咐着翠莲,翠莲曲膝答应着,笑盈盈的往后面净房进去了,片刻功夫,翠莲转回来,笑着禀报着:
“好了,正穿衣服呢。”
说话间,仿佛比平时明艳了许多的古云姗穿着衬里的白绫衣裙,头发松松绾起,被珍珠等丫头和几个陌生婆子围绕着,转进了东厢。
周夫人眼里带着泪,满脸笑容的看着古云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李老夫人拉着周夫人坐到榻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和的安慰着她,“你看,云姗长大了,出嫁了,多好”
周夫人用力点着头,眼泪却扑簌簌落了下来,古云欢忙用帕子给母亲拭着眼泪,周夫人哽咽着说道:
“我这是高兴的,高兴的。”
李老夫人眼圈也红了起来,温和拍着周夫人的手,转头看着站在榻前,眼泪汪汪的古云姗,笑着说道:
“刚金家大管事过来禀报了,新郎倌的大船,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我已经让萧儿迎过去了,你呀,别忙着掉眼泪,赶紧妆扮起来,这到台州,可是要些时候的,不能误了吉时。”
珍珠和后面几个婆子急忙曲膝答应着,珍珠上前半步,扶着古云姗坐到屋子正中的梳妆台前,一个婆子上前几步,端庄的给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曲膝见了礼,才坐到古云姗对面的凳子上,取过粉盒,在古云姗脸上均匀的扑了层粉,捻起小丫头托盘中的红线,用牙咬着中间,两只手各掂一头,动作熟练而极有节奏感的给古云姗绞起脸来。
片刻功夫,古云姗脸上的白粉和细细的汗毛一起,褪得干干净净,皮肤微微泛着些红晕,仿佛瞬间羞涩起来。
婆子指挥着小丫头,用温水给古云姗净了面,取过碗新鲜的鸡蛋清,用手指沾着均匀的抹到了古云姗脸上。
蛋清一点点收干着,古云姗脸上紧绷着端坐在镜子前,两个婆子站在古云姗身后,一个为主,一个为辅,散开古云姗的头发,一边高声唱着喜歌,一边仔细的通了头发,绾起繁杂异常的发髻来。
周嬷嬷额角渗着汗,急步进来禀报着“新郎倌到了”时,古云姗也打扮停当,正举着双手站着,由几个婆子围着穿礼服。
李小暖好奇又伤感的看着渐渐喜庆起来的古云姗,她今年不过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呢可明年,说不定,她就有了孩子了,还是晚几年生孩子才好唉,她又错了,阿弥陀佛,明年的现在,就明年的现在,保佑古云姗明年的现在,就生个儿子出来……
回事的婆子渐渐挤满了院子,虽说古家低调着,几乎不让人知道古家大小姐的出嫁,也一再谢绝着要登门道贺的亲戚世交,可消息灵通的亲戚故交,送了添箱礼后,有些体贴着古家,不再登门送嫁,可有些,还是热情的赶了过来。
周夫人依依不舍的挪出蔷薇院,出去接待应酬那些热情登门送嫁的女眷去了。
不大会儿,古云姗打扮收拾停当,珠光宝气着,亭亭玉立的站在李老夫人面前,强忍着眼泪,端端正正的曲膝福了下去,李老夫人微微仰着头,忍回了眼泪,拉着古云姗,缓缓的交待道:
“你记着,嫁是归,不是去,往后,金家才是你的家,凡事以夫家为先,以夫君为重,要孝敬长辈,顺从夫君,不要记挂家里。”
古云姗重重点着头,眼泪一下子滑了下来,旁边紧跟着的中年妇人动作极其娴熟的用帕子替古云姗拭去眼泪,打开着粉盒,仔细看着古云姗脸上哪里需要补妆,李小暖轻轻笑了起来,推着古云欢惊叹道:
“我正琢磨着这喜娘是做什么用的,原来是专门擦眼泪补妆用的啊……”
古云欢正淌着眼泪,听了李小暖的惊叹,一下子笑出了声,古云姗嘟了嘟嘴,斜了李小暖一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李老夫人也笑了起来,扶着翠莲起身下了榻,牵着古云姗的手,众人跟着,一起往前院走去。
一片喧嚣热闹中,古云姗上了金家那艘雕梁画栋、大到只能缓缓倒出古府码头的喜船,在周夫人的泪眼朦胧中,渐行渐远。
古萧站在码头上,失落着怔怔的远望着喜船的远离,李小暖想了想,悄悄蹭到古萧身边,低低的说道:
“你扶夫人回去吧。”
古萧恍过神来,急忙点着头,转身走到周夫人身边,扶着她往回走去。
古萧和古云欢陪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送走了送嫁的亲友,又送李老夫人回到瑞萱堂歇息了,才各自回去。
周夫人扶着古萧回到澄心院,坐到东厢榻上,周夫人伤感的落起泪来,古萧侧着身子坐在榻沿上,担忧的看着周夫人安慰道:
“母亲放心,大姐夫肯定会好好对待大姐姐的。”
周夫人伸手揽过古萧,温和的抚着他的面颊,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要是你父亲还活着,看着云姗出嫁,该多高兴要是你父亲还在,云姗……何至于这么冷冷清清的出嫁?家里……何至于连半张帖子也不敢发的?”
古萧呆了呆,嗫哝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周夫人挥手斥退了屋里侍立着的丫头婆子,揽着古萧,渐渐哭出了声,“云姗多少委屈就这样冷清着就嫁了金家……金家那样的家世若是在京城,这样的人家,就这样的人家……可怜我的云姗”
周夫人压抑着哭泣起来,古萧用衣袖给周夫人拭着眼泪,也跟着垂起泪来,“母亲,母亲……”
周夫人哭了一会儿,才慢慢止住悲声,红着眼睛看着古萧说道:
“萧儿,你可要争气可要给母亲争口气当年你父亲三元及第,一举成名,你是他唯一的骨血,虎父无犬子,你纵不能三元及第,也要给母亲考个状元回来,替母亲争回这口气”
古萧急忙重重的点着头,“母亲放心,我一定好好念书,考个状元回来,给母亲争口气”
周夫人长长的叹着气,揽着古萧,又落起泪来,“你父亲的……且不说他,咱们从京城回到这样的乡下,当初,咱们周家、咱们古家在京城,是何等荣耀繁华萧儿,萧儿,古家就靠你了,母亲就指望你了,你要争气咱们京城的大宅,咱们早晚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古萧不停的点着头,周夫人低下头,盯着古萧说道:
“萧儿,你要用心那些画,那些没用的东西,就丢开吧,你父亲十三岁就中了解元,你今年十二岁了,明年,你要给母亲考个解元回来”
第七十三章 痛心
古萧怔了怔,重重的咽了口口水,看着周夫人,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周夫人盯着古萧说道:“萧儿,你答应母亲,不要分心!不要在那些没用的东西上分心!好好念书做文章!”
古萧眼泪涌了出来,张着嘴,想答应却又不甘心,周夫人急切着声音尖利了起来,“萧儿!母亲的话,你听到没有?”
古萧身子抖动了下,满眼是泪的点着头,半晌才说出话来,“我听到了,母亲,我……知道了,那画……那画!”
“那画,不要再画了,那些没用的东西,花那些功夫学它做什么?萧儿,你今年十二了,该懂事了!”
古萧闭着眼睛点着头,艰难的答应着:“好,我知道了,母亲,我……不学了!”
周夫人微微舒了口气,重重的叹了口气,用帕子拭着古萧脸上的泪水,“萧儿,母亲都是为了你好,等你长大了,就能体会到母亲的苦心了。”
“母亲,老祖宗说……画画,也有用。”
古萧声音含糊着,低低的分辩道,周夫人眉头挑了挑,闷闷的“哼”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才盯着古萧说道:“老祖宗年纪大了,又伤透了心,只盼着你平安二字罢了,若是依着老祖宗的意思,这科举都不让你考呢!母亲若是让你事事照着老祖宗的想头,岂不是要毁了你去?!”
古萧一时呆住了,怔怔的看着母亲,犹豫着说不出话来,周夫人叹了口气,盯着古萧问道:“那画有用,你说,是乡试用得着?还是省试上用得着?皇上殿试,你画幅画行不行?自古以来,那人的才华,一提起来不都是诗字文章的?可有人因着画几笔画,就成就了高官显位的?那画,就是画得再好,也不过一个画匠罢了,何曾上得过台面?!”
古萧眨着眼睛,怔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周夫人缓了口气,伸手温和的抚着古萧的面颊,“萧儿,古家只有你了,你要重振家门,那些闲情逸致的东西,先丢开去,等你功成名就了,想做什么不成的?母亲的盼头都在你身上,云姗……唉,母亲对不起她,可云欢不能再耽误了,只有你争气,你二姐姐才能求个好姻缘,萧儿,你要争气,要争气啊!”
古萧眼睛中闪过丝茫然,重重的不停的点着头,周夫人微微露出丝欣慰的笑容,用帕子仔细拭了古萧脸上的泪痕,叫了丫头进来,侍候着古萧净了面,又让人送了碗燕窝粥来,看着古萧吃了,才吩咐婆子小心侍候着古萧回去梧桐院安歇去了。
因着古云姗的出嫁,古萧也停了几天课,直到古云姗回门礼后,古萧才重又开始上课。
中午吃了饭,古萧微微垂着头坐在李老夫人身边,手里无意识的转着杯子,李老夫人微策低着头,笑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温和的说道:“你不赶紧去林先生那里学画,在这里发什么呆呢?又想你大姐姐了?”
“噢!”
古萧急忙抬起头,点了点头,又急忙摇着头说道,“不是,老祖宗,我!”
古萧硬生生顿回了后面的话,转头看着正盯着他的周夫人,慢慢垂下眼帘,转过头,低声说道:“老祖宗,以前是我不懂事,不想着好好念书,一定要学什么画啊什么的,耽误了不少辰光,如今我大了,知道了,那画,我不想再学了,往后我要专心念书,过几年,也象父亲那样,给老祖宗捧个三元及第回来。”
李小暖猛的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古萧,又急忙转头看着满脸欣慰的周夫人,张了张嘴,到嘴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猛的转过头,眼睛里闪过丝厉色,盯着满脸喜色的周夫人,嘴唇抖动了几下,又紧紧抿了起来,上身端直着,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利之气来。
古萧轻轻畏缩了下,胆怯的拉了拉李老夫人,低声说道:“老祖宗,我是不是说错了?”
李老夫人低头看着微微有些胆怯和畏缩的古萧,转头看着周夫人,苦笑中带着讥笑,慢腾腾的说道:“萧儿,老祖宗不过是有些意外,就吓着你了?照着你母亲的期许,往后你若是天天随王伴驾的,岂不是日日都要担惊受怕了?”
古萧眼睛里闪过丝茫然,仰头看着李老夫人,顺着李老夫人的视线又看向和他一样茫然着的周夫人,李老夫人一瞬间仿佛泄了气一般,上身委顿了下来,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你既然下了决心,就随你吧。”
周夫人舒了口气,古萧耸拉着肩膀,有些丧气的点了点头,李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目光缓和着,从古萧移到周夫人身上,想了想,郑重的交待道:“萧儿,你听着,自古以来,这科举,讲究的是天时、
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中举的人,除了才气,还要时运,就说你那先生,才高八斗,你父亲比他都不如,可就是时运不济,到如今,也不过一个贡生!这才气中,天赋和努力五五对半,至于时运,全系于天!人力半分也及不得!萧儿,不要期许过高,万事随缘随命,是你的,别人夺也夺不去,不是你的,你头悬梁椎刺骨,也是没有半分用处!你可明白?”
古萧想了想,点了点头,周夫人拧着眉头想了想,笑着说道:“书上那些个圣贤苦学的故事,不都是说的苦学成才的?”
“圣贤苦学,是成了圣贤,成了学问大家!你说说,那些个苦学而成的圣贤大家,哪一个一下场,就三元及第的?别说三元及第,能中了举的又有几个?做学问和科举,不一样!”
李老夫人“哼”了一声,语气严厉起来,周夫人呆了呆,立即收了声,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李老夫人眯着眼睛扫了眼周夫人,不再理会她,只转过头,捏着古萧的肩膀交待道:“有句话你记着,尽人力,听天命!凡事顺其自然,不能枉求强求!”
古萧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李老夫人掩饰不住眼里的失望,闭了闭眼睛,挥了挥手打发着众人,“萧儿既然下了决心,不再学画,明天就送林先生回去吧。你们下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
古萧担忧的看着李老夫人,“老祖宗,我给您捶一捶?”
李老夫人脸色温和下来,满眼慈爱的看着古萧,伸手抚着他的面颊,缓声说道:“老祖宗没事,我的萧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菩萨会保佑你,保佑古家,你去吧,今天再去跟林先生上一课,也跟林先生告个别,这两年,多亏他这么尽心尽力的教导你。”
古萧急忙点着头,起身告着退,“那孙儿先下去了,我下了课再过来看老祖宗。”
李老夫人笑着点着头,看着古萧和周夫人告退出去了,才慢慢敛了脸上的笑容。
李小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心的看着李老夫人的脸色,李老夫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抬起手叫着李小暖,“来,小暖扶我起来,到后面佛堂,该做功课去了。”
李小暖忙笑着上前,小心的扶起李老夫人,缓步往后面小佛堂走去。
李小暖跪在李老夫人身后,听着她念完了一遍心经,上前扶了她起来,坐到东厢榻上,李老夫人转头看着李小暖,想了想,笑着说道:“萧儿他爹,十三岁那年就中了解元,隔年的省试,萧儿他爹自觉把握不够,就没去应试,三年后才去考的省试,中了会元,紧接着殿试,又中了状无,三元及第,轰动天下时,也不过十八岁,连亲事还没定下呢。”
李小暖凝神听着李老夫人平淡中带着无限傲然的述说。
“若不是这样,镇宁候爷的嫡女,汝南王妃嫡亲的妹子,怎么会下嫁到咱们古家?”
李老夫人猛然顿住了话头,深汲了几口气,闭了闭眼睛,有些颓然的低声说道:“福祸,都是连在一处的!”
李老夫人转头看着窗外,沉默着没再说话,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着李老夫人,十八岁的三元及第,那份荣耀和光辉,古往今来,亲身经历过、荣耀过的,大约也就是眼前这位老人了,那第二人,纵是有,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后的事了。
李老夫人突然重重的叹息着,转过头看着李小暖,眼神温和着微笑起来,“小暖,老祖宗疼爱你这份聪明倒在其次,你年纪小小,就懂得顺天应时,这份看得开,才最难得!”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老夫人笑着抚着她的发髻,“老祖宗年轻时,可没你这份恬淡,不过,你这是天生的,不一样,任谁都比不得,也怪不得唯心大师肯守着你念一天的心经!这些,都是你的福份!”
李小暖想了想,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不记得大师了,老祖宗这样疼爱我,这才是我的福份呢。”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搂了搂李小暖,怜惜的低声夸奖道:“你是个好孩子,难得的好孩子。”
第七十四章 管理
李小暖乖巧的依偎在李老夫人怀里,沉默着没有说话,李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几口气,声音低落的说道:
“萧儿一心要上进,唉,总是好事,是好事,这也不知道是他的福祉还是....唉,这人的命,谁知道呢!古家就剩他一根独苗,我盼着他平平安安、做个富闲散人。图个一辈子舒服自在的也就是了。唉!咱家根基浅,靠别人,靠镇宁侯府,靠汝南王府。谁能靠的住?!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李老夫人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着.李小暖身子微微有些僵硬起来.
这样的话,她是要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呢?
李老夫人沉默下来,半响,有种中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顺天应时,老祖宗也得学着看开些.这天下的事.不做着试试,谁能知道行还是不行?这人,还是得看命!”
李小暖心底微松,沉默着靠着李老夫人.对于古萧.只怕李老夫人自己也是矛盾重重,既然知道他资质平庸.可心地处到底还是存着一丝盼望,盼着那命,盼着古萧的富贵荣华命。
晚上,李小暖心事心事重重的外在床上上,心思总也集中不到书上去。
对于古萧 周老夫人是渴望 李老夫人清楚着 明白着 却又记了一线希冀在所谓的命上 唉这科举一定是比高考难得多了
古萧考个贡生大约没问题要是中举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中举那?这中间的玄机和难易 她一无所知李小暖翻倒在松软的被子上 把书扔到一边 仰头看着凌霄枝蔓的帐顶 呆呆出了神。
隔了几天,林老先生收拾了行李 辞了行回去了 古萧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沉稳起来了 话也少了许多
几乎每天念书到很晚 周夫人满脸掩饰不住的骄傲和喜色 李老夫人犹豫着 沉默了下来 只吩咐瑞宣堂小厨房 煤田编者华阳做着汤水点心到外书房和梧桐院子
李小暖更加沉默静谧起来 每天除了在松风院做针线 也就是到瑞宣堂抄经 整理那些旧账册子 空了
就在后面院子里养花种树。
空闲的时候多了 书也看得越发越快了起来 外书房的书 她愿意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 李小暖找了机会
借着看人理书 去了趟薇书楼 取了几本书回来 婆子禀报了李老妇人 李老妇人沉默了半晌 轻轻
叹息着 吩咐婆子由她去着看去 李小暖隔个十天半个月的去一趟薇书楼 还书借书
古云姗出嫁后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压到了古云欢头上 古云欢强耐着性子管了大半个月 就烦躁起来
婆子回事 一言不对 就能惹得他大发雷霆 一时间 管事婆子们苦恼着人人自危起来
古云欢更加苦恼 这多如牛毛的繁琐事 没完没了 要管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推吧 古云姗出嫁了 老祖宗年纪大了
已经好多年不管家务事 母亲 唉 以往在京城的时候 母亲每天早已晚睡 管家理事 渐渐妥当 可如今心绪不宁 精神竟是一天不如一天 比奇她更懒怠理会这些烦琐家务 推给母亲
到底不忍心
小暖?古云欢挑着眉稍得意起来 小暖最合适不过 反正....
她管了最合适不过!
隔天 古云欢找了机会 缠着李老妇人 只说自己一个人管事 实在顾不过来 一定要小暖过去帮衬一二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 仔细想了想 慢慢点了点头 笑盈盈的说道:
“也好,小暖虽说还小些 可也该学这管家理事了 要不再过两年等你出嫁了 萧儿又不到成亲的年纪
还不能娶个媳妇进门 家里岂不是立时乱了套?!先让小暖先跟你学着 等你出嫁了 小暖就能接着管两年 等萧儿媳妇进门 也就能接上了”
古云欢眼睛亮亮的 羞涩着高兴着 笑颜如花
李老夫人怜爱的拍了拍古云欢的肩 笑着说到:
“这是 还得和你母亲商量了才行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
隔天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说了 周夫人并不在意这事 立即就答应了
李老妇人叫了小暖 嘱咐了她几句 就吩咐她从第二天起每天和古云欢一起到翠薇厅学着管家理事去
李小暖苦恼万分,又打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推辞掉,她这样的身份处境,凡事都要万分低调着才好,哪里能在这府里指手划脚,管家理事的?周夫人想不到这个,难道李老夫人也想不到不成?
晚上,李小暖沐浴洗漱了,只留了冬末和兰初,苦恼的说了李老夫人的吩咐,冬末高高挑着眉头,一时呆怔住了,兰初呆中的眨了几下眼睛,想了想,笑着说道:
“我倒觉得是好事呢!”
“什么好事?!这中间哪有好事?”
李小暖郁闷的说道,冬末恍过神来,想了想,看着兰初点着头说道:
“兰初说得对,也不见得就真难做到哪里去。”
李小暖想了想,看着两人没说话,冬末侧着身子坐到床沿上,李小暖示意兰初坐到床前圆凳上,兰初看了看冬末,又转头看着李小暖说道:
“姑娘,你想想,大家的姑娘,稍大些,除了学些针线厨艺,最要紧的,就是要学会管家理事,这一年三节,婚丧嫁娶,长幼嫡庶的,中间多少讲究,多少规矩呢!若不跟着学个三年五年的,哪里弄得清楚?姑娘趁着这会儿,多学些东西,往后,不管嫁到什么样的人家,也都能就会得来了。”
李小暖哀叹着往后倒去,用手掩着脸说道:
“我哪里管得了往后,我只想着明天,想着后天,想着接了这差使,往后得有多少烦难,多少难为、多少闲气生!”
冬末笑着看着李小暖说道:
“姑娘就算不管这差使,也一样有那些烦难,难为和闲气生着!”
李小暖坐直身子,看着冬末,认真的说道:
“冬末姐姐,我现在,至少,没生过什么闲气,若是接了这差使,就是再豁达,想得再明白,可当在事中,这口闲气总是要生一生,烦难些,苦些累些,清苦些,我都不在乎,可就是不愿意惹闲气!”
“姑娘再怎么说,老祖宗已经吩咐下来了,姑娘也没法子了不是?”
冬末摊着手说道,李小暖窒了窒,苦着脸,肩膀耸拉了下来,“那姑娘就别多叹气了,有这精神,还是好好打点打点哪能少生点闲气吧。”
李小暖垂着头,无力的点了几下头,“冬末姐姐你说得对,我今天累了,明天再打点吧。”
冬末抿嘴笑了起来,斜睇着李小暖,笑盈盈的打趣道:
“姑娘在这几烦恼,我看哪,那些个以为大小姐出了嫁,往后就能偷奸耍滑的,还会儿才该烦恼着呢!”
兰初赞同的点着头,想了想,低声说道:
“姑娘可要留心些周嬷嬷,凡事小心,别让她抓了把柄去。”
李小暖皱着眉头,重重的叹了口气,周嬷嬷这事,真是一路无妄之灾到现在,冬末脸上微微掠过丝懊恼,李小暖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兰初说的是,凡事多小心些总不为过,周嬷嬷跟咱们院子,八字犯冲,也是没法子的事,往后,能解便解,不能解就随她去,咱们虽说不能怎么着她,可她也没法子怎么着咱们不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冬末点了点头,兰初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吐了吐舌头,李小暖伸着胳膊倒到床上,又叹了口气。
“好了,我今天不想看书了,我要睡了,唉!”
冬末和兰初笑着起身,侍候着李小暖睡好,仔细盖了被子,放下账子,吹熄了灯,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李小暖闭着眼睛,听着两人出去 ,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账子顶,怔怔的想出了神。
她到这个世间,仿佛一眨眼,已经四年过去了,小暖十岁了,再过六七年,最多七八年,她就得嫁为人妻,然后过个一年两年的,就要为人母了,她要为人妻,为人母了!
李小暖莫名的有些激动真情为,她曾经那么努力的想要为人妻,为人母,唉,到这里,就要是补偿她这个的么?
李小暖眼睛亮闪微笑起来,她要好好打算,好好想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人,不要显贵,显贵之家她攀不上,那显贵的日子也非她所愿,不要太富贵,钱不是越多越好,够用就是最好!
这个世间,嫁人就是嫁给那个家,嗯,要找个和睦温暖的人家,婆婆要慈爱,公公要大智若愚,要会装糊涂,有小姑小叔子也行,不过一定要可爱,丈夫嘛,一定要忠厚,但不能傻,要专一,要知道疼人……
李小暖兴奋的盘算着,就嫁在这上里镇好了,她喜欢这里,静谧富足的水乡小镇,如画中一般美丽着。
在这样的镇子里,做一个美丽温婉的妻子,李小暖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嗯,就这样。
第七十五章 学步
第二天一早 李小暖刚起来洗漱了 古云欢就打发小丫头过来 笑嘻嘻的禀报道:
“表小姐 我们姑娘差我过来说一声 让表小姐别忘了今儿要过去翠薇厅听事儿.”
李小暖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闷闷的点头答应着 打发了小丫头回去 带着兰初 去瑞宣堂请安去了
吃了饭 周夫人温和的交待着李小暖,“别怕你先跟云欢学学 前些日子 怕云欢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已经大发了周嬷嬷每日过去帮衬着
如今海事让她每天过去着 府里的规矩旧倒 她都熟 你们两个若有什么不明白的 问她就是 ”
李小暖急忙站起来 恭敬地垂手听着 屈膝答应了 又辞了李老夫人才和古云欢一起 往翠薇厅去了
翠薇厅榻上 原来古云姗的位置坐了古云欢 李小暖坐在古云欢原来的位置上 瞟了眼腰背直挺的站在古云欢旁边的周嬷嬷
周嬷嬷神情依旧端庄着 脸上仿佛带着丝阴沉 仿佛没看到坐在旁边的李小
暖
婆子一个接着一个 小心翼翼的上前回着事 古云欢接了账目明细 转手就塞给李小暖
“小暖你对对这数目 ”
李小暖接过一张张账目 核对好数目 又吩咐兰初取了历年账册子过来 再对上一遍 核清除出入 才点着头或摇着头
将账目明细交给古云欢
周嬷嬷目光阴沉的盯着一张张仔细核对着的数目 比照着旧例的李小暖看了一会儿 才转过眼神 一个个扫过垂手侍立着等着回话的婆子
管事婆子呈了厨房采办单子 禀报着下个月的米菜等各项用度
李小暖按过古云欢递过来的单子 核对了数目 又去了账册子核对了 微微皱起眉头 转头看着古云欢说道:
“二姐姐 大姐姐上个月出嫁 这个月林先生也辞馆回去了 这碧梗什么的 用度道还和从前一样 ”
古云欢转眼看着管事婆子 婆子飞快的瞄了周嬷嬷一眼 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这做菜做饭的 哪能可这头做帽子的?总要留出些富余来 不能委屈了各院大小主子不是?!”
李小暖看着她,笑着只不说话,只歪着头看着古云欢,古云欢脸色沉了下来,把账目单子重重的掷到了地上,盯着婆子,恼怒的问道:
“那姐姐出嫁前,你们都是可着头做的帽子?!府里统总七八个主子,如今去了两个人的份例,这数目字竟不用动!是从前克扣了哪个?还是如今死撑着做帽子的?”
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周嬷嬷动了动,笑着说道:
“二小姐且静静心,我倒隐隐约约听厨房的人说过几次,各院多多少少都抱怨过厨房送的饭菜总是不怎么够。”
眉梢挑着起来,转身看着周嬷嬷正要说话,周嬷嬷急忙笑着接着说道:
“厨房送的饭菜,主子们吃必定是有余的,只是咱们府里一向待下宽厚,主子身边贴身侍候的丫头们,多事和主子们一处吃些,来来回回,难免就不够了,如今府里也不少这些小钱,就宽厚些,也是咱们府上的风范。”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周嬷嬷,又转眼看着古云欢,古云欢脸色阴沉着看着周嬷嬷,侍琴看了眼捧画,转头看着周嬷嬷说道:
“嬷嬷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院子里,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姑娘有姑娘的份例,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份例,你去问问大厨房,我们这些个人,那一顿没到大厨房去吃的?嬷嬷总不会说我们都是要吃了两遍的吧?”
李小暖面无表情的垂下了眼帘,兰初看着李小暖,也跟着低眉顺目,安静的垂手侍立着。
古云欢挑着眉梢,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嬷嬷,周嬷嬷尴尬着,有些恼怒起来,古云欢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转过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咱们府上这个风范,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从前姐姐在家时,她那里咱们去得多,我可从来没看到珍珠、玉翠她们跟着姐姐吃过饭,我这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你们松风院呢?冬末和你一处吃饭的?”
李小暖笑着摇着头。
“除了病着的那一阵子,我都是在瑞萱堂吃饭的。”
古云欢转过头看着周嬷嬷,慢腾腾的说道:
“这府里,我和姐姐都是刻薄的,没你说的这宽厚规矩,小暖和古萧一向是在萱瑞堂吃饭的,我倒不知道,你说的这个惯例,是哪个院子里的?“
周嬷嬷脸色紫涨起来,呆怔了半响,紧紧抿着嘴,不再说话,古云欢笑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盯着俯首伏在地上的婆子吩咐道:
“你回去对对清楚再来。”
婆子急忙磕了个头,拣起地上的账目单子,小心的退了出去。
李小暖端着杯子慢慢喝着茶,瞄着脸色青紫的周嬷嬷,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李小暖苦恼着忙碌起来,每天早上去瑞萱堂请了安,就直接可古云欢一处到翠薇厅听婆子们回事,这家务,不管不知道,管起来,大大小小的琐碎事,一件接一件,一点也不轻松。
从翠薇厅回来,换了衣服,就得去瑞萱堂,吃了饭,陪着李老夫人到后面小佛堂,抄一会儿经,然后就是整理那些旧册子、旧日文书、往来信札,诸如此类的故纸堆。
也就是晚上吃了饭回到松风院,还能看上一两个时辰的书,李小暖哀叹着调整着自己的节奏,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安排自己的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呢?
今年里,李小暖的身量长得快了起来,也比往年显得更消瘦了些,李老夫人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灵秀漂亮的李小暖,越发怜爱起来,只要见到时新些的衣服样子,就吩咐人做了给李小暖和古云欢两人穿,这一春一夏,两人的衣服足足比份例多出好几倍去。
过了端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李老夫人午睡的时候稍长了些,李小暖抄完经有些空闲,就跟古萧打听了陈先生正在教授的书和文章,找出来跟着看了起来。
李小暖郁闷着放下手里的文集,看这样子,陈先生是打算让古萧明年就下场考试了,古萧的文也和他的人一样,敦厚有余,灵性不足,要学钱继元这样的文风,只怕有心无力。
李小暖站起来,走到北面窗下,透过绡纱窗,看着后院郁郁葱葱的花草枝蔓,自己这样的想法,要不要和李老夫人去说?
正怔怔的发着呆,翠莲进了厢房,笑着招呼道:“表小姐,老祖宗醒了。”
李小暖急忙转过身,笑着谢了翠莲,急步进了东面厢房。
李老夫人正净着面,李小暖忙上前接过靶镜捧着,侍候着李老夫人净了面,秋实捧了茶上来,李小暖接过给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接过,慢慢喝了两口,看着李小暖,笑着问道:“又看了萧儿的文章呢?”
“嗯!”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犹豫着看着李老夫人问道:“老祖宗知道一个叫钱继远的人吗?”
“知道!那是咱们两浙路现任学政,是个大才子!”
“嗯!”
李小暖赞同的重重点着头。“前几天古萧说陈先生让他好好研读钱先生的文章,我就找来看了几篇,真是好文章!用司遣句,瑰丽异常,处处与从不同,奇峰迭出,文章看得人惊心动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写出来的,那些词句、那个意境,怎么想到的呢?”
李小暖重重的感慨着,李老夫人笑了起来,点着头说道。“这钱继远是萧儿他爹后面一科探花郎,京城世家子弟,没中举前,在京城就极有名声,才情高脾气古怪,目无下尘,他能看得入眼的人可不多,倒是到咱们府上拜会过萧儿他爹”
李小暖挑着眉梢,笑了起来。
“那明年古萧若是下场应试,说不定他能青眼相加,照应一二呢!”
李老夫人顿了顿,微微拧着眉头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这钱继远做学政,风评一向不大好,他脾气太过古怪了些,只肯取合了自己口味的文章,那些四平八稳、中规中矩的文章,他一向看不入眼。”
小暖忧心忡忡的看着李老夫人说道:“老祖宗,古萧的文章,就是四平八稳,中规中矩,若是这样,岂不是要吃了大亏了?陈先生让他看钱先生的文集,是不是想让他学着些这样的文风?”
小暖轻轻摇着头,接着说道:“老祖宗,钱先生这样的文章,没人能学得了的!”
李老夫人眉头拧了起来,仔细思量了半晌,转过头,看着李小暖说道:“你担忧的极是,萧儿过于敦厚,这样奇诡的文章,他学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