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18

闲听落花: 花开春暖 126-135

第一二六章 定心

李小暖带着兰处,沿着隐约可见的林中小径,往林子深处走去。
已是暮春时节,林中春意盎然,处处绽放着饱满的生机,松鼠成群结对的在树上欢快的跳下跃下,偶尔还能看到几只小小的金丝猴从枝头一跃而过,无数羽毛鲜艳明丽的鸟儿婉转的唱着歌,在林中翻飞穿越着。
李小暖也被满满的春意感染着,心里雀跃着欢快起来,和兰初指点着闲花春草,说说笑笑,慢慢往唯心大师的院落逛过去。
到了院门口,两人推门进去,兰初转进了旁边门房里等着,李小暖穿过几道院子,径直往正院走去。
正院里,中年僧人微笑着迎来出来,双手合十见了礼,掀起正屋帘子,让着李小暖进了正屋。唯心大师跌坐在佛像前的金丝蒲团上,节奏缓慢的敲着木鱼,正喃喃念着经,李小暖踮着脚尖,走了几步,在大师深后的蒲团上轻手轻脚的坐下来,学着大师盘膝跌坐着,双手合十,垂着眼帘,听着大师绵长悠然的诵经声。
过了小半个时辰,大师诵好了经,缓缓站起来,转身看着弯着腰,苦恼的拍着小腿的李小暖,微笑着挥了挥手,“进来喝茶。”
李小暖又拍了几下小腿,感觉腿上的麻木好些了,才慢慢的走到东厢窗下,侧着身子坐到塌沿上。
唯心大师也不多管她,看着中年僧人放好了茶具,动作舒缓的分起茶来。
李小暖歪着头,专心的看着他从茶罐里取了两银匙茶末,轻轻倒进仿佛透明的白玉杯子里,拎起红泥小炉上小小的银水壶,一边缓缓的往杯子里注水,一边用细长的青玉匙或快或慢的搅动着杯子里的茶末,片刻功夫,茶叶末就在水面上分出浓淡,浮现出一副夜风吹拂,疏星朗月的图画来。
唯心大师满意的看着杯子,轻轻推到了李小暖面前,李小暖满脸赞叹的欣赏着杯子里的图画,笑着问道:“大师昨天夜里赏月去了?”
唯心大师笑着点了点头,又分了杯茶,端起来慢慢品了两口,招手示意着李小暖,李小暖看着杯子里渐渐变化着沉淀下去的茶叶末,笑着说道:
“这样的好看的茶,哪里忍心喝,我还是等这幅画沉淀下去再喝吧。”
唯心大师看着李小暖,笑着摇了摇头,温和地说道:
“跟我学分茶吧。”
李小暖坚定的摇着头,“我还是喜欢喝茶叶,好好的茶叶非得磨成这样的末末,真让人想不通!”
唯心大师放下手里的杯子,盯着李小暖看了半响,才慢吞吞的说道:
“如今京城的名门望族之家,都盛行这分茶之艺,你往后总要侍奉公婆丈夫,主持中馈,这也是姑娘家要学会的技艺。”
李小暖抬头看着唯心大师,想了想,摇了摇头,笑盈盈的说道:
“我知道大师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又不想嫁到那些名门望族、朱门绣户中去,就算是我想嫁,也够不上不是,再说,我也学不会,看了这么多回,也没看不明白,大师就那么搅来搅去,怎么就能搅出字啊画的,真是神奇!”
唯心大师盯着李小暖看了半响,抬了抬眉梢笑了起来,端起杯子喝光了茶,起身说道:
“陪我到后头园子里走走去。”
李小暖答应着,跳下塌,和唯心大师一处,往后头院子里走去。

程洛和周景然守在树林处,从早上守到正午,也没看到李小暖的影子,程洛焦急的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着,渐渐不耐烦起来,转头吩咐着洛川,“去院子里瞧瞧,看人回来了没有。”
洛川硬着头皮答应着,往李小暖居住的院落掠去,这大白天的,闯人门户,唉!
不大会儿,洛川回来禀报道:
“回两位爷,没有回去。”
程洛拧着眉头,又遣人道福音寺和附近仔细找了一遍,也没见到人,和周景然面面相对着,一时困惑起来,周景然皱着眉头,用扇子轻轻敲着手掌,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难道真是去见大师了?”
程洛迟疑着问道,周景然摊着手说道:
“我哪里知道,刚刚空秀不是说,大师有云游去了。”
“那是大师不想见你!”
程洛没好气的说道,周景然站起来转了两圈,看着程洛说道: “这都正午了,先回去吃饭吧,让人在这里守着,有什么动静赶紧禀报了就是。”
程洛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我不饿,吃不下东西,再说,等人禀报了再赶过来,人早进到院子里了!”
周景然哭笑不得起来,想再劝程洛,见他满脸固执着,没半分商量的样子,只好叹着气说道:
"好好好,我就陪你在这儿守着。"
说着,转身吩咐清平,“去,让人把饭菜送过来,爷今天就在这里赏景吃饭了。”
清平答应着,转身去叫饭菜了。
两人吃了饭,程洛越来越不耐烦起来,隔个半刻钟一刻钟的,就让洛川去李小暖居住的院子看一看回来了没有。
直到临近末末,才远远看见李小暖带着兰初,从林子深处走出来。
周景然急忙拉着程洛随在树后,看着两人缓步走过,从院子角门处进去,才从树后出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发起怔来。
“真是去见大师了,她和大师什么时候认识的?”
周景然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洛问道,程洛摊着手,同样茫然的看着周景然,周景然用扇子轻轻敲着额头,来回踱着步,突然顿住脚步,看着程洛说道:
“走!去找空秀,他肯定知道!
程恪连连点着头,两人急步往福音寺后的方丈室走去。

进了四月,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汝南王妃的身子也渐渐好起来。
这天一大早,汝南王妃收拾停当,上车往宫里求见程贵妃去了。
到了宫门口,递了牌子,不大会儿,程贵妃宫里的小太监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引着汝南王妃往蕴翠宫进去了。
汝南王妃见了礼,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刚说了几句话,眼泪就涌了出来,“……娘娘您看看,这可怎么好?就这样三番四次的见不到人!照理说,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不是父母看好了,说定了就定了的?可偏偏这孩子,就跟人家不一样,这死犟筋性子,我和王爷竟扭不过他去。”
汝南王妃用帕子抹起眼泪来,程贵妃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汝南王妃疑惑的说道:
“年前议亲姚家时,不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恪儿是不是还想着姚家姑娘?若是这样,就再托人去一趟姚家,定了这门亲事就是,那姚家始娘虽说平常些,倒也过得去,你也别太挑别了。”
“娘娘不知道,姚家这门亲事,也是他犟着头,非退不可才退了的。”
程贵妃惊讶起来,皱着眉头,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究竟来,汝南王妃泪眼汪汪的看着程贵妃,接着说道:
“我这趟来,就是想求着娘娘,请娘娘给挑户人家,求皇上下道赐婚的旨意,也好让他早点成了家,有个子嗣。”
程贵妃仔细想了想,看着汝南王妃说道:
“小恪那样的倔脾气,只怕……求皇上下道旨容易,可万一他拧了筋,就算你强压着他成了亲,还能压着他圆房不成?这事,你也别急,我来想想法子。”
程贵妃沉吟了片刻,才笑着说道:
“要不,端午节时,让他过来帮我招呼招呼客人,我也劝劝他,那许多闺秀中,他总能挑个中意的姑娘出来,不管他挑了谁家姑娘,你只管答应下来,别多计较就是了。
汝南王妃舒了口气,眉开眼的连声谢着程贵妃,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送走了汝南王妃,程贵妃歪在榻上,思量了半晌,遣人去请了景王进来说话。
景王陪着程贵妃说了大半天的话,拧着眉头出了宫门,回到景王府,在大门口下了车,一路思量着慢慢晃进了内书房,和程恪咬着耳朵,直商量了大半天。

当天晚上的汝南王府青涧院,乱成一团。
程恪喝得醉熏熏的回到青涧院,梨蕊忙带着几个丫头接了进去,一个丫头正要上前侍候他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却被他一脚踢了出去,梨蕊唬得发着抖,一时呆住了。
程恪转头看着满屋的丫头,突然狂喊乱叫起来,发了疯一般,把正在屋里侍候着的丫头连踢带踹的赶了出去,又满院子找着、往外踢着赶着侍候他的丫头们,“出去!都滚出去!一堆烂木头,滚出去!给爷滚得远远的!”
一边赶着小丫头,一边狂叫着千月、远山和南海等小厮的名字,梨蓖带着人退到院门口,急忙遣了小丫头,去叫外院的小厮先进来侍候着,又赶紧让人去禀了王爷和王妃,自己带着人守在院门口,往院子张望着,片刻不敢离眼。
王爷和王妃已经歇下了,听了禀报,急急的披衣起来,也等不得桥子,只一路疾奔了过去。


第一二七章 礼物

到了青涧院门口,只见院门口挤挤挨挨站满了战战兢兢的小丫头,梨蕊远远看见王妃过来,急忙迎过来,曲膝请了安,边跟着王妃往院子里冲,边惊魂不定的禀报着。
王妃惊恐茫然的听着梨蕊的禀报,顿住脚步,转头看着汝南王,伸手拉着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梨蕊也跟着哭出声来,汝南王眼神凌利的盯着梨蕊,厉声呵斥道:
“哭什么!”
梨蕊立即止了哭声,大气不敢出,王妃也止了哭泣,王爷轻轻拍了拍王妃,低声安慰道,“不过就是醉酒撒酒疯,有什么大事,先进去看看再说。”
王妃连连点着头,跟着王爷进了正院。
正屋门口,远山等几个小厮垂着头,目不斜视的垂手侍立着,梨蕊急忙上前打起帘子,王爷和王妃进了屋里,程恪斜歪在东厢榻上,仿佛睡着了,千月和南海垂手侍立在榻前。
汝南王眼神阴寒的盯着千月,千月垂着头,屏声静气的侍立着。
王妃急忙扑了过去,抚着程恪的脸颊焦急起来,“小恪,你怎么样?哪里难受?醒酒汤喝了没有?怎么就这么着躺在这里,要着凉的……”
梨蕊也忙跟过去,取了几个垫子,托着程恪的头,小心的垫着,程恪仿佛一下惊醒过来,“呼”的坐起来,随手抓着个垫子砸向梨蕊,瞪着眼睛叫道: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滚!滚得远远的!恶心!”
梨蕊惊恐着往后退去,王妃忙抱住程恪,急急的安慰着他:
“好好好,让她滚让她滚,你别急,小恪,你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啊?”
王妃的声音里带出些哭腔来,汝南王忧虑的看着程恪,挥手斥退了浑身颤抖的梨蕊,想了想,转头吩咐南海。
“去,请胡太医来。”
南海答应着,急步退出去请胡太医去了,王妃稍稍定了定心,搂着程恪放到靠枕上,轻声安慰着他,
“这些丫头不好,母亲再给你换,咱们换好的丫头进来使唤,你别急,啊?”
“不要!不要!那些烂木头!那些女人!一个也不要!”
程恪猛的抬起头,胡乱挥着手,又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汝南王妃忙扑了过来,一下子哭出声来,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丫头们不好,咱们再换,就是木头,也有好木头不是,不让她们侍候,那让谁侍候你?”
程恪猛烈的摇着头,“不要女人,让千月侍候我,南海也行,洛川,男的就行,不要女人,不要那堆烂木头!”
汝南王眯着眼睛盯着程恪看了片刻,慢慢移着目光,从千月身上移到了侍立在门内的洛川身上,又转到了远山身上。
不大会儿,南海引着一顶小桥飞奔进了青涧院,胡太医在院门口下了轿子,被南海拖着,一路奔进了正屋。
王妃站在王爷身后,愁肠满腹的看着凝神诊着脉的胡太医。
胡太医诊了差不多一刻钟的脉,才放回了程恪的手,转头看着汝南王,恭敬的禀报道:
“回王爷,世子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浮躁了,心里有些火气,在下开幅清心败火的方子,喝几天就好了。”
王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丝笑意,吩咐小厮带着胡太医到外头开方子去了。不大会儿,小厮取了药过来,王爷和王妃看着人煎了药,又看着千月和南海喂程恪喝了大半碗,眼看着程恪平静下来,才站起身,点着千月等人,沉声吩咐道:
“好好侍候着世子,若有半分不妥,哼!”
屋里屋外的小厮忙躬身重重的答应着,汝南王扶着王妃往后走去,边走边低声安慰着她,“好了,别哭了,什么不让女人侍候的,不过是醉了酒,撇酒疯罢了,明天等他酒醒了,自然就好了,咱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找这逆子算帐!”
汝南王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汝南王妃走了向步,又不放心起来,顿住脚步,忧虑的说道:
“爷,几个小厮,哪会侍候人的,小恪又是个讲究挑惕的性子,这要如……”
“好了好了,他在外头,不都是这几个小厮侍候着的?你就别多操心了,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汝南王妃想了想,伤心的叹着气,点头答应着,被王爷推着,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青涧院,安排梨蕊带着众丫头先到倚红阁歇着,才和王爷一起,坐着亮桥回去歇着了。

四月省试考完没几天,就放了榜,金志扬榜上有名,紧接着的殿试上,又中了二甲第二十七名,赐了进士出身。
金家和古家一片喜气洋洋,古云姗急急的差人往台州府报着喜信,金家和古家满府派了赏钱。
古云姗过来,和李老夫人、周夫人商量着,在南北讲堂巷金宅和古家,连请了几天戏酒,古家也不将将安静了小半个月,就又热闹非凡起来,李小暖只忙得手脚不闲。
汝南王府和景王府都差人往古家送了贺礼过来,程恪又单请了金志扬,在德福楼庆贺,中间,景王也凑巧过来,和金志扬说了半天话。
晚上回来,金志扬就悄悄和古云姗商量着,是先外放好,还是先从京官做起好,两人商量来商量去,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隔天一大早就一起赶到了古家,找李老夫人讨了主意,金志扬又写了信,八百里加急问了祖父的意思,才拿定了主意,先外放,从地方官做起。
没多长时候,金志扬就点了京西南路唐州府长青县县令,只等古云欢婚事过后,就启程赴任。
从初春起,京西南路大旱,省试过后没几天,周景然和程恪就领了赈济和灾后劝农的差使,忙着和户部计算赈济银子,寻找积年老农询问农事,和吏部讨要人手,找工部商量打井和水利上的事,一时忙得片刻不得闲。
两人商量着,上了折子,准备等五月里汝南王府老太妃生辰过后,就赶往京西面路,坐镇指挥着赈济和灾后劝农的事去。

四月末,傍晚时分,程恪和周景然从疲惫的户部出来,骑着马到了西大直街街口,程恪勒住马,看着周景然说道:
“我得去趟西大直街越秀斋,下个月祖母生辰,给她挑件新鲜样的礼物去。”
周景然轻轻拍了拍额头,有些懊恼的说道:
“你不说,这事我真是忘得干干净净了!老太妃的生辰礼,我还没准备呢!一起去看看吧。”
“哪里要你准备的,你府里有王妃,这样的人情往来,王妃自然打点得妥妥当当的,哪里要你再操着心、亲自去选什么礼物的?你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今天一天也累得很了。”
程恪急忙劝着周景然,周景然转过头,挑着眉梢看着程恪,狐疑起来,“往常里,碰到买东西这种事,你巴不得我给你掌掌眼,我就是再不想去,你也得拖着我去,今天怎么反常起来?反常既为妖再,你想做什么?”
程恪紧紧抿着嘴,只不理他,周景然嘿嘿笑着,伸手拍了拍程恪的肩膀说道:“走吧,哥陪你一起去。”
程恪皱着眉头,只好和周景然一起,往西大直街越秀斋过去了。
两人在越秀斋后门下了马,掌柜得了信,急急的迎了出来,堆着满脸笑容,躬着身子引着两人进了后院花厅。
“最近有什么好东西?”
周景然微笑着问道,掌柜躬着身子,恭敬的答道:
“还真有几件好东西,有一对从西边刚刚送到的琉璃瓶,半人多高,流光溢彩,正正好,又是百子棒寿的花样,还有件翡翠大雕件,也是极好的东西,是花开富贵的式样,还有件……”
“让人拿过来看看。”
程恪不耐烦的打断了掌柜的话,掌柜忙笑着答应道,“是是是,你看看,我光顾着说话了,两位爷稍候,这就抬过来。”
不大会儿,掌柜就指挥着十来个伙计,小心翼翼的抬着对琉璃瓶、一件花开富贵翡翠大雕件,还有其它五六件古玩摆件,摆在了花厅里。
周景然一件件仔细看着,挑别着,转头看着心不在焉的程恪,笑眯眯的问道:“我看这几件,件件都不错,你看中了哪件了?”
程恪目光扫过几样东西,指着那对琉璃瓶说道:“就这个吧,祖母喜欢这样通透的东西,摆在小佛堂里也合适。”
周景然连连点着头,“我也觉得这件好,你既定了这件,我就要那件羊脂玉观音吧,老太妃也必定喜欢的。”
“嗯。”
程恪点头应承着,掌柜眉开眼笑的报了价,急忙吩咐伙计小心着将两件东西送到汝南王府和景王府去。
周景然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吧,真是乏透了。”
程恪坐着没动,看着周景然,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你先回去,我再看看别的东西。”
周景然眯起眼睛,盯着程恪看了半晌,笑了起来,转头吩咐着掌柜,“去,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首饰都拿过来,还有还有,有什么珍本古籍的,也统统拿来!”
掌柜急忙答应着奔了出去,程恪转头看着周景然,“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失望

周景然摇着折扇,坐到程恪旁边的椅子上,端着杯子,笑眯眯的喝起了茶。
片刻功夫,掌柜带着两三个伙计,捧着垫着红绒布、上头摆满了各色金玉头面首饰的托盘过来 ,摆放在花厅正中的桌子上。
托盘上满满的放着各色珠、玉、金、珊瑚、宝石、玛瑙、玳瑁等等各色各样的钿、钗簪、冠 、镯等物,程恪站起来,走到桌子前,仔细看着,看到合眼的,就掂起来,再细细看看,周景然也 站起来,用扇子拨着盘子里的饰物点评着,“这梅英采胜簪不错,这个这个,这件绿雪含芳簪更好……”
程恪也不理他,自顾自仔细挑着,挑了半刻钟,选了件羽毛点翠嵌珍珠节节富贵簪,和一支树 叶形翡翠步摇来,在托盘里又拨了一会儿,再挑了对金刚石镯子出来。
周景然掂起来步摇,仔细看着,步摇的花头和针挺,是用一整块玉雕刻出来的,针挺是极浓的 墨绿色,末端颜色稍淡,依势雕成曲折的树枝形,又分成几个小小的树杈,末端扣着金环,金环上 系着一片片翠绿的精致异常的树叶,稍一摇动,枝摇叶摆,灵动异常。
周景然举着步摇比划着,“这要是戴上,该是何等的风情!”
程恪吩咐掌柜包了几件首饰,亲手拿着,和周景然一起出了越秀斋。
两人上了马,缓步往回走着,周景然转头看着程恪问道:
“这些,你打算怎么给她?”
“祖母生辰,她总是要来的,我当面给她。”
程恪低声说道,周景然拧着眉头想了相问道:
“万一她不过去呢?那丫头,极能沉得住气。”
程恪抿着嘴,半晌没有说话,两人沉默着走了一阵子,程恪转头看着周景然,认真的说道:
“端午节的那份人名单子,越早越好。”
“你放心!”
周景然忙点头答应着,程恪送周景然到了景王府,看着他进了大门,才拨转马头回去了汝南王 府。

瑞午节,程贵妃在广晴阁请各家命妇及未出阁的姑娘饮宴欢庆,古家也接到了贵妃的邀请,却 是只请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李老夫人告了病,周夫人一早起来,穿了大礼服,进宫去了。
还不到未正,周夫人就回到了府里,换了衣服到了明远堂,忧虑感慨着和李老夫人说起端午宴上的事来,“……小恪就那么醉薰薰的冲了进来,看那样子,连人都认不清楚了,冲着钱夫人就 长揖下去,结果揖到一半,就一头跌倒在大殿上,刚扶起来,又吐得一身一地,到处都是,边上几位姑娘离得近了些,被薰得简直受不住,贵妃脸都青了,唉!”
周夫人愁眉不展的叹着气,眼泪都要下来了,李老夫人惊讶的看着周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愁眼相对的呆着了半晌,李老夫人老长长的叹了口气,双手合什念了句佛,低声安慰着周夫人,“这男孩子,总有那么几年,事事都要跟父母别扭着,你找了机会多劝劝王妃,先别急,就松松手,小恪是个倔脾气,你越压他,他越跟你拧着,先放一放,等过了这个劲也就好了。”
周夫人连连点着头,想了想,带着丝庆幸说道:
“幸好咱们萧儿处处懂事,没这样跟大人为难过!”
李老夫人看着周夫人,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沉默了片刻,周夫人和李老夫人转了话题,说起汝南王府老太妃过生辰的事来,商量了一会儿,各色都觉得妥当了,才放下心来,又说了一会儿话,李老夫人就打发周夫人回去歇着了。

转眼就到了汝南王府老太妃生辰那天,汝南王府大门洞开,张灯结彩的热闹着,古家和金家都早早到了汝南王府上,李小暖却没有跟着过去。
程恪远远盯着在二门里下车的古家夫人小姐,人都走光了,也没看到李小暖的影子,急忙遣人打听确认过了,摸着怀里的荷包,垂头丧气,失望至极,后天就要启程去京西南路,再回来就要到九月里,这前前后后将近一年,他竟连一丝碰到她、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程恪强打着精神,拜了寿,随父亲应酬着,汝南王和王妃时时留神着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儿子,心疼的不知如何才好。
晚间,散了宴席,汝南王请了两三位太医过府,细细的给程恪把了脉,开出三四个方子出来。
隔天,程恪带着小厮、随从、护卫,和周景然一起离了京城,启程赶往京西南路。
五月下旬。
古云欢十里红妆、热热闹闹的嫁进了郑家,第二天,古云姗 两个孩子,辞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随金志扬赶往京西南路唐州府长青县上任去了。
周夫人将古云珊一家直送出几十里外,才依依不舍的目送着一行几十辆车渐行渐远,直到看不到了,才折返回到京城。
三天回门,李老夫人满意的看着自己面前行着大礼的一对璧人,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郑季雨坐在前厅,恭谨的陪李老夫人说着闲话,古云欢进了后堂,找李小暖说话去了。
周夫人送走了古云珊,忙好了古云欢的回门礼,见古云欢浑身抖落着甜蜜和欢愉,心里一快大石头落了地,一口气算是彻底放松下来,这连着轴的劳累,就一起涌上来,人就病倒了。
李小暖搬到了春渚院,日夜侍候着,古云欢也急得一天几遍的遣人回来问候着,自己也回来看了两三趟。
古萧回来侍了一天病,就被周夫人赶了回去。
周夫人直病了小半个月,身子才渐渐好起来。
李小暖搬回烟树轩时,人整整瘦了一圈,李老夫人遣人送了支五十年的红参过来,吩咐兰初每天切两片熬了汤给李小暖喝。
李小暖养了大半个月,气色才好了起来。
这天刚从清逸阁理完家事回来,就收到了古云欢托人送来的信,邀她过府说话。
李小暖禀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第二天,先遣人到郑府递了信儿,辰末时分,坐着车子到了郑府。
古云欢早早的接在了二门里,笑容满面的和李小暖见了礼,拉着她往正院走去,“我先带你给母亲见礼去。”
古云欢顿了顿,轻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
“郑家规矩大,昨儿我给你递信,也没想那么多,没先跟母亲禀报,幸好今儿早上你信儿送过来的早,岚生还没出去,就说了我,又过去和母亲说,我原是要过去请了母亲示下的,是他拦着了,母亲倒没说什么。”
李小暖转头看着古云欢,想了想,低声说道:
“下次留心些就是,往后有了这样的事,郑三少爷有了这份心就行,只别再让他替你顶事,你就自己去跟婆婆赔个罪、认个错,都不是大事,可若是郑三少爷总是替你顶错,做母亲的。心里必定不舒坦,时候长了,生了罅隙,倒不合适。”
古云欢疑惑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她,耐心的说道:
“比如古萧吧,往后若是娶了媳妇,天天替媳妇背不是,不说夫人,你心里要舒坦?”
“古萧替你背多少不是,我心里都舒坦。”
古云欢笑嘻嘻的说道,李小暖气得跺起脚来,古云欢笑着拉着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倒要你交待我,真是的!古萧若替你背不是,多少都行,若是替别人背不是,一件我都得生气,我知道你这意思了。”
李小暖笑了起来,古云欢也是个通透的,就是凡事不肯用心罢了。
两个低声说笑着,进了正院,小丫头迎出来,掀起帘子,古云欢引着李小暖进了正屋。
郑夫人正坐在窗下榻上做着针线,见古云欢引着李小暖进来,忙放下针钱,转过头,惊讶的打量着李小暖。
李小暖跪在小丫头放在地上的半旧垫子上,恭敬的磕头见了礼,郑夫人忙笑着吩咐古云欢,“快扶起来!”
李小暖起身,又曲膝福了福,郑夫人满眼笑意的上下打量着李小暖,招手叫了她过来,将一只赤金嵌红宝虾须镯塞到李小暖手里,笑着说道:
“留着玩吧。”
郑夫人盯着李小暖,上下打量着半晌,才转头看着古云欢笑着说道:
“这么标致的人儿,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往常过府,怎么没看到过?”
古云欢曲了曲膝,笑意盈勇的说道:
“小暖前一阵子犯凶煞,福音寺的空秀方丈让她在佛前避着,老祖宗最疼她,就没敢让她离开小佛堂过。”
郑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两人自去说话了。
古云欢带着李小暖曲膝告了退,两个人稳稳重重的出了院子,穿过后面的园子,说笑着往古云欢居住的院落走去。
李小暖随石云欢进了院子,留神四下打量着,院子不大,是一座极小巧的三进院子,檐廊门窗,都是刚刚粉刷油漆过的,明晃晃的崭新着。


第一二九章 郑家规矩

进了正屋,侍琴上前见了礼,捧了茶奉上来,李小暖接过茶,抿了两口,转头打量着四周,屋子里扑扑满的放着古云欢的陪嫁物什。
古云欢又让人送了两碟子点心进来,才打发了众丫头婆子出去,拉着李小暖,低低的说起私房话来。
“小暖,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古云欢为难的说道,李小暖怔了怔,放下手里的杯子,“二姐姐只管说。”
“这事,我想了好几天了,母亲吧,你也知道的,一来怕她难过,二来,她也没个主意,老祖宗年纪大了,这一阵子身子也一直时好时坏的,想来想去,只能找你商量商量。”
古云欢低声说道,李小暖凝神听着她说话,
“原来说亲时,就知道郑家清贫,可没想到……唉。”
古云欢重重的叹着气,口齿有些羞涩粘连着说道:
“小暖,也不怕你笑话,真没想到郑家日子过得这样紧,各房里竟都是自己贴补着过日子的,你看,我现在,一个月竟然只有二两银子月例,岚生一个月也只有四两,加一起才不过六两银子,可这平时的纸笔、往来应酬,就全在这里头了,哪里够用的?就得我拿银子贴补出来。”
李小暖惊讶的看着古云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古云欢说开了话头,倒也没了羞涩,“郑家的规矩,爷们成亲前,一应支出都是公中的,一旦成了亲,除了每年的定例,其余,就都是各房自己想法子了,这府里的定例,主子每年只有四套衣服,下人每年两套,若要再做,就是各房自己出银子另做去,大厨房每天的菜例也是有定例的,若嫌不好,或是不够,或是要些点心小菜什么的,都得各房自己另出银子再做了才行,你看,就是这两碟子点心,也是我拿银子让人现买回来的,唉,大厨房那菜,我吃了两天,就再也吃不下了,这些日子,一直是再拿银子出来,让厨房另做了送过来的,这几天,我正和岚生商量着,想搭个小厨房,你看看这院子,都没处搭去。”
古云欢苦恼的叹着气,抬眼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
“还有这下人的月钱,府里一个月统总只给二两银子,多少都在这些了,你也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陪房嬷嬷就不说了,就是侍琴,一个月少说也得二两银子吧,这五两银子,够什么?又是要自己贴出来,偏我陪嫁的丫头、婆子、家人又多!前些日子,我已经把能打发到庄子里的都打发过去了,就这样,还有许多丫头婆子在!”
“那府里大少爷和二少爷,是怎么过日子的?”
李小暖想了想,轻声问道,古云欢都着嘴答道:
“大哥做了好几年的官了,如今已经升了五品,一家人现都在任上,银钱上只怕也不缺,二哥年前也在吏部领了份差使,二嫂又是个能干的,外头开了几间绸缎铺子,二房人口又少。”
李小暖皱着眉头看着古云欢,正要说话,古云欢接着说道:
“郑家跟别人家不一样,这各房的收益都是归各房自己的,除了每年年节礼和各人生辰礼,别的倒也没什么往公中花钱的地方,就是年节礼和生辰礼,听岚生说,也是随各人心意,多也成,少也行。”
李小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倒也公道。”
“公道什么呀,你不往公中交银子,公中也不替你花银子,各人要是想通通路子什么的,都得自己想法子,岚生说,大哥当年谋求外放时花的银子,就是大嫂卖了陪嫁庄子凑出来的银子!”
“这不是公道吗,你自己花本钱,挣了银子,也是自己的,有什么不好?”
李小暖笑着说道,古云欢唉声叹气着,摊着手说道:
“小暖,你得替我想想啊,岚生今年本想下场试试的,可一听是那个钱继远做了主考官,就熄了一半的心思了,那种奇诡绚丽的文章,岚生说他作不出来,后来又和父亲商量了,父亲的意思,也是让他再等一期,这一期,可就是三年!这三年里头,岚生不但没什么进钱的门路,读书会文反倒要花不少银子进去,这院子里上上下下也要用银子,虽说母亲的陪嫁,都分给了我和大姐,可你也知道,母亲的嫁妆里,都是些古玩字画,金银珠玉,每年有收益的,也就是那个庄子,一年满打满算,也就是七八百银子,哪里够用?!你说,我总不能这会儿就动用压箱银子吧?!”
古云欢发起愁来,重重的叹着气,李小暖眨了眨眼睛,闷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
“难不成这郑家少爷,成了亲后,就都是靠媳妇陪嫁银子过日子的?”
古云欢点了点头,摊着手说道:
“可不就是这样!唉,这事,往外头哪里说得出口!我也只好找你商量商量了。”
“嗯?”
李小暖抬头看着古云欢,等着她说话,古云欢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跟着我陪嫁过来的丫头婆子,一共二十四个,如今我也用不了那么多,留下七八个人也就够了,下剩的这些人,我也没处安置去,唉,更没银子安置去,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看看把她们安置到哪里去,好歹也能省些用度不是。”
李小暖惊讶的看着古云欢,呆了片刻.才恍过神来,凝神想了想,低声说道:
“这十来个人,安置倒是好安置,可这事,没有不透风的墙,转眼就得传到夫人和老祖宗那儿去,你打算怎么跟夫人和老祖宗说这事的?”
古云欢一时呆住了,李小暖看着她,想了想,接着说道:
“一味省俭也不是法子,想办法找些挣银子的门路才是长久之计。
古云欢苦恼的看着李小暖,“小暖,你说的这些,都是正理,可这银子哪那么好挣的?岚生是个书生,又一心要进学,必不肯做生意挣银子去,我倒是想做生意挣银子去,可哪有什么门路?”
“我倒有个主意。”
李小暖笑盈盈的说道:
“我吧,老早就想着开间点心铺子,你看看,老祖宗的嫁妆里,那些铺子,多少挣钱!光一间绣坊,一年就是上万两银子,咱们开个点心铺子,不说多,一年能挣个千儿八百两的也行啊,若是做好了,就多开两间,这银子也就有了。”
古云欢眼睛亮了起来,“那咱们两个合伙开,本钱我出,你来管着,你主意多,这铺子必定能开得好!”
“本钱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一间点心铺子,大约也花不了多少本钱,若是顺利,九月里就能开张,这铺子,只要开张,就能有钱赚!我回去和老祖宗说一说,听听老祖宗的意思,若她也赞成,明天我就让人打听打听行情去!”
李小暖也有些兴奋起来,直起上身,眉开眼笑的说道,古云欢连连点头答应着,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会儿,李小暖就起身出来,古云欢陪着她到正院辞了郑夫人,送她到二门上车回去了。
李小暖回到古家,换了衣服,就赶到明远堂,找了机会,细细和李老夫人说了郑家的规矩,李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郑家这样的规矩,还真没听人说过,这真是……唉,也好,公中不支不收,倒也算公道,早知道这样,就该给云欢陪嫁两间铺子过去,也是活钱。”
李小暖笑着和李老夫人说了古云欢和自己的打算,李老夫人满眼笑意的看着李小暖说道:
“云欢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来,这是你的主意吧?这主意好!这事,你有什么章程了没有?说给老祖宗听听,老祖宗给你拿拿主意!”
“我和二姐姐想着开间点心铺子,这吃食上的生意,除了铺面,别的地方本钱都小,就是赔了也有限,拿来试试手最好不过。”
李老夫人未可置否的笑着问道:
“那这铺子管事,你有了人选没有?”
“嗯,有了,我想让冬末夫妻去打理,冬末男人,那个叫阮大福的,原是云水间的白案,进京后,就在外院大厨房做白案,我让他帮着做过几回点心,我说的,他都能依样做出来,味道也正,冬末又是个能干的,老祖宗看呢?”
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阮大福点心做的极好,我也爱吃,这夫妻两个都是本份可靠的,这管事选的妥当,只是,这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得有人带一带,我挑个精干的老管事给你,让他带一带阮大福夫妻,教导些这做生意的门径和规矩,还有这铺子,也得好好选一选,这里头的讲究就更多了,这挑铺面的事,也让老管事帮着掌掌眼,回头我也帮你瞧瞧,嗯。”
李老夫人沉吟着,笑着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你那个朝云,倒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就是少人指点,你交待了她,让她也借着冬末,一起跟着老管事学学这中间的门道去。”
李小暖笑容满面的连连点着头。


第百三十章 挣钱最开心

第二天,李老夫人说笑话般将李小暖和古云欢准备开点心铺子的事,说给了周夫人,周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李小暖叫了冬末进来,细细和她说了自己的打算,冬末兴奋起来,李小暖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
“原本我想着,给你定个月例,一个月十两银子,后来一想,定死了倒不合适,这一个月十两银子,说不定倒是委屈了你呢,这样吧,你们两口子,每年拿二成红利,旁的,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冬末眼睛亮亮的看着李小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线,“不用那么多,哪要那么多?!五分就行,我们两个,五分红利就行!那也比现在不知道多出多少去了!”
“你也别推辞,这红利可不好拿,生意要做得好,得极用心才行,真做砸了,可就一个大钱也没有了!”
“不要那么多,姑娘,没有这样的规矩,云水间的掌柜,一年也不过一成红利,我们两个,跟云水间的掌柜可比不得,就五分红利,足够了!”
冬末认真的说道,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冬末,半晌才叹着气点了点头,“那就五分吧,你五分,阮大福五分,不能再少了,这铺子能开成什么样子,我心里也没个底,若好也就算了,若不好,倒连累了你们两个。”
“必定是好的!姑娘这么聪明,做什么能有个不好的?!”
冬末坚定的说道,李小暖失笑起来。
隔天,李老夫人仔细挑了个精干的老管事,郑重交待了,让他过来见了李小暖,李小暖叫了冬末夫妇过来,四个人一起,细细的商量了半天,才让冬末夫妇和老管事出去打听行情、寻找铺面去了。
对于这挣钱的事,李小暖精力十足。
老管事带着阮大福,挨个看着京城各处大大小小的点心铺子,每天一大早,人家开门前,就找好合适的地方,直蹲上一天,详细记着人家铺子的位置、大小、一天有多少人进出,哪几样点心卖的最好……诸如此类,直看到人家关了门才回来,晚上,老管事看着阮大福理好一天看到的东西,一一写在纸上,交给冬末,第二天带给李小暖。
李小暖悄悄交待了冬末,让朝云只借口说要在点心铺子边上搭着开茶楼,凑了过来,带着冬末,跑遍了京城大小经纪行,寻找着合适的铺子。
李小暖忙完了府里的琐事,就埋头在冬末送进来的纸片里,仔细整理罗列着,挖空心思的想着新鲜的点心样子,虽忙,却忙得兴致高昂。
中间,李小暖又跑了几趟郑府,和古云欢商量着,古云欢倒也干脆,只出银子,任事不管,但凡李小暖说的,都好!
八月里,郑季雨专程上门报了喜,古云欢怀孕了,周夫人的生活又有了新的关注点,兴奋着紧张起来,每天忙着炖这个汤,做那种点心,一天几趟的遣人送过去,李老夫人任她忙碌着,也不理会。
老管事看定了铺子,和李小暖细细禀报了,李小暖又和李老夫人商量了,李老夫人比李小暖更有兴致,干脆带着李小暖,坐了桥子,在铺子前后兜了两三圈,看的满意了,才定了下来。
朝云也定下了点心铺子对面的一间铺子,顶下来准备开茶楼。
李小暖去了趟郑府,告诉古云欢铺子的位置、大小、价钱,古云欢神情厌厌的,根本不愿意多听,只挥着手说道:
“小暖,我跟你说过了,你定下来就行了,不用跟我说,说了我也听不懂,你只告诉我,要拿多少银子出来就是了。”
李小暖无奈的看着完全放手、任事不管的古云欢,叹着气,接了银票子,斜睇着古云欢问道:
“我让阮大福试了不少新鲜样的点心,本来想见样送些来给你尝尝,可若单送给你,怕不好,要是都送些吧,又怕……你也知道,万一让人学了去,开张的时候就不稀空了,开张后我再让人见样送过来些,好不好?”
“可千万不要再送了,你看看,母亲一天几趟的让人送汤水点心过来,我天天恶心得不吃东西都想吐,那些东西,闻着味儿都难受!你可不能再送了!”
古云欢急忙摆着手说道,李小暖笑了起来,忙安慰道:
“也就这两三个月恶心,过后胃口就好了,这一阵子若不想吃,也别勉强自己,只要自己觉得舒服,就万事无碍。”
古云欢神情厌厌的点头答应着,李小暖也不多坐,略说了两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铺子顶下来,老管事每天看着人从里到外收拾着,冬末和朝云忙着挑选伙计,依着李小暖的想法,现做了衣服出来,准备着铺子里要用的种种琐碎东西,阮大福从府里挑了几个白案厨子出来,禀了李老夫人,准备带到铺子里去用,几个人天天呆在大厨房,照李小暖的描述做着各式各样的点心,让人送到烟树轩,李小暖尝了,极挑惕的让阮大福一遍遍的重新做过。
一直忙到九月初,李小暖找人卜算了吉日,禀了李老夫人,定了九月初八这一天开张。
李小暖吩咐了冬末和朝云,开张前两天,用心做些点心出来,放到停云堂去,送给那些小厮、长随们尝尝,若觉得好,请他们有机会跟各自的主子提上一句半句的。

九月初,程恪和周景然风尘仆仆的赶回了京城,在驿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进宫细细禀报了赈济和劝农的详情,缴了差使,各自赶回了府里。
程恪陪着汝南王和王妃吃了晚饭,就借着去景王府,带着几个小厮出了门,在景王府侧门下了马,吩咐南海进去禀了景王,自己换了辆车,洛川赶着车,熟门熟路的往古家后面的巷子里驶去。
两人摸到烟树轩,洛川左右厢房探看了动静,程恪悄悄移到了东厢窗户下,洛川背对着程恪,警惕的四下张望着,暗暗庆幸着,赶着月初,又是阴天,这四下黑漆漆的,到底方便得多。
程恪顺出随身带着的弯刀,划开窗上糊的绡纱,往屋里张望着。
李小暖已经沐浴洗潄了,头发松松的辫成两根,穿着身白绫衣裤,衣服只在袖口和裤角各自绣着几只彩蝶,举动间,彩蝶晃若栩栩如生般飞舞着,程恪微微有些眩目,她还是穿这样精致的衣服好看。
兰初摊了满床的料子,和李小暖一样样仔细挑选着,给古云欢肚子里的宝宝挑料子做衣服。
李小暖拉出块大红绡纱,托在手上比划着,笑着说道:
“用这大红绡纱做身小衣服,二姐姐算着该是明年五六月里生孩子,正好穿这样的绡纱衣服。”
兰初也扯了块粉绿绫出来,“这一块料子颜色极正,又鲜亮,姑娘看看?”
李小暖点了点头,“就这两块料子吧,也不用多做,小孩子长的快,一件衣服穿不了几回,就要小了,夫人已经准备了很多了,咱们只用心做两件特别精致的,是个心意就行。”
“可不是,夫人准备的那些衣服,就是一天换三遍,只怕也穿不过来!”
兰初一边笑着说着话,一边招手叫了玉扣和蝉翼过来,只留了大红绡纱和粉绿绫两块料子,其余的都收了下去。
李小暖比划着两块料子,笑着吩咐道:
“我做这件大红的,你做粉绿那件,都不要绣花,针角越细越好,用心慢慢做,小孩子最娇嫩。”
兰初抿嘴笑着点了点头,“难得姑娘肯动动针线。”
“嗯。”李小暖重重点着头,“我最喜欢小孩子,极小的时候,那手啊、那脚啊,特别是那脚指头,小的象米粒珠,还动来动去的,要多好玩有多好玩!大一点吧,就会跟你咿咿呀呀的说话,你逗他笑,他也会逗你笑,你敢惹他,就哭给你看!再大了吧,会走路了,唉,兰初!”
李小暖眼睛亮亮的直起身子,说得兴奋起来,
“你看,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都是小跑着的,还是斜着身子跑,你看他要倒了要倒了,偏偏他就是倒不下去,好玩的不行!再大了,就要淘气……”
兰初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姑娘这话说的,好象……好象……”
“好象带过孩子一样?”
李小暖笑盈盈的接过了话头,兰初连连点着头,“可不是!”
李小暖轻轻晃着脑袋,眯着眼睛叹了口气,“我可没带过孩子,以后一定要多带几个孩子!要是男孩子,就随他淘气去,要是始娘,就养得漂漂亮亮,娇娇滴滴的!”
程恪在外头听得几乎笑出声来,忙捂着嘴弯下腰,肩膀耸动着笑了一阵子,才直起身子,继续往屋里窥视着。
兰初笑了一阵子,将两块料子收到旁边的针线筐里,笑着说道:
“姑娘还是早点歇下吧,明天一天还有得忙呢,那几样点心,我吃了极好,姑娘还要挑惕!也不知道明天阮大哥能不能做得出来。”
“这几样是不大好做,火候稍差一点,味道就不对,这京城点心铺子这么多,咱们若不做到极处,凭什么在这京城立足挣人家银子去?”



131章 派点心

李小暖下了榻,拖着鞋边往内室走,边打着呵欠说道,兰初端了灯,跟在后面进了内室。
程恪恋恋不舍的看着李小暖进了内室,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后角门掠去,洛川凑到窗前,盯着划破的绡纱,苦恼的看了两眼,这划破的绡纱,他可没法子再糊回去!只好转身往后角门掠去。

九月初八一早,放了阵鞭炮,李小暖和古云欢的点心铺子,余味斋就开张了。
程恪和周景然站在街角的茶楼二楼雅间窗户前,缓缓摇着扇子,探头看着余味斋前进进出出的客人。
不大会儿,南海抱着几大包点心回来,青平、远山等忙接过来,一一摆在桌上,宽大的桌子上转眼就摆得满满的。
周景然和程恪踱过来,仔细看着摆了满桌的点心,周景然笑了起来,“这丫头,开铺子,也要开间点心铺子,是不是准备把这点心做成京城第一,把汝南王府的点心房压到第二去?”
周景然转头看着程恪说道,程恪伸手挑了块点心出来,咬了一口慢慢品了一会儿,浑不在意的说道:
“倒是比家里点心房做的好吃。”
周景然失笑起来,也跟着掂了块,品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这丫头,怪不得敢开点心铺子,也是有些底气,这点心做得真正不错,清爽可口,倒不腻人。”
程恪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踱到窗前,微微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余味斋。
周景然又掂了半块点心吃了,喝了几口茶,才晃到程恪身边,一起往外看着,一边笑着打趣道:
“你想帮她,也容易,明天正好是重阳节,你这会儿就让南海去订上几十匣子重阳糕,到处送去,再跟着说一句‘这余味斋的点心,比汝南王府的点心强上百倍’,也就算是帮成了。”
程恪重重的“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周景然,认真的说道:
“你这主意倒正经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得请你帮个忙,这点心我去订,银子我出,就麻烦你出面送一送,再跟一句‘这余味斋的点心,就是比汝南王府的点心强上百倍’,算我承你个大人情。”
周景然轻轻咳了起来,程恪盯着他接着说道:
“要不,给姑母也送一匣子进去,平常姑母总嫌宫里那些点心太甜太腻,这样清爽的口味,她必定喜欢。”
周景然收了折扇,转头看着程恪,耸拉着肩膀,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好好!我帮你送!”
程恪挑了挑眉梢,转身吩咐着南海:
“你去,订三百匣子点心,就说是做重阳节的节礼用的,请掌柜的用心做好,价钱不拘,只要好!明天一早让人送到景王府上。”
南海急忙答应着,垂手退出雅间,奔出去订点心去了。
冬末又惊又喜的收了这个大订,急忙找阮大福商量着点心匣子的搭配,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到底觉得不托底,冬末急忙出了铺子,往古府找李小暖讨主意去了。
李小暖听了冬末眉笑颜开的禀报,心里涌起股不安来,今天铺子才头一天开张,景王府怎么就知道了?一下子订这么多点心,是因为余味斋点心做的好?不可能!
李小暖拧着眉头,脸色阴郁下来,冬末疑惑的看着李小暖,忙解释道:
“姑娘别急,这三百匣子点心,虽说明天一早就要,是急了些,可咱们也不是做不下来,铺子刚开张,生意还没起来,这一天,也没几个上门买点心的,后厨正空着呢!正好做这个,我和大福商量过了,就照一夜晚用心仔细做,一块点心也不能做坏了,难得景王府肯给咱们这个面子,若做好了,这三百匣子点心送出去,咱们余味斋的口碑就算打下一半了。”
冬末说着又兴奋起来,李小暖转头看着兴奋得脸上泛红的冬末,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个“不”字来,算了,订就订吧,她开铺子,做八方生意,管他是谁来买点心呢!自己只要万事谨慎着,熬过这两年,成了亲,也就算过去了。
李小暖想了想,仔细交待道:
“你刚才说的那几样搭配,都妥当,不过既是景王府做节礼用的,那就只用一样搭配最好,免得王府送出来,有心人再多想出什么事来,嗯,就用头一个搭配吧,口彩好,东西也最精致,还有,每盒点心上头,都敷两层雪花白细棉纸,再盖上盖子。”
冬末连连点头答应着,“始娘放心,冬末省得,咱们要先做出口碑来,东西一定要做好了才行!”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冬末匆匆告退出来,赶回铺子去了,李小暖心神不宁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干脆坐到楠木长桌子前抄经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阮大福带着伙计,小心翼翼的送了三百匣子点心到景王府里,周景然亲自看着人收了点心,先吩咐人送了十几匣子点心到相熟的几家府里,其余的两百多匣子点心,干脆六部官员,每家送了两匣子过去。
又留了几匣子,送了两匣子到正院孟夫人处,孟夫人命人打开点心匣子,取了块点心慢慢尝着,听着心腹婆子仔细禀报着点心的来历,只觉得嘴里的点心越来越苦涩,直苦得胃里翻腾起来。
午饭后,周景然命人棒了两匣子点心,上了车往宫里去了。
周景然到宫门口下了车,熟门熟路的往蕴翠宫走去,到了蕴翠宫门口,小太监堆着满脸笑容,必恭必敬的迎了出来,周景然伸手接过青平手里棒着的点心匣子,和小太监微笑着打了招呼,悠悠然进了蕴翠宫。
小太监边躬着身子在前面引着路,边低声禀报道:“皇上也在里头,半刻钟前来的,看着有些累。”
周景然一手托着匣子,一只手从荷包里摸出只小金裸子来,丢给了小太监,笑着说道:
“这是外头刚出的新鲜式样,留着玩吧。”
小太监眉开眼笑着谢了,引着周景然到了正院外,垂手站住了,小丫头上前曲膝接了周景然,沿着抄手游廊,引着他到了正殿门口,垂手禀报道:“景王爷求见。”
门帘很快掀起,周景然托着点心匣子,恭谨的进了正殿。
周景然转进东厢,皇上显得有些疲倦的斜靠在南窗下的紫檀木罗汉榻上,正欣赏着程贵妃分茶。
周景然不敢打扰,托着两匣子点心,微微探头看着母亲分茶。
郑贵妃一只提着只精致的银水壶,缓缓的往杯子点着滚水,另一只手用羊脂玉匙时快时慢的调着茶末,不大会儿,一幅山高月小的图画就浮现在水面上,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周景然探着头,轻声感叹起来:“几个月不见,娘娘这分茶的技艺又进了新境界了!”
皇上转头看着周景然,又看向他手里托着的匣子,“拿的什么东西?”
周景然忙趋前两步,将点心匣子放到榻几上,小心的打开,殷勤的说道:
“昨天京城新开了家点心铺子,我尝着味道极好,又清淡不腻,就买了几匣子,拿了两过来给父亲和娘娘尝尝。”
郑贵妃微微有些惊讶的看着周景毕问道:“京城新开了家点心铺子你都知道?”
周景然轻轻咳了一声,忙解释道:
“这点心铺子,是古家两位姑娘开的私房铺子,娘娘知道,那古家,儿和小恪旧年里去住过几回,古家有位表小姐,点心做的极好,这点心铺子,就是这位表小姐和古家二小姐合开的,我就留了心,让人过去买了些尝尝,果然极好,想着娘娘往日里总嫌宫里那些点心腻,就买了些带过来给娘娘尝尝,也是儿一片孝心。”
皇上看着周景然,嘴角挑了起来,慢吞吞的说道:“你这孝心,还还真是一片,听说六部官员,每家都收到你的点心了?”
周景然有些狼狈起来,尴尬的咳了几声,忙长揖解释道:
“父亲,那个,儿臣是多买了几匣子,旧年古家上上下下,都照顾得儿臣极好,再说,那个,小恪,儿臣就多买了几匣子,好东西大家一起吃。”
程贵妃莞然笑了起来,满眼笑意的看着周景然问道:“你到底多买了几匣子?”
“三百匣子。”
周景然低声说道,程贵妃失笑起来,转头看着皇上,皇上轻轻“哼”了一声,“六部官员,几乎家家都收到了他的点心!若你和你大哥、二哥一样,年年逢年过节都大派节礼也就罢了,偏偏今年闹了这么一出!哼!
周景然缩了缩脖子,低声说道:
“儿臣就是念着古家的照顾,想棒棒场,买了那么多,不送出去也没法子处置不是,反正也正好给这余味斋打打名头,再说,这点心真是不错!”
周景然重重的强调着,程贵妃掂了块点心,尝了口,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皇上尝尝,还真是不错,松软可口,有一股子果香,还真是不怎么腻。”
皇上盯着周景然,慢腾腾的说道:“念旧情可以,旧恶可不能念着!”
周景然呆了呆,忙躬身答应着。


第一三二章 明示

初九下午起,余味斋就渐渐热闹起来,铺子里的伙计殷勤热情的招待着越来越多的客人。
冬末和阮大福晚上盘好了一天的帐,冬末赶回古府,将帐细细的禀给了李小暖,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气,看这样子,那三百匣子点心,是给余味斋做了点名气出来了。
隔天,李小暖将帐单子带到明远堂,给李老夫人去看,又细细禀报了景王府订了三百匣子点心的事,李老夫人心底微微沉了沉,面上丝毫未露,只笑着点了点头,“这景王是个极仁义的,往年在咱们家住过几,这是还咱们人情来了,难得他有这份心。”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气,忙笑着点了点头,李老夫人仔细看着身形高挑、已经出脱的一幅青春少女模样的李小暖,想了想,挥手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示意李小暖坐到自己身边,伸手抚了抚李小暖的鬓角,温和的说道:“你是个聪明的,这生意上也明白,这些年,跟着老祖宗,该学的也学的差不多了,从明天起,老祖宗陪嫁里的那些铺子、生意,你就管起来吧。”
李小暖猛的抬起头,愕然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低声说道:“早晚都得交到你手里,如今你就开始接手管着,老祖宗还能在旁边给你看一阵子不是,萧儿母亲的陪嫁,我让她都给云姗和云欢陪嫁过去了,古家的祖业,往后这家里的里里外外,这外头的庄子、铺子、生意,都得你多操心着才行。”
李小暖呆呆的眨了眨眼睛,李老夫人看着她,也冲她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就是萧儿,也得你多操心才行,往后这个家,就得从老祖宗手里,交到你手里去,萧儿是个实诚孩子,从小就听你的话,若说委屈你,谅他也不敢!夫人是个有脾气没心眼的,你只哄哄她也就是了。”
李老夫人笑着低声说道,李小暖只觉得有些恍不过神来,李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往后,这里里外外,你就多担待些。”
李小暖脖子有些僵直的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老祖宗这是在明示态度吗?李小暖抬头看着满眼笑意的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看着她,缓缓点着头,“等你再大两岁吧,萧儿进了学,两喜并一喜。”
李小暖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垂着眼帘,慢慢点了点头。

周景然和程恪歇了没多长时候,就领了兼理工部的差使,主持昆河的治理,昆河这几年几乎年年出险,要好好疏浚河道,修缮河堤了。
两人当天到了工部,就被埋进了故纸堆里,只忙得饭也顾不得吃。
秋风渐冷,眼看着一年又要过去,汝南王妃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守了几天,总算找到机会,把程恪叫到了正院里,拉着他坐到榻上,眼泪就涌了出来,“小恪,你这到底是怎么啦?连丫头奉杯茶,你都不肯接,青涧院一院子小厮,这日子……小恪!”
程恪眉头拧了起来,直起上身就要起来,“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歇着了,今天看了一上午河图,又和景王跑到城外看了几条河,累得浑身骨头都是疼的,明天一早还得跟户部算银子去,我得先回去歇下了。”
程恪一边说着,一边满脸疲惫的打着呵欠站了起来,王妃心疼起来,正要点头,又想起正事来,急忙拉住程恪,“小恪,母亲还有几句话,听完了你再走。”
程恪站在榻着,拧着眉头,不耐烦的点了点头,王妃也跟着站起来,微微仰头看着儿子,“小恪,你喜欢……谁都成,千月,母亲也不管你,可你得娶个妻、成个家才行啊,这程家的香烟子嗣,那千月可生不出来!”
程恪重重的“哼”了一声,抬脚就走,“我回去歇着了。”
王妃在后面连叫了几声,程恪头也不回,一溜烟出了院子。往后一连半个多月,竟是连汝南王府也不回了,不是在别院住着,就是在景王府呆着,王妃拉着王爷大哭了几场,汝南王也发起愁来,思来想去,干脆找周景然说话去了。
周景然接了汝南王进了内书房,从小厮手里接过茶,殷勤的捧给了汝南王,汝南王接过茶,喝了半口,瞄着他问道:“我来找你,也没别的事。”
周景然忙连连点着头,“那就好那就好!”
汝南王窒了窒,放下杯子,接着说道:“也就是找你问件事,小恪,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和他从小就无话不说,你告诉我,小恪他到底想做什么?”
周景然脸上带着丝茫然,微微皱着眉头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小恪好好的,吃得下睡得着,这一阵子,我俩忙这工部,还有这治河的事,舅舅也知道,昆河再不大治,就得出大事了,这治河的事,说起来就两个字,真做了才知道,这中间……”
“我不是问你这个!”
汝南王拧着眉头打断了周景然的长篇大论,“这治河的事,你们慢慢做去,我只问你一件,这小恪就是不愿意成亲,他到底想做什么?”
周景然眨了眨眼睛,用折扇轻轻敲着头,呆了半晌,才含糊着说道:“舅舅也别急,这事吧,我也……不是太明白,也糊涂着呢,这事……怎么就成了这样子了?!实在是让人想不通,我想到现在也没想通,舅舅也别急,这事吧,也急不得不是。”
汝南王拧着眉头,被周景然说得一头雾水,“到底你没想明白的都是什么事?说一说,我来想!”
“这个吧,没法说啊,说也说不明白,这个吧,舅舅别急,许是犯了什么煞的也说不清楚,也许过几年就能好了也说不定。”
周景然一脸苦恼的说道,汝南王盯着周景然看了半晌,周景然苦笑着摊着手说道:“舅舅,真是说不清楚,没法说,我看小恪是犯了什么煞了!要不,舅舅到佛着求求签?这犯煞的事,也就佛祖能保佑保佑、指点指点了。”
汝南王重重的“哼”了一声,站起来,背着手径直往外走去,周景然忙跟着送了出来,到了书房院门口,汝南王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周景然,“你替我告诉那个混帐东西,婚姻大事,由不得他胡闹!”
周景然苦笑着,急忙点头答应着,“舅舅放心,我也是这么说他的!”
周景然目送着汝南王的车子转个弯,看不到了,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转回书房,指着已经转出暗室,悠然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的程恪,跳脚大骂起来。

刚进腊月,唯心大师让人捎了信来,邀李小暖过去喝茶。
李老夫人自从入了冬,身子就时好时坏,李小暖已经渐渐接手了古家在外的生意、产业,进了腊月,各处的年帐陆续报了进来,李小暖要安排府里过年的种种,要和几个老管事看帐、学帐、查帐,还要担心照顾着李老夫人,忙得片刻不得闲,得了唯心大师的口信,皱着眉头,正要回绝,心里微微一动,突然想起大师提过,他是腊月的生辰。
李小暖应了下来,和李老夫人禀报了,头天晚上吩咐冬末准备了几样净素点心,第二天寅末时分,城门一开,就出城赶往福音寺了。
这天果然是唯心大师生辰,李小暖陪着大师吃了碗面,说了会儿话,就告辞出来了,带着兰初沿着林间小径,匆匆往外走去,走在前面的兰初突然顿住脚步,急忙转身低低的说道:“姑娘,前面好象有人过来!”
李小暖急忙探头往前看了看,古树间人影晃动,好象有五六个人往这边走过来,李小暖忙拉着兰初,闪身躲在了旁边高大异常的石树藤蔓后。
过来的是两个老者,四名极精干的中年从人,落后七八步跟着,两个老者面容沉静、气度内敛,着蓝衫的老者在前,着灰衫的老者落后半步,步履舒缓的经过李小暖隐身的古树,往唯心大师的院落走去。
李小暖和兰初,直看着几个人走远了,才从树后出来,急急的赶回去了。
两个老者身后的从人中,落在最后的一个急步几步,靠近灰衫老者禀报道:“已经走了。”
灰衫老者点了点头,从人退后,灰衫老者靠近前面的蓝衫老者,笑道说道:“是两个女孩子,一主一仆,大概就是大师说的那个小友了,这么早赶过来贺寿,倒也见诚心。”
蓝衫老者点了点头,两人缓步往前走着,不大会儿,就到院门口,大门外,两个穿着雪白直缀的中看僧人早就垂手躬身候着了,见老者过来,长揖见了礼,恭敬的引着两人进了院子。
唯心大师站在正屋门口,迎着两人进了屋。
蓝衫老者背着手站在唯心面前,眼神温和的打量着他,半晌,才微笑说道:“气色还不错。”
唯心微笑着看着蓝衫老者,一边让着他往东厢进去,一边笑着说道:“皇上气色也不错。”


第一三三章 多事之年

唯心微笑着让着两人在宽大异常的榻上坐下,中年僧人送了茶具上来,灰衫老者笑了起来,轻轻抚掌感慨道:“大师这茶,我可是从去年直想到今年了!”
唯心微笑着准备着杯子茶末,没有答话,皇上转头看着灰衣老者,笑着说道:“阿然的茶也分的进了境界,你若想喝茶,到蕴翠宫去喝就是。”
汝南王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去蕴翠宫,贵妃见了我,必提小恪,一提小恪,她就没了分茶的心思,我也没了喝茶的心思!”
汝南王拧着眉头,苦笑着叹起气来,皇上想了想,也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欣赏唯心分茶去了。
唯心专心分着茶,一会儿功夫,两只杯子,一杯水面上浮着幅松鹤,一杯水面上浮着幅榴花初绽,唯心将松鹤图推到皇上面前,将榴花初绽图推到汝南王面前,微笑着说道:“王爷不必太过忧心,世子自有世子的福份。”
汝南王眼睛盯着杯子里初绽的榴花,笑着连连点着头,“多谢大师指点。”
皇上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看着唯心问道:“今年可还好?”
“嗯。”
唯心垂着眼帘,又分了杯茶,自己端起来慢慢喝了几口,才放下杯子,看着皇上,微笑着说道:“乱处已过。”
皇上舒了口气,慢慢喝着茶,和唯心说起闲话来,汝南王微笑着听着,眼神瞟过旁边几上放着的点心匣子,这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带过来的?怎么会从外面买了点心带过来?未免也太不恭敬了些。

腊月底,祭了灶后,周景然和程恪暂时闲了下来,汝南王从唯心大师处得了信儿,心下稍稍安定了些,劝着王妃,也不再时时压着程恪定亲事了。
程恪大大松了口气,无事时,也肯呆在府里,不再总是躲到外头去了。
过了年,李小暖就十四了,到了及笄的年纪,程恪懒洋洋的半躺在青涧院正屋东厢榻上,一只手枕在头后,一只手举着那枝树叶步摇,对着窗户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将步摇放到身边的黄花梨匣子里,随手又掂了只通红的珊瑚钿花来,眯着眼睛看着、想着,无精打采的叹起气来。
匣子里的首饰越来越多,什么时候才能送的出去?要是能亲手给她戴上就好了,程恪合上匣子,手指无意识的摸着匣子上雕刻的花纹,十五灯会,她今年肯定出来看灯了吧?母亲已经请了古家,也不知道她到底肯不肯来,万一……唉,还是让景王妃请更好,算了,景王妃去年请了,也没请出她来!
程恪胡思乱想着,渐渐迷糊着睡着了。

正月十五,汝南王妃早早请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过去看灯,李老夫人从过了年,就一直懒怠动,这灯也不敢再出去看,李小暖陪着李老夫人,也不肯出去,李老夫人劝说打发了周夫人,去汝南王府看灯去了,古萧牵挂着李老夫人和小暖,送母亲到灯棚下,就赶回了古府。
程恪失望至极,和周夫人见了礼,连话也不想多说一句,就借口景王找他,匆匆出来,闷闷不乐的找周景然喝了两杯酒就出来了,坐着车子在街上转了几圈,到底忍不住,吩咐洛川去烟树轩。
两人换了衣服,熟门熟路的摸到烟树轩,院子里灯火通明着,小暖却不在院子里。
程恪呆站着怔了片刻,紧紧抿着嘴,低低的吩咐道:“去明远堂看看!”
洛川满脸苦相的看着程恪,磨磨蹭蹭的往前挪着,程恪不耐烦的从后面踹了他一脚,洛川才满心不情愿的引着程恪,沿着树阴花影,往明远堂潜行而去。
两人偷偷摸摸的穿过座小园子,远远看到了明远堂院门。
院门处,一溜七八盏灯笼正从院里出来,往两人隐身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程恪眼睛亮了起来,小暖回来了!
灯笼渐近,七八个丫头婆子,簇拥着李小暖和古萧,缓步走了过来,李小暖笑颜如花,不时抬头看着古萧,专心的听他说着话,古萧眼睛不离李小暖半分,眼神柔和的看着她,笑着说着话两人渐渐走近程恪藏身之处,又渐渐走远了。
程恪猛的站了起来,呆呆的看着两人仿佛靠到一处的背影,只觉得心里酸涩着仿佛有无数把刀子划过,只咬得嘴唇渗出血来,咸腥满嘴。
洛川紧张的拉着程恪的手臂,拼命往下压着他,“爷!你静一静,静一静,咱们……唉,爷!”
程恪恍过神来,忙蹲下身子,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呆了半晌,猛然起身,往园子外掠去,洛川急忙跟上,奔了出去。

过了十五,年也远了,周景然和程恪又忙了起来。
下午出从工部出来,两人一起去了讲堂巷唐家,找随云先生去了。
随云先生让着两人进来,吩咐下人送了酒菜进来,一定要两人陪着他好好喝一杯。
周景然和程恪左右陪坐着,周景然摇着扇,笑着说道:“大师这些年也不出外走动了,先生也跟着闷坏了吧。”
随云先生转头看着周景然,笑了起来,“走动随心意,也随天意,这是大师的话。”
周景然看了程恪一眼,程恪提起酒壶,往随云先生的杯子里斟满了酒,笑着说道:“先生也该带着两个小师弟出去走走了,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不是,两个小师弟书读得都极好,该出去走动走动,正好先生也出去散散心去。”
随云先生眯着眼睛,盯着程恪看了半晌,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酒,转过头看着周景然问道:“这游历,到哪里好?”
“北边吧,先生也去看看北边的官场风情,说不定还能写出几篇绝顶好文章来。”
周景然微笑着说道,随云先生挑了挑眉梢,仔细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想出去走走了,王爷和世子能这样用心做事,不再胡闹,也是天下人的福份!”
周景然微微有些尴尬的笑着,程恪忙拿起杯子塞到随云先生手里,自己也举着杯子,笑容满面的说道:“先生教训得是,弟子敬先生一杯。”
周景然也忙举起杯子,劝起酒来。

二月初,随云先生带养古萧和幼子唐慕贤,悄悄启程,往北方游历去了。
二月中,南边党梁族侵边,攻地掠城,气势凶猛,周景然和程恪商量了,又听了汝南王的意思,决定让程恪请缨,去南边拒敌平边。
皇上立即准了程恪的请缨汝南王府一通忙乱,收拾行李,点了小厮、护卫、家将 两天后,程恪就从京城出发,日夜兼程赶往南边,周景然和汝南王每天坐镇兵部和户部,看着两部调兵遣将配送物资。
初春里,钦天监和户部都上了折子,今年的桃花汛只怕来势凶猛,周景然领着治理昆河的差使,一时忧虑万分起来,上了折子,要立即启程去昆河沿岸看着河工去,皇上准了折子,景王府一时也忙乱起来,打点着周景然的出行。
周景然在书房转了几个圈打定主意,出了书房院子往正院走去。
孟夫人忙迎了出来,笑盈盈的禀报着行李收拾的哪能哪能,周景然端坐在榻上,接过杯子,喝着茶,微笑着听着,见孟夫人说的差不多了,才放下杯子,微笑着说道:
“辛苦你了,这一趟出去,只怕要到年底才能回来,这大半年,家里就辛苦你了,蕴翠宫那边,多去看看,陪娘娘说说话。”
孟夫人忙点头答应着,脸上浮出丝绯红来,笑着说道:“都是份内的事,哪里说得上辛苦。”
周景然温和的看着她,端起杯子,又喝了两口茶,斟酌着说道:
“我要到年底才能回来,小恪又去了南边,只怕也要到年底才能回来,这一阵子,古家……
周景然顿了顿,接着说道:
“那些暗里的事,小恪都安排下了,这明面上的事,你多照应着些,有空多到古家走动走动、说说话,李老夫人和古家表小姐,都是极通透明白的人。”
孟夫人脸色一下子惨白下来,呆呆的看着周景然,周景然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孟夫人,脸上笑容更浓了些,笑着继续交待道:
“多去和古家表小姐说说话,一来往后也好相处,二来,那是个极聪慧灵透的……”
周景然看着摇摇欲坠般强撑着站在榻前的孟夫人,顿回子后面的话,眼睛里闪过丝冷色,慢慢收了笑容,一声不响的盯着她,孟夫人强笑着,勉强曲膝答应着:“爷……放心,妾,必定照顾好……古家表小姐。”
周景然眼睛眯了起来,慢慢喝着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春天渐远,夏日临近时,李老夫人身子越发不好,李小暖有些焦躁不安起来,李老夫人笑着安慰着她,和周夫人商量了,嫌京城过于闷热,想擞到城外的庄子里过夏天去,周夫人虽牵挂古云欢,可看着病恹恹的李老夫人,也焦急起来,忙点头答应了,遣人给古云欢和其它各府送了信,收拾了东西,一家人搬到了城外的庄子里,陪着李老夫人静养去了。


第一三四章 平静中

五月里,古云欢生下了长子,取名郑靖远,小名阿远,周夫人欢喜异常,得了信儿当天,就去城里看望古云欢去了,住了两三天才回来。
六月中,阿远的满月酒帖子送到了庄子里,李小暖心动着也想去看看古云欢和阿远,李老夫人笑着打发她和周夫人同去,“……去吧去吧,顺便去看看你和古云欢的新铺子,眼看就要开张了,总要过去看一趟才好,我身子好得多了,没事,去吧。”
李小暖点头答应了,李老夫人这两个月,身子渐渐康健起来,也就是过去一天两天的,也是没什么大碍,京城那边,除了余味斋,停云堂也要再开出两家来,她让朝云做的包子和各式汤品,也不知道到底做的怎么样了,总要亲自去尝过才能放心。
隔天,周夫人带着李小暖,往京城郑府去了。
阿远的满月酒极是热闹,郑家四位少爷,老大在外头任上,老二领了差事出去了,只有四少爷陪着郑季雨,忙前忙后的在外头招待着来往的客人。
周夫人带着李小暖,在二门里下了车,郑夫人带着二少奶奶和古云欢,已经迎在了二门里头,亲亲热热的迎上来说了一会儿话,郑夫人笑着转头吩咐着古云欢:
“你刚出月子,身子弱,这六月的天,眼看太阳毒起来了,地上暑气重,你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你二嫂子就行!快回去歇着吧,阿远也该找你了。”
古云欢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屈膝谢道:
“那就多烦劳母亲和二嫂了。”
李小暖忙拉了拉周夫人,低声说道:
“我和二姐姐去看看阿远去。”
周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郑夫人说道:
“小暖这丫头,云欢在家时,她就爱跟着云欢,就让她跟着云欢过去说话吧。”
郑夫人满眼笑意的看着李小暖,点头答应着,李小暖半垂着眼帘和古云欢一起曲膝告了退,并肩往古云欢的院子走去。
古云欢的院子已经扩大了差不多一倍去,将后面的一个小园子围了进来,盖了一排屋子给下人居住,又搭了个小厨房出来。
两人进了东厢,古云欢换了衣服,从奶娘怀里接过阿远,李小暖忙凑过去,看着打着呵欠的阿远,笑着说道:
“让我抱抱,我会抱小孩子的。”
古云欢笑着将孩子小心翼翼的转到李小暖怀里,看着李小暖似模似样的抱着孩子,笑了起来,
“回头我得跟老祖宗说说,赶紧让你成亲算了,多生几个,让你抱个够!”
李小暖亲了亲阿远的脸,笑着说道:
“我就喜欢这个,多好,现成的。”
古云欢和奶娘、丫头都笑了起来,阿远已经醒了一阵子,玩够了,这会儿也懒得理会李小暖,打了几个呵欠,自顾自睡着了。
李小暖恋恋不舍的将孩子递给奶娘抱了下去,和古云欢歪在榻上说这会着话,“这大半年没见你,我正要问你,上次小四和人在观月楼会文,是你让余味斋送点心过去的?”
古云欢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笑着问道,李小暖微微怔了下,想了想,笑着说道:
“这事我也不知道,想是冬末的主意,我只是交待过她,若是看到郑府的人来买点心,或是到观月楼喝茶什么的,可千万别小气着收什么银子,伤了二姐姐的体面就不值得了。”
“那冬末倒是个会做事的,我听岚生说,那观月楼的掌柜也是极会做生意的人,楼上楼下布置得比一般的茶楼宽敞很多,又雅致,茶楼上下挂了十几幅对子,听说都极出彩,如今岚生他们都爱到那里会文去,小四那天也和人约了那里会文,冬末就让人送了点心过去,面子给的足足的,小四回来特意过来道了谢!”
古云欢笑了起来,“你不知道,这小四,听说自小就比三个哥哥都聪明,又是幺儿,父亲和母亲最疼他,也惯得很,平时里不大理人的,难得肯这么特意过来谢我。”
李小暖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古云欢歪着头看着李小暖,拉了拉李小暖,俯到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我现在才知道这开点心铺子的好处,这人情实在是好做,尽他吃,能吃几个钱的点心去?要是像二嫂子那样开绸缎铺子,要送最少也得送一件衣服的料子吧,这哪里送得起?!”
古云欢撑不住笑了起来,挥手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笑不可支的说道:
“你知道的,咱们铺子只有出了什么新鲜样的点心,冬末都亲自送几匣子过来,母亲那里,二房,就是小四那里,都是一次不落,平日里,隔三差五的,也经常送点心过来,家里上上下下的点心,差不多都是咱们铺子包了。”
“也值不了多少银子。”
李小暖笑着说道,古云欢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嗯,我特意找冬末问过,暂么也不计较这样的小钱,可那天,二嫂子回娘家,竟叫了个婆子,去铺子里拎点心去了。”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古云欢嘿嘿笑着,接着说道:
“我那时候怀着孩子,凡是不管的,也没留心,倒是母亲先知道这事的,那天晚上,全家一起吃饭,母亲就发话了,跟二嫂子说,‘三房那铺子,你能看得跟自家的一样,这也是好事,有件事,我也能放心跟你说了,如今天也热了,我正愁着府里的衣服料子,你那铺子若是有新样的料子,也让人拿些回来,三房的孩子也要生了,衣服料子还缺了不少,若有好的,也让人送些过来’。”
李小暖惊讶的挑着眉梢,古云欢笑得倒在了榻上,半晌才直起身子,接着说道:
“你没看到二嫂子那张脸,都绿成一片了!母亲真是厉害,这样的话,当着大家的面,就这么说了,后来听冬末说,当天晚上,那婆子硬是敲开门,把点心银子送过去了!”
李小暖惊讶着笑了起来,“郑夫人倒是个明理的。”
“可不是,二嫂子就是爱占点小便宜,平常我也不太理她,吃点占点也就算了,回娘家还要到咱们铺子里拿点心去,虽说不值什么钱,到底难看!”
古云欢笑着说道,李小暖点了点头,两人叽叽咕咕的说了大半天的闲话,李小暖就告辞出来了,“我想到咱们新铺子那边看看去,和夫人说过了,不在你们府里吃饭,我回去咱们府里等她,今天就在城里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庄子。”
古云欢点头答应着,送了李小暖出来,看着她上了车走远了,才转身进去了。

夏天过去,秋风吹落金黄的树叶时,李老夫人康健了许多,十月初,一家人从庄子里搬回了京城。
兰初已经十九岁了,李小暖禀报了李老夫人,依冬末的例,打发她嫁了人。
烟树轩里,就由玉扣和蝉翼统总管着,李小暖又仔细挑了三四个小丫头进来,交给两人调教着。
十月里,兰初回来,李小暖让她顶了果子局管事的缺,周嬷嬷虽有些不满,可到底没敢抱怨半句,也没敢找周夫人说一个字去,如今的府里,表小姐若要打她板子,只怕没人能替她接下来,识时务才是聪明人。
十一月间,周景然回到了京城,河工上很是顺利,冬天里河道疏浚的足够深,冬末开始,河堤又加固得早,桃花汛、菜花汛、秋汛都算是顺利过了,皇上很是高兴,奖赏了周景然,让他回去好好歇息歇息,过了年再领差使。
临近腊月,唐济远让人捎了信过来,腊月初到京,周夫人急切起来,一年没见萧儿了,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起来,真是想得觉也睡不着了。
十一月底,程恪也风尘仆仆的赶回了京城,进宫交了差使,回到府里,话也没说上两句,就一头倒在床上,直睡了一天一夜。
程恪睡足了,起来沐浴洗漱,换了衣服,神清气爽的去了景王府。
小厮引着程恪进了园子,周景然正坐在水阁里钓着鱼,见程恪进来,丢了手里的杆子,笑着说道:
“一路上急行军赶回来的?你说你,人在那里,又跑不了,哪里要急成这样?歇好了?”
“嗯。”
程恪点了点头,坐到摇椅上,舒服的伸展着身子,笑着说道:
“一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不如早些刚回来,在你园子里钓钓鱼,喝喝酒,多少惬意!”
周景然瞥了她一眼,坐到程恪旁边,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程恪,举了举杯子,“你这趟打开杀戒,南边至少也能清净个三年五年的了。”
程恪接过杯子,一口喝了,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没杀那么多,也就是把他们远远赶走罢了,党梁王也带着人逃走了,也不知道能清净几年,这边关,唉,靠杀人总不是办法,诚王在北边杀了那么多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越杀越闹得厉害,总不能把人杀绝种了吧……
程恪懒懒的说道,周景然在皱着眉头,半晌才点了点头,“这河道麻烦,这边关也麻烦,唉!”
程恪转头看着他,笑着没有说话。


第一三五章 不如意

周景然感叹了一阵子,转头看着程恪问道:“去过了?”
程恪摇了摇头,周景然直起身子,笑着建议道:“要不,明天让王妃把小暖请到府里,你也能跟她说说话!”
程恪眼睛亮了起来,转头看着周景然问道:“你都跟她说了?”
“没!”
周景然往后靠到椅背上,声音清淡的说道:“这事,只看她聪明不聪明了。”
程恪垂着眼皮,倒了杯酒慢慢喝着,没有接话,周景然转头看着他,轻轻笑着,也倒了杯酒,悠然喝了起来。
第二天,景王妃差了两个婆子过来,越过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直接找了李小暖,只说王妃请她过府说话,李小暖呆呆的怔了半晌,微笑着恭敬的辞道:
“多谢王妃厚爱,只是祖母受了风寒,片刻离不得人,小暖这几天跟着染了风寒,也不爽利,改天小暖再给王妃陪礼吧。”
两个婆子相互看了看,也没再多说,辞了李小暖,回去复命了。
李小暖呆站了半晌,转身去了明远堂。

程恪紧张而焦躁的在内书房里兜着圈子,周景然掀帘进来,脸色阴郁着说道:“说是李老夫人染了风寒,小暖也跟着身子不大好。”
程恪怔怔的站着,半晌才恍过神来,“请过太医了?”
“你!请什么太医?不过是托辞,别的事都好说,就是这病着,又是风寒,没法子硬请过来!”
周景然拧着眉,阴郁的说道,程恪下意识的抬手抚着胸前放着的荷包,耸拉着肩膀,跌坐到椅子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景然慢慢踱到窗前,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的枯衬,他的王妃,让他太过失望。

腊月初,随云先生带着古萧和唐慕贤回到京城,古萧回到府里,周夫人看着仿佛又长高了不少,人也黑瘦了不少的儿子,又哭又笑着,一时不知道如何欢喜才好。
第二天,李老夫人让古萧拿着自己的帖芋,请随云先生和唐慕贤过府赴宴,专程感谢随云先生这一年的教导,随云先生思量了半晌,应承了下来。
隔天,雪漫漫洒洒的飘着,随云先生带着唐慕贤正要出门往古家去,程恪就赶了过来,听说要去古家,忙笑着说道:
“真是巧,我这几天也正想着过去看看老夫人和姨母,不如就和先生一起过去吧。”
随云先生笑着应了,程恪和唐慕贤上了马,随云先生上了车,一起往古家过去了。
宴席设在了明远堂正厅,屋中四角放着烧得旺旺的炭盆,门窗大开着,随云先生坐到上首,程恪坐在左手第一,唐慕贤在右手第一,古萧陪在末位,李老夫人亲自看着丫头上了菜,又陪着随云先生喝了两杯酒,嘱咐古萧侍候先生多喝两杯,就退到后头去了。
随云先生慢慢喝着绵长谆厚的女儿红,和三人说说笑着,惬意的欣赏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在三人连翻劝酒下,不禁多喝了几杯,不大会儿,就醉意朦胧起来,摇摇晃晃着站起来,倒在了旁边的榻上,口齿缠绵的吩咐道:“我就躺一会儿,一会儿再回去。”
李老夫人忙命人送了枕头被子过来,侍候着随云先生躺到榻上,不大会儿,随云先生鼾声响起,竟是睡着了。
程恪压抑着心底的兴奋,站起来打了个呵欠说道:
“我也有些酒多了,这雪真好,你们两个慢坐,我到后头园子里走走去。”
说着,不等两人答话,抬脚出门,急步往后头园子方向去了。
古萧带着七八分醉意,看着程恪出了门,挠了挠头,转头看着唐慕贤,满脸笑容的摇晃着站起来,凑到唐慕贤面前,低声说道:
“我跟你说,上次那个什么花的,真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你没见过暖暖,暖暖才真好看,那个女人,还没有暖暖一根手指头好看!”
唐慕贤看着古萧,笑着打趣道:“你看你的暖暖,自然是最好看的!”
古萧直起身子,生气的说道:“谁看暖暖都是最好看!”
古萧打了个酒嗝,伸手拉着唐慕贤,“走,我带你去见暖暖,你看了,也得说暖暖最好看!”
唐慕贤迟疑着,被古萧拉了出去。
古萧拉着他,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子,想了想,拉着唐慕贤出了院子,转个弯,往清逸阁去了。
清逸阁里,李小暖和几个老管事对完了帐,让人送了老管事出去,吩咐人收了帐册子,准备带到明远堂去。
古萧拉着唐慕贤,一路闯了进来,玉扣急忙禀报了李小暖,李小暖吓了一跳,还没等问明白,古萧就拉着唐慕贤闯进了屋里。
李小暖忙站起来,抬手止住了众人,看着古萧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古萧呆了呆,微微有些畏缩的往后退了半步,喃喃的说道:
“那个,暖暖,这个,是唐慕贤,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带他来见你,见见你……”
李小暖直直的盯着他,轻轻错着牙齿,狠狠的说道:“你!好!这帐!咱们晚些算!”
说着,转过头,眯着眼睛盯着唐慕贤,抬起手指着他斥责道:“他醉了,你也灌多了酒,晕头了?!出去!”
唐慕贤正半张着嘴,直怔怔、傻子一般盯着李小暖,被她骂得洗过神来,狼狈不堪、慌乱的长揖下去,也不敢再抬头,急忙垂着头转着身,却和同样慌乱的古萧撞到了一处,一起扑倒在地,两人急忙拉扯着爬起来,没头苍蝇般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唐慕贤和古萧逃回明远堂,随云先生已经醒了,正坐着慢慢喝着茶,见两人进来,吩咐古萧禀了李老夫人,准备告辞,李老夫人让人从后园找了程恪回来,将三人送到了二门外.吩咐古萧将三人送出大门。
随云先生上了车,唐慕贤骑在马上,怔怔的发着呆,半晌,才转过头,看着程恪,感叹着说道:
“往常古萧总说他的暖暖如何如何好看,如何如何聪明,我总还不信,想着不过就是他自己看着好罢了,今天才知道,竟都是真的,真是好看!发脾气、骂人都好看!”
程恪身子一下子僵住了,猛的转头看着唐慕贤,声音也发起紧来,“你看到小暖了?”
“小暖?”
“就是暖暖!”
程恪极其不耐烦的解释道,唐慕贤忙点了点头,脸色红涨起来,有些扭捏的说道:“是古萧拉我去的,说是要让我认识认识,结果,暖暖她……”
“暖暖是你叫的?!”
程恪突然暴怒起来,抬手点着唐慕贤,恶狠狠的吼道,唐慕贤愕然呆住了,半张着嘴,茫然看着程恪,不知所措起来,程恪脸色紫涨着,狠狠抽打着马,纵马狂奔而去。
小厮、长随簇拥着程恪,在汝南王府前下了马,程恪阴冷着脸,捏着马鞭往里面直奔进去,远山看着被他捏得紧紧的马鞭,想提醒,到底没敢开口,只紧紧随着他往里面奔去。
前院偏厅前,垂手侍立着几十名小厮、仆妇,见程恪过来,一名小厮急忙奔过来,长揖禀报道:“世子爷,二爷来了,王爷吩咐请您过去见个礼。”
程恪冷着脸顿住脚步,想了想,微微闭了闭眼睛,放松着心绪,转身往偏厅走去。
偏厅里,汝南王严肃着脸,端庄的坐在上首,正垂着眼皮喝着茶,汝南王庶弟,程家二爷,带着满脸自得的笑容,跷着腿坐在右边扶手椅上,悠然的喝着茶。
见程恪进来,汝南王缓缓放下杯子,冷着脸问道:“到哪里去了?给你二叔见个礼。”
程二爷放下腿,微微欠着身子,堆着满脸笑容,眼神里带着丝幸灾乐祸的看着程恪,程恪转过身,不耐烦的略举了举手,算是见了礼。
程二爷在喉咙深处轻轻“哼”了一声,转头看着侍立在身后的儿子们和两个已经能自己站着的孙子,腰背又直了起来。
程恪也不看他,冲着汝南王长揖着说道:“若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嗯,你母亲在后堂陪你二婶说话,象是有什么事要找你商量,你去看看去。”
汝南王垂着眼皮说道,程恪答应着进了后堂。
后堂里,汝南王妃满脸怒气的端坐在上首,眯着眼睛盯着坐在下首的程二奶奶,旁边奶娘抱着程二奶奶未满周岁的小孙子,垂首侍立着。
程二奶奶正长篇大论的说着话:
“……我说这话,夫人也别不爱听,这程家子嗣上头艰难,也不是一代两代的,夫人多打算着才好,这小孙子,我可是疼得不行,一眼看不到就想的慌,要不是为了咱们程家的爵位传承,我哪里舍得……”
程恪站在门口,恨恨的咬着牙,抬起手里的鞭子,猛然空抽了出去,暴喝着:“滚!”
程二奶奶吓得一下子滚到了地上,慌忙又爬起来,转头看着暴怒的程恪和稳稳的坐在上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的王妃,张了张嘴,却没敢说话,小心的从程恪身边绕了出去,奶娘抱着孩子,紧紧跟在程二奶奶身后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