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22

闲听落花: 花开春暖 286-295

第二八六章 极苦极乐事

  李小暖微微有些意外的看着周景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微 笑着,仿佛有些羞涩的半垂着眼帘,微微曲了曲膝,算是做了应答。
  程恪伸手牵了李小暖的手,看着周景然笑着问道:“你到了多大会 儿了?看到什么好诗好词没有?”
  “哪有什么好的?都是些陈词滥调。”
  周景然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轻轻拍着手里的折扇,和程恪并肩 往前缓步走去,李小暖走在程恪另一边,偷眼瞄了瞄落后半步、紧跟在 周景然另一侧的戴氏,握了握程恪的手,垂着眼帘,规规矩矩的任程恪 牵着往前走着。
  周景然和程恪说着闲话,看到写了字的红灯笼,就停下来看一看,评论两句,周景然连看了七八只灯笼,摇起头来,“这也叫诗?连一首 文理通顺些的都没有,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程恪一边看一边笑,连声赞同着,”倒可惜了这些灯笼!”
  李小暖跟着程恪,温婉的微笑着,一边跟在后头,仔细看着那些灯 笼上的诗词,一边不时的瞄着戴氏,戴氏全神贯注的关注着周景然,亦 步亦趋的跟着,唯恐错了半步去。
  周景然和程恪批着灯笼上的诗词,一路议论着进了一道月亮门,远 远的听到一声招呼:“抱朴、元晦。”
  一行四人忙转头望去,随云先生扬着手,满面笑容的招呼着周景然 和程恪,往这边走过来,周景然和程恪忙迎了过去,程恪松开李小暖,和周景然一起长揖见着礼,“先生。”
  随云先生笑容满面的一手拉起一个,紧跟在随云先生身后的古萧和 唐慕贤上前半步,长揖到底,给周景然和程恪见了礼,笑着说着客气话 。
  李小暖悄悄往后蹭了蹭,落后程恪半步,恭谨的站着,随云先生却 转过身,冲她招招手,叫了她过去,笑着问道:”我这几次去寺里,都 没见到你,你年后去过没有?”
  “已经去过了。”
  李小暖也不多说,只答着随云先生的问话,随云先生颌首笑着,微 微点了点头,李小暖带着微笑曲了曲膝,退到了程恪身后,古萧转过头 ,定定的看着李小暖,微微有些失神,程格仿佛随意的抬手重重的拍着 古萧的肩膀,笑着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看灯?”
  古萧恍过神来,忙笑着答道:“我陪先生,还有慕贤兄……”
  周景然轻轻挑着眉梢,满眼笑意的看看程恪,又看看古萧,眼角余 光瞄着李小暖,哈哈大笑起来,让着随云先生,一行人慢慢往里走去。
  程恪伸手牵过李小暖,周景然和随云先生说着话,缓步走到了靠近 李小暖一边,李小暖转头看着落后两步,跟在周景然身后的戴氏,又瞄 了眼和随云先生正说得欢畅的周景然,犹豫了下,垂下眼帘,任由着程 恪牵着手,和众人并肩往前走去,没有理会落在后面的戴氏。
  青平在前头引着,众人也不再看那些灯笼上的诗词,径直往后面的 大殿走去。
  大殿前,没有挂供人留诗的大红灯笼,只是错落有致的挂着十来只 写着各朝名诗名句的诗牌灯,光影间流转间,上百年的文才风流散满了 各处。
  大殿内人影晃动,看来已经聚了不少人,周景然和随云先生在前,程恪牵着李小暖,客气的让过戴氏,跟在戴氏后头上了台阶,古萧和唐 慕贤缀在最后,一行人悠悠闲闲的进了大殿。
  李小暖好奇的看着殿内的情形,殿内极宽敞,四周架着几十只烧得 旺旺的碳盆,烘得殿内温暖异常。
  大殿正中放着张高几,几上放着只五头烛台,明亮的烛台下,堆着 一堆金元宝,元宝上放着一块极其古朴的美玉,旁边错落的放着十几把 扶手椅,几十只鼓凳,靠东边放着张宽大的矮榻,榻上铺着崭新的秋香 色织锦锻厚坐垫,在灯光泛着幽幽的茧光。
  钱继远穿着身白茧绸宽袖长衫,拧着眉头,端坐在榻上,抬着下巴 ,举着手里写着诗句的宣纸,微微摇头吟哦着,李小暖好奇的打量着钱 继远,人很瘦削,虽然坐着,也能看得出身形高大,脸有些长,棱角分 明,胡须里参杂着些花白,头发里也杂着几缕花白,没有戴帽子,用一 只比一般玉簪大了很多的碧玉云头簪绾着,整个人看起来嶙峋而骄傲,仿佛一直在脾睨着世间人物。
倒有点诗人那种不讨人喜欢的样子,李小暖腹腓着,目光往大殿面 边移去,西边放着两张极大的长几,几上放着十来只刮,台和挂满了毛 笔的笔架,长几两头都堆着厚厚的一叠宣纸。
  殿内三五成群,站满了文人学子,有的皱眉深思着;有的锁着眉头 、一边念叨着,一边来回走动着;有的呆看着不知道哪里,仿佛想出了 神;有的用手里的扇子在空中比划着,也不知道在练字,还是在斟酌字 句;有的走到几前,提笔飞快的写了几行字,又凝在了那里;也有的,闲闲的说着话,悠然的看着周围的热闹。
  见周景然一群人进来,殿内的文人学士有认识的,急忙长揖见着礼 ,那些不认识的,忙跟着胡乱揖着礼。
  侍立在榻前的小厮急忙上前,和钱继远低声禀报着,钱继远放下手 里的宣纸,抬着下巴,皱着眉头看着已经走到大殿中间的周景然和随云 先生,不情不愿的挪了挪,穿了鞋子,站起来长揖见着礼,“景王爷今 天好雅兴,唐兄也是好雅兴。”
  “听说你今天得了好诗好句,等不及明天,赶紧过来欣赏欣赏。”
  随云先生哈哈笑着,长揖应答道,周景然微微躬了躬身子,算是还 了礼,微笑着说道:“听说钱大人悬赏千金求一下阕,当真大手笔,不 知道求到合意的没有?”
  程恪牵着李小暖,满眼笑意的看着热闹,戴氏局促不安的跟在周景 然身后,垂着头,想靠得近些,又不敢靠得太近,古萧和唐慕贤带着满 脸谦和的笑意,垂手跟在随云先生身后。
  钱继远耷拉着眼皮,不冷不热的说道:“真正的好诗好词,千金也 换不来一个字,若是那么容易就能求着,那天下的才子未免也太多了些 。”
  钱继远一边说着,一边往榻前的扶手挂上让着众人,随云先生去了 斗篷,递给随行的小厮,眯着眼睛看着抖落着满身别扭骄傲的钱继远,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坐了下来,周景然不以为意的笑着,也由戴氏侍候 着去了斗篷,落了座,接过小厮奉过的茶,看着钱继远说道:
  “钱大人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戴氏将周景然的斗篷递给随行的丫头,手搭在自己斗篷系带处,犹 豫的转头看着李小暖,见李小暖已经去了斗篷,也去了斗篷递给了小丫 头,垂手侍立在了周景然椅子后侧。
  程恪也不理旁人,只拉着李小暖,在随云先生下首两张椅子上分别 坐下,古萧和唐慕贤却没敢落座,垂手侍立在了随云先生椅子后。
  小厮奉了茶上来,竹青忙上前两步捧起托盘里的杯子,奉给了李小 暖,李小暖接过杯子,递了一杯给程恪,再接过一杯,慢慢送到嘴边,仿佛品着茶,目光却看着钱继远,凝神听随云先生等人说着话。
  “这一年,竟没见到钱大人的一首半句新诗新词,钱大人最近才思 不涌了?”
  随云先生带着笑意,仿佛开着玩笑般说道,钱继远扫了他一眼,声 音平平板板的回道:
  “我才不过这一年才思不涌,唐兄可是几十年才思不涌了,这几十 年,都没见过唐兄有过一个字的新诗新句。”
  李小暖低下头,抿嘴偷笑起来,这钱继远,也真是个言语刻薄的。
  随云先生喝了口茶,看着钱继远,打着哈哈笑道:“我在那诗词上 头,最是无能,我生来愚钝,也就能做做学问的,可写不来诗填不了词 。”
  “做学问,不过刻苦二字,这写诗填词,讲的就是份天赋灵性,你 也是写不来填不来。”
  随云先生努力咽了口里的茶水,轻轻咳了起来,周景然打量着钱继远,关切的说道:“钱大人象是又瘦了,这写诗填词,倒是件累人的事 ?”
  “诗词非常事,一字一句之间,无不要思量百遍干遍,那令人心惊 的字句,只有那一个,非找到不可,这诗词思量起来,如病如痴,肝肠 寸断,诗词,极乐事,亦是极苦事。”
  钱继远仿佛一下子感慨起来,李小暖抿着茶,看着钱继远,又瞄了 眼周景然和微微蹙着眉头的随云先生,轻轻拉了拉程恪,笑着说道:
  “钱先生这些话,倒让我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则笔记来。”
  周景然转头看着李小暖,眼底闪出丝笑意,随云先生帝下眼帘,心 平气和的喝起了茶。
  “噢?”
  程恪挑着眉梢,示意着李小暖,李小暖抬头看着钱继远,声音谦和 温婉的接着说道:
  “是一位前辈记自己做学问的笔记,里头形容自己做学问的辛苦,和钱先生说得倒的些异曲同工之妙,还有首小词,写得极有意思。”


第二百八十七章

钱继远居高临下的瞄着李小暖,微微颌首示意她接着说,李小暖歪着头,仔细想了想,慢慢的念道: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钱继远眼睛亮得放出光来,猛的冲到榻前,伸手把榻几搬到榻沿处,飞快的铺好纸,拿起墨研了几下,掂起笔,写下了李小暖刚刚念的词,拎起来,又冲到李小暖面前,弯着腰问道:
“你看看,有没有写错的地方?”
李小暖细细看了一遍,笑着赞叹道:
“钱先生真是过耳不忘,竟是一字不差。”
程恪凑过头去,随着李小暖,仔细看着纸上写着的词句,放在扶手椅上的手仿佛无意识的移过去,捉住了李小暖的手。周景然瞄着程恪和李小暖握在一起的手,端起杯子,喝起了茶,戴氏眼睛只盯着周景然,示意身后的丫头换热茶来。
随云先生站起来,从钱继远手里接过纸,细细看着,古萧和唐慕贤探着头,看着随云先生手里的宣纸,随云先生一边看,一边感叹道:
“这学问如美人,当真让人消得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啊。”
“说的极是,好词!绝妙好词!这是个玲珑心肝,这样的好词,无言谁会凭栏意!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说得好!写到我心里去了,这诗词学问,可不就是这样,何怕憔悴,为伊,就是死了,也是终不悔!真是好词!好词好意!
钱继远从随云先生手里抢过纸张,举到面前,一遍遍看着,感慨不已,周景然放下杯子,看着李小暖,声音温和的问道:
“这位前辈的学问,想必也是极好的?”
“嗯,许是极好,我也不懂,这首词之后,看样子,象是过了三五年,这位前辈又提到过一次做学问的心得,也有一首小词,”
李小暖话语顿了顿,钱继远忙回身将手里的纸交给小厮,奔到榻前,铺纸提笔,转头看着李小暖,满眼兴奋的示意着:
“你说!
李小暖转头看了眼程恪,一字一句的念到: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随云先生紧走了两步,站在钱继远身后,凝神看着他写下李小暖念的词句,抚掌感慨起来,“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天下做学问者,何等寂寞!与我心有戚戚焉!
“凋碧树,一个‘凋’字,何等传神,望尽天涯路,一个‘尽’……”
钱继远写完了词,拎起纸,细细品味起来,程恪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探询般回看着他,程恪握着李小暖的手微微紧了紧,转头看着周景然,周景然手里捧着杯子,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戴氏犹豫着,低低的说道:
“爷,茶凉了,妾给您换一杯吧。”
周景然眼睛看着李小暖,举起杯子递了过去,戴氏急忙接了杯子,换了杯热茶奉了上来。李小暖顺着程恪的目光看着周景然,迎着周景然的目光,婉然笑着垂下了眼帘。
唐慕贤轻轻拉了拉古萧,低低的问道:
“说是从前看过的,你家里收着的?”
古萧拧着眉头,茫然的摇了摇头,唐慕贤转头看向李小暖,正迎上程恪的目光,急忙又转过了头。
随云先生感慨着,转头看着古萧和唐慕贤吩咐道:
“你们两个可听明白了?这位前辈,两首词,以美人喻学问,这是做学问要经的两个境界,要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之心,才能求得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境。”
古萧和唐慕贤躬身答应着,李小暖瞄着随云先生,抿着嘴笑了起来,周景然看着李小暖眼波流转的笑意,下意识看着李小暖的裙角,眉梢微微挑了挑,眼里闪过丝兴奋,好整以暇的喝起茶来。
李小暖用手指划了划程恪的手心,笑眯眯的说道:
“这还不是这位前辈最后一次提到这做学问的心得,后面还有首词,也是说他做学问的事呢,就是刚来的路上我念你听的那首。”
程恪转头看着闷闷的眨着眼睛的随云先生,笑着站起来,走到榻几前,舒展了下手臂,铺开纸,掂起笔,将那首青玉案写了下来。
周景然急忙站起来,站在程恪侧后,探头看着程恪写下的词句,钱继远和随云先生也挤了过去,伸长脖子看着。
程恪写好词句,扔了笔,仍坐回到扶手椅上,伸手又握住了李小暖的手,周景然抢先一步掂起纸张,细细念了一遍,转头看着钱继远,将纸张递了过去,“原来你念念不忘的那半阕词,出处在这里。”
钱继远接了纸张,细细的研读着,随云先生头凑过去,凝神细看着,周景然慢慢摇着折扇,远远看着大殿内探头探脑、支着耳朵观注着这边的众文人学子,闭了闭眼睛,伤感的感慨道: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学问之道,令人伤感,这首好!极好!
周景然叹息着坐回到椅子上,有些失神的垂着头,随云先生仔细打量着他,抚掌大笑道:
“原来这学问的境界,倒是抱朴得了真意!可见这悟道不分年纪,只看天份机缘。”
程恪忙附合道:
“先生说的极是,景王爷睿智天生,在学问一道上,已经到了返朴归真的境地,令人向往。”
古萧和唐慕贤极声附和着,李小暖低着头,抿着茶,满眼的笑意,原来这随云,是专程过来抬轿子的。
钱继远痴迷失神的左右转头看着三首词,突然仿佛想起什么来,冲到李小暖面前,长揖到底请求道:
“世子妃说的那本笔记,可否借给在下一观?这位前辈的姓名,还请世子妃见赏,在下感激不尽。”
程恪急忙放下杯子,紧张的盯着李小暖,周景然眼睛里带着丝明了,看着李小暖,又看看长揖不起的钱继远。
李小暖忙站起来,曲膝还着礼,极客气的答道:
“钱先生多礼了,这本笔记,是妾小时候看过的,后来辗转至京城,前年又归至汝南王府,那些笔记早就不记得散落于何处了,至于前辈姓名,还请钱先生见谅,那位前辈一生唯愿安民乐业、造福天下,绝不愿以诗词文章闻于人,妾不敢违了前辈的心意。”
钱继远直起身子,盯着李小暖,沉默了片刻,直直的问道:
“我听说世子妃自小在古状元家长大的?”
李小暖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钱继远转过身,两步走到古萧面前,长揖请道:
“古小兄,在下想借阅尊君治学笔记一观,还请成全。”
古萧呆怔了下,急忙长揖还着礼,仓促间转头扫了程恪一眼,程恪站起来,走到古萧身边,脸上带着丝伤感,看着钱继远,低声说道:
“早年景王爷和我都曾读过几篇古大人的治学之作,真心令人叹服,只是如今古大人的文稿手记,早已不存,先李老夫人走时,都焚化带了去,极是可惜,都是伤心事,还请钱大人见谅。”
程恪满脸伤感的拱了拱手,古萧跟在后面,满面戚容的长揖到底,钱继远呆站了片刻,跺了跺脚,连连叹息道:
“那古大人活着时,我也见过他几回,竟错过了!如今竟连笔墨也见不得,可惜可惜!天妒其才!天妒其才!
李小暖垂着眼帘,端端正正的坐着,周景然抖开折扇,目光复杂异常的看着李小暖,心里五味俱全。
“唉!
随云先生长叹着,示意小厮送了斗篷过来,一边穿着一边伤感的说道:
“这样的天纵之才,令人意气顿消,罢了罢了,我也回去闭门读书去,天不假年,令人伤心,伤心啊!
一边说着,一边穿着斗篷,也不理会众人,径自出门去了,唐慕贤和古萧急忙披着斗篷,匆匆和周景然、程恪拱手告着别,追着随云先生出去了。
程恪转头看着神情黯然的周景然,笑着建议道:
“咱们也走吧,在这里,倒打扰了钱大人的诗兴。”
周景然‘嗯’了一声,站了起来,戴氏急忙取过斗篷,从后面给他披上,转过来要给他系上带子,周景然轻轻推开戴氏,自己胡乱系了带子,抬脚往后走去。
程恪和李小暖辞了还在懊恼不已的钱继远,并肩出了大殿。
周景然背着手站在大殿前,身后站着恭谨的戴氏,通红喜庆的灯笼下,笼出片浓浓的寂寥之意来。
周景然转头看着急步过来的程恪,和稍稍落后半步,紧跟其后的李小暖,声音平缓的说道:
“我也没了兴致,这就回去了,你们还要去哪里玩耍?”
“我带小暖坐船游流晶河去。”
程恪笑着答道,周景然‘嗯’了一声,往旁边移了半步,看着李小暖,微笑着温和的说道:
“有空多去看看母亲,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四哥,四哥只你这一个妹妹,可别跟四哥生份了。”
说着,抬起手,爱怜的拍了拍李小暖的肩膀,仿佛替她拂去衣服上看不见的尘埃般。


第二八八章 情话

  李小暖呆怔住了,周景然温和的笑着,神态自若的转过身,看着程恪吩咐道:“外头冷,照顾好小暖,我先回去了。”
  说着,裹了裹斗篷,转过身,缓步往寺外走去。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看着周景然走远了,才怔怔的转头看着程恪,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程恪伸手牵了李小暖的手,挥了挥另一只手说道:“别理他,咱们去坐船玩去。”
  李小暖露出粲然笑容,和程恪一路笑着说着,往寺外走去,两人出了寺,上了车,径直往流晶河边驶去,在河边上了船,船娘收起跷板,将船撑到河中间,就收起竹蒿,照着程恪的吩咐,任船极慢的顺水飘流着,沿着繁华热闹、流光溢彩的流晶河,绕着路往城外缓缓流去。
  船舱里早就炽得温暖如春,茶炉挪到了船舱外的小隔间里,船舱里的帘帷全部换成了深粉紫绡纱,靠着船舱一侧的宽大矮榻上,铺着厚厚的粉紫坐褥,榻上没有放榻几,紧靠若矮榻一边,放着张比矮榻稍高的宽几,所有的灯烛都笼了轻纱罩,贴着地板放着,只有矮几上,放着盏矮烛,上面笼若灯罩,将光线压在了矮几上。船舱里看得清清楚楚,从外面看,却是黑漆漆一片。
  竹青指挥着小丫头,正往宽几上放着点心、明炉小火锅,温酒的暖壶等物。
  李小暖去了斗篷,转头打量着四周,程恪带着满脸的得意问道:“好不好?我看着人收拾的。”
  “嗯,怪不得看着就让人舒服,等会儿,咱们自斟自饮?”
  “对对对,我就是这么准备的,不用她们侍候着,咱们慢慢饮着酒,说着话,看着景儿,多少自在!”
  两人说着,李小暖干脆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只穿了里面的桃红撒花小袄,一条大红绫阔腿祫裤,去了鞋子,盘膝坐到了榻上,程恪眉开眼笑,也脱了长衫,跳到榻上,伸手取过杯子,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李小暖,李小暖嫣然笑着,举了举杯子,看着程恪一饮而尽。
  竹青瞄着两人,示意着丫头婆子,手脚加快些收拾好,悄悄退了出去,带上了舱门。
  两人也不说话,又对饮了两三杯酒,程恪将杯子收到几上,蹭过来,揽了李小暖,笑着说道:“咱们慢着些喝,不然一会儿你就醉了。”
  李小暖晚饭吃得早,这会儿几杯酒下去,已经微微有点熏熏然,伸手抱着程恪,将头埋在他怀里,胡乱点着头,程恪笨手笨脚的取下她头上的簪子,低头看着她笑了起来,“你这酒量可真是不行。”
  李小暖头埋在程恪怀里,往他怀里挤了挤,脸在他胸前来回蹭了蹭,笑着只不说话,程恪揽了她,拉过被子把她裹住些,探着身子,将窗户推开些,河岸边挂若的无数明亮灯笼照亮了河水,也照进了船舱,摇曳在李小暖黑亮的发丝间。
  李小暖抬起头,岸边连成片的华宅间间雕梁画栋,处处挂着奢华热闹的大红灯笼,朝河的窗户几乎都是大开或是半开着,屋里衣香鬓影,人影晃动,传出阵阵丝竹声和婉转的小曲声。
  李小暖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岸边,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拉着程恪的衣服兴奋的问道:“这岸边人家,都是做什么营生的?”
  “你还看不出来?”程恪失笑起来。
  “你以前是不是常来这里?”
  “咳,”程恪捂着嘴咳了起来,“小暖,今天这个象是鹿肉锅子,咱们吃些?”
  “就是常来,那也是从前,我又不计较你从前的事,你让船靠近些,我想仔细看看。”
  李小暖一边笑一边说着,程恪警惕的看着她,扬声叫了丫头进来,吩咐了下去,船立即稳稳的往岸边靠去,离岸边一丈来远,又顺水飘流起来。李小暖探着头,满眼兴趣的看着那一间间勾栏里的热闹,一边看,一边拉着程恪,
  “你跟我说说,这里,哪家最热闹,哪家最奢侈,哪家的姑娘最好,哪家有哪些好处?仔细说。”
  程恪低头看着李小暖,心思转的飞快,这会儿嘴上说着不计较,心里会不计较?不可能!她可不是个大度的!哪天心情不好,就得兜底翻出来,这把柄,无论如何不能留!程恪打定了主意,含糊着说道:“早就忘了,都忘干净了,当时也没留心过,不过随便玩玩罢了,谁有功夫管她哪里好不好的?咱们不说这个,这个没意思,你今天念的那几首词,我最喜欢‘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一句,小暖,我就为你消得憔悴了好些年。”
  李小暖眼波盈盈的仰头看着程恪,言笑晏晏的说道:“那年在上里镇见到你,我七岁那年,就那一年你最瘦,再往后见你,就一次比一次胖了。”
  程恪瞪着李小暖,伸手捏着她的脸颊,“你又胡说,明明是一次比一次瘦!”
  李小暖直起身子,伸手取了杯子,倒了杯热热的黄酒,自己喝了一口,余下的送到了程恪唇边,程恪就着李小暖的手,喝了酒,两人不再说话,拥在一处看着岸边的如烟繁华。
  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闪烁的灯光,突然想起戴氏头上那璀璨的金钢石步摇来,轻轻拉了拉程恪的衣袖,“今天戴氏头上那支步摇,真是亮得晃人眼睛。”
  “嗯。”程恪头靠在李小暖脖颈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小景说,戴氏因为生了女儿,一直郁郁不乐,他就挑了那支步摇赏了她,安安她的心吧。”
  李小暖转过头,看着程恪,担忧的低声说道:“这是他内宅的事,怎么也跟你说?”
  “关着点外头的事,才说到这事的,小景那个内宅,哪一处不是牵着外头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小景,”程恪顿住话,想了想,斟酌着言词,“内宅里头端得很平,也许以后年纪大了,老了,会在哪一处多留些情份,现在必定不会,再说,往后宫里有姑母呢,咱们也不必理会,再过些年,姑母老了,那就是下一代人的事了,让咱们的儿子管去。”
  程恪说着,手探到李小暖小腹部,低声问道:“小暖,那药,你没再用过?”
  “嗯。”
  李小暖偎在程恪怀里,懒懒的答应着,程恪直起了身子,有些着急起来,“这怎么行?你还小呢,咱们不急,晚两年再生儿子。”
  “说不定,已经有了呢。”
  李小暖抬头看着程恪,满脸忧虑的说道,程恪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的假的?哪个太医诊的脉?”
  李小暖从程恪怀里往前扑去,忙伸手扶住窗栏,稳住身子,回过身,恼怒的踢着程恪,“你这是要把我扔到河里去呢?”
  程恪急忙抱住李小暖,满脸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正要说话,李小暖一边笑一边抬手拍着他的脸,“我说的是‘说不定’,你也不仔细听话,昨天太医刚诊了脉,说的是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恪舒了口气,抱着李小暖倒在了靠枕上,“小暖,往后不要这么吓我,今天咱们且忍一忍,明天那个药,还得用起来,这孩子,咱们晚两年再说,我就不想要孩子,你要是怀了孩子,我可怎么办?这孩子的事过两年再说,还是多过几年再说吧。”
  李小暖趴在程恪身上,笑眯眯的盯有他看了一会儿,攀着他的脖子,往上蹭了蹭,温柔的吻了下去,程恪环着李小暖,意乱神迷的回吻着她,两人纠缠着,程恪突然推开李小暖,喘着气坐起来,把头伸到窗户处,叹着气说道:“小暖,今晚上,咱们忍一忍,要不,咱们回去,现在回去?”
  李小暖坚定的摇着头,拉着程恪,往他怀里蹭了进去,笑着说道:“那咱们看外面,也许能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也说不定。”
  程恪咽了口口水,忙指着岸边建议道,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又往他怀里挤了挤,程恪犹豫着,伸手把李小暖重又圈到怀里,李小暖伸手将窗户推得开些,两人一齐看向外面。
  装饰豪奢的勾栏里笑语欢歌,衣饰华美的歌伎轻敲云板,唱着柔靡艳丽的小曲,酒醉的寻欢客不知为何高声叫骂起来,程恪身子突然顿了顿,李小暖忙回头看着他,程恪拧着眉头,抬手指着不远处勾栏内拎着酒杯,正点着歌伎高声叫骂着的青年男子,低声说道:“徐盛融,他还敢出来?”
  程恪轻轻错着牙,李小暖一下子来了兴致,直起身子,忙推着程恪,“快快,让船停下来!先让船停下来。”
  程恪忙叫了人进来,吩咐了下去,船悄无声息的下了锚,仿佛一只伏在黑暗中的狸猫般泊在了勾栏窗外。远山、洛川从后面船上过来,垂手站在船舱门口等着听吩咐,李小暖拉着程恪,满脸兴奋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打断他的腿!”
  程恪狠狠的说道,李小暖一下子笑倒在程恪怀里,拉着他胸前的衣服,笑得眼角带着泪,“你真是,从小就常听说你今天打断这个的腿,明天又打断那个的腿,还真是……”


第二八九章 月圆

  李小暖又笑了一阵子,拉着程恪,想了想,笑声里带出丝暧昧来,“那个,我听说,你让人把他放到了乞丐群里折磨他,后来又听说,他 也好好的,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后面伤的厉害,”
  程恪低头看着李小暖,眨了两下眼睛,正要说话,李小暖满眼笑意的看着他接着说道:
  “你也别问我怎么想到的,再明白不过的事,你问问,那群乞丐有什么名头没有?先让人吓吓他去,蒙了他的头,只说要再把他送给那帮 乞丐玩去,正好看看上回的事,他到底怕了点没有,若他一点不怕,再打断他的腿也不晚。”
  程恪眉飞色舞,叫了远山和洛川进来,交待了下去,远山和洛川答应着,退出去,带了几个贴身小厮,放了条小船上了岸。
  程恪和李小暖探着头,看着明亮如戏台的勾栏内的动静,不大会儿,一个帮闲模样的人进来,哈着腰请了徐盛融出去。
  徐盛融转身出了门,两人转过头,失望的相互看了看,这场热闹是看不到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远山和洛川就赶了回来,进来禀报道:
  “回爷、少夫人,小的过去,找了个帮闲就把他叫出来了,照爷的吩咐,蒙了头,只说熊丐头在到处找他,要把他送给熊丐头去,刚说了 两句,他就抖成一团,瘫在了地上,小便都流出来了,人也翻了白眼,小的们就扔下他,赶回来复命了。”
  “那徐正虎也算不差,怎么养出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程恪满脸不屑的讥笑道,挥手屏退了远山和洛川,“这事做得利落,下去吧。”
  远山和洛川垂手退下,回去了后面船上,船娘起了锚,船又缓缓往前飘流着,李小暖打了个呵欠,嘟嚷着,“这热闹看得一点也不热闹。 ”
  “那咱们赶去城华看烟花去?”
  “嗯。”
  李小暖答应着,程恪圈着李小暖,伸手关了窗户,扬声吩咐船娘撑船快走。李小暖懒懒的将手搭在程恪肩上,贴着他,吻了过去,程恪上 身往后躲着,气息不稳的哄着李小暖,“小暖,咱们说话,今晚上忍一忍,你没用那个药,万一……”
  李小暖将脸贴着程恪的脸,声音柔软含糊的说道:“嗯,那你忍着。”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咬住了程恪的耳垂,程恪被她咬的头晕目眩,浑身发热,李小暖两只手一点点探进程恪衣服里,用指甲慢慢往下划着 ,程恪如何忍得住,抱着李小暖倒在榻上,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手忙脚乱的扯去自己的衣服,又褪下李小暖的衣服,身子紧贴着她,温柔的顶了进去。
  城外的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完了,程恪搂着李小暖,再次推开窗户时,外面已经是静谧一片,宽阔的河道中停着的无数画舫也都掩了灯火,静静的睡着了。
  巨大的圆月坠在天际,微黄的银辉温柔却清冷的笼着大地,岸边枯黄的芦苇丛随风微微起伏着,远处的河面泛着粼粼的波光,李小暖披着 件粉紫绫短衫,靠在程恪怀里,出神的看着窗外,程恪低着头,一只手慢慢理着李小暖散乱下来的黑发,看着她半裸身子上的点点青紫,松开 李小暖的头发,温柔的抚着青紫处,怜惜的低语道:“小暖,我太用力,伤着你了。”
  李小暖恍过神来,低头看着程恪抚在自己身上的手,手指白皙,细长而有力,李小暖松开拉着衣服的手,握住了程恪的手指,送到自己唇 边轻吻着,声音慵懒的呢喃道:“你手上有薄虽呢。”
  衣服滑了下去,李小暖上身几乎全裸了出来,程恪吸了口气,从李小暖手里抽出手,轻轻抚着李小暖的肩膀,一路抚到了胸前,滑到腰间 ,托着她缓缓倒在榻上,“小暖,这次咱们慢慢的,让我好好看看你,看着你慢慢的……”

  第二天辰末时分,两人才回到汝南王府,宫里内侍已经在王府等着程恪了,皇上要召见他,程恪别了李小暖,在二门里就匆匆换了件衣服 ,就跟着内侍赶往宫里去了。
  直到午初时分,程恪才从宫里出来,在宫门口上了马,刚走了几步,青平就迎了过来,“世子爷,我们爷请您过府,中午一起吃饭。”
  程恪挑了挑眉梢,收了急着回家的心,跟着青平往景王府去了。
  景王府内书房,温暖如春,周景然穿着件淡黄长衫,站在内书房窗前,半闭着眼睛,晃着折扇,摇着头,仿佛在默念着什么,青平在门口 禀报了,程恪掀帘进了屋,屋里已经摆好了饭菜和一只明炉锅子,周景然转过身,笑眯眯的看着程恪让道:“我想着你昨晚上一定没时候吃东西,今天早上只怕也忙,早就给你备好了,先吃了饭再说话吧。”
  程恪嘿嘿笑着,也不客气,让了让周景然,坐下来掂起筷子,吃得极是香甜,周景然和程恪对坐着,盛了碗汤慢慢喝着,看着程恪痛快的 吃着饭菜。
  青平带着人收拾了东西下去,又多送了两个炭盆进来,将各处窗户都推开,散着屋里的饭菜气味。
  程恪舒服的倒在摇椅上,眯着眼睛,端着杯茶,慢慢喝着,周景然也喝着茶,看着程恪,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真是古志恒的手稿里看到的?”
  “她倒没明说过,只说是小时候看过的,她是进了古家才开始上学识字的,这小时候看的,只能是在古家看到的,古家,也没别人了不是。”
  程恪放下杯子,坦诚的回道,周景然疑惑的皱着眉头,“古家书楼里的书,咱们也算翻遍了。”
  “古家还有个外书房,是原来古大人读书的地方,听说古大人的手稿笔记都收在那里,小暖小时候一直是在那里找书看的,古大人看过的邸抄,也是收在那一处,那里咱们倒从来没去过。”
  程恪仔细的解释着,周景然点了点头,“也是,小暖的聪明灵透,倒真不在这诗词上头,算了,这事,就这样更好,也不用再多纠缠去,嗯,今天一早,钱继远就上了折子,要辞官回家潜心读书去。”
  程恪惊讶的看着周景然,“这么快?就为了昨天那点子事?”
  “钱继远文人性子,名士脾气,昨天的事,在你是那点子事,在他,就是天大的事,我原想着要他辞官只怕还要诱一诱,这样倒也好。”
  周景然闲闲的往后靠着,“今天早上二哥气色就不好,想是钱继远递折子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周景然微微眯起眼睛,程恪仔细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那礼部尚书的缺?”
  “还不知道呢,二哥手里的人不多,又是措不及防,一时只怕也找不出合适的人推出来,大哥一来离得远,二来更是想不到,等他得了信 ,再推了人出来,哼!”
  周景然声音冷冽起来,“咱们以有心算无心,若再让别人捞了便宜,那你我也没脸再活着了。”
  程恪失笑起来,“你也说得重了,咱们也算不上以有心算无心,昨晚的事,谁能想得到?不过这便宜倒真不能让别人捞了去,那礼部尚书 ,你心里有人选了没有?”
  “皇上还让你领了户部差使?”
  “嗯。”
  “我如今管着工部,你领了户部差使,吏部尚书是汝南王府姻亲,”程恪皱着眉头,看着周景然正要说话,周景然抬手止住了他,接着说道:“卢家的事你说过,不过打着两头看的主意罢了,也怪不得他,只要他肯两头看,也就够了,兵部是大哥的天下,刑部尚书是汤丞相的门生,如今这礼部,咱们推的这人,就有讲究。”
  程恪凝神听着,周景然悠然往后靠去,笑着说道:“靖北王世子,那个杨远峰,也算替你这美满姻缘出了大力,这便宜,就让他占了去。 ”
  程恪挑着眉梢,想了片刻,连声赞同道:“这主意好,一来,他也担得起,二来,虽是咱们推的,诚王也必是要赞同的,皇上必定也觉得 好。”
  周景然眯着眼睛,喝着茶,不知想到什么,看着程恪笑着说道:“听说昨晚上徐盛融撞了邪,徐家乱了一夜才救了回来,添了小便失禁的毛病。”
  程恪眉梢飞动着得意起来,“算他倒要,昨晚上,我和小暖坐船经过鸳鸯楼,正好看到他在喝醉酒骂人,我是想打断他的腿,小暖嫌断腿不好,就让人去吓了他,没想到这么不经吓。”
  周景然也起了兴致,探身问道:“怎么吓他的?你细说说。”
  程恪轻轻咳着,眼神飘忽起来,“这个,其实是我的主意,不是小暖的主意,你也知道,上次千月把他扔进乞丐堆里,不是把他折磨得生死不如么,我就让人问问他,还要不要再去丐头那儿住几天。”
  “少跟我打马虎眼儿!你的主意就是断人腿!小暖怎么知道的?千月?不可能,小暖是个知礼的,这话千月肯说,小暖也不会听,是你说 的?你跟小暖说这个?”


第二九零章 也是程家
  
  “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能跟小暖说?是她自己猜出来的,”程恪郁闷的说道,周景然抬了抬下巴,急着追问道:“接着说啊,从哪一处猜出来的?”
  “说他在乞丐堆里受折磨,回来别处都好,只后面伤得厉害。”
  程恪闷闷的说着,往后靠去,周景然挑着眉梢,眨了几下眼睛,定定的看着程恪,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点着程恪,“这丫头自小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只怕是什么书都敢看,心思转得又快,你往后就守着她吧,别再生出旁的心思,不然,可瞒不过她去,我也帮不了你!
  程恪懒散的躺在摇椅上,半闭着眼睛,回味着圆月下的旖旎风情,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来,摆着手说道:
  “生不出来,我有了她,旁的哪里还看得入眼?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足矣!
  周景然瞄着程恪,轻轻‘哼’了一声,往后靠到摇椅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徐盛融再次病倒,让刚被林姚两家联姻击了一棒的徐正虎又受了沉重一击,一夜间仿佛老了许多,不过五十出头年纪,却已经是须发花白,看着仿佛已经到了风烛残年。
  徐氏焦虑不已,吩咐周世新去看了几趟,自己到底放不下心,和诚王妃说了一声,准备回去徐家看望老父和弟弟。
  徐氏要归省的信儿送到徐家,中午时分,门房换班,徐福急急的赶回家里,打发媳妇悄悄去了程家二房程沐风家,将信儿递给了当家人顾二奶奶,顾二奶奶兴奋的眼里闪出光来,拿了块足有七八两的银元宝赏给了徐福媳妇,徐福媳妇大喜过望,扑倒在地,磕头谢了赏,欢喜不尽的回去了。
  顾二奶奶搓着手,急奔进书房和程二爷细细商量了大半天出来打发人去了邹应年府上,将徐氏下午要归省的信儿递给了唐氏,唐氏也是喜之不尽,打发了送信的婆子,立即和邹应年细细商量了,到库房挑了些人参鹿年等大补之药,又挑了几件细巧的古物,包在帕子里随身带了,中午吃了饭,算着时辰,先坐车子到了程家,会了顾二奶奶的车子,一起往徐府看望生病的徐盛融去了。
  徐府婆子迎了两人进去,客气的让到偏厅徐正虎的姨娘范氏满脸笑容的迎出来,客气的陪着礼,
  “顾二奶奶、唐夫人,先请里面坐,今天不巧,我们家姑奶奶归省,老爷太太都陪着说话呢,两位先坐一坐,一会儿等有了空,我就禀了我们老爷太太。”
  “咱们姑奶奶今天回来了?唉哟,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也是我们两个的福气,竟赶得这样巧!
  顾二奶奶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着唐氏,唐氏忙随声附和着,“可不是,这真是我们的大福气,早就听说咱们姑奶奶生得天人一般,若是能偷偷看上一眼,都是天大的福气呢。”
  顾二奶奶微微皱了皱眉头,仿佛有些不满的扫了唐氏一眼,回身接过丫头手里棒着的礼盒,亲热的递了过去,“听说大少爷病了,这里头是几支百年老参,还有包品相极好的虫草,烦劳范姨娘拿给老爷太太,看看合不合用。”
  唐氏也忙从丫头手里接过礼盒,递了过去,“我这里还有些鹿茸,就劳范姨娘一并递进去,还求范姨娘代禀一声,若能给咱们姑奶奶磕个头见见礼,就姑奶奶给咱们的天大脸面了。”
  说着,唐氏从衣袖里顺了只荷包出来,硬塞到了范姨娘手里,顾二奶奶忙跟着递了只荷包过去,陪着笑附和道:“范姨娘就多费心了。”
  范姨娘迟疑的收了荷包,拘谨的笑着说道:“我这就把两位这心意带进去,只是,你们也知道,我们姑奶奶是个骄傲性子,又正为我们大少爷的事烦恼着,肯不肯见人就说不定了,若是不肯,两位还得多见谅才是。”
  “那是那是,咱们姑奶奶是什么身份?若她不骄傲,还有谁骄傲得起去?你只管传了话,姑奶奶肯不肯见,只看我们的福运吧。”
  顾二奶奶忙笑着答道,范姨娘曲膝别过两人,带着小丫头,棒着礼盒进去了。
  小丫头奉了茶上来,顾二奶奶和唐氏落了坐,喝着茶,心神不定的等着信儿。
范姨娘进了正院,手脚放轻了,走到正屋门前,招手叫了门口侍立着的大丫头春红过来,低声问道:“都在里头呢?”
  “都在,姨娘有什么事?”春红转头问道。
  “顾二奶奶和唐夫人来了,现在外头偏厅里候着,说是,”范姨娘为难的顿住话,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想见见姑奶奶,姑奶奶那脾气,今天这趟气色又不好,这话怎么回?”
  “这话有什么不好回的?那东西先递进去,话再递到,见不见是姑奶奶的事,也不过说你一句半句罢了,有什么要担心的。”
  春红瞄着拘谨胆怯的范姨娘,直直的说道,范姨娘陪着笑,“你说的极是,可不是这个理儿,你就帮我通禀声,这话总要带到。”
  春红点了下头,掀帘进去禀报了,片刻功夫,就掀着帘子,示意范姨娘进去。
  范姨娘恭谨异常的进了屋,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礼盒奉了上去,恭敬中带着胆怯,传了顾二奶奶和唐氏的请求。
  徐氏一身淡蓝衣裙,端坐在榻上,转头看着父亲问道:“顾二奶奶?哪家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汝南王程沐然庶弟程沐风的媳妇,那个唐氏,是因以妾为妻被夺职的那个御史邹应年的夫人。”
  徐正虎声音缓慢的解释道,徐氏蹙着眉头,“邹应年还没派了差使?”
  “没有,赋闲在家。”
  “嗯。”
  徐氏端起杯子,将杯子放到嘴边,垂着眼帘想了片刻,抬头看着范姨娘吩咐道:“叫她们进来吧。”
  范姨娘眼里闪过丝欢喜,忙曲膝答应着,小心的退出去传话了。
  顾二奶奶和唐氏紧张的跟在范姨娘身后进了正院。春红掀起帘子,两人小心的进了屋,也不敢抬头多看,急忙跪在地上磕头见着礼,徐氏垂着眼帘,慢慢喝着茶,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起来吧。”
  顾二奶奶和唐氏爬起来,堆着满脸笑容,曲膝又福了福,转过身,又给徐正虎夫妇见了礼,徐氏缓缓放下手里的杯子,目光清冷的打量着两人,半晌,才带着得体的微笑,客气的说道:“顾二奶奶、唐夫人,坐吧。”
  小丫头忙搬了两只圆凳放到榻前,顾二奶奶和唐氏谢了座,小心的侧着半边身子坐下,顾二奶奶抬头看着徐氏,堆了满脸笑容奉承道:
  “夫人真真是……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从没见过夫人这般美貌,这通身的气度,让人看了,这话也不会说了。”
  “可不是,就没个词能形容!
  唐氏急忙跟着奉承道,徐氏目光深深的看着两人,笑容渐渐温婉起来,看着顾二奶奶,客气的说道:
  “我听我们爷提过程二爷,说是音容形貌,极似老王爷,就是为人处事,也极有老王爷的风范,我也仰慕得紧,今天回来得太过匆忙,也没时候陪顾二奶奶多说话了,顾二奶奶哪天空闲,就到王府再寻我说话吧。”
  顾二奶奶满脸惊喜的看着徐氏,急忙站起来,不停的曲膝福着答应道:
  “诚王爷也知道我家爷?慎真是我们全家的福扯!夫人若不嫌弃,明天我就到府上给夫人磕头去。”
  唐氏羡慕异常的盯着喜的几乎不能自抑的顾二奶奶,又转眼看着徐氏,心里飞快的转着,找着搭话的因由。
  徐氏微笑着,客气的说道:“我还有些话要和父亲母亲说,今天就这样吧,明天你若空闲,就到王府寻我说话就是。”
  顾二奶奶连声答应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告了退,恭敬的退了出去,唐氏也只好跟着告了退,极其不舍的跟在顾二奶奶后头出了正屋。
  徐正虎看着两人出了正屋,拧着眉头,转头看着徐氏,低声问道:“这顾二奶奶有用?”
  “嗯,总也是程家。”
  徐正虎深吸了口气,想了片刻,点了点头,看着徐氏说道:“等会儿我让人细细跟你说说这程二家的情形。”
  “嗯。”
  徐氏答应着,满眼担忧的看着父亲,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
  “要不先给盛融纳个妾吧,挑户清白人家,姑娘要生得好、性情也要好,先纳进来侍候着盛融,过个一年半年,若能生下一男半女,也是好事,这亲事,如今一时半会的也难挑,毕竟咱们家现如今没了爵位,门第高的,这会儿咱们配不上,门第低些的,过了这阵子,又太委屈了盛融,就先放一放吧。”
  徐正虎叹了口气,点头答应着,“就这样吧,这妾也不用外头找去,就把盛融身边的大丫头承露开脸做了姨娘就是,外头纳进来,往后媳妇进门,总不大妥当。”
  “嗯,那也行。”
  徐氏叹了口气答应道。



第二九一章 喜

徐氏又心疼的宽慰了父亲几句,又细细嘱咐母亲好好照顾父亲和自己,就起身告辞回去了。
范姨娘引着唐氏和顾二奶奶出来,往二门外送着两人,唐氏转着心思,拉了拉顾二奶奶,满脸笑容的建议道:
“我这些天就想着要去趟越锦绣庄,给我那二丫头挑几条裙子去,今天天色还早,要不二奶奶和我一起去吧,也好帮我掌掌眼。”
顾二奶奶心情极其舒畅的点头答应着,“正好,我也要去挑几件新鲜样的衣服去,明天去诚王府,也要整整齐齐的才好呢!
“可不是!诚王府可不是别处,那是半分也马虎不得的。”
唐氏陪笑奉承着,两人在二门里上了车,往越锦绣庄去了。
越锦绣庄的管事婆子接了两人进去,流水般送了十几件新鲜样的衣裙过来,唐氏拎着条淡绿底满绣各色折枝花卉的八幅裙,连声感叹着:
“你看看,也就这越锦绣庄,敢这么用颜色,这满条裙子,颜色都用遍了,可偏偏看着就雅致异常,我家二丫头,二奶奶是见过的,我就爱给她穿这样新鲜别致的衣裙,她也穿得出来,压得住。”
“可不是,二姑娘长得水灵灵的真是可人,气度也极好,往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去。”
顾二奶奶心情愉快的挑着衣裙,顺着唐氏的话夸奖道,唐氏忙笑着接道:
“要不,就给你做媳妇吧,你家三公子,和我们家二丫头,若站一处,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金童玉女。”
顾二奶奶呆怔了下,瞥了眼唐氏,抬着下巴,断然拒绝道:
“这门户可对不上!差着天地呢!悯海是个极挑剔的,多少公侯之家的小姐他还看不上呢,你也别想得太高,还是安安份份给二姑娘找户合适的人家吧。”
唐氏脸涨得通红,握在手里的裙子抖动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二奶奶也不理她,径自挑好了衣裙,吩咐管事婆子当晚一定要改好送到府里,就上车回去了。
顾二奶奶和程沐风商量了小半夜,细细备了份不显眼的厚礼,第二天辰末时分,就到了诚王府上,求见徐氏。
徐氏春风满面的让着顾二奶奶坐了,笑着客气道:
“都不是外人,二奶奶往后可不要这样客气,也太过了些。”
“这也是我们爷的一点孝心,昨天我回去跟我们爷说了诚王爷还能记得他的话,我们爷眼泪都下来了。”
二奶奶用帕子按着眼角,感动的仿佛说不下去了,徐氏端起杯子,抿着茶,满眼笑意的瞄着她,见她帕子放下了,才笑着说道:
“说起来,你们府上,还就是二爷最有老王爷的形容风范,一看就是嫡嫡亲亲的血脉,若和汝南王站一处,二爷倒更象王爷呢!
二奶奶手里紧紧抓着帕子,满眼激动的看着徐氏,努力显得雍容淡然的回着徐氏的话,“您不知道,我们二爷脾气性子上也跟老太爷一个模子,也是个恬淡性子,一心只在学问上头。”
徐氏抿嘴笑着,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一会儿闲话,二奶奶犹豫着说道:
“还有件事,想求了夫人恩典,”
“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都不是外人。”
徐氏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二奶奶爽快的说道,二奶奶松了口气,“夫人,我生了三个儿子,最数小儿子悯海最聪明不过,这读书上头,教过他的先生,就没有不夸的,今年十九了,去年下场考了头一回,可怜入场的时候偏偏病了,这就没考出来,他是一心要进学的,我就想着,若是能求着夫人恩典,让他到国子监读读书去,那就是天大的福份了。”
徐氏轻轻笑了起来,满口答应道:
“这样的小事,算不上恩典,嗯,”
徐氏仿佛想起什么来,看着顾二奶奶,迟疑着问道:
“问句不该问的话,你家爷是汝南王嫡嫡亲亲的弟弟,你这三个儿子,也是汝南王嫡亲的亲侄儿,这到国子监读书,搁哪家,都不过一句话的事,怎么你倒求到我这里来了?”
“不敢瞒夫人,那一处说起来是嫡亲的兄长,可何曾管过问过我们一句半句?老太爷走的时候,我们爷那样小,他都能忍心不管不问,何况别的?这些年,若不顶着这嫡亲兄弟的名儿,只怕还好些!
徐氏满眼笑意的看着被愤恨冲的脸上泛红的顾二奶奶,同情的重重的叹着气,“你们爷倒真真和老王爷一个模样脾气。”
“可不是!谁见了不这么说?可怜我们老太爷走得太早,要不然……何至于此!
顾二奶奶抚掌懊恼道,徐氏满眼满脸的笑意,干脆的说道:
“这也不提了,悯海要是想到国子监去念书,回头我拿爷的禀帖让人过去说一声就是,也算不得事儿!要不……”
徐氏仿佛刚想起来,亲热的笑着建议道:
“就让你家悯海和我家世新一处读书吧,世新年纪小,悯海年纪大些,又是个懂事的,日常一处伴着,若看着世新有什么不妥之处,就提点一二,我也就念他这份情了。”
顾二奶奶大喜过望,眼里放出光来,连连点头答应着,能给诚王府二爷做伴读,这是她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

程悯海跟着周世新做伴读当天,信儿就传到了汝南王府里,王爷气得脸色铁青,程恪悠然坐在椅子上,屏退了回事的长随,瞄着暴怒的王爷,不以为然的劝解道:
“和这事关着的那几家,哪家不知道咱们府里的那些事儿?您也别因为这事生气上火,随他去吧。”
“随他去?!他失心疯了?敢一脚踩到这里头来?这是什么事?多少凶险?外头且不说,就是那诚王府里头,也是死人无数,他蠢成那样,又没个依仗,出头就是个死字!
程恪摊着手看着父亲,笑着只不说话,王爷看着事不关已的程恪,闷出口气来,“那是你二叔!
“父亲,老祖宗都七十多了,好不容易化了点心结,肯出来走动一二……”
程恪看着父亲,慢吞吞的说道,王爷闷了片刻,颓然倒在椅子里,胡乱挥着手, “好了好了,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了,随他随他,随他去!
程恪笑着站起来,抖了抖长衫,“那我先进去了。”
王爷‘哼’了一声,烦恼的挥着手,“去去,赶紧去!慢着!
程恪抬脚正要出屋,王爷又忙叫住了他,盯着他看了半晌,低声吩咐道:
“你暗中照应些,别让他陷得太深,好歹留条命吧。”
程恪看着父亲,想了想,低声答应着:“我尽力就是。”
“唉!算了,算了!我也管不了了,不管了,不管了。”
王爷盯着程恪看了片刻,伤感的挥着手,程恪答应着,大步出了内书房,回去清涟院了。

正月下旬,千月进来禀报了,远山和洛川两边都已经求人合过了八字,都是大吉大利之姻,他和远山、洛川商量过了,准备两件喜事合一处办,出了正月就下小定,依着四个人的八字,挑了几个吉日,最早的一个日子是三月十六,小暖和程恪商量着,远山和洛川也都不小了,还是早日让他们成家的好,就定了三月十六的日子。
清涟院喜庆一片,满院的丫头婆子恭贺着竹青、竹叶,李小暖吩咐两人不必再上来当差,只全心准备出嫁的种种件件,打点嫁妆的事交给了兰初,要给人厚厚的备出两份嫁妆来,又让越锦绣庄准备嫁衣和陪嫁绣品,必务要风风光光的打发两人出嫁。
进了二月,李小暖神情恹恹的一天比一天犯懒,这天早上,刚喝了几口燕窝粥,竟全呕了出来,程恪吓得脸色发白,抱着李小暖急得一迭连声的吩咐着:
“赶紧去请宋太医,快去!让远山骑着马去!
李小暖伸手拉着程恪,一边干呕着,一边示意着他,“我没事。”
蝉翼和玉板侍候着李小暖漱了口,李小暖满脸难受的靠在程恪怀里,舒了几口气,低声说道:
“我没事,你别这样张张惶惶。”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好好的怎么呕起来了?这病看着极是凶险!”程恪紧张的搂着李小暖,急得声音里带着丝颤意
“呸呸呸!你才病的凶险呢!
李小暖恼怒的一脚踩在了程恪脚上,程恪忍着痛,搂着李小暖,担忧万分的看着她,蝉翼和玉板相互看了看,眼里闪过丝欢喜的明了
“我宁愿自己病得凶险。”
程恪嘀咕道,拧着眉头,猛的转头盯着满脸笑意的蝉翼和玉板,目光渐渐阴冷起来,李小暖忙拉了他,低声说道:
“让人去请胡太医吧,听说他最擅这个。”
李小暖声音低了下来,拉了拉程恪胸前的衣服,凑到他耳边,低低的含糊的说道:
“我大约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程恪楞楞的问道,李小暖闷闷的‘哼’了一声,转头吩咐着蝉翼和玉板,“把东厢的罗汉床收拾了,等会儿就在那儿诊脉吧。”


第二九二章 鸡飞狗跳

  蝉翼和玉板被程恪阴冷的目光压得寒噤着大气不敢出,听了李小暖 吩咐,急忙曲膝答应了,急步退过去收拾去了,程恪呆怔怔的抱着李小 暖,终于恍过神来,低头看着李小暖,眼睛越睁越大,李小暖仰头看着 他,懒懒的低声说道:“我难受的很,你抱我进去。”
  程恪小心翼翼的抱起李小暖,小心翼翼的走进东厢,小心翼翼的把 她放到罗汉床,小心翼翼的坐到床前的圆凳上,仿佛不认识一般、眼睛 一瞬不瞬的盯着李小暖。
  不大会儿,婆子引着宋太医急急的奔进来,程恪坐在帘帷外,抬手 止了宋太医的见礼,挥手吩咐道:“赶紧诊脉,快!
  宋太医急忙侧身坐到帘帷前的鼓凳上,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了气息 ,伸息,伸手按在李小暖盖了帕子的手腕了,凝神诊了片刻,露出满脸 笑容来,忙站起来,冲着程恪长揖恭喜道:“恭喜世子爷,少夫人有喜 了,府里要添丁了。”
  程恪一下子跳了起来,圆凳也被带得跌倒滚了出去,宋太医吓得连 退了几步,满眼困惑的看着程恪,程恪在原地连转了七八圈,猛的冲到 宋太医面前,小心的问道:“真是有喜了?不是病了?”
  宋太医松了口气,极其肯定的点了点头,“世子爷放心,绝诊不错 ,少夫人身子一向康健,脉象极稳,再说这孕脉已经极是明显,绝错不 了。”
  程恪眨着眼睛,又傻呆住了,李小暖实在忍不住,隔着帘子吩咐道 :“蝉翼,请宋太医看看要不要用药,若不用,替我谢过,遣人好生送 宋太医回去。”
  程恪听到李小暖的话.总算醒过神来,忙让着宋太医,一边往外走 着,一边担忧的问道:“要用什么药,你只管说。”
  宋太医失笑起来,“世子爷,这女人怀孕要用什么药?少夫人胎象极稳,这一阵子饮 食略清淡些,喜吃什么就吃什么,别让少夫人累着,也不宜大喜大怒大 悲,心境平和最好,还有,世子爷得和少夫人分房才行.回去我让胡太 医过再诊一诊,往后就让他来往府上。”
  宋太医一边走一边轻松的说着,程恪皱着眉头送了宋太医出去,站 在正屋门口呆了小半刻钟,才转身吩咐道:“去和王妃说.少夫人有喜 了,还有瑞紫堂。”
  几个小丫头急忙抢着奔出去往各处报喜去了。
  程恪在正屋门口又呆站了片刻,才算彻底醒过神来,掀帘进去.蝉 翼、玉板已经挂起帘子.侍候着李小暖换了衣服,正慢慢喝着碗红枣莲 子茶。
  程恪侧身坐到罗汉床上,呆呆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又喝了两口,将碗递给玉板,看着程恪,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醒了没有?”
  程恪伸手捉住李小暖的手,贴到嘴边,担忧的说道:“小暖,你还 太小,我说过咱们不急着要孩子,现在这可怎么办?”
  “我想要孩子啊。”
  李小暖失声笑了起来,拖长声音说道.程恪盯着她,连声叹着气,“你怀了身子,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不行,远山和洛川的亲事往后压一压 ,等你生了孩子再让他们成亲。”
  “那怎么行,竹青、竹叶今年已经十八了,再拖就违了你的规矩了,蝉翼、玉板几个也跟了我好些年了,都是极稳妥的,没事。”
  “违了就违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可不行!”李小暖打断了程恪的话.断然拒绝道:“你定的规矩,谁也违不得 ,这个规矩更违不得。”
  程恪眨着眼睛,看着认真异常的李小暖,嘴角露出丝笑意,往李小 暖身边挪了挪,伸手搂着李小暖,笑意一点点扩散浓重,干脆把头埋在 李小暖肩上,哈哈大笑起来.李小暖羞恼的伸手推着他,程恪抱着她只 不松手,半晌,笑够了,才直起身子,眼角带着笑出来的眼泪.手按在李小暖胸前,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定的两样规矩,任谁也违不得,往 后这就是咱们家家规。”
  程恪低头看住李小暖,收了笑容,郑重的说道:“小暖,你放心,我绝不辜负你,我这手、这身子,只碰你一个,这肌肤之亲只有你和我 ,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只管放心。”
  李小暖脸上泛起层红晕,低低的嘟嚷着:“你这是什么话,我这么贤惠的人,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过,可没让你这样。 ”
  程恪又笑了起来,连连点着头,“你说的极是,我是心甘情愿的,极心甘极情愿,我有了你,哪里还看得见旁的人!”
  两人正说笑着,外头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李小暖推开程恪 ,抬手抚了抚鬓角,忙下了罗汉床,程恪走了两步,急忙又转回来,伸 手扶了丰卜暖,紧张的说道:“你别下来,赶紧躺着才是。”
  李小暖白了他一眼,径直往外走去,刚出了东厢,王妃已经气喘吁 吁的奔进了屋,见李小暖要曲膝见礼,忙上前一把抱住,“我的儿,小心着,这会儿可不能再讲这些虚礼,赶紧躺着歇着去 !这怀了身子的人,万事都得小心,这可是大事,半分马虎不得,如今 你身边谁侍候着?这院子人手够不够?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去我那里请 安了,好生养着,我有空就来看你,家里那些个琐事,也别管了,有我 呢,你只管安心养着,养好身子,这怀孩子、生孩子,可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大人受罪呢,唉哟,我要抱孙子了!……”
  程恪脸上又泛起了青白之色,李小暖看着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的王 妃.转头看着脸色又青了起来的程恪,无奈的耷拉着肩膀,干脆抬手捂着嘴,干呕起来,程恪慌得急忙弯腰抱起她,小心的送到屋里罗汉床上 躺下,王妃跟着进来,一迭连声的吩咐着,把府里凡侍候过生育的婆子 都调到清涟院,清涟院当值的人再加、翻倍,府里角角落落里.所有不 利于生育的东西都清出去,让人赶紧去福音寺烧香祈福去……
  整个汝南王府在王妃的指挥着,鸡飞狗跳的忙成一团。
  王妃正一条条发着指令,老太妃拎着龙头拐杖,大步进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往正屋直冲进去,白嬷嬷带着瑞紫堂的丫头婆子,小跑着 跟在后头。
  老太妃进了屋,也不理会曲膝见着礼的王妃,顺着程恪的指引,径 直进了东厢,将拐杖丢给程恪棒着,侧着身子坐到罗汉床上,伸手抚着 李小暖的鬓角,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按了按李小暖的脉,满意的点了点 头,
  “好着呢,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你这就躺下了?这不行,怀孩子可不能只躺着不动,到时候不好生,要多走走才行,想去哪里走动就去哪 里走动,只是得小心着些,要出去就多带些人,多穿件衣服,没事没事 ,女人都得过这一关,有老祖宗呢,没事。”
  老太妃说着说着,自己倒紧张起来,李小暖笑着说道:“老祖宗的话,我都记住了,老祖宗放心,我好着呢,母亲都安排妥当了,我没事 。”
  老太妃仿佛想起什么,转头看着王妃吩咐道:
  “宫里有几样保胎养生的方子极好,你去趟蕴翠宫,别要成药,只 讨了方子来,小然如今忙,可顾不上看着人配这个药,你拿了方子来,咱们自己眼看着配药,这可疏忽不得,你也得长个心眼!”
  王妃由膝答应着,老太妃转头看着程恪吩咐道:
  “你给我仔细着,别气着你媳妇!她如今是双身子!去交待了里外各处,外头进来的东西,一星半点也不准往这院子里送,谁送的都不行 ,宫里的也不行!谁知道经了谁的手!”
  老太妃声音冷了起来,程恪急忙长揖答应着,老太妃转头看着李小 暖,拍了拍手,“若是平时,你这孩子好好儿的,我都放心得很,可这会儿,可不 能让你再操这个心去,少不得老祖宗辛苦一回,替你压了这一阵.从今 天起.这院子里的大事小情.无论大小.先去回了我!”
  王妃急忙答应着,转身吩咐了下去,程恪和李小暖大眼瞪小眼,面 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恪忙东忙西,一直乱到午正过后,没心没绪的吃了午饭,才去了 户部。
  青平的小厮在户部转角处,守着程恪的必经之路,探头张望着.见 程恪过来,进了户部,急忙转身奔往工部传信去了。
  不大会儿,周景然在户部门口下了马,径直往户部大堂找程恪去了 。
  程恪忧喜不定的迎了周景然进去,周景然打量着他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看看你,心神不宁的。”
  “小暖有了,小暖要生孩子了。”
  程恪耷拉着肩膀,忧虑不已的说道,周景然呆怔了片刻,用折扇重 重的敲着程恪肩膀,“这是喜事,大喜的事!你看看你,喜欢的晕头了?”


 第二九三章 暗流

  “小暖还小,这生孩子的事,都说是鬼门关,我又帮不了她。”
  程恪眉头锁成一团,唉声叹气起来,周景然伸手拍着程恪的肩膀,“是女人都要生孩子,也不象你说的华样,小暖是个福泽深厚的,这一胎必定顺顺当当,你也别这么胡思乱想着,太医院谁去诊的脉?”
  “宋医正过来诊过,胡太医又过来诊了一趟,都说脉象安稳。”
  “那就好,胡太医虽说看女人生育最好,可旁的上头,不如宋医正,还有宫太医,在诊女人生育上头也极好,往后让他们三个一道诊脉,更稳妥些。”
  程恪连连赞同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说着,扬声叫了洛川进来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请宫太医过府给少夫人寿诊一诊,再跟宋医正说一声,从今天起,十天一趟,让宋医正、胡太医和宫太医一道,往府里给少夫人诊脉去。”
  洛川答应了,急忙出去请宫太医去了。
  周景然和程恪又说了会儿话,就站起来告了辞,出了门,走了两步,又顿住,转头看着程恪说道:“我明天让人去接孟氏回来。”
  程恪怔了下,周景然也不等他答话,转身径自出门走了。
  程恪牵挂着李小暖,也没心思想别的事,每天匆匆处理了部务,就赶着回去陪着李小暖,李小暖旁的还好,只是吐得厉害,几乎是吃什么都吐,早上起来,空着肚子也要干呕半天,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到处打听止呕的偏方。
  周景然努力想了半天,隐约记得好象是孙氏,怀孕的时候也呕过一阵子,这天回到府里,径直去了孙氏院子里,坐到榻上,接过茶喝了两口,抬头看着压抑着满眼惊喜,小心的垂手侍候在榻前的孙氏,仿佛很随意的问道:“我记得你刚怀了身子那一阵子,也吐得厉害?”
  “是,吃什么吐什么,后来总算熬过来了。”
  孙氏眼里泛着亮光回道,周景然“嗯”了一声,又喝了两口茶,“后来怎么好的?有什么法子没有?”
  周景然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里的杯子,语气淡然的接着说道:“汝南王世子妃怀了身子,也吐得厉害,求方子求到了我这里,你若有法子就写下来,也给她用用去。”
  “嗯。”
  孙氏看着周景然,小心的建议道:“这法子倒是有,就是极琐碎,要不,我去趟汝南王府,一来看看世子妃,二来,也好当面教教她。”
  “当面教教她……”
  周景然垂着眼皮,嘴角往上扯着,慢慢重复着孙氏的话,片刻才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感的看着孙氏,点了点头,“也好。”
  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孙氏急忙跟上来,满是期盼的挽留道:“爷,妾今天让厨房做了鱼羊锅子,爷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
  “明天吧。”
  周景然穿了斗蓬,出了院子,径直往王妃居住的正院去了,孙氏满眼失望的看着已经走远了的周景然,低下头,慢慢思量了半晌,心里渐渐涌上满满的喜意来,戴氏怀孕时也吐得厉害,可爷心里就记着她,如今又让她去看望汝南王世子妃去,谁不知道爷和汝南王世子交情极好,这是给她的机会呢,毕竟,她生了他的长子!爷虽说从没在她屋里多歇过一晚,可心里,总还是不同的。
  孙氏低着头,思量着回到了屋里。
  孙氏细细思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吩咐人挑了些养胎的吃食、药丸,备了车辆,自己穿戴收拾好,命奶娘抱了儿子周世清,只打发个婆子往正院和王妃孟氏说了一声,就出门往汝南王府去了。
  汝南王府二门里回事处的婆子接了孙氏的车子进去,急忙奔进清涟院禀报了,李小暖极是意外,也不好耽误,忙吩咐兰初接了出去,自己也穿了衣服,迎到了垂花门外。
  孙氏穿着件淡黄底缂丝斗篷,神采奕奕的进了院子,后头,奶娘抱着周世清紧跟着。
  李小暖满脸笑容的曲膝见了礼,让着孙氏往屋里进去。
  孙氏去了外面的斗篷,露出里面的流彩暗纹云锦宫装袄,一条葱黄底缕金纱裙,坐到榻上,示意奶娘把周世清递过来,抱在怀里,笑着和李小暖抱怨着:“你看看,现如今我出趟门,还得带着他,竟是片刻不肯离我,一眼看不见就哭个不停,我又不敢让他哭,哪怕哭一声,爷知道了,就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可不是,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李小暖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微笑着接道,孙氏爱怜的抚着熟睡中的儿子,低头亲了下,看着李小暖笑吟吟的说道:“到底是爷的长子,哪能不疼到心里去的。”
  李小暖温和的笑着,没有接话,孙氏抱起孩子,又递给了奶娘,转头看着李小暖,亲热的说道:
  “我们爷昨天回去就跟我说了,你如今也吐得厉害,说起来,我那时候也是吐得厉害,我们爷到如今还记着呢,还心疼着我呢,又说到你如今也吐得厉害,让我过来看看你,指点指点你,这怀孕的事,真要过来一趟,才能知道这中间的苦楚。”
  李小暖微笑着,温婉而认真的听着孙氏的长篇大论,心底涌起股浓浓的悲哀来,那个鲜灵活泼的小姑娘已经没有了,这就是为母则强么?
  孙氏留神着李小暖,亲热的说着自己那时候的种种,建议着李小暖应该这样、应该那样,李小暖一直温婉微笑着、听着,却极少说话,蝉翼又上来换了一遍茶,迎着李小暖的微笑退了下去。
  不大会儿,外头婆子禀报了进来,垂手转着老太妃的吩咐:“少夫人,老太妃吩咐了,时辰到了,您该歇觉了。”
  李小暖站起来,垂手答应着,缓缓坐下来,无奈的看着孙氏说道:“我们老祖宗定了规矩,这一天吃几遍,歇几个时辰,都得依着定例来,我这就让人跟老祖宗说一声,你来看我,我哪有去歇着的理儿。”
  李小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吩咐着婆子,“你去和老祖宗禀报一声,就说我正陪景王侧妃孙夫人说话呢。”
  孙氏忙伸手拦着李小暖,“既是老祖宗的规矩,可不好随意违了,我也来了一会儿了,这该交待的也都交待了,这也该回去了。”
  说着,起身下了榻,李小暖也不多留,客气的送她到了垂花门外,见她只顾说着话往外走,暗暗叹了口气,只好一路送到清涟院外,笑着说道:“我就送到这里吧,老祖宗不让我出这个院子。”
  “你看看你,哪里还要送出来?也太客气了,赶紧进去吧,怀了身子,就得好好养着才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孙氏热情的和李小暖道了别,在院门口上了小轿,兰初恭敬的一路送着她到二门里上了车,才回去清裢院。
  李小暖皱着眉头,慢慢翻着孙氏带过来的吃食和药丸,暗暗叹起气来,到底是刚学着用心计,处处都是不妥当。
  傍晚时分,程恪回来,李小暖歪在榻上,正看着本书,程恪在东厢门口往里探了探头,满脸笑容的打着招呼:“我回来了,先去洗漱换了衣服,再过来陪你。”
  不大会儿,程恪洗漱干净,换了身天睛灰色长衫,进了东厢,侧身坐到榻上,仔细看着李小暖的面色,“今天好些没有?吐了几次?吃点东西进去没有?”
  “嗯,好些了,刚吃了碗黄鱼面,一点也没吐。”
  李小暖笑盈盈的说道,程恪满脸喜色,长长的舒了口气,李小暖坐起来,拉了拉他,蹭过去挤到程恪怀里,“你猜今天谁过来看我了。”
  “嗯?”
  “景王侧妃孙氏,带着孩子过来的,说是景王吩咐了,让她过来看看我,指点指点这怀孕的事。”
  李小暖仰头看着程恪,慢悠悠的说道,程恪眉头蹙着挑了挑,轻声笑着说道:“前天我和小景说你如今吐得厉害,小景说好象记得当时孙氏也是吐得厉害,他回去问问,后来不吐了,是不是用过什么法子。”
  程恪顿了顿,低声说道:“前些日子,小景已经把孟氏接回了府里,我想你怀着身子,也没跟你说,小景那脾气,是个冷情的,他那个后院,你谁也不必理会。”
  “不理会,也可犯不着得罪啊,也是个不聪明的,这会儿就卷袖子上阵争斗,也太早了些,倒不如安安生生先把孩子养好实在些。”
  李小暖懒洋洋的说道,程恪低声笑了起来,点了点李小暖的鼻子,“象你想得这么明白的有几个,不过是看着孟氏不稳,盯着她那个位子罢了,那个位子,哪是那么好做的,小景又是那么个脾气,我看着,这孟氏只怕能一直坐下去。”
  “嗯,倒也合适,要么压得住,要么干脆就是个摆设。”
  “反正往后宫里有姑母呢,小景也不用她压得住,嗯,咱们不操这个心,你今天都做什么了?累没累着?”
  程恪一只手移到李小暖腹部,轻柔的抚着,温和的问道。


第二百九十四章 明理之人

  “还能做什么,老祖宗一早上就过来,看着我在院子走了大半个时 辰,母亲过来了两趟,让人送了一堆吃食,又陪孙氏说了会儿话,下午 睡了一觉,看了会儿书,你就回来了。”
  “那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想看什么书?我给你找去,前儿 我已经让远山去几家大书肆说过了,只要有新书,先送一套过来给你看 。”
  “嗯,”
  李小暖答应着,拉了拉程恪,低声说道:“我想吃些新鲜的瓜果,就是没敢说,怕老祖宗和母亲知道了,又要忙得鸡飞狗跳,你出去悄悄 找找看,若有,就买些回来,若没有就算了,别折腾出动静来!
  “你想什么吃,想到了就该和我说!你放心,我这就让人找去。”
  程恪直起身子,就要扬声叫人,李小暖忙拉了他,“我就是不想惊 动人,才这么悄悄和你说的,你也这么张罗着吩咐下去,我还不如和母 亲说呢,你明天出去,让人悄悄寻一寻,有就有,没有也就算了。”
  程恪拧着眉头,低头看着满脸坚持的李小暖,只好点头答应着,“ 好好好,都依你,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找得来,你想吃哪一样?”
  “都行,只要是新鲜的瓜果。”
  程恪答应着,不大会儿,蝉翼带着众丫头婆子摆了饭上来,李小暖 没有胃口,只看着程恪吃了饭,两人各自看着书,说了一会儿话,就歇 下了。
  第二天,程恪出了门,转头看着远山等人吩咐道:“你们四个,去 ,给爷找新鲜的瓜果去,若找不到,别回来见我!”
  远山和洛川等人面面相觑,南海正要开口,洛川拉了拉他,远山瞄 了洛川一眼,躬身禀报道:“爷,这倒不用我们四个都去,只我和洛川 就成,爷身边也离不得人。”
  “爷放心,只要有,必给爷寻了来。”
  程恪拧着眉头想了片刻,“嗯”了一声答应了,南海和昆河依旧随 着程恪去了户部,远山和洛川带着小厮,纵马先往城内几处菜市场奔去 。
  傍晚时分,远山和洛川搜了几篮子樱桃回来,直接送进了清涟院,隔天,程贵妃遣人送了几篮子南方贡进来的山竹、芒果等物,却都被老 祖宗拦下了,李小暖闷闷的闻着芒果的香甜味儿流口水,只好眼巴巴的 盼着夏天的到来。
  程悯海跟着周世新一处读书,书读得如何倒看不出来,这银子却花 得如流水一般,程沐风和顾二奶奶对这银子毫不吝啬,反正家里有的是 银子,能攀上诚王府,攀上最有前程的皇孙,花多少银子都是合算的。
  邹应年夫人唐氏在家生了大半个月的闷气,到底耐不住,备了礼物 ,又往前门大街程宅找顾二奶奶说话去了。
  顾二奶奶如今也算是诚王府的常客了,隔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去给 徐氏请安说话,隔三岔五的,就寻些时新样的吃食、玩物、用具孝敬给 徐氏,徐氏待她很是亲热客气,唐氏连去了几趟,送了上千两银子的厚 礼,总算求着顾二奶奶答应带着她,一处往诚王府请安去。
  唐氏回来和邹应年细细商量了一夜,精心备了份厚礼,第二天午后 ,和顾二奶奶一起去了诚王府,见了徐氏,吞吞吐吐的求了徐氏,想给 邹应年补个实缺,徐氏干脆的满口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不过隔了三五天,吏部的文书就平了,邹应年补了利州路 巴州知州,虽说从正五品降到了从五品,可这知州却是实打实的肥缺,邹应年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备了份厚礼,让唐氏拿着自己的投名帖,送到了徐氏手里,唐氏跪在地上,诚心诚意的磕了几个头,一家人感 激不尽。
  程恪当天就得了信儿,恼怒的捏着抄了邹应年名字官职的纸条,揉 成一团,狠狠的扔进了焚纸盆里。
  这邹应年,是小暖要压下的,卢文隆竟凭着徐氏一句话,补了这么个实缺给他!小暖如今怀着身子,可生不得气,可这事,邸抄上必是要 写的,瞒也瞒不过去,唉,早知道,从她怀孕起,这邸抄就不该再让她看。
  程恪烦恼不已的回到清涟院,对着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李小暖,犹豫了半晌,到底不敢瞒着,仔细斟酌着言词,将邹应年新领的差使 说了,笑着保证道:
  “这事是我疏忽了,你放心,这事交给我,这知州我让他半年也做 不了,你别往心上去。”
  李小暖掂着只樱桃咬着,看着程恪奇怪的问道:“他领什么差使,跟咱们有什么相干的?”
  程恪看着李小暖眨了眨眼睛,一时怔住了,李小暖吐了樱桃核出来 ,看着程恪笑着说道:
  “我那时候揭他的底子,不过是想把大姐姐析产分居的事顺顺当当的办下来,他后来因这个被弹劾丢了官职,跟我可是风马牛不相及,我 就是想做,也没有那么长的手脚不是,如今他该领什么差使,不该领什 么差使,朝廷自有法度,我哪能管这个的?”
  李小暖伸手又掂了只樱桃,一边咬,一边含糊的说道:
  “再说,金志扬纳邹氏宠邹氏,要怪也只能怪金志扬不是个东西,自己喜新厌旧爱人家美色,回头再怪人家是祸水害了他,抱怨人家以美色诱他,这是你们男人的想头,我可不这么想!”
  程恪抬手抚着额头,半晌才笑了起来,“是我想左了,我还怕你听了这信儿生气呢,既然这样,那就随他 去,你这话说得极有道理,这个理儿,就跟打仗一样,你中了计踩了伏 ,只能怪自己太笨,可不能抱怨人家不守兵道用诡计骗了你。”
  李小暖斜睇着程恪,慢吞吞的说道:“我是说,往后你若做了什么 事,也别跟我说什么一时糊涂、不得已、上了当什么什么的你做了就是你的错。”
  程恪一口气呛进喉咙里,连声咳了起来,忙摆着手说道:“小暖,你放心,咳,我这么聪明,哪会让人骗了去,咳,姑母送来的那些果子,老祖宗还是不让你吃?”
  “嗯,”李小暖长长的叹着气,“说是宁可错杀,决不漏过,一个也不让吃。”
  程恪同情的看着李小暖,凑近了些,低声建议道:“要不我去偷几个过来给你吃?”
  “算了,老祖宗知道了要生气的,我就吃这个算了。嗯,对了,有件事要找你,我要再借千月用用。”
  李小暖咬着樱桃,看着程恪说道,程恪忙应道:“你要用他,只管 叫他进来……咳,你还是跟我说吧,我去吩咐他。”
  李小暖眼里渗着笑意,挑着眉梢看着程恪,笑倒在程恪怀里,程恪 揽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先说说,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二姐姐前天过来看我,说金家捎了信给大姐姐要举家迁居到京城来,大姐姐大约是不想让**心,来了几趟,这事提也 没提过,我担心着又要生出什么烦心事来,大姐姐又不肯跟我说,所以 想让千月找两个人帮我盯着大姐姐、金家和金志扬这三处,有什么事,不用大姐姐来说,我也能知道。”
  程恪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李小暖,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嗯,明 天我就和千月交待下去,能有什么事?你也别担心太过,有我呢。”
  李小暖笑着只不说话。

  第二天一早,程恪刚到户部,周景然就找了进来,坐在椅子上一边 喝着茶,一边瞄着程恪问道:“邹应年补了实缺这事,你知道了?”
  “嗯”,
  “小暖知道了?”
  “嗯。”
  程恪悠然喝着茶,随意的答应着,周景然放下手里的杯子,疑惑的 看着程恪,程恪迎着他的目光,笑着解释道:“私不及公,小暖当初揭 他老底,一来是他自己私德不修,二来,不过是想给古家大姐析产分居这事造势,岂敢以私废公。”
  周景然瞄着程恪,半晌才晒笑着问道:“昨晚被小暖教训了?你可 没这么明理!”
  程恪摊着手,“我也是极明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何曾跟人计 较过?”
  周景然“哼”了一声,面容轻松的站起来,程恪忙跟着站起来,送着他往外走,到了门口,周景然顿住脚步,转头看着程恪,“你回去跟小暖说,她若不想明理,就别委屈自己明什么理去,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妹,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她去。”
  程恪忙笑着答应着,目送着周景然上了马,转个弯看不到了,才慢 悠悠回部里处理公务去了。

  程沐风和顾二奶奶热情的将邹应年一家送到了京城外十里长亭,羡 慕的看着一行几十辆车走得远了,才上了车,往京城赶了回去。
  隔天,顾二奶奶和程沐风细细商量过,备了份极重的礼,去诚王府 上给徐氏请安去了,邹应年补这么个肥缺,在徐氏,竟不过是一句话的 事,既是这样,也该给大儿子程悯山求个一官半职才好。
  徐氏收了礼,过了大半个月,程悯山就补进了侍卫亲军步军司做了 名八品带刀侍卫,顾二奶奶一家大喜过望,对徐氏更是巴接的无以形容 ,一家人进进出出也是行走带风,非比寻常起来。


第二九五章 都是好事
  
  四月八日浴佛节后,春风吹拂到京城内外每一个角落,桃、李、杏、沙果等时新果子陆续上市,也到了京城大小人家外出祭祖、赏春踏青的好时节,京城外,各家的庄子也热闹起来,女眷们去了厚重的冬服,穿着轻薄时新的春装,相互邀着,出城观景踏青,四处游玩,士子书生则忙着借着会文的名头,到处游玩饮酒,间或和那些坐着敞车外出、文雅美丽的女伎们调调情,偷窥着那些往日只锁于深宅内院的妙龄姑娘们。
  一个春光烂漫的正午,程悯海晕头涨脑的离了席,扶着小厮转进后面的园子,找了处围在花间的石凳坐下,吹着风醒酒。
  从跟了周世新,他才尝到这世家子弟的滋味,原来这天下、这京城、这春光都是他们的,程悯海打了个酒嗝,往后……仰着靠到小厮身上,心满意足的眯起了眼睛,这是信王的庄子,他不止一次的做着坐上客,这京城最尊贵人家,他也是坐上客!
  程悯海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心情舒畅的闻着风中浓浓的花香,仿佛自己也被这花香熏得遍体馥郁。
  又坐了一会儿,程悯海站起来,摇着折扇,晃着头欣赏着左右的美景,带着小厮往园中小山上的亭子走去,这样的景色,这个时候,最宜登高俯看。
  程悯海扶着小厮,脚步虚浮的进了亭子,背着手,深吸着清新的花草香,四下转着身子,俯视着周围的景色。
  南边隔了一道女墙,是另一处园子,园子里衣带飘香、人影晃动,程悯海眯着眼睛,极力想看清楚那一片裙裾飞扬,那里是信王妃待客之处。
  三五成群的女眷在园子里四下走动着,程悯海下意识的往亭柱后靠了靠,掩着身形,继续一错不错的看着那一片花枝招展。
  一个十六七岁,一身淡黄衣裙,水仙花般灵秀的姑娘,带着两个活泼泼的小丫头,扬着团扇,一路追着飞舞的蝴蝶,靠近了女墙处,程悯海失神的盯着水仙花般的姑娘,呆怔怔的看着她奔近了,又走远了,掂着脚尖,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身,招手叫着小厮,
  “你去悄悄打听打听,刚才那位姑娘是哪家小姐,快去!
  小厮为难的看着程悯海,程悯海不耐烦的从荷包里取了几块碎银子丢给小厮,挥着手急切的吩咐道:“快去快去,一定要打听清楚,爷有赏。”
  小厮握着银子,急忙长揖答应着,急奔出去寻那些粗使婆子打听去了。
  程悯海伸长脖子,满是期盼的往园子里眺望着,盼着那姑娘能再过来一趟。
  过了一刻多钟,小厮急奔回来,喘着粗气禀报道:“回爷,说是今天王妃请的女眷中,姑娘家不多,一身黄衣服的,大约是钱家十二小姐。”
  “大约是?你个没用的东西!这是能大约的?!蠢货!
  程悯海恨恨的骂着小厮,飞快的摇着折扇,拧着眉头思量起来,这事可大约不得,半分也错不得,程悯海在亭子里来回转着圈,正无计可施间,周世新的小厮远远招着手,示意着程悯海,程悯海也顾不得再多思量,忙拎着长衫,带着小厮急急的奔下亭子,和周世新的小厮一起奔了回去,周世新要回去了。
  周世新步子微微有些摇晃着,上了马,转头看着扭着头还在往二门里探看着的程悯海,用手里的马鞭点了点他,抬了抬下巴问道:“看什么呢?”
  程悯海忙转过头,想了想,陪了满脸笑容,勒着马小心的靠近周世新,低声说道:
  “我刚才在后面小山上,正看到王妃那边的园子里有位姑娘,生得一朵花一样,气度也好,听说是钱家十二小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打听错了。”
  周世新眯着眼睛瞄着程悯海看了片刻,摇晃着俯到他耳边问道:“看中人家了?”
  程悯海满脸笑容的点着头,“我还没成亲呢。”
  “这容易,后天咱们府请人赏花吃酒,我让母亲下帖子请一请这钱家十二小姐过来,你仔仔细细看清楚就是了。”
  程悯海大喜过望,在马上拱手躬身道着谢,讨好的凑过去说道:
  “这都是爷疼惜在下,前儿爷看中的那件琉璃插屏,不如就赏在下个脸面,在下买了送给爷吧。”
  周世新高兴的笑了起来,用马鞭敲了敲程悯海的肩膀,大包大揽的答应道:“后天看准了,若真是钱家十二小姐,爷替你娶了来。”
  程悯海喜不自胜,极力奉承着周世新,一行人马踏春风的回了京城。
  隔了几天,程悯海细细打听清楚了,回到家里,和母亲顾二奶奶提了这事,“……是户部侍郎钱继盛最小的嫡女,敏王妃的胞妹,今年十六岁,还没定亲,母亲只管去求了夫人,二爷说过了,咱们想结这门亲,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顾二奶奶犹豫着,转头看着程沐风,程二爷摇着折扇,满眼爱怜的看着幼子程悯海,
  “咱们家总是汝南王程家嫡支,若说起来,那钱继盛还不如咱们尊贵呢,悯海虽说现在还是白衣,可这飞黄腾达,也不过转眼间的事,也不算高攀了他们家,不过求着夫人,大家多份脸面罢了。”
  顾二奶奶连连赞同着,春风浮了满脸,站起来,一迭连声的吩咐婆子备份厚礼,明天一早,她就去诚王府,寻夫人牵这个线、说这门好亲事去,悯海再成了亲,过几年再添几个孙子,她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四月中旬的时候,金家一行十几艘船,上百辆车进了京城,安置到了新买的大宅院里,古云姗遣了几个婆子迎到了十里亭处,待金老太爷,金家老爷太太到了家,当天又亲自上门请了安,就算是尽了做媳妇的本份了。
  金家直忙了十来天,才算粗粗收拾好安顿下来,张太太悄悄遣人去儿子宅子里看了,打听着最小的孙子还算康健,略略放了些心下来,邹氏得了信儿,当天就带着孩子上门请安,却被金老太爷让人回了回去,张太太一心掂记着孙子,却也不敢违了老太爷的意思,大媳妇没请回家前,那头可不能让她进府。
  邹氏抱着孩子哭着回了家里,刚刚因为父亲补了实缺鼓起来的心劲,转眼间又泄了一半,她的孩子,金家居然不认不接。
  张太太眼看着宅子收拾的差不多了,禀了金老太爷,坐了车,往城南古云姗住处去了。
  古云姗在二门里接了张太太进去,叫了砚儿等进来给祖母磕了头,张太太一边一个,抱着玉书和墨儿亲个不停,指挥着带来的丫头婆子,将从台州带过来的吃食玩意摆了满院。
  玉书拧着身子,挣扎着要挣脱出去,墨儿看着砚儿,耐着性子任祖母亲了一阵子,就拉着已经要哭出来的玉书,辞了祖母,退出去玩儿了。
  张太太恋恋不舍的看着三人手拉着手转出了厅堂,接过古云姗奉上的茶,笑着让着古云姗,“你只管坐,咱们娘俩坐着说话,又不是在外头,咱们不讲究这些个虚礼。”
  古云姗笑着曲膝谢了,安安稳稳的坐到了下首椅子上。张太太喝了几口茶,看着古云姗,抬手用帕子抹着眼角,伤感了片刻,“一看到你这么年青,我这心里……难过的跟下了刀子一样。”
  古云姗微笑着只不接话,张太太伤感了片刻,按了按眼角,看着古云姗说道:
  “不瞒你说,从去年那事后,我这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一想起你和志扬那么恩爱的夫妻竟然走到了这一步,我这心里,真跟刀绞的一样。”
  张太太又抬起帕子按住了眼角,古云姗皱了皱眉头,端起杯子喝着茶,只不言语,张太太眼风溜着古云姗,伤感的长吁短叹着,
  “不说了不说了,都是志扬不好,对不起你,咱也不提了,云姗,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你跟志扬的事,你父亲比我还难过,从去年到现在,就没断过药,你祖父上了年纪,如今家里,竟没个能支撑的人,我和你父亲商量了,这个家,也就你能支撑得起,往后,这个家,还不都是你的,志扬,唉,我是不管他了,随他去,随他是生是死去,我只疼着你。”
  古云姗慢慢放下杯子,看着张太太,露出满脸的苦笑来,张太太伸手拉了古云姗的手拍了拍,
  “云姗,我最疼你,这个家,就交给你,我才能放得下心,咱家里,我让人把最大最好的那一处院子收拾好,给你留着呢,你一个人在外头住着,家里没个支撑门户的人,多少苦,母亲心疼得很,你就搬回去吧,咱们一家人在一处,亲亲热热的,哪还有比这更好的?”
  古云姗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看着张太太,声音平和的断然拒绝道:
  “若不是为了孩子,我和他就是和离这一条路好走,母亲的心意我领了,这析产分居既然析了产,分了居,断没有再搬回金家的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