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给她一个孩子
南宫傲在游白的房间里看见她,衣衫不整,就那样拥着锦被缩在一角。游白背过身整理下衣襟,对着那个人暴怒的脸色,他只是耸耸肩:“是她主动勾引我的。”
一时的利害关系让他有恃无恐,这个人,总不会就这样把他给杀了。只是美食当前,却只能望望,他心里暗自可惜,那滋味,这么多年还余香未尽啊。
“说不是的。”南宫傲突然平静下来,非常温柔地对缩在一角的人道:“只要你说没有,就没有。”
那个人却只是往角落缩得更狠一些,眸子里泛着清幽的水光。
“说你没有!!”紧紧握着婴儿般柔嫩的双臂,南宫傲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如果他进来看到的是游白俯在她身上的话,他想自己可能真会忍不住把这枚优秀的棋子给废了!
离儿只是看了他一眼,却又垂下了眼帘。
“哈,哈哈。”南宫傲抚着她长发的手突然用手把她扯得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清幽的眸子:“原来我南宫傲,竟是不能满足你么?”
“你放了我吧。”她的声音很轻,听在南宫傲耳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在刺着他的心。
“跟我在一起,就令你这么痛苦吗!”他扯着她长发的手一用力,将她拉到面前,目光直逼那畏缩的人儿。
她看着他的眼睛,在那样的目光下,却轻轻地,但是非常明显地点了点头。
南宫傲将她从游白的床上拖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这样坚决地要离开他。心里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催促她,给她一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她就不会再离开了。
走了梨花别院,将人用力掼在床上,她低哼了一声,却只是怯然地看着他。南宫傲自己也不知道那神色有多可怕,他站在床边,利落地除去自己的衣物,多年的习武,让他的身体非常匀称有力。
黑衣被胡乱地扔到地上,他抓住床上的离儿,一把将她的手扭到头顶,没留意那如玉的皓腕上,已印下深深的青痕。
离儿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他拉开她凌乱的衣衫,毫不停顿地将分身贯入她的身体,她哀哀地低叫了一声,下身微微扭动。
那样欲拒还迎的姿态让南宫傲欲火中烧,于是原本只是小小惩戒的动作,变成狂风骤雨。她惊惧地看着他发红的眼,紧致的地方容不下巨物突来的袭击,被撕裂,流出温润的血。
南宫傲一手死死扭住她的双手,一手拎开她的下颚,舌尖粗鲁却非常灵活地顶开她的贝齿,将她破碎的呻吟一一吞下去。
她呼吸渐急,直到小脸微微泛紫的时候,南宫傲才松开她的唇,那粉唇在粗暴的动作下,有些红肿。
“我的技术不如游白么?”狂乱的抽送下,他在她身上道,那邪恶的独占猎物般的目光压倒性的震慑了她。
“不……不是的……啊……”她的声音仍旧很低,那样的痛楚让她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很好,南宫傲动作稍微放缓了一些:“还是他的东西比我更有力?”南宫傲把唇触到她的耳边,怒气淡下来,变成微微的戏谑。
她迷惑地看着他,那样纯洁的目光让南宫傲最后一点冷硬都融化得无处可寻。于是死按着她手腕的手也慢慢松开,抽送的动作慢慢温柔,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一手揽着她的脖子安抚着她,一手轻轻撩拨她胸前绽放的蓓蕾,一边用力贯穿着她的身体。
他的动作温柔了些,她一直不安的看着他,最后试探着搂着他的脖子,见他没有不快,才慢慢放松下来。
那一晚,离儿闭了眼,任南宫傲疯了一般在她身体上发泄,南宫傲只是一次一次在她身上释放自己,早点给她一个孩子吧,他这样想。
第二十二章 不要绑起来
天亮,南宫傲起身整装,看看床上还在熟睡的人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乖觉的她决意离开他。
在床边想了半晌,终是拿了细致的冰绸将她四肢分开,绑在床柱上。那水一样的眼睛迷蒙的睁开,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在他绑好后才哀哀地道:“不要绑起来。”
那声音很轻,眼神哀凉如水。南宫傲几乎有些不忍心,但是……不这样,她还会离开的,他想。
“乖乖地等我回来。”抚了抚她如丝的黑发,南宫傲柔声道。她没有躲,只是盈盈地看着他,低声重复:“不要绑起来。”
南宫傲拍拍她的头:“乖。”
关上房门的时候,还听到她低低地唤:“南宫傲。”
游白支开珠儿,走进房间,看到房内的情景,嘴角绽开一缕笑意,温热的指腹抚着冰琢似的脸,俯身吻下去,离儿畏惧地偏过了头,却被他捏着下巴强扳过来对着他。
身下的人低声呻吟,却不敢明显的抗拒他。游白当然知道珠儿随时会回来,也还不能在这具身体上留上任何伤痕,他浅笑着看身下的人:“不喜欢我?哼,南宫傲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身上的人却突然抬起来眼帘,像个孩子一般的认真倔强:“不一样。”
游白笑得嘲讽:“一样!”
“不一样!”身下的人急了起来,声音也慢慢抬高。
“有什么不一样?”游白瞟了眼绑在皓腕上的冰绸,声音刻薄而恶毒:“还不是一样绑起来上!!!”
离儿咬紧了银牙,粉唇上血迹模糊,却还是倔强地道:“不一样!”
游白出去,随手关门,还不忘冷然道:“一样!”
晚上,南宫傲回来的时候已经夜幕低垂,床上的人茫然的神色让他有些心疼。轻轻地将她解开,吹着腕上的红痕,她这才望向他,然后整个人都卷缩到他怀里。
“冷么?”南宫傲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她把脸贴在他胸膛上,然后像跟谁赌气般,嘟着嘴道:“不一样。”
那孩子般稚气的声音让南宫傲差点笑出来,抬起她的头轻轻吻上去:“跟谁赌气?”
他几乎宠溺地这样问,怀中的人却不答,只把头靠在他的颈窝上。
第二天一早,南宫傲将绑得更松些,尽量不勒到她,她抬眼看看那冰绸丝带,又看看南宫傲,那眼神让本来已经打算出门的南宫傲怎么也舍不得走,于是直接回身俯在她身上。
巨物慢慢顶入,感觉身下的人颤抖得厉害,南宫傲按住她的肩,狂猛地动作间顾不得身下人低低地呜咽。
完事后简单地帮她清理了一下,然后回头唤了珠儿,简单吩咐了几句,南宫傲拍拍离儿的小脸:“走了,晚上见宝贝。”
珠儿拿了热毛巾帮她擦拭着身体,只是诧异那美丽得妖异的脸上,第一次如珍珠般滚落的眼泪。
就这样某一天早晨,离儿呕出了珠儿喂进去的早餐,进来的大夫一声恭喜,让南宫傲大大松了一口气。
轻轻松开绑着她的冰绸,以后,再也不用这样子了吧?让自己每次出门都提心吊胆,只担心这宝贝不知道又听了谁的话,做出什么举动。
南宫傲低头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一口,伸手抚那尚且非常平坦的腹部,淡淡的喜悦充盈在他胸口,这里面,有一个新的小生命流着自己的血,真是神奇。
第二十三章 后园幽囚的真相
那一段日子,她是快乐的。南宫傲像呵护珍宝般宠溺着她,有时候抱着她坐在梨树下,他会觉得世界上只剩下怀中这一个人了。
意外出在后园,南宫傲进去纯属意外。幽深的地道口出现在眼前,潮气和霉味扑面而来。黑洞般的地道让南宫傲生出进去看看的想法。
随手扯了道边的一枝火把,顺着窄窄的过道慢慢走进去。松香的味道,不灭的火把,这里,是有人常来的。
一间囚室。青铜的大门挡不住南宫傲,当绣迹斑斑的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的情形让他心下微惊。
一个人,披头散发,衣着褴褛,玄铁缚住的四肢,如枯骨一般,那眉眼在散乱的长发中早已看不出来。
“你是谁?”南宫傲眼里迸现另样的光,除了他的母亲,他想不出来还有谁能锁一个人在这里,而他不知道。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潮湿的室里,靠坐在墙边的人这才睁开眼睛。
那眸子里绽放的光华让南宫傲顿时觉得大受威胁,居然,是一个绝顶高手!
“傲儿?”那个人看他半晌,沙哑却气势依然。
“你……”南宫傲后退一步,心里已隐隐猜到此人的身份。
“我是南宫延。”被囚禁的人谈笑自若,看着这个生下来便不得多见的孩子,都长这么高了啊,不知道身手如何?
“过来。”枯爪般的手伸向南宫傲,隐隐一个拥抱的姿势,南宫傲慢慢走过去,血缘的召唤,让他毫不怀疑眼前人的身份。
堪堪走到他面前,突然劲风一过,然后是狂乱的交手,那被囚禁了不知道多久的人,竟是有着这样的身手。
南宫傲再次抿了倔强的唇,若是冰蚕烈火继续修炼下去,当可以抵挡他吧?心里突然这么想。
强行动用冰蚕烈火,代价是沉重的。南宫傲成功脱出了他的控制,一翻身退出铁索的攻击泛围,却止不住去势猛撞在身后的墙上,血顺着唇流下来。
“怎么回事?”南宫延自然看出不对,这孩子身手不低,将来修为定在自己之上,可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南宫傲的声音已经恢复冷静:“你怎么搞的?”
南宫延干咳两声,聪明地转换话题:“小子,我是你老子,你这是什么口气!”
“老子?”南宫傲冷笑一声:“好像没见过你几次面吧?”
“咳,年纪轻轻的,不要那么较真好不好……”幽室里的人抬了枯爪似的手,尴尬地扶了扶额,引得铁索叮铛作响:“过得怎么样?”
“她把你锁在这里的?”南宫傲不理会眼前人转移话题,其实心里说不诧异绝对不可能。
“呵,也算还了她的情吧。”南宫延看着光影处的身形,其实父子相见的次数不多,可是就那么奇怪,一眼看过去,他就如此肯定这个人是谁。
为了追求武学的境界,离弃了他们母子。这是南宫傲查到的自己父亲的下落,可是十多年后,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密室,他自己撞见了他。原来,一直未曾逃掉么?
南宫傲嘴角勾了一丝笑意,不错,这才是他母亲的所为。
再回身看向暗处的人,一身狼狈简直可以直接加入丐帮,可是那种潇洒的气度依然丝毫无损。这个人,竟是忍受着十几年的不得自由,也不肯妥协,从了这段凡缘。
南宫傲转身离开了,其实有时候他很佩服他的母亲,那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远比他坚强。
“你有孙儿了。”走到门口的人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陡然温柔的语气让他的气势不那么锋利:“可能,我不会是一个留名千古的英雄,可是……我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南宫延看着那酷似年轻时的自己的背影,沉默了。
第二十四章 旷世潋滟的姿颜
南宫老夫人知道她的儿子是认真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南宫傲会认真到这种程度,让一个尸妖怀上自己的孩子,这小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再次找到离儿,轻柔地按着她的肩,大道理讲了一大堆,最后道:“你的孩子,会让傲儿受到整个武林的嘲笑,知道吗?”
可是这一次,她失败了。那柔弱天真如婴儿的女子一手护住腹部,往后缩了缩,冲着她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
“傲儿这样真心对你,你怎么舍得让他蒙羞!”南宫老夫人语气已有不耐,离儿退后靠在一株梨树下,低声却如小孩子一般的执扭:“哥哥答应宝宝的。”
话说了无数,这个人却只咬了这一句,再不说其它。南宫老夫人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着一只鹦鹉,直气得一甩手走了!离儿直待着人走远了,才放松下来,直直地跑回院子。
南宫傲回来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对,离儿紧紧抱着他,小脸深深埋进他怀里。
“怎么了?”轻拍着他削弱的背,南宫傲低声问,怀里的人很久才抬头:“哥哥,要宝宝的是不是?”
南宫傲怔了一下,谁又乱嚼舌根子?
“当然。那是我们的宝贝,我们的。”轻声却肯定地安慰着她,将人抱起来搂在怀里,为什么这宝贝即使有了宝宝也依然这么轻呢?
每天晚上离儿都抱着他入眠,她平坦的小腹慢慢地隆起来,南宫傲已经不再碰她,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便摸摸捏捏,离儿迷蒙地看他,他低笑着颇有些自得其乐的味道。
南宫傲不在的时候,游白会来,南宫傲命令他保护离儿,他暗笑,有时候会抚抚她的小腹,有时候就那么离远了看着她。尸妖的孩子,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游白常常这样想,这时候可千万不能让这妖怪出事。一旦小孩生下来,呵呵,南宫傲怕是很难在中原武林中立足了。
南宫傲何尝不知道这个人的心思,但是目前毫无疑问,他是自己身边唯一不希望离儿出事的人。
傍晚的时候,游白常常会带她出去走走,她畏烈日,黄昏的树荫总是可以让她停留很久。于是游白便常常带她去绿湖,她在湖边垂柳下的青石上坐下来,含着笑用柳枝逗弄湖中的游鱼。
斜阳把她的黑发镀上陆离的光晕,清风抚过,衣袂飘飘,缀上不染纤尘的目光,便透出羽化成仙的错觉。
游白有时候也会摇摇头,觉得这女人真神奇,被那么多男人变着花样来玩,依然可以清水般的纯澈。
“在想什么?”她在青石上坐了很久,游白禁不住出声,却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微笑,曼珠沙华绽开,旷世潋滟的姿颜。
游白怔在原地,暗叹南宫傲,老天都注定了这是你的劫。
这样想着,人却是忍不住蹲下身来,伸出手触摸如冰雕玉琢般的容颜,眼前的人警觉地往后缩了一下,游白笑得无害,一手轻轻地抚摸那隆起的腹部,低声道:“别怕,不会伤到你。”
拥她入怀,封住那张樱桃小嘴儿,舌尖灵活地顶开贝齿,唇齿的纠缠,那种欲拒还迎的模样,让游白欲火中烧。手探入她的衣襟,她颤抖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推他:“不要。”
游白笑得戏谑,用力捏着她胸前的蓓蕾:“不要什么?”离儿下意识拉住他的手,又在看到他目光的时候放开:“别这样。”
目光如盈盈秋水般看着他,游白只觉得这具身体每一处都在向他发出邀请,失控地伸手解她的衣带,一手止住她的动作,嘶哑地道:“放松。”
第二十五章 只要你还爱着我,我便不会坠落(一)
南宫傲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这种场景,这一天早回来,他问了好几个丫头,才知道游白一般会带她到绿湖。
一般都会带她到这里,一般都会和她做这种事么?南宫傲双手紧握成拳,离儿,怀着我的孩子,和别的男人做这种事么?
转身往回走,南宫傲突然有点想放声大笑,南宫傲,你怎么知道那是你的孩子!
慢慢走进梨花别院,珠儿有些奇怪地看着少爷一个人,却是不敢多问。一直到夜幕低垂的时候,游白才带着离儿回来,一眼看见南宫傲,有些许惊讶,但立刻平静下来,转身自动退下去。
离儿看见他,跑过来伏在他怀里,哀哀地叫:“哥哥。”南宫傲差点避开她,回过神来才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累了么?”
离儿抬头看他,那一双美目,若春潮涨满的湖水,美丽却带着莫名的忧伤。南宫傲让珠儿替她沐浴更衣,那一晚,他没有和她同眠。
怡红院的雅间,一个男子独饮,醉得一塌糊涂。老鸨撩起珠帘,就看到这贵公子发冠倾斜,黑衣散乱。上好的千年醉佳酿,湿了前胸的衣襟。整个人却是犹自不觉,斜靠着窗棱,英挺的剑眉,半闭的星目透出一片茫然。
一大早南宫傲就赶回去,洗去一身的酒气,他便脱去了那种犹疑不定。也许是爱成了习惯了,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离儿,他突然这样想,如果自己不爱她了,那她怎么办呢?
伸手温柔地抚上隆起的小腹,这里面是一条小生命,如果他可以坚定离儿的决心,那么即使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关系?
当床上的人张开纯净如初世的眼睛,南宫傲不自觉地露出深深的笑意:“天气不错,带离儿出去走走。”
离儿温顺地跟着他出门,已经有些行动不便,南宫傲命人备了马车,扶着她上去,偎依着自己坐下来。
那一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南宫傲看着沿途的景色和眼前人巧笑倩兮的模样,突然非常仿徨,他有些害怕,来得那么突然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
如果未来的路,对面前的人突然间没有了爱,她怎么办,自己……又怎么办呢?
突然伸出手抱住眼前的人,目光却穿过她,看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一天,离儿有些不安,尽管她依然笑得非常甜,但是那双盈盈美目中,失了最纯净快乐。
回程的时候,她坐在南宫傲身边,非常非常乖。南宫傲拥她入怀,突然间就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这样坐着。
她静静地任他抱着,把脸抵在他的脖窝,一句话也不说。
孩子出生的时候,南宫傲请了最好的产婆,可是所有人一眼看到离儿额上的曼珠沙华,便立刻腿软:“南宫少爷,尸妖产子,须吸人阳气啊……不详,不详之物啊……”那产婆跪在地上,颤抖着道。
南宫傲握紧了手,冰蚕烈火刃出手,寒森森地架在那产婆脖子:“比我杀了你更不祥么?”
南宫老夫人却已经快步走进来,责备地道:“傲儿你疯了么?让老身跟她谈。”
产婆抖着双腿进去,床上躲的却已非绝色佳人。离儿靠在床角,肚子里可心看出有什么东西轻微的蠕动。漆黑的美目却隐约变成蓝色,唇泛出诡异的紫色,黑发如墨,在亮如白昼的产房里,显得该死的妖异魅惑。
产婆强忍着令她有些恶心的恐惧,慢慢走过去,抖着声音哄道:“离儿,来,来先躺好。”离儿看看她,满头大汗却非常顺从地躺下来。
低低地呻吟,整个产房却寂静如死。那产婆慢慢引导她深呼吸,用力。却一边暗暗思量着南宫老夫人那袭话。
孩子已经快出来,可以看得见头了,那产婆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颤抖着伸出手,再卡住那滑滑的小脑袋,死死的按进去!
床上的人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汗湿了长发,乞求般看着她,温顺地重复着她说的动作。
“吸气,用力!”那产婆按了一会,见离儿没反抗,越发死命,这样挣扎了很久,产婆突然发现,是什么时候,房里的光线这么暗了呢??
蓝光越来越盛,那产婆暗自诧异,床上的人如垂死的小动物般颤抖挣扎,那产婆索性一把压住她的腹部,血流了一床,血腥味溢了满屋,那产婆只觉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一抬头撞上那冰蓝的目光,突然便仿佛失了心神一般,她自己放了手,顺着那目光的召唤,慢慢走过去,慢慢触上那唇。
那獠牙很冰冷,真的冷,但她似善男信女一般的虔诚。血流过那冰冷的獠牙,垂死的人突然觉得:为你献祭,是我的荣幸……
第二十六章 只要你还爱着我,我便不会坠落(二)
当那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时,南宫傲再也忍不住冲进去,可是一推门,便看到这样的场景。
所有的人都呆在房外,南宫老夫人咬牙,这样也好,也好。
獠牙在看向那小小婴儿的时候缩了回去,地上的人已成一具干尸。离儿艰难地俯身抱它起来,完全忽略了门外的人。那满床的血,让人触目惊心。
南宫傲缓缓走近她,伸手去接那孩子,离儿看了他许久,才默默地递过去。
“傲儿!你疯了!”南宫老夫人的声音超越了她的自控力,显得气急败坏。南宫傲看着那个孩子,那小小的脸并不像刚出生的婴儿那般丑,而是妖异的精致。
它的额前竟然也有血红的曼珠沙华印记,一直沿到右脸颊。那样妖异欲滴的红,在嫩嫩的皮肤上,让人窒息的美丽。
“这、是我的孩子。”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出来,床上的人终于倒下去,美目虚弱地合上。
怀里的孩子一直在哭,南宫傲抱它出去,整个南宫大宅,看不到一丝喜色。为什么呢?南宫傲心里也在这样问。
将孩子交给珠儿,他独自去了那条地道,南宫延依然在尽头的囚室里,对他而言,黑夜白天,都没有差别。
“什么事?”黑暗的角落里,如果只听声音,那么这个人足以令任何女人浮想联蹁。
“你的孙儿出世了。”南宫傲的声音,低沉性感,自然而然。即使是那么暗的光线,他依然看到黑暗中的人影僵了一下。
“同喜。”好半天,南宫延说了这两个字,眼前的人并没有丝毫喜色,他看得出来。于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为什么不肯接受她?”他的话题却令他惊讶,话一落,一个坛子已经飞过来,南宫延伸手一接,带起一阵铁索的声响。
那一夜,不断的灌酒,两个人忘记了尊卑长幼,直到酒酣人微醉了,南宫延抱着酒坛,声音喃喃:“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南宫傲也抱了个酒坛,俯在上面笑得癫狂。
那一夜,离儿很早就醒来。那样的体力消耗,她却再睡不着。身体的痛撕裂着已经溃散多时的神智,回望这空无一人的房间,目光如清水,似欲滴落下来。
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她嘴唇开合,轻唤南宫傲,却没有发出声音。
次日晨。南宫傲站在床前,床上的人睡得很沉,他欲伸手触摸,却又慢慢地缩回来:“离儿,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如果哪天,南宫傲对你的爱不在了,那我们怎么办呢。”
声音非常非常的小,所以他离开时没有看见,那双盈盈美目在他转身之后的泪水,湿了褐色的睫毛下淡淡的阴影。床上的人看着他离开,终于……不爱了么?
不,不,我们好好的重新来过,一起带我们的宝宝,一起好好的生活。离儿冲那个已经远去的背影伸出手,最后只触到虚无。
南宫傲在那以后,不大与离儿同眠,但是人前他依然百般宠爱着她,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她。离儿,即使是爱不在了,南宫傲也会保护你一生一世。
离儿一直都很乖,她再也不主动去找南宫傲,每天细心地照顾着宝宝,南宫傲很少进院子,即使是进来,也只是站在梨树下远远地看一眼。
所有的衣物,南宫傲都吩咐了珠儿准备过去。他开始重新修习冰蚕烈火,对不起离儿,我累了。
这件事情,终于还是传了出去,无数地卫道人士冒出来,南宫世家,怎么可以留一个尸妖,还孕一个尸妖的孩子???
查不到是谁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南宫老夫人陪着笑脸向各方人士解释:“傲儿尚未成亲,何来孩子一说??各位必是误信谣言吧??”
第二十七章 只要你还爱着我,我便不会坠落(三)
“夫人一向德高望重,即作此说,我等自然相信,但是南宫公子毕竟年轻,血气方刚,此事若是空穴来风尚好,就怕万一。南宫家世代清白,总不至于让尸妖之后来继承家业,这等事情,想必勿须贫道多说。”对面的老道一脸正气凛然,南宫老夫人陪着笑脸,连连答那是自然。
南宫傲坐在下首,一脸冷淡,那个孩子连同她,必是不能留在这里了。可是除了这,她能去哪儿呢?
让游白带她们离开,南宫傲依在梨树看她安静地收拾行装,她抱着那小小的孩子,在出门时回眸一望,那目光依然如盈盈秋水。
鹿城城郊,一栋别馆。
离儿非常安静地整理着房间,游白斜靠在门框上,珠儿抹着桌子,没有一丝不正常,可是那种安静从空气一直透到骨子里面去。
看着那个安静沉睡的小婴儿,游白敛了眉,南宫傲……怎么可能突然放弃她呢?不,不能这样下去。那个纤弱的背影,那样的沉默安静,他的五指握紧木门一角,南宫傲当真放得下她??
不,他不相信。
离儿依旧天天给婴儿喂奶,看着它一天天长大,沉寂的脸上,开始有了如沐春光般的笑意。游白静静地站在她身上,手差点抚上她削弱的肩,最后却怔怔地停下来:离儿,不要怪我。
南宫傲一月会过来两三次,离儿学会了煮很香的茶,每天都煮。他来了会尝上一口,他不来,便全部倒了。
珠儿有时候会提醒她:“离儿,今天少爷不会来了。不要煮了吧。”离儿只是微笑,微笑着摇头,她看着那清澈如琥珀的香茗:不煮,就会忘了啊。
午时,游白站在宅院门口,今天,南宫傲会来。
可是离儿没有等来南宫傲,当那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别院时,她惊惶地抱了小小的孩子,美目中透出恐惧。额前的印记若染血一般,开得妖艳妩媚,触目惊心。
“尸妖!真是尸妖啊!”人声嘈杂间,游白下意识挡住涌来的人群,戏还没开始,主角还不能出事,是的,主角还不能出事。
“造孽哟……架一把火,烧了罢!”人声中这样道,离儿退到别院的梨树下,怀里的孩子似被吵醒,睁了纯净如琉璃般的美眸看她。
南宫傲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片混乱的局面,众人一致看过去,前些日子的传闻竟然是真的,这世上,竟然真有尸妖,而且真的还生了一个孩子。
那么传闻里说,这孩子是南宫傲的,是不是也是真的?
离儿无助地看向南宫傲,她知道这些人不喜欢她,但是烧了,是点火烧了吗?拥紧怀里安静地孩子,她终于还是把目光投向南宫傲,颜色褪尽的唇轻轻道:“不要。”
无数地目光聚集,南宫傲面不改色,心里却辗转不定。转念间,已作出决定:“这儿,果有尸妖么?”
人群中嗡嗡的声音再度想起,立场却由敌对慢慢改变。
“南宫公子,莫若,绑起来烧了如何?”一人提议道。
“也好。”只是两个字,拼命地让自己无动于衷的说出来,以为很简单,却不知道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不。”那个人缩在梨树下,全身颤抖着,却是咬着牙没有唤他一声。
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离儿,本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她疯了一样乱抓乱咬,让过来的人全都不能得手,挣扎间一直安静的孩子大声哭起来,离儿温柔地哄着他,说宝宝不哭不哭。
多人的不得手,终于惹怒了领头的人,一干人冲上去,将人五花大绑起来,一直安静乖顺的她叫凄厉:“救救他,救救他。”
游白静观,那人只是立在门口,黑衣当风,微侧了脸。
有人从她怀里硬扯出了那个婴儿,那孩子哭得惊天动地,却换不来面前人的一点点怜惜。
那个人举起它,重重地摔在地上。
血涌出来,淡紫色冒着热气漫过落地的梨花花瓣,哭声静止,南宫傲没有回头去看,如果看得足够仔细,可见他紧抿的唇在微微颤抖。
被绑起来的人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反扭的手,限制了她的动作,那双清若幽泉的眼睛却恍惚,再恍惚,一如此刻如死的寂静。
他们将她丢在那婴儿的尸体旁边,一副大快人心的样子:“和这个小的一起,烧了吧。”
稔稠的火油倒在她身上,她却不说话,只是看着那溢出来的血,明明一言不发,却如若压了满枝的哀伤,连那树梨花都不那么灿烂。
南宫傲的手握成拳,他死死控制着自己:这个时候了,却要放弃么?。
大火纵起,逼人的气浪,火烧断了绳索,火里的人却只是静静地抱起地上的小小的婴儿,黯然地护进怀里,死咬着唇,闭上了眼睛。
有无泪,隔着火,看不清。
第二十八章 谁是谁的救赎(一)
一个身影将她从火里拉出来的时候,她的半张脸已经残缺,狰狞的伤,衬着另外半边,格外恐怖。
“南宫傲,一点也没有爱过她吗?”这人抚着那烧伤的半边脸,焦焦的触感让手指顿了一下。离儿低头看着怀里血肉模糊的婴儿,一片茫然地神色,他抚着她杂乱的发,知道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可是南宫傲没有忘记,望月幽楼不见他的尸体,他就知道这个人没有死。尽管削瘦了很多,他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语气依然冰冷,但心里突然没那么痛,火烧起来的那一刻,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有以后,再见不到她……那么南宫傲怎么办呢?
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想呢,不是说好不爱了么。
“一点也没有爱过么?”夏怀之咄咄逼人。
“我怎么会、爱上一个这么脏的女人。”目光聚集处,南宫傲低头,看自己玫红色的指尖。
于是夏怀之身边的女人,缓缓抬起了头,那一眼,就一眼,又慢慢垂下头去。
“这个天底下,谁爱过你呢?”夏怀之抚着那焦味很重的长发,笑得戏谑:“一个不祥的尸妖,这么蠢,又这么脏,谁会真心爱你呢?”
于是她的头垂得更低了,盈盈美目中,终于有泪落下来,滴落在那个婴儿脸上,黑黑的液体,在血色中晕开。
“跟我走吧。”夏怀之抚着她的头,她只是垂头,木偶般看着怀里小小的婴儿。夏怀之一手带起她,可媲美南宫傲的身手加之暗处潜伏的高手,一干人等终是没有拦住。
南宫傲一直站在门口,他微侧目,明明说好了不爱,可是为什么还是会心痛呢?游白静静地观察,那个男人,真的放弃了?呵,绝情至此吗?
人声嘈杂里,南宫傲转身离去,那院里的梨花,再也看不见了,他闭目,就这样吧,就当从来没有遇到过,就当从来没有相爱过,就当从来没有伤害过,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从头来过。
她的影子,随着她的离去,只剩了漫天的火光。就当一场梦吧,即使再美好,又有谁,会去怀念梦里的东西呢?
南宫傲的黑衣在夕阳的余辉中现出说不出的落寞,那样标枪一般笔直,依旧若玉树临风,这世界,哪里会有什么怎么办。
原以为夏怀之很快就能卷土从来,毕竟有尸妖在手。南宫傲皱了下眉,一想到她,那日湖边的所见又出现在他脑海。可是等了很久,夏怀之也没有动手。
当梨花谢了,桃花开了,春天过去了,那个人就像夏怀之一样消失了,南宫傲在窗前看归燕,才发觉,也许只有离别,才会引动思念。那么是不是也只有离别,爱才会永远?
南宫傲有些想笑,他是一个聪明人,偶尔作一场梦也比别人醒得快。于是他开始试着接近别的女人,夜夜春宵的红罗帐,不同的女子来去的更换。南宫傲似乎终于又回到那个南宫傲了,只是每次欢爱后,他都需要抱着身边的人才能入眠。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冷呢?月色透进来,他突然有这种感觉。
第二十九章 谁是谁的救赎(二)
“给我!”夏怀之伸了一只手,眼前的人只是拼命的摇头,一边往后退,一边眼泪已经珍珠般滚落出来。紧紧地抱紧怀里的婴儿,她的目光长满厚重的悲伤,俯下狰狞的脸紧紧贴着怀里渐渐冰凉的婴儿,珠泪滑过脸庞,留下闪亮的水痕。
夏怀之上前按住她,用力拉扯,这么脏的东西,几天还了抱着。
她如同自己的生命一样死死攥着,抚摸着柔嫩的皮肤,看温度一点点的流失。
夏怀之突然不忍看这种悲伤,望月幽楼的日日夜夜,他看惯了她的畏缩,她的迟钝,她的健忘,可是他看不惯她凄怆绝望。
“它已经死了。”缓缓地俯下身,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他伸手抚摸她的发,像抚慰失去小兽的狼:“真的已经死了。”
她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哀凉如水,夏怀之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额头:“放了它吧,它会重新,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来,把它给我。”
离儿就那么看着他,打量了很久很久,才把手中的婴儿慢慢地递过去,一如它初生时,那样递给南宫傲一样。夏怀之慢慢地接过来,不忍看那双盈盈美目中的泪光。
“如果南宫傲肯救你,它就不会死了。”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的事情,夏怀之一向擅长,可是只有这次,这把盐撒得连自己都心痛。
离儿靠坐在纱帐里,双手抱膝,低了头不说话。
“离儿,中原人,没有几个有良心,南宫傲也是一样。”夏怀之握了她的手:“我们一起,把他们都杀了吧?这些坏人,留下来只会害死更多的孩子的。”
床角的人只是垂了头不说话,眼泪流了几天,慢慢地止住,可是她依旧不回答夏怀之的话。
“我问你话你听见了没有!”夏怀之扯着她的发迫她抬起头,她的眼神纯净得不染纤尘,眉因吃痛而皱起来,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夏怀之。
那样静若止水的目光让夏怀之竟然不敢直视,索性一巴掌扇过去:“看什么看!问你听见了没有?”
她焦黑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伤痕,只是整个人畏缩得往床角缩了缩。
“还是舍不得南宫傲?”夏怀之用力拎着她的下巴:“都这样对你了,还是舍不下他!还是你还作着他会爱上你这样的美梦吗?”
眼前的人不说话,夏怀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恶毒:“你都已经这么脏了,又被烧得不人不鬼,你觉得他还会看你一眼吗?离儿,现在除了我,连狗都不屑理你了。”
离儿的身体在听到脏这个字的时候僵了一下,随后又慢慢放松,灵动的眼眸望向夏怀之,轻轻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诺,人交给你,只有十天时候,让她点头。”夏怀之走出去的时候,对着门口黑铁塔般的下属冷然道。离儿,这可怪不得我。
“是。”那个曾执掌望月幽楼刑部权位的诺点头应道。
第三十章 谁是谁的救赎(三)
诺沉沉地看着床角的人儿,缓步走过去,她的目光,纯净若深蓝的天空。
手抚过她脸上黑色的疥,诺低声问:“痛不痛?”她安静地看着诺,温顺地点头。诺低声地笑:“这样真难看。”
银色的短刃握在手上,他慢慢走近离儿:“刮掉吧?”
离儿惊恐地看着逼近的刀锋,嘴被捂上,声音模糊。
守在门外的人只听见里面杂乱的挣扎和垂死一般的呻吟,连声音也是断断续续……
“二十二刀了,还要再削下去么?”
“你的脸好小呢,才这么几下子肉就没了。不过眼泪倒是挺多,呵。”
“唔,看看这满床的血,真让人恶心。”
“这伤得消一下毒吧?唔,用它烧一下……”
第二天天亮,诺施施然开门出来,临走前对里面的人道:“时间还长,别急着点头啊。”
早晨,看守的人来报,她高烧,夏怀之走到那间小屋的门口,却还是停住了脚步,诺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出人命的,只是受些苦头而已。
夏怀之转头望了望里面,那个人,即使是高烧得神智不清,也依然紧紧缩在墙角,像被所有人遗弃的孩子。
“他不会再管你了。”高大的诺在蜡烛上烧着一根红红的铁丝:“他恐怕巴不得你死了,免得那帮老头再去烦他。明白么?”
红红的铁丝靠近,离儿本能地往后缩,鹿城城郊的那场大火让她对热的东西本能的恐惧。
“今天怎么玩呢?就这样未免太没意思了。”诺抚抚她的头,让她安静下来,缓缓道:“你的胸非常不错,不知道串起来是什么样子?”
那一夜,里面嘶声的喊叫从指缝压抑地传出来,让守门的人一夜心惊胆跳。
第三天,她的痛感已经非常模糊,诺用药维系着她的神智,当长满倒刺的横木缓缓捅进她身体的时候,她还是晕了过去。
用盐水将她拨醒,惊怖欲绝地看着诺,却还是摇头,只是摇头。
“还是不行吗?”夏怀之背对着诺,烛光中看不见表情。
“那么畏缩的一个人,怎么偏生这么倔强。”
“要继续么?”
“主人,看情形不行了。她身体很差,但是体内不知道什么东西一直支持着她的神智,可是昨晚之后,那东西力量有减弱的趋势了。”
“你说南宫傲是不是真的不爱她了?”
“……那个男人,倒也狠心。”
“实在不行,也只好这样了。”
第三十一章 谁是谁的救赎(四)
正邪的争斗,异常惨烈。夏怀之拥着离儿,怀里的人比鬼魅更恐怖,可是为什么她的目光,依然说不出的纯澈呢?
俯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上,那样的热血沸腾,让夏怀之自己都觉得诧异:“说你爱我。”他俯在她耳边低声威胁着道。她却只是垂下眼帘,神色依然茫然顺从,美目中泛着水色,却没有开口。
夏怀之终于知道哪里不对,自城郊之后,她再也不肯说话。百般的逼迫诱哄,也依然只是点头摇头,没有只言片语。
“会不会伤到哪了?”夏怀之问帮她治伤的大夫,那大夫也只是困惑地摇头:“声带没有损伤,按理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话未完,便被夏怀之一脚踹出去,庸医!
夜,月朗星稀,几次的出手,也许,真的注定了会败在南宫傲手上吧?夏怀之拥着怀里的人这样想,几年的躲藏,什么都会淡去的。他低头看看怀中的人,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却是你。
粗糙的指腹抚过离儿恐怖的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脸的话,夏怀之突然感觉有些伤感,这个人,几乎每一个玩弄过他的男人都喜欢过,都贪恋过,可是有谁真心的爱护过?
他抚过她的唇,她垂了眼不敢看他,也好,其实都忘了,也好。怀里的人已经不成人形,神情依然涩缩,目光依旧清澈,可是那些留在身上心上的伤,会就这样一起忘了吗?
离儿,午夜时一个人缩在床脚承受伤痛的时候,你又是否恨过?那个深爱过的人,恐怕你,也早已不记得了罢。
那一晚,夏怀之抱着她看月亮,蛙虫长鸣,世界里忽然变得很静很静,她很乖地缩在他怀里,他月白的轻衫在月光上晕开淡淡华光,她乖觉地任他抱着,触目惊心的面容背过去,看那轮圆月。
月色轻辉缭绕着淡雾,忽然地她便伸出手,去触那朦胧的月色。于是如水的皎洁透过她的手,她异常恐惧的脸上竟然现出淡淡的笑意,一双明眸中有盈盈的月光折射出来,像一个婴儿初世的笑容般通透明净。
夏怀之低下头,将脸轻轻贴在她轮廓莫辨的脸上,那样偏低的温度和着柔和的月色,永远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轻轻将冰冷的手揽入怀里,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那样畏缩的模样,让夏怀之不觉中勾了唇角,拥紧了她道:“回去睡了。”
横抱着她走进房,她的目光只是注视着院中的月光。
夏怀之是知道她的,当初她的血,还是南宫傲让自己献给季重生的吧?回忆起来,仿佛已经是极遥远的事情。
轻轻地吻上她体温渐低的身体,她仿佛畏寒一般缩进他怀里,那斑驳的伤痕横在娇躯上,目光却如小兽般温顺。这世界所有的错她都可以原谅,可是用尽了一切之后,这本身本冰肌玉骨的人儿,正在一点一点的冰凉,谁来救赎?
第三十二章 夕阳几度(一)
正面的相对,夏怀之看着人群中央那个荣光万丈的人,声入云宵的呐喊,一如当初,他一力挫败青龙使的场景,相似的画面,让他想到了两个字……宿命。
南宫傲也在打量着他,四目相对,他极力让自己忽视那个白纱蒙面,依在夏怀之身边的女子。
混乱中,魔教的余党一批一批肃清,夏怀之一手环了离儿,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南宫傲敛了眉,如果最后他要利用这只尸妖来反搏的话……
“注意离儿!”南宫傲用密语与游白交谈,游白看着那白纱蒙面的人,沉默了许久,才道:“用火?”
片刻地停顿,南宫傲微微点头。
一白一黑的身影如流云交错,炽狂的交手,只攻不守。黑衣下那双修长的手,冰蚕烈火刃蓝光绽放,夏怀之勾起一个苦涩的笑,这双手握剑的姿势,还是自己教的呢。
离儿茫然地站在场内,似水的目光让游白没有提早出手,游白突然有些想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畏畏缩缩。
“宗主,一定要这样做么?”混乱的人群里,声音有点犹豫。
“要本宗主说第二遍?”
“是。”
闪电般的刀剑相击,一声脆响,夏怀之的剑突然炸开,南宫傲的短刃已经没入其喉,当下飞身一退,身后却有难以察觉的细粉从头罩下来。
挥袖挡去大部分毒烟,南宫傲抽身退到离儿身边,那毒很烈,侵入血液的时候,他突然很想笑,这时候除了这个尸妖,他不知道要信任谁。
转过身,模糊的神智对上那双清纯如水的眼,南宫傲一手挽住她的腰,白纱下的她垂下头,温顺地任他揽着。
甚至没有对游白交待,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搂着离儿离开,那毒一寸寸撕裂着身体,让他无从着力。转过山,终于支持不住,一个失重,离儿低呼一声,两人相拥,滚过灌木丛丛,直落深谷。
南宫傲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略一运气,心里立刻血气翻涌,那毒很烈,却始终没有侵入心脉。
“离儿。”山洞外有声响,南宫傲直觉地唤出这个名字,自己都觉得可笑。果然斜阳的光亮中,那人已经抱了一堆野果进来,看着他醒来,眼里露出温暖的神采。
她倾身将一枚红色的果子递给他,南宫傲看着那只手,红色的野果鲜艳非常,越发显得那手上伤痕的斑驳可怖。他轻轻地握着那只手,于是手的主人便带了疑惑地神情看他。
伸手去解白色的面纱,离儿畏惧的往后避了避,白纱下的脸,如果还能叫脸的话……南宫傲微侧头闭上眼睛,没有看到那双眸子的神采在看到他神色的时候慢慢地黯淡下去。
不声不响地将面纱重新戴上,她向他示意:我去打水哦。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南宫傲伸出的手僵在中途,那一刻很想抱住她,告诉她即使是她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不在意。可是心动情伤,冰蚕烈火的痛让他无力开口,强行压制着体内的毒,迫自己不去想她,于是那个黄昏,她一个人在谷外,触摸自己的脸。
第三十三章 夕阳几度(二)
夜里,剧痛袭来时,南宫傲神智不清,正如烈火焚身的时候,有清凉的液体慢慢从口腔一直润到心里。南宫傲微睁眼睛,离儿将鲜红的液体喂进他的嘴里。
山谷的夜,静得诡异,只有身边的人是温暖的。南宫傲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她含羞地低垂了头,即使是容颜残缺,那一低头的温柔也胜过了世间百媚千红。
南宫傲伸手将她拢入怀里,她的眼睛在朦胧的月色中现出淡淡蓝光,那一刻的肌肤相贴,南宫傲突然想就这样,化成永恒的姿势。
山谷的日子竟然闲适而安静,南宫世家的人,应该已经四处找寻了吧?南宫傲揽着怀里的人儿,看着她好奇地点点花间的彩蝶。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间,微微闭上眼睛,七星海棠的毒,无药可解,那么是不是自己,就只剩下这七天了呢?
夜里,依旧准时毒发。离儿担心地看着南宫傲,于是他便笑,一手揽了纤薄的人儿压在身下,拉开她的衣服,啃咬着粉嫩地脖项。
多久没有碰过她了呢?南宫傲已经没有办法维系自己的理智,那种痛寸寸撕裂着身体混着情欲,他疯了一样进入她的身体,痛苦地、欢愉地、缓缓地抽动,她的眼眸,纯纯的水色朦胧,南宫傲淡笑着亲吻她的唇,汗如水洗,滴落在她脸颊。
“走,带你去看日出。”南宫傲拍拍离儿的脸颊,她习惯性地偏了头。
顺从地任南宫傲牵着,在壁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山那边,红光慢慢洴溅。
南宫傲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山风徐徐,吹起青丝缕缕。指尖习惯性地把玩她的发梢,她安静地任南宫傲抱着,白衣蹁跹,轻轻拍打着黑色的衣袂,于是连风也温柔了。
朝看草长莺飞,暮听人鱼唱晚。山中时日,当真是非常快。当红日冉冉,金光谱照的时候,离儿伸出手接住那缕阳光,有淡淡的笑意在脸上绽放。
南宫傲握住她的手,叫声:“离儿?”
她转头笑意盈盈地持着他,南宫傲轻抚她的发:“说话。”
她唇微张,低低地艰涩地道:“南宫……傲。”
南宫傲淡笑着摘了树枝,握了她的手:“知道怎么写么?”离儿摇摇头,他俯在她耳边:“那么,我教你。”
下了那岩石,在松软的谷间,南宫傲三个字,潇洒飘逸。离儿生涩地执了那树枝,歪歪斜斜地跟着那苍劲的字迹,一笔一画仿着那三个字。于是谷中,便留了一大片南宫傲,南宫傲,南宫傲。只是那苍劲的笔锋,隐去了歪斜的字迹。
南宫家的人终于找到了这里,在第六天,南宫傲已经没有办法保持清醒的神智,但他依然安慰着身边的人:“没事的,没事的。”
死死握着她的手,放给游白的飞鸽传书,应该已经到了吧?这小子一向无情,但对离儿也是动了真心,也许,她的快乐,只有靠他去给了。
南宫老夫人进洞口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紧紧交握的双手,像极了生离死别。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男人……也曾有过的柔情。
南宫延上前一步,离儿抬头看向他,那样斑驳的伤痕让他也不由心惊,可是那双眼里的纯净淡化了这种恐惧,他对着离儿微微地笑:“让我看看他。”
手刚搭上脉门,南宫延也是脸色一变:“七星海棠!”
众人皆静,谁都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毒。
抱着南宫傲出谷,上了马车,南宫延对着不知所措的离儿道:“一起。”
一路兼程,南宫延发了传书给少林。
南宫大宅。
释信大师已等候多时。
密室里面,三人相对而坐。
“阿米陀佛。南宫施主,七星海棠本无药可解,但是……”
南宫老夫人进得房间的时候,离儿坐在南宫傲的床边,细心地帮他抹着汗珠。她远远地看那个削弱的背影,没由来的心痛了一下,又抿紧了嘴唇。
“傲儿的毒,只有你的血能救。魄魂入体,万毒不惧。离儿,只有你能救傲儿,你可愿意?”声音很轻,这次她没有遮掩,尸妖,失去鲜血依然还会活着,可是傲儿……
第三十四章 青丝白发
洁白莹润的皓腕慢慢伸过去,于是释信大师也轻声叹息。
鲜艳的血在南宫延功力的催动下急速地涌入南宫傲的身体,周围的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南宫傲,没有人留意她低垂了头,眉目间水色深重。
随着鲜血的流失,功力的催加,眼前的人慢慢的青丝变白,最后满头银发,可是,没有表情。她只是非常安静地注视着沉睡中的人,突然地觉得冷,好冷好冷。
“灵儿,带小姐下去休息。”南宫夫人坐在南宫傲床边,连目光也未曾移动一下,对身后的侍女道。
离儿重新回到了梨花别院,可是很冷,为什么会这么冷呢?她茫然地四处观望,灵儿点了蜡烛,回身的时候却见那个一向乖顺的人儿用手挡住脸,银发中蓝眸紫唇,说不出的妖异可怖。
明明是应该大声尖叫的,可是迎着那样的目光,像一口海眼,让人只有沉下去,沉溺下去,永远不用浮上来。
她迎着她的目光走过去,蓝眸中光采灿然惊心,一种引人堕落的潋滟迷离。
她咬着她的脖子,只有那温暖的液体流进手里,流入心里的时候,寒意才会淡去。抱着小巧的丫头,直到最后一滴鲜血流尽,她舔舔唇,意犹未尽。
南宫傲天不亮就已经到了梨花别院,她睡得非常安静,怀里还抱着那个冰冷的尸体,那满头银发寂寞如雪。只是微一走近,她立刻睁开了眼睛,警觉地打量着四周,在看见南宫傲的时候,蓝眸中散出淡淡的暖意,她撒娇似的伸出双手,南宫傲扯出她怀里的冷尸,轻轻地环住了她。
仿佛是找到了想要的温暖,她拼命地挤进南宫傲的怀里,微凉的身体慢慢地也升起暖意。南宫傲没有睡,他转头看着床下一脸安详满足的灵儿,浓重的不安涌在心头。
那以后,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种转变。梨花别院的梨花再也不曾开放过,即使是六月的盛夏,别院里也永远暑气难入。
她开始不吃东西,南宫傲开始没有在意,后来强迫着喂她,也被全数吐出来。侍候她的人一个个香消玉殒,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而且,越来越不能忍耐饥饿,有时候,她甚至当着南宫傲对身边的人动手。
于是只有南宫傲安抚她的时候她会安静一点,温顺地对他微笑,南宫傲也用微笑回她,越微笑,越悲伤。
刚开始的时候,他经常带她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慢慢地便没有那么多时间。
秋天再来的时候,梨花别院已经没有人敢进去。南宫傲用粗粗的铁链锁上她的手腕足踝的时候,她只是垂头看着,安静地沉默,却有冰冷的液体打落在寒铁索上。
那以后她很少再说话,像一条被拴养的小狗,只有在南宫傲带她出去的时候,蓝眸里才会闪动欣喜的光采。
一个秋天,就这样过来。
那一天深夜,南宫傲突然从梦里惊醒,梦里的她在哭,眼泪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于是便再也睡不着,披着月色去了梨花别院。
房间里的她,缩在床的一角,落寞地注视着窗外的月色。那样沉默的姿势,南宫傲心里突然就是一痛。
她转眼看着他走近,他抚摸着她如玉的脸颊,那腕间的铁索,尽管南宫傲放得很长,可是因为时日的久远,手足间结了厚厚的疥,磨破,再结,让人不忍卒睹。
南宫傲抚着她的手腕,偏过了头。
“离儿,我想了很久,我放你自由。”他抚着她的银发,语气中隐忍的哽咽:“回你的世界里去吧。”
他俯身松开她手足间的桎梏,她眼里的不安却更重。
南宫傲抱着她上马,她任他抱着,眼里的满满的喜悦,甚至抬头轻触南宫傲的唇。南宫傲用力回吻她,吻着吻着,世界便模糊了。
半个月的兼程赶路,她越来越不安,蓝眸中带着疑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南宫傲抚着她的发,金色的阳光抚过她的满头白发,光晕陆离中依然撩不开荒凉入骨的寂寞。
当紫雾树海近在眼前的时候,南宫傲只觉得视线模糊,可是不哭,他拍着她的脸,含笑道:“还记得这里么?”
离儿望着那一片紫雾阳光,目光中露出惊喜却交替着恍惑,她抓着南宫傲的衣袖,在他怀里,仰面看他的脸。南宫傲抱着她下马,在时隔多年以后,再次踏入那片紫雾,梨花依旧,昨日种种,似乎只在转眼。
她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白发如霜,掩去了轮廓,白衣若雪,在阳光中若临风起舞的精灵,蹁跹若仙。
那一夜,月圆。
南宫傲抱着她在林中的小屋前,准备了所有备用之物,他抱着她,静静地让月光洒到两个人的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投影。
粗糙的手,抚过她的脸,黑色的伤口结疥,长出粉红的嫩肉,她抬头看南宫傲,那一刻的眼神,如针一样刺入南宫傲心里。
她望了他很久很久,然后缓缓伸手,冰冷的指尖,轻轻地,轻轻地滑过他的轮廓,于是南宫傲也沉默,良久,她开口,连嗓音都嘶哑难续:“你、要走?”
南宫傲只是轻轻地放开了手,在月下起身,负手而立:“留在这里。”
很简单的四个字,说得非常快,走得也快。他忽然很害怕,也许身后的人只一个字,一个眼神,一个手式,就会让他的理智全部崩溃在这里。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月下的背影,良久才伸出手低低地唤:“南宫傲。”
那样的声音,分明是很低很低的,可是急走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不管他怎么努力,竟是无法向前一步,突然地回身抱住月下削弱的人儿,南宫傲埋入她的怀里,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湿了衣襟。
那一晚,两人相拥而眠,南宫傲望了窗外投进来的月色。夜深了,他轻轻地放开怀里的人,慢慢起身,整理衣襟,轻轻地掠出小屋,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掠出了紫雾树海,而没有留意小屋前,那个依着梨花的身影,孤独地伫立。
她就那样站着,白发如雪,在月色下飘散,蓝眸映月,也冷,彻骨的冰凉。
直到月影西斜,她依然茫然地望着那个方向,似乎在等着那个飞逝的身影,再度回来。
南宫傲几乎逃也似的出了紫雾树海,怀里的余温未散,明明夜风清朗,可是夜间急行的人仍然忍不住回望了那树林,伫立良久,心,终于麻木,慢慢地不再痛。
于是树下的人一直站到天色大亮,可是这天,紫雾树海没有阳光。淅沥的雨,洗涤着整个雾海,那金色的光,从此照不进来。
第三十五章 尸妖传说(一)
白眉镇闹鬼,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南宫傲在书轩与释信大师下棋,黑色的长袍衬着他挺拔的身姿,真真的风起人如画。剑眉中那一抹永难化开的纹峰,将冷硬中勾勒一笔忧郁,成熟男子的气魄,足以让闺中女子醉死其中。
听到人来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没有抬头,只是低声唤:“游白,和紫晨大人一起前往白眉镇。”
游白只道了一声是,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村民们被江湖骗子蒙辟了,装神弄鬼之人,毕竟是哪里都有的。只是听着紫晨的叙述,才慢慢地皱紧了眉。
朝廷已经派了四批人出去,一个小镇,四批一流捕快。
游白突然想,应该多带点东西,至少带个道士什么的。这种想法在他到达白眉镇的时候,更加强烈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小镇,一样的有街道,有民房,有小摊,有废弃的庙宇。可是,没有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连阳光都不再那么清亮温暖。
游白连同紫晨的五个人,寻遍了整个村落,钱物皆在,只看见墙上明显被猛挠过的划痕,其间已经被紫色的血迹填充。
“上一次回报的时候,还只是两个村子,而如今……”紫晨的话如击在众人身上的重捶。
“最先是在哪里?”
紫晨带着游白到了最初的村落,那里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民房安静地贮立在夕阳下,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游白在村中四处查探,最后目光定在了一处。他俯身用指腹磨娑,凝重地道:“脑浆。”
紫晨只看了一眼,即肯定地道:“嗯。这东西……莫非食人脑浆?”
游白看看几个人惊惧的脸,不动声色:“分头再找找。”
几个人散开,他负手,慢慢地在房里来回踱步,慢慢地踱到村口,慢慢地踱出村子,慢慢地就消失了,紫晨到死也以为这个人是找到什么线索,遭了毒手。
游白并不蠢,他倒是立刻回了南宫世家搬救兵。只是留下来的人,却是被他冤枉送了命。
太阳逐渐下山,夜色暗沉,紫晨看着荒无人烟的村落,这么平静,出了什么事呢?
沙沙的声音响起时,六个人正吃着干粮,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就来自地下,最后缓缓逼近。紫晨抽了剑,六个人一起警觉地注视着门外。
尽管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那群眼冒寒冷的绿光,面目腐败,容颜残缺的“人”出来在面前的时候,六个人都肝胆欲裂。
微弱的抵挡很快被潮水般冲散,当那个嗬嗬怪叫的东西咬在自己喉间的时候,紫晨突然看向门外。月光下,一袭红衣,潋滟若血,太远的距离,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一头白发,在夜风中散开,一丝一缕,寂寞如雪。
第三十六章 尸妖传说(二)
游白带释信大师过来的时候,已近午时。
释信没有进村,却是向着村后缓缓前行。
“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紫清面色凝重,毕竟他的亲弟弟,可能就在某处,等着他前去搭救。
“阿米陀佛。诸法空相,只为因果。”释信喃喃道,前方山路崎岖,紫雾深重,浓密不见天光。
于是游白也站住了。“大师,我前去打探。”
只丢下简单几个字,人已不见。紫清冷哼一声,他对此人绝无好感,这次如此积极,怕又是借路遁逃了罢!
可是游白没有逃。他顺着阴暗潮湿的林间走过去,林外艳阳高照,林内却雨声淅沥。每一步都带起泥泞,而那泥,竟然是红的,刺目的红。凌散的脚步,像踩在自己心上一样。
逆转奇门八卦阵的树林,挡不住他这样的人,久了,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于是地上累累的尸骨现入眼帘,俯地的横尸,明明衣料颜色已褪,可怕的是却不腐烂,整个林间没有一丝怪味,只是阴暗,很凉很凉。
雨落在身上,竟然也是红的,于是整个世界也慢慢地变成红色。
密林的疏旷的空地,他终于看见了那个人。半倚着梨枝,一身红衣红得眼与心一起刺痛。她的发却是雪白的,那是一种生命干涸的白,披在红衣上,更加荒凉。
这样暗无天日的夜晚,她半靠在梨枝上,蓝眸绽放着冷冷的光,游白的视力一向很好,可是这一次,他突然想为什么自己的视力会这么好呢?
慢慢走过去,她只是望看不到天的密林上方,沉默安静,却绝不是乖巧!缓缓转头,蓝眸注视着缓缓靠近的人,紫唇轻勾,露一个微笑。可是目光中却是狼一样的嗜血,野兽觅食的目光。
那张脸上的疥落下去,如今竟然光洁得吹弹可破。紫唇边的獠牙微微勾出来,闪亮在唇边,显得该死的邪魅诱惑。
游白站住脚步,她捻着一枝梨枝的皓腕,密密地刻着什么符号,是、中了什么降么?微敛了眉,他急步欲走过去。
梨树上的人慢慢漾开一缕微笑,蓝眸似水,只一个眼神,流转风情万种。额前曼珠沙华的印记在黑暗中绽放,开得炽热而颠狂。
她甚至没有别的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游白走过来,红衣白发,蓝眸紫唇,如一个妖异的召唤。
游白几乎伸手将触到她衣襟的时候,身后一声洪亮的佛号如一记重击,敲醒迷乱中的人。游白惊惧地看着几乎近在眼前的人,身后一只手已经一把抓了他回去。
第三十七章 陌路天涯,我是你的路人甲(一)
冷冷的对恃,安静得像心被捏在一只手上一样。紫雾树海的红雨滴落下来,冷在每一个人心上。
“不要看她的眼睛。”释信只是低声这样道。对面的人安静地从树枝上缓缓站起来,蓝眸如水,滑过每一个人的脸,微勾的獠牙在夜色中闪亮,那样的眼神,仿佛她所看的,只是食物,仅仅只是食物而已。
林中的阴冷浸入每一个人心底,更可怖的是满地的横尸。身后的人,有参与过城郊那场大火的,可是难以相信。尸妖,果然是不祥之物。
树枝上的人只是皓腕微动,满地沉睡的尸体竟然缓缓地开始站起来。人群中一阵慌乱,释信念动心经,喝一声快走!!
洪亮的梵音,牵制了召唤,但仅是缓解而已。树枝上的尸妖带着没有任何意义的笑,眸中蓝光陡盛。释信的嘴角,有鲜红的血蜿蜒而下。
林中的温度骤然再降,于是树上的人双手环了胸,她,依然是怕冷的。可是若没有温暖,又何必畏寒呢?
地上的尸体终于全部站起来,蓝色的眼眸空洞无物,动作僵硬机械却诡异。眼看着它们缓缓接近,众人拔刀,刀砍在尸体上,如切腐木。
她只是原地站着,缓缓地打量着众人,于是人群里,终于有人迷离地走过去。释信竭力阻止,却劣势渐显。
一地的血腥,一地的断肢,一地的活尸,紫雾树海的红雨中,一片人间地狱。
她遥遥站在梨枝上,潋滟的红装中皓腕赛霜。缓缓降落地上,红雨中如若误落凡尘的仙子。她执了迷离中伸过来的手,獠牙森森,嵌入跳动的脖间,于是有血如丝顺着衣领滑落。
“离儿!”游白喃喃地唤,那个人听若未闻,如同那不是她的名字。
“游白,带他们离开!”释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游白转头,尽管天色很暗,可是释信依然看见他眼里闪动的光。
“她忘记了。连她的名字……也忘记了。”这句话似在对释信说,也似自言自语。那袭红衣,苍白的长发,再也看不到昔日弱不禁风的离儿,那是尸妖,一个尸妖。
“带他们走!”释信几乎摇晃着他,焦急地道。游白回身,才发现刚才还站在身后的伙伴已经大部分变成活尸,攻击着自己人。
游白只是怔了一秒,已经一手带了伤重的释信,飞身跃出人群,在利用几处同伴挡过攻击后,几个起落,绕开了活尸的包围。
不顾手上释信的挣扎,他回身再望那个身影,她的指尖长长的伸入一颗头颅,有红白相间的脑浆沾在指上,而那个人的眼里,是单纯的猎食的快乐,依然如清水般纯澈。
紫雾树海的林外,释信一脸震怒:“游白施主,你竟然为贫僧丢下这么多人!”
游白一向圆滑有度,特别是在这些大人物面前,可是这次,他嘴角似嘲讽:“我只救有用的人。”
释信沉默,林里的杀声,惨叫声渐渐淡去,林外的阳光却是灿烂的,斑驳陆离的光在指尖跳跃。
游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冷淡地道:“南宫傲有办法。”
释信看着他大步离开,似在逃离什么东西一样。游白的轻功一向不错的,可是这次却有什么东西沉重在心里。
南宫世家。
南宫傲依旧一身黑衣,眉宇间沉稳的气势,很难让人想到当年那种冲天一怒为红颜的豪情。只是那个叫离儿的尸妖成了整个南宫世家的禁忌,梨花别院他不准任何踏进去,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哪怕再忙也是他亲自动手整理。
眼见着南宫家族势力的逐步扩散,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是南宫老夫人不敢跟她的儿子提起。府里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可能是藏在心里了。直到那年中秋,院里的珠儿忽然问了一声:“要不要派人……去看看小姐呢?”
一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南宫老夫人正欲喝斥,就见南宫傲淡笑着揽了珠儿入怀。那是自那个尸妖离开之后,他第一次要女人陪宿。
从此南宫世家,珠儿成了少爷的新宠。南宫傲宠她比之前的离儿更甚,只是南宫延有次对南宫老夫人轻轻说了一句:“倒是宠得不像情人。”
南宫老夫人是高兴的,虽然她也自觉对不住离儿,可是要她拿她唯一的儿子去换这份歉疚,是万万不愿的。
第三十八章 陌路天涯,我是你的路人甲(二)
游白回到南宫大宅的时候,释信已经到了。林中的人,有几个武功高强的跑了出来,只是一身伤痕,人不像人。
南宫傲的手停在院中的梨花上,转身顾释信,淡淡地重复一遍:“紫雾树海?”
游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南宫傲的视线继续停留在洁白的梨花上,这些年一直对自己说忘记了。可是旧事重提,心还是会痛。
以释信大师的名号广发了武林帖。那一夜,南宫傲一个人呆在梨花别院。院中的花开得张狂热烈,却充斥着花开无人赏的寂寞。
南宫延在月色下走进来,南宫傲没有回身,若是以往,他是绝对不会让人走进这个地方的。
南宫延惊觉不对,待上前的时候,才看清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唇角有血涌如注,却只是一手死死地按住胸口,咬着牙不说话。
南宫延将手按在他背心,功力尚未输入,已有一股反噬潮水般袭来,迫得他立刻撤手。
“冰蚕烈火!”震惊地念这四个字,这功力果然霸道。南宫延拉了南宫傲在树下的小石凳上坐下来。南宫傲持壶,不管不顾地灌了好几杯下去,才呛得咳出来。
“不要再想了!调息一下!”南宫延严肃地道,冰蚕烈火若修习到一定程度,决不可动情,否则血流倒转,整个人如受分经挫骨之刑一般。
南宫傲依然猛烈地咳嗽,咳着咳着便笑了。
“傲儿,这是何苦。”南宫老夫人站在门口,已是很久,这声听起来,像一声叹息。
“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南宫傲又倒了一杯酒,冷然道。南宫老夫人沉默了,目光看向南宫延,南宫延也正看着她,昔日那个娇纵的大小姐,如今已是风华渐逝。而昔日一腔热血的少年,如今已是风烛之年。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很难说是谁对不起谁。
“出去吧。”南宫傲冷然的挥袖,南宫延轻叹了一声,出门的时候顺手带了南宫老夫人一把。
半个月之后,武林大会商量结果,南宫延列出了详细的计划,众门派均无异议,一致同意服从南宫的安排。
在附近的几个村庄安排了人,准备好,南宫延向南宫傲点头示意。
南宫傲转身出村,村口游白叫住他,有些吞吞吐吐:“傲!她、已经不是以前的离儿了。”
南宫傲连脚步也没有停一下。
紫雾树海就在眼前,南宫傲却在林外站了很久很久。踩着满地枯枝进去,正午的艳阳,被林影掩去,林中的红雨落在他的黑衣上,一点一点的凉意从毛孔渗进去。
脚步声惊动了她罢,她靠着那株梨树,蓝眸睁开,静静地看他走过来。
视线的对望,淡漠了已逝的时光。南宫傲突然觉得是不是上次月夜的一别只是一场梦,他在离别的中途回转,她依然在树下等候?
她蓝眸中流转着光,让南宫傲冷却已久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可是满地的残尸让南宫傲知道那不是梦。
红雨中他轻轻地唤:“离儿?”
树下的人依然听若未闻,却是缓缓站起了身,
她的目光追随着他,慢慢地靠近,绝美的唇溢了一丝甜笑,如若清水的目光含了些暖意,她缓缓地向他伸出双手,南宫傲忍着胸口的剧痛,含着温柔地笑意慢慢靠近她。
他突然想,如果时间重来,那夜没有离开。那么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手与手交握,一双粗糙宽厚,一双细腻却冰凉。她抬眼看他,于是南宫傲含笑轻抚她的白发,胸口的剧痛在脸上看不出分毫。
几乎来不及反应的,她的吻落在南宫傲唇边,眼眸中完全不见了初时的锋利,如一湾浅浅的湖泊。几乎僵硬地伸手抱住他,南宫傲只觉得冷意入骨,却是轻轻地松开了握着冰蚕烈火刃的手。
第三十九章 陌路天涯,我是你的路人甲(三)
那舌尖也是冰寒的,可是南宫傲的血依然沸腾着。他反手将她揽进怀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不定会忍不住在这里要了她。
轻轻抱着她,往林外走去,当天光渐亮,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却有什么胜过了这烈日的光采,小小的手紧紧握了南宫傲腰侧的黑衣,她把头埋进他怀里,避开袭来的强光。
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她一直很喜欢,可是此刻,她只觉得灼热。微闭眼看着南宫傲,他冷硬的容颜模糊在深重的光晕里,于是她脸上绽开甜甜的笑。
那笑真的很甜,甜到他不敢低头去看。
从紫雾树海到越庄,一条路崎岖坎坷,南宫傲坚持抱着她,那山石嶙峋的小道,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怀里的人呼吸清浅,风过山涧,忽然的,就希望眼前的路,永远永远没有尽头。
可是这世界,有什么没有尽头?
越庄的旷野,他轻轻地将她放在地上,阳光衬着她的红装,耀目得让人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而她不说话,只是凝视他的眼,然后慢慢地垂下头,眼里的光采渐渐黯淡下去,紧握在他腰侧的手缓缓松开,白发苍凉如雪,遮住了她的脸。
咬着唇,他抽身而去,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于是手心中,最后一丝白发滑落,从此以后,断了这段苦涩,断了所有的纠葛。
随着阵法的催动,降魔咒从八卦状的墨线中显现出来。那红衣白发的身影只是那么安静地站着,目光如水,在人群中搜索。
黑色的墨线缠上潋滟的红装,众人的目光是恐怖至极的,八个人从八个方向死死地勒紧不知什么材质的墨线,在所有人心里,这是一只尸妖,这只尸妖是会喝人血食人脑髓的,如果它逃掉了,是会再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
那冰蓝的眼眸却是迷茫的,在交错的墨线中,她向那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伸出双手,当刺鼻的火油倒下来,将红装浸透的时候,蓝光如锋利的碎片,划过在场每一个人。
她的喉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嚎,手一拢,八根墨线交织在一起,烈烈的火把落下来,只是一瞬间,八个人似乎凌空而起,跌入漫天大火。火光中,红衣潋滟若血,她站在火舌之上,本该让人惊恐万状的气质,然而目光却是悲伤而恐惧的。
回眸注视着他,她的目光如雨幕重帘的凄凉,獠牙微微勾出唇角,下面的大火越烧越烈,她只是注视着南宫傲,风鼓动红衣,诡异莫名。
南宫延终是按捺不住,持剑直刺过去。直逼要穴的剑风,她只一挥手,全然挡去,然后是杀戮,无数人坠落大火,她慢慢地清除障碍,走向南宫傲。
于是,他终于抬头看她,冰蚕烈火刃握在手里,竟然也是蓝色,蓝色的薄刃,冷意冰冻了时光。
激烈的交手,画面定格,那柄薄刃穿透她的胸口,没有血,她锋利的指甲握住他执刀的手,那样近的对视,目光如刀,划过那些日子的夜夜相守。红装上苍白如雪的长发,那样的寂寞廖落。
她缓缓地伸手,触摸那冷硬的轮廓,南宫傲闭上眼睛,任玉手滑过脸,世界沉默。
“南宫……傲。”她在他耳边低低地道,微勾了獠牙,竟似一抹微笑,略一低头,那皓腕在漫天火光中颓然垂落。白发间有什么东西闪亮而过,南宫傲反射性地伸手,那一滴冰蓝色的水滴落在手心中。
心里面也有什么地方被烫了一下,明明说好了就这样忘记的,可仍是忍不住握了那只手,冰蚕烈火蚕食着心,剧痛袭来,却忘记了怎么放手。
掌心中的泪犹自在痛,红色的衣袖滑落,如玉的肌肤上,南宫傲三个字密密麻麻的一片如若符咒,那样触目惊心的刻痕,刻在她的身上,也从此鲜血淋淋的刻在他的心上。
艰涩的呼唤犹在耳边,三载的等候,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语言,忘记了整个世界,只是这么一笔一划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嘴角的血丝滑落下来,一丝一缕散在大火之间,在目光汇集的中央,那只手终于缓缓松开,那一抹红装,似一只秋日的蝴蝶,在绚烂的火光中灰飞烟灭。
火光映着他的脸,人群之上,南宫傲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癫狂,一边笑,一边用手捂了胸口,缓缓地俯下身去。胸口跳动的地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痛,痛到撕心裂肺,痛到肝肠寸断,慢慢地痛到冷硬如铁。
(全文完)
番外一 何处遣怀,何处花开
玄武四年,尸妖祸乱,死伤无数。官府设围败归,得武林人士齐心,困妖孽于越庄,设阵烧之,脱困。幸有鹿城南宫傲相助,毙敌剑下。
那一场大火,死伤不计其数,留下来的就是这么廖廖数字。
释信大师自此后封关不出。
珠儿一直住在梨花别院,只有她偶然还能想起,那个素衣如雪的人一遍一遍煮着茶,白烟袅袅地漫过她的容颜,青丝如墨掩着淡淡的笑颜。
少爷对她很是宠爱,如妹妹一般的宠爱,那是一种完完全全的给予,她不需要付出,不需要回应,注意到周围丫头的眼神,她有时候心里会很苦很苦,可是依然微笑着,她微笑着看他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微笑着看他不惜一切代价地铲除异已,微笑地看着曾经无酒不欢的他滴酒不沾,也微笑着守护一层薄薄的纸。
只是在他累了,倦了的时候轻轻地替他揉揉肩,这时候他会闭上眼睛,轻握着他的手将她拉到怀里,明明相拥,明明就在怀中,可是黑色的身影,挺拔的身姿,在烛火下挥不去的瘳落。
于是渐渐的,他成了平阳候,王朝的侯爵金冠,让他更加成熟内敛,残忍得也更加不动声色;于是慢慢的,世人连南宫傲三个字也忘记了,只有平阳侯,平阳侯。
那年中秋,帝王邀其共赏月,御花园的桂花,袭人心神,黑衣下挺拔的身姿,淡然冷漠的气质,冷硬如铁的眉宇,惹无数嫔妃共垂目。
年轻的帝王与他对视,那一瞬间目光中的锋利划得心中一惊。
“平阳。”唤住身边的人,龙颜上带了一丝微笑,这个人的臣服,江山必固。
“皇上。”那袭黑衣依然清冷,不卑不亢,在群臣紫色的朝服中如鹤立鸡群的孤傲。
“朕,要送卿一份礼物。”魅惑地唇角勾起,含笑地挥手示意。
南宫傲表情一层不变,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在意的礼物?那皇上确是非常不识趣,举杯献宝般道:“不过你要先陪朕共饮一杯。”
南宫傲看着手上琥珀般的酒:“臣并没有请求这份礼物。”
话一出口,群臣俱惊,这是公然抗旨不敬了。而那帝王眼中赞赏之色却更浓,击掌三声,有侍从抬了一口金棺,大殿上气氛顿沉。
“平阳,看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共饮这杯吧。”
他依然站得标枪一般的笔直,丝毫没有去看一下的想法。只是王座上的皇笑得更加献宝:“南宫傲,去看看吧,不会让你失望。”
那三个字右下首的人一怔,缓缓地向金棺移动,黑色的眼眸,明亮得像是蒙了一层泪,慢慢地走过去,每一步都万分沉重,似乎有什么碎片在心里刺痛。
那帝王的笑容愈加玩味。
当金棺上的轻纱被揭开,冷硬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捏住一样的痛。
指尖如冰,缓缓伸过去。
紫雾树海的初遇,她带着灿烂的笑扑进他的怀里,甜甜地唤:“哥哥……”
北辰山,她含泪扑进他怀里,她说哥哥,疼,很疼。
望月幽楼的地牢,她犹豫着在他手上划……十个。
那一年的中秋,她的目光忧伤而闪躲:“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你让他不要再打我的头了好不好??我头好痛,我怕有一天,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南宫傲,你喜欢离儿的是不是?”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希翼。
“这儿,果有尸妖么?“
“南宫公子,莫若,绑起来烧了如何?“
“也好。“
“救救他,救救他!“
闭了眼不敢再想,明明近在眼前的容颜,为什么相触的时间需要这么长?缓缓抚上棺中沉睡的人儿,尽管非常稚嫩,可是他知道那是她,额间的曼珠沙华炽狂地绽放,如若一团火,烧在心上,是身心伤痛,也是相思深种。
番外二 如是爱,请深爱
传说中,王子用轻轻一吻唤醒公主。
当冰冷的泪打落在眉心的时候,棺中的人缓缓张开了双眼,那一双眼睛,纯净得如若初世的婴儿,那样把纯澈带入对方心中。
美目如水,看向面前深不见底的黑眸,就在这陌生的地方,在素未相识的男人之前,露出一个微笑,如若百花绽放。
她在棺中坐起身上,华丽的百褶公主裙更衬出她的出尘之姿,御花园,时间静止。她却犹自未觉,在月色中娇慵地向他伸出双手。
南宫傲,可能一辈子都没有那么傻气过。
“陪朕喝了这杯再继续看吧。”身后的声音清朗,南宫傲几乎没有犹豫,回身执了那杯酒,仰头饮尽,年轻的皇笑得更加戏谑:“不怕有毒?”
而那个人已经没有在意他接下来的话,一伸手抱了那水晶娃娃一般的公主,转身出了御花园,月色下,那高大的身影缓缓站定,声音低沉暗哑:“回礼:平阳侯的忠诚。”
“南宫傲。”御花园的王背过了身去,低似无声:“在尸妖的世界里,伸出双手,表示求救的意思。”
负手看着他远去,年轻的帝王浮现一丝笑意,尸妖肉体受损,需要一段时间在阴怨之地重塑,这些年一直派人秘密寻访,当真是踏破铁鞋。
紧了紧怀里的人,南宫傲头也未曾回。冰蚕烈火吞筮着他的神智,他极力保持着清醒,生怕惊到怀里的人儿。拥着她坐进马车,她乖巧安静地依在他怀里,冷汗如雨滚落,他微笑不变,指尖抚过她的长发,那个强迫尘封的名字,如开启的封印:“离儿……”
胸口的痛明明刻骨,却幸福得怕是一场梦。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微笑,青葱般的指尖,捋开他额前的一缕黑发,这样久久的对望。
任她这样对望,血丝沿唇角滑落,却犹自无觉,淡淡含笑的表情,掩饰着胸中翻涌的剧痛,有一句他没有说出口:这一次,死也不会放手!
马车一路前行,停在平阳王府。忍耐也到了极限,赶车的家臣立刻意识到不对,待要伸手扶离儿下车时,她惊惧地往后退缩。
“走开!”喝声并不高,但让人想到嗜血的野兽,他极慢地下车,倔强紧抿的唇,鲜血刺目,却依旧轻柔地抱了她,缓缓走进王府。
努力地让自己脚步稳妥,冷硬的轮廓竟然带了柔柔的笑意,这次进去,你可就再也跑不掉了。我再也不会让你跑掉了,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地呆在紫雾树海。
教会一个尸妖人类的习惯,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但南宫傲很乐意,就这样一整天,一整天地带着她,话多到有时候她赌气偏头不肯理他。
几乎踏破了释信大师的闭关之所,他不断了解尸妖的生活习惯。
尸妖本以人血人脑为食,最初的改变,需要在食物里佐以新鲜人血,于是南宫傲咬破自已的唇,慢慢喂她,渐渐地她不再抵触进食,只是习惯了要他喂,好在南宫傲自得其乐。
教她写字实在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他第一次发觉原来天下所有的夫子都如此值得尊敬。可是当她会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下我爱你的时候,南宫傲几乎在书房手舞足蹈,哪还有半点侯爷的样子!
元宵节。牵着她的手走在大街上,她一脸娇俏:“哥哥,你看那个!”
南宫傲含笑护着她挤进人群,她挑了一盏花灯,蓝色荷花般的形状,里面点了一只红色的蜡烛。
跟着她跑到护城河边,河水很清幽,静静地流。她专注地把花灯放到水面,煞有介事的把柔嫩的双手合在胸前:“河神,保佑离儿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哦。”
南宫傲笑了,昨天那本民间集她居然看完了,而且真的记住了。望着那盏花灯顺水远去,释信大师的话还在他耳边:“冰蚕烈火本是极邪的心法,遇情则损,可是物极必反,若你的心够坚决,突破这个极限,便上另一个境界。南宫施主,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堪破真情。”
从背后揽住她贴在怀里,河神,请作证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当我的生命到了尽头
天使会让我回想过去
那些最欢乐的记忆
我会告诉他们
我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