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正喂着四弟的碗,拿条巾子抹抹手,走向正洗衣回来的母亲。我不出一语,但不是不尊重母亲,而是因为我是哑子。
母亲放下衣篮,九个孩子的衣服本就多的吓人,她喘口气,柔柔的牵着我的手,将我小小的手掌包围在她粗糙的掌心中。
「夏儿,娘知道你很乖,会帮娘照顾弟妹,但…」娘的眼匡红红的,「你爹爹死了五年,家里真的没钱了…..娘也不想答应吴婶…..但咱们真的没路走了…..」
我眨眨眼,将她的眼泪拭去,等着她的下一句话。七妹又哭了起来,二弟皱皱眉,伸手接过我手上的巾子,去擦七妹的鼻涕眼泪。
「明个….明个….吴婶会来接你,她说你虽然不会讲话,但勤快机灵。买你的李老爷要一个安静的书僮赔他儿子伴读。娘真的舍不得你,但跟在大户人家伴读,终是好事……不然,娘也真没多的钱让你读书啊…..」
娘哭哭啼啼的,但我一滴眼泪也没掉,我怕她更难过。点点头,我又回去将四弟的饭喂完…..勉强来说,它称不上饭,它只能算是稀饭。我们一家十口吃这几乎全是水的饭已经有个把月了,娘不说,我也知道离去的这天总会来临。
我已经十五岁,最小的弟弟也满六岁了,一家人除了我和娘,二弟三弟,其馀全都是睁口等着吃饭的。
李老爷是个慷慨的人,签了卖身契後,每个月还会给几文钱,这对我们的家境是一种帮助。
我到李府已经半年过去了,但始终没见着我本该服侍的主子,李家少爷——李贤。
听闻他执意取一名卖笑女子,私奔不成後,被老爷关在老家大院。我也落的轻松,总管孙大叔会挑些洒扫工作给我,我也从不觉得累,比起粗活,与人相处我才觉得难熬。
但我悠闲没多久,中秋刚过,少爷便回到府中。
我并不知道,後来发生的一切,会将我揪入不归路的涡旋,且绝不可能再回头。
…………………………
伸手接过孙总管手上的乾净被单;我不由自主的将它靠拢在我胸口,偷偷摸摸感受那份温软的触感。那怕是我一辈子都盖不起的吧?
总管交代了一些琐事,悄声道:「少爷自从回来後脾气便变的阴阳怪气,自个小心点,啊?」
我点点头,但心思全悬在这像白雪般松软,却温暖的被子上,左耳进右耳出。
绕过弯道,熟练走进通往後院的廊道,敲门後见没人开门,我便自顾自开门入房。将被子放上床後,开始打扫。这房间是少爷的,他不在的一年间,都是我在打扫的。
虽秋天到了,但一番劳动後还是冒了些汗,我举袖抹抹脸,目光不由自主的又飘到被单上。
我走上前摸着它,脑中不解着几个问题,是怎样的感情会让一个富家公子抛弃一切?爱情比白米饭更重要吗?比温饱重要吗?
我想我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解的吧?我没那种本钱。
这当我摸着被子,想着事的当口,一把冷的吓人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我被吓一跳,一转身手便被扣着,那人眯着眼,不留情的加重力道:「敢擅闯这,没个理由吗?」
我没见过这人,但猜想这人应该就是少爷吧?疼的发慌的手并无法让我顽固的喉咙冒出话来,我只能咿咿呜呜的摇头。
他眯着的眼,鄙睨着我,腾出一手抓住我的下颚:「主子在问你话呢!哑巴麽!」
没错!我是哑巴,不成吗?没由来的一股气涌上,但我只能低头隐忍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
他不留情便是一巴掌落下,打的我嗡嗡作响时,他居然笑了,「不准不看着我,再问一次,你是那老不休派来监视我的吗?」
我望着他眼中那抹残酷,像陷入了泥沼中动弹不得。
「真是哑巴?」
我点点头,困窘的朝红爬上了我的脸。
「识字吗?」他突然用手背抚过我脸上的掌印,再由指尖抚下。我摇摇头,并感到别扭极了。
「哦?那就是说别人无论对你做什麽,你只能忍受喽?」
他眼中揉进了抹我所不解的情绪,但我却开始打哆嗦。他将我推倒在床上,我奋力挣扎,但只显的无济於事。两盆树,有施肥与没施肥,体型上的差别是可想而知的。
「你很可爱,我会疼你的,」见我不解的眼神,他笑得低低的,「等有一天你忍受不了了,我会教你写几个字,让你向老不休告状……」
「‘你儿子是个禽兽,他连男人都上’呵呵,这样写,你觉得怎样?」他说。
我瞪大了眼,不太了解他到底要对我做什麽。
他解开我的衣服,也解开他自己的,他跟我说,他一年没碰过女人了,他是饥不择食,男人也可以,只要供他发泄就行了。我本来挣扎着,但又被甩了一巴掌後,我安静了下来。
我想问他,府里不是有更多女俾吗?为何要我?但我先天上的缺陷是不能让我发问的,我只是静静的承受他加予我的折磨。
他将他的火热挤进我的後庭,我不想哭,但不由我决定的是,我的眼匡红了起来。我张着发不出声音的嘴,拿起手边的被子咬着,让我能抒发那痛楚。
他啐了一口,显然是因为无法快速进出而恼着,他抽出身,叫我含着他的火热,我不肯,他便押着我的头让我去做那事,羞耻与罪恶像他先前落下巴掌,不同的是那掌打的是我的心坎。
他在我嘴巴解放出来,我被他喷出来的东西呛了一口,他要我张开嘴,将嘴里流出的东西接着,抹在我的後庭,顺利的进了去。
他笑得更愉快了,他说没想到男人作起来比女人舒服,我现在的样子让人很想好好折磨我,我像个无声的娃娃,想怎麽对我都行,说不定他就不教我识字了。
门被他锁了起来,在他又要了我第二次前,孙总管有经过这,他敲敲房门,问我在不在里头,我喘着气想趁机逃走,少爷却用手夫住我双腿间的东西,又搓又揉的,冷笑着看着我无力又躺回床上,只能发出咿咿呜呜的细碎声响。
孙总管走了,他嘴里还咕哝着我是跑哪偷懒了。我笑了,笑着我现在不算卖力工作吗?少爷问我为什麽笑,他明知道没有答案还问,我真想骂他笨蛋。
少爷极其所能的使用我的身体,当他趴在我身上喘息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我也晕了过去。
………………………
醒来已是早晨了,我身上盖着那件我梦寐以求的被子,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实现愿望。这事老天爷惩罚我的痴心妄想吗?
少爷不知上哪去了,我想远离这房间,想逃。我的脚不受控制的抖着,我只能在床上坐着将衣服穿好,然後扶着桌子椅子什麽的慢慢走到门边。
一开门,便见到少爷在房前的院里舞着剑,我反射动作的又将门掩起,打开靠床的窗子,免力拖着残破的身躯,逃。
我知道这样做无济於事,他仍然是我的主子,我仍然是不得说不的仆下,李府虽大,但总不及天下大,躲的了一时,难道躲的了一辈子吗?我签的卖身契可是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呢!呵……二十年呢……
我走到我睡的下人房,这个时间是没人在的,我偷偷摸摸跑到澡间,打算先将身子洗净再去挨总管的骂。澡间这时候没有热水,我只能任那冰凉的水滑过我的身,我的心。
我对着水面上的倒影说: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这不能伤到我一分一毫,卖了身,纵使屈服在他的身体下,但心还是我自个的,没事的……
我朝水中的自己笑了笑,但眼泪却成反比的落下。我将身子滑入水中,再冒出来,这样,脸上滴的便是水,不再是泪了。
我胡乱抹乾身子,慢慢走到总管房内,但出乎我意料的,并不是一顿痛骂。总管笑得合不拢嘴道:「王夏,少爷说很喜欢你呢,他要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便到书房陪他伴读。」
「虽然你本来就是被买来伴读的,但少爷回来後便和老爷吵了一架,说伴读是监视他,他来一个赶一个哩!」
总管高兴他管的仆人被少爷看中,但对我而言却是打击,我不自觉走回房中,任黑暗压住了我。
隔天,是总管亲自来押我进书房的,至少我认为那是押。我僵硬的进了书房,说我软弱也好,说我不争气也罢,但想起昨天锥心刺骨的疼,我的脚步迟疑而颤抖。
少爷头也不抬的写着他的书法,阳光透过他身後的窗棂覆住他,我看不真切他的脸,只见着他的字真的很漂亮。虽然我看不懂那意思。
我像个木雕站着,他也不理睬我,勾上最後一笔时,他抬起头笑着说:「瞪着我做什麽?希望我在这要了你吗?」
我忙摇头,想找些什麽事做,转身想去拿条抹布来擦东西,打扫什麽的。我回来後,少爷又拿出一张纸,这回不是写字,而是画了个人形。我擦着擦着,他画着画着,美人便渐渐成形,少爷最後在她手上画了只黄色的鸟,我不知道那是什麽鸟,但活灵活现极了。
他看着纸上的美人,俊秀的脸上笑得不由衷,他说她是他的爱人。我仍旧擦着书柜,但声音却无孔不入的钻进我耳朵。他又说了他俩间的私事,我不禁狐疑的看着他,不解他既然爱的是女人,又为何强了我?
他望着我的眼瞳,喃喃自语道:「她死了….被人押到河边浸猪笼死了…..」
半饷,他不由我说不,缓缓而又霸道的说:「过来。」
我多希望娘生我时怎麽不连我耳朵也生聋了?这样我才可以装疯卖傻。我手中还拿着脏抹布,僵硬的走到他眼前。
他接过抹布,丢到地上,将桌上的纸墨扫到地上,他说,是老爷命人给她压个罪名杀了她的,他不原谅他,他要搞到他疯为止。他将我压在桌上,笑着说门锁不锁全照我的意思,若不锁,说不定胡天胡地几次我就能解脱了。
我瞅着他,做了一个落锁的手势。我并不是喜欢被他抱,我只是怕,怕事情爆开後,没人肯用我,那我家人便要挨饿受冻了。
我不能拒绝也不能说。他并不了解我脑中是转些什麽念头,还说,也好,那他便多点耐性教我识字,有一天我忍受不了了,自然会去哭诉。他等着那天。
他走去落了锁,转身便在桌上要了我。冰冷的木制桌子吸取我的体温变的有些温热,桌子不像床般坚固,被摇晃的嘎兹嘎兹响。这种事不论做了几次,仍然是疼,但这次没有被子给我咬,我只好举起我的手臂咬着,翼望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闭着眼,很是享受的在我身上动着,我,则是在他身下咬牙忍着。
………………………
每次完事後,少爷都会给我些赏,他要我多吃些,抱起来全是骨头很不舒服。我拿了那钱,却同时也卖了自尊。
我将那钱存起来,每个月初会买些米和肉给弟妹们吃,有时老爷赏也给多些的话,我还会买糖葫芦。娘在我第一次拿食物回家时,抱着我哭了,她说幸好有我,否则,连二弟也得卖了。她说她只求一家人能聚在一块,穷些无妨,这样就够了。
我的心紧了一下,但好像得到救赎般的又松了开,我贴在母亲的怀里,想着我仍是她可爱的孩子。但我知道,那些羞耻,那些悲伤,稍後都会回来的。这些永远都会回来的。
我逢迎少爷,只要他想,我会在任何地方与他私混。原先的疼痛渐渐麻痹了,我的身子熟捻的包住他,让他快乐。
他会趴在我身上问我,字教完了,为何我不向老爷告状?我为何要容忍他?张开腿做女人该做的事?
我不语。没有表情。
他说,他想要知道理由,他会继续教我识字,终有一天让我可以写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我笑了,笑他真的是一个不识人间愁苦的少爷。原因?不需要什麽原因,这是欲望。我想让每个弟妹,想让母亲温饱,这就是我的欲望。
我识得了很多字,但我总装作写不出来,他每每总是气的握着我的手,牵引我写出字来。
他的确如他所说的,他不断生事让老爷一年间白了整颗头。有时是败家产,挥金如土。有时是当着老爷的面挑戏婢女,撂下狠话说老爷不让他娶青楼女子,那取个婢女如何?
但我不解的是,他始终不说我和他的关系。他明知道这才是气老爷的致命伤,不是吗?
时间流逝,我在府里待了两年,成了众人眼中的红人,他们由一开始的欺负我不会说话,将活丢给我做,到现在的的巴结。他们都同我抱怨,说少爷的脾气我怎麽能忍受?
我笑,但不是笑他们,而是笑自己。
我走进书房,将老爷交给我的养生汤端放在桌上。老爷说,若是他端给少爷,少爷一定会当着他的面倒掉。但孩子总是心头肉,养胖些总是开心。
我见着少爷在桌上睡着,他身下压着他每天都会画的美人图。他每天都画,每天画。但画完後又将它烧了,日复一日,就像屋檐上筑巢的燕子,年复一年。他说,他烧给他的爱人,让她在地府不会寂寞。
那天,我写了我平生的第一行字,我问他,那画你的像,不是更好?
他笑着说,他怕他终有一天忘了她的容颜,因此要每天复习一遍。他害怕他脑海中渐渐模糊的她,有一天会完全离他而去。
我拿起外袄,披上他的肩膀。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的美人像,又转头看着桌上珍贵的养生汤。我不懂,亲情与爱情没有折衷的办法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似乎是做了恶梦,见着了养生汤,发狂的将它摔在地上。
他将我拖到房内,说他想拿把火烧了李府,问我可好?
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点了头。我伸手抚向他的脸,他脖子上的肌肉鼓起,脸像被火烧到的涨红。他眼中那股黑暗,似乎只有死才能解脱。
他因为我的举动而红了眼眶,他发泄的在我身上进出,比以往更加激烈的要了我。他将我的膝盖高高顶住,用我最讨厌的姿势进行。
我因痛楚而反射的咬紧了唇,他红着眼眶吻上了我。足以将我的氧气吸光的缠吻。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吻我。
突然,我再分不清他在我身上留下的是痛苦还是愉悦了。
我走进书房,将老爷交给我的养生汤端放在桌上。老爷说,若是他端给少爷,少爷一定会当着他的面倒掉。但孩子总是心头肉,养胖些总是开心。
我见着少爷在桌上睡着,他身下压着他每天都会画的美人图。他每天都画,每天画。但画完後又将它烧了,日复一日,就像屋檐上筑巢的燕子,年复一年。他说,他烧给他的爱人,让她在地府不会寂寞。
那天,我写了我平生的第一行字,我问他,那画你的像,不是更好?
他笑着说,他怕他终有一天忘了她的容颜,因此要每天复习一遍。他害怕他脑海中渐渐模糊的她,有一天会完全离他而去。
我拿起外袄,披上他的肩膀。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的美人像,又转头看着桌上珍贵的养生汤。我不懂,亲情与爱情没有折衷的办法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似乎是做了恶梦,见着了养生汤,发狂的将它摔在地上。
他将我拖到房内,说他想拿把火烧了李府,问我可好?
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点了头。我伸手抚向他的脸,他脖子上的肌肉鼓起,脸像被火烧到的涨红。他眼中那股暗,似乎只有死才能解脱。
他因为我的举动而红了眼眶,他发泄的在我身上进出,比以往更加激烈的要了我。他将我的膝盖高高顶住,用我最讨厌的姿势进行。
我因痛楚而反射的咬紧了唇,他红着眼眶吻上了我。足以将我的氧气吸光的缠吻。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吻我。
突然,我再分不清他在我身上留下的是痛苦,还是愉悦了。
他做到了。
他真拿把火烧了李府。虽然火势只燃了半刻便被扑灭。
少爷又被送回老家大宅,老爷年纪一大把了,居然红着眼要我好好照顾少爷。老爷说,少爷怕是他有生之年不能再见了。他说事情作都做了,他是不会向谁道歉的,於事无补。
他说,他是为少爷好。虽然手段狠了些,可那叫银华的青楼女子她爹惹到皇帝爷,全家男丁充军,女眷发放军妓或是青楼的罪人。来头这麽大,他李府自是容她不得。
我低着头,不让我的情绪被人瞧见。但我嘴角是上扬的。老爷千算万算,便是算不到走了个银华,现在又多了个王夏。
少爷回到老家大院後,不再喜怒无常。我纳闷着少爷心是不是比别人多一个,我几乎认不出他便是前几天放火烧李府,狂红了眼的少爷。
他会搂着我睡,这是他以前不会做的事。以往完事後,都是我清理两人的污秽,少爷自顾自睡他的,我则回下人房睡。
我不排斥,因为真的很舒服。虽然我分不太清是少爷抱着我舒服,还是那贵的吓人的被子舒服。
我两的事没被人发现过,这是连我都惊讶的事。後来我才弄清楚,老家大院的仆人根本认为少爷是疯子,没事是不会在少爷面前闲晃的,就怕下一把火烧的是自个。
少爷还是画他的美人像,但他不再烧了。有一天,他不再画美人,他说,他梦到银华跟他说,她要转世了,别在惦着她,她会走不了的。
那天开始,他画鸟儿,也画我。
少爷给我的赏越来越多,他说,他用不着那麽多,他是被关在笼里的鸟,哪里也去不了。我收下,但每次探望家人回来後,会买只鸟,让少爷画完後,放生。
少爷喜欢在教我识字後要我,他会隔着有墨香的纸吻我,然後用纸搔我。我慢慢喜欢同他胡混,因为他会用他的手让我快乐。
我不再是以往的我了。我的身体在他调教下,知道了爱欲的颜色。我变高了许多,几乎追上少爷。
少爷已经二十八,而我,再过几天便十九了。再过五年,十年,十五年,我和少爷会是什麽样子呢?
母亲对我拿回家的钱起疑。有天,我回家时,她红着眼告诉我,人穷不打紧,但要有志气,莫要拿不义之财。
我慌了,但我说不出藉口。我想写下来,这才忆起母亲也是不识字。我的眼睛乾涩,太久没落泪,忘了怎麽流。
写了又如何?不管错在哪,错了便是错。欺骗便是不伤她的心吗?说出实情跟被她误会我手脚不乾净,两者谁轻谁重,明明白白。
我落寞的回到老家大宅,从那天起,没再踏过家门一步。
我还是撒了谎,所以,我不敢正视母亲的眼睛。怕她的眼瞳会照出污秽的我,无所遁形。
我托人告诉母亲,老爷很重用我,所以给的赏会多些。这是事实,老爷将少爷托给了我,因为少爷在我身边会平静些。那人也就说的信誓旦旦,一方面是的确如此,一方面是我打了赏。
每个月,我还是会拿钱回家,不过是托人拿。我不敢拿得太多,便另外买了许多像米饭,棉被之类的东西送回家中。不能拿回家的钱,我便存起来,再过一两年,那钱足以盖间遮风避雨的大屋。
母亲总是托人问我,她会在哪天哪天,煮我最爱的菜。何时回家?是不是生她的气?为何不回家?
我不想听,便写给传话的人看,说明除非有重要的事,否则,便省了去,别说。我不是生母亲的气,只是,套句老爷说过的话,已经做过的事,说的再多,於事无补。
我已经失去了我的母亲,她,失去了她的孩子。她曾经天真无邪的孩子。
少爷坐在床上,同我唤道:「过来。」
我顺从的走向前,我已经和少爷一般高了,但我还是那麽瘦。少爷吻了我,他说,他醒来见不着我,他怕连我也向银华般消失了。天人永隔。
我堕落了。堕落在少爷的这句话中,我坐在他身上面向他,捧起他的脸回吻他,让他剥削我的气息,让他喘息的再要了我。
我们在床上纠缠,他突然弯身含住了我的红涨,他笑着说,一人一次,谁也不欠谁,别在心里偷骂他。我乾枯已久的眼匡,慢慢有湿气窜了出来,然後,凝聚成泪。
我的心在亲人与少爷间起起落落,难受极了。我可以不要吗?不要让心再紧的疼人,然後再松了开。我好像在水底看着少爷,这样会让我错觉,少爷是在乎我的。他不是主子,我不是奴才,我们只是互相需要对方的两个人。
他起身含住我的耳垂,沙哑的问我舒不舒服?他的手在我另一边耳後磨蹭,让我迷迷蒙蒙的听不清他接下来的话。
我们在床上荒唐了一个晚上,饿着肚子在床上喘息。他移个身,脸贴在我不长肉的肚子上,像是问我,又像是喃喃自语,他说,两个男人,为何不管做多少次,还是生不出孩子?
我笑了,突然想起以前胡思的念头“再过五年,十年,十五年,我和少爷会是什麽样子呢?”
我有了答案了。答案便是什麽都不会变,我仍然得偷偷摸摸进少爷房间,这段关系永远无法见日。我永远都没法子生宝宝,少爷,仍然会在夜里叫着银华的名字。
一声声的,
银华。
银华。
银华。
我全身都是雪花,发着抖。少爷不知道发什麽疯,拿起院里地上厚厚的雪,对着我砸。还叫嚣着什麽要我也丢回去。
我呼着白气,将他从院子里拗回来。他发烧了个把月还没好,居然偷跑来院里玩雪?
少爷在床上喝完汤药後,咳着笑说,我太一板一眼了,什麽事都是一副脸。他说完後,咳的更严重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扶他躺好。
他说,他想看看天上的鸟,但,一只都见不着。
雪,又落下了。过几天,少爷病好的差不多,但倒是换我倒下。我想,大概是少爷生病时,还拉着我温存的关系吧?
我的头像是被人当土般揉捏着,又重又浑沌。少爷请人为我调最好的药方子,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身边的人来来去去。
少爷会在晚上闲杂人等都走後,喂我喝粥、吃药。不过,我的身子不领情,喝进的东西,大部分都以惨烈的形状吐出来。闻到那混着胆汁的异味,让我吐得更凶。
我推开少爷,摇摇头,不让他再逼我吃那些东西。少爷很生气的对我吼些什麽,但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的耳朵像贴在蜂巢旁,嗡嗡作响。
他拿水及布进来,拭净我和他,又端起药,用嘴巴喂我吃下。这方法很管用,不论我怎麽恶心反胃,但给个天做胆,我也不敢吐在少爷嘴里。
他趴在床边说,我的脸像一个娃娃,一年说不定动不到十次,难怪总是粉粉嫩嫩。不像他,眉头间的两条纹,深的像是刀疤。
我闭着眼,听着他的话。弄不清我到底是在作梦,还是他真的说个不停。
他摸摸我的睫毛,上下翻动,说我的睫毛很长,很漂亮。又说,若我再好不起来,他便不再浪费汤药,把我拖到雪里埋起来,试试看什麽叫以毒攻毒。
最後,他说他总弄不清我在想些什麽。他说,我没有表情,又吝啬写字,不会说话,於是,猜不透,摸不着。
我告诉我自己,我不软弱。我脸上滑下的泪是因为久病心倦的关系。不是因为少爷的话,不是。
在少爷停止夜晚的梦呓前,我会小心翼翼,我会掩藏任何一丝一毫的。我不要同一个死人争宠,那对她不公平。
少爷最後说些什麽?我很想知道,但力不从心。我晕睡了过去。
我由冬天拖到春天的风寒,在老爷六十大寿前痊愈。
老爷长寿是好事,但狗急都会跳墙,又何况是人呢?
他为少爷迎了一门亲,新娘子选个良辰吉日便送到了大院。下人们都说,老爷打着门号说是冲喜,才将新娘子骗过来的,少爷根本没答应过。我瞧也是,少爷自她过门自今,还没踏过喜房门槛一次。
就连拜堂,老爷也骗她说,少爷下不了床,他主持了便是。但少爷并没有真病的下不了床,他每天生龙活虎的在大院晃,我看了都为她不忍。
新娘子名叫慧心,同我一样姓王。少爷对她像对着空气,可以不必费心和她相处。但我终是个仆下,她也可说是我的女主子,因此,我的耳朵便真没清静过。
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家是地方望族,但所谓富不过三代,她爹为了拿老爷出的丰厚聘金还赌债,狠心将她嫁给对外称是病劳子的少爷。
她见着少爷相貌堂堂,且又不是病劳子,本是暗自高兴。但一天,五天,一个月过去,她也真慌了,她老是问我,少爷为什麽不理她?少爷为何不进她的房?少爷走到哪都带着我,他有没有说过为什麽?她不够美吗?她真的那麽惹人嫌吗?
说实话,她真的长的不差,不,因该说,她很有女人味,是那种想让人呵在掌心的娇柔。想必,她十多年的自信心,已被少爷的视若无睹,磨的所剩无几。
但说真的,不是我不帮她求情,每说到她,那晚少爷便会将我缠在床上一整晚,隔天老是下不了床也不是办法。
我里外不是人,活该找罪受。
我有天真的毛了,写字问少爷,你不是想要孩子吗?不找刚入门的媳妇儿,天天困着我做什麽?瞧她伤心很是好玩吗?
没想到少爷气焰比我还大,将我摔在床上,问我,难道我不在乎吗?
我楞了一会,手被他抓住没法写字,正要点头,又觉不对,想摇头,又犹豫。
这可问倒我了。
我不要跟个死人争,但,我又有什麽本钱跟活人争呢?她能留给李家一个後代,我嘛,投胎转世再说。
不孝有三,无後为大。别说我虚伪,我是真心诚意想说服少爷。毕竟,是老爷买下我,让我一家温饱。虽然少爷给的钱比老爷的还多,但那也终是老爷挣来的。
我难过吗?为什麽要难过?如果少爷心中只能容的下一个人,那麽,这苦差,换人做做。
我不想再睡在他身旁,捂着耳朵入眠。
我累了。
好不容易打发完少爷,我忙溜进棉被睡。少爷的碎碎念渐渐隐去,我进入梦乡。
睡意正浓时,我又被少爷的梦呓吵醒,正捂着耳朵想再见周公时。少爷却在这时惊醒。他从不知自己梦呓,见着我这怪样,狐疑的问我,睡觉干啥将手插在耳朵?
我指指他,磨磨牙。
李府夜里静的吓人,他将声音压到最低,呵着我耳朵细语。他说我说谎,他这辈子没被人抱怨过他会磨牙。
我拿起棉被蒙头睡大觉。说谎又如何?他都说她要投世了,不能再想她。他不能控制梦呓,我又何必说破?
少爷不死心,他说我像缩头乌龟,躲在棉被里,不是好汉。
……我是不是好汉都不干你的事。
我转身背对他,不理不理。
他却扑上我,坐在我肚子上,说我胆子越来越大,要严刑招供。
在我仍反应不过来时,少爷很卑鄙的在我身上摩蹭,让我脸红的起了反应。他说,要想解脱,点个头,他马上纸笔伺候,招供完,顺道让我舒服舒服。
我闭上眼,捂上耳,继续装傻。我对我的自制力有信心。
他‘唷’的一声,居然将我的外袍拉开,手口并用。我推着他的头,想将我残存的自制力护住,他手一缩,舌头一动,我便再使不上力。
随着他的手,我喘息越来越快。他猛然进入我的瞬间,‘碰’的一声,我的头撞到了床头板。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三魂飞了七魄,但少爷停不下动作,在我来不及将头移位时,又撞了两三下。
门外突然有一个细细的女声传了进来,居然是慧心!她说她睡不着,出来逛逛,听到声响便寻问怎麽了。少爷不想停下来,他朝外喘道:「没事。」
我推着少爷,心想着她必是想夜惑少爷吧?一个女人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当真可悲。
她又说,少爷的口气不对劲,她不放心。接着便是推门的声音。
门是实木做的,我睡少爷房里时,通常是落了锁。她推不动,说要见少爷一面才安心,不然,她便要唤管家将门撬开。
她说词里意思便是,这事再不解决,闹大了大家都脸色无光。至少,她认为老爷是站她那边的。
说真格的,可能是紧张,我嚐到前所未有的刺激与快感。我突然庆幸自己是哑子,否则,怕是得咬着棉被才能不呻吟。
少爷看来就辛苦多了,他低咒一声,但动作却不合宜此时状况的加快。
她听不见少爷的回应,放软声调,又说,少爷真的忍心拒她於千里之外?她嫁来已快半年,老爷等着抱孙等的急,老问她有喜了没?她还真开不了口说少爷别说同她行房了,连话都说不到十句。
这,还算结发夫妻吗?
这句话叫我从欲流中清醒,我伸手捧住少爷的脸,用唇形同他说三个字:停下来!
我意识到我现在情况堪虑。毕竟她是大家出身,若她真咽不下这口气,厚着脸将事闹大,那麽,恐怕我得步入银华後尘了。
我没由来胡思着,若真到这一步……少爷,他会在夜里,像喊银华般的喊我吗?
突然,一阵战栗。我高潮了。
我全身无力,颤颤的喘着气。耳边慧心的声音如凄如诉,身上少爷闷闷的喘息声,形成一种奇异光景。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她说,别逼她。
少爷眼中充满血丝的挺进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後,抽离我的身体。他披上外袍,走到房门前冷冷的说:「我能娶了你,也能休了你。」
我又见识到了少爷的绝情。他一向都是如此,大好大恶,惹毛他,什麽事都做的出来。他能对任何他觉得不重要的东西残忍。就像几年前,他动粗强了我。
那麽,少爷之後对我好,算是少爷觉得我重要麽?还是,我只是银华的替身?
我望着他不耐烦的又走回来,躺在我身边倒头就睡。我盯着他的脸,无法入眠。
门外寂静无声,只有蝉鸣点点。随後,伴着细细的啜泣声。
隔没几天,老家大院上演了一出闹剧。
少夫人跑到老爷那哭诉,说少爷要休了她。老爷便脸红脖子粗的跑来大院质问少爷。
说实话,我并不支持老爷。因为少夫人本来就不是少爷愿意娶的。老爷赶鸭子上架,还翼望有好消息?
这,不是道理。
大厅中,少爷和老爷各据一方,老爷同天下父母般,数落许久气都不喘一下。少爷则是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厅里装饰用的玉器。少夫人梨花带雨的坐在老爷身旁,我,则是谦恭的站在少爷身後。
不过,当事人齐聚一堂,我来凑什麽热闹?
说来好笑,老爷骂归骂,但也真怕了少爷喜怒无常的性子,两父子一同出声要我别走。少夫人狐疑的看着我,好像今天缠认识我般的瞅着。我被瞧的别扭,头更低了。
少爷终於出声,他说,他动都没动过,问老爷真要一个孙子的话,那这媳妇乾脆让给他当妾,自己生会快些。
我下巴差些掉在地上,头更低了。不敢看老爷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会是怎生反应?
没想到,入耳的吼声不是指向少爷,而是针对少夫人。老爷骂道:「都半年了,难道你的娘亲不曾教过你如何服侍相公吗?」
少夫人哭的更委屈了,她说,软的硬的她都试了。少爷还反威吓要休了她,她要老爷作作主。
老爷气道:「男人还不都一个样,你投怀送抱都不会麽!?瞧瞧我这是干嘛?我是要一个媳妇儿,怎反倒像替人养女儿!?」
我傻眼了,少夫人也傻眼了。就见少爷像听到什好笑事般,哈哈笑了起来。
少夫人委屈又难堪的夺门而出。老爷居然喝口茶,说着少爷不喜欢,改明个再请媒婆挑个闺秀,一个不成,再讨一个,再不成,再讨一个。男人三妻四妾希松平常。
少爷眯了眯眼,我瞄见他的眼角颤动了几下,心突然重了起来。这是他情绪受不了控制的徵兆。少爷放火时,我见过。
我在少爷左後方比手划脚,要老爷别再说了,快些离开。或许是我太急,又或许是老爷不懂我比些什麽,在他眼里,我对他轻挑成分似乎大於警示居多。见着我挥手示意他离开,不悦的说,「放肆!」
我楞了一下,老爷又将矛头指向我,他说,给我三分颜色,倒开起染房来了?我忙摇头,心里想着,这父子翻脸不认人的速度倒是一般快。
少爷转头看我,但我眼光上下游移,就是不敢看他。少爷没说什麽,他回头对老爷说,来几个都一样,这李家血脉,定是断送在这一代了。
老爷似乎不能接受这残酷的话,张大了口,指着少爷,半天说不出话来。老爷深吸一口气,像老了十岁般说,当真要为一个下贱女人,不要了他这爹吗?
少爷笑着说,他是老爷一手拉拔长大的没错。但银华便没爹没娘,同老孙一样石里绷出的麽?她又愿意在青楼逢来迎去麽?
少爷还是笑着,但他的脸却扭曲起来。他说,老爷杀了一个人生父母养的孩子,便要拿他自己的孩子来还!
他笑的像哭声般刺耳。他说,不是他毁了自己,而是老爷一手毁了李家血脉的。
突然,他拿起靴中放的匕首。一个动作,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少爷躺在床上,像个陌生人。我真的认识他吗?我真的和这个人温存过吗?少爷说他不懂我,我又何尝了解过他?
他心里太多的黑暗与沈重,让他一步步疯狂。
而我只能待在岸上,瞧着他灭顶,束手无策。
真的只能这样?
从小,邻居欺负我。在家里,弟妹还小的时候,天天将我当玩具完。到了李府,下人也是一副嘴脸。我忍,忍了十多年了,我只知道一件事,忍。
我告诉自己,没有强求便没有痛苦。我不求人尊敬我,所以我可以忍受别人轻视我。不求人对我好,所以不会伤心。不求人重视我,所以无牵挂。
但,这些全在少爷自残的那天崩溃了。
我必须大口喘气来平息愤怒的身体,这样才能使唤我的手压住少爷的伤口。我寸不离身的待在少爷床榻,眼睛没离开过他。
我的眼睛像着火的腥红,死瞪着他。
这是我打娘胎来,最愤怒的一次。没尝过这滋味,它来的太猛,叫我措手不及。我的唇被我无意识的啮着,点点血丝冒了出来。
满满血特有的铁锈味充塞其中。
老爷那天也同少爷一般倒下,不过他是因为晕了。清醒後也不敢来看少爷,就怕少爷醒来见着他,又做傻事一次。老家大院的前听,就见老爷像个蚂蚁般的忙碌来去。虽然他的忙碌没有帮助,他只是着急的无意义走着。
少夫人被老爷用个名义休了,老爷将气全出在她身上。我冷笑。笑这些都是於事无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把玩着那支匕首,那天一阵兵荒马乱後,被我藏了起来。老爷若看到大概会鞭我一顿,骂我不知轻重,居然带在身边。但他没这机会,因为他连这门踏都不敢踏一步。活像这门内有什麽毒蛇猛兽似的。
那匕首很美,把柄处镶了一颗大红宝石。那宝石,大概可以买下我一家子呵?我将它轻轻滑过我的手腕,感受那奇异的冰冷触感。
少爷命大,流了一大滩血还没死。他在第四天苏醒,呆滞的看着天花板,良久,笑着说,下次得备支长一点的才行。
他说,他这被子都是为别人而活,小时为老爷,长大为银华。他说我一定不相信,他小时,是那种老爷说东他不敢往西的乖孩子。
老爷妻妾成群,加加减减十几个,但只得他那麽一个孩子,自是爱宠加倍。但爱之深,责之切,严厉起来也是不留情的。
好不容易,他第一次遇到愿意付出生命守护的人,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想法,第一次反抗老爷,便赔了她的一生,他的一生。
他说,他第一次见到银华,是他朋友说要带他去青楼见识见识。他喝的熏熏然,走错房,见着正被压在地上的银华。男人在她身上干那事,他本想转身就走,但她的眼神却深深震住他。
他说不出来是怎样的眼神,好似…..好似是一种万念俱灰的空洞。像乾枯的水池,沧桑无奈。
那天,他第一次动手打人,自是被拎上官府,老爷自此对银华厌恶极了。
他说,我有时的眼神,就像她。
我笑了。
就像大夫说的,少爷毕竟年轻,身子复原的快。
这天,我喂着少爷吃粥。少爷的伤口上,已经结成薄薄的一层咖啡色伽。不需要再缠上麻布。
少爷笑着说,这招不错,以後老爷再来惹他心烦,便故计重施。
我没表情的将粥喂完,扶他躺下,起身取来笔墨。他笑得更开心了,像个小孩。他说,老爷的担心着急,还比不上我的一个字。
我磨着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拿给少爷看。少爷本是笑盈盈的接过,但不消多久,黑着脸问我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我对着他云淡风清的笑,拿起藏在背心里的那把匕首,放在自己手腕上。
少爷不敢轻举妄动,他冷声说,我是卖给他的奴,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可以伤害我一分。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我轻轻压下,血丝马上渗了出来,果然是把极品。
我动动唇,将纸上的字用唇形再说一次:
今後,你伤自己一次,我便伤自己一次。
呵呵,我得意的笑了。开心的笑了。这不是很好玩麽?就看看谁的本钱厚。
少爷下床,走向我。我不是呆子,他进一步,我退一步。
少爷扑向我的时候,我也划了下去。不过,我反应太慢,被少爷一撞,刀口无眼,反削了我上臂的一块皮。
少爷的伤口微微裂开,但他似乎无动於衷,撕下我的袖子,为我包扎。
他赏了我一巴掌。说那匕首可是把利刃,要真往手腕割去,大罗神仙也难回天。
我回过被他打偏的头,伸出安然无事的右手,回了他一巴掌。
他真楞在当场。我指指他,又指指我,用唇形说了几个字:都傻,都该打。
少爷回过神,笑的眼泪都呛了出来,肚上的伤口几乎全裂了开。我理都不理,任他笑,任他痛。
他因痛楚停下笑声,对我说:帮我包扎包扎吧,日子还是得过,不是吗?
我早已泪眼朦胧。起身,取来床头的麻布和药,为他止血。少爷也解开我臂上及手腕上,绑住伤口止血的碎布,捻起药膏,为我抹上。
他说,现在我同他都是同一气味的人了。
他吻着我的眼泪,说,就当他和我都死过一次,我们,重新开始。
我咬着下唇,抽抽噎噎的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我没白走世间一遭,我终於听到让我不再漂泊无依的话。
我有资格得到这份幸福吗?上天真的怜惜我了吗?我,能爱他吗?他,愿意爱我吗?
种种闷在我心头的疑惑,在今天,少爷亲手为它打开笼门,放它自由。
老爷在少爷清醒的那天,将老家大院外看守的家仆全撤光。老爷说,他不再管少爷了。他管不动,也无法管。
少爷自从可以出门後,便带着我到处跑,让我将我童年失去的玩乐,全补回来。我很快乐,感到这是我活了二十几个年头来,最愉悦的日子。
少爷很少梦呓了,但却换我常在梦中惊醒。我得掐掐自己的脸,或摸摸少爷的脸,感受那份真实才行。我莫名害怕这种幸福,只是南珂一梦。
我们极尽所能的需索对方。像是要将对方深深融入自己般的缠绵。
少爷有一次和我到山上赏景。回马车时,突然拉着我躲到树下,指指马夫。我瞧见马夫不知从哪拿来一只鸽子,正扬手放到天上。
少爷笑着说,老爷口是心非,他监视了他三十个年头,怎可能说变就变?
我不再说服少爷,因为我清楚了解,亲人间的一些心结,有时不用任何一方低头,便可化解,有时,却会化为死结。
就像我和我的母亲。
我的情况和少爷相反,我仍是爱着我的母亲的,但,我却屡屡却步在自个家门前。这种心情,并不是我所能解释的。它就像一个搁在我心头的结,见着母亲,便勒着我,让我难受,让我想逃。
少爷见着我想事情的样子,低头吻了我。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推开他,让他踉跄了一步。
我不由的的想,少爷曾说过,我的眼神像银华。这让我十分不舒服。我打起笑容,试着让自己不再去想母亲,不再难过。
少爷皱皱眉,又将我压在树干上,继续吻我。
这下我真慌了,等会有人经过还得了?虽然这是在山上,但也不难保没人经过,又何况,马夫还在前面等我们。
少爷像我身後结实的大树,怎推都不动。我气极,咬了他伸进嘴内的舌头。少爷吃痛,果然放开我了。不过,我忽略了惹恼他,会是怎番後果。
他将我拉到一处茂密树林,窝在几棵大树中,便要了我。别说我没有节操,我也是有低抗过的,但少爷比我更坚持,没多久,我便动弹不得了。
我被压在一棵树上,裤子被扯了下来。因为少爷笑着威胁我,若我再死命拉着裤子,便不保证,等会我是不是得光着屁股走回马车了。
我承认我禁不起恐吓,不想让我无辜的裤子分尸,便马上松手,让他得以拉下我俩之间的障碍。
少爷喘着气说,在这种荒郊野外做这档事,恐怕世间没几个人敢。说不定我俩是开例头两人?
我在他身下迷迷蒙蒙,也没空去理他,任他胡言乱语。不过,身後的粗糙树皮倒真磨的我光裸的臀不舒服极了。
我哼了一声,慢慢蹲了下来,少爷便势必随我下滑。我趁着少爷不稳的时候,将他推倒在地,便想起身偷跑。这事在哪做都成,但就树林不成,没门没锁的。
拉着裤头才跑没几步,便被少爷抓住,两人滚成一团,狼狈极了。少爷躺在地上,我跨跪在他身上,他将我扶稳在他身上,用很奇怪的姿势顶着我。他手松的一瞬间,我便自己进入他,快感和疼痛掺半,让我皱深了眉头。
少爷说,要我自己动。
自己动?怎麽个动法?
少爷将我的腰提高又放下,说,就这麽个动法。
我脸很不争气的全红成一片。这……岂不叫人难为情?
少爷坏坏的笑了笑,掐住我的敏感,说,他的手有事要忙,没多的手提住我的腰。我莫可奈何,被人掐住弱点,只得乖乖听命行事。
就这麽荒唐了一刻多,少爷才让我穿上裤子。他说,下次惹他前,要三思而後行。
少爷找到他人生新的寄托。
自从少爷能出门後,旧友新交可怕的多了起来。我从不知道,少爷原是那麽有才气,能言善道的人。他的诗画,屡屡被人用高价买去。街头巷尾流传着他的抄稿本。
少爷像一朵照顾不周的花儿,受到滋润後,发出了耀人光彩。他说,他要好好爱我,因为我,他才能从他心魔中逃出生天。若没有我,他或许还在他的死胡同内钻。
我却高兴不起来。
那些朋友,剥走少爷大半的时间,我只能在後院,听着少爷爽朗的笑声,从前厅传入我的耳朵,扰乱我,困惑我。
少爷不敢向人说我和他的关系,怕传到老爷耳里,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而我因喑哑的关系,从小便害怕同人相处,於是,我几乎只有在晚上,缠能见着少爷。
相对於他,我似乎日渐萎糜起来。
少爷发觉我的不适,更尽力讨好我,但,只是凸显我像孩子般的渴爱。我不想这麽无能为力,不想没了少爷便六神无主。
我想找回过去的我,那个没人爱也能活的很好的我。但却找不着。我有了欲望,有了爱恨,那个我,再找不回来了。
少爷有次喝醉了,老管家说少爷要我到前厅去。我虽是万般不愿,但也不能让少爷失了面子,让人说,他连一个仆人都唤不来。
到了前厅,少爷却在他众知交前,吻了我。
在众人的惊愕中,少爷独特的气息与酒气,缠落成一张网,让我突然挣扎不开。少爷将我霸道的揽在怀里,说,我是他爱人。
我像个惊弓之鸟,眼珠子溜溜滴滴的,就是不敢抬起头。有人发出赞叹之声,也有人发出不削哼声。
发出赞叹之声的人,和少爷般有着一双凤眼,长的白白净净,天生一副富家公子样。他说,他前些天进宫帮皇帝爷的嫔妃画像时,便听那些如花似玉的嫔妃抱怨过,皇帝爷身边最得宠的,竟也是一个男官。
他说,改明个,他也来养个男宠看看。瞧瞧是怎番滋味。
我脸上的血色尽失,只因他的最後一句话。
我是男宠?
少爷将我整个人搂在怀里,说,我是他的宝,才不是玩玩的。要那人别想些有的没的,到时不爱了,便像破布般丢,造孽。
那人笑着说,也对,要找着像我般白白净净,看起来像女人又像男人的,怕是得靠些运道才行。
旁边的人讨论起我,像是讨论起一件东西般,自顾自的说起来。还有人说,上男人这事,他是一辈子也做不来。
少爷似乎恼了这些人不正经的话,说,他待我就像待银华般,是放不了手的执着。还说,他是真看他们是朋友才说的,要大夥别说出去,泄漏的人,这朋友就甭交了。
大夥一听见银华,全静默了下来。过没多久,这宴席便草草结束。但,不知是谁起的头,流言在京里似火烧般,熊熊的蔓延开来。
少爷得知後,说要带我出京避避风头。他说,那天的事,他是做错了。他说,他见我最近似乎很寂寞的样子,酒後一时冲动,才想介绍我给他几个知己。
我没反应什麽,因为,我感动少爷做这事的动机。我享受了那份甜,便得接受那份果。不管结局如何。
但,想着母亲听到这风言风语,心头又是一阵难受。
若我真如人们所说的,是个鄙贱之人。那麽,下辈子投胎,也会沦为畜生道吧?
若真如此,我仍不悔。只是翼望,我能成为一只鸟,遨游天际的鸟。让我能不顾世俗眼光,让我能随时到少爷身边,让他画我。
我不喝孟婆汤,就算鬼差押着我喝,我也不屈。我要将少爷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让我能在人海中,一眼就找着他。
风声,加油添醋的越滚越大。
我被说成是一个少爷花重金买下的男宠,少爷才气远播,很多人都想瞧瞧我是长的怎生模样?竟让高居才子之首的少爷,如斯疼宠?
但依少爷的脾气,自是个个都吃了闭门羹。可人是很奇怪的,越得不到的,越觉得它是珍宝。越见不着的,便越是旖丽幻想无边无际。
老爷不敢对我怎样,有次趁少爷外出,乌着脸恨恨的对我说,我倒是有名了。他还真不知晓,王夏这人,居然和董贤有得比拼?
他气的雪白胡子颤颤抖抖,说,我把少爷名声拖累了。这话,不正是讽刺他,他的儿子是同哀帝般的昏庸吗?
老爷赏了我一记又一记耳刮子,後来才在老管家的劝阻下,忿忿的停下了手。他说,若我真爱少爷,便要我自己离开。
我咬着牙,不让自己落下泪,因为,这是我仅存的一点尊严。我不再亲手失去它。
老爷见我像木头般的跪着,气的又吼又叫的,若不是少爷及时回来,我还真怕老爷一时冲动,拿刀砍了我。
但我想不到的是,不只是老爷,就连皇帝爷,也来破坏。皇帝说的好听,要召我入宫陪他的嫔妃。皇帝说出口的话,老爷自是欢喜有人替他除了我这祸害。他将我和少爷的行径透露给士兵知道。
就这样,我和少爷快出城之际,又被人带了回来。少爷顽强抵抗,自是被打伤了。我也是拼命反击,但捉着我的那人,被我又打又揍的,却也不敢伤我一毫。
我惊慌的被带上马车,被人牢牢架在位上,连看少爷最後一面都不成。我想起小时见过的杀猪,那猪哀嚎震天,但施予杀手的人们,手起刀落,却是像做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般,还自顾自的聊天说笑着。
压在我身上的士兵,就像是那些人们,而我,就像是那只垂死挣扎的畜生。
只能无力的任人宰割。
没多久,我疲惫的停止挣扎,马车也缓缓进了宫。我被梳洗一番,穿上飘飘薄薄,像是衣服,又不像衣服的红纱。身上也被洒上很特殊的香酚。那味道弄得我昏昏欲睡,像飘到云端般。
时间像是被搅成一团的浑沌,。我的手脚不听使唤,我无意识的想爬出这座吊满红纱,迷幻又诡谲的房间。但爬到门口,又被人拎了回来。
不知重复几次後,一声娇铃铃的笑声传了进来。我抬头,见着一个莫约十五岁的少年,他的长相十分漂亮,若不是他胸前同我般平坦,我会误会他是皇帝的宠妃。他同我一样穿着件薄纱,不过,他的是绿色的。
他见我的举动,似乎觉得很好笑。蹲下身,问我为何要逃?他说我看的出来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在这宫里有吃有住,不用挨饿受冻,也不用供人奴役,虽然晚上会不舒服些,但也只是几个时辰的事罢了。
他还说,这迷药得等上三天才会消,这样,我的身子才会更容易接受皇帝。不过,迷药一消,得难过反胃个十多天就是了。
他自言自语的把玩起我身上的红纱,说,别恼了皇帝。这座别宫,全是皇帝的男宠,要我忍忍,带皇帝兴头一过,自然就不用再忍受了。
我咿咿啊啊的摇头,慌乱的扯着红纱,好似这红纱扯下来,我这恶梦就会醒了。少年低头吻了我,说,和皇帝做那事很痛苦是真的,不过,他们都会趁皇帝不在时,彼此安慰。
他说,他看上我了。
他说他会照顾我,让我快乐。我不可思议的瞪着他,心想是不是那迷药也将我脑袋迷糊涂了?荒唐!太荒唐!这一定是梦,不是现实!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少年笑着说,皇帝回来了。他交给我一颗黄色药丸,说,真忍不住时,吃了它,昏了会比较好受。
他临走前,说他叫绿袖,要我记着他。
那天开始,我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红袭。
我一点都不记得。
什麽都不记得。
不想记,
也记不起。
待我醒来,身旁,仍旧不是少爷,而是绿袖。
我全身酸疼,躺在似血潮红的大床上,宫女为我净身,而我紧闭着眼。赤身裸体的让人一览无遗,不是件感觉很好的事。她们的目光像是会灼人般,烙在我的皮肤上。
我像头马般,在额记,被皇帝亲手印上了印子。我庆兴或许是我吃了绿袖给的药,所以,总使我的身子脏了,可我的灵魂还是乾净的。
绿袖嘟着那张好看的嘴,说,他昨个才听说我进宫前,原就是个男宠了,那他何必将珍贵的药丸给我一颗?真是瞎操心。
我一听,不顾身下似火灼烧的疼,猛坐起身,摇头,一直摇头。
我不是男宠!
不是!
不是!
绿袖将我的脸定位,顺手拭去我脸上不自觉留下的泪,说,别激动,算他听错了好麽?
我无力的靠在他胸膛,想到什麽,赶忙扯着他衣襟,伸手摊在他眼前。
药!给我药啊!
绿袖‘哧’的一声,拍开我的手,慵懒的说,那药,他个把月,也才舍得吃一颗。他是看我顺眼,才大发慈悲给我的,否则,我疼死关他什麽事?
若每个人都在与皇帝做那事时昏过去,那这药还能偷偷进宫吗?
我感到一阵晕眩,屋内身旁的红色纱缦,个个都像化成了鬼,同我扑来,让我精神错乱。我又倒了下去,伸手捂住脸,将身子卷曲在一起。
绿袖摸摸我的头,也将身子滑进床,偎在我身旁。他说,我长的像他家乡的哥哥,问我,他可否叫我声好哥哥?
我不知他安慰我还是说真的,像他般漂亮的孩子,想必哥哥也是人中之相。哪是我能比得上的?
绿袖接下来的喃喃自语,解开了我的疑惑。他说,是感觉像。还是说,是眼睛像?
我讨厌人说我像某人。
那代表,我是那人的替身。
绿袖遣退宫女,咬着我的耳朵,问我为何总不理他?
我推开他,他又黏上来,不屈不挠。最後,我累了,睁眼不开,同绿袖陷入红海。
梦中,我又见着少爷。
他在桌上画些什麽,我走向前瞧瞧,见他原是在画我。我同少爷笑,少爷又将我推到桌上,同我耳磨厮鬓起来。
睁眼,我落下泪。
咸涩入口。
我的身子舒展不开。
皇帝每每无法顺利进入,非得要抹些滑膏,才能勉强进入。
我是故意的。
我是苍生中,无法覆天的蝼蚁,所以,我很得意的玩着我的小手段。见着皇帝汗漓漓的样子,我说不出的痛快。
有天,皇帝真火了,便再用迷药迷我一次。我死命挣扎,在力气消失前,我是被人抓着让皇帝恣意妄行的。
六只眼睛全在我身上打转,像是野兽见着肥羊般。不过,皇帝正在兴头上的东西,其中四只眼,自然只有乾流口水的份。
那次,比第一次吸迷药的下场还糟糕。我整整躺了五、六天,一醒来,见着又是那红漫天铺地覆盖我,我终心死了。
这不是恶梦。
这是炼狱。
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睡再久,仍是醒不来。
这座别宫共有七位男宠,全都是皇帝从各地万中选一挑来的。
绿袖,黄丝,蓝罗,白纱,紫缦,青绫。
个个都是如玉雕般的孩子,却个个都烟视媚行。毫无明天可言。绿袖说,近些年,一个狗娘养的宦官为讨好皇帝,便集了一些漂亮的孩子,让皇帝试试‘新玩意’。
皇帝意想不到的喜欢,演变成了他的嗜好。
一阵脚步声急急而入,是绿袖。绿袖眼眶湿润,我不知道他为我难过什麽,我想拍拍他的头,就像我拍自己的弟弟般,但,却连手都举不起来。
绿袖哽噎的说,都说要我别恼了皇帝,瞧,命都快掉一半了!他说,他见过一个脾气更拗的,被迷了四次,便一命归西了,何苦呢?
我已经在这住上个把月了,绿袖和我特别投缘。或许,我也是将他当成代替品呵?当成我那可爱弟妹的代替品。
他撒娇的模样,和我五弟特别像。笑起来,脸颊有个可爱梨窝。绿袖又窝进我的身旁,说,好哥哥,别在拗脾气了好不?
我笑了出来。我不甘。我还有家人,还有少爷,这都是我爱的人。我身上的牵挂太多,变的懦弱,一丝自己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我同情起银华。
为这种荒庸无道的人,不值赔上一生。我也体会到,被逼着交媾,是怎生痛苦的事。
那是一种毒药,它会慢慢侵蚀你的心,
慢慢的,
慢慢的,
腐蚀掉。
到你麻木时,便连一只畜生都不如。
至少畜生痛了还会叫,饿了还会吃。
我停止反抗。乾脆闭上眼,尽力忽略皇帝肥肿的肚子正抵着我,想像,在我身上的人是少爷。
我爱的少爷。
李贤。
上官思明。
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名字。当他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得揉揉我的眼,好让我瞧清他。因为他,居然是那天在酒宴上,同少爷说话的那位凤眼富家公子!
这再明显不过了,话是他加油添醋给皇帝知道的。皇帝为何如此巧,赶在我和少爷出城前拦下我们?这不是老天为难,而是有心人作怪。
他作画有个怪癖,便是不喜有闲人在旁,要皇帝照例先行离开。我没反对,因我要听听他要如何自圆其说。
他也不否认,自顾自画起我来。我一把抢去他的纸,撕成粉碎,他便耸耸肩,又取出一张。没多久,地上像下雪般,白成一片。
他说,就剩两张了,一张是要交给皇帝爷交差的,一张,是要偷画给少爷的,问我还要同他耗下去吗?
我忿忿的咬紧下唇,这才一骨碌坐在地上。我顺手拣起碎纸,伸手沾墨,问他,为何要这麽做?
或许是我对他的偏见,他眨眨那看起来就是比少爷不正经百倍,千倍的凤眼,笑着说,始做俑不在他,是少爷。
我嫌恶的看着他,他对上我的眼,说,皇上一开始召见的文人画师里,首推少爷。问我可知晓?
我摇头。
他勾上一笔,又问,老爷为何如斯富有,我又可知为何?
我自是知晓,比出个波浪姿势,哼了一声。不就是船运麽。
他笑着摇头,说,老爷的确是船运起家,但,他运的可是铁,可是兵器,是皇帝也要让他三分的大人物。
少爷屡屡推却,皇帝无法强迫,本就心结暗藏於腹。他不过是帮皇帝的男宠画像时,说漏了句话,纵有不对,但也不能全过怪他。
他又提醒我,说,别忘了,老爷才是亲手推你入火坑的凶手,不是吗?
我不知他打的是什麽主意,不再看他,不再让他恼我生气。
他画着画着,叹了口气,说,我愁眉苦脸的,这画上的人像也沾了苦气。笑着说,少爷见着可是心疼呢。
我红了眼,索性站起来,跌进床,窝在棉被里,不让他画了。让少爷见着又如何?让少爷心疼吗?画中的人儿是别人的,这感觉好过吗?
他叹口气,要我别这样。他走上前,坐在我身旁,拉起我脸上的红被,突然说,我真的很像银华。
啪!
他毫无防备,我便扎实甩了他一记耳刮子。我不像银华。就算像,也是因你逼我至这境界,相似的,不过是可怜人这部分!
他抚抚发红的脸颊,猛然压下我,强迫索吻。我一惊,又踢又打的,发狠咬了他伸进口的舌。
他终放开我,拭去嘴角的血丝。盯着我说,画不完,他便住下。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三天。如果我想天天见着他的话,尽量耍脾气没关系。
说不定,他会想试试我的滋味。
我咬牙,指指外头,让他知道他是在谁地盘上。敢碰我?便来看看谁损失较大?我身子脏都脏了,不差这一次。可,他赔上的,说不准,便是人头了!
他冷笑,讽刺我说,原来我这麽容易,便肯让皇帝保护了?
我望进他眼里。不解他眼中那份暗沈是从何而来?我无意识的,做了一个和少爷相处时的习惯动作,
我伸手覆住他的眼。
他一怔,却不将我的手拿开,他只是说,我覆住他的眼,教他怎麽动笔?
我将手拿开,泄气的垮下肩膀。是了,不管我捂住谁的眼,那人都不会像少爷般,抬头,让他的脸滑过我的手掌,再含住我的手。
我累了。这条路太难走,歧路亡羊。我不奢求上天能让我再和少爷相逢了。
他颇有兴味的问我,方才火跳跳的猫儿跑哪去了?
我没理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将棉被牢牢抱紧,试着想,它是少爷。
我不再害怕失去,因为,
我早已一贫如洗。
我将绿袖当我弟弟般的疼爱,宫中的生活,支撑我活下去的,不是家人,不是少爷,而是绿袖。
我是人,遥远的思念不能温暖我,我需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关心我。
皇帝不来找我时,绿袖会来窝着我,同我一起睡。我问他名字,但他说,他忘了。他要我记得将名字写好藏起来,不然,过个三五年,名字会自己溜走。
我不骂他胡说,因为,我相信。我们像笼里养的鸟,让时间,渐渐将我们变糊涂。到那时,我们便会忘了自己是人。
有次,绿袖睡在我身旁,我睡不着,便摸着他的耳朵脸颊,这是我对我弟妹的习惯。我一直认为这样,睡着的人,会有一个好梦。
绿袖突然醒过来,直瞪着我看。我不解的笑了笑,用唇形问他怎麽了。
他支支吾吾的说,他那儿涨了起来,要我别再摸他的脸了。
我用唇形说,年轻,正常。
我温柔的微笑,将他翻了身,让他趴在我的身上。绿袖脸红的问我,真的可以吗?
我温柔的摸摸他的脸,将腿岔开,点头。
宫中待久了,什麽道常理全没了。我只知道,绿袖为我做这麽多,我无以回报。我只剩身体了,若他不嫌脏,那麽,我也不嫌他脏。
他红着脸说,虽然他说过他们会彼此安慰,但他较晚进宫,所以,他其实都是被其他男宠压在下面的。当他看见我时,还以为他终於升了一级,能试试压别人,但和我相处後,又不敢碰我了。
绿袖从来都是被皇帝压在底下,不像我,少爷有时还会用他的手口让我快乐。他也毕竟年轻,初嚐欲果,便霸着我直到天色薄明。
我却十分满足,因为,我在高潮的时候,将绿袖看成了少爷。我一直都是强迫自己幻想的,但这次,我并没有强迫自己,却全将绿袖看成少爷。
我想,或许快失心疯了也不一定。
但随着皇帝找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的幻想越来越扭曲,偏了方向。
我想少爷的时间变少了,几乎全用在幻想我是如何对皇帝千刀万剐,如何将他那丑恶的嘴脸变的冷冰,如何让他死。
我宁愿一开始便是被送到皇宫,那麽,我会死心塌地的跟着皇帝。因为,那时的我,没有情,没有少爷。
但让我拥有一切後,为何又要将他夺走呢?
我该同谁问?我该同谁要?
皇帝迷上我的身体,他说,他知道李贤为何宠我了。他喜欢这样,无论他对我怎样,我都不吭气,这点,激发让人想对我残酷的念头。
我拿出皇帝赏赐给我的东西,要绿袖帮我带药回来,管它是让我神智不清的,还是昏睡的,全帮我带来。绿袖不肯,我便要胁他说,看他是要见我疯,还是要见我咬舌自尽。
绿袖屈服了,他帮我拿的药就几乎是让我神智不清的。於是,我日夜不分,於是,我可以看见少爷。
我可以发自内心的笑,因为,我身上的人开始不是皇帝,而是少爷。
但有时也会失灵,我还是见得到皇帝的嘴脸。这时,我的美好幻想便全扭了样,开始想,我正将他的头割下。
终於,有一次,现实与虚幻全混在一起的我,掐住了皇帝的脖子。我看着皇帝的脸渐渐涨红,开心极了。
但现实中的皇帝不会任我宰割,他发出求救,便有人冲进来压住了我。皇帝气呼呼的叫人鞭我一顿,还说,不准伤到脸。
他看着我被鞭的样子,突然接过鞭子,自己动手起来。他在笑。他找到了一个新玩法。
因为药效的关系,我并不觉得太疼。倒是绿袖冲了进来,对皇帝谄媚一番後,将皇帝带到了他的绿房。
临走前,还对我摆出了个双手合十,要我别再闹事。皇帝一行人走後,宫女便将我抬上床,为我擦药净身。
有个宫女笑着问我,皮肉舒坦了麽?
我不怒反笑,笑得气差些断了,笑得呛出眼泪。皇宫的人都是疯子,所以,我也是疯子。
皇帝自从那次後,要我的时候都会带着侍卫。但纵使让人见着我污秽的一面,我也不觉羞耻。因为,我成了一个娃娃,娃娃是不会有任何感情的。
我是娃娃。
破烂的布娃娃。
皇帝鞭过我後,开始玩一些残忍的游戏,比如上我的时候,掐住我的颈子,又或着,将我绑起来。
他说,对我做这事才有趣。
他的手法越来越多,但我仍不为所动。有次,我被他折磨的几天下不了床,绿袖正在我床旁照顾我,他哭着骂皇帝不是人,是猪猡。
我将食指抵在他唇前,要他别为那畜生弄脏了口。
我摸着绿袖那好看的脸蛋,为他拭去了泪。有人为我哭呢!我该高兴不是吗?少爷还没为我哭过呢。
上官思明说,少爷花钱太凶,被老爷知道了少爷在资助密谋的事,前些天被老爷关了起来。
听到这,我反而宽心。少爷那激烈性子,若不想他出事,关了倒好。
少爷托他话,要我忍着,要我等他。
见我没反应,上官思明意味深长的瞅着我。他问我,我的魂魄全飞了吗?为何不在乎?
我还是没反应。
这些天,皇帝并没有因此饶过我,我并不难过。如果,能就这样死去,少爷应该不会恨我吧?
我没寻短,我咬牙忍着,但,我的身体却不是我能控制的。皇帝若见我没反应,便喂我春药,让我虚弱不已,让我心力交瘁。
若我昏睡,绿袖便会牺牲自己,想尽方法支开皇帝。昏睡的我,并不知道这事,直到有一天,我被一声哀嚎惊醒。
我以为我又在昏沈中对皇帝做了什麽,但一睁眼,却发现身旁并没有我预期中,该见到的那只猪猡。
外头慌乱成一片,我不禁好奇起身瞧瞧。一开门,便见到皇帝下身血淋淋的被抬走。
我真愣住,搞不清这事梦还是现实。皇帝被抬走,我瞧见了绿房一片混乱。男宠全聚到那。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挤进人群,见着了绿床上,正冒着冷汗的绿袖。他痛苦的趴跪在血床上,身旁的人吼着叫他用力。
用力什麽?我着急的望着青绫,想让他告诉我。但他却一耳刮子迎面而下。他说,皇帝以前不搞这些玩意的,自从我来以後,他们的世界全变了天!
青绫艳丽的脸白成一片,他说,皇帝不知塞了什麽东西进绿袖身体里,这下好了,全进了身子,拿不出来了!
我颤颤的跌跪在床沿,摸着绿袖美丽的脸庞,我想给他鼓励,但,不管我多努力,却一字也挤不出。我第一次恨自己的不能言,恨极了!
绿袖见着我,惨白的唇还笑着说,好哥哥,皇帝被他阉了,以後没人欺负好哥哥了。
我摇着头落泪,我不想让绿袖受到折磨,他的心是那麽纯,那麽纯。他不该受到这种伤害啊!为什麽不是我去受那罪呢?老天还有眼吗?
我什麽都说不出来。终於,绿袖在我眼前昏了,还喃喃自语着:
没人…
没人可以欺负……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上天没听见我的乞求,御医也没达成皇帝的命令。
绿袖拿的那把刀没过火,自然,皇帝也同绿袖般生死边缘徘徊。皇帝清醒了几次,他要御医拼了命也要将绿袖救回。并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他要等绿袖清醒後,亲手凌迟处死。
一刀一肉,才能卸他心头之恨。
但他跟绿袖都等不到那天。御医说,绿袖不能吃也不能泄,他体力没的那天,就是他走的那时。有天清晨,绿袖醒了。我知道他是回光反照,眼眶红了起来。
绿袖笑着问我,为何要哭?人嘛,生老病死稀松平常。他叫我去找一个叫高天熙的官,说不准他有办法送我出去,那些药,都是那人送进来的。沿着围墙那片矮树下有个洞,那人是从那钻进来的。
见我摇头,绿袖嘟着嘴说,他可是给了那人很多好处的,要我别浪费他的经营。
他将他从不离身的玉佩交给我,说,他不记得他的名字,要我帮他找回来,否则,阴差会不收他的。
我咬着下唇,让自己别落下泪来。
他只记得他的小名叫阿杰,要我别忘了他。绿袖眼光开始迷离,他说,可惜的是,好想再和我温存一回。
他闭上眼,然後,说看到他的家乡,一望无际的海。父亲,哥哥,海。
他笑着走了。
我哭了。我要的一直都是最单纯的东西,温饱,爱,被爱。我贪的不多,但我一再地失去它,一再地。
门口的太监一见绿袖走了,便领人将绿袖抬出去。我也跟着,我想看他们要将绿袖葬在哪。我等着,等着这腐败王朝倾倒的那天,我要将绿袖葬回他的故乡。我等不到,便让我的子孙等,一代,传一代,一代,再传一代。
终有一天,会让绿袖回到他的家乡。
但他们没葬,他们将绿袖放在前院,开始鞭尸。
我挣脱抓住我的人,发狂的扑在绿袖身上,发鞭的人止不住鞭子,在我身上落了几下。见我是皇上眼前红人,为难的看向领事太监。
领事太监也为难,好声对我说,虽皇帝目前还没醒,没说要将绿袖怎样,但照例,伤害皇室族员,这鞭尸是一定得要的,要我别为难他。
我猛摇头,跑回红房,将皇帝给我的东西全搬出来。每个人眼都看花了,这些东西,可以养他们全家几代都没问题。
我用的理直气壮,这是皇帝该为绿袖做的。而且,皇帝给的东西,我不屑要。
领事太监咳了几声,说,其实有鞭就算交差了。他看看四周执鞭的人,那些人也很有默契的点头。他便笑着说,算了,埋了吧。
他对在场的人,大声说,这绿袖被带到乱葬坑埋了,知晓吗?
每个人都回答太监,但眼睛却全盯在那些珠宝玉器上。我冷笑,真是什麽皇帝,什麽官。
於是,绿袖便被葬在後院,那片他爱的芍药海中。
绿袖走没半天,也带走皇帝。皇帝在晚上驾崩了。当天午夜,皇城内发生一场厮杀,皇帝的叔叔领兵造反,将皇帝的儿女全杀了。一个不留。
这是现世报。
我坐在花圃旁,对耳边哭泣哀嚎充耳不闻。不久,反军冲了进来,大叫着,降者生,反者死。
别宫的男宠奴俾全被带到前院。我听见有人说,还差一个。乒砰搜锁声响起。我笑着,宫中人这麽多,这些人难不成照着名单点吗?怎知晓少一个?
有一人走到我面前,但我不想理。头抬都不抬。老天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我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只是,答应绿袖的遗愿,怕是辜负了。
那人并没开口问我,他一把扯起我胸前,绿袖留给我的玉佩。我道他是要抢,反抗起来。
那人却吼着说,你怎会有绿袖的玉佩?绿袖呢?他上哪去了?
我一听,泪眼模糊起来,我用唇形问了三个字,高天熙?
他一震,艰涩的点头。
我终落下了泪滴,指指身旁花圃中的一块空地。
他呆住,好半响,才像疯子般的挖着土。我也同他挖,但被他推了开。绿袖的脸露出来,他才过身一天,还是和生前一般美,像睡着了般。只是,他不会再开口讲话,不会再露出他甜甜的黎窝。
高天熙抱着绿袖呜咽起来,他喃喃自语着为何不等他?为何不等他?
我将玉佩交给他,同他说,玉佩。绿袖,要名字,找。
我指指绿袖,又说,阿杰。
那人听不懂,我回房找到笔墨,写了下来。回到花圃,见到高天熙吻着绿袖。
手上的纸似千金重般掉下来。
我伸手捂住我的脸,不让,
我的呜咽声吵着他们……………
我并没有回到少爷身边。
我跟着高天熙,和他大江南北的找绿袖的家乡,好将他的骨灰带到他的生地。
绿袖……不,应该改口为阿杰,因为他已从那间绿房解脱出来了。而我,却仍被困在那间红房中,无法超脱。
漫天铺地的红,总在夜晚掩面而来。
我告诉高天熙,我的名字是,红袭。
“我毁了一个人生父母养的孩子,便要拿自己来还。”
我想起少爷说过的这句话,但我现在才了解他的意思。并且,心甘情愿接受它。
我也体会了少爷的心为何疯狂。因为,生死两隔後,你便一生都得不到救赎,
穷尽,一生。
见到他吻阿杰早已冰冷的唇时,我的心紧的发疼。我知道,有个无形的铁链正困着我。
这必须要有很大的勇气,才能抛开。少爷因我做到了,而我,却又陷在另一个。什麽时候才有人救我一把?又是什麽人救我一把?
我不知道。或许有,或许一辈子就这麽过了,也不一定。
事过境迁,我还是不知道,阿杰他爱的是谁。我?高天熙?
阿杰曾在我身上高潮後,同我说,有一个人对他很好,那人正想办法带他走。他说,他正在灌迷汤,要那人想办法一次带两个人走。
他说,他舍不得我。
我累的睡着了,没注意他之後说些什麽。所以,这个答案便像那骨灰,注定深埋於地。
但我慕,他有一个能不顾一切爱他的人。我和少爷,枷锁太多。
高天熙算是皇族,他是高太后那边的直系血亲。所以,不管高天熙帮助造反的理由为何,他算的上是新任皇帝身边的大功臣。
但他却在沐血杀戮後,放下功名利禄,踏上不知有没有终点的旅途。
所以,我到喉头的疑惑,又被我压下。高天熙并不缺钱财,又为何阿杰说,他拿的药都是花大把银子买来的呢?
我不懂。
但我也不想问了。
有时,落日前没遇上村落,我们便露宿野外。
有次,我又惊醒了,这才发现高天熙不知何时睡到我身边,正抱着我呓语。他说,为何不等他。
这是我第一次被当成替身,但却不难过的一夜。我抚着他的发,就像对阿杰般的温柔。
他皱紧的眉头渐渐平拢,呓语着,他会照顾他一辈子。
我想到了少爷。
少爷说过,要和我重新开始。但,我何时才能和他重新开始呢?这辈子?下辈子?还是,遥遥无期?
我停下动作,这时,高天熙醒了过来,他急急翻起身,手中牢牢紧握那块玉佩。我没事人的闭上眼,不让他尴尬。
高天熙没有碰我一跟手指头过。我见着他总是一人对着玉佩发楞,他不是哑子,但却像我一般,无声无息。
他只是默默的带着我,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头。我这生中,看海的次数从没这些日子多。看着这些湛蓝潋滟,我不难想像,何以会孕育出阿杰这般真纯的孩子。
我们只凭着一块玉佩,及一个根本没姓的名字找。
阿杰。
我很少梦见少爷了,但我总是梦见阿杰。梦见他对我说,好哥哥,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的。
过了两个年头後,我一直以为,我的这辈子,或许,就这麽过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遇上少爷。
那天,一阵午後雷雨滂沱,又将我们的命运溶在一起。
我和高天熙躲进一家客栈,看天色已晚,我们便盘算投宿於此。一进大门,便和上官思明打照面碰上。我惊愕,上官思明亦同。
他颇有兴味的瞅着我和高天熙,劈头就说,原来我对少爷的情不过尔尔。
尔尔?
若只是尔尔,我又何苦活生生将我的心撕来翻去?我又何苦让自己靡药度日?或许,天缠晓得。
我问心无愧,不想理会上官,便拉着高天熙一迳向内走。上官并没放过我,他像念经般缠着。但不同的是,念佛意在让人沈心淀气,上官的声语却是让我,平静心海生波。
高天熙不出一语,却一直回头聆听上官的话。我更恼了,身旁避雨众人吵杂呼喝,全像针对我的质问。我将店小二拉到高天熙面前,然後低下头,捂上耳。
在耳朵被手掌隔离後,众人的吵杂便有些像远处传来的海朝声。似是真,似是幻。
然後,我像在幻境中,见到少爷。
少爷正走下楼,见着我,像被定穴般,停在原地。然後,他冲下楼将我的手拉下,吼着问我,为何没回到他身边?
身边的声音全静下来,我们四人就像看台正中央的戏子,正上演一出惊奇剧本。上官眼角含笑,高天熙没表情,少爷怒红了眼,我,茫茫然。
少爷一把扯住我,便要走回他的房。高天熙在少爷关上门前,堵住门沿。他柔柔看着我,似是以眼神询问,该不该插手?
少爷看到高天熙的眼神,更是怒极,冷声道,别让他耐不住气。
我这才回过神,挡在两人间,回头对高天熙摇摇头,要他别担心。我想,该是何少爷面对面的时候了。
事情,总得有一个交代不是吗?
高天熙嘴角上扬,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
他退出脚,门便碰的一声,被少爷用力关上。我低下头,正思着要如何解释时,身子突然被外力一扯,便陷在少爷令人喘不过气唇舌交缠中。
天地间似乎只攒剩我和少爷。
没人再拉开我们。没原因再让我们分开。
就当老天可怜我,让我再汲取少爷的体温最後一次……
我想起胡蔓藤,它的根及叶有剧毒,但他是一体两面,同时也可以疗病。少爷解了我的相思病,但同时我也吸了他的毒。让我心痛的毒。
我们由门前纠缠到床上,喘气都嫌浪费的需索对方。少爷压在我身上,由我的唇吻到我的锁骨。他手指颤颤的解开我的前襟,但突然停下手,将脸埋在我的颈间。
我听见他咽语说,他真以为我死了……
那种声调,我听过。那似母亲要卖我时的声调。带着深深的力不从心,与哀伤。
我将手腕靠在我的眼上,掩住我已水气迷蒙的双眸。然後,我改以手掌捂住。
因我无法控制决堤的泪。我的眼出卖我刻意坚强的心,缓缓道出这些年咬紧牙关的痛楚。
少爷抬起头,捧住我的脸,说,都过去了。别再折磨自己,别再折磨他。
我又何尝想如此残忍?
但在云雨後,我的心更虚了。
我们缠绵到天方薄明。少爷像怕我像烟雾般消逝,紧搂着我睡去。我想细细的将他的面容刻在我的双目。但突然意识到,阿杰的面容因少爷而淡去,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赶忙闭上眼,努力将阿杰的容貌抓回。但对他的记忆,却开始像手中的细沙,无法牢牢抓住。
我痛苦的睁开眼,再多看少爷两眼後,缓缓挣脱他的怀抱。起身套上衣裳,走出门外。
鸡啼声开始出现,我寻得店小二,用唇语问他高天熙的房在哪。店小二鄙睨着我,似乎对我刚从一个男人房中出来,又转身要找另一个男人不齿。哼的一声,转头就走,连回答我都不愿。
上官思明的声音在身後出现,他悠哉的踱步到我面前,说我的能耐真高,能一天服侍一个男人,脚不软吗?
我看着他的眼,知道了一件事。
他喜欢少爷。
或许是道伦理让他不承认,又或许是他拒绝承认。天晓得?
他想用至交的身份独占少爷,同时也见不得少爷身边另有其人。
我冷笑。他像是被我戳着痛处般,原先的悠哉全变了样,言语里透出欲盖弥彰的镇静,问我笑些什麽?
我笑得更得意了,开始一间间的敲门。既然没人告诉我,我便自己找。就算每个人都瞧不起我,我也不在乎了。
上官一把扯住我,扯的我发疼。他说,要我别费心,昨个晚,那人便冒着雨离开这客栈了。他塞给我一张纸,说是那人留给我的。上官要我若欲同那人走,便安静的走,别吵着少爷。
我颤颤的摊开那纸,见上头仅只几个字写着:
你合该是王夏,不该是红袭。
手中的纸失去指头的搀扶,像凋败的秋叶掉落尘土。我拔足狂奔,拼命想追回高天熙。
但我并不知高天熙是往哪方向去,只是漫无目的的一直跑,一直跑。
我不能让他一人去。
我知道的,我一直是知道的。从见到他吻阿杰的刹那我便知道,他要陪阿杰一同走。
所以,我才要他陪我一起找阿杰的故土。但,若我不在他身边,他终有一天找着了阿杰的名字後,他一定不会独活的!
我发狂的跑,但我知道一切都挽不回了。阿杰和高天熙,两人携手走出我的生命。他们留下我,一同走了。
一颗石头绊倒我,我狼狈的趴在地上痛哭,行人侧目点点,但我一丝也不在乎。
有双手扶起我的脸,为我擦去泪珠。一个踽偻的老人。
他说,年轻人,明天多的是。
我不解他的意思,也不想费心去想。老人说,瞧,有人来接你了,不是吗?
我回头,见着的正跑向这来的少爷。老人摸摸我的头,起身慢慢走开。少爷走到我身旁,跪在地上,将我紧靠在他身上。
在人群中,少爷坚定的说,他不会再放手。
少爷答应我,他会动用李家所有的力量,在每个海运点探问高天熙的行踪。於是,我又回到了老家大院。
少爷没有问过我所有一切不堪回忆的过往。只是,我不再与少爷於白天温存。就连晚上,也得将灯全熄了,我缠肯脱下那等於保护色,一层层衣物。
我的身上,有着我曾卑贱的痕迹。
那一条条,像是毒蛇般附在我薄薄的皮肤上,任我如何费心刷洗,仍是不肯离去。
少爷有次在我颤着手,僵硬的护着自己的衣襟後,他不再同白天时要我。那次,他只是柔柔的笑,摸着我的头,问我肚子饿不饿。
但更显明的不堪是,我的额印。
见它一次,我的心就沉了一分。我曾试着想用铁烙,将它覆盖过去,但不知那人告知少爷我在生火烙铁,少爷便气呼呼的来,夺过我手上的铁,他说,今後,你伤自己一次,我便伤自己一次。
我楞楞的看着那已火红的铁,觉得这话耳熟。是啊,那是我曾说过的话呵?但,我的心却再无法起涟漪,无法再激动的跳着。
我只是像只雏鸟,怯怯的躲在少爷宽厚的羽翼下。不肯前进一步。
在我回到少爷身边不久,少爷便和老爷达成协议。老爷不再动我一分,而少爷,则是答应留给李家後代。
没多久,新的少夫人便在鞭炮喜气下,住进大宅。
少夫人似乎对我十分厌恶。但我并不觉得生气,毕竟,我曾引起的争夺风波,其中的主角便是少爷,也就是她的夫君。或许碍於老爷的交代,她对我的敌意,也仅只在於不理睬我,把我当空气看待。
我像个空气,游走在大宅中。
一年後,少夫人产下李家的第一个後代,是女的。但老爷还是高兴极了,整个李府,身份从上到下,个个有赏。少爷看到新生的娃娃,似乎也很高兴。虽然他在众人的欢呼中不出一语,但我看的出来。
少夫人也很快乐,这是她嫁给少爷後,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她的眼光越过众人,带着骄傲同我望来。
但,在少爷公布了小娃娃的名字後,少夫人的脸色却苍白了起来。少爷缓缓开口,说,娃娃的名字便取为,玉瑕。
这个名字,便是希望娃娃的一生,像玉般的乾净无暇。但念快一点,便与我的‘夏’音近。
在场的人都发出颇为阴沉的笑声,才继续恭贺。我转过头,忽略少爷投向我的目光,退出这纷闹的房。
过了第二年,少夫人又产下一子,这次,终於是个男娃。自此後,少爷便几乎不上少夫人的房,天天同我这窝。
我常藉故将少爷推出房外,不想让少夫人对我的积怨日益加深。但自从得知少爷就算出了我的房,便到书房睡後,我也就不坚持了。
少爷同我一样,心都特别小,一次只能容得一人。不是无情,而是太重情。於是,爱恨纠葛便比任何人都深。
这场不公平中,少夫人该向谁哭诉,她的夫君爱的不是她?我又该向谁要,上天为何对我如斯折磨?少爷又该同谁问,他爱的人皆不能跟他结发?我们都各缺了一角,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为另一人补齐。
一切的一切,同那天上阒然的月儿般,没有答案。没有。
日出日落,悬在我心头的结依然没解开。我们仍是没寻得高天熙。我想,
他,该是找着绿袖名字了。
第二个孩子名唤李天祥,是老爷取的。老爷这是打圆场,不想让少爷和少夫人嫌隙加深。虽然我觉得这是枉然,因为最主要的病瘤未除。
而那根源便是我。
就在天祥满周岁时,一位洪大人亲自来到府上,只为了送来一封信。
他说他是高天熙的至交,高天熙托人送了几封信,其中一封,便是指明给李府的王夏的。
我拿到信後,便坐在桌前发楞。直到天边白云逸去,星辰拉上黑幕。仍是不敢拆。
少爷因找高天熙的事而有求於老爷,也慢慢的接手了一些李家产业,有时都忙到晚上缠能回到我身边。他一进房门发现乌黑一片,还以为我不在,便转身要走。
可,我像是溺水找到了浮木般,急忙起身在少爷关上房门前拉住他。
少爷吃惊了一下,但没说什麽,又走进房点上灯油。我却又失魂落魄的坐回桌前,继续瞅着那封信。少爷坐到我身旁,没有任何言语,但少爷就是知道我在想些什麽。他拿起桌上的一把小刀,整齐的将信头裁开,他同我一起受那担子。
如我预期,信中画了一个地图,没有任何交代,只有在信末属名:
高天熙
任杰
任杰,绿袖的名字原叫任杰。找到名字後,鬼差该不会再为难他了。
少爷伸出一手,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榜上,柔柔的说,明个他便陪我去找。少爷变了很多,他不再反复无常,因他的心沈淀了,像一个平和的湖泊。
我也变了。事过境迁,我不再像刚回来时,想到心疼极了便落泪。我的七情六欲中不知哪部分随着绿袖一同入土了,这让我对什麽事都像隔着一层纱,迷蒙,看不真切,不在乎。
但少爷仍是爱着这样的我,他不放弃,他包容。所以,他不勉强我,我不想走出,他便走进纱中,让我看清在我身边的人是他。
少爷熄了灯,将浑然不觉灯熄的我抱到床上。在我回来後其实少爷很少碰我,因我的身子多少会抗拒。所以少爷大多只是喜欢搂着我睡,让我汲取他的体温,让我依偎在他的怀中。
但,今夜我极需要狠狠的被爱。
我趴伏在少爷身上,为他解开衣襟,让他知道我想要他。在我还没解开自己的衣裳时,黑暗中的少爷突然将我的头下压,缠吻。那种浓烈的渴求,就像海浪般冲击着我的头,让我无法再思考,只能顺着快感的波滔浮沈。
少爷说,我终於回来了。
我不解。也不想去理解。少爷和我一同化身为野兽,顺从身体最原始的需要。我趴跪在柔软的被上,高高抬起我的後臀,慢慢移动引导少爷进入。
在推进的一瞬间,我却落下泪来。黑暗中,我任由身後的撞击充塞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使我落泪。
是啊,我还活着,我还被爱着,最重要的是,我还被需要着……
少爷将我翻转过来,他埋身在我双腿间,他的腰契合的贴住我的腰。他说,世上如有忘忧草,他便不用等这麽久。
然後,他低头吻了我的额印。他说,过去的只能接受它,不要想逃避。
少爷继续吻了我的鼻尖,说,他是逃了比我更久,但他能面对,我便能面对。
最後,少爷吻上我的唇,他说,
他爱我。
我们循着地图,到了江南一处唤葫芦村的地方。但出乎意料的是,迎接我们的不是两座坟,而是高天熙及一个出生不到数月的男娃。
高天熙说,这个孩子是阿杰转生的。
我和少爷一头雾水时,高天熙将娃娃头上的棉袄推开了些,就见娃娃眉心露出一个隐约可见的淡青色胎记。
震惊的是,竟有些像我额上的印记,也就是上一位皇帝的皇徽。虽然少爷事後同我说,那只是一个胎记,有心人才会想到别处。
但我也同高天熙般,觉得那是阿杰。若逝者以矣,活着的人找到了一丝希望,便能用它撑下去。
我不希望高天熙死。
高天熙说,就在阿杰完墓的那一天,他在海边徘徊留恋这世间最後一面时,他见到一个妇人抱着小孩,便一直往海心处走去。
他想也不想便去拉回。妇人哭着对他说,这孩子的生父始乱终弃,而她的父亲在她生下孩子後,便要她嫁给大户人家当妾。但对方说孩子得解决後才进的了门。
本来说好孩子要送人,但她早上无意瞧见女俾在娃娃的奶水中动手脚,慌张抱了孩子便跑出来。
她说她没有退路了,明显对方不希望进门的妻妾背景有污点。她谁也不敢相信,孩子是心头肉,真死就一块死。
高天熙本来也苦思无结果,他亦是一个将死之人,如何帮的上忙?但在瞧见娃娃而上的胎记後,他猛然惊觉会碰上这母子,是天意。
他收容了这孩子。同时动用他的身份,软硬兼施与对方,让生母能时常来见孩子。同时保障生母在未来夫家的地位。
看着他逗着孩子的模样,我突然觉得,这孩子是不是阿杰的转生都成。毕竟,这是一个生命。从我和高天熙手中逸去的生命,又以另一种方式弥补回来。
他抱着娃娃,杰杰的叫着,娃娃便咯咯的笑出来。看来娃娃也爱这名字的声调。但我的心却痛起来,因为想起阿杰那深深的,迷人的黎窝。
阿杰便葬在屋子後院,高天熙领我们到後面,好祭拜阿杰。坟上依然种满阿杰最爱的芍药,海风呼呼而过,我却将它听成阿杰那童稚,娇铃铃的笑声。
我,不想回去了。
晚上寄住在高天熙屋子时,我对睡在身旁的少爷示意,我想住在这与世无争的小渔村。
少爷皱深了眉,并未给我答案。他摸摸我的头,只叹了口气。
我趴伏在少爷胸口,聆听他规律的心跳声。一声,再一声。和我的比起来,少爷的心跳声慢上许多。少爷曾说过,这是因为他不再年轻了。
是了,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少爷已经三十七,而我,也刚过二十八。从我十五岁便被卖来李府以来,算算也十三年有了。
而,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好蹉跎呢?
我知道,也明了,但我的心经不起风雨了。老爷和少夫人,母亲与世人的眼光,都教我满目疮痍的心难受极了。
我只想平平静静的和我爱的人私守,如果爱个人这麽辛苦,那我宁愿忘了一切,不再想起我爱的人。
隔天早上,少爷花大把银子,请人在高天熙的屋子旁,又盖了间屋子。
少爷用他的方式爱我。
但我却无以回报。
我的心轻了起来。
就像天空偶落下的羽毛般,无拘无束。
日子就活在与小杰儿的玩乐,与一个人的静颐中。
少爷若腾出空,便往我那跑,过往的欢乐又重新环绕我们。有时,少爷若不想走,也会住下,我和少爷,高天熙和小杰儿,一同围桌吃饭。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我和少爷,重新又爱了一回。
我将以往少爷给我的钱,全拜托少爷带回母亲那。我,王家长子,此生孝道就尽於此,再多,怕母亲也不想要。
弟妹定能个个都读的到书,吃的温饱,平稳的长大。这些钱是打哪来的,母亲也不必让他们知道。就当,她只生了八个孩子罢。
相较於隔屋不时传来的小孩娇笑声,及高天熙成稳的笑声,我的屋中,以寂静居多,及夜晚中两个沈沈的喘息声。
少爷到访时,我会为他沏上一壶热茶,让他享受我平时所享受的悠闲。夜晚,我会用我的身体爱他,包围他。
我该如何让少爷知道我多爱他?我多感谢他?纸笔表达不出我的无言,我只能用身体展现。
聚少离多,让我和少爷,每每都在夜晚像要融化彼此般的需索。
我为少爷舒展身子,将腿扣住他的腰身,让他能更深入我。我的身子又被少爷的吻洗净了,我终於不再是污秽的人。因为欲望的一端,是少爷带领我过去的,不再是别人。
我总在高潮战栗中,透过迷痪目光看见一道白光。在白光中我一生的到影像流水般匆匆而过,我伸手想抓住什麽,白光一闪,於是,我看见的不再是到影,而是少爷。
我摸着少爷那张逸秀的脸,经过岁月刻画後,显着迷人的气息。我将唇贪婪的吸咬住他的,用力一下,一个淡淡的铁锈味便充塞在我俩之间。随着这股血味,少爷要了我一次又一次。
他喘息的趴靠在我身上,伸出手,说,我的额印是他下辈子,找我的指标。
我笑了。眼角湿湿的。
秋去冬来,杰杰过了满岁,噢,我忘了说,杰杰是小名,他的本名是洪瑞麟,很福气的名字不是吗?相信他能一生无忧的活着,帮阿杰失去的都补回来。
最近,少爷很少过来,因为老爷过身了。在六十八岁大寿过後,寿终正寝。
就在一个冬晨,有人来传口讯,说是二弟考上榜眼,要举家般到某县就任。母亲要我一同走。
我待在屋中想了很久,在一场雪停时,我决定不走。我不再是王家的一部份了,不能拖累二弟的名誉,闲言闲语,杀伤力对一个清官特别锐利。
最重要的是,我放不下少爷。
我在那天依约前往,但却是为了送行,为了见我此生无缘的家人最後一面。我并没有托人告诉少爷,因不想让他胡思。
但到约定的地方後,我见到的却不是家人,而是少夫人。
身旁随即有人架住我。我了然於心了。
少夫人将手中牵的两个孩子,玉瑕及天祥,带到我眼前对他们说,少爷终有一天会抛家弃子,不要她及孩子,都是因为我。
啪!
少夫人疯狂了,她甩着我耳刮子,眼中尽是寂寞化成的疯狂,她笑着说,少爷待老爷丧事已尽,便要同我私守。他怎能这麽自私?他不要他的孩子吗?
低头瞧见两个孩子瞪着我,我的心揪揪的疼起来。那麽小的孩子,有着少爷轮廓的孩子,为何眼中尽是恨意呢?
我好想伸手摸摸他们,让他们别再露出这表情,但我勾不着。我好像又看见初遇少爷时,他眼中的黑暗。
我的错吗?我犯了罪无可赦的错吗?我看着活泼长大的杰杰,却忽略了这两个需要爱的孩子。
的确,我错了。
少夫人命人将孩子带开,她冷眼瞧着我被压在地上狠打。她的嘴角弯成一弧满足。眼角带笑的看着我即将断气。
我不怨少夫人,但我却想到少爷。
想起他的笑,想起他的一言一行,想起,他听到我同家人远走高飞时,会是怎般受伤?我连他的最後一面都见不着,连他的最後一吻都施舍不到。
我乞求阎王,下辈子别再将我投生成人了,我不愿了。不爱了。便不痛了。
我又看见白光了,一生的倒影行云流水的滑过,但这次,白光散去,我见着的不再是少爷,
而是黑暗。
在黑暗中,我听到一生悲吼。
悲切的,难过的。
我想找到发出声音的人,想摸摸他,抱抱他,让他不再那麽疼。
但我在哪?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什麽也见不着。
我横冲直撞,但就是走不出这暗黑。
我要想个法子,我必须要安慰那人。
但,那人是谁呢?
身旁响起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她说,别回头,喝下这水,把一切都忘了吧。
她说,我前世是个恶盗,今世是来还债的。今世伤你最深的,便是你上世恨你最深的。还完了,便安心的去投胎,重新做人。
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麽,却推着那碗水,我要找到那人才行,让那人别哭了才行。
婆婆将水压进我的口,苦苦的,涩涩的。她说,此後,他和我,各不相欠,别再留恋。
留恋?
谁?
我又是谁?
我意识渐渐模糊,昏沈中听到了一声,
我爱你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