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10

墨舞碧歌: 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 卷二 101-120

卷二:如解我罗裳,其实非我倾城

101. 海蓝的秦歌(5)

    竹舍有灯火映来。

    她远看的时候,就已觉得这水不浅,这一刚进去,脚下虚浮似不见底,方知这眼泉果然极深。上官惊灏刚才似乎还有些许意识,虽闭着眼睛,身体还在水上微微动着,这时已经没了顶。她心里一惊,连忙吸了口气,潜进水里去。

    若不是他已经昏了过去,她真想将他大骂一顿。他出现在别人的府里也就罢了,还要掉到水里去,落水也算了,旁边的泉冒着热气不掉,偏掉进这个冷的。似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泉水并不脏污。

    大冷的天,泉水寒冷刺骨,这浇头至脚的寒凉,她的身体几乎便要本能的游回岸去。

    波面映来的光太小,水底昏黑,无法视物,她咬了咬牙,开始在水里摸索起来,触手却都是水泡。她心里大急,往前游去,却仍旧什么都没摸索到。

    她想了想,微微一使劲冒出水面,连吸了几口气,一咬牙,往更深的地方潜去。

    在水里连连抓摸了好几次,她越来越慌急,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在她几乎要绝望、却始终不敢游上去的时候,她终于摸到他的手。

    她鼻子一涩,将他抱进怀里,带着他往上游去。

    她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虽然水的浮力让他的身体变轻了些,但这寒凉如冰的水,快速地吞噬着她的力气和意识。

    扣在他脖颈的手慢慢松了,身子往下沉跌下去。

    她在水里看到湖面的光映在他的身上,他虽已无意识,在水里沉睡着,长发飘散开来,如水藻一般在水里舒展着,但那浅浅的光束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如芝兰玉树般美丽。

    她一笑,随即一惊。她不能昏过去,否则,她死了,他也会死。

    这个想法让她从昏沉中突然清醒过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游回他身边,将他带了上岸。

    替他做了很久很久的急救,帮他将压积在肺胃里的水压挤出来,给他渡气,直到感觉到薄薄的呼息从他唇边逸出。

    这一连串事情做完,她突然意识到她竟然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明明将他从水里带出来,她颤抖着将手指放到他鼻端下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呼吸。

    那时,她竟然也不绝望。

    或许是不敢绝望。

    这时,她无力地枕伏在他身上,听到他心脏强烈搏击的声音。

    她终于掩嘴低声哭了出来,为这个生命力顽强的男人。

    目光不经意落到他的右锁骨下方,她瞬间震怔住。

    他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被撩开了,也许是在水中,也许是在她刚才为他做急救的时候她记不起了。

    但他锁骨以下、靠近右心口的地方,那块形色犹如梅花的细小印记她却记得。

    昨夜,她曾和拥有这枚印记的男人纠缠了一宿。

    可是,那个人是睿王,是上官惊鸿……

    她浑身冰冷,目光落到不远处那枚铁面上。

    到此刻,她怎么还会认为眼前这个人是上官惊灏!上官惊灏怎么会在睿王府地底的密室里!

    她从他身上撑坐起来,颤抖着摸上他的脸庞。

    怎么会这样?

    谁给她开了这样一场玩笑?

    这两个异母所生的男人,怎么竟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

    到底谁才是秦歌?

    手指蓦然一窒,他鼻端的呼息又渐渐弱了。

    她一惊,不敢再多想,将他搀扶起来。

    这时的他需要换套干爽的衣服,需要一个温暖的环境。否则,他仍然会死。

    她已费了这么大的劲,怎么能让他就这样死去?

    她用尽力气将他搀扶起来,往竹舍走去。

    才走了几步、体力不继,两人一起摔下。

    “啪”的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也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是一枚匕首。

    抚住昏沉的头脑,她突然有了主意。

    她捡起匕首,将匕身从鞘里拔出,咬了咬牙,狠狠朝自己臂上一划。

    皮开肉绽,辛辣的痛楚从臂上传来,她的意识顿时清醒了许多。

    ……

    当将他放到竹舍上的床榻时,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到榻上。

    屋里布置简陋,只有一张竹榻,屋子四角置有雕花铁架,铁架上各放着粗身白蜡,轻轻燃着。靠近窗几的地方,吊了几盘寒兰,幽香扑鼻。

    只是,这些东西雅致归雅致,但除去榻上一床薄被,屋里竟再无能御寒的东西。这样下去他会冷坏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已辨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一臂的血水,刚才将他扶进来的时候,用了大力,伤口几乎痛麻了。

    她略一思索,把刚才放进怀里的匕首掏出来,割了块布料,将手臂粗粗包扎了一下,又将他身上的湿衣服全部褪下来,用被子将他紧紧裹住,拿起他的外袍跌跌撞撞往屋外走去。

    她记得,冷泉旁边另有一池温泉。

    ……

    用他的外袍蘸了热水,替他擦拭全身。如此来回几次,他的身子开始暖和起来。

    她重将被子披到他身上紧紧裹了,心一宽,才发现自己竟僵硬得再也无法动弹一下,身子一滑,摔到地上。



102. 海蓝的秦歌(6)

    翘楚是被颈上遽烈的痛楚惊醒的。

    那火辣辣的痛,她无法呼吸,甚至想叫也叫不叫不出声。

    她吃力地睁开眼来,只看见睿王从榻上覆下身子,被子全然从他身上松跌到地上,他只着一条褒裤,大手狠狠抓在她的脖子上。

    他两颊布着不自然的潮红,额上全是汗水,两眼不复平素的深澈,净是狰狞的血丝和浑浊,那暴戾的神色仿佛一只野兽。

    她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从他的眉眼里明白他似乎失去了理智。

    她心中惊骇,用力去捶打他的手,然而他的手像钢铸铜浇一般,她无疑是以卵击石。

    上官惊鸿,你这个混蛋!她心里低咒着,她没在泉里淹死,没在这里冻死,却要被他勒死,早知道,她便不救他!

    脖子快要被拧断的痛苦,让她的目光渐渐散乱,视线落在地上,被上一点寒光引起她的注意。

    她吃力地用手去够身旁的匕首在她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她将匕首拾了起来。

    她心一狠,便要朝他背脊刺去的时候,在匕首距离他的肌肤不到一寸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她清楚知道,这一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必须要用尽全力,将他刺成重伤,否则,死的便是她自己,男人的体力,他的武功不是她能承受的。

    可她还是迟疑了。这张失去理智、却似曾相识的脸庞,不管他是秦歌,还是上官惊鸿,她都下不去手。

    她心里苦苦一笑,就是这一瞬间,这微小的犹豫让他迅速捕捉到了,他一声冷笑,狠狠打掉她的匕首,随即大手一握,将她的手拗断,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她痛得泪水从眼里急飙而出,她的左臂自己被刺伤了,右手让他折断了……

    来不及咒骂,一阵劲风向胸袭来,她知道自己刚才的犹豫意味着什么,想起地牢外那两个黑衣人的恐怖死法,她紧紧闭上眼睛。

    预期的痛苦没有从身上传来,她惊颤的睁开眼睛,却见一件东西从自己半开的衣襟里跌出,睿王眯眸凝着那东西,凶狠嗜血的眼眸里竟然有了一丝柔和。

    他的手仍五指成爪,凌空搁放在她心口的位置,离她的衣服也许不到半寸。

    她惊出一身冷汗,和原便冰冷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

    她再看那东西,是那支从常妃宫殿里取回来的小弓弩。

    竟是这小玩意儿救了她一命!

    她咬了咬牙,将小弓的握紧在手中,屏住呼吸从他高大的身子下连滚带爬的仓惶爬到一边去,爬离他的制肘。

    “苓儿,是你吗?”

    他柔声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向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她又惊又骇,却又一时怔住。

    她从没有看过一个人的眼睛里竟能同时有这么多种复杂的情绪存在,仇恨、暴戾、狂烈、杀伐、温柔、珍惜、不舍,一一从上官惊鸿那双漆黑如墨的眸里交错而过。

    她只听得他大吼一声,随即抚住头,弯俯下身子,厉声道:“苓儿,立刻离开这里!”

    她不知道“苓儿”是谁,是郎小姐吗,是她吧,不管是谁,但她想,那必是他用心去珍惜的人,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痛苦却又深深抑压。

    她不知道他在压抑着什么。她只知道,她浑身都是痛,却抵不上她心里看到他这个狼狈又痛苦的模样的疼。

    像走进这地牢时的鬼迷心窍一般,这时,她刚刚从他的手里逃出,却一步一步走回他身边。

    “上官惊鸿,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我要做些什么才能帮到你?”她听到自己颤声问他。

    他在地上翻滚着,嘶吼着,粗暴地打断她。

    “滚!不想我碰你便立刻滚!”

    “你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我刚出去了,装扮成上官惊灏,我在镜中看到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回来以后,我便知道我的病重了,这次只怕不是一晚便能好起来,这几天父皇便要出宫,上官惊灏他们都会去,我一定要随父皇过去,我不能错失任何一个机会,我给自己用了新药克制癫狂症,那药里有强烈的催情成份,我进了冰冻泉还是不成!

    “谁也你过来的!你走,我不想伤你!”


103. 海蓝的秦歌(7)

    翘楚明白,他这话泄露了多少秘密和信息,可她无暇分析,她眼里只映着他痛苦潮红的脸。那强大的药力,似乎让他只能辨物不能认人。

    他认得这小弓却认不清眼前的是谁,他以为她是郎霖铃。还是说,她身上有着和那个女子如此相似的地方?

    原来,在他心里郎家小姐如此重要。他宁愿自己痛苦,也绝不愿意伤她。他必定是精通水性的,不然不会走进冰冻泉里。以他的武功,得浸泡多久才会昏迷过去?

    她心里疼痛,说不清是为他此刻在地上满地翻滚、苦苦压抑的痛苦还是她的嫉妒。

    就像刚才在铁门背后,她突然发现,她听不得他痛苦的声音一样,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她爱上了他。

    她不爱上官惊灏,那个有着和秦歌一模一样的容貌的男人,却爱上官惊鸿。

    或许,她在她知道之前,已经爱上他。重新爱上秦歌。

    她知道,他就是秦歌,没有来由,只有感觉。

    可是,现在,她知道她不适宜待在这个地方,她不希望他错认了她。

    她一咬牙,转身便要走,在走出的竹舍的时候,她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在背后传来,“苓儿,你唱支小曲给我听,就像你离开我之前,以前常常唱给我听的那些一样。”



104. 谢你的狠心(1)

    拥紧被子,翘楚尝试忽略刚才掠过喉颈的杀气——他想扭断她的脖子!那一挥而过的温度似乎还在她的颈项之间。

    她该感谢那个女子,若不是她低笑着说“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上官惊鸿不会舍杀她而去追。

    另一样值得庆幸的是,昨晚在她睡着的时候,他似乎醒过来一下,穿上褒裤,又替她穿上贴身小衣和褒裤。

    他终于恢复神智,这时的他,想要什么,似乎无人能阻。

    她记得他刚才叫她“苓”,原来,在他心里的不是郎小姐。她似乎又多知道了他一个秘密。她有种认知,她大概活不了了。

    “清苓姑娘,你便听爷说说看……那个女人你理她作甚!”

    旁边的景清似乎从无见那个女子动怒,一惊之下,连忙出声。

    景平一把拉过弟弟,沉声斥道:“闭嘴!”

    翘楚微微颤抖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仍能安静地看着前方的男人。

    这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深凝的模样。阳光在屋外徜徉,没能照进屋里,屋里一片寒凉,而清苓也没能挣脱他。

    他抓住清苓的手臂,将她截在门口。

    “惊鸿,我该回去了。你也别责怪铁叔他们,非是他们谁叫的我过来,你昨晚出去了,又是那个日子,我怕你有事,才过来看看你。”

    清苓说着,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他握在她臂上的手,低声道:“你拉着我作甚,大伙都在这里,倒教笑话了去。”

    睿王微微皱眉,大手一圈,反将她的手抓紧几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般。”

    翘楚觉得自己真是该抽,死到临头,她还敢笑。

    被子下,她浑身都在颤抖着,却偏偏低笑出声。

    因为,往常在电影电视书里看到这样的情节和话语,她总是忍不住笑。有什么理由到了自己身上,反而不笑?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般。昨晚一夜,他和她之间,能做的最亲密的事都做了。不是那般,那是什么?

    在所有人复杂的眼光中,睿王冷冷盯向她,她慢慢止住笑意。他将她当作清苓,所以,他们之间确实不是那般,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笑?

    昨晚,她确实不该转身。他是失了神智,她却是清醒的。她知道他嘴里心里的是谁。

    可是,她办不到。

    他既将自己困在这个地方,一时半刻根本不可能有人过来。

    如果她走了,退回到那个地牢将门锁上,放他一个在竹舍,他会怎样?将自己伤得伤痕累累,然后再回到冷泉里?

    若他再次昏死在泉里,她还能救他第二次吗?

    之前如果不是她误闯进来,他已经死了。她不想他再出事,她只知道,在他的生死面前,其他的事情都不再重要。

    她看到景清一跺脚,恨恨盯着她,怒道:“都是你——”

    方明眉头一皱,瞥他一眼,他才悻悻住了口。

    她自嘲一笑,低下头。

    清苓轻轻一笑,凝了她一眼,看向睿王,道:“她是你的妻,你们……我懂的,倒是她已看到你的容貌,这事你倒需仔细斟酌,看怎生处理才好。”

    她话口方落,却听得睿王一声冷笑,“好一个世俗永不萦于心的沈清苓!你懂?若本王不告诉你,我昨晚是将这女人当做了你,你懂?如今,我实话告诉你,你又懂了什么?”

    清苓一震,目光一抬,陡然看到男人又深又沉的目光。

    她微一慌乱,已被他手上一使劲,带进怀里。

    她又急又怒,咬牙道:“上官惊鸿,放开我!”

    睿王却并不理会,一手抱着她,一手伸向景平,沉声令道:“剑。”

    景平微微一惊,却不敢说什么,将腰间长剑摘下给他。

    剑光迎面挥舞而来,抵到咽喉中,翘楚手足冰凉,那种感觉便像昨晚她无力再抱住他,坠进冰冷的泉水中,看着他飘浮在水里即将渐渐死去时的绝望。

    她有时候也是自私的,也怕死,那时,却似乎没怎么去想自己会怎样,只想着若她不能游上去,他只能是死。

    但奇怪的是,这时心绪却很平静。

    她似乎又多知道了一点他的秘密。他深爱着清苓,清苓似乎爱着他、却又在轻轻避着他。

    颈子破了皮,血留下来。若非他正盯着清苓,迫视着那个女子,那剑尖早已划破她的喉咙。她刚才便仔细分辨过,虽然辨不出那面纱下的容貌,只觉似陌生又似熟悉,但清苓眉眼里的吃惊和微微的不知所措,她却看得清楚。

    而他淡淡说,“沈清苓,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我弄不懂,但只要你说一句不喜欢我碰了她,我立即杀了她。”

    清苓又是一震,随即冷冷一笑,道:“你何苦这样逼我?她是你的女人,你杀与不杀,与我何关?”

    老铁等一时也都又惊又急,每个人的心都悬到嗓眼,没有想到这两个一向冷静的主子此时既会如此,为一个女子起了平生第一次的争拗。

    景清一咬牙,便想说话,景平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刚悄悄打量睿王,看到他深狠的眸色,心里隐隐有几分明白主子的作法。

    睿王不允许沈清苓再逃避他!

    可是,翘楚——他微微皱眉,看向床上那个仅用被子裹住身子,似只穿了贴身衣物的女子,他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105. 谢你的狠心(2)

    原来,在他心中,她什么也不是。可以为了试验他爱的人的真心,将她杀死。原来,无论前世后生,他从来不爱她。

    她如果知道秦歌有林羽,她不会和他一起三年。可惜,即使昨晚,她知道他爱的是清苓,她仍选择救他。

    果然谁动感情谁完蛋。

    她冷冷回视景平,轻声道:“景先生,谢谢你的怜悯,我不需要。我既做错了事,便该自己承担。”

    睿王和沈清苓本仍在僵着,闻言,睿王眼梢微微掠过她。

    清苓正看着睿王,看到睿王看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公主,我平生最讨厌的便是杀戮。你的生命,我没有决定的权利。但是今儿个,你……”

    她淡淡反问,“即使和你们打情骂俏无关,即使你慈悲不愿要我的命,但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今天也注定难逃一死对不对?”

    清苓一怔之下,也有了丝怒意,“请放尊重些!你一开始就错了,你本来就不该到这里来!”

    喉上一疼,剑尖又往肌肤里抵进一分,翘楚一颤,只听得上官惊鸿轻声道:“谁准你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听出他轻淡里的冷漠和杀意。这次,甚至不必看。只是,心里疼得麻了,颈上刺深了的伤口反不不觉得太疼。

    她也不看他,只淡淡回看清苓,“清苓小姐,你说得对,我是错了,但错不在我来了这里,我错就错在,我是他亲手选的妻!我错就错在,我不该救却偏偏救了你的男人!我错就错在,在他将我当成你的时候,我仍然让他上了我!”

    “我错,只错在我爱他……”她笑着说。

    清苓眸色一变,下意识往后微微退了一步,这次却没有业着强大制肘,睿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对她的钳制。

    他正冷冷盯着翘楚,翘楚坐在床沿,眸光轻轻落到床下自己光裸的脚掌上。他的目光便随着翘楚的动作落到她的脚上,利眸也随即变了色。

    那脚莹白细小,很是漂亮,脚上却有些浅浅的血痕,似乎被砂石还是什么划破了,有些还渗着血水,没有结痂,让那漂亮黯然失色。

    清苓心里莫名一沉,却看到睿王眉眼一暗,反唇以讥,“公主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那时救我,惊鸿一瞥,是因为你以为那是上官惊灏不是吗。”

    翘楚点点头,“嗯,所以后来发现你身上的胎记,在你将当我是清苓、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我也很诧异,为什么我还要救你?对,我是上官惊灏的人,让你死了才好。”

    景清闻言大怒,道:“这地牢的机关,你不会打开吧,若爷死了,你只能困在这里,我们进来,谁也不会放过你!”

    “哦,按你那么说,你们现在便打算放过我了吗?”翘楚一笑,伸手往剑身上轻轻一弹,“那真好,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呢。还是说,你可以代替你家爷作主,越俎代庖饶我一命?”

    景清气得直发抖,伸手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景平也动了怒,低喝道:“景清,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抵在喉颈的剑身微微一震,翘楚慢慢看向睿王,轻声道:“这牢门我不会开,但你会;你将我当清苓,你知道清苓会开这机关,但你说,我能不能趁着你那时神识不清,说我的脚扭了,走不动,让你抱我过去帮我开门?若是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将门打开?”

    睿王不与她辩反笑,声音愈发轻了几分,“这番分析对极了!冒险为之,那便要看公主到底想从本王身上得到什么了!本王死了,你便无法得到的是什么东西。”

    翘楚知道,若清苓不执意要她的命,如果她把话说对了,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皇帝面前,她还有利用价值,如果没到她非死不可那一步……


106. 谢你的狠心(3)

    恳求,示好,不会有用。

    这个男人会因为一句求饶便放过她?

    不,不会!

    刚才这一搏,将话题绕到利益面前,反而对了。

    她说真话,理由是她爱他,他不信,也不要,她的爱对他来说,不屑一顾。

    只是,为何在这微弱的希望面前,这微弱的也许她能活下去的希望面前,心疼得麻了却还会疼?每说一句话,都像抽光她身上所有力量。

    她笑了笑,随随看着被子道:“嗯,记得你和我说过,没有平白得来的东西。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求你救我娘亲的部落。那边打仗了,她的部落可能被吞并,最坏的结果是屠城。”

    睿王眼眸一眯,眸中划过讥诮,“怎么,你和上官惊灏好,他却不能帮你?”

    “后来,他觉得,你爱我不过是假的,在他认为你并不爱我的情况下,我还能继续当他的棋吗?”她淡淡一笑,再次将伤疤一一拆开来和他说。

    她只想活下去,她只想还能活下去,而非任意随人决定生死!

    睿王轻轻转动着手中的剑,眸光越发狠戾,唇边的笑意也越发大了,“那你让上官惊灏碰你,岂非做了一场亏本买卖?”

    “真下贱。”

    末了,他盯着她的眼睛,淡淡结语。

    “是,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没有郎小姐的家世,没有清苓小姐的……”她一顿,低笑,“你们要的,我只能给。既然我能为一个婢女可以和你上床,为何不能为我的母亲和太子好?”

    翘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平静说出那些字句的,但到底说了。她快要止不住眼里的涩痛了,她从来不知道,在他心里,她只值那三个字。

    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抬头迎上他的讽刺目光,继续说,“八爷,虽然你错上了我,你也认为我不过是错救了你,但和你上床的是我,救了你的也是我!”

    屋里一片窒静。

    众人胆战心惊,只听到睿王微微粗重了的呼息声。

    在翘楚说“和你上床的是我”时,睿王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震,老铁和方明对望一眼,方明咬了咬牙,想跪禀一句什么。所有人以为他必定立杀了剑尖下这个女人,便连沈清苓也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睿王手上的剑却很稳,他甚至动也没动,只紧紧的盯着翘楚,但那额上微迸的青筋,足以说明他的怒意。

    “不说你母妃和我娘亲的交情,若有一天,你登上九五之位,你的命比这天下任何物事都贵!我的命,我娘亲的部落,这些至于你来说,蝼蚁一般的东西,换你的命,划算得很!”

    “还是说,你认为你的命不值这个价?”

    “我是下贱,不懂廉耻,但礼义我还知道,你呢,嗯?”

    把话说完,翘楚扶着被子站起,几乎是飞快的阖上眼睛。能说的,她都说了。正好将泪水眨掉,然后等他的宣判。

    “惊鸿,如果我要你杀了她呢?”

    突然,她听到沈清苓淡淡道,她一惊,随即笑了,还是逃不过。

    手一松,一直握在被下的小弓弩“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在他们交缠的一夜里,她捏着小弓,这个他小时候的玩意,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

    哪怕,他一直以为她是那个人,但最起码,那一刻的温情属于他和她……

    沈清苓知道,上官惊鸿有多爱她。

    她微微侧过头,不忍看那鲜血四溅的情景。

    刚一偏头,只听到一声遽响,那是锐物插进其他东西里的响声,和方明,景清等人的惊呼之声。

    她猛然睁眼,迎面是一枚深深床榻的长剑,那剑尾还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着,可见使剑的人用力之猛。

    翘楚她一震,往睿王看去,只见男人凌空一抓,将窗前一盘寒兰抓到手里,另一手紧掐着翘楚的脖颈。

    那一双深眸净是暗炽、沉怒,他将手中瓦盘捏碎,瓦屑将他布满伤痕的手掌再度划破,鲜血直流,他却理也不理,撕下一片兰瓣,大手挖开翘楚的牙关,将花瓣塞进她口中,一字一字道:“本王还你你和你娘亲部落的命,你好好演你睿王侧妃的戏。除此,你我再无瓜葛!这是断魂寒兰,只要你敢背叛我,若我死了,没有解药,你也随我一起死吧!”



107. 公主的骑士(1)

    翘楚病了。

    在新婚第三天,新嫁娘三朝回门、睿王携元妃去归宁省亲那天。

    此时,四大和美人正在床边守着。

    在这之前,翘楚从地牢出来,专拣幽僻的小路走,走回这边的院落。她的房间和睿王、郎霖铃两人的卧室极近,虽中间隔了两个空置的房间,到底在一条回廊上。

    为了不让在卧室门外守侍着的香儿和几个婢女发现,她一直掩躲在廊柱后,直到睿王领着方明和碧水回来,进了卧室,后又携郎霖铃从卧室出来,朗霖铃唤过等在门外的丫鬟,方明和碧水也随两人走了,她才从柱后出来,飞快推门进房。

    这一进门,却再也支撑不住,跌在地上。床上的美人一惊之下,一跃过来,赶紧将她抱上床。

    昨夜,美人按翘楚的吩咐,天黑便过了来,主仆二人易了衣服,改了发鬓,后翘楚从房里出来,低头快步离去,几个小婢女也没察觉。

    “主子。”美人一急,道:“奴婢去找睿王来看你。”

    翘楚摇摇头,美人看她似极惧冷,将身子往被里蜷,下意识摸了摸她的额,一摸之下,只觉异常烫手,越发急了,替她一掖被子,便往外走。

    翘楚的声音却在后面低哑传来,“睿王不在,去找景平。”

    *****

    睿王极擅医术,碧水曾跟睿王学过些许,也懂一些疗治之法。是以,堂堂一个亲王府竟无大夫。

    美人去找景平的时候,景平正在账房料理王府的收帐支出,景平倒不怠慢,立即便说,他亲自出去一趟请大夫。

    美人这才宽了些心,道了谢,又到下人的院落里找四大。

    四大的伤虽重,睿王医术高明,虽只一天将养,已好了些许,也能下床走动了,听说翘楚病了,哪里还有心思在房里躺着,立时随美人过了来。

    二人看翘楚脸色青白,额上密密透透的净是汗珠子,嘴里却叫着冷,昨晚一夜未归,竟似受了什么风寒,脖子上却又有些利器划破的血痕。两人又惊又急,但此时翘楚已半昏了过去,神识不清,也问不了什么,只能待大夫过来断了症再说。

    两人焦急,正猜测商讨间,却又听到翘楚的声音哑哑传来,“往后,人前说话当心,不可轻易冲撞了郎小姐,更不可招惹睿王。”

    两人一惊,往床上看去,只见翘楚微微睁眼开来又阖上沉睡过去,一番话倒似是半呓半醒之语。

    *****

    且说景平请了大夫回到王府门口,自己下了轿子,又赶忙走到另一乘轿子前,撩了帐子,请大夫出来。

    他虽知睿王对翘楚无深情,也怒翘楚曾将主子置身危险中,甚至送沈清苓出府时,曾问沈清苓为何不坚持让睿王杀了翘楚,心里却对翘楚有几分复杂的感觉。

    他与弟弟出身低微,幸得睿王厚待。翘楚为婢为母,也不易。

    再者,睿王的命也是她救的。

    说来也是他们疏忽了,知睿王水性极好,却并没预想到睿王这次的症状竟如此严重,不得不用药物压制,那药又有催情作用,以致睿王进了冷泉,待上极久……

    他正要将大夫带进去,却听得背后一阵车马轰隆之声,一凛之下,侧身探看。

    这一回头,却吃了一惊。那明黄的辇驾当今天下还有谁敢用?何况辇侧还跟着内务府副总管,莫存丰。辇后,连续两乘大轿,一乘小轿。大轿旁侧,分别跟着太子府的曹昭南和睿王府的方明。

    太子和太子妃来了?睿王和郎妃也折回来了?

    及至见了驾,才知道皇帝知睿王今日将携郎妃归宁,连夜下了旨意,让郎将军多待几天,又宣了太子夫妇与翘容公主到郎府去君臣小乐一番,此时再折回睿王府晚膳。

    虽说郎妃归宁之期短了,但得皇帝太子登门,可谓荣光之极。

    这参拜完毕,皇帝一瞥景平,问道:“这怎生一回事?喜日子里请起大夫来了?”

    景平忙禀道:“皇上恕罪,是府中翘主子病了。”

    皇帝微微皱眉,翘眉低声道:“今儿个是郎妹妹回门的好日子,三妹病得这般不巧。”

    翘容“喲”的一声,道:“只怕冲撞了吉利。”

    她话口刚落,却见睿王淡淡瞥了她一眼,那一瞬而过的犀利,她竟一窒,不敢再说,心里却随即又想道:他如今虽得了势,还不是瘸子一个!也亏得还有几分自知之名,才选了翘楚那无貌之人罢。郎家虽显赫,郎妃却貌不及我,若我对他稍加示好之意,他还不高兴了去!否则,此时怎会向我瞧来?

    她在太子府这些天,太子忙于公务,翘眉又将她送去别院玩了几天,与太子相处机会不多,回来后虽偶有示好,又忌惮着翘眉。而太子似乎每每明白,却对她不置可否,她估摸太子大约也是顾忌着翘眉。

    这时,她看睿王虽铁面覆陋,脚又有残废,但身材高大,举手投足间,行止气质上佳,又听太子当日说过,睿王是个对手,不免动了点心思。

    突然,听得郎霖铃笑道:“太子妃有心,只是也不必忧虑,今儿个皇上在此,便是八爷和霖铃的大吉利了,倒没有这许多顾忌。”

    皇帝颔首,翘眉心里冷笑,却听得太子道:“八弟,若你不嫌做哥哥的喧宾夺主,替你先招呼着父皇,便赶紧进去看看翘妃吧。

    他说着又朝皇帝一笑,道:“儿臣擅自替父皇作主,父皇莫罪。”

    皇帝摆摆手,对睿王道:“老八,你二哥说得对,你且先去看看那丫头吧。”

    方镜微一敛眉,突然看了皇帝一眼。

    另一边,睿王谢过皇帝,一掀衣摆,快步进了府门。



108. 公主的骑士(2)

    “爷,不若碧水替翘主子诊症吧,你出去陪皇……”

    碧水跟了过来。

    睿王没有说话,倒是背后有笑声传来,她扭头一看,却是景清。

    景平聪敏,做事仔细,他和方明在大厅招待皇帝、太子等人,又吩咐景清拿过睿王的药箱到这边来帮忙打点。虽说王府奴仆众多,但景清自小跟在睿王身边,虽未精习医术,却也懂一些粗浅,尤对辨药抓药等活最为熟练,他走进回廊,听见碧水的话,笑道:“你这婆姨倒越发噪聒了去。”

    碧水嗔道:“什么婆姨,我尚未出阁!”

    “谁说不是,你是爷的……”

    碧水脸一红,眉眼里却都是笑意,不妨前面睿王的声音冷冷过来,“景清,你就在这里候着。”

    景清一惊,不敢再说话,也知道里面的毕竟是睿王的女人,他不便进去。

    四大和美人因急着,早候在了门口,此时听得景清和碧水的话,都生了丝怒意,里面的人还病着,这二人却仍如此调笑说话。只是记着翘楚昏迷前嘱咐过的话,便连四大向来冲动的性子也收敛不少,虽恼恨睿王那一脚,却不敢多说一句。翘楚在意识不清时尚且如此吩咐,她们明白话里的份量。

    二人向睿王行了礼,又连忙跟睿王进了去。

    翘楚在床上沉沉睡着。

    睿王淡淡看了她一眼,替她把了脉,吩咐碧水写下药方,拿去给景清按方煎药。

    碧水应了,看到睿王正要起来,目光落到翘楚脖颈上,又微微一顿。唤住她,让她从药箱里拿些纱布出来,大手将翘楚的领子解开了一些,替翘楚将颈上的剑伤包扎起来。

    于是,女人颈上伤痕,还有那红红紫紫的吻痕,碧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被激烈疼爱过的痕迹!

    昨天,郎霖铃从贤王府回来,午时用膳,她作为王府的大丫鬟将饭食打点好送到睿王的卧室。郎霖铃唤她一起吃,她几番推托,郎霖铃却笑说,她也是爷房里的人,不必见外了去。

    她虽心妒郎霖铃,却到底畏惧其家世,又知睿王对其极为宠爱,此时看对方有几分拉拢之意,心里倒也欢喜,推过几次,便和郎霖铃一起用起膳来。

    期间,一个小丫鬟布菜时不小心将郎霖铃的衣服溅湿了,她也不待香儿动手,便替郎霖铃更衣。褪下衣裳的时候,看到女人颈上青痕红痕淡淡,却哪有此时翘楚身上的这般迹色深明显,那锁骨下一大片又想起睿王让她替翘楚去寻鞋子,心里更加嫉恨。

    四大和美人对望一眼,也都红了脸。

    这时,只看到翘楚微微蹙眉,伸手握住睿王在她颈上包扎的手想推开,口中迷迷糊糊说着什么。

    睿王盯了眼女人推拒着自己的手,大手重重一握,昏睡中的翘楚疼叫一声,倒也学了乖,止住动作。

    碧水心里冷笑,翘楚,他不会爱上你的。

    睿王突然微微俯下身子,听清翘楚的呓语,眉目一沉,四大和美人一惊,这主子吩咐了她们不可乱说话,可别自己昏迷中乱说了睿王不爱听的就成了。

    睿王诊毕离去,和碧水走到门口,出门之际,他往翘楚的方向瞥了一眼,二人正惊,却见睿王唇角一抹似笑非笑,并没说什么,随即出了去。

    四大一拍脑袋,“被他这一吓,我倒忘了问他主子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他既没说什么,情况约摸不算太坏。”美人微叹了口气,俯身到翘楚嘴边。

    四大点点头,又道:“主子说什么来着?”

    美人替翘楚一掖被子,嘴角一绷,道:“她说,接受打击要趁早,翻来覆去都是这句。”

    四大一愣,“这什么意思?”

    美人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四大又是一愣,也绷了绷嘴角,“额,这话总比骂睿王要好,我瞧睿王刚才的表情,倒似挺乐的。”

    美人替翘楚擦拭着汗水,两人又说了会话,敲门之声突然传来。

    “这煎药的太能干了吧?这药快成这样,能喝吗?”四大一脸惊奇,走去开门。

    门外却是翘眉姐妹。

    “你来这里做什么?”四大立即警戒道。

    翘眉柳眉一竖,冷笑斥道:“我随皇上、太子到睿王府一趟,莫不成连进去看看自己的妹妹都不行吗?四大,你还不配和我说话!”

    “四大,请太子妃进来。”

    四大一怔,侧身往里面看去,只见翘楚倚在美人身上,虽眼睛微阖,神色萎顿,却已醒了过来。

    二人进了屋,四大关上门。

    翘眉悠悠看向翘楚,笑道:”莫不是真病了?我还以为有人看不得睿王携元妃归宁,故意触的霉头。”

    翘楚身子正难受,若非翘眉与四大在门外一阵吵闹,她还在昏睡之中,低声道:“二姐,拿来吧。”

    翘容正奇怪,倒是翘眉微微一笑,“三妹妹是聪明人。”

    她说着走到翘楚面前,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开了塞,往手上一倒,一颗朱红色的药丸立时躺到掌心上。

    她肌肤雪白,这红药白肤相衬,看去异常美丽。

    四大和美人一凛,摸不准这位公主到底又想出什么歹毒之事来。

    翘楚却手一伸,将她手中的药拈起,放到嘴里,咽了。



109. 公主的骑士(3)

    四大和美人一惊,翘楚摆摆手,低声道:“翘楚猜猜二姐的来意吧。北地那边,大姐正查二姐带走我娘一事,二姐消息灵通,怎会不知?”

    “二姐也猜到,大姐必定已向我报讯,是以并不急着过来找我,毕竟睿王新婚,多双眼睛盯着睿王府的动静,若教人发现你的动作,将这事揭开了反不妙,今儿个随太子到访倒正好。”

    “我娘既在你手上,二姐也明白,除非秘密已泄,否则,蟁楼的秘密,我现下必不敢再告诉太子。”

    翘眉没有说话,轻轻一击掌,微微笑着看向她。

    “但是,将我娘捉了,就真的一劳永逸了吗?若父亲知道了这事,还是会让你将我娘放出来的,他倒不至于太绝情,虽不管我娘部落的生死,但在知道我娘偷偷回去她的部落以后,还是派了些北地的士兵过去探看。”

    “刚才我吃的这颗又是什么生死之药吧,你要多一层保障。若我不肯服药,你宁拼着得失父亲,也要害我娘亲。”

    翘眉颔首,“妹妹能把事情都想通,自是最好。”

    一旁,四大和美人大怒,翘楚朝二人摇了摇头,方道:“姐姐只管宽心,这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那时还没成婚便罢,思虑着让太子知道蟁楼的事,也许我和他之间还有转圜之机。如今我已是睿王的侧妃,太子即使知道了那个秘密,也不会再要我这破壁之身,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翘眉一声冷笑,“柳子湖畔,你真的没有对太子说过什么?”

    翘楚一笑摇头,“姐姐生来幸运,那晚若不是来了刺客,我确实已经跟他说了。”

    翘眉眸光微拢,盯着她看了片刻,末了,侧身朝翘容道:“走罢。”

    “二姐,我什么时候能拿到解药?”

    “到我可以完全相信你不会将这秘密说出去的时候。”翘眉返身笑道:“这药,每届一定时间便会发作一次,那痛苦会让妹妹记住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

    翘容看翘眉眼角眉梢笑意明艳,心下不以为然,却听到翘楚的声音从背后轻轻传来。

    “二姐,我会吃下这颗毒药,是为示我的诚意。但你若想借此害死我,则只怕行不通。请你记住,若我有甚长短,蟁楼的事也将不再是秘密,即使太子并非非要我不可,但若教太子知道了这事,太子会怎么想你?另外,睿王对我甚好,你说,若他知道你害了我,又会怎么样?”

    “姐姐,你我是相互制约,并非你全做了主。我娘那里,请你不可欺了她去,可以吗?”

    翘眉一咬牙,却又慢慢笑开,“当是如此。”

    “那便恕翘楚不远送了。”

    一声厉响,门倏地被翘眉摔上。

    翘楚从美人身上滑跌下来,她强撑了半天,此时已是脸色大白。

    四大和美人一惊,赶紧扶她躺下。

    “主子,你不该吃那颗药。”四大哽咽道。

    翘楚苦笑,她满身是毒是药,也不差翘眉这一颗了。

    那药,不吃不行。就像刚才说的,她与翘眉二人必须互成制约关系才行。若她不肯受翘眉制肘,翘眉并非心慈手软之人,汨罗只能是死。

    现在汨罗的生死反有了保障,她也稍宽了心。正想再睡一下,突然心口大痛。

    她明白是药效发作了,那锥心之痛,就像有千百只虫子同时噬咬着心肌,她疼叫一声,抚住心口,额头顿时汗如珠下。

    四大二人大惊,美人咬牙道:“我去找睿王,只说主子心疾发作,问他讨点莲丹。”

    四大连连点头,又惊又喜,“对对,那莲丹不是对痛、毒,心三症最为见效吗,只可惜主子以前没有收下睿王那瓶药,否则,服下莲丹,至少能让主子抑过这阵痛苦。”

    翘楚本想阻止,却痛得说不出话来,美人已出了门。

    稍顷,美人回来,同来的还有睿王和郎霖铃。

    郎霖铃面含忧色,道:“听说妹妹的病突然重了,霖铃便过来瞧瞧妹妹。”

    翘楚勉力一笑,回道:“姐姐有心。”

    睿王盯了她一眼,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扔到床上,眼眸微讽,“这药你当初不是不屑一顾吗?如今服与不服,也随你喜欢罢。”

    他也不留栈,搁了话,携了郎霖铃便去。

    翘楚苦笑,四大已将药送到她嘴边。

***

    却说厅上,皇帝看睿王二人回来,问了翘楚的情况,睿王只说并不碍事,说话间,见太子和方镜都似在倾听,遂朝二人微一颔首,以示谢意。

    皇帝问罢,又和太子,睿王说起数天后围场打猎之事来。

    郎霖铃平素甚少出门,翘眉姊妹来自大漠,都对这一年一度的皇家盛事甚为好奇。

    翘容尤为雀跃,她与翘眉自小得都玛教导,骑射功夫了得,翘眉虽聪颖,武却不如她;朝歌不比大漠,只怕并无多少千金小姐懂骑射,届时自己便可露一把脸面。

    正想着,却听得睿王笑道:“铃儿,这晚膳时辰也快到了,你去烧个菜,让父皇尝尝你这儿媳的手艺吧。”

    皇帝一听,大是惊喜,道:“怎么,莫不成除了舞文弄墨,这铃丫头还能烧得一手好菜?”

    “是,爷。”郎霖铃欣然离座,朝皇上一福,笑道:“这味道若还凑合,皇上便赏脸多吃点,若味道不行,还请皇上海涵丫头则个。”



110. 公主的骑士(4)

    翘眉笑道:“若皇上不弃,翘眉也跟郎姐姐一道过去,献个丑。”

    皇帝大笑,对太子道:“看来太子妃也是心灵手巧之人。”

    太子微微笑道:“是父皇脸面大,儿臣还没尝过这眉儿的手艺呢。”

    翘眉一笑,携翘容和郎霖铃一起退下了。

    方镜道:“太子妃,睿王妃都是心巧手妙之人,此是皇上之福,殿下和八爷之福。”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方镜一眼,“阿镜莫羡,你可不也到成家之年了。”

    “秦家有女初长成。”一旁,莫存丰低声笑道。

    让皇帝一笑,低斥道:“你这老奴才懂什么?”

    曹昭南笑了笑,接口道:“秦家小姐是好,但方主簿这事,还须得听听皇上和殿下之见。”

    听得曹昭南有意无意的驳斥,莫存丰心下微微一沉,除去睿王大婚,皇帝罢朝一天,今天是睿王新婚第三天,贤王告了病假,已没上朝两天,他私下问皇后,皇后却冷冷的什么也没说。

    这太子党一派倒越发得色起来,却又听得皇帝道:“惊灏,这阿镜自小便跟在你身边,你倒说说看。”

    太子轻声道:“父皇,儿臣还想将阿镜留几年再说。”

    睿王眸光微动,笑道:“若父皇和二哥另有中意之选指给方主簿,自当别论,否则,臣弟倒以为莫公公说的不错,方主薄与那秦二小姐正是朗才女貌,匹配相称。”

    “再者,方主薄成婚以后,还是能给二哥作这左右手。”

    莫存丰心道,这八爷与郎家结了亲,也是贤王的左右手了,又看他相帮自己,心里一喜,微微向他点头示意。

    方镜却笑道:“莫不是八爷小登科之喜,想方镜也同喜之,谢八爷美意,只是,殿下知遇之恩,方镜也当谨遵殿下安排为宜。”

    太子唇角一扬,眼梢若有还无的掠过睿王。提议虽为方镜轻驳回,睿王也不以为意,笑回,“倒还是二哥恩威大。”

    皇帝却笑斥道:“老八,你莫夸你二哥,他自己娶得美眷便好,倒耽搁起阿镜这恩缘来。”

    莫存丰越发疑窦,皇帝意思明显,分明要给方镜指婚,但又似乎非坊间所传的秦二小姐,而是另有其人,他却又不指出是谁,反似有意让太子作主,太子却故意回避。这却是为什么?

    太子笑着听皇帝训责,并没多说什么,皇帝一声冷哼,方镜笑道:“皇上莫恼,稍顷用膳之时方镜陪老爷子多喝几杯赔罪。”

    皇帝这才霁了些脸色,曹昭南是机醒之人,立即插言,只又将话匣转回到围场狩猎之上。

    却说那狩猎不比往年,往年都在朝歌近郊的皇家围场打猎。皇帝爱狩猎,这数年间派人在与朝歌相去甚远的一处多兽禽出没的州府里建了个新猎场。猎场已在今年秋末竣工,此次出行,去的势必是新猎场。

    皇帝出行非同小可。况且,这一去,后妃,众王,王妃,高官重臣都随往,又是长途跋涉,这行走路线,随行军队都需计划周详。

    往些年都是皇帝颁下圣旨由太子,贤王,夏王和宁王轮着谋划布置,本来,今年该由贤王来执行,贤王却突然告病未上朝,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贤王为何突然告假?他真的病了吗?偏生如此凑巧在这狩猎之期前后?

    贤王能及时再返朝堂,还是皇帝会另选哪个皇子代替。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今年到底会作何安排。这人选的委任关系到皇帝的心意。谁是皇帝面前红人,一目了然。

    皇帝听到曹昭南说起这人手安排,淡淡笑道:“你这奴才,倒嫌朝堂上的事少,今儿个朕与儿子媳妇吃个晚膳,也说起这些烦人琐事来。”

    太子抿了口茶,也笑骂道:“这曹总管可不是,心里倒是揣着忠心二字,却也专扫了兴头去。只是,这调兵遣军沿途保护之事,父皇也莫须恼烦了去,大哥身子既不爽,儿臣代父皇分忧便是。”

    曹昭南低笑,“奴才该打。”

    皇帝点头以示嘉许,眸光一动,又笑道:“莫说你,朕的儿子都须分忧。”

    睿王刚对这该由谁来主持狩猎监军护送一事并没出一言,也并没如太子般不动声色请缨,这时,微微一笑,道:“这晚膳也该上了,父皇,二哥,咱们也多年没有像现下一样一起用膳了,太子妃和铃儿既去烧菜,那惊鸿便也下去为父亲和哥哥传个菜侍个菜吧。”

    “好!”皇帝一叹,神色也有几分感概,没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睿王招过侍立在旁的方明,又交待了几句,让他好好服侍皇帝和太子,才带着景平快步走了出去。

    太子是明敏之人,略一提那主持调军一事,便绝口不提,只和方镜说些顽笑与皇帝听。皇帝听着喜乐,慢慢笑开了,突然想起什么,微一沉吟,招过方明道:“你且去看看翘妃,若身子见爽了些,便让她出来一起用个膳吧,毕竟她娘亲与常妃当年相交甚笃……”

    方明应了,退了下去。

    方镜心里一动,笑道:“皇上,既是家宴,不若方镜也效法八爷,当个侍菜小僮与您一乐吧,倒看谁端上来的菜肴合皇上的口味。”

    皇帝一怔,随即笑说,好。太子似来了兴致,道:“父皇,这侍菜小僮也算儿臣一个。”




111. 公主的骑士(5)

    睿王府花园。

    并没有让睿王府的下人带路,问了到厨房去的路径,太子和方镜两人便往那方向走去。

    太子淡淡道:“为何借故出来?”

    方镜反问,“你不是也已经注意到了吗?”

    “嗯,”太子略一点头,“父皇对翘楚的态度很奇怪。”

    “皇上知殿下不喜常妃,他疼爱殿下,平日里也避讳说到常妃什么,刚才却提起常妃。那只能说明,刚才的话,皇上是出自真心,一时倒忘了去掩饰什么。”

    “翘楚幼年曾到过朝歌,极得常妃喜欢,皇上近日似乎对常妃的态度生了丝变化,竟似想起她来,对翘楚也关心起来。刚才在睿王府门口,皇上得知翘楚病了,对睿王说的是,去看看那个丫头。”

    “若说公主倒寻常,丫头这个称呼却有丝微妙了,换在往日,你说皇上会不会如此?”

    “镜,你的意思是?”

    方镜一字一字道:“这颗身系皇上和睿王的棋,你该继续用。”

    太子眸光微折,“她选择了八弟。当然,孤绝不会放过她,但并非现在,将来孤登帝位,有她所受。”

    “不,这‘不放过’当趁现下。虽然我们无法用她来打探睿王的消息,但若用她离间皇上和睿王之间的感情呢?睿王不是以她做为取信皇上的棋子,好等皇上以为他并无争权之心吗?若你逼得睿王厌恶她,厌恶到甚至弃用她这颗棋呢?届时,皇上看出睿王的‘深情’也不过如此,他会不会对睿王产生怀疑?这样,既报了她当日轻慢之罪,又折损了睿王,有何不好?”

    太子盯着方镜看了片刻,淡淡笑了,“好一个方镜!你想孤趁着这侍菜之机,到翘楚房里去,是不是?”

    方镜轻笑,“她既然不肯做你的棋子,要约她出来不易,此时是良机。方明现下不是正到她的房间去禀皇上的话吗?她若到厅上去,须梳妆打扮,若不去,便待在房里。方明要回禀皇上,必不在她房里多留。方明离开后,殿下便进去,进去以后,将她的两个丫头制服,我设法将方明引回去,让他看到你在她房内,你和那翘主子动作亲密……”

    “你说,方明会不会告诉睿王?本来,你随皇上到此,怎敢毫不忌讳便到他的侧妃的房里去,除非你对她惦念得紧,对她的病关切之极。睿王虽以她走了一着棋,但对她也有着竹马之情,如此一来,他还能容忍下这名不贞的女子吗?”

    “如此甚好!”

***

    翘楚卧室。

    “主子,你的身子真要到大厅去?”四大担忧道。

    美人倒不作声,拿起梳子,替翘楚梳起妆来。

    翘楚道:“我刚才诳翘眉说,若教太子知道蟁楼的事,会不喜于她,又说睿王对我甚好,那些都是假的,只能暂作唬她之用。但皇上对我的关切之情,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可不领这个情。”

    “他一番心思让方总管来报,我若不过去反不好,对睿王来说是,对我来说也是。”

    四大和美人点了点头。

    翘楚闭目养神起来,莲丹暂抑了翘眉那毒带来的痛苦,身子虽仍难受,却总算比刚才好了许多。

    海蓝。

    突然,一道声音焦急的声音灌入她耳廓。

    她一惊,猛地睁开眼来。

    谁在叫她?

    她虽无意中和四大、美人提起过现代世界的一些东西,却从没有告诉过她们她的来历,只说那是从书上看来的云苍大陆其他遥远的国家的物事,海蓝这个名字她更从来没有跟她们提起过。

    那么,现在是谁在叫她?

    她正惊疑,那声音再一次焦急响起,“海蓝,我不在这里,我在西海,你别管西海是什么地方,现在,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好。”

    翘楚浑身一震,这声音,她记起来了,是琳琅!

    她刚想出声,却又怕吓着四大和美人,琳琅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幸好,我放心不下你,折回去古玩店取了那几面镜子,我从镜子里看到将来的事有几件事很古怪……先不说那些,你现在立刻离开房间,到厨房去,睿王在那边,到他身边去,因为他还不爱你,你和他之间不能再经受任何的猜疑了,也先别到厅里去,否则,在那条路上,你还是会遇到……”

    “无霜,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你不是龙无霜,你到底是……”琳琅似乎受到什么惊吓,声音惊颤,蓦然而止。

    翘楚一惊,身上又出了一身冷汗,她一把抓下美人的手,将发鬓匆匆一盘,急道:“马上跟我走!”

    四大和美人满腹疑惑,翘楚抚住心口,却走得极快,边走边道:“谁知道厨房在哪里?”

    “我知道,”四大惑道,“主子,你若是肚子饿了——”

    翘楚打断她,“带路,什么都别说。”

    突然,美人低声道:“主子,我听到背后有声响,好像有人朝你的卧室走去——”

    翘楚一个激灵,突然有些明白琳琅的意思,压低声音道:“别管!”

***

    翘容暗暗咬牙,狠狠瞪了前方那个莽撞的丫鬟一眼,又心有不忿地看着旁边的睿王和翘眉。

    这个睿王欺人太甚!

    郎霖铃还在厨房里打点厨子张罗,翘眉和她各做了个菜,先领了一众丫鬟端些食篮出来。

    拐角处,两个小丫鬟追逐着跑过来,前面的丫鬟跑得又快又急,竟将她和翘眉撞倒在地。

    睿王正领着景平走来,见状,快步走了过来。他明明从她面前走过,却像没看到她一般,伸手将她旁边的翘眉搀扶起来,又温声问翘眉可有摔着哪里。



112. 公主的骑士(6)

    翘眉脸上一热,睿王扶起她时,她只感到扶在腰肢上的男人的手掌温实而有力,掌心的热力从外袍透将过来。

    他却甚是有礼,很快放开她,询问她可有哪里不适。

    她谢了他,一笑摇头。

    他眸光微沉,却要斥责那两个丫鬟,她出口替她们求了情。

    她身旁的翘容不忿,冷笑跺脚。

    他却不以为意,并没理会,只道:“太子妃慢走,惊鸿先到厨房一趟,稍后席间自当罚酒赔罪。”

    她笑说“八爷忙去吧,赔罪却是万万不可”。

    这时,将她撞倒那个小丫鬟惶恐道:“娘娘,这可是您的东西?”

    她一怔,只见那丫鬟从地上捡起一个瓷瓶,怯怯递给她。

    翘容眼尖,一看竟是那装着毒药的瓶子,脸色一白,她却知道必是刚才一撞之下,从怀里跌出来的,睿王是用药高手,若教他发现什么倒不妙,只声色不动,伸手接过。

    睿王的注意力却似乎根本不在那瓷瓶上,盯着她看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若有哪里碰撞到,可让府中的碧水看一看。她忙说不用,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她正要离去,眼角瞥到侧方回廊处走来的身影,心里一动,一声低呼,身子微斜,向一旁跌去。

    睿王本已从她身边走过,听得声响,动作极快,一个侧身已将她搀进怀里,眉宇轻皱,道:“刚才想必扭到哪里了,太子妃还是随惊鸿过去,惊鸿传碧水替你一看。”

    她只说无碍,虽有意为之,男人身上香麝般的气息却让她有丝迷乱,她忙收摄心神,从他怀中站起,唇角微微绽开一丝笑意,看向回廊里的女子。

    回廊里的女子正是翘楚。

    她不动声色的挑衅,却见翘楚似笑非笑,目光突然斜斜一掠。

    她随翘楚的目光看去,顿时一惊,花园深处,太子正远远走来,倒不知他看见了刚才一幕没有。

    她只装做没看见太子,但这微微的失神,却似乎被睿王觉察到了,眸光随她看过去,却又似乎并没有发现太子,目光只落到翘楚身上。

    翘楚看二人形态亲密,倒也神色不变,微微一笑,走了过来。

    这时,一道声音从背后轻轻传来,“太子妃没伤着哪里罢?”

    她一惊,却见郎霖铃正领着一众婢女挽着篮食从厨房走出来,淡淡看她和睿王。

    郎霖铃这女子并不好惹!她心里微微一沉,脸上却笑道:“郎妹妹有心,便是摔了一跤,亏得八爷援手。”

    睿王点了点头,看向郎霖铃,“膳食备好了?”

    “娘娘没伤着便好。”郎霖铃回着,复看向睿王,笑道:“都好了。”

    这时,翘楚领着四大和美人走到,和众人见了礼。郎霖铃问翘楚病况,翘楚只说身子已见好许多,郎霖铃点点头,随即“哟”的一声,朝前方盈盈一拜,“殿下也来了。”

    太子走近,笑道:“孤也效法八弟,当一回侍菜僮儿。”

    他眼梢一掠,又说远远见到她似乎摔着了,她忙说无碍,他点点头,又淡淡看向翘楚,道:“翘妃身子可还好?”

    翘楚知道这个男人恨她不浅,他刚才没在房里找着她,却发现她在回廊走着,便跟上了她。

    他在背后唤她,她只当作没听见,走得百米冲刺似的,直到来到这里。看到翘眉和睿王——

    这时,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却是方明和方镜。

    她也不往睿王身边站,让郎霖铃和睿王站在一起,不动声色走到郎霖铃另一侧,笑道:“谢殿下关心,有我家爷在,又有郎姐姐多番看顾,这见好许多了。”

    在翘楚说到“有我家爷在”时,景平看到睿王唇角微微一勾,太子眉眼见冷,睿王从婢女手上拿过一个食篮,只淡淡笑道:“二哥,请。”

    太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也从婢女手里拿过食篮,翘眉随去。

    一旁,翘楚瞧得仔细,看到郎霖铃轻轻瞥了翘眉一眼,她打量着那二人,隐约中,却似乎有人看了她一下。

    此后,众人陪皇帝用膳,皇帝席间问起翘楚的病,颇有几分关切之意,翘楚打叠起精神仔细答了,又谢了皇恩,一顿饭下来,皇帝和太子,睿王闲话家常,甚是愉悦。

    *****

    到了晚上,送走皇帝和太子,翘楚身子难受,早早歇下。

    正睡得朦朦胧胧,突觉床沿一重,有人坐了下来,她一下惊醒过来。

    对方知道她醒了,也不忌惮,手上动作不歇,脱下外袍。

    翘楚倒一下镇静下来,诺大的睿王府,除了那个人,还有谁敢这样放肆?

    她略一迟疑,将男人扔在床上的袍子拿过,顺了顺袍上的轻褶,穿鞋下床,将衣服放到侧边的一张小榻上。

    男人没有动,等她上了床,在里侧躺好,才在外侧睡下来。

    盖着同一床被子,对方的气息淡淡传来,翘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爷,你怎么到这边安置来了?”

    睿王没有出声,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拉。

    翘楚不敢和他抢被子,陪笑道,爷可是走错房间了。

    “你若是翘楚便没有错。”

    半晌,他的声音冷漠的在她背后响起。

    这教翘楚怔了好半晌,却也明白他过来必定有他的原因,他似乎不想多谈什么,她便也不再多问。今天折返取鞋的时候,让她听到他和景平的对话,当时心里悲苦,终究还是动了丝情绪,后来一场痛病一身冷汗过后,她终于彻底想通。



113. 公主的骑士(7)

    地牢里,他们只有彼此,地牢外,他既有他的爱,她又何苦纠缠。除去爱人,她也许该找一个适当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到了却所有以后,桥路各归……

    她尝试克服来自身旁他的气息带给她的微颤和紊乱,合上眼睛去想别的人和事,却一下子想起琳琅,她心头一跳,担忧起那个一面之缘的朋友来。

    她想着打了个寒颤,睿王的声音冷冷传来,“若冷,便睡进来一点。”

    她一怔。

    睿王没有将纱帐放下,窗隙有些月光漏进来,可以看到两人中间的被子凹进去一大块,她一怔之下又有些失笑,确实甚冷,身子微微探进去一点。

    睿王却突然翻身过来,她一惊,低低叫了一声。

    他轻哼一声,“你怕本王?吃毒药的时候,你的胆子可大得狠。”

    她一愣,道:“那是你给我吃的,我能不吃吗。”

    睿王冷冷一笑。

    “谁跟你说断魂寒兰!”

    她一惊,迟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本王说什么,你应该清楚的很。你婢女中的毒便罢,翘眉公主这次用的毒不简单,虽不至于一时三刻要了你的命,但那毒毒性极烈,对你的心疾影响不小。”

    “你初到王府那天,我一眼便看出你的心疾。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心疾不轻,症状都在脸上了,这心疾似乎是由剧毒引起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中的毒,但从你的身体状况看来,那毒已经潜藏极久,已经再没有治愈的可能,你的命不会多于四年。”

    她轻轻“嗯”了一声,苦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服下翘眉的毒?”

    “你的婢女来找我拿莲丹,我和郎妃过来看你,你额上阴青之气很明显。距离我替你诊症不过须臾时间,期间来找过你的只有翘眉,这毒,你说是如何得上的,嗯?”

    她一笑,低道:“爷是大国手。”

    听得称赞,睿王却并无毫喜,只反问道:“为何要服下她的药?”

    “她抓了我娘亲。”

    “原因。”

    “她认为我会勾引你哥哥。”

    “凭你的容貌?”

    男人毫不客气的讽刺,她苦笑出声,道:“你不也曾如此认为过?”

    睿王冷笑,“你和我二哥确实做过苟且之事。”

    她没有辩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半晌,听得睿王轻轻笑道:“捉人之后再下毒,你姐姐是想多买一个保障吧。”

    “嗯。”

    她答话以后,良久不见他回话,她估摸他是睡着了,看了他一眼。

    昏暗里,他仍以铁面覆脸,习惯了吧,她心里有些涩然,看他双臂随意搁在被外,她轻轻坐起来一些,想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手上一疼,她的腕骨被一只大手扭扣住,她倒抽了口凉气,苦笑道:“你要将我的手再折断一回吗?”

    他并不松手,声音有些低哑,“这主意不错,昨晚将你的右手折了,今儿个看你用膳时左手使的又笨又拙,爷心里高兴。”

    翘楚一愣,一时不知是哭是笑好。

    手上却突地一松,男人的声音淡淡而来,“围场狩猎回来,我会将解药做给你。”

    她浑身一震,怔怔道:“你说什么?”

    “睡。”

    她说不出心里的震撼和感觉,好半晌,才低声道:“谢谢。”

    睿王没有吱声。

    她复又躺下,却了无睡意。

    虽然他们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但她知道旁边这个男人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感觉不会骗人,就像她爱他,他爱沈清苓一般。

    她一直记得她走出竹舍的时候,他凝着沈清苓背影时眸里的炙热。

    “本王说,睡。”

    背后,他的声音冷峻而不耐。

    她不觉又是苦笑,她虽没入睡,却并没发出声响,这个男人太警醒了。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有句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嗯,”他微微讽道:“我确实讨厌你,但不到必要时,我不会杀你,也并不想你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因为常妃娘娘?”

    “翘楚,你小的时候,曾说过当我的妹妹。”他冷冷道着,很快又缄默了声息。那余下的话语就像突然被锋利的刀刃切断。

    她缓缓闭上眼睛。

    原来睿王府初见,他们之间确实曾经有过一些真心,可惜,后来短短的日子里,却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们做不成兄妹,也不可能是爱人。

    她咬了咬唇,一笑,道:“爷果是大国手,一看便知道我中了什么毒,还能配出解药。”

    找些话,分散心上的酸涩,却惹来他一阵轻笑。

    “翘楚,你以为本王是神仙?为了拿到翘眉给你下的毒药察看成份,调配解药,你可知我费了多少功夫?我让郎妃去烧菜,赌你姐姐必不会让郎妃专美于父皇前,一定会跟过去,更用了两名窃术厉害的暗卫乔成丫鬟。我二哥是个厉害角色,只有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才有可能动这个手。”

    她一震之下,想起园中所见,顿时恍悟,“那小丫鬟将瓷瓶交还给翘眉的时侯,已经将毒药从里面窃出来!”



114. 公主的骑士(8)

    “这解药晚一天制出,你这短命鬼便少活一天。”

    “为何还要将那药还给她?”

    她心里仍在震撼,随口说着,话出口,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不将药瓶还给翘眉,翘眉一旦发现毒药不见了,虽未必就知道是睿王做的,但以翘眉的谨慎,不另外再送一款新口味的毒药给她尝就怪了。

    她忙道:“刚才的问题就忽略了罢。”

    睿王轻轻嗤笑一声,翻了个身,大刺刺的根本便不打算回答刚才的问题。

    她哭笑不得,也慢慢翻过身去,心里的感觉很奇怪,竟然有种安宁的平静。哪怕她知道,他们之间再不可能。舍得,果真舍了才能得到?放下,要放下了才能再拿起?

    平静归平静,却仍睡不着。

    “翘楚,你到底睡不睡?”

    背后的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不耐了几分。

    她叹了口气,也有些委屈,“除了呼吸,妾身也没做别的了,一动都没敢动,能不能入睡,不是妾身能控制的,若不,爷便当妾身睡了吧。”

    “那你别呼吸好了!”睿王低斥了句,一顿,又冷冷道:“人前用敬语,你我相处时,你往日如何唤的我便如何唤,那个妾身也免了罢,省得你叫着拗口,爷听着难受。”

    她一怔,应了一声,又微微愣了下,她以前有时似乎是连名带姓的叫他,也叫过他惊鸿。只是,叫惊鸿过于亲切,有些危险。

    她想了想,翻身过来,试探了一句,道:“上官惊鸿。”

    没反应。

    她只好道:“上官惊鸿爷,官爷。”

    “说,”睿王猛地翻身过来,恶狠狠道:“说完便睡。”

    她的鼻子差点碰上他的,她一惊,忙往后退去,“我是想说,若你我暂都无法入睡,不若一聊?”

    “最后一个问题,说!”

    她一笑,总胜于无。

    “你刚说‘不到必要时不杀我’,那个‘必要时’的底线是什么,我问清了,好让自己有个忌讳。”

    “哦,”他低低笑着,讽道:“别说的如此委屈求全,你不像这样的人。”

    “人有时别无选择。”她想了想才回答,语气慎重。

    睿王又是低低一笑,不置可否。

    “昨晚若清苓小姐一定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她直接问出来。她知道,清苓对他来说很重要,她想知道他的想法,她想知道“小翘楚”和他的情谊,她和他在地牢的一晚,能不能抵得上清苓的一句话。否则,若清苓再想要她的命,便麻烦了。

    “若我说,我会杀了你,你会背叛我吗?”他反问。

    “不会。”她很快回答,有些不假思索。

    睿王似乎一怔,她等了很久,以为他不会回答她,却听得他淡淡道:“假设的答案永远没有意义。”

    高明的回答!她似乎永远无法猜透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其实,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她想问,他今晚为什么会过来?

    一时两人无话,四下寂静。

    她正想凝神睡去,目光一抬,看到他的手轻轻搁在铁面上,心里微微一动,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以后,你若在这边过夜,便摘了铁面吧,昨晚,想来你是无意照过镜子看到自己的容貌,才会加重病症,晚上便不怕了,面具戴着难受。”

    他本微阖着眼睛,这时猛地睁开眼来,冷冷打断她,“与你无关。”

    翘楚“嗯”了声,闭上眼睛。眼前昏黑,四下寂静幽幽的再次扑来。

    也许是身旁男人的呼息声沉稳,也许是其他原因,她竟一扫之前他的呼息带给她紊乱的感觉,慢慢有了睡意,却又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在房中传来,“爷。”

    她一惊,又惊醒过来。

    被子下,搁放在心口上的手一暖,却是被他用力按住了,她明白他是嫌她弄出动静来,扰了他听来人禀报。

    “铁叔,无妨,说吧。”他轻声道。

    她睁眼看去,只见房中桌旁多了抹高大黝黑的身影。

    这半夜深更的,她苦笑。若不时的跑个人进来汇报,也不是不吓人的呃,习惯就好。

    她突然明白他今晚为何会在她房里睡了。他必定事先知道老铁会过来汇报些什么东西,而这些似乎是不便让郎小姐知道的。

    “爷,清苓小姐在旧地等你。”

    她一怔,手上的温暖骤然而灭,他已经翻身坐起,手一挥,“我这便过去,你去将景平找过来。”

    老铁恭敬的应了声,她眼前一花,只看到窗几前人影一闪,老铁已经不在。

    他一言不发下床穿靴,她也爬了起来,走到小榻前,拿起他的外袍,走回他身旁。

    他站了起来,她又抚了抚衣上的轻褶,他淡淡盯着她的动作,她一怔,连忙住了手,侍候他穿衣。

    “晚膳时父皇说的话,你可记得?”他突然问。

    “爷指的是……”

    “他今儿个过来的时候,不是还带了两个内侍过来吗?”黑暗中,他的眸光炯炯而亮,道:“说给睿王府多增加两名武功高强的护卫,让我随意调遣。本来睿王府人多口杂,有些消息总会传出去,譬如睿王大婚当晚和元妃侧妃都圆了房。”

    “但对于父皇来说,这还不够。这两名内侍武功高强自不必说,曹昭南调教出来的人怎么会没两下子!但随意调遣么,倒不如说是明着监视我的行动。”

    她想了想,笑道:“恭喜爷。”



115. 公主的骑士(9)

    “哦,何喜之有?”睿王瞥了她一眼。

    “翘楚只是猜测,若说的不对,或不中爷意,爷便听之笑之罢。”

    男人一哼,“哪来这许多废话。”

    “皇上是越发看重爷了,甚至有委以重任的想法,才派了这两个人过来。若要真正监视,便不会用这明线,爷暗地里要谋划些什么,又岂是这两名奴才能查出来的。放他们在这里的与其说是监视倒不如说是提醒,皇上信任爷,提醒爷莫要辜负了他的信任。”

    “惊鸿,你在做,朕在看呢。”她说到这里,忙打住,“翘楚失言了。”

    睿王眼睑微垂,淡淡道:“继续说。”

    “此为其一,其二,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睿王府有些消息会传进宫里去,但终究不多,将两名内侍放在这里,皇上也能得到一些明面上他想知道的消息。”

    “譬如?”

    “譬如,睿王侧妃病了,是以,大婚第三天,睿王是在侧妃房里过的夜。”

    睿王听罢,没说什么,在桌边坐下来。

    她笑了笑,“是翘楚多言了,这利害关系爷比谁都清楚。”

    睿王仍没吱声,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

    她按捺了一下,终究还是过去,伸手按住青花瓷壶,“凉的不好。”

    他也不与她争拗,微微眯眸,看她从茶托里拿出小茶炉子和火折子。

    声音噼噼啪啪,火光轻轻融融。

    他既要出去,今晚外屋里侍着的想是暗卫乔成的护卫和丫鬟,口风不泄,出入方便。

    “若非今晚情况特殊,便唤人换些新鲜茶叶,此时便不多此一举了吧。”她说着,将烧开的水沏了茶,递给他。

    炉火映青烟。

    他瞟了眼杯中烟云,伸手接过。

    喉间突然微微一痒,她慌忙侧身,一个喷嚏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衣,正想到小榻拿件袍子披上。腰上一紧,她一愣,已被他揽到膝上。

    她一时怔愣,不知该怎么做。他健硕的臂膀紧紧锢着她,声音从她的发肩处淡淡传来,“不是冷吗,莫动。”

    她苦笑,这样的温情在他看来算什么,对女人偶尔的小宠?但对她来说,受,不是,不受似乎又不成。

    她有些僵硬的坐在他怀里。

    他衣袍上清糜的熏香让她微微晕眩,只听得他道:“翘楚,你幼时长相极美。”

    她一惊,佯作不在意笑道:“都说女大十八变,长大变丑也不奇怪,四五岁时的事谁作得了准?”

    她直觉不想让他知道绝颜丹的事,若有一天,她得服解药恢复容貌,需要离开时会好办许多。

    “嗯,确实变丑许多,人却聪明了许多,像换了个人似的。这倒不错,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她越发心惊,虽知怪力乱神的事他也不会轻信,但若让他发现什么端倪,知道了她并非原来的翘楚也不是好玩的,虽然救他的是她,但若他念的是“小翘楚”……

    “爷夸你聪明,怎么不说话?”

    她怎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苦笑道:“翘楚不敢。”

    他突然将茶杯递给她,“赏你,爷试过没有毒。”

    这个男人的思维她还真是跟不上,她有丝哭笑不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她只好视死如归地啜了口茶水。

    “不敢?”他突然微微提高声音,笑道:“本王便觉得你胆子不小,既敢吃下翘眉公主的毒药,那小小绝颜丹也不在话下了。”

    她顿时教茶水呛着,咳嗽起来,睿王一阵低笑,益发欢愉起来。

    这男人分明有意整她!这人真真假假,看似品性温良,实则便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她笑不成怒不得,吸了口气,径自倒了杯茶喝。

    “你知道绝颜丹?”真人面前,她也索性干脆。

    睿王夺过她的茶杯,也不以意,就着杯里的残水喝了,方道:“怎么不用敬语了?”

    她无奈,咬了咬牙道:“爷如何知道的绝颜丹?”

    睿王伸手掬起她的一把发丝,把玩着。

    “才智尚可靠后天塑成,这容貌却是天生的,我虽已记不清你少时的容貌,但印象里娇艳美丽,和现在相差远了去。”

    “绝颜丹是远古苗黎一族至宝,改变美貌不啻于改变容貌,这容貌一变,身份也变了,可比易容术厉害百倍。可惜这药和解药的方子都已失传,即便是苗黎本族也只有数枚药丸和解药传世。青凤大妃是苗黎之后,是你告诉本王的。”

    她听他细细道来,知他涉猎极广,微微心惊,只道:“莫非爷要制将绝颜丹的解药制给翘楚?”

    睿王不置可否,过了一会,才微讽道:“莫说这解药难配,即使我能将解药制出来又如何?你美得过翘眉?”

    她腹诽,拽什么拽,你不去做倒好!

    只是,他说起翘眉——她突然有种感觉,他似乎对翘眉甚是熟悉……

    她正疑惑,门外传来响声,睿王飞快将她抱起放回床上,瞥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裳,大手一扯,扯下帐子,方走了出去。

    她躺在床上,听到两个人进来,似乎就是老铁和景平。

    她心里一动,将帐子撩开了丝细缝,看到景平手上拿着一个铁面。



116. 公主的骑士(10)

    只听得老铁禀道:“爷,那两个人还是出来活动了,但动作不大,只是在王府四周走走。”

    她赶忙放下帷帐,却感觉到睿王的目光落到帐上,他的声音淡淡而来,“那两名内侍不会做些什么,但以策万一,景平今晚必须在这里留一晚。”

    她应了一声,虽然她来自现代,但也不代表她习惯半夜里和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呆在一室里。

    但她明白他的心思,若夜里出了什么事需要睿王出面,这个房里必须要走出去一个“睿王”。

    “铁叔,我那件白色袍子……”

    “爷,铁叔最知你心意,知道那是清苓小姐喜欢你穿的,早便放在马车里了。”

    答话的是景平,语气恭敬却又分明有一丝笑意。

    “放肆。”睿王低斥。

    声音里却无丝毫斥责之意。

    翘楚笑了笑,心里仍是微微黯了,她没想到从这个男人口中也能听到这样的话。听去竟似隐隐带着一丝卑微。

    他原来也会在意这些,在意那个人喜不喜欢……只是,清苓为什么会避着他呢?

    她心里微微一疼。

    “上官惊鸿。”听得脚步声往门口而去,她突然叫住他。

    “有事你可以吩咐景平。”

    他的声音有丝不耐,脚步声没有停歇。

    她淡淡道:“这事只能跟你说。”

    “爷,”老铁低声道:“姑娘和都在等着。”

    翘楚并没有听清老铁说的是和谁在等着,他压低了声音来说,她听不清。

    但她很清楚,他们并没有把她当自己人。

    苦笑之间,听到睿王淡淡道:“翘楚,半盏茶时间。”

    “嗯。”她应着,低道:“爷,那是一个小故事。”

    帐外,睿王似乎一怔,冷笑道:“抱歉,本王无暇听公主的故事。”

    “只需四分之一盏茶时间。”

    “翘主子,不若奴才代爷听着,爷回来奴才禀给爷——”景平轻声进言。

    “上官……”

    “说!”

    睿王冷冷打断她,声音有抹紧绷和怒意。

    “是公主和士兵的故事。”

    翘楚睁眼望着帐顶,想了想,将那个故事简化了,道:“从前有一个士兵爱上了美貌骄傲的公主,他向公主示好,公主说,若你能在我屋外站岗,日日夜夜站上一百天,我便是你的了。”

    “士兵很高兴,虽然这并不容易,但他毕竟拿到了机会,他日复一日在公主屋外守着,站着,日晒雨淋,不眠不休,无论多累多痛苦,他都坚持着,这样一直到了第九十多天,公主每天每晚都会看他一眼。”

    她顿了一下,听到他冷硬地问,“后来呢?他站上一百天,得到了他想得到了的?”

    帐外,他微讽的声音落下,变得格外沉静,只有几道微促的呼吸声。

    “没有,在站完第九十九天的岗,他离开了那里。”

    “不是只还差一天吗?”

    出声的是景平,他突兀便道,声音里有抹愕然和震惊。

    “是啊,只还差一天了。”她笑了笑,“爷,故事讲完了,路上小心。”

    *****

    夜深,飞天寺。

    这间供奉着万佛之祖的寺庙,香火一直鼎盛。

    它毗邻的大街上有着夏、宁二王府和秦将军府。

    几个做完晚课的小沙弥,从主殿庙堂后院走出,却随即被门外两个师叔推回庙堂里,锁了后殿大门,引着几人走回前殿,低声吩咐,说今晚有贵客到,切莫出来扰了清净,从前院绕回自个寝室便可。

    于是,后院庭院,数枝冬树,一张石桌,数张石椅,静悄悄。

    桌上却已备了茶具。有五只杯子。

    很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轻轻响起。

    “哟,佛门清净地,两位施主怎可作出亲昵之举?”

    两个面纱覆盖的女子,从院子侧方的小拱门走进来。

    出声的是其中一个身着嫩黄衣衫的少女,她携着身旁的蓝衣女子往石椅走去。她与之说话的对象却是对面小拱门走进的一双青年男女。

    男子俊,女子秀,男子的手揽扣在女子的腰肢上,两人形态亲密。

    四人分坐到几张椅上,轻声聊笑着。

    过了两盏茶功夫,那个黄衣少女低声道:“八爷怎么还没过来?”

    那男子笑道:“他是新婚燕尔,倒是谁出的主意要他今晚出来。”

    他身旁的绿衣女子瞥他一眼,掩嘴笑道:“夫君,你这是什么话,你得失了清儿,若八爷怪罪起来——”

    她说着看向对座的蓝衣女子,“清儿你可别替他说话。”

    蓝衣女子一声轻笑,“当遵姐姐嘱咐。”

    男子眸光轻扬,“我倒不信老八心上便只有清儿而无我。”

    众女一听,一怔,都轻声笑开,那黄衣少女作势揭开面纱,呸了几口。

    众人似乎极为熟悉,调笑几句,绝口不谈什么秘密要事,反不再说话,各自浅酌起来。

    却丝毫不见隔阂。

    又过了盏茶功夫,黄衣少女正靠在蓝衫女子肩上,突然警觉起来,伸手一抄桌上茶杯,往前方拱门前的冬树掷去,冷冷一喝,“谁,滚出来!”

    绿衣女子秀眉一蹙,轻扯夫君,男子倒仍一派笑意吟吟,淡淡道:“寺内是我的人,寺外是上官惊鸿的人在看守,清儿是他的女人,若他的人如此不济,连他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我今天便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吃茶顽笑,和不济的人结交,没意思。”

    “有朋自远方来,那位朋友,出来罢。”



117. 公主的骑士(11)

    伴着瓷片落清脆声响,一个人从冬树后走出来,冷哼一声,“这爷们姑娘们倒好,在这里吃茶玩乐,难为我一个人大寒夜里独守空室,孤枕难眠。”

    月光虽朦,但仍可鉴人,加上寺殿内有数点灯火之光透出,一下将来人映清。

    来者却是大理寺卿宗璞。

    黄衣少女一怔,低说了句怎会是你,说着走了过去,一看之下,男人手上一片通红,还沾了几片茶叶丁子。

    宗璞瞥了眼自己的手,轻轻哼了声。

    “毋怪八爷的人会放人进来,原来是你。只是谁让你在树后躲着,活该!”黄衣少女斥着,微一迟疑,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却见宗璞已走到石桌那边去。

    六张石凳,三张坐了人,他拣了一张坐下,便在蓝衣女子右首,绿衣女子的左侧。

    这时,绿衣女子倒是扑哧一声笑了,“我说宗大人,你什么时候不是自个一个睡的?你没妻没妾,府上连丫头也不多见一个。有些官夫人好心给作媒也给婉拒了。这不,前些时候,我听一些人提起,还在琢磨着这宗大人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呢。”

    众人顿时笑开。

    宗璞也不生气,不慌不忙笑道:“宗璞自是比不得夫人家那位爷子,诸多如花美眷相伴,这每晚里就寝该到哪个房里去,也得苦恼上一回,只是,倒也听说那爷儿最宠的还是大夫人。”

    绿衣女子脾气极好,听他如此说,虽是相交极深的朋友,却生了丝薄恼。听他最后折转一句,一时哭笑不是,有些恼恨不得。

    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啜了口茶,淡淡笑道:“夫人错矣,见鬼的孤枕难眠。他前些天去‘天上人间’的时候可才是如花美眷,左拥右抱……”

    绿衣女子一声轻笑,“他去‘天上人间’了?”

    黄衣少女和蓝衣女子都是微微一怔,黄衣少女微拉高面纱,啐了一口,倒是蓝衣女子随后也轻轻笑开了,“都说宗大人铁面清廉,传言总归是传言,也有失实的时候……”

    天上人间是朝歌有名的勾栏场所。

    宗璞清俊白净的脸上有分微红,横了男子一眼,眼梢一掠蓝衣女子,才笑道:“什么叫殃及池鱼,这回便让你们长个见识。这九爷请的客,请的是我义父。”

    “我是义父的陪客。”

    “夏大人不好女色,想着不好亏了去,便把你捎上了。”男子扬眉便笑。

    宗璞一笑,轻嗤。

    绿衣女子一捏男子的手,笑道:“好了,妾身也不恼了,爷便也别损那泼皮了,他也生的一张利嘴。”

    旁边,蓝衣女子往宗璞杯里倒了茶,宗璞颔首示谢,拿过杯子,往前轻倾,遥敬男子。

    男子回以同样动作,已收住笑意,正容道:“老宗,老九与你义父商谈什么去了?”

    “这风月之地,风声易走,能商讨得了什么去?宗大人这花酒一喝,不都教你这爷儿逮个正着吗?”蓝衣女子浅浅一笑,站起,微微拈高袖子,为各人续了茶水,“倒是笼络感情去多一些罢。”

    毕竟,夏海冰夏大人虽对皇上忠心耿耿,却也是夏家义子,莊妃之弟,夏王的舅舅。

    宗璞微微点头,“清儿说的不错,正是如此,夏王和我义父确实国事不说,只聚家常。”

    男子略一敛眉,道:“冒昧一猜,夏大侍长把老宗叫过去相陪,似乎有些意思。”

    绿衣女子疑道:“爷,这话怎么说?”

    “小幺,你怎么看?”男子一笑,却看向微微沉默的黄衣少女。

    黄衣少女摇摇头,笑道:“谢谢爷儿抬举,只是,这偷东西小幺在行,猜心可不行。”

    “你甩茶杯也在行。”宗璞皮笑肉不笑道。

    黄衣少女横他一眼,这时,蓝衣女子附嘴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宗璞微叹了口气,道:“清儿,有你这样相帮的吗?”

    黄衣少女笑得灿烂,道:“宗璞,想不想再试试本小姐的甩茶杯之技?”

    宗璞笑了笑,抿了口茶,“宗某洗耳聆听二小姐高见便是。”

    黄衣少女一笑,“夏大人虽为夏家义子,但皇上对夏大人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夏大人对皇上忠心也是朝廷皆知之事;宗璞铁面,不论亲疏,是朝廷上下皆知之事。夏大人把宗璞叫过去,也是想暗示夏王,他支持夏王继位,但还是会尊重皇上最后的决定。”

    宗璞点头,却是看着蓝衣女子,黄衣少女眼睑轻垂,拿过茶壶替各人续水。

    男子和绿衣女子轻轻交换了个眼色,桌下,男子拍了拍妻子的手。

    绿衣女子一笑,总结道:“所以,爷刚才的意思是,从夏王和夏大人这次会晤可以看出,夏大人统领多万禁军侍卫,掌握京畿安全,他替夏王撑腰,但又和其他将军不同,他同时还心向皇上,是以夏王势力虽大,仍暂还不算大患。太子和其他亲王不同,自小手上便握有皇上赐给的数万卫军。”

    “还有宁王,他可有秦将军作后盾。”宗璞低笑道。

    众人一怔,失笑。

    男子续道:“但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扳倒太子千难万难。”

    “所以,原攻打西夏的十万大军兵符绝不能再落在他手里。”宗璞沉吟道:“诸多权衡之下,这人选在皇上心中已定下,不是太子便是八爷了,但要交给谁,皇上似乎还举棋未定。”



118. 公主的骑士(12)

    男子脸色微微凝重,“但估摸最迟也就在狩猎之后了,老爷子顾忌自己的身子,万一他病恙,引起诸人抢夺兵权便麻烦。”

    黄衣少女点头道:“所以,今晚清姐将大家约出来便是这个意思,看看有没有办法促使皇上将兵符尽快交给八爷。”

    宗璞似笑非笑,一瞥蓝衣女子,道:“我还以为是有人借聚议的名义约八爷出来一见,毕竟八爷正新婚,若私下约他……”

    蓝衣女子一怔,黄衣少女已笑骂道:“清姐要约八爷,还需拿咱们当借口?她让传一句话过去,八爷还不立刻来见?”

    宗璞唇角微抬,道:“也许是清儿放不下这个脸面,咱们这些人谁不知道清儿对八爷好,却不知为何就是一直不肯领受他的情意。”

    蓝衣女子轻轻瞥了他一眼,“敢情宗大人前些天到勾栏院喝的酒还没醒过来,倒在这里胡言乱语来着。”

    男子笑道:“清儿,你理他做甚!他因着你今晚把大伙都请过来了,却独独没请他,心里不乐意,便说些浑话来刺你。大家可别忘记,咱们这儿,有个人可是不请自来的。这些话他有胆便去老八面前说,瞧老八饶不饶过他。”

    宗璞也不恼怒,反笑着说,我正是心里不乐意。

    众人一时哭笑不得,蓝衣女子冷哼一声,道,听说宗大人染了风寒,清好意没让暗卫通知让你走这一趟,早知如此,便绝不怜惜你了去。

    宗璞本一直有意无意的调笑着,这时,微微一怔。很快,脸上又恢复一贯笑谑。

    黄衣少女悄悄看了他一眼。

    这时,绿衣女子笑道:“那倒是奇了,既不是清儿请的,宗大人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否则怎知道过来?”

    “清儿没请,八爷却请了,想来是有事交待。”宗璞轻笑着说,随即微惑道:“说来我们到此也甚久了,怎还不见他过来?”

    蓝衣女子闻言,微微蹙眉。众人也是一怔,睿王做事向来严谨分寸,若不能来,必会派人通知,即便有事阻搁延迟过来,也会遣人知会,但如今少说也过去了一个时辰,却丝毫不见动静

    又过了数盏时间,蓝衣女子重重一阖眼睛,站起来道:“睿王既不在,大家也不好磋商什么,毕竟很多事还需问他意见,今儿个便先散了罢。清告歉了,是清让诸位吃这夜寒之苦。”

    “清姐,不碍事,咱们还是再等等吧。”黄衣少女轻声道。

    宗璞戏谑道:“你愿意等,爷儿可未必愿意,夫人那张如花般的脸都冻成什么似的了。”

    绿衣女子佯装要啐他一口,嗔道:“夫人我便偏要等。”

    倒是男子微一沉吟,道:“惊鸿那边必定有甚急发之事搁住才来不得,那就先散罢,我这就派人过去探一探。”

    他说着看向宗璞,唇泛浅笑,“倒是让你这泼皮说中了,爷便是心疼夫人。”

    宗璞一阵低笑。

    男子又道:“老宗,你便送小幺回去,我另派人护送清儿走。”

    宗璞道:“小幺那身功夫,只兴许别人在她手下吃亏去,再说,她那模样也绝对出不了事。”

    黄衣少女冷冷一笑,“成成成,不劳你大理寺卿宗大人的驾,我自己会走!”

    宗璞却微一沉吟,走到她面前,“既是爷儿吩咐,今儿个便免为其难一次送你一趟。”

    黄衣少女俏脸一摆,正要骂人,想了想,低声道:“宗璞,你送清儿姐姐吧。”

    蓝衣女子一笑摇头,“宗大人便送小幺,爷儿和夫人也先走,清在这里再多待一阵子。爷儿不是说过吗,这寺内是他的人,寺外是睿王拨给清的暗卫,我在这里很安全,要走的时候也有暗卫送着,不碍事。”

    黄衣少女犹觉不妥,还想说什么,宗璞轻轻看了蓝衣女子一眼,伸手往她肩上一揽,“走。”

    黄衣少女又惊又羞,“宗璞,姑奶奶还没出阁呢,拿开你的爪子!”

    男子和绿衣女子朝蓝衣女子一笑点头,率先走出小拱门。

    蓝衣女子伸手抚住眉心,听宗璞的声音渐渐远去,“小幺,你即管放心,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你宗大哥从来没将你当作女子过。”

    “宗璞,你去死——”

    少女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她复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伸手拿起方才喝过的杯子,紧紧捏住。

    第一次,她约他,他失约。

    即使遇到什么紧急之事,她素来处之若素,此时,心里突然烦躁起来,竟生了丝薄怒。

***

    睿王府。

    翘楚躺在床上,另一侧那人睡过的地方还萦着淡薄的香,她轻轻一笑,突然想起什么,道:“景先生。”

    帐外小榻处,景平的声音很快传来,“景平不睡,翘主子有事吩咐景平便是。”

    翘楚道了谢,将话说了。

    景平一怔,随即答应了。

    他从榻上起来,按她要求办了事,正要走回去,心里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事,又想起她方才说的故事,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翘主子,恕奴才冒昧,适才你说的故事可有什么寓意?”



119. 公主的骑士(13)

    “为何那士兵不多站一天,他距离成功已触手可及了。”

    他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桌上刚刚点亮了的小灯映着帐子。

    帐上突然影子一晃,翘楚似乎坐起来,在想着什么。

    苗条的身影在微微动着,长长的发丝微微动着。

    景平脸上一热,突然不敢再看,坐回榻上,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听到女子的声音轻轻传来。“这个老故事,听说有很多寓意。最普遍的说法是,若士兵坚持到第一百天,骄傲的公主也许会反悔,但是,若他在第九十九天走了,那么公主会记住他一辈子。”

    景平一怔之下,心里突然豁然清朗。

    多年前,他母亲是朝歌一名大户人家的小妾,出身低微,却美貌聪明,深得他父亲宠信和喜爱,后来他母亲被大夫人设计冤枉和府中长工有私情,他父亲虽多情,却最爱大夫人,遂不再信他母亲,并将她毒打至残,并将他母子三人赶出家门。

    他母亲也了不起,虽被赶出家门,后来遇到微服在外游玩的皇帝和常妃,在常妃的帮助下,设法将事情查清,还了自己清白。

    他父亲本来便爱他母亲,事后百般补偿,他母亲却没有再回去,而是到庵堂落了发,不久死在青灯下,常妃收养了他们。

    他母亲临死前对他说,回去那个家,他和景清两兄弟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们的父亲最爱大夫人。这件事,他们父亲并没有罪责大夫人,以后这样的事还可能会发生。

    谁敢保证。

    也只有她离开了那里,他们的父亲才能记住她一辈子。

    他一直不懂——

    这时,他方才明白。虽然这两个故事并不相同。

    他想了想,又问道:“只是,这和爷有什么关系吗?”

    话语一落,他蓦然一惊,有些话不该他来问的,他竟然逾越多问了!

    不管爷爱不爱这个女子,她既是爷明媒正娶过门的,便也是这个王府的半个主子,他怎可因着她似无甚脾气架子,便随意相询呢,真该死!

    他为人机敏,这时却有些不知怎么做才好,遂赶忙住了口。

    坐回榻上,却听到翘楚低声道:

    “也许有关,也许无关,其实我也不知道,看他如何想罢,和你主子说那样的故事,是我逾越了。”

    景平又是一怔,她的话说得很含糊,他却突然似乎有些明白她心里所想的。

    这一微微清晰,他口里竟不觉低低叹了口气。

***

    飞天寺。

    黄衣少女随宗璞从寺庙后院走出,心里仍有不安,道:“我还是回去和清姐一起等吧。”

    走在前面的宗璞突然停下,她一惊,差点撞到他的背脊上,正要骂他,却陡然一愣,指着庙门后那双熟悉的男女,怔怔道:“爷儿,夫人,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两人正是绿衣女子和男子。两人一笑,宗璞返身,笑道:“小夭,他们等你才没走。”

    黄衣少女一怔,绿衣女子将她拉到一边去,附嘴在她耳边低声说起话来。

    宗璞负手在后,淡淡瞥了男子一眼,“你刚才什么意思?”

    男子和他两人多年交情,也不畏他生气,呵呵一笑道:“宗大人问罪来了,可惜爷却不知你在说什么。”

    宗璞一声冷笑,道:“那宗某便提醒爷儿则个,为何让小幺回答我和义父去吃酒那个问题?你明知道这些权算机关她不懂,你以为每个人都是清儿和郎霖铃?何必为难她?”

    男子淡淡回看他,轻声道:“宗璞,爷儿我知道她不懂,却也知道她很想跟上你的步伐,想和你一起讨论议事,想得到你的认同和赏识。”

    “郎妃便罢,清儿不是你该多提的!你和我比谁都清楚,她是上官惊鸿心里唯一认定的女人。我知你一心尊他为主,知你宗璞最看重的就是他这个朋友,那么,对于清儿,你便该更避讳些。”

    “小幺是个好女子,是我们最喜欢的妹子。我帮她又怎样了!宗璞,难为她的是你!你若不喜她,便明了与她说,莫让她再抱任何冀望。”

    宗璞脸色微变,闭了闭眼睛,低声问,“八爷呢?怎还不过来?暗卫送信给我的时候,说到达此地,若数盏茶功夫不见他,便在后院庙门处相等。”

    男子唇角一翘,“谁知道他我和你得到的讯息是一样的,也只能等了。”

    宗璞微一敛眉,心里一恍,低笑道:“难道是……”

    四处越发的静谧,也听不到沙弥做晚课的诵经声。夜深了,大概快到四更了罢。虽是新婚,皇帝也只批了他三天假,朝中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参与。

    蓝衣女子冷冷一笑,伸手狠狠一拂桌上茶具。

    四更了,他不会来了!五更便早朝!他怀抱美人好梦正酣吧,他从来舍不得这样待她!

    宗璞的眼睛真毒,她确实是借聚议的借口让他过来,若要商议什么事,待明天早朝过后,看看皇帝的动态再商议不更好吗?

    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她不想爱上他,却无法抗拒他,更想他爱她,永远只爱她……

    她咬牙转身,正要离开,却看到一个男子一身雪白长衣,站在不远处的冬树下,淡淡看着她。似乎看了她很久很久。



120. 三千的宠爱?

    “怎么,这茶不好喝,不合你口味?”

    他淡淡道着走过来。

    她很快恢复了常态,也一如他清淡的语气,“茶凉了,还能喝吗?”

    她有些清冷的看着他,看到他一瞥地上破碎的瓷瓦和桌上仍燃着的小炉,随即手上一暖,听到他轻声道:“走,我带你吃些热茶去。”

    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大手,淡声道:“放手。”

    他却似充耳不闻,握着她的手便走。

    她微微一惊,往日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必定做到,哪怕他并不愿意,可是如今——

    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变了,譬如那天他终究没有杀翘楚。

    她直觉不喜翘楚,不排除对她计算是一回事,这个时世,这个噬人的地方,尔虞我诈,攻计攻心,才能生存,才能成功。她不想,却不得不为,但就像和景平说的,她不喜不想杀人也并非假意。

    只是那时对他的逼迫动了气,也顾虑到他的安全,但最终还是没有坚持让他杀了她。而他也没杀她。

    是翘楚让他改变?才短短的日子,她不信。

    她知道,翘楚病了,今晚他会在翘楚房里过夜。皇帝在看,这样才合乎常情。于是,有了今晚的飞天寺之聚。她要证明自己没有看错。

    他却没有来。

    他若有事,还调派不出一个人过来报信?抑或是春宵一刻,眷恋温柔?

    她想着,越发心惊了去,她也像寻常女子一样争风呷醋了吗?那还是她吗?

    这一惊,她将情绪全部收下,低声道:“早朝的时辰快到了,你准备进宫的事宜罢。”

    “还有一个时辰,我从这里过去就好。”

    他语气无波,波澜不展。她停下脚步,“可我要回去了再说,他们也走了,有什么明晚再商议吧。”

    “他们走了便走了,你陪我。”他眸光一深,盯着她道。

    他一句话将她堵死----竟不给她任何推脱之机。她看到他眸里的炙热,他没有刻意隐藏。她半惊半喜,他是爱她的。可是,她不能爱他----她已经有深爱的人了,她知道将来她会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所以,她只想帮他,并不想爱他。

    她咬了咬牙,冷冷看着他,“放手。”

    睿王微眯眸,看了她半晌,方道:“随你,那便明天再见罢。”

    她心里一沉,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跌宕在衣裙侧。

    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她!

    那高大笔直的身影、毫不留栈的脚步向着拱门而去。

    一刹,她的心像被抽空了,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她跑到他背后将他紧紧抱住。

    “上官惊鸿,你的心真狠,你便是如此待我?”她冷冷笑着说,声音却微不可见的颤抖。

    他慢慢返身过来,凝眸看着她,“苓儿,我不过是按你的要求去做。”

    他的称呼让她乍然一震。是,她是清苓,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虽然他们年岁相仿,但对他来说她亦师亦友,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她,逼迫试探……

    她猛地松开自己双手,他却逼近她,大手一攫,将她带进怀里。脸上一凉,他已揭了她的面纱。她惊悸地看着纱巾在空中一划,跌到地上。

    地面,碎瓷一地,茶香半湿。

    他的气息霸道的落到她的唇瓣上,没问允许。

    她忘了抗拒,她全身笼罩在他的高大秀硕里,他袍上的淡香引诱着她去不顾一切。

    终于,她慢慢闭上眼睛。

    唇上热而糙,覆上的却似乎并非他的唇舌,她微微惊疑,睁开眼睛,他修长的指在她唇上重重一按,已将她揽进怀里,淡淡看着侧方拱门。

    脚步声须臾清晰起来。

    “明晚给我。”

    在来人走踏进院子前,他邪魅笑着在她耳畔落下这两个字。

    她自是明白他说什么,心里羞恼,却见老铁领着宗璞等人走进来。

    “你们怎么还在?”她一怔,随即恍悟,狠狠白了睿王一眼。

    那青衣男子眼尖,一瞥之间,目光已落到地面的纱巾上,与宗璞交换了个眼色,便想取笑,睿王却放开清苓,俯腰捡起面纱。

    清苓看着众人一派似笑非笑的神色,便连向来严肃的老铁也淡淡笑着,脸上一热,正要接过睿王递来的面纱,他嘴角一扬,手一缩,竟将面纱放进怀里。

    她一急,嗔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睿王不慌不忙,道:“走的时候再给你。”

    绿衣女子和黄衣少女相视而笑,男子谑道:“清儿,你的模样我们又并非没有看过,这好端端一个美人儿不见天日的,今日托老八的福,便让咱们也饱个眼福吧。”

    清苓冷笑,“爷儿,我现在便走。”

    男子受睿王一眼轻瞥,苦笑道:“我这厢便向你赔罪。”

    众人大笑,清苓一笑,却见睿王看向宗璞,“老宗,今晚让你过来,是因为我需要你出面帮一个忙。”

    宗璞一声轻哼,“你说,我做便是。”

    “兵符成败,这次围场狩猎是一个关键,这个关键从你这里开始。”

    睿王声音淡淡如聚家常,众人一凛,都知他即将要布的必是大局,只是却和狩猎有什么关系?

    听着睿王轻声道来,众人震惊之余又有些好笑,宗璞苦笑,“你这什么朋友,这种事分明是害我!”

    清苓暗暗看了睿王一眼,这个男人已非昔日少年,思谋办事,处处藏锋却处处如芒,她似乎真的爱上了他,怎么办?

    她突然想起,绿衣女子以前曾和她顽笑,这样说过——他日睿王得成大事,清儿,你即便不是后,也必是唯一的三千宠爱。她心里就此一悸,那颤抖竟似带着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