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20

何奈: 撩心 第一卷 76-完

第一卷 同床异梦

    Chapter76 奸情的气息无处不在

    而更神奇更狗血的事情还在后头。

    正当她拿着手机发愣之际,杜程程突然叫起来,“涟漪,外面那个不是你家那位嘛?”她条件反射似的顺着杜程程的手指头望去,又是愣了一愣。

    透过星巴克咖啡色透明的玻璃墙,她看见给她打电话的那主儿正从那辆停靠在街道对面的闪亮闪亮的奥迪中走出来,颀长挺拨的身躯很抓人眼球,他手里还握着手机,随意的贴在耳边,隔得有些远不大看得清脸,却可分辨出他此刻的神色极为清淡,那么一身黑色西装衬着,隐隐透着摄入的光彩。

    当然,说得难听点,就是:面瘫。

    大悲咒已经唱了快一半,李涟漪没打算接,也没打算挂,她意兴阑珊的收回视线,将半杯拿铁一口气喝到见底,然后唤来waiter续杯。

    杜程程想找张报纸掩面而奔:对面这女人心理素质果然过硬,她的大悲咒唱得几乎全星巴克的客人都将怪异嘲笑责怪愤怒的目光投过来了,她居然还能对嘴角抽搐表情极不自然的服务生小弟如此巧笑情兮地说,“你好,麻烦给我一杯免费的伯爵红茶。”

    t-t她可不可以装作不认识这女人啊?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大悲咒终干停了,杜程程松了口气,瞅瞅周围,很好,客人们都是有素质有涵养的人,既然扰人的嗓音停了,也就不在计较什么,纷纷回头各干各事了——这才有开口和李涟漪说话的勇气,“李涟漪,皇帝陛下的电话你也敢不接,吃熊心豹子胆了吧?”在她记忆中,顾家大少对李家小妞的影响力真是有如皇帝之于妃子,看得让她这个闺蜜时常都光火不已。

    别看顾大少平时对李小妞挺宠挺纵容的,实际上李小妞也实实在在地受了不少委屈。顾方泽的花花心肠几乎是世人皆知,红颜佳人遍天下,偏偏李涟漪这正房媳妇儿还得处处维护他的形象,嘴里都是他的好,一听他的召令那勤快的~可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曾经问过她是否爱上了顾方泽,却让这妞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还说什么虽然不爱但无可替代的屁话。

    她以为她在演穷摇啊。

    都已经无可替代了,还不爱?

    身为资深言情小说家的杜程程嗤之以鼻,此类烂俗桥段她都写得腻歪了,现实里也就那些脑残女人还这么想。而李涟漪明显不脑残(虽然有时候在某些方面很脱线。),于是,经验丰富的杜程程作家英明地在心中下决断:此女若不是自欺,定是欺人。

    后者的可能明显更大,这女人骗死人不偿命的。

    这番想着,就听见李涟漪笑道,“怎么不敢,他还敢怎么我了。”

    这话说得——啧啧,有骨气,可怎么着就是听着不对味。

    杜程程直觉的又往窗外看了眼,就恰好看见一位打扮看上去很精英的窈窕美人从另一头车门出来,与顾大少并肩而行,两人似谈笑风生地进了对面的豪华写字楼…再想想之前李涟漪提及到两人正处于冷战状态,顿时恍然大悟。

    再将目光转回来,李涟漪正端着那杯免费的伯爵红茶,慢慢品着,敛着睫,面不改色。

    默了一会儿,杜程程道,“现在心情如何?”

    短短六字,蕴含了千万情绪。譬如试探,譬如兴味,譬如幸灾乐祸……

    就是没有同情与安慰。

    李涟漪抬头,一个凉凉的怨怒的眼神看得杜程程咧开嘴直想笑。

    她怎么以前从来没发现这妞儿这么可爱好玩啊?

    半晌,李涟漪放下杯子,怏怏道,“他爱咋的咋的,我本来就管不着,也没心思管。”

    杜程程一听,不屑,“切,你就装吧,那要是他这回真的身心出轨了,把你给踢了呢?”看你不哭死。

    李涟漪反倒是笑了起来,手指摩挲着盛着热腾腾的伯爵红茶的马克杯,杯子是漆红色的,带着温暖的光泽,红茶的热度透着传过来,麻麻的烫手。

    她勾着唇角,语气却极正经,“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和他离婚。”

    此刻已临近中午,阳光越发的明媚起来,很是疏淡,让咖啡色的玻璃墙隔去了不少,但仍有淡淡的光线撒进来,铺满了整张桌子。

    杜程程面露疑惑,这倒是奇怪了,不想管又不准人家出轨,这不摆明了自相矛盾吗?

    李涟漪似没看到杜程程的神色,继续道:“然后找个爱我也爱我的孩子的人再结一次婚。”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

    杜程程沉默下来,不说话了。良久,她似是恍然的怔了下,笑了起来,冲李涟漪摇头道,“你太自私了,啧啧,可怜的顾大少。”

    李涟漪这个女人,就是一自私的蜗牛,为了安生呆在自个儿的壳里不愿意出来,也不愿意敞开让人瞧见,却巴巴地等着别人主动来对她好。

    她能生龙活虎祸害到现在,也不知是说她幸运好命,还是有人存着心眼找罪受。

    这日子吧太平淡就没意思了,偶尔有一桶狗血迎头倒下来,也算是调剂调剂无趣的人生。

    出星巴克的时候,瞧瞧李涟漪遇上谁了?

    苏唯一!

    星巴克的侧门就是一块很大手笔的停车场,在这繁都闹市里,显得很是奢侈浪费。李涟漪的甲壳虫就停在那儿,不大显眼,可甲壳虫旁边停着的那辆拉风至极的路虎可就全全赚足路人眼球了。

    李涟漪对车的概念几乎全无,也就认得那么几个比较常见的汽车标志,见了爱车旁边的路虎时也不过因为那嚣张的造型稍稍多看了眼,便移开视线绕过去了。

    但杜程程就不一样了。她可是靠写言情小说吃饭的,什么迈巴赫凯迪拉克劳斯莱斯路虎悍马,这些可都是言情小说男主角们必备的随行坐骑!

    路虎啊!堪比劳斯莱斯般豪华的高性能越野车,纯正,冒险,勇气与至尊的象证,再看看那车型,分明是早就绝版的顶级限量款路虎杜程程两眼放光,瞅那黑乎乎的车窗什么也看不到,心想大概车主不在,就冲李涟漪道,“涟漪,来来,看看这车,比得上你家那位的悍马吧?啧,我猜这车在皇城根下也就那么一辆了…”巴拉巴拉说给没完。

    李涟漪本来是要过去开车的,听见杜程程出离兴奋的嗓音,不禁抽搐了下嘴角,还总说她丢人呢——扭过望去正欲说话,那辆威猛的路虎高大的车门突然打了开来。

    从里头走出一个人,让李涟漪瞬间哑了声音,心兀的空了下。

    ……那人,瘦了些。亦是一身的西装,却因着里头衬衫随意的解了几颗扣子而并不给人以严肃正经之感。

    他就站在那儿,离她不足十米,面无表情的望着她的方向,但眼中似乎流光溢彩在闪动着。身旁还有杜程程张大嘴巴瞪大眼,错愕非常的一副滑稽背景。

    他看着她,忽然扬起嘴角,很轻很淡的地笑了一下,道,“涟漪,别来无恙。”

    一句话,道尽前尘往事,回神过来的李涟漪让他这么句话给逗笑了,可不要笑?他简直就是她受苦受难的始作俑者,这么个罪大恶极的人到她面前说“别来无恙”?

    有恙,当然有恙。

    心里这么想,嘴角却撩起一个合适的角度,笑着道,“托你的福,好得很,苏唯一。”

    杜程程只从李涟漪那里听到过苏唯一这个名字,对他的认知就是:一不要脸没心没肺狠心的无耻负心汉。

    可如今见了,不对啊,这般的器宇轩昂丰神俊朗,那气质放古代不是将军就是当帝王的料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龌龊卓鄙的主儿,可是怎么的到了李涟漪嘴里就变得这么不堪了呢?

    莫非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旁琢磨着,杜程程还没想通,就又听到那路虎主人,苏唯一声音沉沉道,“上车,我有话想对你说。”

    哦哦哦,奸情,奸情的气息……

    杜程程眨了眨眼,想了又想,终于鼓足勇气插了回嘴,道,“涟漪,要不我先回去,你和…呃,慢慢聊?”老公和别的女人形色暖昧,老婆也不落下潮流,迅速与前任恋人擦出“火花”…好和谐的情节。

    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满脑子不良废料。

    李涟漪觉得脸上的笑有点撑不住,随口应了声,便不再看乐颠颠走远的损友一眼。

    她最后还是上了车。

    苏唯一是个不喜他人拒绝的强势男人,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上司争相巴结的大boss,是本年度电视台谈成的最大一笔生意的出钱老大。

    上车时她咬牙打了个冷战。森冷阴暗的空间让她有某种微凉的战栗,叫她一时间无法思考与动弹,直到听到车门嘭的声被关上,咔哒的落了电子锁时,这才凭着本能低下脑袋扣好安全带。

    动作慢吞吞,但很镇定,没有发抖没有滞泄,她不能像当年一样被苏唯一看不起。



    Chapter77将军,或是棋子

    望着窗外开始缓缓向后移动的建筑物,“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打破沉默,面无表情地说道。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想我没办法接下你们公司的广告,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其他人选,并重新与我的上司协商。

    “从你进了星巴克后我就一直在等你。”他并没有接她的话,边开着车,嘴唇动了动,声调略沉的道,“你没有吃饭。”吐字冷静肯定,不带丝毫疑问。

    李涟漪失语了片刻,随即干脆利落道,“唔,我也差不多要回家吃饭了,所以现在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就尽早说吧。”她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手指头又开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她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她周身仿佛都让冰冷的海水泼了遍,寒意阵阵——他还记得这辆车,还记得她的甲壳虫。

    她在这一刻暗下决定:回去以后就把车锁进仓库里,再也不开了。

    苏唯一闻言,转头看向她,目不转睛的,看得她心里怦怦的跳了好几下,给吓的。那眼神似一层蛛网,密密麻麻的笼罩下来像要将她圈困住,可到最后他开口,语调竟出乎意料的平和,带着商量的意味,“我不会耽误你太久,你可以抽出点时间与我吃顿饭吗?”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种惯性的命令的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与强硬,可他的话他的表情甚至是眼神,都带着种低姿态,让李涟漪有瞬间迷惑。

    苏唯一是谁啊,骄傲到天上去的家伙。

    李涟漪定住神,道:“不好意思,我下午还有节目要拍,恐怕…”

    话没说完,就被截断了,“李涟漪,据我所知,你今天请了一天的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轻易的堵了她的退路,李涟漪只觉得憋闷,事到如今,也不跟他虚与委蛇了。

    于是抿紧唇,微微含咬着舌尖,她说,“苏唯一,我就是不想和你吃饭行不行?看到你我吃不下东西。”诚实的说出心中所想,她反倒畅快了许多。

    若是以前她这么说,他早就给她个冷冰冰的眼神,不理会她的大小姐脾气了,可岁月这东西,将原先的东西都磨去了本来的表壳,令其露出陌生的面目。

    苏唯一撩起唇角,“李涟漪,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坏,一点都没变。”说着又似若有所思的道,“看来顾方泽,把你照顾得很好。”

    现在一提到顾方泽这名字李涟漪就浑身不舒坦,连礼貌客套的笑容都欠奉,眉头一皱道,“我的脾气怎么样,有没有变,干你什么事?干顾方泽什么事?”

    苏唯一目视前方,直直闯了个红灯,可蓄在他嘴角的笑容却是堪堪绽开,笑让他冷硬的面容柔软了几分,可那内容却让李涟漪的心倏然一缩,随即冰冷下来。

    他说,“涟漪,我以为你明白我回来的用意——不管顾方泽对你有多好,你始终是我的,我只想把自己的东西要回来。”

    “你以为我消失在你的视线了吗?你错了,我与顾方泽私下有协议与竞争,或许他忌讳告诉你,但我却恨不得你牢牢意识到这点,你并不属于顾方泽,从头至尾:你就是我的。”

    他淡淡道,甚至嘴角有轻微的扬起,像是在叙述一个母庸怀疑的事实。

    李涟漪今日没去上班,便化的是很淡的妆,脸色并不算红润,如今这样一来,妆容更是苍白。

    她恍然觉得,自己正让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网慢慢地罩住,何处是网的尽头是出路她不知道,可她知道有些事情在她无所知觉的时空发生着,而这些事情——通通与她有关。

    这是一个庞大的棋盘,她是其中的将军,或者,仅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

    这两个男人,正用她作为赌注,而她不明白她真正的价值之于他们是何物。

    她藏在袖口的双手狠狠绞在一起,扭曲的指骨传来剧痛,她希望这股痛楚能够帮助她从迷茫的恐慌与无措中走出,重新冷静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她终干与另一个自己抗争得有些累了,不动声色地慢慢靠在座椅上,低声道,“苏唯一,真的过去了,我不再是死皮赖脸硬缠着你的李涟漪,你也不再是我能全心全意对待的那个唯一,我不知道你和顾方泽有什么约定,但我可以确信,我讨厌这种成为赌注的感觉——如果这就是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情,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们之间的纠葛,别牵扯到我,我就一小老百姓,禁不起你们这样折腾。”

    她的声音有点哑,干巴巴的,除开在镜头前,平日要她长篇大论地说下来,总会觉得口干舌燥,喉咙里头着火了样难受得慌。

    路虎在闹市街头风驰电掣,可车内却是一片不动声色。

    苏唯一脸上浮起讥诮的笑,“你太自欺欺人了,涟漪,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逃到哪里去?”顿了下,他眼中涌起一片浓浓的黑色的波涛汹涌,“单是告诉你这样冰山的一角,你就已经接受不了,那么接下来我要说的真相,让我很期待你的反应。”

    李涟漪抿紧了嘴唇,唇下已经青白。

    直觉与多年的相处习惯告诉她,苏唯一现在很生气,说不准心里是暴跳如雷,因为她说的某句话,所以他才会这番毫不留情地说出充满攻击性与挑衅意味的话。

    她久久说不出话来,接下来的话她隐约明白自己不该听——心跳快如擂鼓,她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苏唯一,你不要总是伤害我,我受不了。”

    她害怕了,她不愿意听,她不想知道,所以她放低了姿态,近乎是恳求地说道。

    苏唯一眸中涌动的黑色浪潮愈是涨高,几乎是张牙舞爪地扑上岸,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他看着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的她,轻轻地笑了下,“我伤害你?李涟漪,你当初想尽法子追我的古灵精怪的脑子到底长哪去了?从头到尾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没有想过,你活得还是那么有滋有味,如鱼得水,离开了我你照样有人呵护有人宠爱,而我却连回国的资格都没有。”

    口中一股腥甜弥漫开来,嘴唇咬破了。李涟漪想放声大笑,又想冲他嘶声大喊。他从哪里看出她活得如鱼得水了,有滋有味了?!她被当做交易品一样嫁入顾家,她差点被自己的母亲杀死,她被迫失去了她的孩子,还差点永远丧失做母亲的权利!

    可她没有爆发的机会,苏唯一的目光冷冷的稍过她僵白的脸,“我伤害你?”他又慢慢重复了遍,好似就是这四个字深深刺激了他,“我被你的父亲羞辱,流放,四年内不准回国,我试图联系你,却得到你去医院堕胎,并与显赫的顾家联姻的消息——李涟漪,你现在说是我伤害了你?”



    chapter78初次

    李涟漪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敢去想自己曾经是一名“准妈妈”,即便不经意或是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她也会强迫自己飞快的忘记。

    她与苏唯一的第一次并不美好。

    苏唯一在人前向来对她是爱理不理,可一旦两人独处时他总要动手动脚,冰冷的大手缓慢而煽情地从她的颈间一直向下,向下,滑向锁骨,细腰,然后绯细不定,若有若无的碰触常常让她面红耳赤,偏偏这厮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害她只能瞪着他结结巴巴“你你你”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闷不吭气地任他调戏。

    任何成年男人无论怎么克制,对于自己的亲密女友多多少少会有欲望,而苏唯一亦然。

    李涟漪当时就大学生一个,没出社会的半大孩子,从小让父母保护得好,自个儿眼光又高,挑剔得不行,所以苏唯一是她的初恋,是她的初吻对象……她少女时代的所有宝贵的第一次,几乎通通给了他。

    包括初夜。

    大二下学期,那回是她所在的学校破天荒的停了一天的电,她那几位已经有主的室友彻夜不归,而到了深夜时,竟下起瓢泼大雨来。闪电划裂天空,惊雷阵阵,仿佛要将地面炸出一个大洞才肯罢休。

    李涟漪几时受过这种惊吓?她一个人缩在被窝里身体抖成了筛子,整个寝室也就她一个人,她吓得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给苏唯一,可又害怕这么一打电话说不定就让雷给劈着了——惊惶之中,还捏在手上,已经让手心冷汗浸湿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居然就是苏唯一。

    那时他已在“腾飞企业”担任总经理,常常加班忙至深夜。雨下得太大:雷又一个接一个轰隆炸响,他也知道李涟漪就是那种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一只蟑螂就能吓得她上蹿下跳哇哇乱叫的纸老虎。他打电话给她本只是想安抚她,却让她压抑的哭声给逼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只得提早下班,驾着车,在电闪雷鸣中穿过了大半个城市,到d大去找她。

    恰好那夜宿管中心的阿姨不知是上厕所还是干嘛去了,总之就是不在岗位上,于是苏唯一很是畅通自若地进了向来戒备森严的女生宿舍。

    那个夜晚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恐惧在漆黑寂静的空间蔓延蔓延:她无意识地急切地索求温暖与安慰,她湿润的眼睛在夜晚濯濯生光,越来越浓的酡红仿佛是最鲜艳的胭脂,一汪泉水都让染成冶艳的如花清泽。苏唯一将她压在墙上,被她脆弱而美丽的神情迷惑了神智,他的吻越来越深,将她越搂越紧。她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前所未有的疼痛与悸动迫使她在夜色的掩护中无可抑制地流泪,任由他摆布……直至他的气息全全包围了她,她才终于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惶恐与无措,陷入到只有她和他的世界中。

    她就那么轻易的,将一个女孩子最宝贵最纯洁的东西,给了一个无法保证能给她未来的男人。她太无知,他太粗心,于是两人甚至连事后措施都忘记了去做。

    孩子来得太快,而那时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与勇气去承担起一条小生命。

    “我怀孕了,苏唯一,是顾方泽的孩子。”她望向他,神情前所未有的疲倦,低声道,“这回我想保护好我的孩子,我不会让它再受到任何伤害,包括家庭破裂的影响……你懂吗?”

    二十岁,她的宝宝,连是男孩是女孩都还不知道,就因为她的任性不懂事,和种种丑陋的所谓真相的压迫,就这么生生天折了,仓促又无辜。

    那是她犯下的最大过错,却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现今她仍常常做恶梦,梦里有血肉模糊的胎儿面孔,有婴儿凄厉似猫儿的哭声……每每吓得她一身冷汗地惊醒,而后流泪不止,彻夜到天明。

    既然要不起,那么最初就不应该让这条生命有孕育的可能,但如果已经有了,那么就要为它思虑一切,为它提前铺好人生的路,为它考虑将来,给它一个完满的家,不求荣华,不求富贵,只愿它能平安,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

    她的想法就这么简单,和最平凡普通的母亲没什么两样,而此刻爱情,不过是眼中的那渺小的一粒沙,微不足道却又可能让她痛苦难受得落泪。两者孰重孰轻,不需细想便知。

    顾方泽比苏唯一更适合做一个父亲,所以她为了孩子,甘愿用一辈子去抵偿。

    苏唯一启音说话时,声音暗哑得不像话,他的眸中闪动着不明的光,并未因她的话熄灭,反倒是越燃越盛,最后幻化成野兽的图样。

    他道,“李涟漪,你这个傻女人,为什么你不愿相信,现在的我同样能给你幸福?”

    李涟漪咬着嘴唇,低垂着眸不看他。

    她几乎无礼的行为没有惹恼他,他笑了下,用哄孩子似的耐心语气道,“好:既然你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证明你已经不在意我一一既然如此,你何必要推辞不拍广告?”他公式化的说,“此次广告,我们需要一位符合游戏主要人物特征的代言人,而选择公众人物也是为了节省人力物力,减少不必要的资金与时间浪费,据我所了解,b市作为国内的政治经济中心,市民对于新闻类等较严肃正面的节目关注度很高,经董事会考虑,请一位知名度较高,年轻靓丽形象健康的新闻主持人作为代言人,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话题渐渐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苏唯一将车子望路边停靠了些,扭头对她道,“所以,李涟漪,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单单是针对你。”

    李涟漪连呼吸都收紧了,一时间种种复杂情绪蜂拥而至。他在向她解释,向她澄清,这样的他几乎快要令她认不出来。

    原来时光真的可以将人改变如斯。

    但……它却没有办法掩盖过去发生的铁板铮铮的事实。

    回忆是多么奇妙的东西,那么冗长的岁月似乎一下子缩短了距离,美好的,痛苦的,交织在一起,纠缠久了,就成了深刻的执念,明知愚蠢却依旧念念不忘。

    从时候开始,习惯了毫不厌倦地追逐一个人的身影,习惯了他掌心的温度,习惯了他拽恶的外表下只对她一个人的温柔。习惯了他霸气充满掠夺意味的亲吻……

    也许是太习惯了,突然有那么一天。她猛然睁开眼,才知道这不过是场短暂的梦境。她的笑她的泪,最初的理想,现世的温暖安好。只是梦境给予她的一个善意的谎言。于是心底顿时变得空荡荡,像破了个大洞,有冷冷的风穿堂而过。

    而那个她倾注了一生爱恋的男子,他不羁的眼神,骄傲的下巴,邪气扬起的嘴角,终是在时光的飞逝中。渐渐离她的记忆远去了。余下的是一个自持,耐心,绅士,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李涟漪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指轻触了下她的,礼节性的握手。他的指腹很烫,像是一团火几乎能将触及到的肌肤燃烧起来。“很遗憾你这次没空与我共进午餐,那么,下次希望有机会能再次邀请到你。”略带嘶哑的嗓音,摩挲着她每一根神经。

    路虎的车门打开,他没再说什么,放她下车,普通老友般与她平淡告别,而后驱车离开。

    李涟漪站在原地半晌没动,过了很久,身边一辆汽车鸣着喇叭呼啸而过,她才晃过神,迈动脚步,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其实她一向是很少在中午回家吃饭的。电视台在市中心,离顾家二老砸重金买下送给顾方泽与她作新房的小别墅甚远,而市中心交通一向堵塞得令人憋慌,所以她中午一般选择就近在离电视台不远的饭店解决午餐,或是直接打电话叫外卖。

    今日她虽是请了假,但也就请了个早上,下午还是要照常打卡上班的。

    所以当她破天荒的中午回家让福叔福妈疑惑不已,连连追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出什么事了。

    她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说是突然想在家吃顿福妈做得午餐,哄得福妈乐滋滋地颠回厨房加菜去——她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这么回来了呢?

    难道就因为对苏唯一冲口而出的那句谎言?

    坐在客厅沙发上,她边顺着赖在她膝上撒着撒着娇就睡着了的加菲的毛,边皱着眉头思考,最后想得头都开始发疼,纠结不已。

    没心思上班了,她又打了个电话向阮守务请假,阮守务近些日子对她倒很是纵容宽松,大概是因为程程的关系……所以二话不说,连理由不需提供就准假了,末了还道让她注意身体,小心安胎一类的,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李涟漪不在乎,她心情不好,就想找点乐子,眼见已经中午了,古小鱼卫放还未将欧琳送回来,挂了与上司的电话后,她思付了下,拨通了卫放的电话。




    chapter79你在骗我

    电话在响了第十二声时才被接起,那头嘈杂喧嚣非常。

    卫放在那头叫,“涟漪,我们现在在游乐场,云霄飞车很好玩啊古小鱼都玩吐了哈哈……”亢奋得不行。

    李涟漪皱了下眉头,道,“欧琳呢?”她的本意是他们不该带欧琳去玩云霄飞车,那玩意儿太危险刺激,欧琳还那么小,禁不起折腾—— 可卫放一听她这么幸灾乐祸的笑声突然压低了下去,停顿了下,他用似有天大秘密的语气道,“话说回来你的电话来得真是巧,我真想给你通风报信…”

    大概是怕她听不见,卫放于喧闹中放大了音量,“我们在游乐场门口碰上顾方泽和…唐婉大明星了,欧琳现在让他们俩带着一起玩旋转木马呢……”

    李涟漪放下了电话,淡定的外表下出离愤怒了。

    早上不该喝咖啡,咖啡因导致她午睡的质量严重下降。丰盛的午餐过后,李涟漪在卧房里辗转反侧了许久都没能睡着,脑海中翻涌着纷乱的画面,一会儿是苏唯一,一会儿是顾方泽,怎么着都是不痛快。

    望着墙壁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第三圈时她终于耐不住,翻身起来做运动。

    回国以后,她给秦墨又打了一个电话,告之她想把孩子生下来的决定,秦墨并未多说什么,语气平平缓缓温温和和地重复向她交代了些孕妇必须注意的事项,最后沉吟了片刻,对她道,宝宝的胎位不大正常,建议她时常做些针对性的幅度不大的有氧运动。

    她听在耳里,记在心上,让福妈弄了张光碟。像当初练冥想瑜伽般在家中自学起来。

    于是,顾方泽回家时就看到了李涟漪冲着他的方向,两手撑地跪在地上做膜拜状的诡异情景,忍不住愣了愣,抱着欧琳的手也不禁松了下。

    小家伙有点吓到,赶紧搂紧了他的脖子,却又咬唇不敢吭声。这位叔叔很好看很温柔。可是之于她还是个陌生人。

    他将怀中软软的小人儿重新抱紧了些,勾起唇角,立在门口,向着对他的到来毫无觉察的女人笑着开口道,“没想到你心里头这么崇拜我,还给我行三跪九叩之礼。”

    冲着他的后脑勺顿了下,随后抬起,一张素净白皙的脸蛋因轻微的运动显出淡淡的晕红来,一双乌黑的眸子明亮如星,看得顾方泽又是一怔,随即脚步一动,抱着欧琳朝她走去。边走边说,“需要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是由我将欧琳带回来的么?”

    李涟漪立起身,转身关了音乐后,坐回到沙发上。低头穿拖鞋,看也不看他,怏怏道,“不用,我都知道了。”她现在看到他的脸就一肚子火,就想砸东西砸人发泄一下,可是这样对胎教不好,所以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我就知道卫放会通风报信。”他俯身放下欧琳,欧琳脚一沾地就立马朝李涟漪跑去,跳进她的怀抱,蹭蹭她的脸,眼睛晶亮晶亮。无言地表达她的愉快心情。

    李涟漪将欧琳放在膝上抱好,让他的话给气乐了,弯眸笑起来道,“通风报信?敢情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心虚的?”这是他们自吵架以来的第一次谈话。她口气恶劣。不想和他虚与委蛇。

    这年头奴隶受压迫还能反抗起义呢,凭什么她就得憋着口气活活把自己闷死。

    顾方泽亦坐到她身旁。闻言眉尖一挑,“你在乎?”语气满不正经,像是开玩笑。他这人就是这样,先前的硝烟弥漫似全烟消云散了,无事人一样谈笑如常。心思变幻莫测如此,也算是种非常人所能及的本事。

    李涟漪自认是平常人,做不到他这种境界,并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便问道,“在乎什么?”

    顾方泽唇角轻扬,不回答,李涟漪久久没得到回应。这次屈尊膘了他一眼。见这厮笑的。祸水至极。哼。祸谁呢?

    鉴于在此之前两人仍处于冷战状态。李涟漪压根没打算给好脸色,想了又想,恍然状,“顾大少以为我在乎你和唐婉…?”说话间神色隐隐讥诮,到了关键处又略略停下来,不继续说了。

    “嗯。”顾方泽应得自然。“小婉今天出院,情绪还是很不好,所以路过游乐园时她说想下车去…我不好推拒,就陪同她一起去了。”

    李涟漪沉默,静静听着他说完,尔后才看着他道,“既然你向我解释了,那么我是不是也该说明下上午为什么不接电话的原因?”

    顾方泽说,“你愿意说就说吧。”

    不理会他欠揍的回答,李涟漪留心看了眼欧琳,她还听不懂汉语,此时神色有点不安,于是就让指了个方向,让她去隔壁的儿童房玩儿去了。

    福妈未雨绸缪,自从知道她怀孕后,就买了一大堆小孩儿玩的东西,机关枪啊布娃娃啊奥特曼啊应有尽有,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放在主卧室里怎么看怎么怪,就让福妈搁到隔壁的儿童房去。儿童房则是顾家二老早早就想好布置出来的,十来坪米,很宽敞,墙壁让顾方泽叫人刷成了浅浅的草绿色,说是以后对孩子的视力有好处,房里还放着个摇篮和儿童床。只不过这些费尽心思的布置,隔了好些年。都没派上用场。

    话在舌尖转了好几圈,她终于决定吐出来,“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坐在你对面的星巴克里,看见你边拿着手机边和一个女人从车里出来,我想还是别接的好,省得小美人儿知道了心里不高兴…”见他神色稍变,嘴唇微动像要说什么。她笑了笑。继续说。“然后在两个小时以后,我又是从一通电话里—哦,就是你说的,卫放通风报信来着——得知你偕同另一佳人出现在游乐场,两个人还带着欧琳一起玩旋转木马。怎么,是像扮演一家三口吉样三宝呢,还是见我家欧琳可爱,想拐走啊?”

    一番话下来,讥讽,嘲弄,尖刻,调侃通通都有了,套用卫放的话来说,李涟漪嘴皮子一张,说出的鬼东西实在是太欠抽!

    可她有理,所以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心想顾方泽这回真的触到她底线了,以前无所谓,可现在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人还四处沾花惹草,就是大大的不对。

    从小她的父母对她虽是极尽宠爱,但她心里明白,父母之间的感情并不好。母亲爱得盲目,爱得毫无保留,但在父亲眼里,母亲的爱之于他,是偶尔的温暖,长久的负累。一个人的耐心永远有用完告馨的那一天,单方面的付出不管口头上怎么说,心里的渴望总会随着等待愈发的强烈,直到心灰意冷。

    常年的受冷落让母亲的情绪愈发地起伏多变,疑心也是越来越重,李涟漪在上中学时,便开始时常在半夜听到隔壁传来父母刻意压低的争吵声。

    开始多半是母亲的小声哭泣。父亲不耐的三言两句的解释,到了后来,就仅能听见母亲自言自语般的质问和东西砸落的声响,李腾飞日理万机大忙人一个,本就是事业上升的关键时期,在家总被闹腾,于是后来渐渐的,回家的次数愈是少了起来。

    李涟漪白日照样早起。上课,在家骄纵,在外跋扈,继续没心没肺的做她的千金大小姐。可她心里明白,很多东西,譬如信仰,安宁,正如大厦崩塌。大坝溃堤,风平浪静即将过去,汹汹波涛就要到来。

    只是她没想到,那浪头会来得那样凶猛,苏唯一的出现,加深激化了重重埋在深处潜伏的矛盾。让以后变得从此不可挽回。

    顾方泽在她说完话后。久久沉默。

    时间停滞在那里,空气有细小的因子在隐忍着不爆发。李涟漪自觉气氛是极为怪异的,外头还有阳光,斜斜的洒照进来,将他笼于道光之中,她坐在他旁边。却只能瞧见模糊的面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坐于沙发之上,长腿交叠,过了一会儿,光影终于移了开来,他侧脸看向她,黑眸沉沉是一片深黯的暮色,

    “看来,我真的有必要解释清楚。”

    他坐在那儿。西装早已脱下。穿着件灰色v领针织毛衣,沉郁优雅,注视着她,目光极为坦然清澈,缓缓道,“之前你看到的那位,是我在美国的同学柳瑞,她前些天回国,希望能在b市工作,我作为她同窗四年的同学,帮点忙也是应该的——至于你说的另一位佳人,”他微微笑了笑,唇角扬起个很小的弧度,“唐婉小姐,我已经解释过,在这里不多作说明。”

    言毕,他靠坐在沙发上,以随意的姿势,就这么笑望着她。

    李涟漪以前就怀疑顾方泽是否受过专业的特殊训练,因为他随时都让自己摆出既好看又自然,而且还附和场合气氛的姿势。

    烧包得不行。

    她抿着唇,半晌,也弯起了嘴角,淡道,“顾方泽,你在骗我。”



    chapter80用美色勾引

    李涟漪自觉自己这个顾太太做得其实还蛮称职的,他顾方泽想做什么事她也没拦过不是?这个家本来就是由他说了算,她就算有啥不满也没处撒泼呀,你说他干嘛要对她撒谎呢?

    本来以他那淡定的表情自若的口吻,她是没听出来他在说谎,可就有那么巧——她不过是余光膘了下,就瞥见他衬衫的衣领上明晃晃地印着一个妖冶刺眼的口红印。

    青天白日,那么明显,生怕人家看不到似的。

    眼见顾方泽已经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衣领上的“罪证”,皱了下眉,她还未待他说话,就又哈了一声,笑着说,“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啊。”调侃意味十足。

    其实说心里不舒坦那绝对是骗人的。她又不是圣母码利亚,自家的一只阿猫阿狗让人给牵走了她还难受呢,更何况是结婚四年的丈夫?可她不能让他知道,省得某人得瑟起来,以为她是在见鬼的吃醋。

    顾方泽面色不变,微微抬起眼,没有半丝被拆穿的尴尬与慌乱:“你在乎吗?”

    她一愣,“在乎什么?”

    那张清俊的脸隐隐浮上一层簿簿的凉意,眸光变得极其复杂。可转瞬即逝,几乎要让她以为那是错觉,“李涟漪,我不认为聪明的你会不明白。”

    他说。

    李涟漪顿了顿,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生起气来,明明是她来在兴师问罪来着,遂皱起眉,道,“我只知道你在转移话题。”有时候实在是在看不透他,日子长了,她也没存心思去琢磨了。

    顾方泽默了几秒,忽而笑起来,微立起身,在她疑惑吃惊的目光中伸手揉揉她的发,道,“果然是个宝气的丫头,脑子不好使。”末了,在她怒目而视中又说了句,“不在乎也好,省得心烦。”言罢,又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就这么走了。

    声音凉入骨髓,又带着点漫不经心,好似倦怠又好似在开玩笑。

    隔了一会儿就听见他轻唤加菲的声音,接下来又听到声懒懒的猫叫,一人一猫也不知在嘀咕什么,李涟漪下意识听了会儿,听不懂,很快没了兴致,反倒有了些睡意,打了个哈欠,她蜷缩在沙发上发呆。脑海中不受控制的盘旋着适才他说的话。

    不在乎也好,省得心烦。

    中国的老祖宗们造的汉字太过精妙奥深,心烦,是指她还是他?

    说到心烦,她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在午后疏淡的阳光中闭上了眼睛。簿簿的阳光从落地窗的斜刺里洒进来,深深浅浅,金色的波光斑点在地面上摇摆不定,一时间,竟让她生出种旷然的恍惚来。

    “我伤害你?李涟漪,你当初想尽法子追我的古灵精怪的脑子到底长哪去了?从头到尾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没有想过,你活得还是那么有滋有味,如鱼得水,离开了我你照样有人呵护有人宠爱。而我却连回国的资格都没有。”

    “我被你的父亲羞辱,流放,四年内不准回国,我试图联系你,却得到你去医院堕胎,并与显赫的顾家联姻的消息——李涟漪,你现在说是我伤害了你?”

    “李涟漪,我爱你。可当年我知道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太过沉重。我没有办法给你幸福,我在给你的信中倾尽了我所有的爱情,以至于这几年我再也没办法看任何一个女人一眼,因为她们身上没有你的影子……”

    ——苏唯一,我该不该相信你?

    可若相信了,接下来的路,她该怎么走?是当做一无所知,继续与他形同陌路,与顾方泽相敬如宾,做她的幸福小贵妇,还是……

    ——“对于从前的一切我愿意一笔勾销。再不提起……你可愿意?”

    没有想到答案。她呼吸渐渐平缓。缓缓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中去。

    是福妈叫醒她的,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床上,柔软洁白的天鹅绒被子覆在她身上。被子的边角捂得很紧实严密,看出来替她盖被的人很是懂得体贴照顾人。

    “福妈,是你替我盖的被子吗?”她穿好衣服,跟在福妈身后边走出房门边问。

    “装什么傻呢!”福妈扭头嗔怪,“福妈哪有这么大的力气抱你上床,然后还替你盖被子?”温柔的眼眸里有抹淡淡的不赞同,为她的刻意逃避。

    这样的眼神儿李涟漪见多了,以前她撒泼不懂事的时候,旁人总爱这么瞧着她,她也不管,让他们不满去,反正这些个人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讲。

    可现在不同。在长辈面前。她只得讪讪笑了下。噤声不再说话了。暗地里偷偷撇嘴。马后炮谁不会?顾方泽这人,总是这样打她一巴掌然后给她颗糖,反复无常,对付她恐怕比对付他的那些商场故人还要奸诈无耻几分。

    先不论现在,单是在他们还没结婚前,他就已经是这副德行。

    她之所以这般清晰的记得,是因为那年的平安夜过后不久,苏唯一悄无声息地回国来看她,她又是惊又是喜,如踩在云端似的飘飘忽忽地与苏唯一度过了难忘甜蜜的二人世界。而她那时并不知道,在后来的日子,这样的相处有多么的珍贵与难得。

    苏唯一忙碌,平安夜过后,第二天晚上他乘坐客机飞回大洋彼岸去了。

    又过了好些日子,她现今也不大记得清到底是多少天,总之是各大高校放寒假的那段时间,她回到家中莫名其妙地被禁足了,按父亲的说法是让她好好在家复习,准备下学期的英语四级考试——那时候李涟漪的英语比垃圾还破烂。到了大二四级还没过,自个儿是没觉得有什么要紧,大不了花点钱请个枪手代考。但她也能理解父亲“望女成凤”的想法,于是就没想太多,不让出门就不让出,她在家照样兴风作浪。

    她的自信没过几天就撑不住了,太无聊,在手机的电话簿里翻翻找找了许久。本是想打电话给同在d城的顾萝,她高中时期的铁杆好友,以前玩得好时那个焦不离孟啊,连上厕所都要一块儿去的那种。上大学后联系就少了些。她这不正趁着无聊想给昔日死党打个电话,叫人家来她家玩一玩顺便联络感情么。没想到手一快,不小心就按到顾方泽的号码上去了。

    电话才响了一下就给接通了,清朗温和的嗓音“喂”了声,让她连挂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那时她有点尴尬,呃了几下道,“那个,我是李涟漪,打错电话了。不好意思打扰了哈。没事啊我挂了……”她好不容易对他礼貌客气了回,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那头咔哒一声,紧接着就是急促的嘟嘟声……

    啊。她难以置信地瞪了手中的手机半晌,好半天才爆出句粗口,“靠,姓顾的。你居然敢挂我电话!!”他居然敢在她自报家门后还摔她的电话,有种!

    本想顾方泽是得失心疯,要不就是受什么非同寻常的刺激了,她气了一个多礼拜,后来愤怒的感觉也淡忘得差不多了,他居然来到d城,找上了她家的门。

    “李涟漪,b市新开了个嘉年华,挺不错的,我的一朋友有那的股份。

    开张大吉给了我两张免费门票,怎么样,我请你?”笑容舒雅,那日的阳光点点洒在他身上,让人觉得他整个人都是郁郁葱葱的,美好清凉。

    ……那时她就是让他这副笑眯眯的假象给蒙蔽了,傻乎乎的以为他是来登门道歉的,只是不好意思拉下脸来说罢。没想到其实那便是他的本性,生气时就把人当空气,他就是天皇老子,得人供着他哄着他,可气一消了

    总之,要想看透顾方泽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以常人那水准,无疑于—好比用肉眼去求证外太空是否存在生命——扯淡。

    路过隔壁客房时,隐约听见里头的浴室传来哗啦哗啦的水流声,间或传出几声猫叫,李涟漪脚步一滞,正疑心自己听错了,就听见福妈笑道,“方泽正陪着欧琳给加菲洗澡呢。”

    小欧琳长得可爱漂亮,又乖巧懂事。也怪不得能那么快攻陷福妈,但是——她皱起眉头,疑惑的想,在马拉维时顾方泽不是明显不待见欧琳吗?

    怎么的她一觉醒来就变了?

    心念一动,她拧着眉头脚步一转,走进客房,推开虚掩的浴室门,一股子湿热的水气腾腾的扑面而来。十来秒后视线才重新恢复清明,定睛一看,就见加菲肥嘟嘟的身体正在大水盆里胡乱扑腾着,溅得到处都是水和泡沫,玩得挺欢快。欧琳正努力地想抓住加菲滑溜溜的身体摁住,没想到不仅被扑了满脸的水,还波及了立在她身边的人----

    小家伙一时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那人,双手局促地不知搁哪儿,那模样可怜的……

    李涟漪站在门边,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

    有洁癖的顾某人的衬衫啊裤子都被泼了加菲的洗澡水,不知此刻他内心有何感想?

    浴室中的两人一猫闻声都望了过来,欧琳率是欢喜地叫了她一声,肥猫继续扑腾,顾方泽则是静静地看着她,簿唇一张,道,“别进来,地板滑。”

    于是她就站在乖乖地没动,望着他一手抱起湿漉漉的加菲,一手牵着同样湿漉漉的欧琳,迈开步子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视线越过了她,对她身后的福妈道,“福妈,你把这两个小家伙带去吹干,欧琳的衣服也给换了。”福妈答应了声,接过他怀中的加菲,带着欧琳到楼下换衣服去了。

    李涟漪却是有点笑不出来了,他的衬衫……湿得几近透明,她甚至可以看到他胸前的皮肤——“咳……那个,你要不要也去换下衣服?”

    脸有点烫,她说话又开始结巴,视线左膘膘右瞥瞥,游移不定。

    顾方泽看着她,不经意地瞥见她脸颊处淡淡的嫣红和躲闪的眼眸,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从他静淡的面容上一掠而过,却没说什么,仅轻描淡写地道:“嗯……我先洗个澡,你先下去喝完汤暖暖胃,等我吃饭。”

    这句话一出口,李涟漪只觉心猛地一蹦,定眸,看着他深黯漆黑的眸中盛着星点笑意,微微上挑的眉稍,直挺的鼻子呼出暖热的气息轻飘飘的吹到她脸上,无限风情……

    她匆忙应了声,脚步一转,落荒而逃。

    这厮,居然用美色勾引她!




    chapter81饱暖思淫欲

    福妈一反常态地做了几个简单的清淡饭菜:清蒸鲈鱼,蘑菇冬瓜汤,海米白菜汤,咸菜豆腐干……配上熬得浓稠香甜的白粥,让人单是看了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从未吃过如此清淡美味的中国菜肴,虽还没开饭,桌上也才摆了一碗海米白菜汤,已经端坐在餐桌旁的欧琳眼神儿却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一瞬不瞬,生怕一个眨眼眼前的佳肴就会长出翅膀飞走似的。

    李涟漪在旁边瞧着莞尔,心下也有点奇怪,就随口问了正端菜上来的福妈一句,得到的答案却是:“方泽最近胃不好,又难得在家吃饭,我琢磨着换点清淡的菜,好好给他养养胃。”

    她一怔,重复道,“胃不好?”为什么她一点都没看不出来?白天时他分明很是好整以暇地与她口舌了一番的,精神得很,她压根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福妈听言,又用之前的那种目光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心里毛毛的,有点猫爪挠过的难受,可非要说出个所以然,她又不清楚这种感受从何而来。

    半晌,福妈摇摇头,有点无奈道,“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老人家也管不着,不过涟漪啊,我看方泽的胃就是让操劳过度给折腾坏的,你平时多顺着他,还有多劝劝他,让他工作别那么卖命。”又道,“我和福叔说的话。这孩子打小就是听一半的,除了已经过世的将军,也就你的话他会听两句。”福妈话里透着宠溺,毕竟是自个儿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疼那是打心里来的。

    李涟漪咬着筷子,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福妈已经转身回厨房继续做菜了。她抿了下唇,忽然就有种难言的情绪纷乱的涌上心头。

    待回神过来,抬眸就见顾方泽已经洗完澡,从楼梯下来。休闲裤,白衬衫,清爽干净,浑身散发种校园式的清新寡淡,像个未受过社会大染缸熏陶的俊秀少年。没抹干显得湿漉黑亮的发丝,还有水珠沿着发丝的末梢滴落,顺着线条优美的脸部轮廓滚落下去,随即隐没在锁骨与胸膛处,让人浮想联翩。如果古小鱼在场,定会捧腮尖叫,说不准还会流着口水两眼一翻,激动地晕过去。

    而李涟漪脑海中则浮现出一句,大学时无意在图书馆翻阅书籍时看到的古文,是形容美男子的:“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用“芝兰玉树”来形容顾方泽的美貌,真是一点也不为过。他有一副吸引女孩子的好皮相,而且独成一番俊朗自持的气质。

    这年头啊,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祸水。

    uncle。”欧琳怯生生唤了句,却不显生疏,顾方泽微微勾了下唇角,算是回应,尔后冲正咬着筷子发愣看着他的李涟漪轻抬了下下巴,道,“过来,帮我擦头发。”言罢,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

    明明是挺嚣张的态度,可配上那一丝不苟的沉静神情,竟让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又思及福妈先前说的一番话,心微微一动,她没再多想,当真起身去浴室里拿了条干毛巾回来。

    就当是体恤病人吧,她心想。

    其实以前她也常常帮顾方泽擦头发的,这厮毛病多,头发生得浓密,却偏生不愿意用吹风机,说是伤害头皮和发质,还连带的不让她用,龟毛得不得了,她才懒得听从。自己偷偷买了把吹风机藏着,趁他不在的时候用。他下班得晚,洗完澡后一般都已经过了十点了,于是他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要求她这个新婚妻子为他擦头发,起先她不情不愿,后些时候也就慢慢习惯了。

    顾方泽的发质极好,是能直接去拍洗发水广告的那种。乌黑柔顺,摸上去软软的,很舒服,让她几度妒忌得要命,常常在给他擦头发时,起坏心眼佯装不小心地拨他几根头发,惹来他吃痛的眼神后再摆出一副“怎么了,我没干嘛啊”的无辜疑惑的模样,其实心里头早就暗爽到不行。

    可是后来随着她与他之间距离的无形拉开,生分了许多,他也愈是忙碌,回家回得少,即便回了也已经是深夜,她早就睡着了,自然而然也就没了“擦头发”这回事。

    用宽大的毛巾包住湿漉漉的发丝,李涟漪站在沙发后,为正坐得悠闲自得的某人擦头发。他的发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比以前要长了些,她的指尖小心翼翼穿过,那黑亮顺滑的发丝就密密地纠缠上来,她正回想着往事,见此状,突然就想起了一首很老的歌。

    那还是她在许多年前就听过的一首歌,不谙世事的年代,与同学逃课去听演唱会,罗大佑抱着把吉他,坐在台阶上,于迷离的灯光下操着他那百年不变的破锣嗓子深情地唱: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于是,心中便生起一丝奇异温柔的浪漫来。

    “怎么了?”似是通过她手上停顿的动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顾方泽侧过脸,抬眼看向她。

    她无由的心里一慌,开口就道,“你该剪头发了,头发很长。”她说着,又使上几分力气在他头发上揉擦了几下,“好了,吃完饭再过会儿差不多就干了。”

    他看了她几秒,大概是她装得太像,就真相信了,沉吟了会儿,说,“过段时间吧,最近没空去。”

    李涟漪心想,为了工作连打理头发的时间都没有,怪不得会得胃病。不是…他到底在忙什么,什么工作棘手到这种地步?

    真是让人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福妈已经把菜都上齐,忙着去给加菲准备猫食了,欧琳一人坐在椅上。眼巴巴地瞧着他们俩,拿着筷子却不敢先吃。见状,李涟漪丢下手里的毛巾,吃饭去。

    饭桌上发生了个小小的插曲。

    来自非洲大陆的欧琳从未使用过筷子,又特别垂涎桌上的菜,所以就学着两个大人的样儿拿筷子,可又拿不稳,最后把菜夹得乱七八糟,掉得哪儿都是,急得她眼睛红通通的,又是胆怯又是愧疚,更是不敢吃了,缩着肩膀咬着嘴唇不做声。叫她吃,她却摇头,说吃饱了,不饿。

    那样子太楚楚可怜,害人想发火都发不起来,李涟漪看得直想笑,她想起《西游记》里的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猴子,刚入世时不会使筷子,将一碗面洒得四处狼藉,“猴仰马翻”的糗样。

    不过欧琳还要那泼猴讨喜得多。李涟漪笑眯眯地坐过去,一边用英语解释一边亲自动手教她用筷子,还挺有耐心挺有长辈的范儿。

    顾方泽就坐在餐桌的另一头,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灯光映在她线条柔美的侧脸上,有朦胧的光晕似将她笼罩住了,这么远,那么近。

    饭厅的灯是他当时挑选了很久的,橘黄的暖色调,却不会显得太暗,待晚上吃饭时开了,那橘色的暖光就缓缓在大理石餐桌上流动,温温地熨在人心上。

    当初他也不明白为何就会挑选这种灯具——他向来是较喜欢冷色调的东西,可现今想来,原来,他内心深处希冀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份家的温暖。

    无论这是否是他臆想出来的假象。

    正手把手教着欧琳的李涟漪没察觉到他的视线,福妈顾及她和顾方泽都处于“特殊时期”,一个怀孕一个胃不舒服,所以一口气熬了好几道养生又美味的汤。李涟漪担心衣袖垂下来浸到汤,就随手将袖子撸到手臂处,好拿筷子夹菜做示范。不料欧琳眼尖,指着她的手腕问道,“li,你的手腕受过伤吗?”

    李涟漪手顿了下,旋即很快,熟练地夹起一块鱼肉,道,“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看明白了吗,筷子是这么用的——”将鱼肉放入欧琳的碗里,她笑着道。

    顾方泽没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站起身来,冲她俩点了点头,说吃饱了,你们慢用,就上楼去了。

    饱暖思淫欲,这话说得真是不假。

    饭后,李涟漪又带着欧琳将小别墅全走了遍,转悠了几圈,算是熟悉环境,最后把她安顿在隔壁的客房睡下,中间又磨蹭了几许,待回房时,已是两个多小时后了。

    顾方泽已睡下。这样的情况十分少见,在浴室放洗澡水时,她思忖着想,不管顾方泽多么厉害多么聪明,毕竟不是铁打的,总那么辛苦终有一天身体会垮掉。

    洗完澡,又怕吵醒他,她跑到楼下吹干了头发后才重新回到卧室,也没再开灯,就着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细微星光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无声无息地钻进被中,躺在了床的另一侧,扭头瞅瞅身旁的人,她轻呼了口气,还好,没被她吵醒。

    可这口气还没收回来,一双手突然从后面抱住她,低了头将脸埋进她颈窝处,肌肤相贴,呼出的热气喷簿在她的颈上,细密缠绵像亲吻,温热干燥的大手则覆在她腰际,指腹似还不经意地抚过她的小腹

    动作太亲密,她无法装作无动于衷,伸出手按住他的,生怕他会进一步,她吞了口唾液,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背对着他,低声道,“那啥,我肚子里的娃还在成长期,你别让它发育不良啊。”这个男人半夜不睡,吓人做什么?

    他笑了下,温热的唇在她耳垂上慢慢游移,蜻蜓点水般,痒痒的,可像是带着电流,让李涟漪脚趾头都不由蜷缩起来,顾方泽很会调情,她个菜鸟压根不是他对手,只有头脑昏沉任他摆布的份儿。她一急,正想翻身制止,就听见他开口道,“想什么呢你?别动,我就抱一会儿。”含着笑意的声音里带点暗哑。她身体微僵了下,乖乖地不敢动了。

    她心想啊呸,姓顾的你骗小姑娘呢,又是亲又是摸的,哪里是“就抱一会儿”?!

    又想到自她去了马拉维到现在,好歹也有些日子了,他也挺能忍的,话说回来,不知他有没有去找那些美貌如花的女伴们纾解下

    念头一起,浑身的燥热突然就降了温,大脑重新恢复冷静,她正思考着用什么借口躲开与他的身体接触,顾方泽的声音又近了些,“明天还上班吗?”

    “嗯。”

    他哦了一声,就收回了手,淡淡说了句,“很晚了,睡吧。”就不再做声了,侧翻了身,径自睡了。

    留着李涟漪不明所以,搞半天也没弄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可疑惑到了舌尖,却不知如何说出口,就这么纠结着,她也终是没能抵挡住瞌睡虫的疯狂进攻,缩进温暖的被窝里,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chapter82赌局,才刚刚开始

    john,这是上个季度员工的绩效报表。”一名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将文件恭敬地递上前。

    他的老板正背对着他,在抽烟。

    一旁的烟灰缸已经摁满了黑乎乎的还冒着火星的烟头。

    自今早董事会散了后,他就一直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几乎没有移动过,在二十层楼高处居高临下,于香烟呛人的袅袅烟雾中俯视着芸芸众生。

    烟雾将他的身影笼罩于朦胧之中,长身玉立,衬着窗外那高远的天空与漂浮的流云,竟慢慢透出几分落寂与萧瑟来。

    他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敢下定决心出声打搅。为这位年轻有为的老板工作了两年多,从美国华尔街再到中国b市,他清楚地明白,老板的脾气并不算好,说不准惹他一个不高兴就得给发配边疆,或是收拾铺盖讪讪走人。

    连申诉的机会都不给的。

    立于落地窗前的身影闻声转身望过来,中年男子又是一声暗叹,老板的模样生得真是好,要不是他的女儿还小,定是要利用这近水楼台,先得了这轮明月做乘龙快婿再说。

    “辛苦你了,Stephen”苏唯一点了下头,迈步走回至办公桌前,坐下,接过文件粗粗的翻阅了遍,再抬首时眉头皱成一团,道,“负责营销推广的员工都干什么吃的,上季度的业绩怎么这么差?”凌厉无情的脸部线条因文件的内容而绷得紧紧,如刀雕,五官如同抹了簿冰,他周身散发出的霸气与威压让Stephen也心惊了几分。

    他擦了擦冷汗,斟酌着言辞道,“本来上季度初期的业绩还是相当不错的,但到了中后期时,之前毫无动静的‘盛世’突然出手,迅速买断了本地多家商场与媒体的广告权,我们的人被打得措不及防,john,我想说明的是,营销部门已经尽力了,两个部门经理连夜召开会议商讨应对策略……可‘盛世’的后台太强硬,与政府直接扯上了关系……”Stephen止住话:太敏感的话题,心照不宣即可。

    “啪——”的一声,文件夹被狠狠摔上桌,发出巨响。

    与行动不符的,苏唯一声音异常平静,“为什么没有提早告知我?”于偌大的办公室冷冷飘荡。

    Stephen苦笑,“老板。或许您在美国呆久了不知道,在中国,商人永远斗不过当官的,‘盛世’的总裁顾方泽背景 ——套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红得发紫。高干子弟的身份摆在那里,哪个单位敢不卖面子?”

    Stephen前些年一直呆在中国工作,挂着个部门经理助理的身份,两年多前所在公司倒闭了,这才前往华尔街寻找新的机会,没想到运气就有那么好,第一次面试就让号称“华尔街软件大王”的华商john看中,一步登天成为他的贴身特助。

    而究其缘由,其实相当具有戏剧性,据说这位年轻英俊的总裁不近女色,全ly除了扫厕所的大妈其余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戏剧性的事情发生在后头,原先那位与他打江山的那位能力一流的特助先生,在一年多后让无孔不入的美国狗仔队踢爆竟是一名gay,还是0号——一时在媒体通讯极为发达的美国引起了轩然大波,给正在事业成长关键期的ly集团带去了极为不利的负面影响。

    不仅如此,各种娱乐八卦开始将典论矛头指向了john,中文名苏唯一的ly执行总裁,纷纷猜测那名特助的神秘男友便是他—— 理由是其常年不近女色,且特助与他的年龄相当,一年多以来一直与他形影不离……

    后董事会迅速召开会议,为挽回ly的正面形象与大boss的名誉,一纸辞退信,以毁坏公司名誉的名义将该特助扫地出门

    Stephen恰恰就赶上好时机。经john亲自授意,人事部门在招聘过程中暗自逐一排除不合格人选,最后就选中了条件不是最出色,但已年近四十,且已婚并有一女的Stephen

    ……所以说,Stephen能当上ly集团总裁的贴身特助,人品爆发在其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

    当然,优秀的工作能力也相当重要,这两年多来,他作为john的得力助手,亲眼目睹和参与了ly集团一步步走向巅峰的过程。

    boss平时虽话不多,表情严肃心狠手辣,但对待属下向来是“顺我者昌。遂我者亡”。若是能勤勤恳恳为他工作,忠诚于他,为集团做出贡献,那么定能得到丰厚的奖赏与回报。说来,stephen的年终奖金向来就是集团内部员工眼红与仰望的对象,可现在

    Stephen,你让我感到失望,”苏唯一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目光冷冷,像是泠了寒霸,“前段日子被挖角的惨痛教训居然还没有让你提高警惕,ly失去了几位高层经理,你没用你的实际行动证明这并非你的能力不足所致,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责任推到客观原因上。”

    望着眼前面露惶恐的属下,苏唯一稍倾了身体,调整了坐姿,明明是坐着的,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瞰之感。

    他勾了下唇,那冷硬的线条奇异地柔软成一个特定的弧度,黑眸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强大的气场使他英俊的面容显出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不管他顾方泽有什么背景,我相信,ly就凭着员工的出色执行力与才华,再加上精英领导层优秀的指挥能力,就能挑了他‘盛世’。”

    窗外漂浮着的白色云朵正在飞快地流动着,慢慢聚拢。远方渐渐暗沉的天色预示着一场风云变幻,即将到来。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Stephen 接收到boss的指令后,诚惶诚恐地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静默了许久,真皮座椅缓缓转了个方向,面对着窗外的旷远,苏唯一双手环胸,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半晌,微微笑起来,“顾方泽,我们的赌局,才刚刚开始吧。”他自语道。舌尖不经意地轻舔了下唇角,像某种嗜血的兽类。

***

    日历一页一页地翻,转眼就又过了两个星期。

    因锁事繁多,又一直对医院,尤其是妇科心存阴影,李涟漪自从马拉维回来后就一直没去做产检,直到上个星期才在顾家二老的接二连三的电话催促下去了趟医院,顺便做了个全方位身体检查。

    而顾方泽则是去了上海出差,尚不知情,她想想其实宝宝的情况她大概也从秦墨那里了解了些……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知道了反倒影响工作,所以就没将去做产检的消息告诉他。

    而今天,就是产检结果出来的日子。

    早上八点,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小时,杜程程坐在医院特设的vip招待室里沙发上,低头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顿时皱起了眉头,嘴里嘟哝了句“破医院”,又转头对身旁默不作声地李涟漪抱怨,“为什么vip客户等个产检结果还要这么久啊?你家那位给你的卡真不管用。”

    李涟漪嘴角抽了抽,“杜程程小姐,我们自打进了医院门到现在,才过了十分钟,十分钟而已,请稍安勿躁。”医院的院长亲自来迎接招待如果还不算“管用”,那么在杜程程眼里,大概唯有市长前来嘘寒问暖,顺带扇风捶肩——那才叫排场了罢。

    再说,她个当妈的都不急,这女人暴走个啥劲?

    “稍安勿躁个p!你怀孕都三四个月了,我连你肚子里到底是我的干儿子还是干女儿都还不知道,怎么能不急?”杜程程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一句话说下来竟也不喘口气。

    李涟漪疑惑,“干儿子干女儿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杜程程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咬牙切齿道,“卫放那死人一口咬定你肚子的里的是女儿,还嚷着要娶了做童养媳——我才不让他如愿,是儿子才好,让他玩断臂山去!”顿了下,“所以,我和他打赌了,我赌宝宝是带把儿的。”

    李涟漪啼笑皆非,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道,“你们俩吃饱撑着了吧?”

    杜程程不理会她的调侃,又道,“涟漪,我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生出个儿子来!”

    李涟漪:“……”

    一头黑线,却佯装沉吟,“好吧,我尽力……”

    两人闲扯了几句话,转眼又是几分钟过去,一名白衣护士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礼貌道,“李小姐,您的产检结果报告已经出来了,请随我一块去领取。”

    李涟漪指尖微微一紧,随后就让一双温暖的手握住,是杜程程,低声对她道,“别紧张啦,我陪着你。”

    瞬时李涟漪觉得心里有股暖流满得快要溢出来了。程程是了解她的,她知道她心里还存有不安,所有想尽办法想要替她消除殆尽。

    她果然是个好命的人,老天爷一定是瞎了眼。

    产检报告本是要去排队去领取的,像这种大医院病患什么的又多,常人一般得花上了个把小时才能拿到结果。李涟漪因着贵宾这一身份的缘由,一刻钟左右就可以提前领取,可当那张簿簿的纸真正放在她手心时,她竟突然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了,她从来未感到时间可以如此的漫长,以至于让她连打开来看结果都显得那样的困难。

    杜程程杵在一边儿左等右等,就见李涟漪愣在那儿,那张折叠成两半的产检报告迟迟没打开,有点发急,道。“你不敢看吗?要不,我帮你看吧。”说着就伸手欲拿,此时却见李涟漪手一动,让她扑了个空。

    “谁说我不敢看?”飞给杜程程一个眼神儿,李涟漪弯着嘴角打开了产检报告,目光触及那白纸黑字,略是顿了顿,然后神情自然地合上纸张……

    杜程程道,“结果怎么样?”那样儿着急的。

    李涟漪嘴角的弧度拉大,眼睛弯起来,长睫掩下,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恭喜你啊程程,我肚子里的娃是女孩儿。”

    杜程程愣了好几秒,突然仰起头,捂脸惨叫出声:“啊,这下完了,我要被卫公公整死了——”杜程程让这一“噩耗”打击得风中凌乱,一时间竟忘了询问产检的其他结果。



    chapter83别无他法,无路可退

    电视台上班的时间是早上9点,李涟漪搭上杜程程的那辆小起亚到达电视台的停车场时,离上班时间堪堪还有十来分钟。

    杜程程的电视台请来的特邀编剧,平日里一般是不用来的,可今天恰巧她的新作完搞,要来送搞件,于是就顺带地……

    解安全带时杜程程奇怪的问了句,“涟漪,你的甲壳虫呢?今天怎么没见着你开?”想当初,那辆造型别致有型又格调大方的甲壳虫可是让她口水了很久,无奈甲壳虫的主人太宝贝它,不管她怎么软磨硬泡,就是不愿意借给她过过瘾。

    李涟漪低垂着头,边解安全带的扣子,边淡嗯了声,从容道,“怀孕了呗,觉得自个儿开车不大安全,”想了想,又抬起眼来道,“如果你要,就借给你开吧。”

    “啊?”

    “不用太谢我,请我吃顿饭就行。”

    空气静默了好几秒,杜程程爆出一句欢呼,在李涟漪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喜滋滋道,“涟漪我现在才发现我好爱你哇!”

    走到电视台办公大楼的门口,李涟漪突然想起了件事,脚步微顿了下,侧眼见杜程程一副自若的无事样,唇线张了张,终是没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口。

    她想说,阮守务在这个礼拜要结婚了,程程是否应该,避免再与他见面?

    但她心里尚存着一份希冀,她希望程程对阮守务的执着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杜程程也是人精一个,又自诩是爱情专家:一次感情的挫折或许在她眼里,就是让蚊子给叮了口,有点疼,或许还会起包,但很快就会消退。

    幸运的是阮守务正在开会,没跟她们碰上。十点的人物访谈节目照例由李涟漪与卫放主持,请来的嘉宾是最近b市因打赢一起错综复杂的强奸杀人案而名声大嗓的律师,沈诚。

    入行不到一年,法学项士毕业,在这起案子胜诉前完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菜鸟律师,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儿,那起纠纷了一年之久的案子让他成为了b市乃至全国的新闻焦点人物。

    说起这起杀人案,其实并不算太复杂,一个在校女大学生于校外无故失踪,两天后找到时已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的衣物和财物尽数不翼而飞,尸体上有明显受侵犯和虚待的痕迹,警方通过一系列追踪,抽丝刻茧最终锁定嫌疑人,却因罪犯作案手段谨慎小心所致,警方一直无法用确切的证据来起诉该嫌疑人,就这么一拖再拖,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要不是沈诚这番一鸣惊人,或许这个案子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让人们渐渐淡忘了去。而阮守务之所以会在高层会议上提议请沈诚作为本期的节目嘉宾,亦是因为除了这起案子本身,对于沈诚为何会无偿为受害者家属打官司,以及他与受害者的关系等等,在近期因为有知情者披露死者在生前与他交往甚密这一消息,忽然就成为了受到大众广泛关注的新闻卖点。

    事实证明,电视台的高层决策果真是英明的,就这么一个独家采访,在节目播出后再次引起了巨大轰动与强烈反响,打进电话台询问沈诚情况的电话不计其数,加之李涟漪近来人气暴涨,节目的收视率自然也是节节攀升,创造了该年度同类节目的收视奇迹。领导们龙心大悦,大功臣阮守务因此又升了官——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李涟漪只清晰地记得,那日,摄影棚里灯火通明,明晃晃的光线打在那个年轻的律师脸上,他并不算很英俊,眉宇间甚至还带了些许刚出校园的专属于学生的稚气,可当他启声说出的那一番话时,全世界的女人都会觉得,这个男子迷人得一塌糊涂。

    他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打赢这场官司,但我爱她。为了替她复仇,”他微微笑,面上尽是一派云淡风轻,“主持人,你们不会知道我付出了多少代价,费了多少心机。我原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冒着被法律惩罚的风险将罪犯除之后快,可她不会希望她的爱人亦成为一名罪犯,那样她在天上也无法得到安生,所以,并不是我的能力有多么的强,我只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无路可退。”

    一场合法的复仇,一番发自肺腑却淡然得平静的寥寥数语,让沈诚成了b市无数女人心中的梦中情人。

    李涟漪在那一刹那有些微的恍惚,沈诚的脸孔在她眼前逐渐模糊,幻化扭曲成了另一个人的面貌,只因他的一句:“我只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无路可退。”

    记忆深处,顾方泽亦曾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

    她躺在病床上,失血过多让她虚弱得连睁眼,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她整个人都陷于一种几近疯狂的状态,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的自欺欺人,因顾家二老的几番话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与摧毁——她在漫漫黑暗中神智清晰,痛楚难当却无处言说,灵魂似脱离了躯体,令她欲死而不能。

    顾方泽低哑暗沉的嗓音在耳边响得极为遥远,可她听得分明。

    他说,“涟漪,原谅我……我只是别无他法,无路可退。”她从不知道向来便是天之骄子的顾方泽会用这般语气说话,好似自责,又似无奈,又好似在为自己的过错寻找一个无力的理由。

    时日太过久远了,他说得也是语义模糊,不清不明,当时她并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所以清醒过来后,也就渐渐地淡忘了,将其锁在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成为一个隐秘的注脚。

    ……好像记忆的大门被轰然打开,沉寂多年的心绪已很久未像现在一样激荡,她以为她的心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去,成为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她还想过,就这样也罢,哀莫大于心不死,这样还省得今后再去死一次。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生气,去赌下一场义无反顾。

    可如今,她似乎没有办法去维持那份波澜不惊了。

    她觉得有种心烦意乱在胸腔鼓嗓,鼓嗓,令她坐立难安。

    太像了……

    她不由想,那时顾方泽,是否也抱着这样一种绝然而然,无路可走的心情与她说话?

    但,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以至于会有这样的心绪?

    节目拍摄完后,又与嘉宾闲聊了几许,李涟漪这才回到休息室,杜程程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话说杜程程交了搞后,闲着没事,就晃到摄影棚里看李涟漪与卫放主持节目,自然也亲眼目睹了一代痴情腹黑男的诞生,此时正激动万分,一见李涟漪进门就作泪流满面状,“好男人呀好男人,简直就是小说男主角的完美范本!”

    李涟漪只是轻嗯了声,一声不吭地在钦水机前盛了杯冰水,仰头一口气灌下去,终于觉得心神定下些许,转而坐在沙发上,身体靠上去,静静地闭上眼睛。

    杜程程这时才发觉不对劲,问道。“涟漪,怎么了?”

    须臾,李涟漪睁开眼睛,看向面露关切的杜程程,眼中掠过一道无所适从和迷惑,她道,“程程,我在想,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啥?”杜程程不解。

    “没什么,莫名感慨一下。”仿佛杜程程瞅见的那瞬间的情绪不过是错觉一场,她笑笑,眉眼舒展得很开,站起来,一把拉起同坐在她身旁的杜程程,“走吧,下班了。”

    杜程程切了声,笑骂道,“莫名其妙。”

    她笑回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孕期综合症’吗?”

    出门时照样没碰到阮守务,倒是遇到了许久没碰面的,被粉丝誉为“新一代玉女主持人”的柳嘉小姐。

    自李涟漪回国,重回岗位后,阮守务就将柳嘉派去邻省学习了,为期两周,据说回来后就能摆脱新人身份,独挑大梁了,全电视台就这么一个名额,也是个千栽难逢的好机会,白端端让她给占了去。

    李涟漪心里明白,这是阮首乌同志在安抚柳大小姐的情绪呢,谁让她有个有钱有势的爹?

    “涟漪姐,好久不见啊,挺想你的。”柳嘉肩挎着名牌包包,笑得甜甜的,樱唇弯起,一副天真率直的无害样。

    李涟漪回以一笑,从善如流道,“是啊,很久没见了,听说这次你回来就能独立主持节目了,提前恭喜你了啊。”

    柳嘉俏脸红了红,道了声谢,又说,“涟漪姐,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吃顿饭——你说我来了这么久了,都没好好孝敬下你这个前辈,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李涟漪心想,这姑娘多日不见,段数倒是进步了不少啊,起码晓得“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好拂了她的一番“美意”不是?

    于是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势应了下来,还定好了时间,然后面带微笑,目送柳嘉小姐款款离去。

    “这女孩是谁啊?”杜程程问,又皱了下眉,“我的直觉告诉我,此女来意不善啊。”不知为何,那女孩儿明明是笑容灿灿若朝阳的,可她瞅着就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李涟漪笑了,“啊,程程小姐英明。”



    chapter84生气的蛔虫

    晚上回到家中,就发现客厅大中央摆着一行李箱,一看那骚包的dion标志,不用说,是顾某人回来了。

    福妈前两天回老家去了,中国的东南部广东的一小乡村,山好水好的,风光美得不行,临走时福妈还笑眯眯地应承了待归时定会捎回特产来。李涟漪近段日子也挺忙,没空照顾欧琳,就让福妈将欧琳一起带着去,顺便体验下中国江南乡村的风土民情,培养下对“第二祖国”的深厚感情。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说起另一件事儿。顾家二老也不知从哪儿得来消息,知道她从非洲带回个黑人小妞(抗议:其实是有中国血统的混血姑娘来着),虽说不上大发雷霆,但也心生不满,觉得她未经长辈同意就私自收养了个孩子,肚子里那个还没出来呢,白白就让来路不明的孤儿占去了长女的身份,委屈了他们的宝贝孙儿。

    于是上回顾方泽在去上海出差前,偕同她回顾家老宅请安时,她就让文婷女士逮着,作了一番深刻的思想工作。总而言之,就是不让她收养欧琳,更别说让欧琳冠上她的姓氏。

    理由很简单: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顾家的脸面何存?

    再来就是来自法律的障碍。中国的法律规定,收养人必须得有30岁以上且未孕,本来这点如果让顾家出面便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顾家二老反对的态度摆在那儿呢,顾方泽也再次无耻地摆出袖手旁观的态度,淡淡道,“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自己解决,我很忙,没空替你处理这种小事。”最后还欠抽地似笑非笑的加上一句,“也不知是谁成天嚷着要独立,不要我插手的?”

    这个记仇的小人!

    她拉下脸来去请他出面帮忙的结果是她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当晚就独自一人回家,还不睡主卧,跟欧琳挤客房的那张单人床——谁让主卧里到处都是那厮存在的痕迹与气息,她怕自己触景生“气”,见什么砸什么。那该多浪费,而且不符合豪门贵妇的泱泱淑女气质。

    第二天她早早去上班,中午呆在电视台吃外卖,晚上回来时福妈便告诉她,中午顾方泽就从顾家老宅回来了,临时要去上海出差,定了下午的机票,临走时告知了福妈大概要去上海半个月左右,其他什么的只字不提,拎着行李与等在外头的助理走了。

    李涟漪也是在气头上,心想走了也好,省得看了闹心,还不让吵架的——

    每次与顾方泽吵架,她从未占过上风。因为每次都是她一人在那演独角戏,他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那神情好似在纵容一个孩童的无理取闹与任性,后来她也明了,她永远也斗不过他,因为她的歇斯底里她的大吵大嚷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幼稚的笑话。说到底她也不敢真和他怎么着,其实她心底也是巴望着他不真生气的,他真正生气发飙的那一天打不准就是她的末日。

    很矛盾很纠结的心情。李涟漪承认自己有时候还真挺娇情的,既想爬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耀武扬威,可又没这个胆识;想他对她好,可好过头了她又觉得不安。

    说到底,顾方泽说对了,骨子里,她还是那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顽劣小丫头。

    ——这可不,顾方泽回来了,矛盾依旧重重,就像个质量低劣的炸药包,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可看到那行李箱时,她有那么个瞬间,心中是有片刻欣喜的。

    今天一整天下来,她强颜欢笑,脸上的笑容让她压抑得心脏都开始麻木。或许是怀孕让她变得没有以往坚强,她只是想找个人听她说说话。

    程程不是好人选。程程心里头有事,或许装得比她还辛苦,她这个好友若是还拿自个儿的破事去烦她,那也太不厚道。

    顾方泽就不同了,他知晓她的一切,她的落魄她的风光他通通看在眼里,他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而且这只蛔虫很尽责,嘴巴紧得很,从不将她的秘密对他人讲——他只会安静地充当一名聆听者,不对她的喜怒哀乐进行任何的安慰或是劝说,她说完了他就笑笑,随口换个轻松的话题。就这么不动声色地保全了她那点可怜的高傲与自尊。

    于是在他们认识之初与结婚的头两年,她一有什么话都对他说,哗啦啦的简直就是将他当垃圾桶看待,日子久了,她就将此视为了理所当然。

    话说回来,福妈和欧琳不在,福叔除了一日三次的喂加菲和给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浇浇水,大多时候是不在别墅里呆着的。顾方泽出差,他这个管家没事就得去“盛世”转悠几圈,坐坐镇。唬一唬那些趁着老板不在偷偷兴风作浪的小虫小蚂蚁们。所以,此时家中,除了她,就只有尚不知何处的他了。

    哦,差点忘了,还有一只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肥猫。

    这个念头于脑海中一闪而过时,她忽然便觉得莫名的烦躁,可倏然又想到了:见着了他,该和他说什么呢?

    说与他交好的阮守务要结婚了,可新娘不是她的闺中好友杜程程,她替好友不甘,顺便祝阮守务那花花大萝卜新婚第二天就戴绿帽子?

    说关于欧琳的收养问题她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不要他顾家出一分一毫的力?

    说很久前他对她说那句“别无他法,无路可退”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位柳嘉小姐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她的行李箱的那封信是不是被他拿走了?

    还是说…产检报告出来了,有喜有忧,他想听哪一个?…

    有些话,心里念着是很轻松,却难以启齿。她想着想着又有些郁结起来,没来由一阵气恼。瞧瞧,她心里一有什么事儿,大多都给他说,可他呢

    客厅里冷冷清清的,她等了十来分钟,都没见着顾方泽的人影,心头疑惑,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拾阶上楼。

    楼下是客厅,厨房和饭厅,楼上才是起居的处所。她猜那个有洁癖的家伙说不准在洗澡呢。每回别说出差归来了,就算是出了趟门回来,他都得洗个澡才算舒服。

    卧室里没开暖气,沁凉无比,她穿着棉拖踏进去都感到有股子凉气从脚底往上窜,可那人居然在里头睡着了。

    卧室的西边角,摆放着一张贵妃椅,还是刚结婚那会儿,顾方泽极宠她时花了大价钱与大心思,特意从法国定做好空运回来的,记得当时她还嫌弃那椅上的牡丹花纹太贵气庸俗呢。而此时顾方泽就躺在上头,安然熟睡。

    纵使对他有百般挑剔,李涟漪也不得不承认,他睡着的样子,那话怎么说来着,挺天使的。

    大概是刚洗过澡了,他的头发仍是微湿的。有些凌乱不羁地覆在额上,然而他的眉目舒展得很开,能让女人嫉妒死的浓密长睫覆下一片安静的阴影,愈发显出他那张面容的英俊沉静来。

    就这么个熟睡了都能迷到大片雌性生物的男人,最近怎么总爱气她啊。

    李涟漪百思不得其解,好像就是自那回她从以色列回国后——或许是从他得知苏唯一回国以后,他对她的态度就愈发的阴阳怪气起来。难道他是怕她意志不坚定,会动摇心智红杏出墙吗?

    可他明明知道,她是离不了他的。他是水,而她就是那条濒死的鱼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甚至害怕他会就此厌倦她,或者突然哪天头脑灵光了,再或者是真正爱上了某某了,后悔和她结婚了……那么到那个时候,她还剩下什么?连想想都是空荡荡的绝望。

    再说了。顾方泽的花花肠子那么多,试想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在乎她在意话,怎么着也不会天天绯闻缠身吧?

    她在很早前就明白,错过就是错过了,当年虽说是苏唯一背弃了她,但她也不是立马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么?说到底,谁也不欠谁,她恨的是苏唯一的无情无义让她丢了那么多东西,让她连找都找不回来。总之,她和苏唯一这辈子是真的不可能了。而顾方泽更是明白。他那么聪明,眼神儿又那么厉害,连她都想得通的事儿,他怎么可能想不通呢?

    她就这么边看着熟睡中的顾某人边琢磨,目光无意触及到那微敞的浴袍与修长干净的手指,她不由想到,这双漂亮的大手会在她生病时熬很香很糯的白粥,会将她冰凉的手放入他温暖的大衣口袋里,他的身材很好,线条完美有种优雅的魅惑,他裸身伏在她身上时她能听到与平日不同频率的心跳…

    于是,她很可耻很不纯洁的悄悄脸红了。

    急急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把手,发出的轻微声响惊醒了浅眠的某人。

    “急着去哪儿呢?”他在她身后道,嗓音有种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

    似让人撞破了尴尬事,李涟漪着实让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大跳,连心跳都有几分停滞了。稳了稳心神,她转过身去,唇角扯开,不答反问,道,“不是说三周才能回来么,现在才过了两个礼拜。”

    顾方泽从贵妃椅上坐起,神情莫测地瞅着她,好半天才开口道,“怎么,不想我回来?”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没这个意思,就觉得有点奇怪。”

    顾方泽坐在那儿,于室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中淡淡注视着她。她的目光有些许慌张与躲闪,她大概连自己都不知,她的语气中隐隐含着的心虚。

    他微抿起了唇角,脑海中又浮现起昨日唐婉发给他的电子邮件中的照片,眼神不由一黯,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我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笑了笑,眼中的温度却陡然降低了不少,幽暗不明。

    起身,又看了她一眼,而后平静的从她身侧越过,走出卧室,朝走廊尽头的书房的方向迈去。

    他想,他大概,是真的有些累了。这些年。

    李涟漪站在原地怔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温度更是升高了些许,一时什么话都忘了要说了,羞愧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会是看见她对着他的睡颜发花痴了吧?



    chapter85别人不喜欢,我喜欢

    很多时候,唐流颜那家伙会以漫不经心的略带不屑的表情与语气问他:那个女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而后还会如数家珍地将她的缺点毫不留情的一一指出:任性,不懂事,嚣张,一根筋,不解风情,哦,对了,还常常喜欢自作聪明。比他家的那女人还难搞。

    而实际上,唐某人与她不过见过寥寥数面而已。看来那丫头片子的昭著臭名已经远扬到不知哪儿去了。

    而他往往回以一笑,以更为漫不经心的态度回道:“她身上所有别人不喜欢的,我都喜欢。”

    她身上所有别人不喜欢的,我都喜欢。

    这个理由够不够?

    他与唐流颜结识的时间非常之长,时间久远到可以追溯到穿开裆裤的年少时代。一个是高官之子,一个是与高官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家庭的唯一继承人。人言常道官商勾结,那么官商的后代勾搭一下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是声名显赫的顾家的宝贝疙瘩,从小到大几乎是顺风顺水地走过来的,相貌一等一,成绩一等一,据大院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包括同龄人们说他的人品也是一等一,别看一副翩翩贵公子的矜雅样儿,其实举手投足间,还是十足十地像当年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他爷爷,顾大将军,怎么说——有大将风范。

    也确实是有,打小他就没让自己给别人欺负过,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还让人只有打断牙齿血往肚里吞的份儿,男女老少全让他沉静稳重的外表给通吃得一干二净,人人夸他有气度,将来必成大器,唯有那些让他欺压得连。

    都不敢发一个的发小们暗地里咬牙切齿,直嚷嚷着以后定要锱铢报复回来。

    可最后,这些个发小尽让他收纳为了己用,成了他“盛世”的开国功臣。

    就是这么个天生字典里就没出现过“挫折”的天之骄子,最后居然会让一个娇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给吃得死死的,还自虚似的甘之如饴,这在外人听来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也难怪唐流颜会为此而鄙视他颇长时日。

    唐流颜和他背景不同但成长经历相似,亦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儿,他娶的妻子据说曾经还是个能力强悍的律师,现在更是了不得,在国际股市翻云覆雨好不威风,去年全国评选“最佳企业家”的前十名中,就赫然有她的名字。

    与他家的那个小丫头简直有着云泥之差。

    他的小丫头,没有强大的力量独立生存于世上,更没有非常聪明的头脑与他人盘旋,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个不学无术,不知人间疾苦,为了一段无望的爱情奋不顾身,毁了自己毁了他人的纨绔二世祖

    但她有一颗很努力很骄傲的心。她知道自己不够强大,于是强迫自己看上去很强大,这样其实很傻,可是傻得很可爱。她很骄傲,所以即使在她最狼狈不堪最落魄的时光里,明明心中已是千疮百孔血流成河,可面上还要带着笑,背脊挺得直直的,只有转过身不让人看见,才会放任自己泪流满面。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所有脆弱与妥协,通通让他不动声色地收纳于眼中,记在心里,偶尔忆起了,好像与她感同身受般,胸腔里盛着的那颗鲜活的心脏会阵阵隐痛。

    他想到了那年初见她时她无忧无虑的笑靥。少女时的她长得并不美丽,也就称得上有那么点漂亮,至少没他当时学校的校花一半好看,可她当眼睛一眯,嘴角一弯,露出皓齿笑起来时,总会令人有眼前烟花璀璨绽放的错觉。

    很久以后,在他的身边围绕着各种异性,而他亦览尽各色美人,却再也没见过那般烟花一样纯净的笑容后,才知那笑容里,藏着对这个世界之美好的渴盼,对未来的纯真憧憬,她的心那时是无比干净的,人心本向善,对纯美的东西都有某种潜在的追逐欲,所以见过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让她吸引,毫不保留的给予她呵护与宠爱。

    他是个凡尘俗人,亦无法免俗。

    更何说…她的遭遇,几乎是由他推波助澜,一手造成。而他甚至不知该如何才能平复她的伤。

    唐流颜讥笑他。“就这么着,你总有一天会宠坏她的。”

    宠坏就宠坏吧,就当他前世欠了她的,连同今生的一起还。

    他这么想着,继续变着法子地对她好。

    他作为她成长蜕变的暗中参与者,几乎见证了她与苏唯一的爱情全过程。这个傻丫头,一旦爱上了那么就是全身心的投入:连退路都不给自己留一条,比那扑火的飞蛾还要执着奋不顾身。他承认,究其他为何会爱上她的原因,其中有那么一条,就是他内心深处潜藏着亟欲取代苏唯一,成为那个能被她喜欢上的男子的强烈念头。

    这样不好。他顾方泽,从来都是让人仰望羡慕的对象,他不需要去嫉妒一个连身份都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可是,被她爱上…想必会很幸福吧。可惜苏唯一不懂得珍惜。

    所以他要夺过来。

    他的潜心规划,他的步步为营,最终让他成为了胜利者。他心爱的女孩儿,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主动投身于他的怀抱,还傻乎乎地掉进他的陷阱,“反客为主”向他求婚了。

    她将他当做救命的那根稻草,在最紧要的关头抓住了他,或许还心存着愧疚,于是他心生念想,好吧,就利用她的那点愧疚与信任,让她慢慢爱上他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真正的永垂不朽,不管她有多爱苏唯一,时光终有一天会让她将他遗忘于洪流中,成为静躺其中的那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砾。

    当他忘记了,苏唯一并非简单的角色,即使被放逐,他依然有本事回来。他的出现,成为自己计划中的变数,而更大的变数,在于他发现她仍对苏唯一念念不忘。

    猜疑是颗魔鬼的种子,只要种了下去,就会不断抽芽生长拨高,开出的繁盛枝叶会覆下邪恶的阴影。他没有办法阻止猜疑与不信任的生根萌芽,而这种情绪在他无意发现她行李箱中那份迟来的情书,与看见邮箱里那几张模糊但依稀看得清人脸的亲密照片时,如煮佛的开水,达到了最高点。

    多年的处心积虑,终于在这一刻宣告溃败。

    他这些年来对她的宠爱与纵容,或许连苏唯一几句简单的情话都比不上。

    竞争中的人们,总以为只要比任何人都执着那么就可无敌于天下,可实际上,到了最后即便是赢了,也难免会困惑与惆怅,总觉得结局与自己当初想象中差得太远,甚至是背道而驰。

    即使是提前回来了,那又能怎样?她的心还是她自己的,如果她想飞,他拦也拦不住。

    夜色很美好,但是已经看不见星星了,或许过些时候,又要变天了。北方的温带气候向来如此,变幻多端,四季分明,冬天总该有冬天的特点。

    ……是时候动手了。太顾及情爱,不符他的性子。

    他倚在书房的窗台边上,于黑暗中点燃了一根烟,唇角抿起一道如刀锋的刻痕,眸色深沉似夜色墨渊。

    李涟漪想顾方泽是真的生气了。

    自上回他面色不豫地说了那句“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后”这个“明天”,就变得遥遥无期。从上海出差回来至今过了四天,别说“小别胜新婚”了,她压根连他的人影都没见着。她下班回家他未归,她起床时他又已经早早离开,简直像是刻意而为的。

    她又细细地回想了遍当时他的表情。眸色漆黑,却如星光般闪烁莫测,忽而炯亮,忽而暗沉,像…倔强的正在赌气的少年,簿唇微抿,不仔细琢磨还不觉得,细想一番,那竟是含着几分孩子气的。

    或是她又哪里惹恼了他吧,所以他暂时不想理她了。

    奇怪的是那日的翌晨,她醒来时看见床头拒上摆放着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盒子。打开来一看,不是美钻奢服,竟是一副拼图。

    非常复杂的一副拼图,而且还没有附参照图,她铺在床上数了半天,竟发现居然整整有一千块碎图,一时又是好笑又是疑惑,这让人怎么拼啊?还有,顾方泽给她这拼图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觉得她的智商过低,基于基因考虑怕影响肚子里的宝宝,所以特意买来给她锻炼锻炼脑神经的?

    很无聊的猜测,于是她一个人很无聊地坐在床上被自己无聊的猜测逗乐了,笑了很久,笑到最后,嘴巴都咧酸了,却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这么高兴。

    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微突出了,不大明显,但若是穿得稍微紧身点,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出端倪来。常常在上班时,或是去趟超市让人认出来,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波又一波的恭喜与祝福。她怀着真诚感激的心一一收下,又是欣喜又是怅然。

    偶尔上街时路过商店的橱窗,余光瞥见自己的倒影,常常不由怔住半晌。形影单只,茕茕孑立,眉眼间尽是淡淡的荒寥与愁绪。

    连卫放见了她,都常常开玩笑似的说道她看上去长大了许多,却也有了几分深闺怨妇的味道。

    恼得她反唇相讥,直把他逼到求饶道歉为止。

    可待独处时,她又不禁想,为什么她自己却感觉不出来呢?明明每天吃好睡好,除了麻烦下怎么和顾方泽重修于好以外,大体也没什么让她心烦的事情了啊。

    哎,莫非都是怀孕惹得祸?据说怀孕的女人情绪变化挺让人抓狂的。

    “涟漪姐,你走神在想什么呢?”思绪正游移着,对面坐着的人忽然发声,轻笑问道。



    chapter86 物归原主

    普洱茶的香味儿随着袅袅的雾气徐徐升起,李涟漪抬起眸,隔着蒙蒙雾气望向坐在对面的女孩子。明眸善睐,皓齿樱唇,一身burberry服饰低调中透着不俗的品味。

    这是市内一家新开但颇为有名气的茶馆,老树舍。古朴的装修带有浓浓的古风,茶是上好的茶,服务是上好的服务,加上环境幽静又不失格调,很快的就成为了近来京城里那些爱玩的主儿们的新宠。

    近些日子她总不在国内,对这家茶馆所知甚少,只知道当初老树舍开张大吉那天,尤鸣秦勐一行人打了电话来,让他们二哥一起去做嘉宾来着,其他的一概不知。所以当她依约来到此地时,心中也暗暗感叹了下,没有想到柳嘉的品味竟也是不错的。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关系,她对这个外表无害的女孩儿心存芥蒂,总觉得她会做出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她微微笑了笑,“啊,没什么,”低头抿了口茶,她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对了,你姐姐工作很忙吗?”自落座后,柳嘉就与她言明,她的亲姐姐想与她见一面,只是暂时让工作给绊住了,一时走不开,所以要待会儿才能到——可都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了,她在脑子搜刮了许久的词汇,都没再能找出与柳嘉的共同话题来。

    也难怪她会走神。

    柳嘉闻言,连忙直了直身体,蹙着秀眉,声调软软地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涟漪姐,我姐姐刚从国外回来,工作还没上手,所以耽搁时间了……”

    又道,“要不然,我打个电话去催一下吧?”说罢,就欲从lv包包中拿出手机来。

    李涟漪笑道,“不用了,反正今天下午不上班,不急。”心想,其实她真不在乎她姐姐的工作有多忙,但能不能劳烦解释下,明明是晚辈邀请前辈喝茶顺便联络联络感情,怎么着就变成了她这个前辈坐在这儿大半个小时,来等个未闻名见貌的“晚辈的姐姐”?

    心中疑惑的同时,有种隐隐的期待驱使着她等待那人的到来。

    没有让她失望,疑惑很快就被解开。

    柳嘉的电话还未拨出去,茶馆包厢的门就被徐徐拉开,一道清甜优雅的嗓音响起来。

    “抱歉,久等了。”

    老树舍的服务口碑果然一流,半盏茶功夫不到,身着旗袍的服务员小姐就将泡好的新茶盛上来,又端上几份免费赠送的新鲜茶点,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而雅的茶香,混合着竹制家具的天然气息,似寺院种植的菩提树散发出的纯净香气,带着点佛禅的出尘味儿。

    李涟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与柳嘉并肩而坐的女子,面皎如秋月,皮肤细润如脂,用《洛神赋》中的话来说,便是: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身材修长纤细,身着今年巴黎春天prada最新款的开领外套和职业裙装,打扮入时而不失干练,更显出几分端庄明丽。眉眼清丽动人,一双美眸专注的与她对视,并伸出纤纤玉手与她交握。

    “你好,我是柳瑞,柳嘉的姐姐。”

    李涟漪怔了片刻,心底慢慢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面上却是自若安然,含着几分礼貌客气地笑意,她道,“久仰。”

    是啊,久仰。若是在前几个礼拜前,她定是不会对“柳瑞”这个名字产生多大反应的,充其量她不过是她同事的一亲人罢。

    可是…

    ——“之前你看到的那位,寻我在美国的同学柳瑞,她前些天回国,希望能在b市工作,我作为她同窗四年的同学,帮点忙也是应该的…”

    她微敛了敛睫,脑海中放胶片般,一一浮现出她在星巴克外的惊鸿一睹;顾方泽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他漫不经心的坦然的口吻。以及,他衣领上那枚刺眼的口红印。交织在一块儿,一个逐渐清晰的推论在头脑里成形。

    怪不得柳嘉会在第一次与她见面时,便目露敌意。

    一杯茶见了底,乳白色的骨瓷杯轻落于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李涟漪仍是觉得有些口渴,便拿起茶壶,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在美国留学时…她努力地回想,十八岁时她第一次见到顾方泽,那男人到底是妖孽迷人到了什么地步?竟能勾得一个又一个美丽又聪慧的女人在他结婚四年后,仍对他念念不忘。

    结婚前她就听父亲说过,顾方泽在南京军区呆的那段时间,其实有大半并不是在部队和国内的,他与同龄人一般上高中,考大学,大学二年级因学习优异被学校挑中,前往美国做了交流生,据说在那头也是个呼风唤雨好不风光的主儿。

    推推时间,也大概是那个时候他回国的吧。而柳瑞,该是他在那之前结识的才对。

    所谓奸情这东西,看来比人民币还要坚挺,时光在其面前一点作用都没。

    刹时胸腔内百味杂陈。

    “李小姐,我这次想与你见面,并不是想浪费你我的时间,但我想,有样东西,我必须归还于你。”还未待她分辨清楚思绪,就听见柳瑞从包内拿出一个信封,放于桌上,推到她面前,李涟漪顺着她涂满红色莞丹的纤细指尖看过去,原本无波清朗的眸中微不可见的浮起一丝异色,转瞬即逝。

    面上的笑容却无法再支撑住,全然消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直视着对面笑容浅浅的女人,她问道。

    交叠在桌下的手指绞得关节已经发白,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要镇定,别让奸人阴谋得逞了。

    柳瑞笑,“从哪里得来的不重要,李小姐,这是你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柳嘉坐在一旁,神色似有些不安,频频喝茶,过了一会儿又借口要上卫生间,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连脚步都匆匆。这个女孩儿,终究没有像她的姐姐般修炼成精。

    沉默了良久,待茶都有些凉了,她才启音,问道,“是顾方泽给你的?”抿紧了唇,她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柳瑞顿了顿,答得模棱两可,“如果你认为是他给的,那便是了。”说完露齿一笑,更显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徐徐起身,她道,“既然已经把东西还给了你,那么我也该走了,李小姐,后会有期。”

    言毕,转身,款款走人,连转身的姿态都显得曼妙秀雅。

    若放在古代,这就是个红颜祸水啊。李涟漪再次将杯中的清茶慢慢地喝完,又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桌上的信封,半晌,才缓缓伸出手拿起它,放入了包内的最里层。

    唇角淡淡勾起个弧度,她想,这是她少女时代梦境破灭后,唯一留下的美好的东西了,一个深埋于心底的执念而已,为什么他们要残忍地毁了它呢?

    “涟漪姐,我姐呢?”柳嘉立于门外,问道。她的神情略显疑惑,大概是觉得她姐姐出手是不是太快太利落了点,这么快就将她击败了。

    “啊,你姐先回去了。”她轻描淡写道,面带微笑。

    回去的时候李涟漪终于克制不住,出租车门关上的那一瞬她面色转白,些许恐慌与愤怒在心中纠结不已,低下头,半垂的浓密长睫遮去了眸色。她不知此时,她该是回去与顾方泽认错解释,告诉他这这封信她只是无意得到,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是严厉尖刻地质问他,他窥破她的秘密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践踏她的过往?他可知,当她看见这封信从另一陌生女人手中出现,极富讽刺意味地将其“归还”她时,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轰隆作响,一个个惊雷将她苦苦维持的自持与自尊轰炸得粉碎,余下一片血肉模糊。

    ……若是后者,那么她几乎可以肯定,她与他婚姻,将摇摇欲坠甚至土崩瓦解。顾方泽这个人,可以容忍她一时的任性,却不会纵容她直接质疑他的人格,当他发现她已不再如以往般将他视作唯一的依赖,说不定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将她踢出局。

    ——那么到时候,她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的孩子怎么办?

    ……还有,她的父母怎么办?

    想到这里话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疼得几近无法思考,一股浓重的悲哀慢慢渗透至全身,她发现,除了装聋作哑,她什么都不能做。

    出租车行驶在单行道上,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向后退着,如时光般连回去都成了种奢想。她默默看了半晌,长久不再说话。

    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个世界上,彼此的筹码原来是如此的不平等,有时候,她笃定那样东西价值连城,说不定在他人眼里,那玩意儿什么都不是。

    天空很阴沉,异样的暗淡灰蒙,云层压得很低,可那欲来的雨却迟迟不肯落下,空气有些沉闷。出租车在b市郊外的别墅区停了下来,李涟漪付了钱后回家。

    她没有想到,又是一场暴风雨在等待着她。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