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06

星无言: 天生凉薄 21-30

  21. 孩子

  淇安知道,从轻五口中说出萧六消息的那一刻起,她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那个有着清澈眼睛的男子,那个已经遍体鳞伤却还笑着唤小七的哥哥,真的还活着吗?
  长兰那一跪,跪尽心中多少无法言语的情感,淇安垂下眼去,于公于理于情于私,她们都势必要离开了。
  夜暮深深,淇安站在屋外,良久无语。
  理智上知道,内心却依然不舍。
  这里,是她梦中执着追求的家,两世飘泊,曾以为这里就是最后的归宿。她可以坐在这树下,听小溪的欢歌,听林间的鸟语,看朗儿慢慢长大,他会有他的精彩世界,而她,看日起日落,直至老死。
  她闭上眼睛,想起那个被她毅然丢弃的世界,还有那世界里如流星一现就坠入深渊的幸福。
  真的不想,再去面对啊!
  身后有人慢慢靠近,一件衣服搭在身上,能闻到淡淡的属于那个人的气息。
  想要安静的呆一会,所以没有睁开眼睛,却能感觉他一直呆在身边,不远不近却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淇安转过身来,睁开眼睛,借着眼光打量他。
  他不闪不避,眼里灼灼光华,带着浅浅暖意。
  淇安很不明白,所以她问了,“你贵为王爷,纵有小小缺陷,却不掩绝世风姿。只要你愿意,天下多少女子任你予取予求。”
  她的言下之意他懂,可是,那又怎么样,他看着她,手指微动,
  “那你呢?既然我贵为王爷,又有绝世之姿,为什么你不肯要?”
  那手指优雅舞动,犹如精灵在欢快翻飞。这人,连手语用起来都要比别人好看。淇安叹口气,“我已经嫁过人,又为别人怀孕生子。”
  “我嫉妒那个别人,嫉妒得心口发痛。我无比在意,别的人曾经拥有过你,可是,这都是因为我爱你。相比起能够爱你的幸福,这些,都不重要。”
  “你可想过,你的身份,我的过去,怎么可能有未来?”
  轩辕杉自负的一笑,“我想要的想做的,谁也不能阻挡。这个身份如果不能给我带来幸福,还要来何用。”
  这人是张狂还是天真?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淇安悠悠一叹,“你可知道有句话,叫做皇命不可违?”
  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轩辕杉眼神微微黯然,指尖也轻微的颤了颤,“皇命不可违,我的心意也不可违。宋淇安,我母后也曾是兰质慧心的女子,我亲眼见她在后宫中渐渐凋零,而我,也在那黑暗里失去了声音。爱情是我心里最不容玷污的净土,就连我自己,也不可以。”
  看着那突然涌上的晶莹在眼里若隐若现,却又怕她发现似的把头转向别处。本来已经在嘴边的话,突然啫住说不出来。淇安心里动了一动,沉默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丝帕递了过去,“给你!”
  轩辕杉接过去,极快的擦了眼角一下,转过头来瞅了她一眼,又很快的移开。
  过了好一会儿,状似不经意的把那丝帕放入怀中,又瞅她一眼,手抬起,“不要告诉轻五,不然他会以为你在说梦话。”
  想起那个轻五,淇安也觉得头疼,“我记得上次见他,他好像没这么多话。”严格来说,他身边那一堆人都是三棒打不出一句话的人。
  轩辕杉又是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没告诉她,轻五就是上次见了她之后,发现了他的异状,以为他是喜欢话多的人。于是,就开始自己努力的没话找话,希冀自己能因为他的多话而变得像那日那般快活。
  好在淇安也并不是真的想要问个答案,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之后,又问道,“你上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
  “十年前母后离开。”
  “我很抱歉。”
  “没关系,她的离开,是种解脱。”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淇安从侧面望去,他轮廓鲜明,俊美如玉,忽然他转过头来,正对上淇安的视线,两人都怔了怔,淇安快速的移开目光,脸颊微微发热。心里暗骂,真是的,有什么好脸红的,又不是没见过帅哥。
  轩辕杉弯起嘴角,噙着小小笑意,伸手拍拍她,示意她看他。
  淇安偷偷的吸了一口气,看向他,还有那朵来不及收起的得意笑容。
  “朗儿告诉我,你喜欢看好看的人。”
  脸暴红,那个吃里扒外出卖老娘的小家伙,这下真的是从耳根红到脖子了,淇安喘口气,转身就要走,就被轩辕杉拉住了双肩。
  隔得极近,这一次,近得能看见他的唇形,“我以前痛恨自己的外表,讨厌身为男子却长成这般模样,现在,我却是极高兴的。”
  他还要说,淇安双手一推,这一次是真的使上了劲。
  却不想他拉得更紧,只一句话就止住了她的动作,他说,“让朗儿跟我走吧!”
  夜里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淇安呆呆的望着他。
  他忍下心中的不舍,放开了扳住她双肩的手,比划起来,“朗儿现在是萧家下一代唯一血脉,萧六的事如果是假,那么就是有人在谋划萧家的势力,朗儿跟着你一起出现,太过危险。世人不知他的存在,不如就暂时隐瞒他的身份,可好?”
  直觉的就想要拒绝,朗儿是她的心头肉啊,怎么舍得离开,他还那么小,怎么能离开她的身边?可是,可是……
  似乎懂得她的心意,轩辕杉冲着她一笑,“我会亲自带着朗儿,要伤到他,除非我死!
  “你要怎么安置他?”
  轩辕杉看了她好久,才轻吸一口气,将手抬起,“我会对外宣布,他是我的孩子,因带了我身上的毒素口不能言而从小藏于人后,直至近日得以治愈我才带到身边。”
  淇安呆呆的看着他,有些发愣,“那他的母亲呢,你要怎么解释,你要说她死了么?”
  轩辕杉目光闪动,看着她一笑,“我不说,谁敢问。朗儿就说跟着母亲一直住在不知名的小山村,反正他说的也是事实,要是再问得深入,就让朗儿哭就好了。你放心,朗儿要比你想像的聪明。”
  知道朗儿是她的宝贝,所以他愿意护着朗儿远离危险,即使要与她短暂分离。
  “你先去往京城,我带着朗儿,慢你们一月,再借着其他名义回京城。到时候,要找什么借口让你见到朗儿都很容易。”
  淇安望着他,“你其实不必……”
  话未说完,就被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轩辕杉紧紧的抱着她,能为爱的人做事,也是一种幸福。

  回到屋里,轩辕杉脸上还带着挥不去的笑意。
  轻五站在他面前,问他,“王爷,那个孩子,您要让他入宗谱吗?您的孩子,这事非同小可。而且以后,以后怎么办?”
  轩辕杉淡淡挥手,“有什么非同小可,一切,就看朗儿的心意,如果他喜欢仕途,那么他就是我王府世子轩辕朗,如果他喜欢金戈铁马,那么他就是萧朗,如果他愿意仗剑江湖,那么他可以继续做宋朗。”
  轻五的嘴巴张到鸡蛋大,而且还有越张越大的趋势,莫非那个孩子,真的是王爷的?


  22. 不哭

  事情就这样定下,朗儿跟着轩辕杉走,几天之后,淇安再带着长卿长兰出发,避免同时出现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联想。
  令淇安欣慰的是,朗儿知道要跟她分开之后,并没有哭闹不休,只是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放手,吸着鼻子闷闷的说,“娘,你要快点来找朗儿,朗儿会非常非常想你的。”
  摸着朗儿的头,淇安点点头,“好!
  “娘,朗儿会每天每天想你的,你一定要早点来。”话里,已经有浓浓的鼻音。
  搂紧了怀中小小的身子,淇安把头埋在他颈侧,真的不舍得啊,这个孩子长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她。
  还是轩辕杉走到淇安身边,拍拍她的肩,“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朗儿的。”
  淇安红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擦去朗儿脸上的泪珠,笑着说,“朗儿,以后要听话,不可以瞎跑,不可以挑食,知道吗?”
  朗儿乖巧的点点头,看看轩辕杉,“那我以后,要叫你爹吗?”
  淇安身子僵了僵,极不自然的看了轩辕杉一眼。
  轩辕杉目光闪了闪,嘴角弯弯,肯定的点点头,然后静静的看着朗儿。
  朗儿双眼发亮,朝他伸出手去,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
  纵是轩辕杉一向清冷,听到这声呼唤,仍是抑不住的激动,他顺着朗儿张开的手,俯身抱起了他,搂在怀中,只觉得这小小软软的身子,竟似给了他无限的满足。
  朗儿环着他的脖子,欢呼,“爹爹,爹爹,朗儿也有爹爹了,爹爹……”他一迭声的呼唤着,轩辕杉将他高高的举起,逗得他惊叫连连,却掩不住脸上的欢喜无限。
  淇安看着,忍不住微微的心酸。
  无论给予孩子多少关怀,也无法弥补来自父亲的那一份爱。只是可惜,对于朗儿,恐怕这份渴望是注定要亏欠了。
  两人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朗儿忽然想起什么了,问轩辕杉,“爹爹,你家也有很多姨娘吗?”
  轩辕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朗儿怎么问这个?”
  朗儿想了想,“娘说,跟姨娘相处是浪费生命糟蹋智慧,朗儿不要浪费生命,所以不要姨娘。如果以后爹爹有姨娘了,朗儿就不要爹爹了。”握握小拳头,“朗儿重新去找一个爹爹!”
  淇安哭笑不得,唤了一声,“朗儿!”
  朗儿回头看一眼淇安,又转回来抱住轩辕杉的脖子,喜滋滋的说道,“不过,现在我喜欢这个爹爹。”
  轩辕杉拍着朗儿的头,将他轻轻放下,俯身蹲到他面前,“朗儿,不会有姨娘,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朗儿,只要我这个爹爹,好不好?”
  朗儿认真的看着他,“男人的承诺吗?”
  微微一笑,“男人的承诺!”
  朗儿快速的伸出手去,小指微勾,“那我们拉钩,不许反悔!”
  轩辕杉也伸出手去,却落了个空。淇安一把抓住朗儿的手,揉揉他的头发,“朗儿,不许胡闹。轩辕叔叔是在帮我们,怎么可以要求这么多。”
  朗儿闷闷的低下头,扁扁嘴,“娘!”小小的唤了一声。
  淇安将他搂到怀里,“对不起,朗儿!”是她的自私,所以剥夺了他本应该享受到的父爱。叹一口气,看向轩辕杉,“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眼底迅速滑过一丝失落,轩辕杉微微低了头,半响,又抬起,那脸上却是浅浅笑意,“要娶当娶所爱,要爱就爱唯一。淇安,如果没碰上所爱,我宁愿一生孤寂,我已经这样过了二十六年,如果,如果仍然得不到,那么我可以再独自过二十六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请你试着接受我,好不好,就算,是给我一个机会。”
  轻五踏前一步,有些替主子着急,“真的,宋姑娘,我们王爷真的从来没有跟任何女子有染。就连皇上赐下的女人,也被王爷一个一个的又送回去了。有一次,王爷被灌了酒,皇上安排了一个绝色女子躺在他床上,都被王爷一掌拍出来了,可怜那个女子光溜溜的在外面躺了一夜,差点没哭死。”想了想,突然紧张起来,“对了,宋姑娘,你是大夫不是吗?要不然你帮我们王爷看看,他是不是,哪里有毛病啊?”
  “呯!”头上被敲了好大一个包,轻五委屈的看了看自家主子,他这也是替主子的身体担心好不好?
  轩辕杉俊脸微红,看着淇安的眼里,却是一片真诚。
  淇安的心里,不是没有震动的。这样一个男人,以他的身份相貌,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难得。真的好可惜,如果是在那人之前遇上他,或许她还有勇气一试。
  虽然已经不再纠结过去的伤痛,她的心,却已经累得再也无法承担另一份爱情。
  深深吸一口气,她把朗儿放到他怀里,“轩辕杉,朗儿是我的命,现在,把他交给你了。”
  轩辕杉微微一叹,却不愿再逼她,她如果需要时间,他可以一直等下去,他搂紧了朗儿,“杉必不负所托!”
  微微侧头,示意轻五上前,他将朗儿放在地上,神情严整。
  轻五看着他挥动手指,跟着说,“长卿长兰,我立刻带着着朗儿离开。为了避免有心人的怀疑,王府十八卫也会随我离去,我不会安排人保护你们。你们离开此地过后,不要立刻往京城走,官府势力错综复杂,你们也不能向他们求助,只能联系萧家的人,让他们护着淇安去往京城。据我这两天得到的消息,萧六失去部分记忆,是真是假尚不可知,你们不要太大意。”
  轩辕杉走到两人面前,深深一掬。轻五声音微颤,“长卿长兰,淇安,交给你们了。”
  长兰眼睛发红,也朝着轩辕杉俯身行礼,“杉王爷,多谢您对我家小姐一片真心。护小姐安全无虞,本就是我与长卿之责。您不用太过担心,之前是小姐想安安静静的待着,我们才切断了与萧家的联系,等出了此地,我们会即刻联络。”
  轩辕杉微微颌道,这样,他就放心了。
  走到淇安面前,看着她眼里映着自己的影子,他突然伸出手拥住了她,抱得那样紧,让她所有拒绝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淇安张着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最终,落到他的腰上,“你,也要保重!京城见!”
  他抱得更紧了,淇安皱皱眉,快要不能呼吸了。忍了忍,就再她胀红了脸要出声的时候,他突然放开了她,一个旋身搂起地上的朗儿,头也不回的往外跃去。
  半空中,只听见朗儿的声音,“娘,要快点来找朗儿啊!娘……”最后一个音落下,俨然已经去得远了。
  淇安往前追了两步,有些呆愣,这人,她跟朗儿还没好好道别呢!
  这边,朗儿缩到轩辕杉怀里使劲的抹眼泪,轻五勒马离得近了几步,奇怪的问他,“小少爷,你刚刚也没哭得这么伤心啊?怎么现在才哭?”
  朗儿瞪他一眼,不理。
  轩辕杉策马疾驰了好一会儿,等情绪稍微平复下来,这才拍拍朗儿的头,担心的望着他。
  朗儿又揉揉眼睛,“朗儿哭娘会伤心,娘伤心的时候不会哭!”他抬起白白嫩嫩的小手,右手手指戳戳左手手心,“娘不哭,可是会使劲的握着手,然后这里会流出血来。所以朗儿不要娘伤心。”
  熟悉的酸痛又起,这一刻,轩辕杉有种想杀人的冲动。拉住朗儿的手,坚定的一握。
  朗儿抬起头,期待的望着他,“爹爹,你以后,也不要让娘伤心好不好?”
  喉头有些堵,轩辕杉点点头,“好,以后爹和朗儿一起,只让娘笑!”
  朗儿高兴的拍手,“那当然了,这是朗儿自己选的爹爹!”然后很得意的想,他其实比将军外公厉害得多了,外公给他选的爹让娘亲伤心了,他自己选的爹,可是说好只让娘笑的呢!


  23. 夜半

  轩辕杉走了之后,淇安她们并没有急着离开。
  长兰先联系了箫荣,然后等着人来接应。说实话,淇安很是敬佩她,那天见她的激动样,还以为她是巴不得长着一双翅膀立刻飞到萧六身边去呢!
  长兰只是自失的一笑,“小姐,死而复生是世间难遇的奇迹。六公子若是真的还在世,那并不差这么几日,若是,若是假,那么小姐的出现就危险了。”
  她双手捧着淇安的长发,“世人皆知小姐是萧家唯一血脉,若要证明这人是不是真的六公子,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滴血认亲。可是,如果小姐不在了,那么这事就说不准了。”眼里,有浓浓的担心。
  淇安沉默不语,良久,轻轻的抱了长兰一下。“长兰,能遇上你和长卿,是我的福气。”
  站起来笑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一生,曾经爱过,恨过,失去过,也得到过,已经足够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刻,你们也救不了我的时候,就放弃吧,一个人死,总好共三个人作堆。你们要留着命,替我照顾朗儿。”
  长兰长卿齐齐跪下,长兰眼神坚定,“小姐,你生,我们生,你要是不在了,我们要赶在前为你开路。”
  淇安看着他们,“如果是我的要求呢?”她不会武功,长卿长兰再厉害,也有可能会有预料不及的情况出现。以前看电视,最为不屑便是为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被制住,然后一堆情深义重的人束手就擒,最后,全部死光光。
  长兰抿嘴不言,却是倔强的望着她。
  淇安转开了视线,“如果你们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就先杀了自己,免得累已累人!”在两人震惊的视线里,淇安笑了笑,“你们该知道,我既然说得出来,就必定做得到。”
  长卿嘴唇动动,却在碰到淇安的视线时,黯然的低下头去。
  一滴眼泪掉落在尘土中,长兰俯下身去,“无论小姐说什么,长兰都会听。请小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长卿长兰受不起。”
  小姐的心性何等绝决,他们比谁都清楚。
  夜晚,淇安翻来覆去睡不着,少了朗儿的小小身子,只觉得分外凄清。
  索性披衣站起身来,站到窗前,想到朗儿的笑脸,也禁不住扬起嘴角。把朗儿交给轩辕杉,应该会得到很好的保护吧?
  那个男人,目敛秋波,长身玉立,从容而高贵,淇安摇摇头,这样的人,怎么会看得上她?她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啊,太厚重的幸运,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轩辕杉,轩辕杉,这个名字在心底转了个圈!
  推开门,倚在墙边的长卿迅速转过身来,“小姐。”
  心里一热,淇安轻声道,“长卿,你要回房去休息,在这里还是很安全的,你不要担心。”
  长卿摇摇头,站到她身后。
  淇安含笑看着他,按着他的双手往他的房间推,“乖,长卿去睡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坏人也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的。”
  长卿回头望望她,她笑,“别忘了,这里是家啊,在家还不能安心睡觉吗?”
  “嗯,家!”长卿点点头,听话的去睡觉了。
  淇安站在原地,笑得开心,还是长卿好打发,要是长兰,估计她说破嘴皮,她也还是不会听的。其实有什么好担心,风平浪静四年多都过来了,就算那些有图谋的人会得到消息,起码也会在萧家之后,何必让大家那么辛苦。

  可惜淇安从来没什么好运气,哪怕皆如她所料,外间的人是萧家最先得到了她的消息,也的确是最先找到村里来的。
  陷入昏迷之前,迷迷糊糊的听到一段对话。
  “确认这就是治好轩辕杉儿子的大夫?”
  “对,属下一路追踪,确认无误。”
  “既然能治好先天失语之症,必定医术不凡。你立刻将她送到他那里,千万不要走露了风声,以免有人趁虚而入。”
  ……
  后来再说了什么,淇安已经听不清了,只是记得一直苦笑,哪怕她算得再准再好,也万万不会想到,冲着她来的这些人,并不因为她是萧七,而是她的医术。
  可怜淇安忘了,轩辕杉什么身份,失踪那么多天,出现时就带个那么大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引起轰动。再加上出于他心底深处的某个理由,更是巴不得天下都知道他得了朗儿那么个儿子。
  睁开眼时,几乎疑似梦中。
  满山遍野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那人一身玄衣,长长黑发松散的垂于身后,剑眉轻扬,玉树临风如月昭昭。
  他就站在那里,灿似明霞,润似良玉。
  淇安眨眨眼睛,又闭上了,“我在做梦。”
  一会,却又睁开眼来,疑惑的看向那人。
  似乎是听见了响动,那人向这边看过来,只是,双目毫无焦距,茫然无神。摸索着走过来,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侧耳倾听,问道“你醒了?”
  淇安揉揉眼睛,愣了好一会儿。
  看了看四周一望无际的桃花,她问,“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叫战烈。这里是桃花坞,你来,是哥哥请你来为我治病。”
  请?淇安耸耸望,她怀疑这个词用得是否妥当。
  再看向眼前人,不由得深深相信一句话,老天是公平的,给你什么,就必定要拿走什么。轩辕杉高贵冷傲,绝世之姿,却不能言语;这人灼灼清华,笑如暖日,却目不能视。
  深吸一口气,问他,“你知道从这里出去的路么?我要离开。”
  他脸色有些黯然,“你还没有给我把脉,就知道我治不好了吗?”咬咬嘴角,看向她的方向,叹一口气,脸上带着怜悯,“那你还是装模作样的给我开开方子,过几天再说吧。”
  淇安没有说话。
  他又叹口气,“你知道这里的桃花为什么开得这么好吗?是因为那些大夫,统统都被哥哥杀了埋在地下当花肥了。你们这些人真奇怪,连个眼睛都看不好,这么差的医术为什么还要当大夫呢?”
  他似怜似叹,“医术不好就不要出来骗人被哥哥请来啊,肥料已经太多,桃花都开得过盛了,以后还得费劲把结得过多的果实摘去一些,真是烦人啊!”
  对她笑笑,极度温柔,“新大夫来之前,你先装几天吧,今早埋下去的那人,桃花还没吸收呢,你不要太快。”
  淇安将张得大大的嘴按回原位,按按额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脚下,确认没什么新翻泥土的痕迹,才老实的坐了下去,“好!”果然不再言语。
  战烈似是觉得很奇怪,侧耳听了好一会儿,只听到均匀的呼吸,为什么她没跳起来,也没大喊大叫,等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喂,你还在吗?”
  淇安点头,“我在。”
  似是碰上了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战烈张了张嘴,又问道,“你在干什么?”
  “头有点晕,想再睡一会儿,你不是说要我等等吗?”不知道长卿长兰要急成什么样子了,朗儿和那个人,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吧?只但愿他能知晓她心意,就当此事与他毫无关系,只保护着朗儿,远离纷扰。
  战烈坐在哪里,瞪着本来就看不见的眼睛,听见那个大夫开始还动了几下,后来,果然呼吸声缓慢绵长,竟然真的睡了。
  真到肚子饿得难受,淇安才醒过来,看着战烈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她身边,不由得有些疑惑,莫非这人一点都没动过。不过想想,也跟她没关系,说不定人家就爱玩这种说不动就不动的游戏呢,很有礼貌的问他,“有饭吃吗?”就算是要死,也不能选择饿死这种慘状吧?
  战烈愣愣的点头,抬手一指,“那里有厨房,可是现在还不到吃饭时间,丫头们还没做。”
  淇安摸摸肚子,确定是没办法再忍下去了,站起身来,揉揉靠着桃树时间太长而发痛的背,“我还是自己去做吧,我不以为在这里还能享受别人给我送饭来的待遇。”
  丢下战烈,旁若无人的顺着他指的方向,七拐八拐,终于在桃花之后,发现了几排房子,朝着某个有烟囱的房间走去。
  里面空无一人,看来真的离吃饭时间还早啊。淇安随意看了看,还有些冷饭,决定还是不要太复杂,炒个鸡蛋饭就好了。
  油下锅的时候,淇安有些久违的愉悦,这世当萧家小姐太久,还没有机会下厨作饭呢。比起前世围着锅头转的日子,应该算命要好点了吧?
  端起饭正要吃,却被凑到眼前的脸吓一跳,连忙端起饭碗跳到一边。
  “真香!”战烈吸吸鼻子。
  淇安护住碗,看他一眼,“香也没用,你别想来抢,我可只炒了这一碗。”
  战烈“嗯”了一声,果然没有过来抢,只安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时不时的看她一眼。
  淇安放下心来,径自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洗过碗,把东西都收拾好,淇安才坐到他面前,“伸出手来。”
  听话的伸出手,“干什么?”
  “把脉。毕竟要把你治好,我才有活命的机会,不是么?”
  “我以为,你不怕死。”
  “怎么可能不怕。可是你们会因为我怕死就让我活吗?”
  “不会!”
  “那不就结了。”
  战烈闭嘴,总结,他说不过这个奇怪的女人,另外,这个女人真的很奇怪。


  24. 桃花

  桃花深处,淇安找到了战烈。
  战烈很爱躺在桃花上,纷纷落英飘洒一地,他一袭如火玄衣,安静的闭着眼,仿佛误入人间的精灵。
  当然,这是指他睡着的时候。他醒的时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还是个不解世事,犯了错却浑然不知的恶魔,让人想要指责却不知从何说起。
  再加上,某人武功深不可测,个性又偏执到底古怪至极,淇安经常担心就在一个眨眼的瞬间,她的小命就消失在他手掌下,然后化作肥料,去护桃花。
  所以,她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走到他身边,伸脚踢了踢他,“战烈,该喝药了。”
  睫毛轻轻颤了颤,如水双眸悠悠然打开,“淇安。”侧耳似在倾听。
  淇安点头,装作不知某人看不见,然后再踢一脚,“起来!”
  战烈咧着嘴笑了,“我知道是你!”语气竟是极为得意。
  淇安翻翻白眼,她人已经近在咫尺,又和他说了这么几句话了,他还不知道她是谁岂不是白痴?“战烈,你只是眼睛看不见了,不是耳朵聋了,心也盲了。”
  战烈又闭上眼睛,左手抓着一把桃花举高,然后任它一朵一朵的掉在脸上,“我知道是你呢,要不然,花儿们就又要多一堆肥料了。”
  淇安刚要踢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悄悄的往后挪一步,“只是叫你喝药而已也要当花肥?”
  战烈撑着身子坐起来,桃花映射下,那如玉的容颜自有一股醉人风情,“我躺在花丛睡觉的时候,来叫醒我的人,没有人是用脚的,都是用手!”伸出食指轻轻抚过嘴唇,微微一笑,“这样轻轻抚过的嘴唇!
  眉头一皱,满脸嫌恶之色,“哼,当我是死人么,那么肮脏的手也敢偷偷摸摸放到本少爷脸上来!”
  真是个没有教养心狠手辣的家伙,看看他还在那自言自语一脸不平,忍不住的心头火起,狠狠的又踢了他一脚,满意的听到一声闷哼。这才点头说,“那样对你,是喜欢你,不知好歹的死小鬼!起来,喝药!”转身就走,一边暗自庆幸,还好她的朗儿是非分明,心地善良,纯真可爱。若是她也生出这么个儿子来,她一定气得再把他塞回肚子去。
  战烈坐在原地,摸着嘴唇,若有所思,那样做是喜欢的意思么?咂咂嘴,回想起那些过去的场景,有些茫然,似乎还是讨厌被人靠近啊!
  反正最后都要变成花肥的,花肥有资格喜欢他吗?
  “喂!”远远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起,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啊!那个女人敢对他不耐烦了呢,揉揉被踢痛的腰,姿势怪异的向她走去。
  最好还是不要惹她生气的好,要不然药会分外的苦。
  虽然说,他随时可以把她变成一堆花肥,可是眼睛还是想快点看见啊,所以在没有新的大夫到来之前,先勉为其难忍受着吧。顶多到时候,让她变成花肥的过程漫长一点,痛苦一点就行了。
  “我又惹你生气了?”闻了闻药的味道,战烈睁着无神的眼睛问道。
  “没有!”淇安回答得很快。
  战烈抿了抿嘴,又闻了闻那碗药,顿了顿,还是一口气喝下去了。苦,真的是好苦,他把脸皱成一团,有些委屈,“我今天明明没有做花肥,你也生气。”
  那样委屈又脆弱的姿态,淇安还是轻微的怔了怔,有点像,朗儿受了委屈又不敢争辩的时候。心底一软,端起另外一碗塞到他手里。
  “怎么这次多一碗药?”他不解的问,然后开始努力回想,今天又做了什么事惹到她了?没有做全人花肥,没有折断那些手手脚脚做部分花肥,也没一掌拍飞那些未来花肥,更没一脚踢飞了桃木做的门,那么,她到底是在气什么呢!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音,他扁扁嘴,深吸一口气,端起那碗往嘴里一倒。
  却忽然被呛到,他使劲咳着,脸都红了,一双轻柔的手在背上拍着,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慢点喝,不过一碗银耳汤,又不是什么宝贝。”
  他愣了半响,忽然小声的问,“是给我做的?”
  “不是,是我突然想喝。”
  他略略低了头,一声不吭的端起碗来小口小口的喝着。
  直到淇安将碗拿走了好久,他才想起来,貌似那个女人的手在他背上拍了好久,他都忘了把它折下来了。让她碰他的手腕,是为了把脉,那么容许她的手在他背上放肆,也是为了治病么?
  睁着一双无神凤眼想了好久,最终归结为,还要留着她的手把脉,所以暂时不觉得她的碰触肮脏到恶心吧!
  战烈的眼睛是被毒素所侵,所以要先治眼,必然要先清毒。
  淇安叹一口气,这个过程想想都漫长,外面那些人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却肯定不会想到她会被个完全不相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人给关在这里了。
  朗儿呢,不知道会不会哭着找娘?
  “你在叹气?”战烈放下手中的桃花,问她。
  淇安收回神游的思绪,又叹一口气,“没有!”
  “我明明听到了,两次!”
  “既然你已经听到了,干嘛还问?”
  战烈闭嘴,他早就知道他说不过这个女人的。
  或许是因为想着朗儿,才惊觉思念太难受,淇安想要找点什么事做做,于是看到下人端着的茶水,自告奋勇的说要帮忙送了。那小厮将托盘往她手里一放,飞也似的跑走了。
  送到战烈房间的时候,他正在吃饭,听到她脚步声,微微疑惑,“淇安?”
  “嗯!”
  “你不是要睡美容觉?”
  “偶尔休息。”
  将盘子往桌上一放,又加上一句,“茶放桌上了,你自己倒。”
  战烈怔了怔,没说什么,低头吃饭了。
  借着烛火,淇安看清了他的晚饭,连忙按住他的饭碗,“你吃的什么?”
  战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看不见的。”
  碗里黄黄黑黑的一团,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可是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应该有草灰,蟑螂……。
  对她突然的沉默感到有些奇怪,战烈歪着头,“你怎么了,你也要吃吗?”
  喉头动了动,她问道,“你哥哥晚上不会来吗?都是这些下人在照顾你?”声音有些沙哑。
  “嗯,哥哥晚上不会来,天黑的时候他根本走不进这桃花阵。”
  “那些下人是从哪里来的,对你好吗?”
  战烈想了好久,抬起头来看她,“那都是哥哥的手下,犯了错被丢进来的。我不知道他们对我好不好,可是我一个不高兴,他们就随时会去当花肥,或者,不给他们解药吃,让他们月末的时候全身溃烂而死。”
  这个死小孩,差点手上一抖,把那一碗饭扣到他头上。
  却在对上他毫无焦距的眼睛时,心里暗叹了一声。
  把碗从他手中取下,“以后晚上不要再吃他们送的饭了,我给你做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反正我自己吃也是要做,加上你也是要做,就一起不好么?”
  嘴角慢慢扬起,他点头,“好!
  拉着他的手,带到厨房,将他安顿在桌子旁,拍拍他的肩,“坐在这等着。”
  他就那样乖乖坐着,听着她走来走去,切菜的声音,下油的声音,炒动的声音。香气慢慢的溢了出来,他揉揉鼻子,咽了咽口水。
  将几个菜摆到桌上,又塞了个碗和筷子到战烈手里。
  战烈朝着她的方向笑笑,端起碗往嘴里大大的塞了一口,却愣住了,放下来疑惑的问,“白饭?”明明他闻到有菜的香味。
  淇安拉着他的手,放进一个碗里,“这是炒青菜,翠绿欲滴,素炒的!”又移动一个位置,“这是红烧肉,五花肉和土豆一起烧的。这旁边这个高高的碗里,是黄瓜肉片汤,顺着碗沿摸下来,你手碰到的这是勺子。吃完饭了之后,你就可以端着这个大碗,用勺子喝汤。”
  “战烈,你要学会这样吃饭,你要知道自己吃下的是什么,是什么味道,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饭,菜,汤都要分开。”
  “愣着干什么,快点吃,不然呆会冷了。”
  望着安静吃饭的战烈,淇安忍不住的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知道朗儿长大,会不会也这样乖乖的吃着她做的饭?


  25. 寻找

  那一顿饭,吃的时间特别长。
  战烈几乎不会用筷子,他已经习惯于将菜和饭混在一起直接用勺子一古脑儿塞进嘴里的方式。
  他也新奇于吃进嘴里那些饭菜的味道,原来米饭是这样的清香,黄瓜是脆的,肉很香很好吃……所以他吃得极慢极慢。
  最后,他放下碗筷,沉默了好久,抬起头冲她笑,“我还要吃。”
  淇安看看桌上已经一干二净的饭菜,无语,“你小子饿死鬼投胎吗,吃这么多还吃,撑死你!”
  “我没有吃过,以前吃的饭不是这样的,真好吃,我还想吃!”
  想着那些极平常的菜色,淇安有些不敢相信,“你每次吃的饭,都没有分出味道?”
  战烈点点头,更加疑惑,“饭不就是那样的么?你从哪里学来的,我让下人去学。”
  淇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良久,问,“你的眼睛,怎么看不见的?”
  “哥哥说,我一岁的时候,坏人来寻仇,爹娘都死了,我晕了,后来哥哥的师傅救了我,醒了眼睛就瞎了。”
  “是你哥哥的师傅把你带大的吗?你哥哥也常常陪着你吗?”
  战烈奇怪的问她,“为什么哥哥的师傅要把我带大?而且哥哥很忙,陪着我做什么?有的是下人给我做饭做衣服,要他们干什么?”
  “你从小到大,都是吃那样的饭吗?”
  “嗯!”点点头。
  “战烈,你今年多大了?你去过外面的世界吗?”
  “我二十二岁了呢,外面的世界不也是一片桃花吗?外面的桃花跟这里的桃花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要到外面去看?”
  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只觉得鼻子有点酸,那样乱七八糟让人反胃的饭菜,他竟吃了二十二年。怪不得他居然能吃得下去而丝毫不以为忤,却原来,他以为那才是正常。
  “战烈!”淇安轻声叫着。
  “怎么了?”
  “我想抱抱你!”
  战烈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拥入一个怀抱了。下意识的举起的手掌就要往她天灵盖上拍去,却在快要拍下时犹豫了,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只是突然觉得这个人,不想把她变成花肥。
  淇安把他抱得很紧,饶是她再清冷,也无法不心疼。
  “战烈,你的哥哥实在是失败。”
  战烈没有反驳,因为他的心思都注意到另外一件事了。搂着他的这个身子,暖暖的,软软的,让人好想睡觉呢!
  闭着眼睛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想着,原来抱着这个女人的时候,不会觉得恶心啊,真是好奇怪!
  等到淇安情绪平静下来,放开他的时候,才发现某人已经睡着了。察觉到她的离开,眉头不满的皱了一下,双手不自觉的拉紧了她的衣襟。
  长长的睫毛如蝴蝶展开的羽翼,轻轻扇着,淇安忍不住会心一笑,其实他睡着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恐怖嘛!
  这一幕,落在门外一个刚刚要进来的人眼里,很是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良久,无声离去。
  第二日清晨,淇安还没起来就听到外面的闹嚷声。
  几下收拾好,抓住门外经过的一个小丫头,“外面在吵什么?”
  “总管大人送采买的东西进来,还有给公子的其他礼物。”
  礼物?淇安自个儿嘀咕了几句,莫不是她误会了别人的哥哥,你看,还知道给他安排礼物呢?
  有些好奇的往前走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讨得那个死小孩的欢心。
  远远的,就觉得姹些嫣红,好一派绮丽景色。
  及近,却看得更清楚了,五六个美丽女子,或成熟妩媚,或清纯婉约,粉香扑鼻,齐齐站在战烈门前,含羞带怯的偷偷望着。
  淇安有些明白所谓的礼物是什么了,止住脚步不再靠近。
  这个世界的男人,说来真的是艳福不浅!淇安望望蓝色天空,突发其想,若知道是这样,张楚渝应该会非常后悔那时候没有陪在她身边吧?这样说不定来的人就会变成他了,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啊!
  不多时,一个身着劲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冲众女点了点头。
  等着几个女子进去后,才关上门。转过头来,看见她,怔了怔。
  淇安微微点头示意,就打算往回走。
  “姑娘请止步!”那人倒是大踏步走了过来。
  淇安留在原地,不解的看着来人。
  那人一边打量她,一边行礼,“在下王琛,负责安排公子的起居事务。”
  淇安抿嘴,将她强掳来,莫非现在才想起要自我介绍?
  “不知道姑娘与萧家有何关系?”
  淇安心下一惊,却不动声色,“什么萧家?我从未接触过。”
  王琛目光凌厉,“那么就奇怪了,当日下属礼数不周全,没有知会到姑娘家人就将姑娘请了来,实在是忧心公子病情,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姑娘的两个家人,却在姑娘失踪后,不到两天的时候就召集了近万萧家军,四处寻找姑娘下落。”
  淇安略略沉吟,装作恍然大悟状,“我只是治好了一个王爷的儿子,莫非是因此才能得官府相助?”
  王琛目光缓了一缓,心下寻思,当日将她掳了来也的确是因为王府中小世子的失语之症得以救治,而轩辕杉一向与各势力交好,能得萧家军相助可能也是此原因。更何况,若真的是萧家什么重要人物,他们当日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当下,疑云散去大半,扯着嘴角笑笑,“以往得罪之处,请多包涵。只要姑娘治好我家公子,一定早日送姑娘与家人团聚……。”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暴喝。
  淇安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几砣东西从战烈屋里飞出来。
  “啪!”,“啪!”,“啪!”四处散落于地,什么东西掉落在淇安肩上,她呆呆侧脸,只见一只断掌孤零零的搭在肩上,脸上热热的滴落了几点液体,伸手一摸,一手腥红。
  脚前一颗脑袋还正睁大了眼睛看她,片刻之前还千娇百媚的女子,突然就这样四分五裂的出现在她面前。
  “啊!”惊惶的大叫一声,淇安往后退了好几步,觉得踩上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低下头去看,顿时心神俱震,她的脚正踩在一只大腿上,双眼一黑,她倒了下去。
  她的惊叫声一起,屋内就飞出一个红色身影,翩若惊鸿,在她的身体要接触到地面之前,伸手一捞就牢牢的抱在了怀里。
  然后右手一挥,王琛却是早有准备的往后退出老远,饶是如此,那掌风仍然削去了他一片衣角,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才敢弓身问道,“公子?”
  双目圆睁,脸色铁青,“你说给我带来的好东西就是这些?你竟敢叫这么肮脏的女人碰我?”
  “公子,那些女子皆是清白之身。”
  “一靠近就让人恶心到想吐,王琛你不想活了么?再有下次,绝不轻饶。”顿了顿,摸摸怀中人的脸,语气更不好,“你对她做什么了?”
  王琛忙答道,“属下什么也不做,只是跟姑娘说了几句话。”
  “那她怎么晕了?”语气阴冷。
  王琛偷眼瞧瞧地上那些四分五裂的肢体,“估计是被花肥吓晕了。”
  花肥?战烈想了想,又摸了摸淇安的脸,疑惑的自言自语,“连花肥也害怕,也太胆小了吧?”
  王琛嘴角抽抽,不敢接话。
  “你滚吧!”也不等他答话,战烈抱着淇安往屋内走去。
  王琛脸上神色不定,看来公子不喜人碰触的毛病还是没好,那么这个大夫是何以能近得了公子的身的?而且公子对她的接近并无任何不适的状况。
  眉毛皱成一团,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向坞主汇报?可是近日坞主有要事在身,已经叮嘱过万万不可去打扰,王琛摇摇头,还是暂且压下算了。

  临江楼中,轩辕杉抱着朗儿坐着,朗儿闭着眼睛,显然已经是睡着了。
  轩辕杉一手轻轻的抚摸着他脸庞,神情专注。只是,玉颜更显苍白,不过短短几日,下巴又更尖了一些。
  喉中有些痒意,看着怀中的孩子,却硬生生抑住。
  莫若推开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脚步顿了顿,仍是走了进来,带起一股冷风。
  轩辕杉看着他,强压着眼中的激动之色。
  莫若敛容端坐,正色道,“王爷,本来不该打扰你,只是兹事体大,又在您封地上发生,还请王爷助一臂之力。”
  轩辕杉看轻五一眼,轻五会意,“莫大人言重了,有什么事,王爷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莫若脸上一黯,只得将萧七失踪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现在萧家已经投入无数人力,却仍是半分消息也无。这里与战场本来就是两个世界,军队的优势在这里一点也没用。万般无奈之下,长兰向经过此处的他求救,并要他出面,向轩辕杉请求相助。
  心中惊涛骇浪翻涌,脸上却一点也没显现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朗儿身子底下的左手已经紧攥成拳,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不让它颤抖。
  几日前,得到她失踪的消息,当场就软了手脚,怕被朗儿知道,于是硬生生压住了喉中腥甜。也不敢立刻出手寻她,怕给朗儿招来危险,于是定下一计,要长兰找人向他求助,如此,他就有了光明正大寻她的理由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在莫若急切的眼光中,他点了点头,答应帮忙。
  莫若长长舒了口气,放松身体坐了回去,注意到他搂紧孩子的动作,不由得说了一句,“王爷看来似乎极疼爱小世子,连出门办事都不离他左右。”
  轩辕杉看着朗儿,眼中有几丝柔情,轻五在旁说道,“那当然了,小世子是王爷的心头肉,交给别人怎么放得下心。”
  莫若心中暗暗称奇,早听闻杉王爷不近女色,一直未曾婚配,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还宠至这般模样。若不是赶上小七的事,他还真有兴趣好好了解了解。


  26. 和好

  黑暗的世界,战烈早已经习惯,独自一人的安静,也早成为自然。
  可是他不知道,当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变得沉默,他会这样惶恐不安。
  那日淇安醒后,握在他掌心的手指会微微发颤,然后很快的翻身下床,站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他看不见她在做什么,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想要抓住她。
  她却连连后退好几步,最后居然一转身跑掉了。
  他在原地站了好久,听着被他击破的门板在风中吱哑作响。
  他还是不明白哪里惹到她了,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好好的坐在厨房里等她。
  可是,她没来,厨房里准备晚饭的下人弄出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出来,他一阵火大,手脚并用,几下就把那些人丢了出去。
  然后,到她住的地方去找她,可是,她居然说,“今天我不想吃饭。”
  他莫名的烦躁,“我想吃。”
  她没有说话,感觉像是在打量他,他重申,“我饿,我要吃饭。”
  “那你叫厨房准备吧。对不起,我想睡了。”然后是睡下去抖开被子的声音。
  心里的小火苗一簇簇的燃烧,手指紧了又紧,还是忍住把她抓起来的冲动。就算是大夫,可能也是需要休息的,所以他也就不追究了。
  可是,一天是这样,第二天还是这样,她就吃一些素菜水果,喝点粥,却坚决不肯和他一起吃饭,也再不会,做一大桌子的菜,有耐心的看他摸索着慢慢吃完了。
  她还是会为他施针开药,却再不会陪他说话。虽然他以前也嫌她话多,可是当她真的不说,却又觉得浑身不对劲。
  他在她屋外踱来踱去,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犹豫要不要把她抓起来问呢!
  忽然听到一声惊叫,虽然声音很小,他却听得分明,那是她的声音。
  一脚踹开她的房门,一个旋身冲进去,抱住了坐在床上的她。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浑身都是汗,似乎是极度恐惧。
  “你怎么了?”凝神细听,确认没有什么异常,这才问她。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轻轻推他。他一愣,却抱得更紧,不肯松手,“我不放。”
  她用力推了几下没推动,停下来,叹一口气,“战烈,你放开我。”
  “我不放。”
  她擦着头上的汗,好一会儿,才说,“你身上味道让我受不了。”
  “什么味道?”明明他每天都洗澡的,骗人。
  “血腥味,战烈,你离我太近,会让我做恶梦。”
  他皱着眉,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大怒,“你就为那几个花肥,生我的气?宋淇安,你胆子够大,不要命了吗?”
  她似乎在笑,“战烈,你忘了吗,我也是你口中的花肥呢!”
  心中的火气腾地上来,对啊,她就是花肥,凭什么他要大半夜的不睡觉来烦恼她到底在生什么气,凭什么要他好言好语的来听这些让人不想听的话?
  五指倏地收紧,掐到她脖子上,能感觉到指腹下血液的流动,手指渐渐用力,那脉动愈加明显,只要再往下按几分,她就变得和那些花肥一样,再不会惹他心烦了。
  听到她呼吸困难的声音,心忽然动了一下,手颤抖起来,他吓得缩回手,听到她不停的咳嗽,陌生的惊慌涌上,他睁大了眼睛,“淇安?”
  她咳着,“要动手就,咳,就快点,最恨,咳!最恨等死的过程……”
  心重重的放了下来,她没死,她还在说话呢!他笑着上前一把把她抱住,她抱起来这样舒服,还是不要变成花肥了,“淇安?”
  “你走开!”
  “淇安?”要听到她说话,才能确定她还好好的活着。背心出了一层冷汗,刚刚他差点就把她变成花肥了。
  她脾气这么不好,估计桃花也不喜欢吧,所以他还是不要害那些花儿好了。
  淇安使劲挣扎了好久,也没有办法脱离某人的熊抱。放弃的垂下手,她闭上眼睛。她恨这个世界,没有人权,没有法律,她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寸步难行。谁都可以不知不觉间取她小命,谁都可以不顾她意愿强迫般的掠夺和给予。
  强烈的无力感袭来,她喃喃自语,“我讨厌这里,真讨厌。”
  战烈睁着一双朦胧凤眼,侧耳听着,疑惑的问她,“你也讨厌我吗?”
  淇安哼了一声,有些自嘲,“是,讨厌,真讨厌。是我太天真,以为是误落深渊的精灵,一时乱发神经,居然想要来拯救,其实,哪里是误落,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连心都无可救药了。战烈,你若想要我的命,现在就动手,如果还能顾念我们相处一场,就在一月后放我离开,你的眼睛,一月后就可以痊愈了。”
  战烈虽然单纯,却不笨,他略略放开她,垂下眼睛,“你不怕我现在答应了你,等你治好了眼睛,我却反悔?“
  “我讨厌拐弯抹角算计来算计去,人生已经够辛苦,生存已是不易,还要互相难为把它过得蜿蜒曲折。你若答应当然好,若是反悔食言,我也只当是命该如此。反正死都死掉了,再有什么难受也感觉不到了。”
  战烈怔怔的听着,半响,却笑出声来,把头贴到她脸侧,“淇安,你的想法真奇怪,可是,我怎么听起来,觉得这么开心!淇安,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你告诉我,你怎么才能不讨厌我,我就听。”
  “真的?”淇安一边躲他那颗头,一边问。
  “是!”
  “那好!”淇安双手按住他不安分的脑袋,“你放开我,让我打一顿再说。”
  “打我?”他似乎有些惊奇。
  “对,你说你要听的,现在就证明给我看。”
  战烈果然很快放了手,淇安双手得了自由,拉起外衫系好跳下床来,抓起门边的扫把就劈头盖脸的打下去。
  “不许运功,不许躲!”一句话就成功的止住了某人的动作。
  淇安是真的使足了劲,每一下都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红痕。
  “我叫你厉害,动不动就杀人!”
  “我叫你随随便便就说要做花肥!”
  “我叫你不懂是非,草菅人命!”
  ……
  淇安一边骂一边打,战烈果然一动不动的任她打着骂着,中间还偷空抓起桌上茶杯把闻声而来的侍卫砸了回去。
  打人也是个体力活,淇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也发干了,战烈摸索着端起桌上水壶提到她面前,“淇安,你先喝点水再打吧,可是杯子被我丢出去了,你要让人重新再送个来吗?”
  淇安泄气的往床上一坐,抓起水壶对着壶嘴喝了几口水。再看看那旁边站着的衣衫破烂,脸上还好几条蜈蚣的战烈,却是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搬张凳子过来坐下。”
  战烈搬了张凳子过来,刚刚一坐下去又跳起来,然后,朝她这个方向听了听,终是小心翼翼的侧着屁股坐了下去。
  想着刚刚打在他屁股上的那几下,淇安有些想笑。
  “战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把人做成花肥?”
  “因为桃花可以结成桃子,人不会。”
  淇安叹口气,“花开只一季,人却可有几十年,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季桃花,害了别人一命?”
  “那要留着花肥的命做什么?又不会长成桃子?”
  哽住,淇安揉揉额头,“好吧,换个角度,战烈,如果你哥哥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战烈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可是哥哥早晚有一天会死,早晚都会伤心的,有什么不同?”
  “那当然不同,你哥哥死了,你会伤心,桃花就算结不好桃子,也没关系的。”
  战烈咬咬嘴唇,“你又不是桃花,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会伤心?”
  这简直是比朗儿还要难沟通,淇安忍住要暴走的冲动,闭了闭眼,“我非常讨厌你把人做成花肥,你能不能答应我,至少在我能看见能知道的地方,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淇安你早这样说我就知道了,原来你是不喜欢花肥。可是你转一半天又说人命又说哥哥的,什么意思?”
  淇安站起,“没什么意思!”对着这种人,直接的命令就好,根本不需要引导。
  把扫把一甩,淇安摇摇头,“对着楚楚我都没这么无力过。”
  “楚楚是谁?”战烈凑过头来。
  淇安感伤的笑笑,楚楚啊,“是我的家人。”
  “淇安你想她吗?”
  “想。”
  “她长得像你吗?“
  “像,很像,尤其是眼睛,只不过脸比我小一点。”
  战烈沉思了半天,忽然伸手摸上她的脸。
  “干什么?”淇安拍开他的手。
  “淇安,你让我摸摸你的脸,只要知道是哪些地方不同,我可以做出一张楚楚的脸来。然后可以很多楚楚陪着你,你就不用想她了。”
  难道这家伙还会易容,可是他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淇安有些狐疑,“你现在这样,也能做出来?”
  战烈得意的昂着头,“我的手比眼睛还要厉害。眼睛只能看到表面,我却可以连骨骼也可以捏造得一模一样,哥哥说,我这手绝技天下绝无仅有呢!”


  27. 别哭

  闹市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清雅小楼内,轩辕杉看着手中一叠叠书信,眉头越皱越紧。
  朗儿在旁边临摩着什么,不时低声跟轻五说几句话。
  “小主子,画了好一会儿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吧?”轻五不敢往轩辕杉身边站,怕自家王爷那满身的低气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又不敢离得太远,当下决定守在小主子身边是最佳选择。一时又是端水又是递毛巾,忙得不亦乐乎。
  朗儿的眉头也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抬起小脸,委屈的看着轻五,“轻五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打扰朗儿,娘最不喜欢做事不专心的人。朗儿的画还没画完,不要喝水,也不要吃东西。”
  察觉到王爷的目光像冷箭一样射来,“嗖嗖”的还一连好几道,轻五缩缩脖子,也很委屈,小小声的辩解,“那画画也会很口干,也会肚子饿啊,王爷在书房的时候也会要人送东西的。”
  朗儿的目光在轩辕杉身上一转,轩辕杉抿抿嘴,手指轻扬,“以后本王没做完事的时候,也不要让人打扰了。”
  朗儿于是赞许的笑笑,又低下头来继续画画。
  轻五躲在角落里画圈圈,一边在自怨自艾,他死定了,他死定了,王爷一天到晚都在书房忙,哪里有忙完的时候?要是忙不完就不准人打扰,岂不是他家王爷一天都喝不到水吃不到东西,到时候身体出了问题,他轻五还要不要活了?呜!他早就知道,那宋淇安就是克星,专门害王爷变得不正常的。
  极小声的叹口气,他摸摸头发,无语望天,再加上这新上任的小主子,他一定会早生华发的。
  半响之后,朗儿画完了,提起画来看看,满意的咂咂嘴,娘看见了一定会夸他的。
  转过头来,轻五还在墙角画圈圈,轩辕杉还在桌上画圈圈,脚尖一踮,趴到旁边的窗户上望着楼下的热闹景象。
  却忽然看见了什么,眼睛越睁越大。
  一声不吭的看了好一会儿,朗儿慢慢的走到桌前。
  轩辕杉很快发现了靠近的朗儿,放下手中纸笔,将他轻轻抱起放在膝盖上,“怎么了?是不是想出去玩了,我让轻五和侍卫带你出去玩玩好不好?等我办完事就去找你。”
  朗儿扯扯他的衣襟,“爹爹,娘是不是不见了?”
  一枝毛笔迅速射向轻五,在他额上划下了一道墨迹,轩辕杉满脸怒气,“谁多的嘴?”
  轻五擦擦额头,哭丧着脸,“轻五也不知道啦,轻五什么也没说。”
  轩辕杉还要发火,朗儿摇摇头,拉住他的手,“是朗儿看见了。”
  轩辕杉脸色一变,霍地起身,一个旋步便到了窗边,左手一扬,几个人影就飞了出去。目光焦急的扫寻了一个来回,却什么也看不到。这才看向怀中朗儿,“哪里?”
  朗儿伸手指着街边一棵大树,那上面贴着一张告示。
  告示很快被拿了回来,上面只有几句话,“楚楚宝贝,妈妈很好,不要担心。”
  朗儿对着疑惑的众人,“这是娘,朗儿知道。”楚楚姐姐是他和娘之间的秘密,他叫娘,楚楚姐姐却是叫妈妈。
  眼中厉色闪过,轩辕杉沉吟半响,极快的手书一封,让轻五派人送去给长卿长兰,同时吩咐,“告诉他们,我们查的方向错了。”
  小七没有武功,可是居然还能送出书信来,必然是对方不想要她的命,那么就一定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些人了。
  重重的双拳砸在桌上,轩辕杉低着头,黯然不语。
  “爹爹,”朗儿走过来抱住了他双腿,仰起小脸,双眼明亮,“不要哭。娘会回来的。”
  轩辕杉慢慢蹲下来,与朗儿平视,“我没有哭,只是气自己太没用。”
  朗儿搂着他的脖子,小手笨拙的拍拍着他的背,“爹爹也不要在心里哭,朗儿会很快长大,会和爹爹一起保护娘。”
  轩辕杉搂紧了怀中小小的人儿,闭上了眼睛。
  轻五揉揉眼睛,呜,好感动,他能不能只要这个小主子而不要小主子的娘?

  “淇安,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楚楚了吧?”
  漫天飞舞的桃花下,战烈期待的侧着脸倾听着,像是个讨赏的孩子。
  “嗯,谢谢你,战烈。”还有,对不起。
  战烈极满足的笑了,年轻的脸在阳光下格外的夺目。
  淇安移开了视线,心底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涩,看着蔓延至远处的花海,“战烈,这里,真漂亮。”
  笑容更深了,战烈一点一点的移到她身边,悄悄的伸手握住了她,“这里漂亮,淇安,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手一动,淇安看着他,眼底些许哀伤。
  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听不到回答,战烈有些紧张,“淇安,你会永远陪着我吧?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吃饭,不打坏门板,也不做花肥了。”
  有些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能打动你心底最柔软的那一根弦,没有原因,也不遵循理性。淇安看着飘扬在他脸上的发丝。
  战烈怔了一怔,听到对方的气息有些异常,他双手顺着她的手臂向上,碰到了她的脸,很烫,“淇安,你哭了?”
  伸出舌头舔了一舔,“原来眼泪是咸的。”
  淇安吸了一口气,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战烈低声的问,“淇安,你为什么哭了,我今天没有做花肥。”也没有踢坏门板。
  声音有些沙哑,淇安回答,“嗯,你今天没有做错事,所以奖励你知道眼泪的味道。”
  战烈摸摸她的眼睛,“那我现在知道了,你不要再让它出来了。”
  淇安推开他的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一些赧然,“你别不知道珍惜,本小姐可不是常哭的。”
  想起提出离婚那个早晨,她站在窗后,看着张楚渝提着行李箱下了楼,开着车出了小区,然后渐渐成为一个影子消失在远处。她的心痛到茫然,可是她却没有哭。
  想起洛怀礼抱着龙怜轻声细语,温柔抚慰,却在面对她时厉声指责,深深失望。她绝望到心死,可是,她一滴泪也没有流。
  妈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值得你为他掉眼泪,值得你为他掉泪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让你为他哭。
  不知道什么时候,战烈又握着她的手,俊秀的脸上,尽是认真,“淇安,那你以后,永远都不要哭。我会听你话,不会让你哭的。”
  淇安看着他,半响,轻轻一笑,“好!”相信他,是因为此刻的他单纯如白纸,那双眼,不解世事。所以第一次见他,便卸下心防。
  只是个孩子啊!可是战烈,你可知道,总有一天,你也会长大,你的眼里也会映入世间种种色彩,那万紫千红里,你怎么还会记得今时今日曾经有人为你掉过的泪?
  淇安反拉着他的手,“战烈,等我治好了你的眼睛,你一定要好好出去看看。鲜衣怒马的英俊少年,会倾倒多少柔情似水的女儿!”
  战烈听着,也微微扬起了嘴角,“等我治好了眼睛,我想要亲眼看看淇安的样子。淇安长得很好看。”
  淇安笑而不答,她现在的确长得很好看。当年的宋季,美名传遍开下,萧煜也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男子,他们的女儿,又能差到哪里去!
  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再美的花也有凋谢的一日,男人的眼里,却永远只会捕捉最新开放的那一朵。


  28. 故人

  如果不是对朗儿难舍牵挂,淇安想,她是愿意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的,一辈子,直至老死。不用理会外界纷纷扰扰,她只用守着朗儿。
  虽然难免凄凉,可是至少不会再受伤,于她,已然足够。
  想着朗儿,就难免想到那个男人,淇安眼神微微迷离,想起第一次见他,白衣黑发,双目如漆,当时就在心底暗叹,此人只因天上有。
  及至后来,知晓他的残缺,不觉得遗憾,只是突然觉得真实,这才像是世间中人,不可能完美。
  匆匆别过之后,很少想起,只是偶尔想起那绝世姿容和那一头如墨青丝。
  谁曾想到,会在那么久之后,与他以那种方式相遇,又,表现得那般情深。
  她,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可也仅此而已。
  他是谁,纵然口不能言,却依然是容颜绝世,当今皇上唯一的胞弟御口亲封的王爷。而她,前世只不过平凡女子,那样的男人,只是偶像剧里看着流流口水,她会眼冒星星大声叫着崇拜却绝不会想像在现实中成为伴侣。
  今生,她又是别人下堂妇,在世人眼中,怕是往他身边一站都是玷污吧。
  平凡如她,又怎么能奢望摘下天上星辰?不敢,不想,也不愿。
  一只手忽然塞进了她的手心,“淇安,你在想什么?怎么又不说话了?”
  淇安看着他凑得极近的脸,皮肤很白,毛孔很细。
  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拉住了淇安的手臂,“淇安你别不说话,我会心慌。”
  淇安微微往后一仰,刚好靠在桃树上,放松了身子,她轻笑,“我在想,怎么治好你的眼睛。”
  战烈嘴角弯起,一朵桃花妖娆落下,飘落在他发间,他用手指拈下刚要捏碎,又想起什么似的,偷偷的往旁边地上一扔。
  淇安静静看着,忍不住拍拍他的头,“战烈这样,真好!”
  他噙着笑容,把头靠在她肩上,闻到她身上阵阵清香,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安心过。即使是哥哥,也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陪着他,和他说话,还,让他依靠。
  “淇安也很好!”
  “淇安,我们以后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战烈的话说得迷迷糊糊,只记得这句话一定要说给她听。
  淇安低下头,只看见那家伙已经闭上眼睛,睡了,只是嘴角还溢着那未及收去的笑意。
  “傻小子,都不问问自己眼睛要怎么治好?”
  伸直了双腿,调整一下姿势,把战烈的头移下来,放到腿上。
  看着他的睡脸,半天,轻轻一叹,“战烈,我不能答应。”
  陪他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不是她。微微笑着,一定会是个慧质兰心娇俏可人的小女儿,才配得上他吧!

  战烈眼睛里的毒素,出乎意料的顽固,一连好几贴药都没有起色,金针也没办法往眼睛上扎,几番观察下来,淇安诧异不已,那毒素竟像是有生命的,牢牢吸附在他的视神经上,一旦药性到来,竟然懂得不主动吸取养分,冬眠似的。
  “淇安,还没找到解决办法吗?”深夜时分,战烈问还在不停试药的淇安。
  淇安揉揉眉头,这才发觉战烈还在书房里没有回去。
  “战烈,你先回去休息,眼睛要休息好治疗起来才有效果。”一边推着他往外走。
  把他推出门,正要关上,他连忙用双手撑住,从门缝里对着她笑,“淇安,你在为我担心是不是?淇安在为我担心呢,我好高兴。”
  这家伙,永远懂得怎么碰触她心底的柔软,淇安揉揉他的头发,“高兴就去睡,我可是个称职的大夫,你也要作个称职的病人才行。”
  把门关上,听着他在外面静了一会儿,脚步声才响起。
  淇安好笑的摇摇头,正要往回走,忽然觉得烛火一闪,一个人紧紧的抱住了她。
  惊愕的一抬头,就撞见了那人的眼里,闪烁着火焰,灼灼的耀满喜悦。
  “你?”淇安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头就被他按进怀里,抱得那么紧,让她几乎要窒息。
  他的身体绷紧得像拉满的弓,不停的颤抖,急剧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如此清晰,想要捂住双耳,那声音也如影随形。
  淇安不敢动,因为那激动到不稳的气息喷在她头顶,热热的让人想哭。
  好半天,他才略略放松了环住她的双臂,却仍是把她抱在怀里。
  “轩辕杉,你怎么来了?”淇安终于逮到机会问。
  轩辕杉也不说话,过了一会,把头低下来埋到她颈侧,轻轻的蹭了蹭。
  发丝撩得她脸侧痒痒的,她没忍住,伸手挠了挠,却刚好碰到他的头发,柔软顺滑,她的手指顿住,他的身躯也微微一颤,随即又很快放松下来,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给轩辕杉倒了一杯水,淇安才有空好好看他。
  似乎瘦了许多,脸色也比较苍白,再往下看,淇安眨眨眼。
  轩辕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立刻怔住,然后小心翼翼的抬头瞅瞅她,略略不自在的侧过身子。
  淇安憋住笑,轻轻咳了一声。
  现在已经快近夏天,所以说那个天气有点热,人的衣服有点薄,再加上古人的衣服又不怎么方便行动,很容易被树枝啊什么的挂破的,也不足为奇。
  淇安刚要说话,却又想到什么,小跑几步打开门看了几眼,确认四周没人,这才安心的拉好门栓,舒口气走了过来。
  轩辕杉安静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弯起了可疑的弧度,他没说,凭他的功力,周围任何响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可是,她这样为他担心的样子,他很喜欢。
  淇安手抬起,用起了手语,“你的侍卫躲在哪里”
  半响,小小的惊呼声响起,随即又像是被人捂住似的消失,淇安震惊的看着轩辕杉,她不敢相信刚刚是看到了什么,他是说,他一个人来的?
  放下捂住嘴的手,淇安想要再确认一次,“你是说,你是一个人来的,连轻五都没带?”
  轩辕杉看着她,眼神温暖,点头。
  “他们闯不过这桃花阵。”
  所以说,他真的是一个人身入险地,没有了轻五,他连正常表达都有问题,他居然,就这样一个人。
  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难受,淇安看着他,一眨不眨,“为什么,你是王爷啊!”
  “我是轩辕杉。”他这样说。

  不知道轩辕杉是怎么想的,反正淇安先回房间,在等着他的那个过程里,真的是心惊肉跳。
  也不知道当轩辕杉碰上战烈是什么情形,一个口不能言,一个目不能视,吵架吵不起来,打架也不公平,可不可以就当路人一样擦肩而过就算?
  可是一想想那玉树凌风却贵气逼人的某王爷,再想想那一心向往着做花肥的某家伙,淇安双肩一垮,明白她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就才这么一恍惚,淇安回过神来的时候,轩辕杉已经安安稳稳的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了,只拿着那双幽深凤眼,欣赏淇安张着嘴明显被吓到的样子。
  眼里闪过些许光亮,竟微微抿嘴笑了,“这山谷里的人,没有几个是我的对手,只除了……”脸色轻变,“淇安的病人。”
  淇安躲开了他逼人的视线,不觉有些心虚。
  人家那么辛苦的来救她,她却不愿意即刻跟他走。想想她刚才摇头拒绝的时候,他蓦然散发的怒意,让她几乎想要立刻退缩了。
  可是,可是……,她终究还是咬着牙,静静的与他对视。
  良久,他微微侧头,怒意敛去,弥漫一身的,似是淡淡哀伤。
  不看她的脸,他只挥舞着双手,“淇安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
  让他先离去他也不肯,淇安叹口气,
  竟是与这些固执的古代人相处,叹气的次数明显增多,淇安知道自己一定会老得很快的。
  夜晚睡觉的地方,下人的房间肯定是不敢叫他去的,战烈的房间倒是条件好,但是估计他是不愿与他眼中的花肥分享的,即使这个花肥还是王爷牌的。
  所以唯一还有可能的房间,就是她的,淇安看看那屋里唯一仅有的床,直觉又想叹气了。
  所谓名节,她是可以不在乎,问题是人家是金枝玉叶,哦,不,身娇肉贵的王爷啊,让他的清誉有染,她要拿什么来赔。
  看淇安皱眉的样子,轩辕杉往椅子上一靠,“习武之人彻夜打座是常有的事,淇安睡吧。”
  看看那窄得只能放下一个屁股的椅子,再看看轩辕杉修长的身形,淇安闭闭眼,走到床前,抖开被子往床中间一放,“今晚和衣睡吧,一人睡一边。”
  说着自顾自的爬上床去,睡到最里边。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动静,淇安狐疑的转过身来。
  摇曳的烛火中,只看到那人通红的耳垂,和紧张得不知道往哪里放只紧紧捏着衣袍的双手。
  淇安坐起身来,有些好笑,“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轩辕杉身子微微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不用,床太小,淇安你会睡不舒服的。”
  淇安还要再说什么,他已经一扬手熄灭了烛火。
  淇安张张嘴,想想,又不敢出声,只得无奈躺下。
  轩辕杉转身坐回椅子上,咚咚跳着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她不会对他怎么样,可是他,没有那个信心与爱着的女人共枕一席还能安稳的睡得着觉。


  29. 计划

  皇上坐在养心殿中,看着自家皇弟那名闻天下的王府十八卫,和护在他们中间的小鬼。
  抬起的手指半天放不下,与那小鬼澄澄亮的眼睛对视半响后,有些艰难的问道,“你们说这是小王爷?”
  面无表情的十八卫之首凤定点头,“是!”
  “朕的皇弟轩辕杉的儿子?”
  肯定的声音再次响起,“是!”
  “他说的,要朕保护好这个孩子,少了一根汗毛都要找朕拼命?”
  “是!”
  倒吸一口冷气,皇上再次瞪向那站在殿中央眼中满是好奇的孩子,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一会儿。也对,十八卫一个不漏的跟了来,足以表明对这孩子的重视了,如果不是亲生儿子,以皇弟的清冷性格,哪会花这么大心思。清了清嗓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凤定肩膀微抖,旁边几人也抿着嘴低头。
  朗儿莞尔,这个伯伯真有趣,“我叫朗儿,爹叫朗儿出来,朗儿就出来了。”
  皇上半天作声不得,好一会儿,又问,“你几岁了?”
  “四岁!
  “四岁!”皇上猛的站起身来,虎虎生风的几步跨到凤定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养你们这些人是吃素的?小世子都四岁了,朕今日才知道?朕的皇弟不把朕放在眼里也就算了,你们也敢?来人,给我拖下去砍了。”
  “皇上伯伯!”衣摆被人拉住,还往下扯了扯。
  皇上一低头,正对上朗儿的眼睛,笑开了嘴,露出八颗牙齿,“皇帝伯伯,爹爹让朗儿告诉您,您不知道的话,正是说明您当爹是弟弟哦!
  皇上一愣,那腾腾往上冒的怒火也就消了下去,再看看低眉敛色那跪着的人,叹口气,摆摆手,示意刚刚涌上来却因着这威名赫赫的十八卫而犹豫不绝的侍卫退下去。
  皇上蹲了下去,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小人儿,捏了捏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很软很舒服,好奇的,又捏了捏。
  眼看那小小脸蛋都已经被捏红了,凤定一叩头,“皇上,小王爷还未用晚膳。”
  皇上恋恋不舍的放下手,朗儿伸手摸摸脸,扁扁嘴,有些委屈。
  皇上一怔,蓦地有些心疼,放柔了声音,“把朗儿弄疼了。”
  两眼泪汪汪的,朗儿点点头。
  “那走吧,皇伯伯带你去吃好吃的。”
  朗儿自然的把两只手往皇上脖子上一搂,吸吸鼻子,“好!”
  皇上看看那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又看看朗儿,似乎碰上了什么难解的事。
  朗儿也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更加疑惑,“皇伯伯,您不是说要带朗儿去吃好吃的吗?还不抱朗儿走?”
  皇上大人顿悟,然后略微有些不自在的抱着某小孩去吃饭了。天可怜见,他儿子女儿一大堆,抱着某人吃饭?还没试过。
  吃饭也就罢了,可是夜晚,累得老胳膊老腿都在抗议的皇上,跳起大喊,“你说什么?他还要跟朕睡?”
  凤定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转述,“王爷说,小主子晚上要人抱着才睡得安稳,他如今不在,皇上抱着再好不过了。”
  皇上气急败坏,“宫中有的是妃子侍卫,为何一定要是朕?”
  “妃子身上的脂粉味会呛着小主子,侍卫又不知是何来历,护不得小主子安全。”
  “这也是原话么?”皇上咬牙切齿。
  “轻五转述的。”凤定头也不抬。
  磨牙的声音响起,朗儿无辜的看着他,皇上自个儿在那咒骂一会儿,抱着朗儿往龙床上一放,声音有些生硬,“罢了,今晚也就算了,明日叫太子来,太子你们总放心吧?”
  凤定果真认真点点头,“王爷吩咐了,太子也行,至于其他皇子就算了。”
  皇上身体僵住,与怀中的朗儿眼对眼,鼻对鼻,半响,苦笑着叹口气,“朗儿,你和你那个爹,就是生下来专门折腾朕的。朕歇下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凤定站起身来,“九卫留下护小主子安全,九卫调息,天亮来换。”
  皇上的身子又是一抖,看看怀中闭着眼睛已然打算睡去的朗儿,皇弟如此重视这个孩子,不但要皇上太子相护,又将从不离身的十八卫悉数派出,恐怕,不止是唯一的儿子那么简单,或许,或许是因为这孩子的娘吧?
  眼睁一睁,透出些许精光来,是什么样的女子,居然值得一向眼高于顶的皇弟为她费这等心思,而皇弟,竟然一丝半毫也没向他透露过?
  是因为什么?身份,来历,还是别的什么缘由,隐隐有些头痛,是不是该明确的通知一声,只要这位脾气古怪的皇弟能够乖乖成亲,管她对方什么身份地位,通通准了。有一个王妃总比他那皇弟守身如玉一辈子的好。
  这边厢,淇安也是一只手紧紧的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呼,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轩辕杉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嘴角带上了几分笑意,再肯定的点点头。
  淇安咽咽口水,有些困难的举起手,问他,“你真的把朗儿送到宫中,还表示要皇上亲自护着?”
  轩辕杉看着她,眼神明亮,“太子也可以。”
  淇安无力的抚着头,这个不是重点好不好,皇上和太子哎?他竟然把那两人弄成她儿子的保镖,实在是,有些让人忍俊不禁,有些好笑的抿了嘴。
  轩辕杉看了看她嘴角的笑,神色也放松了些,“所以淇安不用担心,朗儿有那两人护着,再安全不过。”
  有那两人护着,的确是没什么担心的!窗户已经渐渐亮起来,现在要担心的,变成眼前这一个了。
  “你先在屋里呆着,我去给你准备早饭。”
  轩辕杉点头,只安静的看着她。
  淇安忽然有些心慌,不敢与那样的视线接触,转身刚要打开门又停住,“明天,明天我就跟你走。”说完也不等轩辕杉的回应,打开门急急地走了。

  “淇安?”战烈有些奇怪,淇安都已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柱香的时间了,怎地还没看完?
  “别动!”淇安按住了他的头,战烈果然乖乖的不敢乱动,可是头仰的好酸啊,淇安什么时候能看完?
  也不知道淇安在那研究些什么,好半响,才听见她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眉头一暖,是她的头贴了上来,软软的,热乎乎的,很舒服。
  “战烈!”她轻声唤道。
  “嗯!”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答得有些模糊。
  “你能相信我吗?”
  “相信。”
  “那么今晚治疗的时候,你能不能散去全身功力,再疼也不能运功抵抗。”
  殊知练武之人自有护体神功,若是散去全身功力无异于将性命交于他人之手,若非极为亲近信任之人,实在是太大的冒险。
  “嗯!”战烈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随口应了一声。
  淇安心底一叹,终究还是个不解世事不懂人心的家伙。伸手拍拍他的头,“傻小子,下次再有人这样问,要想好才能答,至少要找信得过的人护卫着才行,哪能就这么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你小命只有一条,要多珍惜点,懂了没?”
  战烈点点头,没告诉淇安,别的人哪个敢在他头上拍来拍去,近他身体一点都早被做了花肥了。


  30. 驱毒

  淇安在不安,从下午太阳一落开始,轩辕杉就看出来了。她坐一会,站一会儿,左走走,右走走,似乎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
  他想要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看他一眼,视线一转,就再也不看向他了。
  他伸手拉拉她,她干脆闭上眼睛。
  他呆立着,有些叹息,口不能言的痛苦,此刻才能体会。
  淇安,淇安,有的关心,不能诉诸于口,你就可以随意的拒绝么?
  淇安想了好久,终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却在看到轩辕杉的脸色时怔了一怔。
  极安静的脸上,还挂着朦胧的温和。
  心中一动,她上前一步,却终是没有再靠近,“你今晚睡床上吧,我不回来了,他的眼睛,会折腾上一夜。”
  轩辕杉看着她,也不动,只眼睛里有光幽幽闪着。
  微微有些无措,淇安张张嘴,又闭上,愣了一会儿,低声道,“那你小心些,我先走了。”低下头转身要走,却被拉住,轩辕杉盯了她一会儿,叹口气,放开她,才比划着,“你是去治病的,对不对?”
  淇安点头。
  “所以你自己不会有事吧?”
  淇安怔了一下,有些诧异,很快又点头,“当然,不会。”
  轩辕杉没有再追问,看着淇安小心翼翼的出去,又锁上了门,黑暗之中,他站了很久。
  如果什么事也不会有,那么她到底是在为什么坐立不安?

  水雾缭绕中,战烈赤着上身坐在桶里,一张脸蒸得红通通的,他左手捏住淇安的衣角,攥得紧紧的。
  淇安低头扫视了一眼,轻声道,“感觉怎么样?”
  战烈半仰着脸,“淇安,痛。”
  “再忍一忍,今晚一过眼睛就可以好了。”
  “好了就能看到淇安了吗?”
  鼻子有些酸,“嗯!”
  “好,那我不痛。”
  淇安持针的手抖了抖,最终还是咬着牙将最后一根针插入了他的百汇穴。战烈脸色一白,额头上大滴的液体砸了下来,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淇安,不痛。”他还要笑着说。
  淇安低下头来,拍拍他的头,声音有些哑,“那就好,痛的还在后面。”
  随着金针的转动,水渐渐变冷了,淇安叫人来换了很多次水,直到凌晨时分,才给他穿上干爽的衣服,在床上躺好。
  “战烈,不管呆会听见感觉到什么,你都能答应我不说话不动吗?”淇安蹲在床头,贴到他耳边问。
  战烈向她的方向侧了头,“淇安会在这里陪着我吗?”
  “我是大夫,在治病的过程中当然会在啊。”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战烈闭上眼睛,笑了,“那我就不怕了。淇安让我说话我才说话,让我动我才动。”
  淇安也不再多言,站起身来,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拉开衣袖,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臂来。
  将手臂伸到战烈眼睛上方,极快的用刀划了几道,又从床头的甁中倒出一些药粉来,整个房间顿时盈满雪莲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屋外的树枝忽然动了动,不过屋内的两人丝毫没有察觉。一个不会武功,一个散去了功力跟常人无异。
  淇安缓缓俯下身去,将那鲜血直涌的手臂放到战烈眼睛上,血还带着热度,一滴一滴的流进他眼里。
  战烈鼻翼轻轻一动,脸上尽是狐疑,有些不安,淇安连忙用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重重按了一下。
  战烈立刻安静下来,谨记着淇安先前的话,果然不再乱动了。
  淇安脸色渐渐发白,那血涌进战烈的眼里,又溢了出来,顺着脸侧流向发间,将枕头都浸红了一小片。
  淇安抿着嘴,一眨不眨的盯着战烈的眼睛,似乎那血液不是从她手上流出来的一样,神情都没变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淇安眼神忽然一凝,弯了嘴角,有什么东西蠕动着顺着那血液爬了出来。一个,两个,越来越多,像蚂蚁一样顺着那血液往淇安的手臂爬去。
  什么叫做万蚁钻心,淇安总算是体会到了,紧咬着的下唇,渐渐有血色浸出,疼得紧了,一滴眼泪顺着脸侧掉一下,“啪”的一声打在战烈眼敛上,溶入血液里,瞬时不见。
  只到那只手臂渗着血的地方,变成了黑色,而且那黑色还有顺着手臂往上蔓延的趋势,淇安视若不见,只看着战烈的眼敛周围变得平滑如常,再没有什么东西爬出,才飞快的取出一根金针扎在上臂。
  然后取来一盆清水冲去战烈脸上的血,极小心的凑近了观察。
  浅浅的气息喷在战烈脸上,淇安不觉,战烈的脸却渐渐涌上了些血气,有些发红。
  看了一半天,才极仔细的将刚刚药瓶的药倒在他眼睛里,又取过早已经准备好的纱布,给他缠好。
  这才皱着眉,将整个下臂都在发黑的手直接泡进先前战烈蒸浴的大桶里,泡着,只是那刺痛袭来,忍不住的轻呼。回头看见战烈动了一下,连忙喝道,“不许动。乖乖躺着。”
  战烈躺着没敢再动,心里却惶恐极了。
  淇安这才安心的转回头来,拿了一块木塞含进嘴里,抬起左臂,倒了些药粉上去,然后取出刀子,将伤口处已经腐烂的黑虫刮了出来,额头上大汗长淌,身体都抖得发颤,她咬紧了嘴中木塞,极快的刮了下去。
  直到黑色刮尽,又有新鲜的血液红红的流出来,她才停了手,倒上药粉,抓起一块纱布走到门边,拍了拍门口守着正在打瞌睡的侍卫,把手往前一伸。
  侍卫睁开眼来,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看看里面躺着的战烈,却又有些了解的点点头,同情的看她一眼,替她裹上了纱布。
  淇安收拾好,又拉上了衣袖,觉得头有些发晕,她轻轻揉了揉额头,才转回头进了屋。
  “好了,战烈,可以说话了。”
  战烈极快的坐了起来,伸手就向她扑来,却刚好抓到了她的右手,顿时停住了动作,摇了摇,“淇安,刚刚放在我眼睛上的是什么,怎么感觉像是人的皮肤?而且,我还闻到血腥味,没事么?”
  淇安不动声色的拉着他往床上走,心里有些松软,“能有什么事,那都是为你治病用的东西,跟你说也不懂,你乖乖去躺好,睡一觉,醒来就可以把纱布取掉,你就能看见东西了。”
  本来已经快要躺下的身子又蹦起,欣喜若狂的拉着淇安连连问道,“你,你说我可以看见了?”
  淇安绽出一个笑脸,忙按住他,“你现在听话躺着,就可以了。”把染了血的枕头抽了出来,将旁边的移了过去,放到他头下。
  战烈顺着她的手,躺了回去,眉间尽是喜意,“淇安,醒了就可以看见你了吗?”
  “是啊!”
  “淇安,你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你累了吗?”
  “那当然,一夜不睡还能不累?你好好躺着,我也回去休息了。”
  战烈长脚一踢,就抖开了被子盖到身上,“淇安,我躺好了,你回去睡吧。”
  淇安倒是不忙走了,她帮战烈把被子掖了掖,然后俯下身去,帮他理了理头发。
  气氛有些奇怪,战烈唤道,“淇安?”
  淇安眨眨突然变得酸涩的眼睛,“战烈,你答应过我吧,以后不可以随便做花肥的?”
  “嗯,淇安说的什么,我都记住了。”
  “那就好,不过,欺负你害你的人,你就不用介意的,随便你想怎么做花肥就怎么做。”
  “好!”战烈兴奋的猛点着头。
  淇安重重的揉了下他头发,“看你高兴成这个样子,哪有那么多人能让你找着借口变成花肥的。”停了一下,又说,“其实战烈很可爱啊,只是有些时候过于偏执了而已。”
  “淇安,偏执是什么?”
  “没什么,你只要知道,要保护好自己,也不要随便做花肥就好了。你好好躺着,我先走了。”
  忽略内心涌起的不舍,战烈连忙缩回刚刚还揪住她衣服的手,“好,淇安去休息,先去吃早饭,今天一天都不准人去打扰你,晚上我再叫你一起吃晚饭。”那时候,应该就可以看见淇安的样子了吧?喜滋滋的想着,巴不得快点睡完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她了。
  “战烈,再见!”淇安轻声说道。
  “快点去睡啦!”战烈吼了一声。
  淇安笑笑,又望了他一会儿,才捡起那带着血迹的枕头,出门了。
  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那枕头扔掉,淇安这才慢慢走了回去。
  就在淇安离开后不及,那个枕头又被人捡起,颤抖的手指抚上那血迹,轻轻一碰又极快的收回。
  淇安推开了门,迎接她的,居然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床上整整齐齐的,根本就没有人躺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