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08

星无言: 天生凉薄 71-80

  71. 夜舞

  忽然的,淇安就睁开了眼睛。
  夜很安静,黑暗里一切都是无声。
  “战烈?”淇安低低的唤了一句。
  没有人答应,远远的,隐约能听到狗的吠声。
  淇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战烈翻身而下,衣袂飞舞,却不带起一点风声。
  借着月光,他一步一步蹭到床前,然后,蹲下,将脸贴到床上,能感觉到淇安的暖意,却,不敢靠近。
  “王爷?”凤定上前一步,看看王爷的脸色。
  轩辕杉摆摆手,示意不必上前。看清了那人的身形,紧绷的心弦放了下来,如果是他的话,断不会伤了淇安。
  淇安那声轻柔的呼唤,他听得真切。
  在院中站了半响,他转身离开,临走时,给轻五下了命令,“他出来,给我好好招呼!”
  敢伤了他的女人,就要付出代价。
  他是答应过不伤他性命,以凤定等人,也无法在不惊动淇安的情况下轻易取他性命,可是必要的武力,也还是需要的。
  尤其是,半夜还敢摸进他未来王妃的房间?
  如果他不是不解世事的战烈,轩辕杉冷冷的想着,他会叫他有来无回。
  王府十八卫的剑阵,已经多年没有实战的经验了。

  “如果我什么也不顾,那时候就带着你走了呢?”
  “如果我们走了,我就再不让你回来了呢?”
  “如果我把所有要抢走你的人,都做成花肥了呢?”
  战烈趴在床上,自顾自的说着。像是说给自已听,也像是说给她听。
  淇安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战烈摊开手掌,这样的光线里,仍然能看出修长的轮廓。
  缓缓的合拢又张开,他说,“如果我抓住了就不肯放手呢?”
  手缓缓落下,掉在床边,他说,“淇安,如果我就那样做了,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呢?”
  黑暗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不停的问。
  “会永远不原谅你!”淇安的声音响起,淡淡的不带一丝火气。
  战烈的眼光一黯,嘴角弯成自嘲的弧度,果然啊!
  “可是,却仍然希望你要好好的活着。正如很久以前我希望的那样,鲜衣怒马,英姿勃发,倾倒一片兰质慧心的女子。”
  淇安侧了头,看着他趴在床上的身影,心底,一片酸涩的柔软。
  看着他,总会不经意的想起过去,表面坚强独立,其实掩不住对温暖安定的渴望。明明是在微笑,却总能看见那眼底连自已都没发觉的脆弱。
  “战烈,你要好好的,好的活着,好好的幸福。”
  战烈闭了闭眼睛,捏紧了拳头“那淇安呢,淇安要去哪里了?”
  “每个人都要有自已的家,我哪里也不去,只不过,我要成家了。”
  “淇安的家里,可不可以有我?”
  “当然可以,你如果愿意,我会像姐姐一样照顾你。”
  战烈低低的笑起来,“可是淇安,我已经是别人的弟弟的,我不想,再当你的弟弟。”
  过了好久,战烈的声音再次响起,“为什么不能是我?”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静谥。
  “为什么不能?淇安,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告诉我?”
  “淇安,我想知道。”
  淇安仍然没有说话,战烈攥紧了拳头,抬起头来,“淇安,你喜欢我吗?”
  她陪他看桃花,她为他做饭,她骂他打他却心疼他,他以为,这就是喜欢。
  “淇安,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喜欢!”淇安终于开口,带着微微的叹息,“我喜欢桃花飞舞中纤尘不染的少年,喜欢那双清亮纯真的眼睛,喜欢他唤我淇安时撒娇般的信任,就连他拿人做花肥时的理直气壮,都让我觉得他可爱。”
  战烈吸了吸算子,声音低低的带着沙哑,“那你为什么不可以选择他呢?”
  淇安望着头顶的帐子,“我喜欢,却不足以爱。或许有时候即使是爱,也不足以托付终身。我是个自私的女子,每一次付出都会衡量是否会受到伤害。可是见到他的时候,我却并不害怕付出,我知道他虽然行为乖张,却比谁都真实。所以我相信,那一刻桃花谷的少年,不会骗我欺我。也或许,我在那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不需要任何回报,没有期望,也就不担心会失望伤心了。”
  “可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喜欢和安心还来不及成长为喜爱,我便撞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深情。他不会指天发誓说要爱我护我,却用实际行动包容了我所有不安。就算我天性凉薄,他也用火焰,慢慢捂热。”
  “所以,战烈你看,真正会在一起的人,不会早一步,不会晚一步,要刚刚好在对的时间碰上对的人,才会是彼此的归属。”
  战烈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萧七,你后日即将嫁作他人妇,你,保重了。淇安,永远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淇安,从今往后,于我而言,你就是萧七了。”
  仿佛一瞬间长大,他的声音脱去了往日的清雅,变得低沉有力。
  淇安笑笑,“这样的战烈,很好!”
  这样的战烈,才是真正微笑间杀人于无形的桃花公子,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已。
  这样的战烈,她也不用再牵挂了。
  战烈顿了顿,走了出去。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她,他只剩下了哥哥。只有哥哥,就算有一天不喜欢了不爱了,也无法摆脱是他哥哥的身份。
  再没有人会含着眼泪一边哭一边打他,也没有人会一边叹息一边微笑着给他做饭梳头,也不会再有人,忍受万蚁钻心之痛却还要微笑着为他治伤。
  再没有人为他这样做,所以他只有自已成长。
  他其实一直没有提醒过她,他不是不解世事的少年,他早已成长为男人。她眼中的不解世事不染尘埃,只不过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愿意那一面在她面前展现。
  他也没有告诉过她,其实早在某个时刻,他就已经知道,他和她已经不会再有交集。只不过他不想放手,所以装作不知。
  可是天下事,又怎么会没有说明白的一天。
  淇安,到那一天,你要记得,你说过喜欢我。就算永远永远不原谅我,也还要喜欢我。
  出了房门,便捕捉到凌厉风声,战烈头都没抬,就伸手迎了上去。
  凤定和长卿两人飞身而上,并不觉得围攻有什么不对,毕竟,是那人先闯入,不是么?
  世人传说,桃花公子一声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满天飞舞的桃花,极至的奢华,绝美的奇迹里夺命于无声;
  而看在长卿和凤定的眼里,那朵朵飘落的桃花,都带着凌厉的杀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王爷?”轻五远远的看着,“要不要多加人手?”
  轩辕杉背着手,摇了摇头。
  即使是战烈,遇上长卿和凤定的联手,还是吃了亏。
  一个躲闪不及,长卿的剑直直刺入他肩骨,战烈哼了哼,弹开他的剑,踉跄着后退好几步。
  凤定眼神一闪,刀影滑落。
  “呛!”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是长卿挡住了,他看着战烈,“你走!”
  战烈捂着肩,没有动。
  长卿撤回剑,“你让小姐流血,这是你还她的。”
  淇安站在门后,眼泪,一颗一颗的流下。
  因为那漫天飞舞的桃花,像是坠落的眼泪,在空中胡乱飞扬。
  门被轻轻推开,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轩辕杉抱起她,动作轻柔的放到床上,又盖好被子,才轻轻拭去她的泪。
  她看着他,想要说什么。
  他却低下头来,印上她的唇,辗转吮吸,醉人的温柔。
  他贴近她的耳边,“我知道,他是来说再见。”
  因为懂得,所以信任,她什么都不用说,也无须说。

  “小姐,你说骑马出嫁好不好?应该够威风。”萧富提议。
  “那不行!”这提议被断然否决,萧华一拍桌子,“新娘子都是坐花轿的,小姐骑马可不被人笑话。要不然我们做顶花轿,叫小辈们采了全城的鲜花来堆在上面,一定够漂亮!”
  “太俗气了,又不是祈福的花神娘娘……”又被砍掉。
  淇安瞪大了眼睛,插嘴道,“几位叔叔,不用这样折腾了吧?轩辕已经安排好了花轿,应该不会太差的。”
  “不行!”几个脸上早已带了沧桑之色的将军们,齐齐吼道。是在讨论她的婚事后,首次的意见一致。
  淇安闭了嘴,悄悄的摸摸肚子。不行就不行嘛,干嘛那么大声,都吓到宝宝了!
  萧华最先跳起来,“小姐的成亲,哪能这样马虎!”
  “对!”萧富接口,“我家小姐,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出嫁,要做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砰!”一个爆粟敲在他头上,“哇!”萧华回头,“老大,你又敲我?”
  “不敲你敲谁!”萧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小姐哪个时候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姐了?话都不会说,不该被敲么?”
  淇安好笑的摇了摇头,你们就只这么个小姐,再不好看,也是你家最漂亮的小姐好不好?
  长卿霍地站起身来,“几位叔叔慢慢讨论,小姐要去散步了。”
  萧荣连连点头,“散步好,散步好,今天多散点步,明天才有精神。”
  长卿拉着淇安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热烈的讨论又起。
  淇安已经要开始叹息了,今天的散步和明天的精神,貌似不太容易有直接联系。
  出来走了一会,淇安才看见长卿嘴角的弧度,“长卿今日心情很好?”
  “嗯!叔叔们心情也很好!”长卿答道。
  淇安慢慢的走着,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的温柔。
  因为明天的仪式,她已经搬到萧六住的旧宅了,如今随意走走,倒觉得这宅院虽然比王府小,却也别有一番意境。
  “所以小姐,一定会幸福的!”长卿在身后,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是啊,会的,一定会的。”淇安仰起脸,风里,有花的味道。

  “小七,六哥没什么可送你的,听说凡女子出嫁,都该有母亲求的送子符。这是六哥替你求的,你好好带着。”
  萧六把一个带着红线的符放到她手里,再按住。
  “六哥……”淇安愣愣的看着他,他一个大男人,跑去送子观音那求送子符?
  萧六脸一侧,躲开她目光,耳边有淡淡红晕,清咳一声,“我去得早。”言下之意,就是人少。
  淇安忍住笑,低了头,好一会,才说,“谢谢你,哥哥!”
  萧六眨眨眼睛,忽略掉心头的不舍,又推过来另外一个包袱。
  “还有这个,是我找战烈要的。听说桃花谷的胭脂水粉,最是鲜艳,颜色极好,小七你看,喜不喜欢。”
  淇安看着他,使劲点头,“喜欢,我很喜欢。”
  眼睛红红的,只觉得心里涨得满满的都得喜悦。
  身为哥哥,能做到这般细致,已经足够。
  萧六忽然站起来,抱住了她。
  “六哥?”淇安微微仰头,想要看他的脸。
  萧六却按住了她不安份的头,“小七,让哥哥抱抱。”
  淇安不再动了,安静的靠在他怀里。
  “小七,怎么办呢,你还没出嫁,我就已经开始舍不得。明天,就要把你交到另外一个人手里,从今以后,就从萧家小七变成轩辕家媳妇了。在你成亲后,我也要随萧荣离开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哥哥不在,你要把自已照顾好。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就算嫁出了,你也永远是我最爱的妹妹。”
  “好!”淇安声音有些发哽。
  萧六放开她,只觉得怀抱有些空。
  可是妹妹总是要嫁人的,萧六笑起来,是在他脸上少见的温润。
  所以再是不舍,也还是要放开。


  72. 成亲

  这一次,再不是父母之命,所以就算错了,也无可推托;
  这一次,再不是皇旨赐婚,所以少了那些尊贵礼仪,却多了几分温暖平和;
  眼前的世界一片红色,淇安静静的坐着。
  等待着他的到来,也等待着,她两世渴望却总是得到又失去的家。
  长兰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
  走出临时布置的闺房,走过长长的庭院,也走过,那些在记忆里慢慢苍白的过去。
  大厅里,萧六坐于主位。
  父母故去,长兄不在,他,就已经是小七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退路。
  悄悄捏紧手掌,看着妹妹将要走出来的方向。
  悄然紧张着的还有轩辕杉。
  表面上的云淡风清,掩不住衣襟下汗湿的双手。
  他曾经经历无数,皇宫中屡见不鲜的杀人不见血,长大后,封地为王,又要面对多少棘手的事情,他累,他心烦,却从来不曾紧张。
  可是今日,他紧张得几乎都不会走路。
  “莫若,你说这一次,是不是小七最终的归宿?”
  太子看着人群中依然木秀于林的王叔,闲闲的问了一句。
  莫若轻笑,姿态优雅的换了个坐姿,
  “这一次,如果再错了,就让我娶吧!”
  太子斜睥了他一眼,“他会从地底下爬上来找你拼命。”
  莫若抚着头,眼也不眨一下,“我求之不得。”

  厅里的喧哗声,在淇安进来之后,突然停住。
  一袭火红的嫁衣,衬着她柔美身姿,在走动时,倾泻满地流光。
  太子眯了眯眼,忽地弯起嘴角。
  小七的笑容太灿烂,接近她的人,先被这明亮的笑容所吸引,却几乎有些忽视了,她绝美的容颜。
  抑制不住心中的急切,几乎就在淇安跨进来的同时,轩辕杉就走向了她。
  要把她抓在手里,才能感觉到这真真切切的幸福。
  而淇安,微怔之后,却也忍不住抿嘴轻笑。
  那个男人,据说从来都冷若冰霜的男人,居然汗湿了手心。
  高堂俱已不在,淇安只向萧六弯腰行礼。而一片抽气声中,轩辕杉也深深的弯下腰去。感谢萧家人,在他没有参与的日子里,给予她的一切,直把她宠成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
  待淇安转过身来,萧荣却带着众将跪了下去,吓得淇安腿一软,要不是轩辕杉动作快,估计她也一个扑通跪下去了。
  可是就她这一个动作,也惊得轩辕杉一身冷汗,照她那扑通的一下,估计肚子里的孩子也得抖三抖。
  众人跪下去的方向,是朝北。
  萧荣跪下去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才朗声说道,“将军,夫人,以前的通通不算,小姐,现在才是真正的出阁。请将军放心,阿荣会好好的看着小姐。”
  手一抬,众人又唰地起身,动作干净俐落,不带一丝游移。
  “小姐!”萧荣微微弯了腰,“我们送你吧!
  淇安以为,他说的送,是送她出大门。
  她却不知道,是这样的送。
  她坐在轿子里,要忍得很辛苦,才能不哭出声来。
  她坐得很平稳,就像是坐在平地上没有移动一般。
  因为,抬着她的轿夫,是当初跟在萧煜身边的四大将领。
  除了留守的萧贵那一角由长卿代替外,无一缺失。
  萧荣,萧富,萧华,萧长卿,没有去看彼此,动作却出奇的一致。
  以他们的武功修为,就算抬着个轿子,走起路来也是如履平地,更何况,那轿中,还坐着小姐。
  此时此刻,他们不是名震一方统军上万的将军,此时,他们只是当年老将军身边听令的少年。
  老将军不在了,就由他们,继续护着小姐,送小姐一路,走向她的归宿。
  萧荣眼里有了泪意,却知道那绝不会掉落。
  他只是想起,当年一身铁甲的将军,却会在战场归来后,偷偷的亲亲小女儿熟睡的脸,才舍得去沐浴更衣。
  也会想起,从来指挥若定,凌危不乱的将军,会在小姐哇哇大哭时吓得手足无措,不停的哄道,“小七,小七啊,你要什么你说啊,爹什么听你的,你别哭了啊!”
  实在哄不住了,就会擦擦头上的汗,扭头吼道,“阿荣,去把那六个臭小子給我拎来,就说妹妹在哭。”
  然后不过片刻,散落于校场各个角落的六个公子,都会提枪带剑的冲过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小姐吸吸鼻子,一抽一抽的停下哭声,老将军才会拍着他的背说,“阿荣,你可得帮我把小七看着点,她再哭时你帮我哄哄,啊?”
  此刻,老将军,你有没有看到,阿荣正护着小姐,走向她的幸福。
  街道旁,围得水泄不通,来观这场与众不同的礼仪。
  没有唢呐喜乐,只有战鼓声声;
  没有丰盛的嫁妆,却跟了一支军队,行走无声,却精光内敛,神采飞扬;
  没有绵延数里的仪仗,却有红衣的新郎守着轿侧,还不停的凝望;
  即使尊贵如太子,也脱了朝服,收去了高贵,只留浅浅笑容,温暖平和。
  所以有人说,萧家小七出嫁的那一天,连烈日都掩去了锋茫。
  街道旁高高的楼顶上,坐着无声的少年。
  也是一身红衣,此刻看来,却像是一抹残阳,红得凄美绝伦,叫人惊心。
  他只是安静的坐着,看那花轿一点点靠近,走过,然后远去。
  他微微的低了头,在这喧闹的繁华里,不和谐的宁静。
  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的缩回来,他并拢了双脚,将手环在膝上。
  这样,会觉得没有那么冷吧?

  下轿的时候,盖头拂了一下眼睛,淇安踉跄了一下,一直注意着她的轩辕杉,飞快的揽住了她。
  直到她直起身来,他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要在这一刻,才会觉得这二十多年来修习的武艺不是白费。
  一拜天地,轩辕杉两只手都放在她腰上,几乎要替她的脚承担大部分身体的重量。淇安隐在头巾下的脸,一阵阵的发红,都能听到莫大哥的偷笑声了,她只是怀孕,不是残废好不好?
  二拜高堂,两人着空位拜了下去;
  夫妻交拜,他却很快的扶住了她微往下的腰身。
  再然后,他的手,握得她紧紧的,再没有离开过。
  淇安坐在喜床上,很快的,轩辕杉走了进来。
  淇安有些怔然,按道理讲,他不是应该要在外面折腾很久才能进新房么?
  而且,她偷偷抬眼往后瞅了瞅,闹洞房的人呢,哪里去了?
  对于她的动作,轩辕杉当然看得很清楚。
  但是他没打算说,他是怎么样用十八卫拦住了那群人,更何况,还有萧家几位将军在,没有那么多不识相的人。
  他怎么舍得,她戴着那么重的装饰,一个人坐在床上等她。
  从来,只有他等她。
  他怕,她等得太久,会心慌。
  轻轻揭开头巾,看着淇安含羞浅笑,脸颊上淡淡粉红,烛光中,越发映得眉眼温柔如画。
  轩辕杉伸出双手,轻轻的搂住了她,让她喷出的呼吸暖暖的指在颈侧。
  他低下头来,嗅着她发间淡雅清香,闭了眼睛。
  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必做,即使就是这样的拥抱,也足以抚慰他半生孤寂,直至终老。
  良久之后,轩辕杉放开了她,轻轻抚着她的脸,目光柔和。
  淇安觉得脸上阵阵热气,快要烧起来,微侧了脸,不敢看他。
  手指微微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儿,火热的呼吸喷在脸侧。
  淇安慌忙双手撑住他的脸,“等一等!”
  轩辕杉顿住。
  淇安局促的看他一眼,才轻声道,“我现在,不行。”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有办法承担太过激烈的男女情事。更何况,轩辕杉初尝□,又武功高强,就更加容易失控。
  静了片刻,他在她耳边道,“好!”
  然后,拥着她,侧身躺下。
  其实只要是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甘之若怡。
  淇安却转过头来,轻声道,“轩辕,有人会来听墙角吗?”
  轩辕杉也侧过头去,四目相对,他愉悦的弯了嘴角,张了张嘴,“不会。”就算是有,也会被人揪出去丢到大街上了。
  “轩辕,我找到治你嗓子的方法了!”
  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轩辕杉的身子僵住,他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
  淇安继续说道,“我的血可以将生盅引出来,我跟师父商量过了,我的金针加上他的医术,我和宝宝都不会有危险。”
  安静了好一会儿,轩辕杉才放松了身子,他张嘴,却是另外一个意思,“不用。”他说。
  “为什么?”淇安急了,“我都说了,我跟宝宝都不会有事,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怎么舍得拿宝宝去冒险。”
  轩辕杉揽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却没有说话。
  淇安摇着他的手臂,“轩辕?”
  轩辕杉抿紧了唇。
  “轩辕?”淇安又唤。
  轩辕杉终于动了,嘴巴凑到淇安耳边,“不用,我有你懂我就好了。”
  淇安生气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轩辕杉将手臂搭在她身上,轻轻摇了摇。
  淇安索性闭上眼睛,捂上双耳,不理。
  轩辕杉再推再摇。
  淇安这才开口,“轩辕,你不说清楚,我就生气了,我就不理你了。”
  很久之后,轩辕杉才无奈的叹口气,伸出手指在淇安背上写道,“我说。”
  淇安连忙转过身来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
  轩辕杉定定的看着她,张嘴,“用你的痛来换我的声音,我宁愿不要。”
  她治疗战烈时鲜血淋淋的样子,到现在想来都还觉得心头刺痛,又怎么会舍得她再为他去受那种苦。
  淇安又转过头去,闭着眼道,“这个理由我不接受。”
  气呼呼的又转过头来,“我痛一次,可以换回你的声音,这种划算的交易你也不做?”
  捂着肚子,“轩辕,如果你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我,我就生气了,我一生气,宝宝也生气了。”
  轩辕杉一愣,宝宝那么小也会生气?
  淇安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接口道,“我的宝宝,我说他生气他就会生气的。”
  轩辕杉移开了视线。
  淇安却一手抓住了他,“轩辕,我们现在是夫妻了,夫妻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对,你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我想要和你一起分担。”
  夫妻,夫妻!
  多么平淡,却又叫人安心的字肯。
  轩辕杉终于调转了头,“淇安,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君心不可测?”
  淇安怔了一怔。
  轩辕杉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皇兄今日宠我信我,当然因为我是他胞弟,另外一方面却也是因为我口不能言,绝不可能威胁到他的帝位。所以,他容忍我的一意孤行,也容忍我的种种不敬。”
  “可是小七,你是萧家小七,萧家的名字在军人里,就是一个神话。萧家掌握着最精锐的部队,我却拥有我朝最富饶的封地,我们俩的结合,于今日的皇兄来说,或许是真心的成全。可是身为帝王,也有很多身不由已,假的话听多了,也会慢慢生出猜忌。”
  “小七,我宁愿终生的缺陷而与你幸福相守,不愿冒着被帝王顾忌的风险而另起波澜。”
  他比谁都希望可以开口能言。
  这样,她闭着眼的时候,他也可以温言抚慰;
  他也可以唤着她淇安,亲口问她,有没有感觉不适,会不会冷,会不会饿;
  他不小心惹她生气的时候,她不理他的时候,他可以大声的道歉,而不用急得手足无措;
  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他可以教他说话,教他学字,教他所有他会的,和不会的。
  他也会像孩子的娘一样,唱歌哄他睡觉,搂着他讲很长很好听的在故事。
  可是,比起这样的幸福,他更珍惜与她一生相守的缘份。
  他当然相信,他会倾尽一切来护她安好。
  可是,他于皇族中长大,见惯了那些算计和猜忌,更懂得帝王的心思。
  爱到深处,他宁愿,一生无言。


  73. 离别

  轩辕杉终于还是没同意淇安的救治。
  他身为皇族,或许要比谁都了解皇室中人的生存之道。
  淇安有些心疼,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享有比别人多一倍的尊贵,却要失去多少平凡的美好!”
  轩辕杉微闭了眼,弯起了嘴角,“我想说的话,只要你能懂,其他人又有什么相干?”
  顿了顿,睁开眼睛看向她的肚子,另一只手覆上,“至于他,生而为我轩辕杉的孩子,这便是他该承受的命。”
  他也一样,无从选择他的命运。
  生性的多疑和本能的算计,早已深入骨髓,所以他那么渴望真实。
  幸而,他遇见了她。
  小七的事既已尘埃落定,剩下的,便是离别。
  萧六的走,淇安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觉得突然。
  只是,另外一人,倒让人觉得措手不及了。
  淇安沉吟良久,终于摇头,“我不同意。”
  长卿头都没抬,站在她身后,萧荣和萧历对看一眼,萧历上前几步,跪了下去,“小姐,朗儿少爷是天生的将才,臣等带在身边磨练几年,对小少爷自是大有益处。”
  “不!”淇安摇头,甚至没有多加考虑,“我不会让朗儿离开我身边。”
  萧历抬起头来,“小姐,朗儿少爷的路,总要他自已去走的。”
  淇安没有回答,却只是摇头,“就算有那么一天,那也要等他长大以后。”
  她知道从小培养的重要性,也明白所有他们所有的期待,可是朗儿,只不过才五岁,又怎么舍得给他这样沉重的期望?
  “小姐,朗儿少爷不止是你的孩子,也是萧家的骨血。如果当初没有生变故也就罢了,小少爷的未来自有他的父族替他操心。可是如今,小少爷的身份对萧家,却算得上是额外的恩赐,他是完全属于萧家的,再不会有别的束缚。”
  这一次开口的,是萧荣,他目光沉静,走到萧历身边,一把拉起了他,又继续说道,“我们相信王爷对小姐情深义重,可是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对朗儿少爷呢?王爷就算会疼宠有加,可是能否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呵斥怒骂,甚至拳脚加身?”
  淇安心中一动,却偏了头,不去看萧荣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神。

  轩辕杉回府的时候,自然有人向他禀告了这件事。
  他匆匆赶到的时候,淇安正搂着朗儿坐在院中。
  月光下母子相依的身影,有种朦胧的美。他放慢了脚步,站在了黑暗中。
  “娘?”朗儿在她怀里抬起头来,“你怎么了,怎么今天都不说话?”
  “朗儿,娘有个问题想问你。”
  看着孩子灿若明星的眸子,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娘你要问什么,你问啊你问啊。”
  淇安抚着他温热的脸蛋,“朗儿,你喜欢什么,或者你有没有想过,以后长大要做什么?”
  似乎都没有多想,朗儿举起手来,高呼道,“朗儿长大要保护娘!”
  不由得失笑,心下却一片温暖,淇安亲了亲他的额头,“那么除了保护娘之外呢,朗儿还想做什么?”
  “还要带娘去看雷峰塔,雷峰塔下还压着白娘娘呢!”
  “朗儿,除了跟娘有关的事情外,你自已呢,你长大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朗儿歪着头想了想,“那朗儿要像外公一样,做很厉害的大将军。不,要比外公还厉害。”
  淇安放开朗儿,缓缓蹲下身去,直视着他的眼睛,“想要成为外公那样的将军,会很辛苦。”摊开他的手,摩挲着他原本娇嫩的身上长出来的硬茧,“这些茧子也不会消掉,会越来越多。”
  朗儿的眼睛眨巴了半天,却摇了摇她的手道,“娘,你忘了啊,你说的做自已喜欢的事,就不会辛苦啊!”
  眼里忽然就涌上一些泪意,像是长久以来一直放在掌心的宝贝,以为永远也不会离开的宝贝,却在一瞬间要远离。
  “朗儿,如果以后别人问起你的名字,你就叫萧朗。”
  朗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还是点点头。
  “长卿!”把朗儿哄睡了之后,淇安唤道。
  长卿俯身下去,抱起了朗儿,“是,小姐。”
  “你告诉萧叔叔他们,等朗儿满十四岁,我就送他去军营。”
  十四岁,在现代来讲,还是未成年人,考虑到这里的特殊背景,这个年龄,已经是她的底限。
  长卿嘴角弯了弯,“是,小姐。”他没有说的是,萧叔叔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萧历身为禁军统领,自然还在京城之中,另外,萧华也留了下来,反正再重要的事,也没有小少爷重要,不是么?

  萧六要离开京城的事,朝中自然早已传遍。
  “公主?”看着突然到来的灵昭,萧六愣住了。
  看看周围已经收拾妥当的东西,灵昭淡淡一笑,“东西都收拾好了?”
  “是!”萧六答道。
  接下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小六,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了这样?”灵昭看着跳跃的烛火,缓缓开了口。
  萧六也看向门外,没有说话。
  “小六,你爱过我吗?”嘴角有着隐隐的自嘲,灵昭还是问了这一句。
  萧六抿了抿嘴,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灵昭,你认识以前的我吗未失忆以前的我?”
  目光一凝,灵昭转过问来看他,“你想起了什么?”
  萧六摇摇头,“他们都说我以前爱着长兰,可是如今见她,却并不觉得亲近。失忆之后,我以为我喜欢你,可是如今远离,也不觉得悲伤。我总是在想,以前的我是什么样,是不是也是这样,冷心薄情?”
  灵昭缓缓笑了起来,冷心薄情啊?似乎倒有些道理呢!
  “小六,如果一直冷心薄情,倒也是件好事。”

  萧六把长兰还了回来,他站在她面前,脸上有着连他自已也没发现的落寞。
  “小七,过去的记忆我已经找不回来了。而过去的爱情,也终究成为了过去。长兰,还是跟在你身边吧,我不想耽误了她。”
  淇安从窗户往外看去,长兰和长卿正站在院中,并没有看向这里。
  长兰,这些日子瘦了。
  “六哥,你对长兰,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吗?”
  萧六转头看她,“过去爱不爱她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我不爱。”
  其实多一个女人本来没什么,灵昭那晚临走之前也说,有长兰跟在他身边,万事都会方便很多。
  的确是没什么!
  他也这样想,可是小七抱着长兰痛哭的样子忽然就浮现了出来。
  于是,他摇了摇头,“不,那是小七的长兰。”
  所以,不能辜负。
  深深吸一口气,他笑着向淇安张开怀抱,“过来给六哥抱抱,要不然以后都抱不到了。”
  淇安鼻子有些发酸,慢慢走了过来。
  抱住妹妹的刹那,萧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低下头,嗅着那熟悉的温暖甜香。
  “再见,小七!”
  刚刚走进屋来的轩辕杉,愣了愣。
  听见脚步声,萧六抬起头来,看见是他,笑了笑,放开了小七。
  轩辕杉也点了点头,算作还礼,快步走过来,扶住淇安的腰。
  淇安瞪了他一眼,脸有些发热,小声的说道,“我没事!”
  轩辕杉轻笑,手却放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萧六移开视线,开口,“小七,那我走了。”
  直到他青色的衣衫消失在门外,轩辕杉才调转头来,脸上,却多了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萧六走了,战烈也消失了。
  战烈给她送来一个包袱,说是送她的礼物。
  打了开来,一包风干的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铺了一地。
  “淇安!淇安!淇安!”
  一张字条上,写满了她的名字,再无其它。
  她没有掉泪,因为轩辕杉就站在身边。
  他拥紧了她,“淇安,等孩子生下,我们就回封地。”
  如果这就是两个人的结局,从此,也就过着王子与公主的幸福生活。

  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或许人都的是要在自已熟悉的环境里才能找到失去的自已,萧六来信说,他的武功开始慢慢恢复,与萧家众人的关系,也在逐渐亲密;
  秀女大选结束,皇上封了两妃,其余女子皆或赐婚或遣返,出了宫门。
  轩辕杉告诉淇安,季妩已经离开京城。言下之意,是有生之年两人都不会再见面。
  湛安曾经很好奇的问他季妩与他的关系,是不是幼时有什么暧昧,要不然人家怎么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某人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终于告诉她,“嗯,她弄坏了我的东西,欠债的人,当然应该心心念念的记着。”
  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轩辕杉极其疑惑的望着她。
  于是淇安叹气,偎进了他怀里,很明显,他小时候是没有什么浪漫的细胞的。
  这一年,轩辕杉长子出生,皇上大喜,赐名轩辕秋成,封为世子。
  同时,下旨还小七萧性,其子萧朗,入萧氏族谱。
  淇安接到那圣旨时,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皇上太没水平,给个小孩取名字像个老头似的,于是拍拍朗儿的头,“以后就叫弟弟宝儿!”这个至少听起来亲切。
  想来轩辕杉也是不会反对,反正他也叫不出来。
  却不知背地里,轻五在轩辕杉面前哭诉,“呜!咱们堂堂世子被叫做宝儿,以后长大还不叫人取笑?轩辕宝儿?轩辕宝儿!那还能听吗?”说完,越加想哭了。
  “王爷,你要替小世子作主啊!”
  轩辕杉眉眼弯弯,“既是堂堂世子,就该自已作主。他若能干,就自已去找他娘亲抗议。”
  轻五收了眼泪,张大眼睛,“可是小世子现在才不满月呢!”
  “所以说了,还不满月的小孩,叫宝儿有什么不好?”
  世界终于一片安静。


  74. 再见

  还是那郁郁葱葱的桃林,只是,再不见那繁花盛开的绚烂。或许,不见的,还有别的一些什么。战烈低了头,任午后的阳光,斜斜的打在他脸上,映下一片阴影。林外,尖锐的哨声响起。红色的身影划过天空,林中又恢复了安静,就仿佛从来不曾有人出现过。
  “公子,这是二皇子传来消息。”来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递上一封书信。战烈匆匆一扫,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奇怪,半响之后,他轻轻的笑了,“拦下他。”底下的人没有动,只是把头俯得更低了,“可是那里是萧家军驻地!”手指一紧,纸片如雪花落下,“萧家?那又怎么样!”战烈仰起了头,有种凄凉的绝决。
  “怎么样?”轩辕骥问匆匆走入的莫若。莫若摇摇头,眉宇间有些不安的焦躁,“一丝消息也无,按道理讲,怀礼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轩辕骥揉揉眉心,摊开桌上地图,细细思量一番,手指在桌上猛地一敲,
  “修书一封,要小六协助。”写好的书信很快派人送了出去,莫若那颗悬着的心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殿下,怀礼此次带在身边的人不在少数,而且个个身经百战,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更何况,淮安一带,是萧家军的驻地,若是军队调动,怎么瞒得过他们?一般的势力,又怎么敢在淮安动手?”
  轩辕骥也是一顿,语气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武林中的人所为?”
  莫若缓缓点头,“与那边关系密切又有能力拦得住怀礼的,并不多。”两人都不再言语,的确是不多,但就仅这一个,也足以让他们烦恼了。
  轩辕骥手指缓缓收紧,忽地仰起头,冲着门外喊道“张统领!”太子亲军统领张仲推门而入,“是!”“吩咐下去,当初安排的人,不计一切代价,毁了桃花谷。”
  莫若看他一眼,有些犹豫,却没有阻止。张仲退下去之后,莫若才开口道,“现在动手,代价未免太大了些。”轩辕骥冷冷的哼了一声,“一帮乌合之众,能容忍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更何况,桃花谷中人灵退天下的耳目,着实让人头疼。代价大点,倒也值得了。”
  在心底暗叹一声,莫若苦笑着摇摇头。自古以来权势之争,从来就是以鲜血和生命拼搏而来的。只是,那丫头怕是要伤心了。

  这一日,亲王世子轩辕秋成满月之喜。王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轩辕杉难得的穿了身暗红金纹的长衫,坐在床头安静的看淇安给宝儿换衣服。小家伙睡得正熟,感觉有人在骚扰他睡觉,小嘴一扁一扁的却还没睁开眼睛。
  “娘,弟弟怎么睡得像个小懒猪啊?”口水都睡出来了,朗儿拿了毛巾笨手笨脚的给宝儿擦着,轻声问道。
  “嗯,那朗儿以后要教弟弟勤快点才行。”淇安笑道。
  “娘,弟弟晚上跟朗儿睡好不好?”朗儿张着双大眼睛期待的问。弟弟的小手好软好滑,嫩嫩的真好玩。
  轩辕杉也看了淇安一眼,又低下头去看宝儿。宝儿生来体弱,夜里也很难睡得安稳,半夜里一哭就把一众侍女闹得鸡飞狗跳。哭得那叫个撕心裂肺,好几次小脸涨得通红,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好半天都没声音。直把凤定都吓得手脚发冷,直接施展轻功将宝儿抱到了淇安面前,声音都在发抖,“小世子哭得没有声音了。”
  或许真的是母子连心,淇安抱在怀里哄几下,小家伙就一抽一抽的眯着眼昏昏欲睡。
  气得轩辕杉直想拎着他衣领丢出去,不知事的小孩子有几个像他家这个一般难养?
  睡,一定要他娘抱着才肯睡,稍微离了手就扁扁嘴开始酝酿着哭意,等了片刻要是发现娘还没回来,立马就是一通惊天动地的大哭。哭声之响亮惨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吃吧,奶娘什么的,根本就不要想。含着尝一口就放开了,小嘴一扁就开始哭,也没有眼泪,眼睛闭得紧紧的活像看都不想看。有一次轩辕杉心疼淇安,看她睡了就不许抱小世子过来,结果小家伙硬是饿了一夜,哭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肯吃。所以这小家伙出生三十天,有二十八天都是跟着淇安睡的。两手两脚张成个大字形,睡的时候都不安份的很,不停的拱来拱去。
  怕挤着孩子,淇安硬把他从床上赶了下来。轩辕杉站在书房里的时候,那感觉悲凉得很。轩辕宝儿那家伙恐怕就是生来折磨他爹的。淇安怀着他的时候一路凶险,他不敢越雷池半步也就罢了,至少还可以拥着妻子睡个好觉。
  可是为什么他一出生,就连这个拥抱的权利也失去了?轩辕杉暗暗咬牙,轩辕宝儿你厉害你就不要长大。
  此时听得朗儿此话,私心里是盼望淇安赶快答应。宝儿那么小,又不懂得认人的,哭着哭着也该习惯了。偏生淇安心疼孩子,一听到孩子哭就舍不得了。按照轩辕杉的想法,儿子就不该惯着的。
  淇安抱起宝儿来,看着朗儿到,“好啊,等你哪天睡觉的时候不要娘讲故事了,娘就让弟弟跟你睡。”
  朗儿鼓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扯扯她衣襟,“娘,弟弟跟朗儿睡,娘就可以给我们俩一起讲故事了啊!”
  “是你自已想听吧,弟弟哪里听得懂。”淇安斜眼看他。
  “弟弟也想听娘讲故事的,对不对啊,弟弟!”又趁机捏捏弟弟的手。可惜两弟兄还没有培养出默契来,宝儿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嘴就开始扁。淇安连忙站起来摇了两下,哄道,“宝儿别哭啊,今天可是要出去见人的,堂堂小世子第一次亮相就是哭样,一定很丢脸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摇得太舒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小家伙鼻子皱了皱,就又歪了头睡去。
  淇安舒了口气,对着轩辕杉道,“走吧,也该出去了!”
  轩辕杉伸手过来要抱孩子,淇安摇摇头,低下头去看宝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道,“可别又把他惹哭了,这么大的脾气,可不知道像谁。”
  朗儿在旁边懂事的点头,“对,弟弟真不乖整天要娘抱!”
  轩辕杉便牵了朗儿的手陪着淇安出门去。还没走到前厅,便听到人声鼎沸,淇安开始觉得头发疼,叹口气,“这样的场面真不想面对。”
  轩辕杉放开了朗儿的手,比划道,“没关系,等你和宝儿都再休养一段时间,我们就回封地去,那里清静。”
  淇安笑着点头,“嗯!”心里却想着,看来皇帝大人要开始暴走了,没准带着朗儿一走,萧历他们也会跟着跑掉。
  宝儿看来很快就是个有钱人了。淇安看着怀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小家伙有些好笑,不说皇帝太妃赏赐的那一大堆,就单看几位皇子送来的礼就不得了了。还别说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官员送来的贺礼。反正她是什么也不知道,就坐在轩辕杉旁边负责傻笑就对了。估计天底下也就轩辕秋成的弥月之礼办得如此别致,父亲口不能言,母亲也是笑而不答,而他也是什么都不懂只管睡觉。一家三口几位主角都不说话,辛苦的,自然就是旁边点头哈腰收礼收得快要断掉还要强颜欢笑的轻五了。谁让他是王爷的代言人呢?
  “姐姐!”正是热闹之际,人群中传来这样一个声音,淇安的手微微一抖。
  轩辕杉显然也听见了,脸上笑容顿敛,没有去看地上跪下的人,只把眼刀嗖嗖的射向旁边的管家。可怜管家大人频频擦汗,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今日来贺的宾客如此之多,谁会去注意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姐姐!”龙怜跪在地上仰起头来,“相公失踪了,求求您,让萧六公子帮忙找找他。”


  75. 无边

  这声“姐姐”一出,满堂寂静。
  淇安微微抿嘴,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熟睡的宝儿,没有说话。
  龙怜的这声姐姐,此情此景,她如何应得起。
  轩辕杉皱了皱眉头,已有侍卫闪出,一左一右架着龙怜离去,而长卿,早已出指如风,隔空点了她的哑穴。
  龙怜眼睁睁的看着淇安,满眼绝望,嘴角却缓缓流出血来。
  “且慢!”莫若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小七!”他叫了一声。
  淇安抬起头来,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也是心中一惊,“轩辕,先抱一下。”将宝儿放入轩辕杉怀里,几步奔了下去。
  搭上龙怜手腕的刹那,淇安就愣住了。缓缓的低下头去看她,声音有些发抖,“为什么?”
  龙怜笑了,眼泪如水晶一颗一颗掉落。
  “长卿!”淇安叫了一声。
  长卿咬咬牙解开了龙怜的穴道,就把头扭向一边,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你可知道,断肠散根本无药可解?”淇安从侍卫手中接过龙怜,一同跪倒在地。
  “我知道,”龙怜笑着,“可是姐姐,不用这种方法,怎么见得着你?”
  龙怜伸出一只手去,拉住了她,“姐姐,你真是好运得让人嫉妒。那么多人保护着你,闲杂人等,又怎么能近得了你的身。姐姐,相公你一定要去救。”
  淇安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龙怜,怀礼身为朝廷命官,若是他出了事,皇上自然会有安排,你又何苦拿自已的生命来作赌注?”
  黑色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流出,龙怜脸上的笑容,凄怆而绝决,拉着淇安的手忽然一紧,电光火石间,另一只手就架上了淇安的脖子。
  衣袖滑落,抵在淇安颈间的匕首闪着冰凉阴冷的色泽,那青黛色的光晕,昭示着淬过毒的痕迹。
  两人原本就相隔极近,这一下事出突然,让长卿等人也措手不及。
  “娘!”朗儿哭叫一声就要奔来,却被轩辕杉伸出一只手按住。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只手抱着宝儿,一只手拉着朗儿,缓缓绽开了笑容。轻五在旁边看得心惊,那龙怜都已经是死定了的人了,他家王爷还能把她怎么样啊?
  “你要什么?”太子轩辕骥站起身来,压抑着满腔怒气。
  龙怜看他一眼,“表哥,你不用这样生气,怀礼出事,我知道你也很着急,芳菲都已经告诉我了。不知道的,只有被你们保护得这样好的姐姐吧。”
  握着匕首的手动了一动,轩辕杉紧张的往前一步,却又生生止住。
  “你要什么?”这次问话的变成了长卿,他就知道的,不该对那女人心软的,要死就死,最好死得远点。这女人最可恶,要死就偷偷死好了,干嘛还要到人前来丢人现眼。
  龙怜闭了闭眼,开口,“萧长卿,我要我相公安全无虞的回来,你们能答应么?”力气已经在慢慢的流失,龙怜微微一笑,“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要考虑得太久。”
  轩辕杉冲着轻五点了点头。
  轻五立刻会意,“王爷答应,只要你保证我们王妃安全。”
  龙怜抿嘴,“那么萧长卿,你也答应吗?代表萧家?”
  长卿几乎没有一刻迟疑,“我答应。”
  “你发誓,以萧家名义发誓,若是有违此誓,萧七生生世世不得善终。”淇安颈上的血管在刀刃的下方跳动着,让人心惊。
  轩辕杉目光一凝,长卿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萧长卿,以萧家名义发誓,尽力保洛怀礼安全回京。若是有违此誓,陪着我家小姐萧七,生生世世不得善终。”话声一顿,“若是今日龙怜让我家小姐有半点受损,我也发誓,要将龙怜关心的人,一个一个找出来,死无葬身之地。”
  龙怜看着他,轻轻笑了,“萧家长卿,果然名不虚传。”目光徐徐扫地四周,“今日满堂宾客在座,就替龙怜做个见证,萧家和王爷既已应下,我龙怜也算死而无撼了。”
  “叮”的一声,匕首脱落在地,龙怜缓缓倒下。
  淇安看着她,目光沉痛。
  龙怜却笑得开心,“姐姐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现在怜儿可以告诉你了,怜儿抗旨离开修行之地,又敢在世子满月之际大闹王府,早已是难逃死罪。可是能在临死前为相公做一点事,我已经是心满意足。”
  脖子上的凉意还没有消去,眼中的泪意又涌上。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情深至此。
  目光已经渐渐涣散,龙怜仍然笑着,“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可是他为什么,要爱你呢?你有什么好,你知不知道,新婚之夜,他只不过扶了我一下,就因为身上有了我的香粉味而不敢回你房间,在院中坐了一夜,你却因此而赶他出房。姐姐,我恨你,好恨你啊!”
  泪已经无声无息流了一脸,淇安抱着龙怜,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对龙怜,不是全无怨恨,可是此刻,满心都是悲伤。
  龙怜的手,慢慢揪紧她的衣襟,
  “姐姐,我真的好恨你,可是早知道相公这么爱你的话,我也会学着爱你的。现在,我要走了,你回相公身边好不好?”
  她的眼睛恢复一丝清明,固执的看着淇安。
  “我们都不在了,相公会很孤独,姐姐,你回去吧!”
  临死之人的请求,原该是要答应的。可是这样的要求,又怎么能够成全?
  “姐姐,姐姐,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爱你!”龙怜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直至陨落。
  淇安手一抖,任她软软的滑了下去,低着头,任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也砸在她的心里。
  “娘!”轩辕杉手一松,朗儿就奔了过来,“娘!”他搂着淇安的脖子,小小的身子不停的发抖。
  孩子的眼泪在颈间发烫,淇安抬起手来抚着他的头,无力的悲伤。
  龙怜很快就人抬了下去。
  七步断肠,她连七步都没有走到,就已经肝肠寸断。
  情之一字,要毒过世间所有药物。
  轩辕杉一步一步走下来,还在觉得腿发软。
  揽着她的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幸好,她没事。
  被朗儿的哭声吵到,轩辕杉怀里的小家伙半掀起眼帘,似醒非醒的样子。
  眼睛一睁一闭的眨了几下,扁着小嘴呜咽了几声。
  朗儿吸着鼻子,转过头来看了看,又转过头去,替淇安擦着眼睛,“娘,弟弟又要准备哭了,你快抱。”
  轩辕杉小心翼翼的将宝儿放入淇安怀里,宝儿扭着小身子在娘的怀里蹭了几下,偏了头,又闭上了眼睛。
  宾客散去后,只留下了太子和莫若等人。
  “洛怀礼发生什么事了?”淇安问道。
  太子和莫若对看一眼,又一致的看向轩辕杉,“王叔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淇安看向轩辕杉,轩辕杉脸色不变,也没有看她,只对轻五作了个说的手势。
  轻五看了看淇安的脸色,才说,“洛怀礼经过淮安时,忽然失去了踪影。几批人马都没有找到他,洛将军本身武艺不低,身边侍卫又不在少数,又没有发现军队有明显的调动的迹像,太子殿下怀疑是武林中人动的手脚,派了军队寻找一番之后,却仍然没有踪影。”
  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宝儿,淇安忽然向着莫若开口道,“军队去哪里寻找了一番?”
  莫若苦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小七没那么好骗,早晚总要知道的。
  “桃花坞!”
  手一停,淇安心中一惊,却又强自压了下去,“不是说那桃花谷中机关重重吗?”
  “一把火而已,并不需要太复杂。”
  淇安猛地站起身来,失声道,“你……?”
  莫若直视着她的眼睛,毫不闪躲,“桃花谷中无一人逃出。”
  那满山的桃花,那满眼绚烂的繁华,还有,还有那火焰般的少年,竟然都,都……
  淇安只觉得嗓子堵得厉害,看着莫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轩辕杉终于站了起来,走到淇安身边,看着她,“淇安,你早知道要有所取舍的。”
  “人命,在你们看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心里又痛又怒,明知道不该,却是忍不住那奔腾翻滚的情绪,轩辕杉安静的看着她,唇渐渐抿紧。
  良久,却又缓缓放松绷紧的线条,轩辕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双手抬起,扶住她的肩,“洛怀礼和战烈,淇安,你会如何取舍?”
  淇安看着他,嘴唇一动,想说的话却又消失于舌尖。
  轩辕杉却笑了,“淇安你总是心软,可是这世间总有许多不舍不忍不能却不得不去做的抉择。”
  莫若跟着笑了,“小七你不该这么急着生气,应该听我把话说完。桃花谷中的确无一人逃出,可是我们后来清点,死去的全是谷中打杂的仆役,其余人等,跟怀礼一样,统统消失不见,半点踪迹也无。”
  眼睛徐徐向长卿看去,长卿只得低了头,“六公子也传了书过来,淮安境内,并无异动。”
  太子弹了弹手指,“桃花坞总坛中少说也有上万人,居然一夜之间全数消失,小七,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莫若叹口气,“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龙怜才会出此下策,不惜以生命作注,也要萧家出手。淮安境内,如果连萧家也查不出来,就再没有其他人有能力办这件事了。”

  夜很深了,轩辕杉还没有回房,哄着宝儿睡下,淇安才走出门来。
  只见一个身影静静的立在院中,夜风掀起他的衣衫,微微扬起。淇安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
  轩辕杉身子一震,却没有转过头来。
  淇安将头靠在他背上,轻声道,“我选你。”
  轩辕杉微微低下头去,覆上了她环在腰间的手。
  淇安闭上了眼睛,“不管是洛怀礼,战烈还是别的谁,我都选你。”
  轩辕杉转过身来,眼中有星光点点,“即使知道洛怀礼曾经为你坚守至此?”
  “我错怪他了。”淇安握紧他忽然有些僵硬的手,“所以以后绝对不犯这样的错误。如果要是有别的女人来抢你,我绝对不让,让长卿凤定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将那女的远远的给我送走,最好在你身上写一个标语,嗯,就写为萧七所有,任何人等,不准来抢,连想想都不行。如果你做了什么让我伤心的事,就罚你两天不准吃饭,给我写个两千字的悔过书。轩辕,我要永远这样拉着你,除非你赶我走,否则今生今世,绝不会再放开你了。”
  轩辕杉缓缓笑了,犹如忽然盛开的昙花,美丽得让人晕眩,“好!”
  最后几个字,是他俯到她耳边说完的,“今夜,宝儿没有哭。”
  淇安只觉得两颊发烫,抬眼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轩辕杉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又很快移开,“什么都不要想,在我怀里好好睡一觉。”
  今日龙怜的事,洛怀礼的事,也够她累了,轩辕杉打横抱起她,向房间走去。


  76. 放手

  或许真的有许多事,不忍不舍却不得不选择。
  天色微明,轩辕杉慢慢醒来,睡意仍浓,脸侧有气息暖暖的拂来,低头看去,淇安枕在他臂间,头发盖住了半边脸,睡得正熟。
  轩辕杉看着她,一瞬不移,竟似看得痴了。
  好半响,才稍稍收拢双臂,将头靠了上去,鼻间荤绕着熟悉的幽香,嘴角就不由自主的翘起。
  轩辕杉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那温暖馨香直入到了心底。
  如果每一个睁开眼的瞬间,都能见她这样幸福安静的模样,于他,也是幸福的极致了吧。
  “淇安,淇安……”他在心里不停的唤着,只觉得每叫一次她的名字,心中的爱意便浓上一分。
  淇安忽然动了动,无意识的伸了伸手,却刚好落在一个温暖的物体上。
  手下的触感不对,淇安疑惑的张开眼,却直直撞入一双温柔的眼里,“轩……唔!
  轩辕杉俯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唇,带着稍稍的急切。
  淇安只是愣了一瞬,随即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像是得到了鼓励,轩辕杉身子绷得紧紧的,顺着她的唇慢慢缓下,在她颈边摩挲着,留下细密的吻。
  那火热的唇游移到她起伏的曲线上时,淇安忍不住轻喘了声,只能无助的抓着他的衣襟,“轩辕!”她低低的唤了一声。
  轩辕杉抬起头来,看着她潮红的脸,只觉得身上的热度一阵高过一阵,能听到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修长的身躯压上她的,唇一点一点的吻去她额上的薄汗。
  情迷之际,一阵响亮的哭声在旁边的小床上响起。
  两人停住,都有些气息不稳,轩辕杉脸上有些懊恼之色,吸了一口气不太想理,正要俯下身去,那哭声却像是变奏一样更加刺耳。
  淇安闭闭眼睛,平复了一下气息,伸手推了推他,“宝儿醒了。”
  轩辕杉抱着轩辕宝儿,又一次恨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这家伙要这么快就来呢?
  他早就知道,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这小家伙的,因为他的到来,新婚之夜一推再推,新婚燕尔那一年的缠绵也要一推再推。
  他娶了心爱的女人一年,到现在,却连拥抱都成奢望。
  淇安双颊发烫,抱过宝儿,不敢看轩辕杉。
  低头看着孩子小嘴一动一动的吸着奶水,才暗骂自已糊涂,宝儿出生不到40天,怎么能过夫妻生活呢?抬眼瞟瞟轩辕杉,心底无奈的叹气,或许自家老公真的太诱人,她也逃不脱这诱惑了。
  轩辕杉坐了过来,拥着她和宝儿。
  淇安侧头在他颊上亲了一下,低声道,“现在不可以,要满42天。”
  看着她羞红的脸,轩辕杉微微坐天了少许,好半天,才凑到她耳边道,“你没说,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给我讲。”
  心底却是大大的舒了口气,幸好宝儿醒了,要不然伤到她可如何是好这么一想,只觉得那小家伙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了。
  淇安没有说话,当然没有人给他说。这时代的男人,有谁会控制着自已的欲望守在怀孕的妻子身边,三妻四妾总有能为他纾解的,再不济,那红楼翠馆也多的是。
  只有身旁这个傻瓜啊!淇安幸福得有些想哭。

  轩辕杉和太子他们来往得更加频繁了,淇安知道,是因为洛怀礼的事。
  “轩辕,要不我们离开京城了吧?”有一天,她这样问他。
  轩辕杉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忽地一笑,“我答应过她,就会做到。”
  “可是轩辕……”她还想说什么,他却凑上前来偷了一个香,“没有什么可是,等此间事了,我们就离开。我不想欠着别人的,也不想你欠着。”她要欠,也只能欠着他的。
  更何况,举头三尺有神灵,当日长卿的誓言还在耳边回响,他怎么可能任那样的阴影在她的生命里出现。

  夜很深了,轩辕杉还坐在书房,看着白日里莫若送过来的消息。
  有些东西,真的是太奇怪了。
  他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隔着迷雾看不清楚。
  “轩辕!”淇安端了一碗汤走了进来。
  看到他的样子,连忙将碗放下,轻轻的按上他的额头。
  力道柔软适中,轩辕杉舒展了双眉,嘴角慢慢弯起。
  “有什么进展没?我看你跟莫大哥他们一天进进出出好几趟。”
  轩辕杉坐直了身体,摇摇头,将桌上的宣纸铺开,
  “想不明白,桃花谷中数万人的踪影全无,洛怀礼悄无声息的失踪,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实在是太奇怪了。”
  顿了顿,又从书桌边抽起另外一封书信,看了看淇安的脸色,还是递给她,“你再看看这个。”
  萧六在洛怀礼经过淮安时,曾经见过他,却说只是大家一起喝喝酒,很快就分开了。
  轩辕杉皱了皱眉,“这事透着奇怪!
  的确很奇怪,淇安又把书中的书信看了一遍,按道理讲,因为她的事,萧家的人是不太应该会想去和洛怀礼有什么私人来往的。
  不过,她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怀疑六哥?”
  轩辕杉没有讳言他的怀疑,“从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让人跟着他。”
  淇安没有说话。
  轩辕杉接着道,“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异常,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始终有些怪。”
  “哪里怪了?”淇安问他,她自已因为不是真正的小七,所以没办法判断。
  轩辕杉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的偏过了头,“感觉!”
  他没说,是萧六看着她的神情,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实在,太不像一个兄长对妹妹该有的。
  桃花谷,萧六,洛怀礼……
  淇安看着宣纸上轩辕杉写下的一串名字,心中一动,“轩辕?”
  轩辕杉抬眼看她。
  淇安想起了很久远之前的一些事,有些踌蹰,却还是试探性的问出了口,“你说,这世界有没有可能造出和别人一模一样的人?“
  目光凝住,轩辕杉沉吟半响,缓缓摇了摇头,“一般的易容只能易相貌,再高深一点,或者可以易体形,但是要完全一模一样,包括声音,神情,行为,却几乎是不可能的。”
  淇安叹了一口气,“如果那个人失忆了呢?那么是不是只要外表就可以了。”
  轩辕杉顿住,好一会儿,才在纸上写道,“世上真有如此高超的易容术,做到一模一样?”
  笑容里渐渐多了一些悲哀,淇安的嘴里都有了苦味,“战烈可以。”
  轩辕杉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半响,平静下来,快速的在纸上写了些什么。拍了拍手,很快有人进来取走了。
  书房里很静,淇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轩辕杉站了一会,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淇安反握住他的,慢慢握紧,“轩辕!”她低低的叫道。
  能够明白她此刻所有的不安和一切复杂的情绪,轩辕杉叹一口气,将她拥入怀里。
  淇安闭了眼,一句也不想说。
  有些人有些事,果然是不忍不能不舍不愿却不得不作出抉择。


  77. 曲终

  “娘,爹去哪里了啊,怎么好多天都不回来了?”
  朗儿摇着淇安的袖子,不停的问。
  淇安拍拍他的头,“他有事去忙了,很快就会回来。朗儿盼着爹了么?”
  “嗯,爹说了要带朗儿去选一把剑的,再不回来要错过了。”
  错过?淇安疑惑的看向长卿。
  长卿抬了头,“京城第一世家的品剑大会,就在明日举行。五年一次,罗尽天下名家所出的宝剑,王爷曾经答应小少爷要在品剑大会上为他选一把剑。”
  哑然失笑,淇安捏了捏朗儿的鼻子,“就你这小身板,还没有剑高呢,拿把剑来做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下次咱们再拿啊。”
  小家伙迅速的红了眼睛,坐到一旁扭着头生闷气。
  淇安睁大了眼睛,朗儿这样闹脾气,还真是少见的经历啊。
  她走过去,蹲下,将朗儿的头的扳过来,“朗儿生气了,为什么啊?”
  朗儿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看着她,大大的眼里,尽是委屈。
  伸手捏捏他的脸,“咱们家朗儿这是怎么了,嘴巴都撅得可以挂瓶子了,来,告诉娘,谁欺负你了?”
  朗儿扁着嘴,眼泪开始叭嗒叭嗒的往外掉,“娘都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朗儿了。娘天天抱着弟弟睡觉,哄着弟弟吃东西,唱歌给弟弟听,呜~~”自顾自的说着,越说越伤心,最后索性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心疼,朗儿一直乖巧多事,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才几岁的孩子,淇安轻轻的搂住他,“怎么会,朗儿才是娘的心头宝,是娘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比喜欢弟弟还喜欢么?”
  “那当然,娘最喜欢的就是朗儿了。”
  “娘骗人!”朗儿闷了一会,也不哭了,直接丢出来这一句,“明明弟弟就很可爱,朗儿都很喜欢,娘怎么会不喜欢。”
  这小家伙,原来是因为自已太喜欢宝儿了,所以才生出了危机感,淇安擦干了他脸上的泪水,“那如果朗儿不喜欢娘去喜欢弟弟,娘就不喜欢他了。”
  朗儿吸吸鼻子,才搂着她道,“不要,娘要继续喜欢弟弟,不然弟弟会哭的,弟弟哭起来好可怕。”
  “好,那朗儿跟娘一起喜欢弟弟好不好?要不然娘就不喜欢他了。”
  “好!”过了一会儿,又说,“娘,那你陪我去看宝剑好不好,我想要,我盼了好久了。”
  可是现在这种时期?淇安有些为难。
  “娘,爹说了,这是身为男人应该得到的礼物。”
  男人的礼物么,淇安叹一口气,转向长卿,“可以出门吗?”
  长卿点点头,看着她和朗儿,“小姐任何时候都可以。”

  “娘,你看那边。”
  “娘,你看这个”
  ……
  一路上,小朗像只快乐的小鸟,在马车里滚来滚去,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就连跟在马车旁的长卿,嘴角也染上了淡淡笑意。
  淇安实在被晃得眼花,一把扯过朗儿搂在怀里,“朗儿,你就稍微停一下好不好?”
  朗儿咧着嘴躺在她怀里,舒服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娘,你说长兰姨被留在家里照顾弟弟,会不会哭鼻子。”
  淇安伸出两指捏捏他鼻子,“你以为长兰姨像你这么调皮啊?”
  朗儿不服气的揉揉鼻子,“朗儿才不调皮,朗儿最乖了。”
  淇安还要说什么,马车忽然“呯!”地停住了。
  “长卿?”淇安唤了一声。
  “小姐,没事,你不要下车。”长卿的声音很平静。
  远处,隐隐听到刀剑声,“娘!”朗儿有些紧张的扯扯她的衣襟。
  “没事的!”淇安搂紧了他,“长卿叔叔在外面。”
  阳光将长卿的身影拉长,斜斜映照在马车上,看起来,让人安心。
  长卿和王府的侍卫,团团围在马车周围,并不紧张。
  今日护着王妃出府的,本就是府中高手,虽然及不上赫赫有名的十八卫,但是对付千儿八百的,绰绰有余了。
  只不过,长卿的眉头渐渐皱紧,对方来路不明,而且一打照面就痛下杀手,似乎势在必得。
  “不对!”长卿叫了一声,周围杀气太重,他略略扫了一眼,大吼道,“夜,护着我家小姐。萧晋,立刻去皇宫找萧历,对方是死士!”
  死士便是意味着不死不休,一直隐身于暗的夜站了出来,与长卿一左一右,站在马车两旁,萧晋本为萧家军传令兵,一身轻功早臻化境,听得长卿话落,已如一缕轻烟跃起。
  半空里,只听得一声厉啸,“嗖嗖嗖”的从四周射出无数去箭来,黑压压的如一张网,将萧晋生生压下。
  长卿已是脸色大变,四周地势高而陡峭,一旦埋伏了弓箭手,他们便被堵在这山谷里寸步难行。
  萧晋在半空里转了个围,又退了回来,抄起手中的箭矢,递给长卿,“长卿大哥,是军队。”而且,是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埋伏得悄无声息,箭从半空射出,几乎是同一时间,显然是训练有素按照号令行事的。
  长卿接过箭矢,手有些发抖。
  他本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中成长的,就算死在乱箭之中,也是死得其所。可是现在,他的身后,还有萧家的小姐。
  淇安显然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马车的帘缝里,也能看到掉落的箭支,和那目光所及处的厮杀。
  她的心跳不是很快,或许恐慌到了极致,反而平静。她将朗儿往旁边一放,飞快的脱下了外衣,罩在中衣上的,是一件金色软甲,也是这世间唯一一件刀枪不入的护体神衣,由先皇亲自赐给了封王离京的轩辕杉,而此刻,这件衣服穿在了淇安的身上。
  她脱了下来,又将外衣穿了回去,甚至还有空理理衣服上的皱褶。
  “娘!”朗儿有些不安。
  淇安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有些不舍的摸着他的脸蛋,“朗儿,娘知道,你是最勇敢的,对不对?”
  朗儿点点头。
  淇安笑了,“朗儿你要记住,一定要做个勇敢的人,不要让娘失望。”
  “长卿,你进来。”淇安扭头朝外唤道。
  长卿看着渐渐逼近的死士,又抬头望了望高处,箭没有再射出,可是他似乎能看到,隐在暗处的那些人,是如何冷笑着看他们作最后的挣扎。
  他转过头看了夜一眼,夜吐出一句,“地下的这些人不足为惧。”言下之意,真正让人担心的,是占据高处的弓箭手。
  长卿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跳进了马车。
  “小姐!”他一进去就跪下,“我们要马上离开。”
  淇安笑笑,没有告诉他,她已经看见了萧晋凌空而落的那一幕。
  她将手中的软甲披在了他身上,长卿身子一震,惊慌的望向她,“小姐?”
  淇安双手用力,止住了他的动作,“穿上,如果你还当我是小姐。”
  另一只手,将朗儿拉起来,塞入他怀中,“我把朗儿交给你了,只有你活着,他才能活着。”
  “不要!”长卿眼睛都急得发红,伸手去扯那身上的软甲。
  “娘!”朗儿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奔。
  “萧朗,闭嘴!”她只是看了朗儿一眼,朗儿就停住了动作,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出来。
  “长卿,”淇安笑着,“你不是最懂我的吗?我把我最心爱的宝贝交到你手里了,请你一定要护他安全。”
  “长卿,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她安静的看着长卿,如今之势,他们应该无法全身而退了。只有长卿,穿了金丝软甲,不惧那密密麻麻的箭矢,才有可能,将朗儿严密的护在怀里离开。
  正在说话间,周围又起了异动,箭矢破空而来,箭被挡下的声音不绝于耳。
  长卿忽然拉住了淇安的手,握得那样紧,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英俊的脸上,满是痛苦绝望,“小姐,长卿不能,绝对不能。”
  他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小姐啊,怎么会这么残忍的要在生死关头要他离开。
  “就算是死,长卿也要死在小姐身边。”
  这是他的誓言,终生不悔。
  “娘,朗儿也不要走,朗儿要跟娘在一起。”朗儿泪流满面。
  淇安没有看他,她也没有勇气看他,只怕一眼,就会有心脏被生生剥离的痛,她只是说了一句,“朗儿,替娘活着。”
  从坐姿调整为跪姿,淇安深深的看着长卿,“萧长卿,拜托你了,以一个母亲的身份。”
  长卿浑身都在发抖,却几乎在刹那间平静下来,他飞快的套上了软甲,将朗儿护在怀里,转过身就向外冲去。
  只要是小姐的心愿,他都会听从,就算他粉身碎骨,心伤不愈。所以他没有回头,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讲,小姐要的,就是他萧长卿要的。
  “娘!”朗儿呜咽着,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娘微笑着的脸。他忍着哭声,将头深深的埋进长卿怀里,他要懂事,他要勇敢,他答应过娘的。
  从长卿抱着朗儿一出,那号令声就急促地响起,箭如雨势急下,直直射向长卿。
  长卿施展了全身内力,向前奔去,有不识相的人举剑前来,他眼也不眨的一掌劈去。萧晋和另外几名侍卫,护在他身边一路杀了过去。
  只是再高的身手也无法长时间阻挡如雨点般砸落的箭,几支箭射到他身上,钝钝的疼痛后徒然掉落。
  萧晋看得分明,大喝一声,“长卿,我们助你跃出去。”
  长卿吸了一口气,高高跃起,萧晋一掌拍在他脚底,借着掌势,长卿迅速拔高,飞快的往旁边山峰掠去。
  而萧晋,那一掌用尽了全力,于半空中力竭而落,趁虚而入的箭雨穿透了他的身体,飞溅了一地热血。
  他的眼里,却只看到长卿远远而去的背影,嘴角是凝固的笑。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并不觉得寒冷。
  箭势一阵猛过一阵,将马车的顶盖都射落到一旁。
  夜将淇安拉了出来,几人护着她一路向前冲去。
  不断有人在旁倒下,不断有血喷到她脸上,她却连哭都没有办法。
  “夜!”淇安惊叫一声,眼看着箭射入了夜的前胸。
  夜的双眼看向前面,头都没低一下,“王妃,看着前面的路就行了。”
  淇安忽然哭了出来,扶住他,“夜,我们不走了,不走了好不好?”
  夜转过头,长年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白晳的脸上浮了笑容,“王妃,明知道是死路一条,王府的暗卫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你放心,王爷会来救你的。”
  他相信自家王爷,从被带到王爷面前开始,就一直相信着。
  淇安一把抹干了眼泪,跟在他身后,再不言语。
  夜挥舞着长剑,一路杀过去,一边,还要应付凌空而来的箭矢,淇安只能在他后面,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越来越红的衣衫,和一支又一支向她而来,却插入他身体的箭。
  直到,夜忽然停止了动作,以剑支地顿住。
  他站得直直的,以守护之姿立在她的前方。
  淇安泪流满面,因为探在他鼻下的指尖,已经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
  破空之声穿来,淇安闭上了眼睛。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次面临,应该比谁都要平静。
  “淇安!
  熟悉的声音响起,满是惊惶。
  淇安瞪大了眼睛,看那红影由远及近,快过飞舞的箭矢。
  战烈从空中跃下,只来得及抱着淇安一转,那箭就射进了他的背,箭羽兀自在尾端摇晃。
  战烈却恍若未觉,只大略扫了淇安一眼,便运足内力大吼一声,“住手!
  声音一起,那攻势略微停了一停。借着这暂停之机,战烈抱着淇安飞快的向前掠去。
  “放箭!”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只不过箭快,战烈的身形更快,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快要掠出峡谷。
  可惜战烈终究不过是血肉之躯,他的速度再快,最终还是没能快过木制的铁头箭,只不过,护在他怀里的淇安统统不知道,那后方追来的箭,统统入了他的身体。
  他连躲都没有躲,他知道,前方有一道悬岸,是淇安唯一的生机。
  而此时,要在那些人之前抢得生机,需要的便是时间。所以他为什么要躲,说不定躲的那一刻,耽误的便是淇安生的希望。
  “战烈!”淇安只觉得掌心一阵湿热,抬起来看,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战烈没有低头看她,又有一支箭射来,他不闪不避,借着这一箭之势,直直跃下了前方的山崖。
  当追兵赶到的时候,只看得见云雾缭绕的一片朦胧。
  “怎么办”有人在问。
  “哼,怎么办,战烈身中数箭,那王妃不懂武功,必死无疑。”
  而此时,轩辕极对着蜂涌而进的禁卫军,讥讽的笑了。
  他是已经逃无可逃,可是这些让他失败的人,也别想好过。
  “萧历,你还在这做太子的爪牙,你家的宝贝小姐,恐怕已经在黄泉路上走了好久。”
  轩辕杉心中一紧,凌厉的视线射了过来。
  凤定收了长剑,瞟了他一眼,“就你府中那些死士,能成什么气候。”
  轩辕极呵呵一笑,“如果不止死士,是一只军队呢?桃花坞中习武数年,最近又在萧家得了磨练的军队呢?”
  他笑的得意,“一路上有萧家小姐作伴,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黄泉路上,淇安是还没来得及走,她现在走的,是深不见底看似遥遥无期的下坠之路。
  战烈紧紧拥着她,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她抬头,能看见战烈嘴角单纯的喜悦。
  “战烈!”她小声的喊道,因为手掌下他的脉搏,扯痛了她的心。
  战烈似乎听到了,低下头来,“淇安,我要死了,是不是?”
  他将头放到她头顶,“我终于,不负哥哥不负卿。”


  78. 星辰

  明明还是朗朗白日,为什么可以看见他眼睛里满天坠落的星光。伸手按住他的背,仿佛这样,就可以堵住他源源不绝流失的生命力。战烈闭上了眼睛,靠到她颈侧,缓缓弯起嘴角。淇安,好幸福,好幸福!即使就这样安静的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坠之势似乎渐渐缓慢。从战烈密不透风的怀抱里,稍稍扭头,就看见脚底已经不远的地面,和,挂住他们的藤条。
  丝丝缕缕,密密麻麻,阻挡了他们的下坠之势。看着肩侧已然渐入昏迷的战烈,淇安双手搂紧了他,换了一个方向,以自已背朝地的方向落下。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淇安呲牙咧嘴了好半天,这个家伙好重,压得她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直到痛感过去,她才努力的从战烈身下探出头来,然后一点一点挪出身体,小心翼翼的让他俯趴在地。看到他背上插着的三支箭,和那无数伤痕,以及那看不出是本色还是被鲜血浸透的红衣,淇安的手抖得几乎不敢去碰触。手滑了好几次才探上他的脉搏,淇安深呼吸好几次,才让自已不要那慌乱。
  “战烈!”她俯在他耳边,声音有些不稳,“我好不容易才治好你的眼睛,怎么能允许你就这样死去?就算要死,也要先问过我同不同意。”
  所幸古代污染少,而这人迹罕至的万丈悬崖下,更是一片原生态。淇安随便抬眼望了几下,就能看到好几株药草。悬崖之下得永生,电视剧和武侠小说果然没骗人!所以以后只要有危险,避无可避的时候就往山崖下跳就好了,就算遇不上什么隐世高人,绝世武功,好坏还有这么些药草。
  抽出随身携带的金针,淇安飞快的插在几个穴道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般将手伸向那几只让她的心一阵一阵抽痛的箭矢,将手按在他背上,淇安低头看向战烈,微微含了笑,“战烈,反正这万丈深渊的我也上不去,等他们找到我,说不定也是很久很久以后,说不定那时我也成了一堆枯骨,或者被野兽吞噬下腹。所以你不要怕,如果你死了,我也会陪着你的。”
  一咬牙,连续的将几支箭拔了出来,倒刺的剑钩,带起一片血肉,滚烫的液体溅在她脸上,也烫入她心里。战烈的身体动了动,被剧痛刺激得从昏迷中刚要醒过来,却又被新的一波疼痛折腾得失去了意识。

  夜已经很深了,长卿还跪在院中,一动不动。在他身旁,还站着好几个黑影,朗儿缩在长兰怀里,大大的眼睛无神的睁着,一声不吭。一向生机勃勃的脸上只留下了苍白,从萧历带着夜他们的尸体回来开始,朗儿就不哭了,也不喊着要娘了。
  倒是轩辕宝儿,一到喝奶的时候就张着嘴哇哇大哭。几个奶娘手忙脚乱的搞半响,也没有办法往小世子嘴里灌进任何东西去,被呛到直咳嗽,也是坚决地把已经入口的奶水吐了出来。然后继续撕心裂肺的哭。
  “都找过了?”这沙哑的声音,完全让人听不出那是一向优雅自若的大理寺卿大人说出来的。
  “是,一具一具的都查过了,没有,没有小姐。”萧历几乎不敢说出那个称呼,怕受不住失去的痛楚。已经失去了守在老将军身边的机会,就连这最后的小姐,他们也没能守住吗?
  一抹自嘲涌上嘴角,萧历忽然扬声笑道,“赫赫有名的萧家军又怎么样,守不住当初的将军公子,也守不住今日的小姐!”狠命的将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摔,虎目含泪,“我等有何面目再立于世。”
  “有没有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兰终于开了口,面沉若水,“为什么我和长卿事先都没收到消息,如果早知道你们所为何事,长卿又怎么会轻易同意小姐外出。”
  “不,我会。”长卿抬起头来,“就算早就知道,我也会。小姐既嫁入皇室,再免不了惹来是非纷争,难道还要终身躲在这四角天空里,若是事事都要她担惊受怕,连个外出也不得自由,那么小姐还有何幸福可言?”他仰起脸来,有些奇异的悲凉,“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动用了上千人的军队来对付小姐。”
  莫若摇摇头,“就算小七不外出,也难逃此劫。凤定已经细细查过了府周围的痕迹,若是小七没有离开,那么这王府便是战场,怕是他们原本是想劫持小七的,却没有想到我们动作会这样快,”顿了顿,声音却慢慢低下来,“所以,才痛下杀手。”看了看长兰怀中的朗儿,莫若眼中隐隐有光在闪动,“也亏得这样,否则朗儿与小世子,小七该如何取舍?”
  至于小七该如何取舍,或许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

  轩辕杉在那还有血腥味的谷中,静静的站着,他没有浑身颤抖的大喊大叫,只因他,本就无法发出声音,他也没有流泪,甚至,脸上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他只是,茫然的站着,觉得世界一片安静,似乎一切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只有他。“王爷,王爷!”很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转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应该是在做梦吧,要不然,为什么这世界让人觉得如此不真实?
  “王爷!”轻五不停的唤着,直至轻轻的摇着他的肩。
  轩辕杉眨着眼睛,眼神却透过他不知落向了何方,他举起手来,“我冷!”很冷,原来梦里也让人觉得寒冷。
  “来人,快备衣物!”衣服一件一件的叠在王爷的身上,他却仍然做着同一个手势,“冷,很冷。”
  轻五急得快哭了,在他往轩辕杉身上加第五件衣服的时候,凤定一把拦住了他,“不要再加了。”轻五眼睛红红的,“可是王爷说他冷。”凤定捏紧了拳头,“王爷内力护体,即使在冰天雪地里,你可曾见过他喊冷?”
  轻五把衣服一丢,大力抱住了轩辕杉,眼泪直掉,“王爷,您这可让轻五怎么办?凤定,你快想办法啊!”
  凤定踌蹰半响,转头问着身边侍卫,“小世子怎么样了?”来人躬身答道,“还在一直哭,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哭得没声了。”
  凤定咬咬牙,“将小世子抱来。”
  轩辕宝儿已经哭得声音嘶哑,抱到轩辕杉身边的时候,已经咿咿哑哑得不复响亮,眼睛半闭着,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的。凤定小心翼翼的把小世子放入轩辕杉怀里,一边在他耳边说道,“王爷,您看看小世子,已经哭了一整天了,属下想了很多办法,总是一喂进去就吐出来。您得好好哄着,不然王妃回来要伤心的,王妃最是宠小世子的。”
  软软的小身子放到手上,轩辕杉的眼睛慢慢的凝住,然后低下头去看,宝儿察觉到拥抱的不适,半掀开了眼睛,又呜呜的哭两声,眼泪滚了出来。轩辕杉怔怔的看着他,嘴轻轻的动了动,“宝儿,你终于能哭出眼泪了!
  双手抱起了宝儿,轩辕杉搂紧了他,将脸贴上去,“宝儿,你想娘了吗?你陪爹去把娘找回来好不好?”
  两人相贴的脸庞,滚烫的濡湿。轻五想要上前,凤定却一把拉住了他,“让王爷发泄出来就好了,不然怕要出事。”
  直到第二天,宝儿还是吃不进任何奶水,一众太医战战兢兢的往来于皇宫和王府之间,却一直找不到解决之道。强灌下去,却又立刻吐出来,直吐得脸色煞白。
  轩辕杉嘴唇干裂,看着怀里也是失了水色的宝儿,一只手伸出来,“换米汤试试。”
  “奶水都喝不下去,米汤怎么行?”轻五疑惑。
  轩辕杉不答,只低下头去,亲亲宝儿的脸蛋。米汤很快端了上来,凑到宝儿嘴边,小家伙闻了闻,一抽一抽很委屈的喝了一小口,接着扁了嘴,又喝了一口,直到后来,慢慢的一碗就见了底。
  轻五凤定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哪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奶水不喝,喝米汤?
  轩辕杉嘴角慢慢弯起,抚上宝儿因为喝饱了而慢慢合上的眼。这才是他的孩子,任世间颜色万千,也只要心中的那一个。他的妻,他的母亲,独一无二谁都不能替代。

  地牢的门缓缓打开,轩辕杉走了进去,门又慢慢合上,遮住了所有那刺眼阳光。
  一张纸飘下,一直低着头的某人终于有了动作,看向那纸上字迹,“该叫你萧六,还是战青?”
  看着这样的字,他笑了起来,是属于他的张狂,“我从来就是战青。”
  没有被那样的笑声所影响,轩辕杉一身白衣,在铁栏旁边席地坐下,继续在纸上写道,“她不见了,生死不知。”没有说她是谁,因为两人都心知肚明。
  笑声逐渐降低,直至无声,战青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轩辕杉也不看他动作,只专心的写着,“他们怎么进来的?”
  那么大一批人的动作,他们不可能一无所知。就是知道京城并无异动,轩辕极也在京城之外,他们才会如此放心。
  战青苦笑了一下,“顶着萧家军的名义,想要悄无声息的进入京城太容易。”
  “你们这么大动作,只是为了她?”
  “不,原本是轩辕骥的,趁你们的视线被吸引到淮安,这是最好的时机,谁知道轩辕骥居然偷偷的去了淮安。”
  “所以,你就对她下手?用桃花坞的人?”
  战青没有说话,只是微闭了闭眼,又睁开,仿佛从不曾伤痛。
  “你们原本是要带她去哪里?”
  战青握紧了拳头,“二皇子事败,便是格杀无论。”
  笔重重一顿,轩辕杉停住好久,才又继续写道,“那里没找到她。”
  “我的人呢,还有活着的吗?”
  “无一生还,本来长卿还留了两个活口,却服毒了,现在太子和萧荣还在继续找。”
  “战烈呢?”
  轩辕杉眼睛一亮,迅速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
  战青看清楚了他的表情,接着道,“是二皇子的密令,我们先前并不知道,战烈后来赶去了。”
  两人看着对方,神色里有了一丝松动。
  战青低声道,“只要战烈在,他一定会让小七死在他后头。”那么也就是说,两人同时没有被发现,小七可能还活着。
  轩辕杉单手一撑,便从地上跃起,直向门口跃去。
  “王爷!”战青突然喊了一声,轩辕杉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王爷,如果她回来,请让我见她一面。”


  79. 山谷

  不知道过多久,战烈从黑暗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方突出的山石,石头上方顶着些许杂草,正在风中摇曳。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叶子飘落的声音。
  是已经到黄泉路上么?
  他微微扭头,目光极渴求的搜寻着什么,半响,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
  原来即使是死了,他也是孤独的。
  他从来,都只有自已。
  突地想到什么,他飞快的睁开眼,眼里的光如宝石般灿烂流转。
  没有看见她,那么她还活着吧?
  她活着,那就好了,即使他那么想与她同生共死。战烈的脸上是漫绽放的喜悦。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战烈漫不经心的侧了头过去,只是想看看别人变成鬼是什么样子。
  只是,那身影慢慢走来,战烈的眼睛慢慢睁大,先是不可置信,接着,就是狂喜。
  “淇安!”他猛地撑起,就要往那方扑去,却因为身体的剧痛跌倒在地。
  “淇安!”他趴在地上,手却固执的向着那方伸出,使劲了全身力气想要靠近,全然不顾被扯裂的伤口,已经又涌出了新的一波血液。
  “不要动!”远处的淇安显然看到了这一幕,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放下手中的草药,连忙去看他背上的伤口。
  “刚醒来就这么不安份,你不想活了吗”心中焦急,淇安一边给他重新上药,一边不停的数落。
  战烈也不回嘴,只偷偷伸出一只手捏住她衣角,痴痴的望着她,只觉心中欢喜无限。
  淇安看看他神情,也骂不下去了,叹了口气,“以后,要乖乖的,听到没?”
  战烈眼睛笑得弯弯的,使劲点头。
  躺在一旁看淇安转来转去,战烈这才问她,“淇安,我们不找个山洞吗?”就这样躺在石下,吹风下雨的估计也挡不住。
  淇安脸上起了红晕,瞪了他一眼,“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你那么重,我可搬不动。”
  说到这里,淇安满是懊恼,以前看书上电视上说的,随随便便就找个山洞的全是骗人的鬼话。她找了好几天,也没找着有什么山洞,想来那山洞也不是天生的,没有前人居住,自然也就没有他们这些后人享福了。
  “还有,”淇安又说,“你快点好起来,打点猎物捉点鱼什么的,光天天吃素,我不喜欢。”
  “嗯!”战烈满足的笑着。
  好一会儿,战烈才有点回过神来,奇怪的问道,“淇安,人死了也要吃饭吗?”又努力的动了动自已的胳膊,“还有我的伤,怎么死了都要痛?”
  “死了?”淇安疑惑的望向他。
  “对啊,我们不是死了么?”战烈看起来比她更疑惑。
  淇安硬是半天没说出话来,战烈还在那喜滋滋的说,“我就知道淇安最喜欢我,就算是死了也要照顾我的。”
  淇安高高抬起的手,就要敲到他脑袋上时又生生停住,只得咬牙切齿的说,“谁告诉你我们死了,朗朗白日就在说什么鬼话!
  战烈似乎愣住了,半响,却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戳戳她的手背,又缓缓收回来,过一会儿,又试探着伸出去轻轻碰触。
  淇安看得好笑,“感觉到是热的了吗?”
  战烈愣愣的点了点头,脸上却滑过奇异的失落,“原来我们还活着。”
  还活着的话,意味着还会有人来跟他抢淇安。
  “淇安,你还记得我哥哥吗?”沉默很久之后,战烈问她。
  “你哥哥?”淇安喃喃的重复。
  战烈一双眼睛偷偷打量她的神色,“嗯,就是我哥哥战青。”
  淇安没有说话,只微抿了嘴。
  心悬了起来,战烈有些紧张的看着她,“淇安,你恨哥哥吗?”或者,你还爱他吗。
  淇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替他易容成我六哥的?你是怎么做到的,一丝破绽也没找到?”
  战烈的脸色有些黯然,“我将萧六的尸体用药物保存好,研究了很久,我的手指,熟悉他的每一根骨头,及至身上的伤口。因此可以将哥哥易容得一模一样。”
  “至于,那滴血认亲,却是我们先在哥哥手指上涂了药,血混着那药一滴下,便是什么血都能溶在一起了。”
  淇安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这里我都能想通,可是我当初见,见他,似乎真的是失去记忆了。”
  战烈微低了头,“二皇子他们怕露出破绽,便让哥哥真的失去了记忆,等到取得了信任,再让他恢复。”
  说完又有些着急的拉着她的手,“其实哥哥心里还是很看重你的,他失去记忆后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当他的妹妹的。还有后来,他强押了洛怀礼也是要帮你出气,淇安你也不要让他死好不好?”
  淇安看他一眼,“你喜欢这个大哥?”
  战烈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我只有这一个哥哥,哥哥对我很好的,他还叫人来照顾我。只是哥哥总是很忙……”
  笨蛋啊,那哪是叫照顾,淇安怜惜的拍拍他的头,深吸一口气,“战烈,你觉得萧家的人还能原谅你哥哥吗,在他做了那样的事之后?”
  淇安的心思转得极快,战青要想取代萧六,必定是要极熟悉萧六才行,而且当日在战场上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萧六的尸身,必定就在附近。
  联想起之前听过的,萧家军中出现内奸的事,一切都不难理解了。
  只是没想到,战青竟然连对自已都那么狠绝,居然愿意忍受捏骨重塑之痛,又受记忆缺失之险。那战青对二皇子,还真是死心塌地啊。

  两人在谷中慢慢养伤,浑然不知尘世中,那些人已经快要将京郊之地翻个底朝天。
  悬崖之上的山道,已经被仔细搜索了无数次,却无人往这之下看过一眼,都径直朝着前方山道和浓林中搜去。
  战烈身上的伤慢慢好起来,已经可以在淇安的帮扶下慢慢走动了。
  “淇安,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战烈含了笑,期待的望着她。
  淇安伸出手去,掩住了他双眼中夺目的神采,才道,“战烈,你爱过人吗?爱着的时候,就希望对方也同样爱着你,一心一意,只对你哭,只对你笑,任旁人再好,他的眼光也一直一直望着你。”
  微翘了嘴角,“我已经有了夫君,我想要他一直陪着我,眼里只看着我,心里只能想我。所以同样的,我也会只看着他,只想他。”
  “对不起,战烈,我已经许了别人,再不可能许你一个未来了。”
  “可是,淇安,我喜欢你,我也会永远只看你一个人,只想你一个人,你改来喜欢我好不好?”
  “爱如果可以朝令夕改,便不值得我们如此珍惜了。只要他不负我,我的承诺,便是一生。”
  战烈慢慢的变得沉默,再不讲那些要淇安永远陪着他的话。
  只是夜里偶尔醒来,看着淇安抱着膝盖望着星空的侧影,脸上多了几丝凄楚和绝望。
  “淇安,你想那两个小鬼了吗?”他轻轻的问。
  “是啊!”淇安的脸上噙着淡淡的温柔,扭头笑着看他,“朗儿一定很伤心,整日闭嘴不说话,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宝儿那个小家伙,我不在,也不知道他好好吃奶没有,说来也不知道这孩子性格像谁,又固执又霸道。”
  叹口气,却只能苦笑,这万丈悬崖,她得长双翅膀才能飞得上去。
  “淇安,我会好起来的,等我好起来了,我带你上去。”战烈扯着她的衣袖。
  黑暗里,星目闪闪发光,战烈笑得灿烂,“淇安不要叹气,我也要对你好,绝不输给他。”

  淇安仍是音讯全无,轩辕杉身着单衣,背着手站在山侧。
  短短十多日,人已经瘦下去一大圈,衣服都有些空荡荡的了。
  “王爷?”凤定又唤了一声,不敢抬头去看他酸楚的神情。
  轩辕杉却转过头来,对着长卿比划了几下。
  轻五连忙开口,“长卿,你再把当日的情况讲一遍。”
  轩辕杉听着长卿的讲述,一边打量着四周,朝着前方走去。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怎么做呢,在那种情况下?
  慢慢的出了山谷,本来要继续往前走的,却又停住了脚步,往旁边的悬崖瞟了瞟,若有所思。
  如果是他,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她安好吧!
  眼中光亮闪过,他作了一个手势,“下去看看。”


  80. 结局(正文完)

  为什么所有的路总有尽头,所有的时光都会流走?
  战烈望着那因为他身上的伤口而不断忙碌着的人,看她因为采药而在身上新添了划痕,看她因为包扎而撕碎了完好的衣裙,看她浅浅笑容,点点滴滴在记忆里封存。
  如果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好。
  心里想着,就把这样的深切的期盼说出了口。
  “我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吧?”
  淇安转回头,安静的看他,少年眼里那样热烈的光彩,耀痛了她的眼睛。
  她抿了抿嘴,终究只能无声。
  而战烈,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归于沉寂。
  “我错过了哪里?”是问她,也是问自已。
  他错过了哪里呢?
  淇安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开始在记忆里慢慢回想。
  其实初见他,只是惊艳于那桃花纷飞里精致的容颜,和那样的繁华热烈里,无形蔓延的凄清。
  以及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却毫无焦距。
  不知道是什么打动了她,所以她虽是因为他而被掳走,却对他生不出怨恨。
  或许在那一开始,就已经看透了他嚣张的外壳里,藏着最单纯易感的灵魂。
  所以她防备重重的心,也从那最开始就没有设防。
  她觉得,他和她是一样的人。
  一路行来,她表面上走得潇洒自若,心里却已伤痕累累,所有明艳的笑容,掩不住灵魂深处的疲倦。
  而他,视人生死如无物,挥手之间,可以倾覆所有他不喜欢的东西。如此任性,如此张狂,却让人能那么轻易看出,他心底的脆弱。
  如果后来,如果他们还有后来的话,或许是另外一番光景。
  只是,他们早已没有了后来。
  “战烈,你要知道,我是希望你过得比谁都幸福的。”
  什么也不能说,只有这句话,是她最真实的心意。
  战烈垂眼去,乖巧的头,“好!”
  不想让她为难,即使他明明知道,他的幸福,是她。

  淇安正蹲到水边洗脸,忽然听到远处有些声响,她轻轻趴开了草丛,往外头看。
  悬崖上下来几个人,最先到地的那一个,白衣黑发,英俊绝伦。
  短短时日不见,他竟瘦成这样了。
  淇安蹲在那里,鼻子酸酸的有些难受。
  轩辕杉脚一到地,就四处张望着,神色凝重。
  等到凤定轻五他们都下来了,轩辕杉作了一个分散寻找的手势,就向另一侧奔去。
  淇安的手捏紧了杂草,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哽咽着唤了声,“轩辕!”双腿仿佛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
  轩辕杉身子一顿,飞快的转过身来,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淇安!”他张了张嘴,惶然的奔过来。
  “轩辕!”淇安喃喃的念着,泪光中,只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奔来,然后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那怀抱如此温暖,淇安抱着他,连日来的担忧恐惧一起爆发了出来,“轩辕!”她在他怀里,大哭出声。
  轩辕杉抱着她,像是要用尽一生力气。
  他闭上眼,将头深深埋入她发里,心揪得发痛!他的妻啊,失而复得的那一半灵魂。
  “轩辕!”淇安不停的唤道,轩辕杉不停的拍着背,将嘴贴到她耳边,“是,我在这里,不要怕。”
  或许正因为越安心,才越能纵容自已的软弱。
  淇安哭了很久,轻五看看那在王爷怀里哭得天昏地暗的王妃,眼眶有些发红,却还强自嘴硬的低声对凤定说,“现在我知道小世子的哭功是遗传自谁了。”
  凤定轻飘飘的看他一眼,“如果我们没找到王妃,你就会知道,你的哭功会比小世子还厉害。”
  轩辕杉轻柔的擦去了淇安脸上的泪水,淇安想起刚才自已那场仪态尽失的大哭,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看了远处的侍卫一眼,轻轻推了推他,“我自已来吧。”
  轩辕杉叹了一口气,吻了吻她的眼睛,手却坚定的继续着擦她眼泪的大业。
  “轩辕,朗儿没事吧?”
  这才把她最关心的一件事问了出来。
  那时刻,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朗儿,就已经注定了对轩辕杉和宝儿的愧疚。只是她生而为母亲,对孩子的保护,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所以看见轩辕杉迅速暗下来的脸色,她也只能拉住他的手,小声的说道,“对不起。”
  轩辕杉摇了摇头,“我只要你活着。”
  随即又补充道,“朗儿没事,只是你不在,两个孩子都不对劲,朗儿一句话不说,宝儿日夜都在哭。”
  轩辕杉拉住了她的手,就再也不肯放开。
  淇安无奈的看他一眼,嘴角却愉悦的弯起。
  “王妃,战烈不在谷中。”
  过了一会儿,凤定来报,淇安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就往战烈养伤的地方奔去。
  那巨石下还有人躺过的痕迹,一截白布,丢在地上,隐隐有些血迹。
  淇安手有些发抖,展开那白布,上面一行字怵目惊心,“不如归去!”
  什么叫不如归去,淇安站起身来,心里满是怒火,
  “战烈你这个混蛋,身上还带着伤呢,你给我出来。”
  什么回应也没有,只能听到风吹动落叶的声音。
  “战烈,你给我滚出来,你身上的伤要是感染,你就死定了。”
  淇安是真的着急,以战烈近乎白痴的生活自理能力,再加上他如今的处境,只要出了这谷,哪还能好好的活着,早不被哪一方的人马抓去活吞了。
  还是没有声音,轩辕杉背着手看着别处,凤定和轻五低下头,盯着地面一个劲儿的猛看。
  “战烈,就算要走,你也养好了伤再走,好不好?”
  淇安放柔了声音。
  可是,再无回音。
  轩辕杉走过来,伸手揽住她,“他走了。”
  他走了,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一阵阵的疼痛。
  望着他曾经躺过的地方,淇安闭上了眼睛。
  莫大哥早说过的,她总要有所取舍的。
  眼泪终于奔眶而出。

  轩辕杉带着淇安离开很久之后,远远的浓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月色里,红衣如火,是静夜里绽放至极致的绝世风华。
  不能拥你入怀,不如,不如就此归去。
  空旷的山谷中,响起一声声的呜咽,由小及大,仿佛受伤的野兽来自心底最深刻的悲鸣。

  “娘!”长卿抱着朗儿早已候在王府门口,朗儿看见淇安,憋了很久的哭意终于爆发了出来。
  “娘!”朗儿从长卿身上跳下来,直直向她奔来。
  而淇安,早在看见朗儿的那一刻,便已经泣不成声。
  “娘,娘,娘!”朗儿抱着她,一直不停的喊着,像是要把一生能呼唤的全部唤完。
  淇安将脸贴在他的脸上,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姐!”长卿跟在朗儿身后,却又在快要靠近她时生生止住了脚步,双腿一屈就要跪下。
  却比他更快的,淇安抱着朗儿跪了下去。
  轩辕杉看得分明,脸色一变,却没有过去扶她,只是手指不自觉的颤了颤。
  “小姐?”长卿低呼一声。
  “谢谢你,长卿,救了我的朗儿。”深深的一拜,是真正的感激和感恩。
  “小姐……”
  可是这样温馨的场景,却被另外一场突如其来的哭声打断。
  早一步回府的轻五,抱着宝儿一路狂奔,“小世子已经哭了一下午了,王妃你快看看。”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轻五看着王妃抱着小世子走进后院的背影,擦擦头上的汗,讨好的对轩辕杉说,“王爷,轻五这招见效吧?您也不用心疼王妃的眼泪了。”
  轩辕杉斜了他一眼,张了张嘴,“立功的是宝儿,与你何干?”
  走出老远,轻五才回过神来,大喊,“可是王爷,是轻五将小世子抱出来的啊。”
  轩辕杉神情愉悦,大踏步的走回后院。
  那里,有他的妻,他的孩子,他的幸福。

  知道战青想见她,淇安头都没有抬,“不见。”
  轩辕杉似乎有些诧异,确认的再看她一眼。
  淇安根本无意再讨论这个话题,只舀着蹄花汤一直往嘴里灌,轩辕宝儿那家伙,前世一定是她的债主。自从她回来,小家伙又哭又闹,硬是连米汤也不喝了,她在那样的环境中呆了这么多天,虽然她每天用手在挤奶,但是营养跟不上,自然奶水就少了。宝儿胃口大,多吸几口吸不到就张着嘴哇哇大哭。
  她心疼又无奈,只得认命大补。
  轩辕杉不再问她这件事,淇安也没有再提起。
  她与战青,见了又能如何,忏悔或是道歉,也挽不回已经发生的事实。
  更何况,如果不是萧六,她跟战青,一点关系也没有。
  直至一月后,一纸密信到了她手中。
  那是,皇上的字迹,不是圣旨,却比圣旨更难违抗。
  “战青,是当年宫闱之变,被朕逐出去的容妃之子。当年因为杉儿和杉儿的母亲中毒,朕一时悲愤,将所有可能的相干人等统统逐出宫去,却不知容妃已经有孕在身。是朕亐欠于他,如今他既犯下大错,国法不容,死罪难逃,后日即是他行刑之日,惟愿小七能见他一面,以偿心愿。”
  “娘,你怎么啦?”朗儿看着她半天不说话,不解的拉拉她的衣襟。
  淇安低下头来,摸摸他的头发,“娘在想,可怜下父母心。”
  朗儿眨眨眼睛,随即高声道,“娘,朗儿长大会好好孝顺娘的。”
  “朗儿真乖!”夸了那小子一句。
  “娘,那我今天可不可以多吃一块桂花糕?”
  ……!

  地牢里,寒意森森的,淇安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
  “小七长大了。”战青的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圈,来了这么一句。
  淇安没有好奇他说这句话的意图,她只是直视他的眼睛,“战烈是不是你亲生弟弟?”
  战青深深的看她一眼,好一会,神情里多了好多苦涩意味。
  轻轻的闭了闭眼,“原来,错过的,便真的是错过了。”
  淇安望着他,一声不吭。
  他抬起头来,冲她笑笑,“是。”
  “那为什么在他身上下生盅,还,还那样对他?”
  “只因为,母亲后来跟了一个江湖人,还生下了这个野种,如此一来,母亲便再不可能带着我回到宫中。”
  “所以,你就恨他?”
  “是!”他坦承不讳,“可是我在母亲面前发过誓,绝不能害他性命。”
  原来如此,淇安的眼里慢慢有了泪意,怪不得战烈过着那样的日子,心口紧得发疼,“你可知道,战烈是真的把你当成爱他护他的哥哥?”
  “你心疼他?”战青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淇安咬着唇,脸上尽是悲伤。
  “你心疼他,哈哈哈!”战青像是受到刺激一样,大笑起来,“那样的人,你也心疼。”
  仰天大笑一会,他才紧盯着淇安,说道,“小七,你还是那么善良。那么我呢,你还会心疼我吗?”
  有些疑惑,淇安看着他没有说话。
  “小七,轩辕杉之前,洛怀礼之前,你还记得你爱过的人吗?”
  记得,当然记得,轩辕杉之前,洛怀礼之前,她爱的,是张楚榆。
  似乎有些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了,淇安微低了头,“你想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么一番话吗?”
  “小七,你还爱我吗?”
  “不爱。”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淇安迅速的点头,“当年那一役,萧家一门皆亡,就连爱你的那个小七,也早已死在那里。现在,重生之后的萧七,早已忘了前尘往事。更何况,战青,你今时今生又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问我,你害死萧家那么多人,还能和萧家的小姐再谈什么爱?”
  “是,不爱,我也是不爱的。”战青像是失了力气般,缓缓坐下身去。
  是,原来他以为他是不爱的,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卧底,然后半点没有心软的出卖。直至后来,他偷出萧六的遗体,想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却不曾想,那短暂的失忆,却成就了他心间念念不去的温情。
  他一直在想,若是当年接受了萧七,或是不对皇上和太子恨之入骨,他会和她有什么样的结局?
  那样的话,她心疼的人,会不会变成他?
  良久,他无声的笑了,终究什么也来不及了,不是吗?
  其实,只是想看看她,确认她真的好好活着,此生,便再无牵挂,可以安心上路了。
  “小七,再见!”
  下一次再见,会是在哪一世的轮回里?
  临要走出地牢之前,小七终于低声说了一句,“再见,六哥!”
  她说得很低很低,却已经足够。
  战青唇角翘起。
  男子汉大丈夫,他对自已过去所为,绝不后悔,只是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有几分遗憾,却也,仅此而已!
  而轩辕杉,站在外面等她。
  一听到开门声,就迎了上来,脸上尽是关心询问之色。
  一双大掌,密密的握住她的。
  淇安低下头去,他的手,宽厚有力,绵绵不绝的暖意从掌心涌入,冲散了心里的那些情绪。
  她吸了一下鼻子,靠到他肩上,“老公,我累了,你背我回去。”
  轩辕杉背着她的时候,还在不停的想,“老公”是什么意思,都跟“相公”有一个字是相同的,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对夫君的称呼。
  他这样不停想着的时候,却不知道嘴角早已弯起,盛满喜意。
  只是,片刻之后,轩辕杉又铁青着脸,在轻五凤定怜悯的眼神中,走向书房。
  主卧室里,朗儿和宝儿一人一边霸占着娘亲,朗儿抱着淇安的一边手臂,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却又强打着精神,“娘,你再讲一个故事嘛,你都欠了朗儿好多了,对不对,弟弟?”
  宝儿还没办法回应,只努力蹬着小胳膊小腿,扁了扁嘴,继续睡,只那嘴边口水打湿了娘亲的另一只衣袖。
  可怜轩辕杉,成亲已是一年多,那洞房花烛之夜,还是遥遥无期。
  “轻五,”轩辕杉在书房里走了无数圈之后,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他,“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孩子好好睡一觉,又不会产生别的作用的?”
  轻五瞠目结舌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王,王爷,要不您去问,问王妃?”王妃精通医术,应该很清楚吧。
  轩辕杉脸色有些发红,却只能挫败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想要个女儿,无比确定的。
  女儿的话,应该不会太粘着娘吧?
  不过,面对着淇安的话,会不会女儿也会变成麻烦精?他又不确定起来,更加烦恼了。
  到底是要女儿还是儿子呢,他无比纠结。
  淇安走进门来的时候,就刚好看见他这副纠结的样子,“怎么了?”
  轩辕杉一个箭步就过来了,望着她的眼里,尽是惊喜,却还是往她身后望了望,“孩子们呢?你怎么过来了?”
  淇安踮起脚尖来,轻轻含住他的唇。
  轩辕杉身体一颤,呼吸急促起来。
  淇安在他耳边道,“孩子虽然重要,可是也不能冷落了老公不是。孩子们都睡着叫下人送走了,我们回房好不好?”
  明天一定要问她什么是老公,轩辕杉迷迷糊糊的想着,只是,这个时候,他没有时间问了。
  月儿也躲进了云里,似乎也在怜悯某人迟来一年多并且来之不易的一度春宵,不愿再来打扰。
  在火热的激情里,淇安紧紧的抱着轩辕杉,“我爱你。”
  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之后,她终于可以再放心大胆的爱一次,如果说上天给了她那么多痛苦,就是为了赐予她一个这样的爱人。那么对所有的过去,她都可以释怀了。
  这个男人,不能言语,所以从不轻许承诺,他只是,用他的一颗心,真真实实的履行着他的心意。
  这样的爱情,几世难寻,她遇见了,得到了,便再不会放手。
  每一个人的一生,总有许多错过,得到又失去,可是只要心存美好的期望,就会发现,那雨后的天空,生出了一道清新的彩虹。
  人们说,那是幸福,赐予人间所有温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