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16

墨舞碧歌: 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 结局卷 456-完

结局卷:白发青衫永守护,宁负如来不负卿

456.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一)

到了下朝的时间,上官惊鸿却没有立刻回来,景清过来传口讯,说皇上处理几件紧急公务便回来。

翘楚心事重,往信笺写了些东西,放进随身荷包里,虽然知道这东西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能给出去。

上官惊鸿很是心细,让冬凝和佩兰进宫陪她。

几个人在御花园里吃茶,倒也乐也融融。

过了不久,却突然有内侍报夏王求见。

翘楚其实很想与上官惊骢谈一谈,除了梦里的情景,她很是担心上官惊骢现在情况不好,但上官惊鸿不在,她不想多生事节,让内侍婉言拒绝了。

佩兰和冬凝见她忽而静默下来,都是知道她和上官惊骢关系的,忙又寻了事情来聊。

这次说的是佩兰从宁王那里听到的消息,关于燕紫熙。

也许,但凡女子对这样痴情的男子都会动心,哪怕她们已有了如意夫君。

翘楚也是精神一振,但说的这件事情其实和燕紫熙本身的关系并不大,而是他委托查找的妻弟的消息。

冬凝托腮苦笑,“这一查反是将左兵的身世牵扯出来了……”

她和佩兰走动多,不似翘楚这段时间锁在宫里,反不知道,翘楚对左兵这人亦是挺感兴趣的,当即问道:“怎么说?”

“左兵的娘亲当年正好便在那小汗娘亲的勾栏院挂过牌,那大汗一行人都找了姑娘,左兵的娘亲服侍的就是那大汗的亲随,据说,还订了情呢,倒是服侍大汗那个姑娘自那勾栏院关掉以后就失去了踪影。我知道的时候都吃了一大惊呢。”

翘楚闻言,也是吃了一惊,听冬凝嘀咕,笑道:“小幺,你似乎对这位神秘的左大人很是关心。”

冬凝一怔,连忙摆手,“哪有。”

“你本来和樊如素交情便不浅,皇上还在牢里的时候,也是左兵卖的人情,放你进去的……这里也只有我和你翘姐姐二人,小幺,你便说说你和他到底……”佩兰接口,说着捂嘴笑了起来,冬凝急了,“我和他真没有什么关系,就是酒肉朋友,现下也没怎么联洛了。”

她说罢,心里也有些黯然,经过那次的事,她在他面前宽过衣解过带,她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是本身便有心帮上官惊鸿而戏谑于她,还是另有其他什么想法,最后并没有碰她,但想起当时情景便便尴尬,她自是不可能像往日找樊如素喝酒一样找他。

何况,以前是樊如素找她居多。

不知道什么原因,樊如素似乎已经隐藏在他体内,没有出现很久了,她其实想问问上官惊鸿,但上官惊鸿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处理和翘楚的关系,她不好打扰。

而回到朝歌以后,心是左兵的他亦没有再找过她。

倒是宗璞找她多。

她轻轻叹了口气。

“冬凝,你既唤我一声姐姐,姐姐有话要跟你说,对于宗璞和左兵两个人,你好好想清楚。莫要因为摆脱宗璞而做了错误的选择。”

听到翘楚的话,冬凝微微睁大眼睛,“姐姐……”

佩兰看向翘楚,“还是你一针见血。”

“其实,宗璞虽……伤害过小幺,但如今也是……不管怎么样,是多年的朋友了,你对他也是知根究底的,他现在对你不比皇上对翘妹妹差,你好好想清楚。”

冬凝蹙眉,垂眸盯着石桌。

翘楚拍拍佩兰的手,低声道:“佩姐,倒不是说宗璞比左兵更好,而是希望,小幺考虑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终是没有将还是小蛮的时候、听到的上官惊鸿对左兵的评价说出来:左兵是个极复杂的人,要驾驭他的女人,只怕千难万难。

上官惊鸿在,冬凝不至于吃什么亏,但若左兵是看在上官惊鸿面上,或许说,他从一开始和冬凝的接触,便抱了什么目的,最后被伤害的肯定是冬凝。

但她不会告诉她这些,只有在没有顾虑的情况下,她才能自己考虑清楚,无论是谁,也许两个都不是,但那是她最真实的选择。

“我和樊如素算是甚是投机的朋友吧,至于左兵,我们……应该也是……朋友吧,若说我现下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宗璞,那肯定是骗你们的……但我和宗璞不……”

冬凝尝试着将心里感觉讲出来,却见佩兰的脸色微微一变,翘楚朝她做了个噤声动作,在四大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她一惊,下意识扭头看去,果见上官惊鸿领着五六名男子走近。

其中一个是宗璞,左兵也在。

但宗璞似乎是听到她的话了,眸光闪烁,神色很是激动,紧紧盯着她。若非上官惊鸿在场,他绝对会将她拉住。

左兵瞥了她一眼,嘴角有丝薄笑,似乎看了场好笑的戏。

他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冬凝微微蹙眉。

宁王很是照顾她,已笑道:“见过翘妃娘娘,今儿我等又受皇上眷顾,过来吃宫里好菜来了。”

转移了话题,冬凝松了口气,侧头避开宗璞炙热的目光,倒是翘楚心里一沉,上官惊鸿明明答应过她,他下朝回来,他们就到囚室去。

杀了上官惊灏。

但现在……

上官惊鸿看她神色,立刻过来扶住她,轻声道:膳后便去

听到这话,她一直悬在喉间的心才放了下来。心想是自己多虑了,怎么会思虑他这节骨眼上宴客的目的,他们和好,大家比他们还高兴,宴请这众朋友吃顿饭并不奇怪。

旁侧,冬凝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明白,笑道:“皇上和五哥、各位大人先到偏殿去可好,翘楚先回寝殿取件披风。”

佩兰也是灵活人,立刻道:“佩兰和公主陪娘娘。”

取披风何需堂堂一个贵妃,冬凝不想和宗璞一起走,这点小心思上官惊鸿怎会看不出来,眼中浮起丝笑,抚了抚翘楚的发,“嗯”了声,便领着人先走了。

宗璞还频频回望,冬凝低头数草,只装作看不见。

待得人走远了,佩兰叹了口气,道:“小幺,一会不是还得见么?”

冬凝悻悻道:“那是一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嗯,都说莫要逃避,总有些事情暂时的逃避比错误的决定其实更好。”翘楚怜爱的摸摸她的头,佩兰笑道:“好了,好戏还是要做足的,先陪陪娘娘回去取件袍子。”

她说着微微“咦”了声,却是一件披风已经披到翘楚身上,美人帅气地一拍手,原是她已折了个往返回来,四大嘻嘻笑道:“宗璞那瘟神走了,永睿公主,咱们起驾吧。”

冬凝笑着去揉四大的发,两人闹成一团,佩兰和美人却心细,相视一眼,美人问道:“主子心里还是有事?”

翘楚一怔,苦笑道:“我这人是越发藏不住事了。”

到要将上官惊灏解决的时候,她却恍觉自己的残忍。

佩兰摇头,“因为娘娘现在很幸福,幸福的人才怕波折,才会藏不住事。”

冬凝笑得灿灿的,“那藏不住事岂非是件好事?”

佩兰复点头,柔声道:“娘娘有事不妨和我们说说,纵使不能解忧,也能分担些许。”

冬凝和四大也止了玩耍,一副认真神色。

翘楚轻轻一笑,幸福,她是幸福的,有他,有她们,若惊骢能好好的、上官惊灏的事亦能完满解决,能和他安稳生活一段时间……哪怕古佛复活之后……她微微沉吟,将梦里上官惊鸿的后半生说了,也说了对上官惊灏的打算。

众人听罢都很是惊讶,冬凝去拉翘楚的手,紧紧看着她,“翘姐姐是心里动了恻念吧,即便不说太子与狼谋事,差点便让东陵的百姓陷入分离崩析的苦难局面,他两世害你性命,你要杀他,并无什么不对。我小时候,哥哥便教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更何况他以后可能会危及你和哥哥的命运,这个人绝不能留,一会让冬凝亲手杀了他。冬凝不怕动手,这血腥便当是我沾上的,我杀的是坏人,我不怕报应。”

冬凝眼里波光流动,竟是一片气魄,这样的女孩子若非如今金枝玉叶,要去闯,亦是一番名堂。翘楚看着她,一笑颔首。是,奖罚有序,除恶务尽。她没有对不起谁。

这时佩兰提醒时间,翘楚让美人过去一趟,和上官惊鸿说一声,她们很快便到。

几人继续低声商量。

佩兰想起什么,有些担忧,“皇上当初留他,似乎是为了……修炼之事。”

翘楚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是。他虽从没在我面前提过,但他体内的毒……当日在镜城林里上官惊灏便说过,若无不进行修炼,恢复神力,他势必压不住体内的毒,只怕活不过三两载。”

“这上官惊灏,岂非杀不得?”四大惊道,众人一片静默,还是冬凝“呀”的一声叫了出来,“不是还有狐丹么?我们当初还想尽办法让惊鸿哥哥服用来着呢。只是那时他心情不好……甚至可能存了这段时间他又一心在翘姐姐身上,我们才将这事搁下了。”

“对,”佩兰又惊又喜,道:“我们怎么把这东西忘了!如今翘妹妹回来,他自是不会不服了。”

冬凝急道:“翘姐姐,你必定劝他服药了吧。”

翘楚却微微蹙了眉,“他的命便是我的命,我自是劝他的……他说已经服下了,在月余前知道小蛮是我的那天。”

佩兰和冬凝顿时松了口气,冬凝拍着心口,嗔道:“翘姐姐,你说话莫要说一半嘛,都要给你吓死了。”

翘楚却一笑摇头,“问题是,他既服了药,为何一直不肯处置上官惊灏?”

冬凝和佩兰一惊,翘楚走到一个无霜花的花圃前,安静伫立,凝着鲜丽摇曳的花枝。

“翘楚,你是在担心他想要的不只这个天下,对吗?”

一阵轻笑从背后传来,众人大惊,返身一看,却见守卫的禁军不知什么时候竟被人全数放倒了。

一个白衣男子在地上人的惊恐中负手而笑,眉目苍冷。

“九爷……”

四大颤声说着,警惕地盯着前方。

来人正是上官惊骢,他在御花园外求见不成,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未走。他若悄悄出入皇宫,要见翘楚反难,但这般正大光明进来谒见却难以胜防,翘楚喜静,禁军都在园外值守,园内留守的不多,加之树木繁密,他隐在暗处,上官惊鸿等人一离去,便用细小暗器击倒园中禁军。

佩兰和冬凝暗暗心惊,佩兰张嘴之际,冬凝身形一动,便要去搬救兵,空气中响过三声微响,三人刹时软倒在地。

翘楚虽惊,却仍镇静地看着前方男子,“也罢,惊骢,我们好好谈一谈。”

“谁要和你谈……我们谈的还不够多,我被你伤的还不够多,一次一次,够了,翘楚。”

上官惊骢淡淡说着,脚步却迅速向她逼近,眼中都是暗炙危险。



457.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二)

她甚至连叫唤的机会也没有——身上微微一麻,类似于是一颗小石子的东西在身上擦过,翘楚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四下的人都被制住了哑穴身上行动大穴,没有人能够出声,但人人脸上都是激动和愤怒。

翘楚却没有丝毫怒意,哪怕当日的梦似乎开始走向现实,但她无法恨上官惊骢。感情的事,没有对错标准可言。

迎上她的凝视,上官惊骢微微一震,却随即冷笑,“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做我的新娘是你答应过的,前世今生。”

不能发出声音,但嘴巴还能动,她对他轻轻笑了笑,上官惊骢却猛地用力擦过她眼中的湿润,见到她目光下睇,他随之将目光落到她腰间罗带上。

他的手触到她腰腹……翘楚一阵颤抖,怎么办?

她正恐惧,眼前暗影一伏,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上官惊骢一声闷哼,往后连退数步,稳住身形。

下一秒,她的声音和自由已经回来,一身明黄的男子轻揽着她。

“惊鸿……你怎么回来了,”惊喜之下,翘楚几乎喜极而泣。

“你方才便一直郁郁寡欢,你的丫头来报,我还是不放心你,便折回来了,幸好……”

男人大手略用力地抚抚她的腰,他冷冷看向上官惊骢,语气瞬间变得冷冽萧杀,“你上次在牢里打了她,如今还想造次?你便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上官惊骢仰头一笑,眸光如剑亦是阴寒冷彻,“上官惊鸿,何必假装仁慈,你是不经意回来,还是有意设的陷阱,你自己最清楚。好让翘楚认为,若下一次你真杀了我,亦是我自找的,你饶过我多次了,不是吗?”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老铁、左兵和景平景清已拔剑出鞘,翘楚身子微不可见颤了一下,看了上官惊鸿一眼,上官惊鸿眸光眯成线影。

“九弟,抚心自问,是谁何必。何必用这样的话,这样的方式来离间朕和翘楚的感情,让翘楚记住你。同情不是爱,愧疚亦不是爱。她也许会永远记住你,但这样有意义么,她是我的女人,不杀你,她已经是,杀了你,她仍然是。我先前敬你是条汉子,莫要让我今儿看低你。”

“前生你是佛主,佛权盖过一切;今生你是帝王,皇权仍然压住一切,”上官惊骢挑眉环过园中所有人,轻笑道:“你敢和我单独一斗么,输的人放弃她。”

“可笑!”上官惊鸿重重一抚怀中人,侧身掩到她面前,“她不是权位物品,是谁赢了就能得到的奖赏。”

“今儿你若赢了,我放你回去;你若输了,就留下这条命。谁都不许插手!”

“不要!”

翘楚一惊,却见空中各色光晕闪烁,上官惊鸿劈手夺下景清手中的剑,上官惊骢俯身拿过地上禁军的佩剑,两侧寒光一熠,金袍白衣已缠斗在一起。

宁王领着众人将她团团护在中央,被老铁解开穴道的冬凝和佩兰紧紧握着她的手,她们手上的热度却无法让翘楚感到暖意,她手足冰冷,越看越惊,上官惊鸿和上官惊骢身上各自都已挂了彩。

按照上官惊鸿划下的规矩,她没有办法,只能朝他叫道:“惊鸿,放了他……”

上官惊鸿这时停不了手,亦压根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什么都可以容忍。

上官惊骢的命,他可以不要;上官惊骢的自由,他可以给。因为那都是翘楚愿意看到的,即便是在知道这个人会给他带来巨大麻烦的情况下。

但前提是,上官惊骢绝不能对翘楚动念头!

陷阱又怎么样,卑鄙又怎么样,上官惊骢亦深谙,彼此罢了。

这边厢,翘楚越发惊急,恳求地看向老铁和左兵,“阻止他们,让他们停手……”

宁王却抢先一步,一躬之下,低道:“娘娘,恕臣等难以从命。”

左兵是个心细可怕的人,竟横剑到美人颈上,美人虽怒却分身乏术——翘楚本便没让美人出手的打算,以场中两名男子的武功,能插得进去的只怕也只有老铁和左兵了。

冬凝有心帮忙,却突被宗璞擒住双手,她一挣,却只觉竟全身乏力,方发现被他扣住手中命门,她顿惊,他什么时候开始学的武功——

左兵目光一掠,随即没事似的凝向场中。

翘楚焦虑得不行,这些人绝不会违抗上官惊鸿的命令,便连对上官惊鸿伤势担忧的老铁亦是如此。

这种服从是最可怕的。这样下去,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上官惊鸿一旦被重伤,这些人便会全部出手,上官惊骢绝不可能有命离开这里;另一种是,上官惊鸿现在便杀了上官惊骢。

她一咬牙,正想以自己来引开上官惊鸿,哪知,腹部突然一阵抽紧,她疼得弯下腰,四大颤声道:“皇上,莫打了,主子出事了。”

激战中的二人俱都一惊,电光火石间,上官惊骢撤了剑,喝道:“去看她。”

上官惊鸿剑势去猛,来不及收,剑光带过,在他面门狠狠一拖。

翘楚大惊,上官惊鸿掷了剑,回身从众人手里将她劈手夺过……



458.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3

翌日,在上官惊鸿环抱下,去到上官惊灏囚室门口时,翘楚眼前还恍惚晃过上官惊骢血淋淋的脸,想起他说的话。

翘楚,你在担心他想要的不只这个天下。

不只天下的话,那便还有……三界,整个天地。

上官惊鸿变了。

飞天并不是个权欲的人。

上官惊鸿如今却想将三界都掌控住么。

上官惊灏很危险,是他和上官惊骢的联手,才让后来一切应验。

失去她,他也无所谓么。

不是的,翘楚这么告诉自己。

他虽野心浩大,她提出了,他当时虽紧紧皱眉,却答应了。

上官惊骢伤势甚重,已被送回王府休息。她担心得夜不能寐,若非行动不了,她昨天便去看他,面门一剑,伤之外,他的容貌……

上官惊鸿已同意,此间事一了,便带她去看他,和上官惊骢好好一谈。

三人好好一谈。

昨天她动了胎气,上官惊鸿亦是被她吓坏了。

为她施针喂药过后,便守着她寸步不离,直至今天,她的情况稍缓了过来。

也许是怀孕的缘故,又也许是什么原因,她总觉得很是不安,一切都刻不容缓,所以她坚持过了来,也希望尽快去看上官惊骢。

两人后面跟着上官惊鸿的亲信。

宁王等人亦都来了。

上官惊鸿揽着她,突然停下脚步。

前方,老铁和景平走到厚重的铁门前,看守的暗卫朝上官惊鸿和翘楚恭敬行礼,老铁拿出钥匙。

上一次见上官惊灏的时候,翘楚还是林小蛮,记忆被封,对上官惊鸿的爱恨更甚于对上官惊灏的恐惧,但现在她的记忆已全部回来。

死前的一幕一幕从心底清晰浮现起来。

还没进去,翘楚在压抑在调节,但身子却还是不停颤着。

翘楚身上即便一丝细微动作上官惊鸿也了如指掌,何况他本便知道两者的利害关系。

将她往自己身上又带紧了些许,上官惊鸿道,“楚儿,莫要进去了,铁叔亲自进去动手,冬凝那丫头方才磨拳擦掌的,也让她和美人一并进去吧,或许五哥所有人进去都行,我陪你留在这里。”

冬凝看翘楚脸色白白的,急道:“是啊,翘姐姐,我们进去就好,你这里等着。那种情景我怕你看不得,宝宝会不舒服的。”

翘楚蹙眉不语,宁王捏了捏佩兰的手,佩兰也相劝了,美人从后面走上来,轻搀翘楚一侧胳膊,低道:“主子,奴婢在呢,一定看好。”

翘楚拍拍她的手,见老铁景平方明等人看着她亦是一脸忧色,心里一暖,想了想,仍是道:“惊鸿,我必定要自己看到才安心。”

上官惊鸿大手不觉抚上她的肚腹,亦蹙起眉。他眼里快速闪过一丝不悦。

翘楚大腹便便略带疲惫的倚在上官惊鸿怀里,她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表情。

众人有些惊惧,却随即明白他对谁都严厉,对翘楚却几乎是零脾气,但翘楚此刻的坚持却并非是件好事。

谁都没有忘记昨天上官惊鸿抱着翘楚飞奔回殿时脸上的慌乱和暴戾。

他比他们想像中更紧张这个孩子,紧张一切意外对翘楚身体造成的影响。

宗璞微微一揖,对上官惊鸿道:“皇上,与其让娘娘在此间诸多焦虑难安,不如让娘娘进去吧。”

冬凝狠狠瞪了他一眼,宗璞想起昨天她的话,心中甜蜜如糖,一拉她,柔声道:“小幺,我知道你紧张娘娘的身子,但让她安了心,这对她反为是好。你和娘娘情如姐妹,我……”

他说着一声苦笑,“我以后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

冬凝咬咬唇,转过脸,左兵盯着她,眸光暗暗。

终于,上官惊鸿看了翘楚一眼,随之对老铁道:“开门。”

……

那“当”的一声,回旋在屋内,翘楚心头突突的跳,却仍坚定地看向前方,一个一身黑衣,眉眼泠冷和上官惊鸿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男子盘腿坐在床席上。

他手脚虽绞着看去极为沉重的铁链,但身上很是干净,这男人看来过的并不糟。

他看到众人,眼中迅速划过一抹警色,脸上却淡淡笑道:“飞天,怎么今儿生了如此雅兴带上这许多人来探看哥哥?”

“谁看你来着,我们是来杀你。”冬凝沉声道,她旁边的美人,腰间佩剑已出鞘。

上官惊灏神色一变,很快嘴边又抹过一丝慵懒笑意,他镇静地盯住上官惊鸿,“不,你绝不会动我,只有我才能助……”

他说着却又猛地住了口,像在一瞬发现了什么古怪——他缓缓看向翘楚,声音亦变了,厉声道:“翘若蓝,是你让他来杀我?”

他的话,众人戒备又默然,这还消说,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个女子能使得动一个王,一个佛。

翘楚看男人眼中迸泄出的寒气和杀意,心里虽惊,却颔首道:“是,是我。”

她虽惧之前的死亡阴影,但她必不能留他。

冤有头,债有主。

她宁等他下世来报,但绝对不会让他破坏如今的一切。

她话口方落,只听得满室锒铛之声遽然而起,直击人心头,一团黑影来势极猛向她的方向凌空扑将过来,仿佛一只穷凶的鹰伸出锋利的爪子向她头顶罩抓而落,翘楚大惊,一只大手覆上她的眼睛,一声闷哑之声在耳边重重划过又颓然滑落。

她被紧紧抱在怀里,向一个方向移去,她急道,“惊鸿……放开。”

“翘楚,你总是要我难受。”男人一声自嘲低叹,她眼睛上的压力骤然不见,翘楚目光到处,只见上官惊灏一动不动站在她身侧,离她不过尺许,他眼暴欲裂,死死盯着她,一股浓腥从他心口缓缓滑落,那锋芒尽头,是一只修长的手。



459.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4

头目还是有些许晕眩,翘楚抚着头,有些吃力地坐起身。

帷帐半开,屋内,一灯如灯,晚上了吗。她隐约记得看到上官惊灏身死,她还是受到了惊吓,昏倒在上官惊鸿怀里。

她似乎昏睡到现在。

她看看空荡荡的床榻,上官惊鸿到哪里去了?

房里灯火昏沉,到处落下一层斑驳的暗影,那些影子轻轻摇曳着,似乎随时会扑跃过来,她微微苦笑,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小了,上官惊鸿此时不在,必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她眯着眼睛,微微拉起床帐,想叫侍女进来将灯火升一升,突然,一团冰冷覆上她的手,那触感……是人的手,她一喜,抬头道:“惊鸿……”

“翘若蓝,你以为我这样就死了吗……你既敢让飞天杀我,我现在便杀了你肚里和他的孽种!”

声音缓缓响起,却并非上官惊鸿,且照面一刹,她亦是看得清楚,上官惊鸿心口鲜血如注,眼睛暴突,眼里刻着刻骨仇恨……

不,不是上官惊鸿。

是他,是上官惊灏。

他还没死?

还是他变成了什么?翘楚骇然,眼看他五指如爪,向她腹部凌厉探来,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和力气,抬手往手臂推抓去……

他脸色疾变,一掌往她天灵拍下——

“惊鸿……”掌风挟寒带霜,翘楚大惊,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挡不住,孩子……恐惧从心底迅速漫向四肢百骸,她尖声叫出上官惊鸿的名字——

“翘楚,翘楚,醒来……乖,醒来,我在这里。”

覆到额头的是温暖干燥的大掌,并非那刺骨的寒冷狰狞,翘楚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帐外灯火薄透,半室黑暗半帐微亮里,男人一头银丝,仿佛披沥着月辉清华,跌散在她身上,他捏握着她双肩,眼里都是紧张和心疼,却又隐隐夹集着一丝什么情绪,她暗暗辨认着,那似乎是怒意。

只是南柯一梦,她怔怔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抿了抿唇,终于将他紧紧楼进怀里。

“惊鸿……”

“活该,让你别看你非看不可。”

“我……”

“我便如此不值得你相信么。”

他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声音却低霾沉愠,翘楚连番噩梦,又担忧上官惊骢摄伤势,心里本便难受,这时听他不仅不安慰,反有责怪之意,也动了气,伸手便去推他,“是,是我阻了你的大业,你是东陵王,本也是三界之主,要什么没有,区区一个女人,自是不值得你拿大好河山大千世界相抵……”

“你不可理喻!”

上官惊鸿声音愈沉,将她放开,紧紧盯着她,眼中怒意丛生,“你自己的身子你不重视,我重视,我们的孩子你爱折腾,我还想要。只要是你翘若蓝想的,我什么不能给?你何苦给我按罪名,还是说你心里根本在怨恨我伤了上官惊骢?你知道你昨夜梦里叫了多少遍他的名字吗?嗯?”

翘楚听他说身子,孩子本已软下来,甚至想给他道歉,想好好告诉他,她如此执固亦是为两人的将来还有孩子,一听他提上官惊骢,气得发抖,用尽力气推开他,“是,是,我是想着他,却选择了你,留在这宫里,这答案你满意了吗?”

上官惊鸿怕弄到她,她反抗他也只能蹑手蹑脚,由着她来,看她肚子粗重缩在内侧,两眼通红,他是明白她到牢房里去的心思,但有些事情,加上上官惊骢……哽咽的声音低低传来,他心里也是狠狠一抽,想去抱她,她却狠狠看着他。

“皇上,五更天了,今儿可需罢朝……”

外间,方明的声音小心翼翼而来,上官惊鸿整夜未寝,守着眼前人,不时为她把脉,知她情况尚好,他仍放不下她,却又想,也不能事事过于迁就,反让她轻视了他去。

他要她比在乎上官惊骢更在乎他。

终于,他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响穿衣束发出了去。

***

御花园。

翘楚觉得自己还真是疯了,情人夫妻间争吵并不是新鲜事,哪怕她和上官惊鸿经过种种波折罹难才走到今天,她却半天心不在焉的,默默听着冬凝、佩兰和七王妃几人聊天,心里只想着他,一句话也没搭进去——她们今天又相约过了来,倒不知是自发的还是上官惊鸿的令,但她终是没有问,她突然发现自己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

这边厢,众人看翘楚模样委蔫,心想幸好过了来,本看她昨晚困顿,想让她好生休养,今天并没有进宫的打算,天没亮的时候,宫里却一道圣旨过了来……

冬凝眼珠一转,正要逗翘楚说话,有内侍过来禀报说沈妃过来拜访。

众人闻言都是一凛,昨天是上官惊骢,今天又来个沈请苓——翘楚想了想,让内侍将她带进来。

数天不见,沈清苓像换了个人似的,容颜憔悴到极点。她看到翘楚,眸中顿时浮现出几分喜色,看了看冬凝几人,又微微变了脸色。

“什么事。”

三世记忆,翘楚反而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她没有让上官惊鸿杀她还是怎样,却不代表她心里不恨不喜这名女子。

沈清苓看了看其他人,眼里极快的闪过丝迟疑,翘楚像看穿了她心思,轻声道:“五嫂她们我的好朋友,你有话不妨直说。”

沈清苓咬了咬牙,正要说话,一个内侍又过来报,说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也来了?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下,连翘楚也奇怪了。



460.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五)

内侍将郎霖铃领过来的时候,翘楚见她身旁还跟着一名女子,越发奇怪。

那女子颜容姣好,却两眼通红,神色悲戚。

及至相见,郎霖铃看到沈清苓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淡淡笑道:“沈妹妹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本宫不会扰了妹妹之事吧。”

沈清苓一笑回道,说听说翘妃身子抱恙,心里担心,特意过来探看一二。皇后娘娘来访必有正事,不妨和翘妃先议,清苓相等便好。

她说罢,只站在一旁,并无告辞之意,大有旁看热闹之心。

翘楚这时倒有几分猜测出两人过来的目的,宫里事没有不透风的,她身子不适也不是今天的事了,她们现在过来,必是听说她和上官惊鸿闹了矛盾。

沈清苓是个骄傲的人,这些天尝到了绝望,这个时候来见她而非去找上官惊鸿,隐有示好之意。当然,有些话估计并不想当着冬凝她们的面说。

可是,便连她也没有把握上官惊鸿会不会回来和她用午膳,这会儿早过了下朝时间,他该回来却没有回来。

好吧,她承认,她也耍了个小心计,她没有拒见沈清苓,是因为上官惊鸿也许会因顾虑她吃沈清苓的亏而回来。

他和她之间这场争吵,若要论对错,还真不好说。他有他的顾虑他的道理,她亦有她的,最难为的却是将上官惊骢牵扯进去。

如今,她虽惦记着上官惊骢的伤势,却不好再提出去探看,她怕他真会对上官惊骢做出什么事来。

两人争吵,总要有一个先服软,她想过去找他。

可有些事必须要他自己想通,否则,以后总还有争吵的时侯。

她留在宫里是为了谁,他该明白该相信,不能再像往日一样。

两人在一起,光有爱恋的感觉是不够的,以前,她便对他说过,他们都要学习相处。

今天她反省了半天,她希望他也能好好想想。

可是,才半日不见,她已开始想他,才借了沈清苓的造访。

但她似乎猜错了,上官惊鸿终是没有回来。

他似乎气得不轻。

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浅。

至于郎霖铃,这女子不比沈清苓,两人在后来的相处中,都生了惺惺相识之意。

只可惜,感情的事不可相让。

对于这名女子,她始终心存歉疚,是以,虽知郎霖铃来访的心思,众人面前,她还是按着妃嫔的礼数给这个正宫娘娘见礼。

郎霖铃看沈清苓一眼,一笑受了礼方扶起她,她身子弯屈得有些难受,仍是谦敬的施完礼。

郎霖铃似乎还为它事而来,问了几句她的身子情况,指着身旁女子便说,“妹妹,这是刑部一位新侍郎的夫人,新侍郎姓宋,是皇上近日在对地方政绩的考核中亲自提携到朝歌的地方官。不曾想宋侍郎今日朝上进言,说妹妹既怀育龙嗣,皇上何不大赦天下为皇子积聚福荫,皇上当场大怒,不仅将之斥回,说后宫妇人之事怎可与国事混为一谈,并将他打入大牢,要动大刑。”

“宋侍郎是姐姐祖父往日的门生之一,姐姐冒昧过来,是想看看妹妹能不能在皇上面前说个情,按说妹妹与皇上恩爱,妹妹所生子嗣定是他日东陵储君,没想到皇上却……”

“是啊,这岂非是件大好事,为何皇上……”

七王妃惊讶地接口说了一句,在佩兰示警的目光下,慌忙住了嘴。上官惊鸿下朝不回来陪翘楚而让她们过来,已是蹊跷,上官惊骢大闹御花园的事,她之前也是听说了的,又听佩兰说了昨日之事……皇帝和翘楚之间……

沈清苓闻言也是一怔,看了翘楚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时,那宋夫人跪到翘楚面前,颤声道:“请翘妃娘娘救命。”

冬凝和佩兰对望一眼,看翘楚垂了眸,都担心不已,心忖翘楚这次只怕亦是伤了心了,但她若到上官惊鸿面前说情,却又是一桩麻烦。

冬凝去搀翘楚,朝郎霖铃歉意一笑,道:“皇后娘娘,翘姐姐的身子还没见好,娘娘说的事容姐姐回去想想再答复可好?”

郎霖铃不语,朝宋氏一瞥,宋夫人立刻抓住翘楚的裙裾,连连叩头,哭道:“娘娘救命。想奴婢夫君也是为娘娘请命……还望娘娘乞怜。”

这一来,冬凝也为难起来,佩兰一急,心想纵使开罪皇后,也要劝翘楚三思,她正想说话,抬头间,却见不远处的花圃之后,上官惊鸿率一众人员静立,他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过了来,此时正淡淡盯着翘楚。她越发焦急,想给翘楚提个醒,上官惊鸿身旁的宁王却蹙眉摇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佩兰一震,这帝王家最是无情,但上官惊鸿和翘楚之间,也还要观察考验、看这后宫妃嫔是否干政吗。

她大急,不知怎么是好,本来,按翘楚性情便不会见死不救,何况是皇后开的口,事关的又是替翘楚请命的官员。翘楚这次伤了心,必定在上官惊鸿面前争到底——

这时,果见翘楚弯腰将那妇人扶起来,她一惊,却见翘楚的目光落到郎霖铃身上,“姐姐见谅,这事恕翘楚不能施援。凡后宫妃嫔命妇皆不可干政,此为一;其次,大赦天下实非善事,这天下囚徒不乏大奸恶,若皆恕无罪,则其被恶徒祸害之人岂不冤屈?”

郎霖铃脸色一变,似乎绝想不到她会如此说,一时怔在原地。

“皇后和沈妃此前奏请,欲在宫中辟庵堂静修,朕准了,只是后宫设庵不成体统,便在冷宫辟开一处罢,莫存丰,你安排内侍保护,两位娘娘但凡出入,必须有人跟随。玩忽职守者,斩。”

低沉的声音自侧方淡淡响起,到翘楚定住,怔怔看向前方,只见上官惊鸿大步朝她走过来。明黄背后,莫存丰躬身应答。

郎霖铃脸色变得惨白,看了上官惊鸿背后的郎将军一眼,郎将军苦笑,摇摇头,她咬牙一笑,颤声道:“谢皇上恩典,霖铃静修过后,再回宫服侍皇上。”

那晚所见,她痛苦不甘,虽仍不想取翘楚之命,但总想借机让上官惊鸿和翘楚多一些生分,她可以再次走进他生命里……没想到上官惊鸿……

后宫不可干政,翘楚说得对。这一下,众目睽睽下,是谁干的政,谁敢去为郎家说一句什么。

沈清苓闻言,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上官惊鸿,“你怎可算我连坐之罪?我做过什么?我只想和她和平而处,还不行吗?”

郎霖铃浑身冰冷之际,居然还分得一分心神去可怜沈清苓,他明知道她绝不会伤害翘楚,也不放心,何况沈清苓,他要囚沈清苓,有的是地方,怎还会放在身边。

能自由出入的冷宫、却被人无时无刻看守着的冷宫。

他的心变得越来越狠。

听说,他曾爱过沈清苓,很爱。

在沈清苓几近崩溃跌撞着被方明搀着走在她身旁,她和宋夫人亦被数名内侍领出园,她看到他走到翘楚身边,将她轻轻拥进怀里。他看也没看她们一眼。




461.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6

翘楚看着四周的人缄默有序地向她行礼,又有序地告退,将园子留给二人,突然很是茫然。

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和这么多人有关,甚至和这天下有关。

上官惊鸿似乎并不爱看她这副沉闷的模样,有些粗暴地板过她的脸。

“今天……怎么回事?”她低声问道:“你算计的皇后还是我?还是我们二人?”

“都有,也都没有。在将宋侍郎下狱的时候,我想的更多的是,你会来找我。没想到,你倒是比谁都清楚我的想法……”

他的指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语气起伏,带着些激烈,她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可以宠她,可以为她而死,但对于民生国计,他有他的做法。

她摇头,“皇后懂你,否则,她不会借宋侍郎这事来让你我嫌隙……她并不是个恶人,往后放了她吧。”

“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去了……”她说着想挣脱他,这样的争执争斗心计让人累。

“皇后的事往后再说。”

他的手将她握得紧紧的,她寸步难移。翘楚亦是动了气,使劲去挣,他眯眸盯着她,“皇后不懂我,譬如,你没有将清苓拒之门外,我会为了你的小心思过来,我不放心。譬如,我今天混帐了一个早上,在所有臣子看来,皇帝在认真又严苛的处理着朝政,我想的却是……我们之间的事情。翘楚,去找上官惊骢吧,我陪你去。我们不要再争执了,我不好受。没有办法做事。”

翘楚怔住,“上官惊鸿……”

他凝着她,笑得无奈亦深长,“在天界,我做得最多的是忍,在睿王府,我做得最多的还是忍,和你一起,我要做的却是学习、相信、妥协。”

翘楚咬着唇,末了,终于忍不住笑开,用力投入他怀中。

***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们料想的顺利。到得夏王府,出府迎接的并非上官惊骢,而是夏总管。夏总管将一封信呈到两人面前。信上写着:八哥八嫂见字如晤,惊骢在围场恭候大驾……夏总管苦笑,说爷两天前从宫里回来便出发去了围场,说是将从前侍养着的小狐狸带去放了,算是还了一直以来的心愿。

那只狐狸翘楚是知道的,是元宝。他们将它从围场带回来,后来逃到了夏王府。上官惊骢一直亲自喂养,好生照料着,便是战时,他走得急促,也记得将它交给附近民居饲养,到他回到朝歌,方将它接回。翘楚还是小蛮的时候,就在夏王府里和它玩耍过。翘楚闭眼一笑,心想,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吗。她问夏总管,九爷的伤可还好。

上官惊鸿宫里的太医来过,却被上官惊骢撵了回去。夏总管叹了口气,垂眸半晌,方道:“无论好不好,他下决心做的事情,谁也阻挡不了。恕老奴大胆说句,便像当初爷……妄想娶娘娘为妻。”

翘楚一震,上官惊鸿一声冷笑,瞥了夏总管一眼,又默默看了她半晌,用力揽过她的肩膀,“朕带到围场去。”

然而,又一个然而。当上官惊鸿因她七个多月的身子为这趟舟车劳顿的出行做好各种准备,马车缓缓行进到达物是人非的围场时,上官惊骢并没有如约出现在信笺约定的地点里。他失踪了。

上官惊鸿让人找遍方圆几里,也不见踪迹。到宁王、宗璞、左兵、夏海冰等人率禁军回报时,上官惊鸿突然变了脸色。左兵和宗璞也同时变了脸色。

翘楚不知道这几个敏锐的男人同时想到了什么,但她清楚看到上官惊鸿眼里的怒气和杀意,比任何时候都浓烈的杀意。这时,她反而想到一件事:上官惊鸿和上官惊骢之间,有人说了谎。这个谎,只怕事关重大。

这时,左兵低声说道,皇上,卑职早便说过,上官惊骢身边的人不可以撤,现下……

“莫说了!”

上官惊鸿粗厉地打断左兵。从他吩咐各人去寻找到现在,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但那里面的神色她读不懂,那是一种仿佛要将人拉坠入深渊的沉重和绝望……

她心头怦跳,上官惊鸿到底在思虑什么,为上官惊骢的欺骗而动怒?

如果说谎的是上官惊骢,他将他们骗来了这里,目的是什么。

若要对付他们,这里没有伏兵,何况,上官惊鸿带了上万精锐出来,加上出行前便通知安排各省各府沿途打点,上官惊骢要做动作,并不容易当。

若说是调虎离山,要在朝歌里作些什么布置,上官惊鸿出行前已布重兵驻京,且上官惊鸿的治理和管治是牢固的,他即位以来,不动声色慢慢撤掉了一批庸腐的旧官,能留在朝堂上的都是他信任的,他又从地方上抽调了一批新官进朝,像宋侍郎这样看在旧臣份上调过来加以考核的只是少数,要引起朝政暴动,要在这样一个时间里撼动上官惊鸿的基业不可能……

上官惊骢手上亲兵更是有限。

上官惊鸿呢。

上官惊鸿真的就原谅上官惊骢了吗。他跟她说的,包括所有的妥协,其实都有违他的作风。

上官惊鸿从没对谁妥协过。

在他还是飞天的时候,他就一手决定了他们今生的命运。

如果说谎的是上官惊鸿说,左兵方才的话便是……假的。

目的是要她安心。

上官惊鸿动怒似乎顺理成章,但若仔细考究,其实不妥。上官惊鸿并不轻易动怒,一直以来,无论他处在怎样的劣势,都处之安然,或许说,他早便伏线千里。上官惊骢只是爽了约,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这时的情绪不值得思疑吗。

她突然打了个冷颤,若说谎的真是上官惊鸿,上官惊骢果真到过这里来,他们出发前,上官惊鸿已经知道上官惊骢的行踪——为了照顾她,马车行进极慢,他有足够的时间派人到这里来……

她低下头,再也止不住牙齿也格格打战。

“楚儿,冷?”

随着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一只强壮的手臂有力的环到她腰上。

肌肤一触之下,她身子一抖,上官惊鸿是什么人,立刻看出她的不妥,说道:“我知道你想见他,但现下情况你……我答应你,尽快将他找出来,你莫要多想,身子要紧……”

她没有应他,只是猛地抬头看他。

这一照面,上官惊鸿的脸色亦再次变了。

他本就最会审人度人,更何况她此时眼里来不及掩饰的悲恸和冷漠。

他缓缓松手,一字一字如经过激烈撕挣方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翘楚,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又做了什么?”

在秋末霜红了的林涛前,在所有景物依旧物是人非前,她轻声反问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模样,但在宁王、老铁……所有人吃惊的眼里,她看到自己眼睫上的泪花和眼里切齿的恨意。

上官惊鸿一下一下点头,俊美的容颜,也如她一般开始一点一点龟裂,当他额上青筋如蓝,眼暴如红,金黄衣袖猛地扬起之际,一刹,林鸟响鸣,林中千百人跪下,似乎宁王等少数人知道内情,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皇帝动此大怒,打这个他爱到骨肉里的女子。

“哥哥……”

“皇上,不可……”

那是翘楚第一次看到上官惊鸿这般模样,也是最后一次。

他眸光暴戾凶残又灰败绝望得犹如当日被他们联手捕获的白狐。

她不怕他打她,却怕看到他这个模样。

可眼前一切,她没有办法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永远不可能嫁给上官惊骢,但这个人在她心里,两世生命里,谁也不可以取代,飞天也不可以。

“为什么不打?”看着他缓缓放下手,她噙泪笑问。

摘下束在发梢的蓝带,上官惊鸿将它扔到地上,凝着她,他唇上也如她一样浮出浅浅笑意,“翘楚,我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两件事,一是你说你希望给上官惊骢自由,我撤走了他身边的人,给他真正的自由,并不过问他的踪迹去向,让他反将了我一军;二是我居然陪你来这里,在你开始质疑我不杀上官惊灏的动机开始,我只是一味退让。上官惊骢这一着漂亮,谁都会怀疑是我杀了他。”

他说着,眯眸掠过地上冬凝、佩兰、四大、美人等人,众人被他清冷的目光一淬,都浑身一颤,立刻低下头去。

被上官惊鸿言中,她们都怀疑他。翘楚心里猛然一疼。这一下竟不知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斜阳悠幽,人头簇动,那么多人匍匐在他们脚下,今天,他已拥有无上权力,他们怎么还会有困难。地上黑寝寝的人,连绵不绝,然而所有人都噤住声息,这时候,便连宁王、老铁、景平等人也不敢去劝上官惊鸿。

“你说过,我们都要学习怎么去爱人,到最后,我又得到什么?也许,我们都错了。前世种种,原本便是一场闹剧。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精疯,我居然也陪着你疯。”

那是班师回朝前,上官惊鸿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462.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7

回到宫里,上官惊鸿命人将她的东西从自己殿里全数搬回睿元殿。

翘楚一直以为,之前她的生死劫难是他们面对过最大的难题。

原来不是。

是无论任何时候,都能先站到对方的角度去想,才是永远在一起的理由。

既然,她梦里也惦记着上官惊骢的伤势,上官惊鸿必定明白那个人对她的重要性,但凡真爱你的人,便绝不会轻易去伤害你在意的人。

回殿第三天,她夜不能寐的第三个夜晚,她终于披衣起身,带着四大美人摸黑到了他的寝殿。

可是,他却不在。

方明这些熟悉的面孔也不在。

守门的内侍说,他去了冷宫,这些天宿在皇后那里。

“主子……”

她心头重重一震,旁边,四大和美人却已变了脸色,直直看着她脚下。宫灯如霭,她低头一看,只见一些水液混着薄红从裤脚流到绣鞋上。



463.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八)

四大和美人见此情景,吩咐内侍马上去通知上官惊鸿,两人立刻将翘楚送回睿元殿。

美人将翘楚抱到床上,翘楚额头湿了大片,开始见痛。

四大美人还是姑娘,女官却是服侍过宫里娘娘的,对女子这些事很清楚,知道是羊水破了。上官惊鸿虽不再理翘楚,但在她宫殿里安排了医女,随时照看她的情况。深夜里,女官敲开了几名医女的门,医女急忙聚集到翘楚的卧室,一检查,果是小皇子要出生了。

小皇子降生得有些不是时候,他甚至还没足月。

但他却要到这世上来了,带着父亲母亲反复复杂的感情,带着即将到来的痛苦或者快乐。

翘楚只觉腹沉如坠,她两手死死抓着床单,低低叫着上官惊鸿的名字当。

她想跟他道歉,她想……

她想着很多事情,随着这个新生命的即将降生。

她这些天没日没夜想上官惊鸿,想上官惊骢的境况,想她想通的,想她渴望笃信的人性——关于爱人的那点事情。

爱到深处,必定不会伤害。

当是如此。

而此时,绝望和快乐紧紧缠着她,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女。

“娘娘,请听奴婢说,呼纳必须有序……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

耳边的声音很是焦急,又慢慢变得模糊,她用尽全身力气,下体如撕如穿,那么痛,像千万根针在刺,像刀剜,可是听到的依旧是医女们焦虑惶恐的声音。

“产道打不开,小皇子的头卡在里边了,出不来……”

“这血止不住……”

“怕是……怕是难产了……”

她大惊,神智顿时清醒许多,古代生产医术不比现代,她怕她一旦昏厥过去,孩子会有危险,旁边四大的哭声清晰传来。

上官惊鸿还没来。

按时间,按脚程,他早该到了。

她咬紧唇,不让自己想太多,忍着痛苦快速转过头去,“美人,去,去将他找过来……你说……你跟他说……他再恨我……孩子是无辜的……让他过来……医女们不行……我……”

丈许开外,美人本和四大僵硬地站立着,慌乱地盯着她,又不敢上前,怕扰到医女,这时,美人扎醒过来,用力一点头,眼圈红透,声音却一如多年坚定,“你宽心,我一定将他带过来,无论如何,一定。”

***

美人想,她只是陪她到朝歌的丫头,永远不会是戏里的主人。

但她看她喜怒哀乐,她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仿佛那也成了自己的人生。

人生也仿佛这样才有了意义。

可是,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她不明白,爱情是怎么回事,人事可以怎么变幻。

在她的世界里,爱谁,就一如既往,不管那个人怎么样。

譬如,她敬爱她,她便对她好,永远不会伤她,可以为她死。

所以,当看到皇后殿外一地内侍跪着、她几乎便要横剑杀进殿里、上官惊鸿扣着领口扣子,由郎霖铃伴着缓缓从殿里走出来的时候,她真的惊呆了。

不必她说,门外的侍者,跟在他身旁景平等人蹙紧的眉宇,他必定已经知道她的主子发生了什么事。她使劲去看,想从他眼里发现什么,哪怕一丝担忧的情绪都好,但看到的却是他清冷的眼睛,一如当日在围场。



464.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9

“皇上,你怎么还不进去,主子在里面等着你……”

“皇上,女子生产污秽,你不宜进去,医女们若……不若宣院正吧……”

“是,皇后娘娘有理,这该宣的是太医院,皇上进去成何体统。”

“爷,还是你进去替翘主子接生吧,爷是真龙天子,自是不畏这些……”

“方叔,派人去宣院正。”

“皇上,奴婢们该死,娘娘快不行了,这……”

“皇上还是亲自去一趟吧,毕竟……”

“皇后娘娘此话不妥,皇上这一进去,可是对之有损……”

翘楚几乎已睁不开眼睛,只知四大哽咽着替她擦拭着汗湿,她唯一的意识是紧攥着被褥,不让自己昏厥过去,可是,心头对外间那些声音竟还能雪亮,分辨得出谁是谁。

郎霖铃和沈清苓都过来了。

沈清苓不愿上官惊鸿进来。

有医女出去禀报情况,皇后本亦不赞同,最终终是松了口,美人、老铁、景平和景清在求他……他让方明宣院正。

围场里,她真伤他至此吗。

她脑里都是空白,眼泪如注,腿脚早被医女提起分开在两侧,麻痛得无法动弹,她猛地绞住被子,抬起半边身子,在医女的惊叫声中,用尽全力叫出他的名字。

一声过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回床褥里。

四大哭叫之际,有人推门而进。

脚步声沉稳,绕过屏风。她知道可能是院正,但她终是不肯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她缓缓转动眼珠看过去,不知哪里来的风,将烛火吹得阑珊,光影中,一袭明黄衣履猎猎。

“见过皇上。”

医女们又惊又喜,一瞬齐刷刷跪下见礼。

“都出去。”男子命道。

“是,皇上,奴婢告退。”

医女们强硬的拉扯开四大,全数退了出去。室内,一瞬嘈杂又一瞬陷入安静。包括外间亦是安静的,似乎所有人都屏了声息在听些什么。

可什么声音都没有,她静静安心也绝望的努力睁着眼睛,看他在桌上玉盆净手。

他眼里很是平静。此时,他是个医者。仅此而已。

终于,他走向她,仍是用医女遗留下来的工具,她看到他手中金针徉徉光跃,如那年睿王府初见他替她疗伤。

当他举针往她身下的穴道刺去、让她的产道得到扩张打开时,她猛地抓着他另一只空置的手。

他淡淡看她一眼,眼中仍是波澜不兴,“莫要再动,任何动作都会出血。”

他说罢欲将手抽回,她却只是不放。

“飞天……不要放手……永远都不要放手……”

她凝着他,低低说。

一丝冷漠浅笑从他眼里迅速划过,他用力一扯,她痛得松了手,却随之再握上他的手——除非他远离她,不替她接生,否则绝对无法避开她。

他冷冷看着她身下染红的被褥,终于任她将手握住。

“翘若蓝,深吸一口气,下面慢慢用力,缓缓便可,到我按你的手时,你便用尽全力推送……”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在,可以安心,翘楚终于抵不住身子的疼痛疲惫,意识开始模糊,但身体还是按着他的指示去做……

那紧窒突然便松开,她大喜,明明力气用光,全身如散架一般,她猛地睁开半闭的眼睛,只见上官惊鸿已离开了她,灯火微昏中,她看不清他脸庞,只看到他盯着他手上的东西。

小东西浑身濡湿血污,如藕手足轻轻伸张蹬动着。

他倒提着它,突然伸手往它身上一拍,翘楚一惊,失声说得一句“你做什么”,响亮的哭声已从那小家伙身上爆发出来。

翘楚蓦然静下来,也有了些了悟,她伸手捂住口鼻,更多激动的泪水却从眼里涌出来,却见上官惊鸿像拎小鸡似的,将它放进另一只仍冒着热气的玉盆里,藤云纹龙的衣袖捋起,水花盈盈……

她吃力地撑起身子,贪婪地看着这一幕,她想起来,想走到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身边去——只是,身子的虚弱让她无法,她只好再次唤着他,“孩子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明黄的背影微微一顿,但却并非走到她身边去,他一掀旁边屏风上搭挂着的布巾,将孩子裹好,快步出了去。

翘楚浑身一震,一阵黑暗袭来,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床上。

***

翘楚是从宫女的口中知道孩子性别的。

虽然,宫中人为求吉意,早在孩子降生之初,便小皇子小皇子的唤说,上官惊鸿似乎亦早知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但她一直没有问,想给自己留一个惊喜。原来果是个男孩儿。

只是,在她将他生下来之后,她便没有再见过他,上官惊鸿将他交给皇后郎霖铃抚养。所有人都曾以为他们这场冷战如往常,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但时间过去,所有人都明白,上官惊鸿肯救翘楚,肯亲手替翘楚接生,不过是因为那个孩子有他的一半命脉。上官惊鸿这一次确是死了心,绝了情。

翘楚身子方能动,便到上官惊鸿寝殿去求见孩子,连续多天,上官惊鸿紧闭殿门,概不予见……

终于,翘楚病了。

生产本已让她消耗身体元气,这一病病来如山倒,她病得很重。

偏偏她倔强执拗,不肯就医,而她两个丫头也疯了般,只按着她的意愿,不让医女靠近,美人为此已刺伤了数名医女。

上官惊鸿闻讯,并没按宫内外传言一般,最终舍下爱恨自己亲自过来替她诊看,最后更严令冬凝等人亦不准再到睿元殿探望。

这位年轻君主不动声色表达了他的意思,别尝试用你的命威胁我,你的命没那么值钱。

翘楚经常让四大美人打探消息,知道,冬凝和佩兰等人每天都到上官惊鸿那里相求,希望他能将孩子带过来让她看一看。只有在丫头说着外间消息时,翘楚有一丝生气,除此,睿元殿昏沉黯淡,一派死气。

翘楚的病越来越重。

这天,翘楚静静卧在床上,听得外面女官和人争执,心想,上官惊鸿总不至于太绝情,将女官们也撤走,这些女官惯见宫中风月,难为亦仍心善,这种时候还维护她,和某人吵架。她一笑,对旁边怒红了眼,若非被美人死死按住已经窜出去赶人的四大道:“让她进来。”

痛打落水狗是沈清苓的拿手好戏。

翘楚鉴于流血事件发生,让四大和美人出去。

四大急了,迭声道:“主子,我和美人留在这里。”

翘楚轻轻一瞥美人,美人一咬牙,擒住四大便往外走。

沈清苓也让随行的内侍出去。

内侍不肯,翘楚淡淡道:“沈妃的内随倒是尽忠尽责。”

沈清苓脸色一变,内侍永随她出入,这是上官惊鸿下的旨意。

她随之低低笑出声,“无妨。”

翘楚想了想,对正要退出的美人道:“将他们领出去。”

“翘妃娘娘,这是陛下的圣旨,你不能这样!”为首一名内侍一惊,立刻严厉出声阻止。翘楚低声咳嗽,她扶着床栏坐好,血沫从唇边缓缓沁出,她也不揩抹,摆手止住回奔的四大,道:“美人,将他们带出去。你们都退到外殿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我有事和沈妃娘娘说。”

这一下,沈清苓和众内侍都是一惊,看她气色败坏,分明已是颓败之像,话语里却自有一股威严,便像她还是那个备受王宠的娇贵女子。

众侍却绝是不从,美人眉眼一冷,三两下将几人放倒,唤了一众婢女进来,让她们将人弄出去。

婢女们虽目瞪口呆,还是乖巧的依言办了。

门缓缓掩上,翘楚看向沈清苓,道:“思微,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只管说。”

沈清苓盯着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眸光一动,缓缓笑道:“海蓝,你和秦歌的感情,或许说翘楚和上官惊鸿的感情,翘若蓝和飞天的感情,从来没有你想的牢固。你知道吗,这些天,他都到了冷宫去找郎霖铃。昨晚,你那个小孽种哭个不停,他烦了,出了皇后的住处。阿秀说得对,只要我不放弃……我这些一直在外面等他,他看到了我,后来……到了我那边。”

她留意着翘楚的神色,见她在听到末句时眼中极快闪过恸色,低头猛烈咳嗽,心里多日来的愤恨方稍平,嘴边笑意见绽,“若支撑不住,何苦留我在此,我替你说出你的心思罢!你想从我口中听听他的消息,有些事你的婢子怕你伤心,只怕不肯对你说。海蓝,这样不可怜吗,要从别的女人口中探听自己男人的讯息?我早说过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我不怕将情况如实告诉你,他虽是因你的小孽种才进了我的屋门,但我终是拿到了机会,你呢……你便在这里等死吧……”

“思微,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满意地看着翘楚抚紧心口,剧烈地喘着气,她一笑走过去,方近,脸颊却教一股厉风扫中,火辣疼痛。她捂住脸,又惊又怒地看着翘楚,她竟打了她?!

翘楚一掌之下,情况比她更糟许多,双手紧攀床栏,血水又从嘴角溢出,沈清苓气不可遏,再不去顾忌其他,举手便往她脸上打去。翘楚避不开这一掌,一口鲜血喷出,溅了她一身,沈清苓一惊,但到底怒气压过惊惧,心想,只要她不将她弄死——怎么都行!她冷冷一笑,一掌又往床上满脸血污、眼睛大睁、身子却已半歪向一侧的女人打去。

只是,这掌最终却没能落到翘楚脸上。她的手腕被人紧紧攥着。她心头怦跳,惊栗一刹从心底深处漫出,将四肢百骸浸得沁凉,是美人那婢子来了吗,这般无声无息。

她方想回头,来人已揪住她的领子,将她掼摔出去。背脊狠狠撞上桌沿,她痛叫一声,惊恐地看着床畔的男子。

这人一袭白衣如雪,脸上覆着一张铁面。

翘楚咬牙撑起身子,轻声笑道:“你终于出现了。”

“你做了不少事吧?”男子微一沉吟,问道。

“嗯,我吩咐女官买通在冷宫服侍的宫女,让宫女们私语并教阿秀听到,皇后养育着宝宝,小孩子哪有不吵闹的,皇上到那边过夜,必定会厌烦,暗示那便是她们沈娘娘的时机,阿秀对清苓素来忠心,必定会告诉她,她每天在皇后殿外等,他既憎恶我,清苓每天的痴心守候,总能有些什么结果,即便没有,以清苓的性子,总会来‘探望’我的。”

“你不肯治病,并不是为了和他怄气。”

“是,自中秋那晚开始,我就对自己说,纵使再多变幻,除非他先放开我,否则,我绝不再放手。”

男子微微一震,随即亦轻声而笑,“可惜,他终是先放开了你。他的绝情不假,你的病更不假,你病痛至此,只为将我引出来,如此代价真值得吗,翘楚。再说,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又真的了解吗。”



465.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

“你今天能出现我就值得。惊骢,你脸上的伤,可以让我看看吗。”

男子明显一怔,盯着床上的女人,她眼中神色很是柔和,声音却那般郑重,他失神了半晌,终于低声笑问,“我的伤,你不会愿意看到的,我亦不会让你看。翘楚,你怪我吗?”

“怪,但更怕你出事,现下终是放心了,也可以去继续追我想要的东西。”

将摊开的手掌慢慢合拢,就像抓住了一些东西,翘楚闭眼笑了笑。

“你信他?”

“我有过思疑。”

“但最后终是选择相信?”

“是。”

“为什么?”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不会伤害我。”

“最重要的朋友?”

“是,谁也不可以代替。”

上官惊骢浑身一震,他盯着她深深的看,眼光忽而锐利嘲刻忽而深邃如思,良久,他负手哑哑笑出声来。

翘楚却微微一颤,他的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恸。

她蹙眉看他。他眼里的光芒开始一点点的变化,最后全部变成爱怜,不复之前半分恨意。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低声道:“翘楚,若你不恨他,我又怎能再恨你,其实,我即使再恨你,我也不会伤害你。”

“今日我在这里出现,似乎证实了你所有的猜测。在你心里,是我故意布下疑踪让他与你反目。可真相……确实不是如此。你以为上官惊鸿夜宿冷宫、这般对你是因为生你的气,所以将一切做给你看。不是的,若果真如此,他这个气未免生的太大,事关你的命,不管难产还是伤病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翘楚,我带你去看看,看看真正的上官惊鸿。”

翘楚一怔,她心情激荡,又猛烈咳嗽起来,上官惊骢想起什么,连忙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递到她唇边,“虽比不得狐丹、百草丸,但这是夏家的药,对你的伤病大有好处。”

翘楚没有犹豫,张嘴吃下了,身体的痛感果然缓和不少。

最后,他朝她伸出手。

“便当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可好?”

她微一抿唇,将手放到他的大掌上。

他一用力,将她搀起。

经过沈清苓身边的时候,翘楚不予置理,上官惊骢却一脚将她踹翻。

沈清苓抚住心口,一口浓稠红沫吐出,她浑身打颤,却犹自冷冷笑着,也没有喊饶,只死死盯着两人。

翘楚微微一怔,为沈清苓眼里一闪而过宛似绝望的痛苦。

上官惊骢却不给她太多思虑的机会,伸手一点,将沈清苓的穴道封住,淡淡道:“茯苓,你以为我会杀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他说着又对她道:“你自是不希望教人看见的,我们不从门口出去。”

可这要如何出去?翘楚正疑惑,他突然握紧她的手,她只觉景物瞬间变换,怔讶之间,却见他们已置身在一个废置的宫殿外。

她又惊又喜,“你的术法恢复了?”

上官惊骢不置可否,只低道:“跟我来。”

翘楚越发惊疑——他到底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不远处,小宫女和内侍调笑的声音传来,上官惊骢将她往怀里一带,提气一纵,跃进殿内。

这里的格局有点像常妃殿,常妃殿给过她死亡的记忆,上官惊灏虽已身死,翘楚仍忍不住格格打颤,上官惊骢摸摸她的发,柔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语气里的坚定让她稍稍镇静下来。

穿过凋零的庭院,走上台阶,前面是一间厢房。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停下了脚步。

他松开她,将窗纱轻轻戳破,示意她看。

翘楚心中越发紧张,屏住声息,缓缓俯到小孔处。

仅一眼,里面的情景已让她全身的血液冻结起来。

里面那个盘腿坐在榻上的男人——

他虽眼睛微闭,安静吐纳气息,但那如山眉宇,翩翩若矫,是他。

不,不是他。

他一头青丝早已薄暮成雪。

这人,黑发跃扬。

那一模一样的容貌还能是谁?

是他的……哥哥。

上官惊灏还没死。

他骗了她!

仿佛感觉到窥探,男子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凶狠残佞,嘴边抹过喋喋笑意。

翘楚大骇,上官惊骢紧紧搂着她,压低声音道,莫怕,他并没有发现。

不知道是怎样被上官惊骢带到莫愁湖的……翘楚怔怔看着碧波粼粼,眼前却一片昏黑。

她当时只想求个安心,他却发了脾气。

然而,哪怕发了脾气,他还是做了一场戏。

他果真骗了她。

翘楚双手紧握,猛地看向上官惊骢,低吼道:“假的,你骗我……”

上官惊骢自嘲一笑,“我亦希望都是假的,我亦希望一切可以重来,然而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的。我们总以为我们改变天地,但到最后被改变的往往是我们自己。”

“我一直藏在宫里暗暗守着你,若非今日看你被沈清苓欺侮,我暂时是绝不会出来的。上官惊鸿……要杀我。我的术法已恢复一部份,我受伤那天,想看看你,便用了玄光术。哪知却让我发现,上官惊鸿在你熟睡后,去作了一番布置,他翌日杀死的人根本不是上官惊灏。”

“那时对你……没有办法放手。想起前生的承诺,我不甘心那样的结局,写下那封信,确是要引开上官惊鸿,只有他不在,我才能在宫里活动,将上官惊灏的所在找出来,好让你知道,他欺骗了你。他当时在围场很生气吧,他必定猜度我会将上官惊灏放了。要囚上官惊灏不易,他用了结界,但有我相助,上官惊灏便能打开结界。将上官惊灏囚着,他们互助修炼,对他来说是利;上官惊灏一旦离开,对他来说则是祸患。”

翘楚一字一字认真的听着,至此,围场里上官惊鸿的怒气和杀意一点一点和上官惊骢的话重合,她终是明白他当时的情绪和左兵等人的反映。上官惊骢没有赴约,紧跟在上官惊鸿之后,左兵和宗璞这两个聪明的男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上官惊骢的目的。冬凝佩兰她们不知真相,但作为上官惊鸿的亲信,宁王他们早便知道并配合出演了杀死上官惊灏那场戏。勿怪当她担忧上官惊骢时,他会那般怒恨。上官惊骢给他带来了天大的麻烦,她却为上官惊骢担心并疑虑。

她确实错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上官惊骢的信不在言和,上官惊鸿心里也有鬼。

心里几近麻木,不痛不悲。

将三界握在手中,对他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重要到明知上官惊灏对他们的前途来说意味着凶险,他也要留下?

甚至骗了她。

当然,三界,并不是他放开她的理由。

否则,他不会去演那场戏。

他们曾经几度死生交缠过,他可以为她生死,却终是容不得她为上官惊骢而对他责难,他要的是她对他完全的依从和爱,不掺其他一丝人和事。

但她做不到。

所以,有了他们的今天?

所以,他宁愿舍。

他的心,真的狠。

一切一切,她的信仰便似被铲子一铲一铲铲去桩基,开始层层崩跌。

上官惊骢伸手向她脸上抚去,想替她擦掉眼泪,她避开了,紧紧看向他,“惊骢,玄光术,让我看一看他。”

“让你看,你又能看到什么,看到颜容能看到心吗?画皮画骨难画心。”

他虽这样说着,仍是低声念诀,一手往湖面轻轻抹去。

……

那是御花园的亭子。

亭中放了张精美的摇椅。

椅上有檐,将孩子的脸蛋掩住,小家伙似乎在椅中沉睡着,微蜷的手足偶尔踢蹬几下,并没有吵闹。郎霖铃坐在旁边,看了看小家伙,随之缓缓看向旁边的男人。

他正与人交谈着。

对方是一名布衣男子。

翘楚一凛,是吕宋?

吕宋呈上手中的东西,“佛主嘱咐,吕宋幸不辱命。等了多天,无霜殿下和琳琅姑娘终是过来了。”

吕宋给上官惊鸿的是一本札记?琳琅?翘楚苦涩一笑,琳琅担心她,又到人界打探她消息了吗。

上官惊鸿伸手接过,“先生辛苦了。”

吕宋却微微蹙眉,问道:“佛主相要这逆光札却是……”

“这原本是我的物什,物归原主罢。我和翘若蓝的事,也自此不必天后娘娘和琳琅姑娘操心。”

吕宋一惊,随即苦笑道:“原是如此。”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这时注意到郎霖铃的目光,眸光稍暖,将身上披风褪下,递给她,方道:“我还有庶务要处理,与先生改日再见罢。”

“吕宋……告退。”

翘楚深深吸了口气,哽咽着笑出来,他甚至连逆光札也要回来了。他们之间,天界的朋友,谁也过问不了了。也许,最后,郎霖铃才是适合他的人。

他开始安静地在批阅着奏章。

郎霖铃又蹙眉看了看跪在桌前的几名女子。

翘楚盯着那摇椅痴痴看了好一会,又朝上官惊鸿看去,他一直没说话。

玄光术本便无法维持太久,上官惊骢只恢复少许术法,此时已见吃力,额上汗出,光圈开始黯淡。

翘楚亦是放弃了,她想再看小家伙一眼,却见亭畔,宁王、景平等人盯着地上众女,苦笑为难不已。

冬凝突然嚯地站起来,哽咽道:“哥哥,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当初秦歌的事你都想明白了,为何……”

“冬凝,你不懂,那是两码事。她不信我,我们之间太多的事,我对她亦是倦了。现下,对谁都好。你和五嫂七嫂回去吧,不要逼朕下令让你们永世不得进宫。五哥七哥的面子朕已卖了,这是最后一次……”

湖水涤荡……那是画面消失前,翘楚听到上官惊鸿的最后的话,他从奏章里抬头,眉眼疏冷。

到现在——三生三世,就如他所说,原来确实是一场闹剧,一场笑话。

翘楚想,她该去问他要一道离宫的旨意。

那样对谁都好。

可是,他肯让她将小怪物带走吗。

她拔拉着腰间的荷包,写满一个荷包的东西也是没有用了。

“翘楚,我带你离开这里吧。我原待术法再上一层方出来找你,今日出来虽是过急了,但我早有布置,应该可以将你和孩子都带出去。”

就此离去?

翘楚一震,终于忍不住再次轻轻长长笑出来。

蝴蝶效应,一切原来真的从没有改变过。

她还是跟着上官惊骢离去?

“归去来兮,总有地方是你幸福安宁的所在,总有一天……”她握紧双手,心口剧烈起伏,却见上官惊骢一声低笑,似叹似痛,突然伸手往她眼前一拂……



466.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11

崇天门。

这里是天界的出口,通往人界之路。

一名身穿大红袈裟的男子盯着前面沸反人众,心里轻笑,沧念佛主已联系过他,用的是通冥之术,以意识传讯,佛主的神力已在逐渐恢复之中。

他抑住心里喜意,走上前去。

众神佛看到他,不管是己方的人,还是中立神佛,都恭敬施礼。

这个男子正是沧念手下三大主佛之一,普释。

“沧念佛主早便说过,龙非离不配当这天界之主,既早便定下规矩,不可私自到人界插管飞天佛主和沧念佛主之事,只待两位古佛重生,他儿子龙无霜却明知故犯,竟启用逆光札私到人界……”

他话口一落,他麾下神佛立时附和,愤怒缴言。

众多中立神佛亦神色凝重,终于,有神佛道,去找天帝讨个说法吧。就在这时,有人低道:“普释主佛,有人从帝殿那边出来。”

普释一看,为首的女子是段晓童?

倒不知这女人过来做什么,但来得正好。

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数名佛陀立刻沉声道:“娘娘慢走。”

多名中立神佛亦随之走过去,将段晓童拦下。

段晓童缓住脚步,淡淡看向众人。她身边跟着龙无垢、夏雪夏雨楚晚等人。

……

与此同时,帝殿。

“幸亏老娘从西宁街将镜子弄了回来,不然还蒙在鼓里,我刚活过来,这飞天存心要气死我。”

朱七又急又怒,差点没将镜子摔了。

“母后,你这镜子这下用也是迟了。”

龙无霜向来恣意,看着镜中景象,心中竟也只觉一片悲凉,看身旁琳琅怔怔站着,微微拧住眉。

琳琅脸上早已是泪湿一片,哽咽道:“怎么可以那样……不该是那样的……”

朱七往眼角楷去,低道:“阿离,早知道我们便不收起愿镜,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自由发展。我们该天天守在这镜子面前,一有什么不妥,还能拿逆光札下界去阻止。琳琅惦着若蓝,却是在不知若蓝和飞天闹僵了的情况下跟无霜下的界,想通过吕宋给引见和若蓝见个面。这可好,被死飞天摆了一道,说要拿逆光札用,他们两个将逆光札交吕宋转交,飞天却不肯让他们见若蓝。他们没了小札,不能暗中转移直接回帝殿,只能经过崇天门回天界,让天界那众所谓中立人士看到,揪住小辫子。若非你提醒,说飞天这时要回逆光札似乎不比寻常,拿出愿镜查看,我们还不知道他那边出了大事。飞天这招毒,一箭双雕,现下那帮秃驴死守在出入的路上,我们又没了逆光札,除非将他们放倒,才能下界,但他们人数众多,你和无霜的法力又被封住,我们根本不可能到人界去……”

“什么叫天天守在这镜子面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选择。我们不可能每天守在镜前看飞天和若蓝的情况,有些事亦不是你我守在镜前便能阻止改变。”

一直站在镜前的沉默不语的龙非离斥住她,他虽是斥责,眼里却是对她的怜爱,千百年不曾变过,朱七心里一暖,走到他身旁,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微微眯起凤眸,龙无霜看他模样,心中一动,笑道:“父皇莫不是有甚计较?”

朱七和琳琅也立下精神一擞,龙非离微一扬眉,轻声道:“吕宋既没到随你们回来,必是在那边设法阻止,希望他能稍延一些时间,那些敌对中立的神佛都不让我们单独下界,那朕便让所有人一起下界。”

众人一怔,这时,却听得龙无垢声音自殿外传来,“陛下,任务完成。”

琳琅知道是晓童等人过来了,心里一紧,随即一讶,任务?

朱七拍拍她的手,也是又惊又喜地看着龙非离,“你已行动?”

很快,段晓童等人从殿外步进来。

见过礼,夏雨笑道:“陛下谋策,晓童口才,当是马到功成。”

琳琅温声问道:“夏雨,陛下是怎么交待来着?”

夏雨瞥了她一眼,眸光一冷,转向晓童,龙无霜眼梢一掠夏雨,正想说话,晓童微微蹙眉,目光一掠龙无霜,龙无霜微一抿唇,方没有斥训夏雨。龙无垢和夏雪一怔,楚晚按捺不住,走到琳琅身边,柔声道:“陛下让咱们出去宣说咱们这边梦到古佛梦中报警,将重生于东陵某地,让天界但凡有位阶的神佛都下界迎,问其他神佛可也作了此梦,并已准备好和陛下一起下界……”

琳琅大喜,“果是妙极。”

她看向晓童,郑重一揖,恳声道:“晓童姐姐,谢谢。”

晓童轻声道:“替陛下和殿下分忧,本便是我的份内事。”

琳琅咬咬唇,仍是笑笑再次道了谢。

手上微微一紧,却是龙无霜握住她的手。龙非离一瞥众人,众人一凛,立下安静下来等候命令。对于这个王,每个人总是心存敬畏。

龙非离召过殿外数名神将,“去将段玉桓、夏桑和清风召过来。”

众将领命而去。

龙非离顾虑沧念那边的神佛会对沉睡的古佛肉身作些什么,让他们暗中到古佛的九重天外入口驻守,晶莹和玉致也跟着各自的丈夫过去,大伙倒有些日子没见了,没想到今天因飞天再次聚到一起。时光变迁,沧海桑田,总有些什么是不变的。朱七站在丈夫身侧,微微笑着看向身旁男子,龙非离伸手搂住她,低道,“小七,我们无法使用神力,一旦交战……”

她回握住他的手,“生还是死,这些年我已知足,你为酬知己,我总随着你。即便生死不在此时,不比你,我几经重创,寿命总是不长的。”

“彼时,龙非离亦当相随。”



467.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12

“宝贝儿乖,你娘亲睡了,你莫吵醒她。”

窗外是不断倒退的绿林幽径,马车如风疾驰。

车内,一个俏丽的女子手忙脚乱地低声诱哄着手中的孩子。那孩子还小,但两眼晶晶亮、圆碌碌,手足粉雕玉琢一般,眉间一颗朱砂,模样可爱之极。

只是,他却一直微微皱着眉,小小年纪竟是一副严肃模样,不断往旁边的女子身上扑去,想让她抱,这般不安份,让照顾他的人直想哭。

这手忙脚乱的正是四大。

她手中不断闹腾的小家伙却是上官惊鸿和翘楚的孩子,小皇子。

四大心想,人生到处充满着不可思议。

个把时辰前,他们还在宫里,现在居然出了宫。

主子在美人怀里昏睡着。

她们本在翘楚卧室外面等候,久不见翘楚唤她们,心里担心,便进了卧室,却见一个铁面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进了去,他的声音让她们知道他是谁。果给主子事前言中,上官惊骢出现了。

主子昏了过去,上官惊骢说不碍事,主子只是过于疲惫才会昏睡。

他将主子交给她们,并让她们收拾细软,说主子昏睡前,让他将她们带离这里。

她们没有疑虑,主子在这里受的苦够多了。

上官惊骢会法术,说着突然便消失了。当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小皇子。

上官惊鸿回了自己的寝殿。皇后午寐,他用术法让看护小皇子的嬷嬷和奶娘打盹,将小皇子从皇后宫里偷偷带了出来,并施幻术将其他东西变成小皇子放回原地。

他又将房中的沈清苓弄昏,幻化成翘楚的模样,放到床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让美人和她分别抱起主子和小皇子,他念了句什么口诀,她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在夏王府后院,夏总管和数名小厮候在那里,旁边是备好的马车。

四大最怕安静,偏生此时除了小皇子在扑腾外,马车里极为安静,美人抱着主子一言不发,上官惊骢坐在车厢的另一侧,看了看主子,又凝向手中的荷包。

四大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这窒息的沉寂,道:“九爷,你这般能耐,为何不将咱们变远点,省得坐马车。”

上官惊骢闻言,笑骂道:“将你们弄到夏王府,并用通冥之术通知夏总管准备马车,已消耗掉爷好些力量,你这小丫头倒是异想天开。”

四大吐吐舌,美人突然问道:“九爷,我们要去哪里?”



468.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三)

“去边塞,然后设法出境,不能留在东陵了。”上官惊骢答着又轻轻笑道:“去荻国吧,那里的草原很美,你们主子会喜欢的。她之前……有孕行动不便,她母亲汨罗自被翘眉囚禁过后,身子一直犯病,无法到朝歌看她,我们一旦安定下来,等夫人身体好点,我便去将夫人也接过来。”

美人一笑点头,这样的生活一定很不错。

上官惊骢也不再说话,继续看手中荷包。

两次,翘楚都盯着这东西发呆,一次是在御花园,他要将她带走的时候,还有今天的莫愁湖畔。

那是她的东西,他却悄悄拿了过来。

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不对。

那里鼓鼓的,摸上去却柔软,似是塞满纸笺。

他好奇里面的东西。

终于,他伸手将小锦囊打开。

里面果是一沓沓的纸笺。

他用力过急过猛,纸片一下抖出,四下散在车厢内。

四大和美人一怔,却各有所顾,无法帮忙捡拾,小皇子咯咯笑着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去抓空中那些雪白。

上官惊骢拿起落在衣上的一片。

巴掌大小的纸上写满字。

却来来去去也不过那几句。

飞天,不要放手。

若蓝,不要放手。

半夏,不要变。

他又捡起一片,却见上面写着的也是同样字句。

“九爷……”

在四大和美人看来,他的动作有些癫狂,他却连连捡起多张,逐一看过去,终于,他眼眶一酸,怔怔看向美人怀里的女人。

翘楚似乎有醒转的迹象,眼皮微跳,美人“呀”的一声,连忙问道:“九爷,可要给主子服颗药?你不是说,她这时最好歇息休养,直到我们到达下一个城邑打尖。”

上官惊骢凝着手上纸片发怔,他早解了翘楚的穴道,上车前给她服了一种药,让她昏睡。药效有时限。

却也便是这一怔,他没有立刻将药从怀里拿出来,手微微颤抖的捏住怀中瓷瓶,翘楚悠悠醒转过来。

两人目光相碰,上官惊骢如遭电击,一下避开了,反是翘楚环了眼四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蹙着眉,但不想他为难,最终还是笑了笑。

她沉默着,直到被四大怀里的小东西吸引住目光,一捂嘴,已飞快将小家伙抱进怀里。

四大美人相视而笑。小皇子会改变翘楚以后的生活,她必定会快活起来的。

小皇子似乎也知道这是他的母亲,咿咿呀呀的张着小嘴笑得欢,伸手去摸翘楚的脸。

翘楚连连亲了小家伙几下,小家伙也不甘示弱,回敬她满脸口水。

她痴痴凝着怀里的孩子……只有他是属于她的。

可是,宝宝虽小,那眉目口鼻,却十足是上官惊鸿的模样。

这个孩子比小九儿更像上官惊鸿。像极了。

可恶的没有一分像她。

她看着他头上的朱砂,一下失了神。

小皇子突然一皱眉,哇的一声哭了,不知是被母亲愁眉深锁的模样吓到还是其他。

翘楚这些天都不得不将奶水挤掉,母亲天性,这时看宝宝哭,立下就想他是不是饿了,她看了上官惊骢一眼,有些尴尬,低道:“惊骢,你出去一下好吗,我想给孩子喂……”

上官惊骢心头一跳,连忙点头,朝前面喊了声,让夏总管将车停下,他方撑起高大的身子,准备到外面去,却听得四大道:“主子,你看小皇子长得多好,咱们以前还怕他不足月,难养活——”

美人立刻斥她,“呸,你这死丫头乱嚼什么舌根子,我说咱们小皇子就比足月的孩子长得更好,更健康。”

四大嘻嘻一笑,“长在皇宫就是不同,多的是人侍着,若是在民间,倒不知要花多少大力气。”

上官惊骢闻言,这一脚却怎么也迈不出去,这个孩子,他知道,花费了多大力气来养。不足月的孩子,怎能有这么好。

他低头看着紧攥在手中的纸片,一下,眼眶尽湿,说不出悔恨还是痛心。

“惊骢……”

背后翘楚的声音惊疑而来,他转过身,缓缓将锁在在喉中的话一字一字说出来,“翘楚,知道不足月的孩子为何能长那么好吗?”

翘楚一愣,微微一激灵,似有什么极快地从心头掠过又极快消失抓也抓不住——最后,她带着疑问,紧紧看向上官惊骢。

上官惊骢轻轻坐了下来,哑声而笑,他眼中光芒激越,良久,翘楚以为他情绪平复,他身子却依然轻颤。

“惊骢……”

“莫要打断我,让我说,我怕我会反悔,然后就此让马车继续前进。”

“你到底想说什么?”

翘楚将孩子交给四大,站了起来。自醒来后莫名颤抖恐惧的感觉此时清晰强烈起来。

上官惊骢紧紧闭了闭眼,方用力睁开,低声笑道:“翘楚,之前我告诉你的,只有一半是真的,而你这些天经历的、从那个幽闭上官惊灏的宫殿看到的、还有我用玄光术给你看的……全部都是假的!”

“你确实不知道真相,真相是我和上官惊鸿联手骗了你。”

***

午后,太阳高悬,如热如烈,如扑如簌,河汤小桥,以河为界,两侧砖檐壁瓦,房屋处处。

这是个小村落。

河畔,两个人峙立着。

说是峙立,其实不对。

其中一人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另一侧一人盘坐在地上,贵洁高华,眼中光华到处,睥睨万物。

朱七泪水满脸,颤抖着转过头。

没有想到,这里也如同当初的飞天殿植满那种粉嫩美丽的花。

她以前送过飞天这花的种子。

是他不顾古佛和所有神佛的反对,给了她和龙非离一次机会。

借花敬佛。

她想将这幸福的种子送给他,希望有一天能开出最美丽的花来。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凝霜花会花开花落,飞天却再也无法拥有幸福的机会。

龙非离的谎很简单,却足以坑人。本是子虚乌有之事,虽纳闷古佛为何只报讯与这天帝,但天界的神佛自是不肯承认古佛没有托梦与他们,即便没有,也只会说有,神佛和人其实一样好面子。何况这种时候,没有了神力,谁不焦急,一听古佛重生之期已到,又是人数众多和龙非离一起下界,并不惧龙非离耍什么手段。

谁也没想到龙非离根本不顾后果,他的目的只是和平下界。他为飞天而去,而非古佛,谁知道那两个老古董什么时候重生。

愿镜中看到,飞天过去的地方,是一个老宅子,那宅子在一个村落里面。

来到方知,这个村落里所有的村民似乎早被迁徙干净,这里只有无数的凝霜花。村子四周,小河河畔,芳草幽处。

可惜,小札之外,他们再次被飞天摆了一道。

不知是该同幸还是同悲,被飞天被摆了一道的并不止他们,还有他在下界的亲信们和吕宋。

他们方踏进村子,便被这早便布下的无形的结界困在外面,无法再踏进一步,被隔绝的还有吕宋和宁王等人。

踏进这结界,他们都会死。

没有神力的人、神和佛,谁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只能是死。

直到现在,朱七想,她还是弄不清楚,飞天这人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

从在围场里决定和翘楚决裂开始,他就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为一了翘楚的心愿,他给了上官惊骢真正的自由,将在暗处看守上官惊骢的人撤掉,后来更陪翘楚到围场赴约。

实际上,上官惊骢当日牢里出来,上官惊灏稍耗自身神力借法给他,便如同给他筑了基,上官惊骢凭借这基础开始修炼。

后来,上官惊骢将他们引到围场。

他是要去查上官惊灏的所在,他思念翘楚,从玄光镜中探看翘楚情况时,发现上官惊灏根本没死,一切不过是上官惊鸿安抚翘楚的一场戏。他想揭穿上官惊鸿。他倒并没想过要放走上官惊灏,只要确定地点。

上官惊灏却把握住机会——实际上,早在他借法给上官惊骢的时候,他已开始谋划。

他要利用上官惊骢和上官惊鸿的反目为自己脱身。

上官惊鸿布下结界将他困住,也限制了他单独修行,只有在其到来的时间他才能进行修炼。

上官惊鸿很是勤奋,每天必抽时间到牢中和他一起静修。

这一天直到深夜却没见上官惊鸿到来,他何等聪明,立知有异,立刻用玄光术察看,知道这位新帝出了行。

正是千载之机。

他即刻再查上官惊骢所在,发现上官惊骢竟已进了宫,并向囚禁自己的地方而来。

三人之中,上官惊鸿当日率先恢复少许神力,占了先机,神力最强,他次之,上官惊骢末。但纵使上官惊骢的神力不够二人强大,他和上官惊骢合力却比上官惊鸿的力量厉害。

他立时用催眠术让上官惊骢助他,本来,催眠术很难用在他们这种人身上,但彼时上官惊骢心有魔障,很快便被他控住意识,破了结界。

上官惊鸿在围场没能找到上官惊骢,一下便想到调虎离山,当时直觉是二人联手了。

按日程算,上官惊灏早已出了宫。

上官惊鸿的力量本便只比上官惊灏稍强少许,他日夜护着翘楚到行在路上,照顾妻子,上官惊灏则潜心而炼,经这多日修炼,上官惊灏的神力已比他高强。

一旦上官惊灏发难——

他已无法制肘。

一念起,本是千回百转的事情,他却瞬间决断,决定了他和翘楚以后种种。

***

马车里,孩子哭声彻天,在四大怀里扑腾着,想扑回翘楚身上,翘楚忍住心疼不去抱他,死死盯着上官惊骢,颤声道:“再说一遍……告诉我……你是在说谎……”

上官惊骢自嘲一笑,哑声道:“翘楚,我也希望这些都是我的谎话。不是,确实不是。这些由来说我不讽刺么。说谎的不是我,是他。他其实从没有恨过你。从围场始,他便对你说谎。”

翘楚突然想起围场里的情景。

原来,当时,在确定上官惊骢不在围场一刹,只有在她看他第一眼的时候,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绝望是真的。

斥责,决裂,到后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那样的绝情,怎会是假的。

她一脸冰凉,有什么簌簌而下,怎么也停不住。

上官惊骢似看穿她的悲恸,苦涩一笑,“我不骗你。这一切我如此清楚,是因为在你们回到宫里的第二天,我便出来了。我匿在宫里,知道他将你的东西全部送回睿元殿,看到他对你犯狠,你伤心痛苦,我便忍不住出来了,想去找你,他却先一步截下我。原来,他……一直守在你殿外,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翘楚想,原来,以前他守在她殿外,每晚看着她,让她发现他,是他愿意的,故意的;而现在,他不愿意了,她便不能发现他。



469.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四)

翘楚咬紧唇,又看向孩子,“他将孩子夺去……”

“是,亲自调养。这个孩子很可能夭折,他每天施以真气……”

“你不是说伤病、难产每一样都能要我的命吗?”

“你到他寝殿找他那天,他是在冷宫皇后殿里不错,但他一直用玄光术看着你……这些天太医院送去给你的药汤都是他亲自熬制的,你的病看似甚重,但绝不会要了你的命,临行前给你服食的丹药亦来自于他。”

“上官惊骢,你既能骗我一次,现在说的又叫我如何相信?莫说得就像你亲眼所见一般,还是说你根本不是上官惊骢,是他派来易容者又要欺骗我什么!”

“确实是我亲眼所见,因为我一直在皇后寝殿。”

翘楚推翻横在二人中间案几上的所有东西,茶具酒具啷当落地,清脆砰击之声一下下敲在人心上,小皇子哭得嗓子都哑了。

“他便这般巨细无遗,我的丫头过去请他,也能见到他和皇后一副缱绻情深的模样。”

翘楚捂着嘴,身子微微摇晃起来,上官惊骢想过去扶她,却终是定住,任早已震惊怔立在一旁的美人将她扶住,他只能苦苦而笑。

“飞天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不比我更清楚吗。”

清楚?

是,她确实清楚飞天。

围场里,上官惊鸿的记忆已完全恢复了吧。拥有着完整的记忆的飞天是个佛,从来不是谁能拥有的,上官惊鸿偶尔会对她说心里的话,会发脾气,会……但飞天不会。飞天心里只有怎样才能让一切都好的想法,飞天这人看似有情,其实最是无情。

心瓣便像被什么撕扯开来,翘楚将唇咬破,捏紧双手,方寻回一分力气,低声问道:“上官惊灏已不知所踪,所以,你带我去看的不是上官惊灏,是他让人装扮的,对不对?他甚至早就想好算好,知道我必定不肯死心,玄光镜里,只有吕宋和小札的事是真的,其他的……都是他安排大家作的戏,对不对?”

“包括沈清苓来找我,包括你今天看似被我设法诱出,都是他……你配合他完成这一切……”

“是,我在之前便……”

上官惊骢微微一顿,翘楚替他将话填补完整,“早在你被他发现那晚,已和他达成共识。”

上官惊骢没有出声,却是默认了。

翘楚摇头,“围场之前,冬凝他们本来不知道,围场之后,他们亦是知道了,皇后,沈清苓……每一个人,他要花多大功夫来做这些……”

“威逼利诱,他总有他的办法……”

“威逼利诱,是,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不知,他独独瞒住我。我恨他,我恨死他!”翘楚挥开美人,情绪终于完全崩溃,泪水将声音腌渍成破碎,她甚至听不清自己在嘶喊着什么。

上官惊骢看她如此,一咬牙,将她抱起,翘楚自是不依,往他身上打去,他自嘲笑着,也好,他宁愿她对他不那般委婉客套,这些曾在上官惊鸿面前展现的脾气,他也拥有过。

他将她抱出车厢才放开,紧紧抓住她的肩,“翘楚,冷静一点!他这样做的目的你还不懂吗,因为你对他来说是不同的。只有你是不同。”

翘楚噙泪反笑,“不同?若真的不同,他为何当初却不肯为我将上官惊灏杀掉?重掌神力对他来说那么重要!他已是东陵的王,这还不够吗。哪怕我们只有五年,十年,哪怕古佛复活后将我碎尸万断,我也——”

上官惊骢心里一恸,侧头深吸了口气,方能再次面对她。

“那是你的意愿,却不是他的。只有强行归位,他才能保护你,他不可能再让别人来决定你的命运,他早起了囚禁古佛之意!”

“囚禁古佛?”

翘楚一震,几没回过神来。

“是,不再受他们的规条约束。”

翘楚猛然垂下眼眸,喃喃道:“那两个老头子虽然可恶,但就等同他的父师,他对他们向来敬重,我不需要他这样为我……颠覆三界……那有违背他对自己所定的道义……”

“他只想你拥有真正的自由。”

上官惊骢说着亦僵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可以这般为那个他曾经最憎恨的人说话?看翘楚一脸苍白,神不守舍,喉间竟浮上那个最后的秘密,“即便他没有反心,这一切亦势在必行。他……本来已经没有多久的寿命。”

所有的悲恸愤怒甜蜜统统还没来得及消化,翘楚愣愣看着上官惊骢,“你说什么?”

她轻轻问着,脑里又飞快闪过零碎的片断,午后的御花园,那一盘接一盘的对弈——那个自他登基起,就一直困扰所有人的问题。

“他其实没有吃狐丹,是不是?”

终于,她颤声问了出来。

上官惊骢默然,良久,在她发疯一般摇晃他的手臂时方缓缓颔首。

“为什么?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吃,还骗我吃了……”

翘楚又急又乱,手忙脚乱的想摸摸脸面,手却又不由自主僵硬在半空,只余本能怔怔看着上官惊骢。

上官惊骢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低得她几乎听不到。

“翘楚,没有狐丹。更早之前已经没有了狐丹。”

“怎么可能……不可能……”

“这是事实。早在战时,我和他约好各自部署引上官惊灏上钩时,他已派人将……狐丹送了给我。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那便是狐丹,他信中说……那是他研制的新药,他说,你必定希望我活下去,除去给你报仇,你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之前为替你拿到狐丹,曾服下剧毒逼我母亲拿出解药,那毒药药性厉害,事后他虽给我治过,却只能帮我苟延数年性命。”

看着翘楚几近失控的眼眸,上官惊骢却几近嘶吼。

“原来早便没有了狐丹,早便没有了。”

翘楚仿佛没听到他说什么,只是低低笑,轻轻说。

“是,我一直不知道,直到他在你殿外截下我那晚,我才听他说了。战时,他也剧毒在身,药只余大半枚,只够一个人续命,他怕我不肯吃,并没有告诉我……我若知道那便是狐丹,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他的恩惠。他那时还没完全恢复记忆,亲手剖开你身体之后,他认为,你含恨而去,不会再回来了,是以,他抱了必死的心,将药留了给我。”

视线很是模糊,翘楚突然分不清,那是上官惊骢眼中的水光,还是她的。

“他为什么从来不告诉大伙和我……”

她似在自问,又似在问他。

“翘楚,若他告诉你,他快死了,你会怎么样?”

上官惊骢轻声反问她,翘楚猝然跌坐到地上。

她知道她会怎么样。

就像现在一样,她会崩溃。

“上官惊灏离宫当天便将我的神力全部废掉,是他重新借法给我,让我护你离开,他如今……翘楚,你恨我吗……”

上官惊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沉痛而小心。

“恨,我怎么会恨你,一切的阴差阳错,怪只怪我们都是老天的棋子。惊骢,他说的对,我希望你好好的。我要去找他,我不能让他今天就这么死了。要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我只求你一件事,替我将孩子交给宁王和佩兰,宁王和他是最亲的兄弟,是性命之交,他们会将他……视如己出。”

当翘楚深深看了四大手中嚎啕大哭的小皇子一眼,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上官惊骢猛地一震,方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上官惊鸿花费了所有心力来布置的所有,他全部破坏了!

他答应过他,代他看翘楚和孩子一世安宁,却教悔疚和冲动坏了事。

而那个人,将用玄光术探看上官惊灏所在,将他引出……同归于尽。

他不能让翘楚回去!

他眼梢一掠,递了个眼色给四大和美人,两名眼圈通红的丫头此时的想法和他出奇的一致,立下闪身挡住了翘楚。

“若你们还当我是主子就让开……”

翘楚背对他站着,头垂得低低,声音却坚定强硬得有些可怕,让人有种感觉,她会做出任何事来,只要能离开。

“翘楚,对不起。”

上官惊骢心里轻道,五指并拢,一个手刀往翘楚后颈劈下。

“我替你过去。”

掌风扫到她颈项的时候,他如是想咀。



470.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五)

河村。老宅。

琳琅抓紧龙无霜的手臂,“没有办法救他?”

龙无霜看她脸色白得不成模样,索性伸手将她拂昏。

“父皇,怎么办?”

龙无霜眸光一沉,将琳琅的身子收进怀中,看向龙非离。

夏雨一拉晓童,晓童朝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自嘲笑笑。

实际上,除却约占人数四分之一的普释等人面带残忍和不再掩饰的喜意之外,所有人都急得不行,占去人数一半的中立神佛更是变了脸色,又急又忧。

而另一边,吕宋旁边,宁王为首,一干人一次次试着向结界里面闯去,那是一道看不见的软墙,你不会受伤,却永远撞不破,进不去。

冬凝平日豪爽,这时哭喊得嗓子都沙哑了,跌跪到地上,“我就说惊鸿哥哥怎么会那般容易让咱们跟踪他过来……”

沈清苓却仿佛全然没有了其他的情绪,木然看着郎霖铃也如同老铁等人一样冲到结界边围去,心里、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若他死了,她该怎么办,她也随他而去吧,哪怕他……从来不曾爱过她,哪怕到最后,他令她对翘楚对了场戏,但她爱了他千万年啊。

宗璞去搀她,左兵眼梢稍掠二人,立刻一拍宁王和景平,走到吕宋跟前,“吕先生,可还有什么方法能突破此结界?”

吕宋苦笑摇头,双眸只紧紧盯住不远处那个一身素衣白袍的男子。

宁王和景平等人立时省悟过来——这人领着一众男女到来之时,百数人众,有俗家子弟,亦有僧将,眼看人人竟都是气质不凡,都不禁震惊这些人的身份,但急于相救结界内身中上官惊灏数剑的上官惊鸿,无暇理会,如今看来,这众男女,只怕便是那居于天阙的神佛。

这白衣男子一双凤眸,眸光精炯,身旁女子容颜绝美,一袭绛紫衣裙,衣袂飘飘,这双男女却是——

“原西凉帝后龙非离年璇玑,今天界帝后。”

吕宋一解说,众人惊又振,关于他们,云苍上那些遥远的传说,但再无人犹豫,宁王、郎霖铃为首,所有人立时向这凤眸男子跪下,“求陛下援手。”

此时,和他们一样有着相似迫切和心声的,还有下了界的数十中立神佛。

对于飞天当初对龙非离的委任,他们认为后者狠辣残暴,对这一做法虽吃惊,并不太赞同,但这千万年来飞天对他们的影响非同小可,这些人多是飞天的门徒,他们心里仍是支持飞天,包括当初的比赛,他们也是希望飞天得胜。

此时,亲眼看到上官惊鸿和上官惊灏拼斗,上官惊鸿不敌,倒卧地上生死难卜,怎能不惊不急?也终是明白那位九重天外无私的佛主杀心如此之重。

此刻,也不禁悔恨当初决意中立。

虽这时已知龙非离带众人到此实非为古佛复生之事,但素知龙非离才智,心忖现在能救上官惊鸿的只有他了。

然而,龙非离却一直紧锁眉宇,只是沉默不语。

在上官惊灏一步一步向上官惊鸿走去的时候,上官惊鸿眼眸半掩、一身血伤仍在地上无法起来,佛僧里许多人终于忍不住朝上官惊灏喊道:“沧念佛主,回头是岸,飞天佛主是你弟弟,是我们三界之主,你不可妄动杀念,否则,于你亦必是大劫。”

上官惊灏蓦然返身,冷冷盯着众人。

各人教他这一看,都心惊胆战,他眼中的是比普释等人更森佞百倍的喜意和杀意。

为己而喜,为他论杀。

普释嘴角一扬,领着手下神佛向上官惊灏恭敬一揖,傲然看向这些神佛,“笑话,何谓回头,若沧念佛主饶过飞天,飞天岂会不报复佛主。何况,飞天因何下界受劫的真正原因你们其实实还不知道罢?”

众神佛一怔,有人厉声道,“人因前世今生因果而劫,佛因普道众生而劫,佛主更是如此。普释,你莫要再打诳语,你该做的是和我等一起相劝沧念佛主,千万莫再犯大戒,弑杀飞天佛主是天地大罪。”

普释脸色一变,上官惊灏冷冷一笑,“天地?什么是天,什么是地?自此我就是……天地!”

“你!”

那说话的僧侣震愕在场,众僧大怒,一时垢责激烈,又有归于普释手下的神佛与之对辩。一时争持难休,仿佛是当年佛辩会延迟了多年,在今日举行。

普释尚稍有些心惊,上官惊灏自不畏惧,他只有此时此际,他还位畏惧什么,天地间能制肘他的人很快就会全部消失。

他朝普释一瞥,普释领会,早前上官惊灏与他有过联系,他对飞天的事亦知之甚具,笑着缓缓续道:“诸位僧友,你们倒真以为飞天下界为的是民?实是咱们这位功德无量佛主犯了大劫!”

“色戒!他早在天界便和翘家那小妖精翘若蓝好上了。古佛才会让他下界受劫难。他却再犯戒律,甚至和翘若蓝育生子息。那翘楚便是翘若蓝再生,翘妃产子可是东陵举国皆知之事呀,这事想来天帝陛下最是清楚不过,是吗,陛下?”

普释话语既落,整个村庄河畔刹时鸦雀无声,原本据理力争的中立神佛都愣住,不敢置信更都是求证似的死死看向龙非离。

面对信徒的质疑,一直仿佛跌伏在地、一动也不能的上官惊鸿仿佛突然得到了什么力量,猛地睁大双眸,低声说了句话。



471.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六)

他的声音听来很是衰败孱弱,似乎只要上官惊灏再给他多补一掌,他便会死掉,但那声音却很是镇静,有种众人多年以来早已习惯的坚定淡然。

讲道以外,飞天话不多,但他说出来的必定是听话的人愿意去信服的,因为他的话是旨意,因为时间过后,你也会发现他是对的,他总是经过思考。

在这种古怪的时候,他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他只说了个字。

是,我爱她。

他替龙非离作了答。

他这句话,让所有憎众,无论是本反他,还是对他一直心存敬畏的,都塌然变了脸色。怔仲有之,震惊有之,愤怒有之,轻视有之。

佛爱上了人便错了吗。

不说佛罪,倘若只问对错的标准到到底是什么。

其实,真正的对错,从天地伊始便没有。

是绝大部份人给它规定了方圆,才有了一切所谓依据。

那边厢,老铁等人看到这些对上官惊鸿的态度,心中大恸。不管人还是神,谁都有信仰,一旦认定的信仰崩塌,便会不知所措,乃至愤怒、轻蔑和憎恨。

可是,从龙非离到景清,从最复杂的人到最简单的人,都明白,有些事其实无对错可言,但可惜,谁都想尝试改变别人的想法,到最后,谁也都没有办法改变谁的想法。

只是,倒连上官惊灏也是微微一震,这本是讳莫如深的事情,无论如何他绝没有想到上官惊鸿竟会承认!他是必不能留上官惊鸿,就像他,若非上官惊鸿当日将他留下,他何来今日逆反之机。

这个天底下唯一能威胁到他的人。他现下便要将其肉身销毁。

上官惊鸿的魂灵因为强大的念力,一时三刻还消灭不了,但只要其肉身死去,他将他的魂灵收入器皿之内,无肉身承载,加之他以祝融之火烤烧法器。

当年他杀死被飞天重伤囚在天界深谷的祝融,盗取祝融上古神火烧毁飞天殿,并将火种藏在人界,是以当年两大古佛也无法找出证据,飞天殿大火是他所为。

当年飞天引灵山圣寒之水重伤火神祝融,却也因此负伤,如今,用这火来杀他,最多不过数日,魂灵便会湮灭,自此,云苍再无飞天。

只是,这样一个将死的人,这千万岁里留下的名望,这是上官惊鸿唯一能保有的东西,也该是他最是在乎的东西,否则,这许多年来,对天地神魔施以多次援手又是为何?

他却是绝不留情。铁面之名外,快意杀伐,他最是喜欢。

今日,谁也不可阻拦他,往后,他更是喜做什么便做什么,要杀谁便杀谁!

眼看众多原本中立的神佛变色僵立,普释领着手下神佛,一声较一声响亮激动喊着“沧念佛主才是我等的万佛之主,佛主擒下飞天这逆佛叛徒”,宁王等人对之又急又怒,看向龙非离的眸子无一不充满哀求。

“龙非离——”

然而,直到朱七也紧张地握住龙非离的手,龙非离还是在没有开口说什么。告诉所有人能救还是不能。

上官惊灏再次向上官惊鸿走去,生死一瞬。

众人亦知即连龙非离也是没有办法了。这位天地里最霸道的神,如今并无神力。

沈清苓以外,宁王以下,所有都再次本能的向结界奔扑而去。

终于,这些关心上官惊鸿的人都绝望了,龙无霜等人绝望了,朱七也绝望了。

龙非离拍拍妻子的手背,终于说了到达这里以来的第一句话,“小七,就这样吧。”

“不能这样,怎么能就这样罢了?!”

冬凝和景清闻言激动的嗓音已不知是哭还是吼。左兵和老铁尝试向空中突围而去,可是仿佛天有多高,这结界就有多高。

天很蓝,阳光很刺目。

“龙非离,他不是你在天界最好的朋友吗,你想想办法啊!”

朱七紧紧握捏着龙非离的手臂,她知道这个人的话都是一锤定音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何龙非离嘴角竟有抹如释重负的浅笑。

都是龙非离身边最为熟悉的人,夏桑和段玉桓似乎也因留意到龙非离的古怪表情而有所思地相视一眼。

龙非离心情未必比爱着飞天或上官惊鸿的人要痛,但必定比任何一个人复杂。

飞天是天地里唯一能和他各个方面都战成平手的人。

像对手一样的朋友。

也是赐了他新生的人。

可惜,甫一抵达此处,他明白了飞天的真正用心。

这个人知道,逆光札拦不住他,所以在这里设下结界。

但飞天既设下结界,而非其他方法阻挠他下界,或用掩眼法将他们和宁王等人引到别处,那便说明,飞天绝大可能已想好将沧念杀死的方法。

因为,只要飞天一死,他设的结界便会完全失效,而沧念会立刻杀了他们。

飞天考虑至此,不会让他们这样贸然跟来。

但按说他此时已受了重伤,要最大的可能是……和沧念同归于尽。

他没有办法阻止他。

即便有办法能阻止,他想,他也会迟疑。

这是飞天的选择。

沧念不能活着。

否则,那是三界最大的浩劫。不难想像,沧念按自己的喜好去统领三方国土,杀戮任意。

飞天这样做,为了所有人。

更为了翘若蓝。

那个他们下界前从愿镜看到的已在随马车带着一身伤恸、亦带着新的希望和她的孩子一起离开的女子。

若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做。

小七死,他一定陪她。

他若死,他却更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像他们那样冷硬的人也会有心疼的时候,也有甘心情愿为一个人去放弃一切的时候。

名声,性命。

让翘楚好好活着,在上官惊骢的守护下在细水流长的日子里慢慢将悲伤放下幸福起来。

要翘若蓝好好的,若这是飞天前世今生最大的愿望,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

***

龙非离是明白他想法的,目光掠过龙非离,上官惊鸿如是想襟。

他仍然半眯着眼睛,不必去看,他知道,上官惊灏正向他走来。

那流淌在前方的凌厉气流,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从围场回宫,他就开始设法找寻上官惊灏的下落。

对付这个人,官兵搜寻是没有用的,一个结界掩眼,便谁也寻他不着。

玄光术不能持久,但能窥知对方情形,两人均已向对方下了对玄光术的禁制,即便使用玄光术也不能看到对方所在和情况。

他便用感应灵气之法去寻,在他们修炼的现阶段,还不能做到将自身灵力全部掩藏起来,这方法耗时虽久,但终是让他找到了上官惊灏。

翘楚一离开,他便立刻动身到上官惊灏的藏身之所——京郊一个村庄。

上官惊灏自皇宫出逃后,这些时间都潜心修炼,为的是一举将他歼灭,这时看他过来,自身术法虽并未大成,但忍不住起了杀心。

他装作有意窥探上官惊灏的修炼情形,并让上官惊灏发现。

上官惊灏并不知道,他存心如此。

看他一被发现,便立刻逃走,立刻追了过来。

直到了这里。

他知道逆光札一事,吕宋必会觉察不妥,通知宁王等人,宁王进宫见过郎霖铃,领着众人尾随他而至,亦料到即便失却小札,龙非离也必定能设法追到这里来。

早在动手去找上官惊灏之前,已在老宅附近布下结界,阻挡任何人插手。

会选在这里,是因为早将这里当作自己的葬身之所。

山幽水静,凝霜花遍布。

在所有人看来,上官惊灏术法高于他,他绝无胜算。

其实,并不是。

方才打斗,他的肉身受了数处剑伤,已虚弱,但要消灭他的魂灵,必定要强大神力需可。

上官惊灏不会愿意消耗身上神力的,他还要留着神力将两名古佛的肉身毁掉。

阻止古佛重生。

他一死,古佛一灭,届时,天地再无人可阻挡这位大佛主。

他时刻使用感应之法,却并未感觉到天地里其他灵神之气,古佛尚未重生或有重生的迹象。

相信上官惊灏也必定如此,时常注意古佛的情况。

古佛必在肉身四周布下结界守护,要破这些结界,上官惊灏现下不能在他身上耗费过多神力。

要杀他,必定得借助外来神器和手段。

当年,飞天殿的大火,上官惊灏怎脱得了干系。

他用的是祝融的火种,才会将他的小狐狸活活烧死。

若是普通大火,若蓝一身灵力,虽不高,亦必能自救。

然而,事后,古佛彻查,天界里,却找不到蛛丝马迹。祝融已被人杀死,火种也消失了。

祝融的火种是天地之火,即便祝融死,火种亦不会灭。

既不会灭,那必定是有人将它藏了起来。

天地人三界,天界没有,地府有与神一样存在的魔,则火种该藏在哪里,方最不易被觉察。

答案已呼之欲出。

上官惊灏要杀他,在不想耗费太多的神力的情况下,最好的法器便是使用这个藏在人间的火种。

当年是祝融的火重创了他,如今上官惊灏要他死在这火之下。

但上官惊灏却忘了一点,佛道之始,无我无他,至有我必有他。

是以,天地万物,相生又相克,厉害如祝融之火亦是有克星的。

那便是天界灵山圣寒之水。

凡水不可抵御,这天下至寒之水却可以。

要到灵山,必须经天崇门进入天界,天界大门为僧侣所围。

普释亦在,时刻注意着所有人的动静。

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可以避开所有耳目。

问年琳琅等要回逆光札,既佯装阻止龙非离等人下界,最重要是——静赴灵山。

当年他既能引灵山水到己身,宁负伤寒之疼亦要将祝融打败,今天也可以!

火种与施法者自身性命联系在一起。

他已将水龙藏进自己身里,只要他肉身一死,上官惊灏催法启用火种对付他魂灵,水龙自启,水火相抵,则上官惊灏和他将同时消失在这天地里。

自此,云苍再无飞天,也再无可以随意剥夺任何人性命的沧念。

没有了沧念,龙非离一定能平息这场动荡。

古佛可以顺利重生。

古佛重生,亦不能拿翘楚问罪。

他已经死了,矛盾也就不复存在了。

何况,他已向所有神佛承认他和翘楚的关系。

若古佛迁怒于翘楚,天地三界又会怎么看?

两个狡猾的老头子不会那么做。

翘楚。

那时,你死在宫中,我每天疯了般想,怎么不是你,陪着我直到最后。

如今可惜却变做是,陪你到最后的人,不是我。

但即便负尽天下,我也不会再负你。

哪怕,所有神佛会怎么看我。

上官惊鸿想着,轻轻笑出声,抚住衣襟。以为心早已疼麻了,一抚衣内锦囊,还是压窒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最后的寄念,还是从方叔那里骗来的。

“飞天,哥哥送你一程。三界、翘楚,你的女人,很快都是我的。”

一声清浅笑声,一双乌黑靴子在他面前站定。

郎霖铃哭叫着,沈清苓仿佛如梦初醒,从地上猛地挣扎起来,“惊鸿。”

“飞天……”

“佛主……”结界外,宁王等人、龙非离一方、还有蟠然而悟终是绝不愿他死去的僧侣……

伴随着所有人嘶吼哭泣的声音,上官惊灏挥掌往他天灵盖击下。

他目光一锐,上官惊灏似乎一瞬发现了他眼里的杀意还是其他,脸色大变。

来不及了。他低笑,正要启动言咒,却见上官惊灏突然返身,低吼一声“上官惊骢”,一掌向结界之外劈去!

“飞天,他被我的灵力击中,对我用了杀咒,耗了大灵力,莫要启动灵山之水,用其他术法困杀他!”

随着一声带笑厉喊,结界外,有人委地。

“灵山之水……”

若攻击他的是别人,他绝不耗费极大灵力,用一击便可凑效的杀咒,但上官惊骢是此时天地里最后一个拥有神力的人。

他不能不立杀!

上官惊灏一震,眸中迸过狼般凶狠暴光,映着已被洞穿的结界,结界外震惊或惊喜的麻麻密密的人,那些大红袈裟,那些天人衣裳,那些现世皇服,嘶道,“你妄想能杀我,飞天——”

他迅速回转,但这等时刻,一子错,一步慢,结局便全然不同!

快如电光火石,一道强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他瞬间如被无形的绳索缚住身子,竟动弹不得。

“哪里走!”

龙无霜一声冷笑,将琳琅交到朱七手上,与此同时,和夏雪、龙无垢率先率先截住向上官惊灏而去的普释等人。

上官惊鸿慢慢放下手,却看也没有看他,他猛力撑身起来,看向跌在地上的上官惊骢。

龙非离、宁王、诸多僧侣,三方的人,似乎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上官惊骢会牺牲自己来救他,此时,都怔然看向地上浑身鲜血,五脏六腑大概都已被震碎的白衣男子。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太快,从上官惊骢出现,越过人群和结界,念诀向上官惊灏发动攻击,似乎不过弹指惊雷的功夫。

如今,这个青年眼看是不行了。

人界的不知杀咒,但看他的样子已知道,天界的人都知道杀咒。

肉身灭,灵魂散。

谁也不可以再救他。

飞天还没归位,两大古佛尚没重生。

天大的喜悦似乎还来不及庆贺,便染上了伤绪。

他亦是龙非离等人旧日之友,是宁王的兄弟。

而此刻,亦成全了上官惊鸿的性命,是所有人的恩人。

宁王一声低啸,冬凝怔怔道:“九哥……”

郎霖铃和沈清苓对望一眼,沈清苓低声道,“半夏,谢谢。”

上官惊骢冲密密团团在身边的人眼里的感激笑了笑,最后静静看向朝他走来的上官惊鸿。

人们立下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上官惊鸿轻轻摆手,止住老铁和景清前来相扶的手,他多处剑伤,一身血湿,和上官惊骢相比,似乎好不到哪里去,但这些伤还要不了他的命,上官惊骢却——

他不由自主握紧手,“若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必定要死,那也该是我。三界和翘楚都是我的责任,你不在了,我该怎么跟翘楚说?”

上官惊骢本一直微微看着他,闻言却突然流下眼泪。他的身子开始有一层薄薄的荧光闪烁,形体若现若隐。

很多人还记得,这一幕当年曾在哪里见到过。

那时,高耸云中雄伟浩瀚的大殿在腥红还灿的火光里化为灰烬。

灰尘扬起,覆盖住一具女子尸身。

女子后来也变为尘土磷光。

星星点点,漫入天地。

上官惊鸿盯着上官惊骢,想到什么,心头猝然一震,“你怎么知道我会用灵山之水?”

众人正怔,一声清亮啼哭突然从人群背后传来。

“主子,你在哪里?”

“翘楚……”

因此时所有人下意识的安静,这声音听起来很是清晰。最开始的是孩子的哭声,哭声之后,又是接连的惊急呼喊。

众人听着,顿感心惊胆跳,这最后一道声音竟和上官惊骢的如出一澈。

后方的人群很快散开,只见三个人在不远之处急步奔来。

最前面的赫然是上官惊骢,另有两名女子紧随在后,其中一人手抱婴孩。

两名女子却是翘楚两名婢子,四大和美人。

两个上官惊骢?

不知为什么,人们蓦然心想,若这突然到来的男子是真的上官惊骢,那这地上的人……是谁?

仿佛瞬息被深藏在体内的灵山之水夺窍而出,上官惊鸿心下遽沉,全身上下,无一处无一寸不冰不凉。

人们惊颤地朝地上的白衣人看去。

荧光之下,已非男身。唯一没变的,是她仍安静地凝着上官惊鸿。

那张美丽苍白的脸谁都认得。

很多年前,她在飞天殿前变成尘土。

今天,竟像注定一样,她又即将在这里变成烟尘。

翘楚,地上的是翘楚。

幻化成上官惊骢的翘楚。

琳琅正从朱七怀里醒来,看到地上情景,失声哑叫出来,“海蓝,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这么傻?”

她是她的引路人,她怎么能看到她这样的结局。

即便海蓝愿意,她也不甘啊!

朱七一手捂住嘴巴。

走到近处的上官惊骢和四大美人也如方才僧侣一样,僵立在人群之中。

“翘姐姐……”

随着冬凝一声尖喊响彻郊野,所有人都心头怦跳,仿佛被言咒魔餍住一般看向地上女子,又缓缓看向仍在人群之外那个云苍曾经最大主宰、今日东陵之王的男子。

他亦如女子般安静,静静凝着她,在翘楚一声咳嗽,他蓦然一声长啸,终于如疯狂一般奔向她。

***

“冬凝,小七娘娘,琳琅,别哭……琳琅,我该说海蓝挺聪明挺厉害的,半夏说飞天要和沧念同归于尽,我猜到了他必定会引灵山之水,我能运用外婆的灵力了,成功骗了上官惊灏……琳琅,咱们之中,有人总归是幸福了。这就好。”

被紧紧抱在上官惊鸿怀里,翘楚吃力地扭头,低低笑着安慰几名朋友。

还在路上的时候,她说要回来找上官惊鸿之际,强烈的意念让身体里来自狐王的灵力开始苏醒。上官惊骢想将她弄昏,她在与之说话的时候已经料到。

是以,上官惊骢向她施袭的时候,她先发制住他和两名丫头。上官惊骢一时不备,纵使灵力在身,也吃了亏。

“是,小狐狸很是聪明。”

三人大恸,朱七旁边的龙非离却轻声说道。

“翘若蓝!”

数丈开外,上官惊灏怒红了眼,胸口急促起伏,凶戾地看着她,厉声而喊襟。

翘楚若非变成上官惊骢的模样,上官惊灏也不会耗费大量神力将她击杀。

实际上,也许上官惊灏仅需一成灵力便能杀死她,生死一瞬,为确保一定将她杀死,却用了七成的力量。

有六成力量却是浪费的。

上官惊鸿如今力量虽不如他,但上官惊鸿并非如面上表现一般,已无法还击,实保留了实力,又出手极快,一举便将他擒下。

所有人方才的惑然,至此豁然明白,心里反越发惊惧一声不响抱着翘楚的上官惊鸿会不会到底会做出什么来。

此时,翘楚看了看四下,又缓缓看向上官惊鸿,上官惊鸿仿佛不知道她受伤了似的,双手将她深身上的骨头捏握得快碎了。

他眼中是艳红的火,是深渊的黑,她明白他的怒和痛。

无以复加的痛。

“当初在天界……是我勾引的你,你没有犯戒律,是我不好。这一生你只是历劫,我们之间不作数,你不也和其他女子有纠葛么,这只是……”

翘楚说着突然不敢再说,上官惊鸿眸光如静止的水,凝止不动,便那么盯着她看。似审似笑。

这一辈子,他会哄她,但骨子里,她总是有对他的小害怕小畏惧,来自前世最深的感觉。他是她的师傅。

此刻,他的笑比哭更难看。

“怎么不说了?不是很想撇清我们的关系么?你怕我难堪什么?怕我被这里的人、神和佛都瞧不起?”

终于,他打断了她,轻声反问,她身子疼痛,怔怔看着他,他缓缓环了四周,目光清朗,声音清朗。

“翘楚,早在前世我已犯了戒,情戒也好,色戒也罢,我对你,心里一直希望……能像天帝陛下对天后一样。我想和你成为夫妻。今生亦如此。历劫只是借口只是手段,我只想你重生。我为众生而生,却为你而堕天。”

“所以,这里,谁要反对的吗?”

上官惊鸿的语气很是温淡,便像他往日在飞天殿里对哪名僧侣的提问一样。

但若说方才所有人都被上官惊灏身上萧杀之意所慑,被他看到的人都禁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比方才恐惧万倍——

他眼里的寒意,仿佛只要谁说一个不字,他便立下杀了那个人……不是肉身的陨灭,若逆他之意,是灵识的永远消失。

“佛主饶命,佛主饶我!”

普释被他目光扫到,吓得骨碌跪下,颤声连连哀求。

飞天还是飞天,飞天却又已不是飞天。

他是他们的佛主,却也是个魔。

可是,飞天真的错了吗,翘若蓝又错了吗。

飞天爱上翘若蓝,并不曾对三界有损,其实他本可以利用半夏去猎杀沧念,便像方才翘若蓝所做的一样,让半夏突袭于沧念……

但他没有。

每个人都知道,半夏对翘若蓝来说很重要。

他选择由自己来承担。

因为众生,因为翘若蓝的爱亦在众生之中。

他护她所护。

佛之爱是大爱。

大而不小。

但若小而及大……

色是空,色果是空,那其实他爱和不爱又有什么大碍。

河畔幽草上,每个人如是想。人、神乃至佛。

……

翘楚满眼都是泪水。

前生她连一个拥抱也无法得到,这一生,她终是拥有了三界。

上官惊鸿低头吻她,柔声道:“楚儿莫怕,我这就带你到九重天外去,我必定会唤醒两个老头子救你,凝魂之法,记得吗,这一次也是可以的。我们再也不分开。”

翘楚吃力地伸手轻轻抚住他满头银丝,“不,若还有再生,我不要就这么和你在一起,你还是要重新追我。上官惊鸿,我真的恨死你,你总是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我也怕和你一起只得寸缕时间,可是我更怕遗憾。”

“活在当前时间里,珍惜眼下所有的,不比永远更好么,永远有多远,谁也不知道。只要我们这一刻是幸福的——你说过不放手的,你却放了……”

翘楚说着哽住了声音,怎么还会有再生。

只是,蝴蝶效应自此而止。

再无给东陵王陪葬的妃子。

东陵王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她是死在他怀里的。

她没有离开。

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幸福,他们过往的甜蜜太短。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却又蓦然惊觉,她脸上早已冰凉。

她一惊看去,却见上官惊鸿早已泪流满面。

那是任你怎么暴躁,心疼如刀割,脚永远踩不到地的感觉。

终于,在她微弱的指控里,在孩子又凌厉起来的哭声里,上官惊鸿所有的平静都瞬间褪去。

是,这千万年里,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瞻前顾后。

却独独忽略了最简单的。

他们本该拥有的幸福。

不行。

她不能死。

她死了,纵使他再掌三界,又还有什么意义。

时间和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是,是我错了,楚儿,你好了,我便重新追你,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将她一把抱起,捏诀便要往九重天外而去,翘楚却握住他的手,“惊鸿,孩子,我要抱抱孩子。我好痛好冷……我知道……我到不了九重天去了,你让我抱抱他,你往后好好照顾他,我不是个好母亲……”

看到她唇角崩涌而出的大量血红,抱在手中的躯体若隐若现,光影越发黯淡,上官惊鸿心魂俱裂,一股火灼般的感觉从身体深处、从胸腔汹涌而出,快要将他的身子涨破,再也无法抑制那股盖天掩地的遽烈痛怒,他轻轻放下她,回身冷冷看向上官惊灏,上官惊灏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他眸光变得骇怕惊恐,脸容尽是狰狞扭曲,“不,不要,飞天,不要杀我,我不和你争三界佛位,我不和你争翘——啊——”

那个“楚”字尚未出口,当空的烈日竟似突然消失云天里,整个河野四合厚暗昏皴起来,乌霾的天地里,上官惊灏的身体竟被裹上一层烈火,那火势之急之猛之厉,众人还在惊战中,上官惊灏整个身子已变成烟尘,簌簌散跌在地上。

有无数幽蓝的光点从那些灰尘里飞逸出来,又刹那消失在河涧、草地,远处的山坳、林木里。

他死了。

这个与飞天同源而生,曾是天地里拥有最强神力的佛,就这样死了。

魂飞魄散。

他要将重伤的飞天的魂灵彻底灭掉,尚需时日,飞天要杀他,便这样杀了。

一眼。

“恭迎佛主归位。”

仿佛是福灵心志,再无迟疑,所有神佛,乃至普释和其手下诸多被龙无霜等人挡下去路的神佛,全数躬身拜揖。

飞天所有神力的都回来了,甚至开启了更霸道的力量。

龙非离一众、宁王一众,虽不似神佛一般,但也都从悲恸里暂脱而出,紧紧盯住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却并无喜悦,他眼上脸上仍有泪水,这个主宰天地的男人竟会哭,这也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拥有完整记忆和力量的飞天哭。

他快步走回翘楚身边——翘楚微微笑着看着他,这才是他。不再受任何人的束缚。

她蓦然对上一副葡萄般美丽明亮的眼睛。

那眼里水墨般蒙着氤氲水汽。

“小怪物……”

却是上官惊骢将小皇子从四大手里接过,小心递到她面前。翘楚大喜,又听得上官惊骢哑声道:“翘楚,你不该这样。若来的是我,我死了,换你和他幸福,不好吗。”

“我不想你死。也只有这样,我和他才不欠你,惊骢。”

上官惊鸿怀里,翘楚答罢一笑,上官惊骢伸手按住眼睛,退了回去,“是。”

上官惊鸿将小皇子放到翘楚怀里。

这小东西刚大哭过,这时看母亲在面前,不闹了,睁着眼睛瞅着自己的母亲,咯咯笑开,不识生死喜悲。

翘楚手上的力气渐渐消失,抱不动小皇子,上官惊鸿摸摸她的头,眉眼都是决然冷硬,只有盯凝着她的目光又复方才宠溺温柔,他一扯自己腰间衣带,将小皇子紧紧缠到自己背上,又将翘楚抱起,低道:“我们现在就出发,你一定能去到九重天外。小怪物就在你伸手可及的地方,你可以摸他逗他玩,你若死了,我便随你而去,孩子交给五哥五嫂。”

翘楚一震,随即咬紧牙,缓缓点头。

人群瞬刻有秩让开——这一刻,谁也没有说话,无论是龙非离这边的人,还是宁王那方。

便在上官惊鸿念咒移离之际,却突然有声音从龙非离背后而来,“飞天,不必到九重天去,我们早已不在那里。暂借两名天帝陛下派到九重天外驻守的后生身躯一用。”

众人大惊,上官惊鸿一顿,眸光一动,立刻看向从龙非离背后缓缓走出的两名男子。

段玉桓和夏桑。

他们原是龙非离手下将领。

但此时,谁也不会将他们当作是这两人。

夏桑一声低笑,道:“飞天,恭贺渡过最后一劫,恭贺归位。你往后是佛亦不再是佛。天地既有生便必然有死,我们亦有命绝的时候,燃灯与我已无再生,此次一别,便是永远。但三界善恶循环,必须有主察看,匡扶因果,善恶皆都有报。我们只怕你动情而损智,只怕佛之大爱亦有私时。予你之劫难,实属无法不为之。你如今的力量,天地再也无人可阻,足以相救翘楚。”

***

三个月后。

月子半,宫。

光影微微扎眼,翘楚缓缓醒来,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她一笑,轻轻撩开床帐,灯火氤氲,烛光微跃,那个人一身单衣,果在灯火阑珊下。

只是,过去不曾见到过的无奈却出现在男人清俊的脸上。

“再不睡,再乱吵,将你母亲吵醒,我就扔掉你。”

男人低压着声音威胁道。

翘楚扑哧一笑,男人一怔返身,手里赫然抱着一个孩子。

“哎,佛主,飞天,上官惊鸿,秦歌,还是我该唤你乳娘?”

某人一声轻哼,挑高眉盯着她。

翘楚柔柔凝着他,在他慢慢变得爱怜的目光下,缓缓起来朝他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