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孩子
“好了,关于你和小七,朗儿的事现在可以说了,从头到尾的说。”
正阳宫中,皇上斜睥中轩辕杉。
轩辕杉没看他,自顾自的喝着茶。
皇上心头火起,霍然起身,“朗儿居然是洛怀礼的孩子,皇室血统,岂容你这般胡来!”
轻五只觉得有些腿软,万分佩服自家主子在这雷霆之怒下还能悠然自若。
只觉得那怒火快要烧到眉毛了,轩辕杉才抬起眼来看了看皇上,轻扬手指。
轻五颤颤巍巍的吐字,“朗儿自然是我的孩子,却未必是皇室血脉。皇室血脉太沉重,对于不喜欢的人来讲,是一种负担。”说完,轻五自己擦擦汗。
果然,皇上瞪大了眼睛,指着轩辕杉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你居然还嫌弃?”
轩辕杉轻垂了眼,“皇室血脉有什么好,富贵权势是把双刃剑,可以让人幸福,也可以让人痛苦。皇兄,你我生在皇室,早该深有体会才对。”
皇上心中一震,半天说不出话来。
轩辕杉涩然一笑,轻五继续说道,“我与你可曾像朗儿一样,对着自己的母亲肆意撒娇?母后人前端庄高贵,可曾众目睽睽下因为不能守住承诺而向我们道歉,软言细语?我纵然愿意给朗儿世袭之位,淇安与他也未必能看上眼。”
皇上深深的看他一眼,“可是皇弟,你可曾想过你以后会有你自己的孩子?”
沉默了很久,轩辕杉才抬起头,“我早就说过,若是朗儿有意仕途,他就是轩辕朗,若是无意,他仍是可以作萧朗或者所有他愿意成为的人。”
顿了顿,轻五开口,“只除了洛朗。”
皇上一时不能言语,轩辕杉站起来走到案台上,执起笔来写了一句,“皇兄,我愿意爱她所爱的,只求换她一个爱我的机会。”
执笔的手一抖,纸上落下一大片墨迹,他终于还是写下,“我于她而言,或许只是情深不能负,而她于我,却已经是满心疯长的罂粟。”
良久之后,皇上的声音响起,“皇弟,我当然知你心意,尤其小七还是她的孩子。可是你要承受的,远不止这些,或许还有天下人的议论和眼光,这于你于小七,都不是轻易能躲得过的。小七毕竟曾经嫁与他人,还孕有一子,纵是你不想承认,也难堵悠悠众口,你这道伤疤会时不时的被人触痛,直至溃烂。”
轩辕杉笔下不停,“这不是我的伤疤,而是我的幸福。你看,经历了别人,她最终的选择还是我。只说明,她爱我,比爱别人多,即使那个别人,还与她有了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
原来情到深处,早已无怨尤。
而洛怀礼此时正站在王府门口,“凤定,我要见小七。”
凤定目不斜视,“王爷进宫,小姐有事外出,非常抱歉。”
洛怀礼定定的看着他,“你每日都是同样的说辞,凤定,你能不能换一个借口?”
凤定沉声道,“不能。”
洛怀礼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
他不说话,凤定也不言语,背挺得直直的,似乎这样的沉默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半响,洛怀礼打破了这无声的对峙,“凤定,我有些事情要跟小七谈谈,你确定我要当着你家王爷的面说?毕竟,那是他无法参与的过去,而这过去,是属于我的。”
“更何况,”他拉长了语调,“相信你也看到了小七对我父亲的紧张,我与她夫妻一场,只不过因为一些误会而分开,你就能确定她心中对我不留一丝情意?而这些,我们当着你家王爷的面说清楚,你确定你家王爷不会受伤?”
洛怀礼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当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反正最终,他还是进门了。
朗儿被长卿长兰接去萧历那里了,洛怀礼进来的时候,小七正在看朗儿画的画。
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朗儿天生好动,也亏得他能够静得下心来画画了。
洛怀礼远远的停住了脚步,看着小七伏在亭子里微笑翻阅的画面,有些恍惚,似乎时光倒转,又回到了他与小七新婚的时候。
“小七!”他低低的唤道,就像是那时散朝回家,他对着她温柔呼唤。
而她缓缓抬起头来,对他灿然一笑,眼中星光点点,“怀礼你回来啦!”
他总是习惯性的印上一吻,才拥着她道,“嗯,我回来了。”
她会微微红了脸,眼光四处乱转,不敢看他。
现在,她也缓缓抬起头来,莞尔一笑,“洛将军!”
只这一声,便将他所有的迷梦都打碎,清醒的痛着。
紧紧的闭着眼,要握紧了拳头才能控制住情绪。好一会儿,他才强压着悲痛,睁眼道,“小七,出去走走好吗?”
有些话,他在这里说不出口。
这满庭雅致芬芳,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个风华绝世的男子。
淇安摇摇头,“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小七!”洛怀礼上前一步打断她,“看在我曾经从你六哥怀里把你接过的份上,看在我们夫妻一场也曾经甜蜜的份上,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淇安不语。
将拳头握得更紧,洛怀礼看着她,“小七,我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洛怀礼带着淇安,慢慢的走着。
从繁华的街道,走过小巷长桥,直到河岸边,青草地。
“小七,你看,那是你最爱去逛的成衣店,那时你还说,要为我做一个荷包的。”
“小七,你看,这是你调皮印下的脚印,到现在都还没掉。”
“小七,你看,这是你说的接吻鱼,说是因为渴望温暖,才不停的想要碰触。”
“小七,你看……”
这都是他们曾留下足迹的地方,那个时候,新婚燕尔,正是甜蜜。
午夜梦回,她擦干净眼角的泪痕,偷偷的往他身上靠去,直到感觉到温暖才微笑着闭上眼睛,拼命告诉自己,他不是他,良人如玉,更应珍惜。
那个时候,会愧疚着对方全心全意的爱,她一点点松开防备,想要努力的,像他爱着她一样的去爱他。
她是真的努力了,心动了,才,会那样真实的痛。
淇安甩甩头,不愿再去想。
再多甜蜜的过去,还是无法避免后来分飞的结局。
如今再提起,又能如何?
她和他,都不能再回到过去了。
“洛怀礼!”她叫住他,叹息着微笑,“那些过去不要再提了吧,再提,又有什么意义?”
“你终于不再叫我洛将军了。”洛怀礼微微笑开。
淇安看他,“其实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你不必太认真。”
“那么还叫我怀礼吧!”
淇安抿了抿嘴,这称呼太亲密,她已经不能再这样叫了。
“小七,你觉得这惩罚还不够吗?”
淇安愕然抬头,望见他苦涩的表情,缓缓摇头,“洛怀礼,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那时候从未想过要惩罚你什么。”
洛怀礼忽然大笑起来,“没有惩罚我什么?小七,你怀着我的骨肉,却毅然绝然的离去,他日重逢,我的孩子叫我叔叔,却对着别的男人叫爹。而我的妻子,对着别的男人巧笑盈兮,却像个陌生人一样叫我将军。小七,你还说这不叫惩罚?”
“萧七,你自诩善良,却偏偏对我狠心。”
淇安后退一步,却忽然有些悲哀。
洛怀礼上前一步,紧紧的抱着她,不顾她的挣扎,只用双臂将她牢牢的锁在怀中,“小七,回来我身边,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好不好?”
淇安使劲的推他,“洛怀礼,不可能了,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轩辕杉吗?小七,你该清楚,你与他不会有幸福的,他身份显赫,一举一动都在天下人眼中。更何况,你就能知道他不会变吗?”
淇安摇头,“就算没有他,我们也不可能了。我不能接受,我的丈夫抱着另外的女人还来说爱我,这样会让我觉得恶心。”
洛怀礼浑身一震,抓着她,“什么叫不能接受?那么我们就来试试吧!”
制住她的双手,便将双唇印了上去,带着灼热的气血,急切而狂乱。
淇安闪躲着,他的双唇却如影随形,紧紧的贴附。
心中又怒又急,才第一次感受到男女力量的差异。
洛怀礼,绝对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泪水扑漱漱而下,带着绝望的凄凉。
洛怀礼右手点了她的穴道,唇却求索着,顺着她的双唇滑下,直至她精致的锁骨。
衣帛撕裂的声音传来,淇安闭上了眼睛。
不管前世今生,她的个性里从来没有逆来顺受的因子。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直到查觉到不对劲,洛怀礼才抬起头,看见她嘴角触目惊心的血迹。
神智顿时清醒过来,他才知道他做了什么,“小七!”
又痛又急的大喊。
52. 谁错
天色渐暗,可是比起将要到来的黑夜,王府主人的脸色显然更暗。
轩辕杉一回来,就听说了洛怀礼和小七一起出去的消息。
“只有他们两人?”
凤定头都不敢抬,“萧六公子即将回京,长兰和长卿送朗儿少爷去萧统领处,顺便商量回京后的其他事宜。”
轩辕杉没有动作,凤定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轻五才问,“凤定你怎么没跟着?”
轩辕杉的目光也扫过来。
凤定答道,“有夜在小姐身边,洛将军又武艺高强,想来小姐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洛将军说是有事要和小姐单独谈谈。”
轻五跳起来往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凤定你个笨蛋,就是因为有洛怀礼在才危险啊!”
时光一点一点的流失,凤定只觉得心也越来越沉。
他当然知道自家王爷对小姐的心意,虽然他没吩咐,但是也知道定是不愿看到小姐再与洛怀礼有任何牵扯的。
所以前几日洛怀礼来,他都挡了回去。
只是今日,洛怀礼那几句话说服了他。趁王爷不在,小姐与他说清楚了,以后是好是坏都早作个了断,要不然越拖到后面,伤到的,说不定还是王爷。
他原本想着,出去说完了也很快就回来了,王爷也不会知道。谁曾想,王爷都回来半天了,小姐都还没影。
凤定直挺挺的站着,神色肃然,心里却暗暗焦急。只但愿小姐能听到他的呼唤,赶紧回来。
“爹,娘呢?”朗儿也是一进屋就往后院跑,没找着人才扁着嘴跑来问他。
长兰长卿跟着紧张的望过来。
轩辕杉一把将他抱起,放在腿上,才告诉他,“娘有事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哦!娘出去了啊!”朗儿拉长了声音,乖巧的点头,神色却有些沮丧。
他今天得了萧叔叔的夸奖,本来兴冲冲的回来是要告诉娘的。结果娘不在,还害他等这么久,焉焉的低下头,手指好痛!
轩辕杉也很快发现了他手指上伤口,连忙一把握住,“怎么了?”随即就要吩咐轻五去叫大夫。
朗儿却连忙把手缩回去,眼睛红红的,“我不要大夫,娘就是大夫,我要娘给我看。”
轩辕杉又仔细看了一下,伤口不是很深,估计是握弓时间太长,磨破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必是在想在娘面前撒撒娇,便由得他去了。
可是,随着夜幕降临,淇安还是没有回来。
轩辕杉有些坐不住了,再一次向凤定确认,“夜的确是跟着去了?”
凤定点头,要不然就算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让小姐一个人出门。
“小少爷,你先吃点东西,要不然该饿着了!”长兰在旁边劝说。
“不要,我要等娘回来。”朗儿抱着肚子,蹲在座椅上。
“小少爷饿着了,待会小姐回来会生气的!”
朗儿脸一垮,把头偏向一边,“不管,我就要等娘。”
长卿站起身来,“我去洛府看看!”
轩辕杉看他一眼,没有阻止。
轻五连忙点头,“也对,说不定是洛尚书留小姐在那边吃晚饭了。”他像是恍然大悟的高兴起来,不过,一撞上王爷冷冰冰的视线,他连忙捂住嘴,退了回去。
当然,此时的淇安,并不在洛府。
悠悠醒来之时,还没眨眼睛,头上便被重重的敲了一记,“萧七,你这任性也太过头了,舌头是可以随便咬的吗?你想要去跟王爷天生一对,地生一双也不必把自个舌头赔进去,口不能言是小事,就怕阎王爷也想请你去做做客了。”
这种腔调和她说话的,是师父?
淇安迅速清醒过来,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连忙将被子掀开一条缝看进去,衣服除了领口处,其他尚算完整,感觉了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头上又被拍了一记,“你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仍然是浓浓的怒火。
顿时松了一口气,淇安虚脱般的躺了下去。
男女果然有别,天生力道就不如人,再加上万一那人又再有点武功,就更是彻底的无法摆脱了。想着那刻连挣扎呼喊都不能的绝望,淇安又是一抖。
胡太医放低了声音,“洛家小子虽然行为有过,但他毕竟曾是你夫君,纵是发生点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哪值得你用性命来换?”
越想越气,“你这个臭丫头有没有用用脑子,想想后果?”
“师父,”舌头已经上过药了,有凉凉的感觉,可是一动还是疼,淇安变了脸色。
“活该,笨蛋!”胡太医恨恨的骂了一句,却还是站起身来去取了纸笔,“现在给我闭嘴,我有话和你说,你要是想说话就写下来。”
身上虽然酸软无力,但是幸好没什么大碍。
淇安坐起身来,在纸上写道,“师父,我不是要寻死,我算准了地方咬下去的,剧痛会让我昏迷,却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不想死,可也没办法清醒的承受。”
胡太医横她一眼,显然早已知道她的用意,但是还是忍不住生气,“你就那么自信?万一你没算准呢,或者洛小子没有注意到等你血流光了呢?”
淇安讨好的朝他笑笑,现在不就活着坐在这儿吗?
胡太医也没有再继续数落她,只是脸色一整,“小七,这件事非同小可,闹个不好会出大乱子的。”
淇安也收了笑容,他不说,她也知道。
胡太医转身从旁边的案台上又拿了一张纸过来,摊在淇安面前,“洛小子一直有心悸,多梦失眠的症状,因此给他开了药膳长期调理。但是,不同的大夫都开了单子,我把它们都列出来了,你看一下。”
淇安接过去,快速的扫视,却突然眼神一凝。
“小七,你也看出来了吧,这几种药膳分开都是好的,合在一起却易让人急躁易怒,尤其是情绪激动时,更容易行为失控。”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这最后一方是近几日才加的。”
淇安把那药方放回去,闭了闭眼睛,握着笔的手一紧。
“小七!这事也不能全怪洛小子,你,能不能,能不能……”他一连说了几个能不能,却终是无法接下去,只能叹口气,“皇上太子不说了,就你萧家那群人个个都不是好打发的主,估计对洛小子早就不满在心,正愁找不到借口。如今,洛英又养病在床,实在不宜再受刺激。”
淇安睁开眼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在纸上写下一句,“师父,我明白,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胡太医看着她,“小七,不是我偏袒,只心疼洛小子就要你受委屈。实在是此事牵系太大,我们不能不多作考虑。”
淇安勉强笑笑,“师父,我知道你的担忧,没事的。”
胡太医伸手拍拍她的头,“其实这些年,洛小子也不好过,我虽然一直恼他,却也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把你放在心尖上了,你走后,我就没看他好好笑过。以前话就不多,现在话就更少了,有时候看着,也觉得怪心疼的。你们两人,怎么就一步一步的走成这样?”
淇安摇摇头,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有缘终究无份。
看看外面天色已暗,淇安站起身来,“我回去了。”
再晚,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急成什么样呢!
胡太医看看她,“你就这样回去?”
领口处一块破布,衣服上还沾着些草屑污泥,颈上密密麻麻都是红痕,这副样子一回去,估计那轩辕王爷会想要一掌劈了洛怀礼。
“先换一身衣服,要不然再系块丝巾?”
大热天的你系块丝巾不才真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淇安无语望天。
胡太医自个儿抓抓头,“算了,那也太显眼了。给你找身高领的衣服,虽然不能完全遮住,不过也聊胜于无吧!”
“另外,你晚点回去,最好等大家都睡下灯火少的时候。”
可是不管多晚,那人都会等着她吧?
淇安看着镜子里的吻痕,若是他看见,会不会又伤心了?
慢慢的趴到桌子上,淇安闭上眼睛,“轩辕,你遇上了我,真是一件倒霉的事情啊!”
可是即使是这样,也自私的不想再放开他了。
洛怀礼当然没有走,一直守在门外。
淇安一开门,就看见他。
一脸灰败,苍白如纸。看见她开门时眼睛一亮,却在紧走几步之后停在了原地,望着她,好半天才嚅动着嘴唇叫了一声“小七!”
只不过几步的距离,洛怀礼却觉得再也跨不过去了。只站在原地望着她,眼里有彻骨的悲伤,也有,无尽的自责。
舌头很痛,可是淇安还是开口了,“我们总是这样,就算很近很近,却也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你太骄傲自信,而我,也没有全心全意,所以我们,注定的分离。”
“关于过去,你有错,我也有。可是不管怎样,都是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嘴里已经有淡淡的血腥味,淇安却没有停下,“从今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要不然,你该知道今天的事该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她似乎有点威胁人了,可是,那也是他逼的。
“今天……”洛怀礼一急,张口想要解释。
淇安却是笑了,“我知道你有理由,你总是有很多理由,可是洛怀礼,你难道忘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固然会让你心里好过一些,可是对我的伤害,却从来没有什么不同!”
她走得不急,却一直没有回头。
洛怀礼只是站着,看她一步一步的远去,犹如当年,一步一步远去,走出他的世界,他的生命。
任那些过去,沉淀成他心里永远无法磨灭的痛,连碰触也能感受到绝望的痛。
53. 承诺
“我家小姐呢?”长卿并不会拐弯抹角,站在洛府大厅里,直截当的问金芸。
金芸诧异,“长卿,这几天都是胡太医来开的药,小七没来。”
长卿抿抿嘴,“洛将军在哪?”
龙怜猛的抬起头来,“姐姐和相公在一起?”
长卿冷冷的看眼,“我家小姐没有妹妹,怜夫人莫要叫错。既然洛将军不在,长卿告辞。”
“长卿!”龙怜往前紧跑几步,长卿脚步移,却已经飘出厅外。
小姐不在,洛府,越加让人窒息。
走到门口时,恰好与回来的洛怀礼打个照面。
长卿手抖,森冷的剑尖便已经抵在他颈上,“我家小姐呢?”
洛怀礼始料不及,手指刚好夹在剑身上,显然不及长卿的速度快,待看清是长卿,才低声道,“长卿?”
长卿面沉若水,并不多话,“我家小姐呢?”
“小七已经回去。”想起那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心头又是痛。
一声低吟,宝剑入鞘,长卿埋头就走。
“长卿,小七……”洛怀礼想要喊住他。
长卿脚步顿,没有转过身来,连吸好几口气,才道,“洛将军,我家小姐与您已经没有任何干系,请您注意称呼,不要给小姐惹麻烦。还有,萧家数十万人,关心我家小姐已经足够,不需要再劳烦萧将军。”
想想,又补充道,“对了,我家小姐诊金不低,白银万两还是要收的,麻烦在洛尚书病好后,送到王府来,长卿也就不再过来取。”
也不管洛怀礼什么反应,蹬蹬蹬的踩着步子就走。
他走得很急,拳头捏得紧紧的。
一直奔出几里开外,才稍稍平息下来,“讨厌,讨厌,讨厌!”脚将路上的石子踢出老远。
心头愤恨不能解,早晚会憋出病来,他样告诉小姐的话,小姐会不会同意他再去将王府拆一次?
实在是看到听到与那群人有关的事,就忍不住手痒心痒全身都痒。
“爹,娘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朗儿眼巴巴的朝外瞅着。
轩辕杉也是满脸忧色,看向轻五。
轻五揉揉发酸的腿,“王爷,轻王刚刚才去看过,小姐屋里没人。而且前门后门都吩咐过,只要看到小姐回来,立刻来禀报王爷。”
长兰摸着朗儿的头,“小少爷乖,先吃东西好不好?”
朗儿嘴扁,“不要,朗儿要等娘起吃。”
门外有脚步声匆匆响起,朗儿眼睛亮,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娘?”
进来的却是管家,脑门上的汗水格外亮堂,“小姐回来了!”
轩辕杉站起来,一个跃身就出去。
“王爷,小姐是从后门回来,已经直接回屋去。”他番话得再大声,那已经奔出去的人怕是也听不到。
朗儿拉着长兰就往里院跑。
“娘!”一路惊动地的喊着过去。
淇安自然听到,“朗……!”习惯性的想要答应,这一张嘴,就疼得倒吸口冷气。
朗儿却已经奔到屋外,把门拍得震响,“娘!”
淇安叹口气,小家伙估计倔强又上来。
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小心的用头发将脖子遮住,又调小灯芯,才开门。
“娘!”门打开,朗儿就扑进来。
淇安蹲下身去揉揉他的头发,在他额上亲下,笑眯眯的看着他。
“娘,今萧叔叔夸朗儿学箭学得好!他朗儿比那些叔叔哥哥们都要进步快!”朗儿得意洋洋的着,期待的看着。
孩子,或许真的是遗传萧家的因子吧,于武功箭术方面,的确是很有天赋。
“哇,这么厉害啊!”她配合的说。
朗儿眨眨眼睛,又可怜兮兮的伸出指头,“娘,可是朗儿都把手指头弄破,好痛。”
淇安一惊,才抓住他的手仔细查看,白白嫩嫩的小手上竟然磨出好些血泡,有些都破,看起来都让她觉得疼。
“长兰,拿药来!”
朗儿于是心满意足的依在淇安怀里,看着娘小心翼翼给他上药。
“娘,朗儿还没吃饭,都是娘害的,那么晚还不回来陪。”小小声的抱怨。
吃饭?这个可真没办法陪着他吃。
“嗯,怪娘。待会罚娘在旁边看着朗儿吃。”
此时,轩辕杉也已经转回来走到内院,见此情景,倒也不急着过去。
只招招手,一袭黑影就出现在他身旁。
他回头望望轻五。
轻五识趣的走上前来对地上跪着的人,“夜,起来发生什么,一点都不许漏。”
“洛怀礼带着小姐去街上,河边,后来到处小树林,看起来仿佛都是两人去过的地方。洛将军一直在说话,小姐一直都没开口。”
轩辕杉听着,神色不明,好一会儿才扬扬手,轻五继续问道,“一步都没离开过?”
夜低着头,“没有。”
轩辕杉的神色愈加肃穆,“那的衣服怎么换?”
夜猛地抬起头来,似乎在诧异王爷怎么连么细节的地方都注意得到。
轩辕杉看着他,手上青筋直跳。夜只觉得股冷意猛然袭来,“啪!”地声,一个耳光就打在他脸上,嘴角溢出淡淡殷红。
夜连忙叩下头去,连声音都在发抖,“王爷!”
“!”轻五自然也感受到王爷沸腾的怒意,声音发颤。
“夜离开一小会,因为,因为小姐与洛怀礼突然抱在起,小姐没有挣扎,夜看他们举止亲密,看下去多有不便,就远离一小会。”
吸一口气又继续,“谁想过一会儿,洛怀礼大叫着小姐的名字,就抱着小姐去胡太医府。”
轩辕杉的脸白了又白,连几步之遥的轻五都感觉到森然冷意。
过了好一会儿,轩辕杉才对轻五作个手势,轻五连忙问道,“小姐身上可有伤?”
夜头都不敢抬,“洛怀礼武功不弱,因此夜离得很远,听不清楚他们什么,但观小姐神态,似乎并未受伤。”
轻五头,“好,下去领罚吧!”
夜轻舒口气,“是!”
幸好,只是受罚,他还以为,王爷听那些话之后,会抽他的筋呢!可是,也是王爷自己吩咐的,只要小姐没有危险,便不能让小姐知道他们的存在的。他也不敢擅自主张的上前阻止小姐与别的人的亲密啊!
笨蛋夜!只有轻五在心里暗骂,要是他,不要阻止,早八百年就该乱刀把那个敢跟他家王爷抢人的家伙给砍死!
而那边厢,淇安好不容易将朗儿哄着吃饭。
朗儿却因为她今天不给他讲故事,很是气呼呼的走了。
走的时候,还要跺跺脚,“娘,朗儿要改变先前的话。朗儿不是不喜欢他们,是讨厌。娘每次跟那些人见面回来,都累得不给朗儿讲故事,今娘连话都少那么多,朗儿讨厌他们,最讨厌。”
说完也不看她,鼓着腮帮子就跑。
淇安只能苦笑,洛怀礼,活该要被朗儿讨厌!
目光一移,看到那个意料中的人。
“轩辕?”她叫了一声。
轩辕杉慢慢地走过来,挺拔的身姿在夜里更加显得高大。
淇安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他步步走近,直到,触手可及的范围。
然后伸手抱住他,将头靠在他怀里,“轩辕!”低低的叫一声。
似乎有瞬间的停顿,但是随即温暖的双臂就拥紧,带着熟悉的气息。
淇安在他怀里,只觉得似乎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有他,就够。眼泪滴滴的掉下来,如果是他的话,想哭就可以哭的吧!
想要问发生什么?可是胸口传来的湿意却让他的心抽抽的痛,终是什么都不能问,只用手掌有规律的拍着的背,像是抚慰着受委屈的孩子。
直到渐渐的平静下来,才轻抬起的脸,张张嘴,“他欺负你?”
“嗯!”淇安头,又忍不住泪水跳下来,“他点我穴道,那个混蛋,所以,所以对不起。”
要对方身与心的忠诚,对自己,也当如是。
轩辕杉很快明白怎么回事,呼吸渐乱,眼中隐隐闪过几丝火苗----
洛怀礼,很好!
泪水掉落得太快,轩辕杉俯下身去,极有耐心的吻去脸上的泪,好半响,才抬起头来,“没事就好。”
淇安摇摇头,“有事!”伸出舌头,已经抹过药,但还能看到血色渗出,“是因为这个,他才停手。”
轩辕杉却已经变脸色,忍不住生气,“傻瓜!以后,不要这么做,比起这个,我更害怕失去你。”虽然与别人的亲密会让他痛到发狂,但是比起失去的痛苦,他更愿意让她平安的活着。
“我是大夫啊,怎么会有事?”
再是大夫,也会有万的。那个万一……他连想都不敢想,有些后怕的紧紧抱住。幸好,还好好的呆在他怀里。
“淇安,我很高兴。”
淇安抬起头询问的望着他。
“因为你告诉我了。”是不是代表着,全然的信任?
淇安笑,头又放回他胸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瞒你什么!这就是我,好的坏的都摆在你面前,想要退货,却是不可能的。”
“轩辕,我不想让洛叔叔伤心,不想有损太子的势力,也不想看到他死。我拿这个,跟他换朗儿,和我与他之间的过去。所以,我和他,谁也不欠谁,不想再和他纠结,你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可是明白,不等于赞同。
不死不损不伤心,并不代表他就能好过。
54. 皇宫
御书房中,皇上瞠目结舌的看着轩辕杉,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皇弟,你,你在看选秀图?”
轩辕杉看都没看他,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一张一张的翻阅着。
皇上愈加震惊,他没看错吧,向来对此敬而远之的人,居然变得如此反常!前几次送图去他府中,不是被一把火烧掉,就是原封不动的进回来,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小心翼翼的看看他脸色,“你跟小七吵架了?”
像看自痴一样的看了他一眼,轩辕杉理都懒得理。
皇上摸摸鼻子,向轻五招招手,“你家王爷怎么了?”
轻五也跟着摸摸鼻子,摇头,同样的一脸疑惑。
心里却在暗暗叫苦,完蛋了,要是被小姐知道,王爷会死得很惨,当然,到最后,惨的还有他轻五。
主子都惨了,为人下属的还有好日子过么?
又是一阵静谧,过了好一会儿,轩辕杉从那堆图中抽了一张出来,自顾自的点头。
将那画像摊开来,对着皇上笑笑,写下一句,“皇兄,这个女子你别收进宫。”
皇上开了一眼,眉头轻皱,“皇弟,你若是喜欢,朕自然会随你的意,但是这季妩是西宫季太妃娘家的人,虽然外表可人,但是季家出来的人,有几个是善与之辈?恐怕心机深沉,以后反而让皇弟累心。”
嘴角弧度慢慢弯起,轩辕杉连眼睛都在发光,“皇兄,洛英是您的左膀右臂,可是如今其子成婚多年,膝下犹虚,您也不多费费心?”
皇上眼睛睁得老大。
轩辕杉哼了一声,笔融渐重,“当年是皇后娘娘为龙怜求旨赐婚,可膳龙怜进正媳出,如今龙怜一无所出,是不是娘娘也该管管这事了?”
洛怀礼既然偏爱龙怜这般女子,该是会非常感谢他如此费心安排吧。
“啪”的一声,笔在手中断成两截,轩辕杉眸光渐冷。
皇上回过神来,“皇弟,你知道那个……”
一记眼刀丢过来,轩辕杉似笑非笑,就着半截毛笔写道,“皇兄别忘了,您也有份。”言下之意是,如果慢慢算账,他也逃不脱。
皇上立马坐直了身体,“此等事情,皇后自当关心。”
开玩笑,这个皇弟行事,向来肆意惯了,没什么事,连他这个皇上都不敢惹。
而此时,他们所提到的皇后娘娘的确是在关心洛家的事,只不过对像略有不同。
西宫中,季太妃坐于高位,看都不看下首跪着的淇安,只淡笑着朝向皇后,“这就是萧家小七?”
皇后抿嘴一笑,上下打量着淇安,缓缓开口,似带着感叹,“这便是萧七!”
岁月似乎特别优待,在她身上,只看到青涩褪去,眉眼之间,风华灼灼。又想起怜儿来,几年的时光,越加阴沉消瘦,不过二十的女子,笑容里却已经有了沧桑。
两人相比,原来留下的那个,才是最苦的。
果然不傀是宋季的女儿,由女想其母,也难怪,让有些人,拥尽天下绝色,却仍意有未甘。
“不过如此。”却是季太妃发话。
皇后不语,只微微低了头,倘若她都不过如此,那么天下女子,大部分都排不上号了。
淇安揉揉发麻的腿,很想提醒一下上方的两位,就算要聊天,能不能先让她起来?开始后悔,该把朗儿带进来的,至少这种跪着的高度非常适合和朗儿聊天。
“萧七?”季太妃显然看见了她揉腿的动作,眉眼间有一些鄙夷,果然是武夫之女,端庄不够,柔弱之姿不足。纵然是容颜不俗,也难登大雅之堂,就不明白怎么就能迷住本朝唯一的一等亲王了。
也不叫她起来,就直接问她,“宋季可曾教过你女诫?”
淇安愣住,女诫?
季太妃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言的接着说下去说,“哀家差点忘了,你娘去得早,哪来得及教你这些。可是身为女子,当知贞节之重,若言行失德,哪有脸面再存活于世。萧七,你纵然是跟着萧煜男人堆中长大,也该知道礼义廉耻。”
淇安缓缓抬起头来,直直迎上季太妃的视线,不疾不徐的开口,“不知太妃所指何事?”
季太妃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手指,“怀有身孕,居然敢主动求去。己失贞洁之身,还敢公然勾引当朝王爷,不及婚嫁,又堂而皇之入住王府。萧七,没有母亲教导,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淇安直直的看向季太妃,而季太妃则是迎着她的视线,仪态万千的笑了。
淇安低下头去,闭了闭眼睛。
季太妃却还在说,“可惜当年宋季,才貌双全,居然有了这么个女儿。”
“娘娘!”淇安出声打断,抬起头来,眼神明净。
“英雄莫问出处,子女罪不及父母!太妃娘娘容德言工,俱是上品,想必也不屑于去为难已经过世的人。”
微微一笑,“更何况我何错之有?两心相许才结为姻缘,若然一方背弃,另外一方为何要委曲求全?君既无情,我便休!”
最后一句话,落她有声,季太妃和皇后都震惊的看着她,这样的话语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来,实在让人动容。
“再说轩辕杉,身份高贵,绝世姿容,这些年来自荐枕席的女子多了去了,也不见他为谁所动。若说他是被我勾引,未免太诬蔑他的心性,也,太抬举我的能力了。”
淇安自顾自的站起身来,看向季太妃,“两位娘娘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季太妃脸色微变,这等无礼的女子,宫中已经多年未见,她缓缓站起身来,“哀家不喜欢你,非常不喜欢,所以,从杉儿身边离开吧!”
淇安徽微一笑,却是反问,“太妃不喜欢我,所以要我离开?”
季太妃目光一闪,点头。
淇安只觉得有些好笑,“太妃,是因为您不喜欢所以才要我离开轩辕,但是您别忘了,您既然已经不喜欢我了,我凭什么还要为您做事?反正我做不做,都已经讨不到您的欢心了,我何苦难为自己?”
从以前看电视就觉得好笑,明明就是男主角的妈妈姐姐以及一干家长之类的不喜欢女主角,于是女主角就大仁大义的抹黑自己的形象,假装出轨啊变心啊之类的恶俗剧情,然后搞得两个人都人不人鬼不鬼的,伤心欲绝。
于是,立马补充道,“太妃娘娘,您别说是为了我好,您既然已经不喜欢我了,想来也不会是为了我打算,也别说是为了轩辕好,若然您真的说得有道理,您去跟轩辕讲,他不是无知之辈,您要真能说服他,那么不管我愿不愿意,这事都成不了。”
“两位娘娘,若然无事,我就先告退了,朗儿还在外面等我!”
有礼的一揖,转身离去。
“啪!”地一声,季太妃将杯子扫在她上,指着淇安的背影对着皇后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态度,怪不得洛怀礼当年不要她!哀家绝对不容许这样的女子入了皇室宗谱,绝对不行。”
皇后怔然不语,这样爱恨皆随心的自由,多么令人嫉妒!果然不愧,是萧家小七。
“哎呀,小殿下,堂堂皇子怎么能玩泥,这样太有失仪态了。”老远,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淇安眼皮跳了一下,那是龙怜。
十一皇子的声音委屈她传来,“怜表姐,我是看见朗儿哥哥玩我才玩的!”
龙怜轻飘飘的看了朗儿一眼,温婉一笑,语重心长,“朗儿哥哥也还小啊,没有人教所以不懂。小殿下师从太博,这等道理自己不但应该懂,也应该教教朗儿哥哥啊!”
长卿手指一弹,宝剑出鞘。
“朗儿!”淇安突然出声,生生止住了长卿的动作。
朗儿头一扭,似乎才从迷惑状态中回过神来,“娘!”唤了一声,扁着嘴冲到淇安身边。
他还不明自,怎么才和十一皇子玩得高高兴兴的,说要修一座军营起来,粮仓的位置都搭好了,那个怜姨一来,就呼啦啦的来了一大群人,把小皇子拉起来说了一大通他明明每一个字都懂放一起不知怎么就奇怪得让人不舒服的话。
淇安看看他,小脸上尽是泥点,衣服也脏兮兮的糊了好大一块泥,下摆也湿了,好笑的擦擦他的脸,“怎么我们家朗儿变成小泥人了!”
“娘!”看出来娘没有骂他的意思,朗儿放下心来,然后更加疑惑的看向小皇子,为什么他挨骂了,自己不用。
果然,十一皇子不平的嚷嚷起来,指着朗儿,“为什么朗儿哥哥不用挨骂?”
龙怜微微抿嘴,“小殿下何等身份,怎么能跟,有些人一般见识”
淇安不以为意,看向小皇子,“十一皇子,你母后正在西宫,你是去找她的么?”
十一皇子看看她,又看看龙怜,大叫,“本皇子不喜欢怜表姐,我要朗儿哥哥的娘做表姐。”
朗儿一听,连忙双手抱住淇安大腿,“朗儿的娘,不给。”
十一皇子推开了龙怜的手,喊着,“本皇子要谁敢不给,我去找母后。”
转过头来,对着龙怜吐吐舌头,“我要母后换个表姐。”一遛烟跑走了。
龙怜脸色苍白,望着小七的眼睛,隐约有了泪意。
向前走了几步,“姐姐!”她小声道。
淇安连连拉着朗儿往后退了几步,弯了嘴角,声音略略提高,“怜夫人站好了,旁边就是水池,可要当心。”
低下头去,对着朗儿黑自分明的大眼睛,笑道,“朗儿,不是还想玩吗,娘带你从那边走,看看还有没有好玩的?”
朗儿眼睛一亮,拉起淇安蹦蹦跳跳的就往另一侧走去了,“娘,刚刚的那个军营没有弄好,我们重新做一个好不好?”
“好!”淇安微笑,再没看向龙怜。
开玩笑,对着那个女人她神经都得绷紧,尤其是她身边还有一个水池的情况下,瓜口李下之嫌还是要避的。
不然,说不准龙怜会说萧七身上磁场太强,将她震下水池去呢?
“娘你看这个好不好?”
“娘,哎呀,你太笨啦,水太多了坭就稀啦,朗儿来教你!”
……
远远的,只听见朗儿清脆叫声,伴着淇安的温言细语。
长卿抱着剑站在一旁,全然不顾身边大小两人都被泥水弄得一身狼狈,依然站成一个剑客的冷傲造型。
御花园中,丛花之后,轩辕杉弯了嘴角,眼里的温柔足以荡出一江春水。
皇帝看完这一幕,忽地轻叹,“错过了这样的女子,那男人会后悔得体无完肤!”
微低了头,似乎在感叹,“有这样的娘亲,朗儿幸运过所有皇家子弟!”
轩辕杉转过身来,眸中柔光流转,举起手来,“所以我没有得到的幸福,要让我的孩子得到!”
55. 殊途
莫若终于回京了,一脸凝重;
萧六也回京了,跟着灵昭公主;
据说,那场武林大会,卓念秋并没有众望所归的成为盟主,桃花坞的桃花公子横空出世,红衣如火,朵朵桃花在他指间飞舞,惊人的美丽,也,瞬间夺命。
江湖传言,桃花公子身有恶疾才被其兄长年保护于桃花谷内,如今一见,少年鲜衣怒马,英姿勃发,哪有半分患疾之相,于是,纷纷猜测,桃花公子隐于桃花谷内,是为修炼绝世武功,如今功成方才大显于世。
桃花公子与二皇子轩辕极一见如故,更打破了身份地位的限制,把酒言欢。
一场盛会,只不过成全了桃花公子的一段传奇。
“小七,你不该走的。”莫若说这句话的时候,轩辕杉握紧了淇安的手,空气变冷了几分。
俐落起身,拉着淇安就往外走,对着轻五快速的比划了一下,“告诉他们,这些事,与淇安无关。”
他不想她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也不想,她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的牵扯。他只愿,他爱的女子永远这样风光霁月的活着。
尽管,她从来没说,他却知道,就算不是爱情,那个人一定也曾经触动了她心底的柔软。他做错了事,她会伤心,但却不会讨厌他;她明明怕疼,却为了治他的病,眼泪都不舍得在他面前流;她挂念着朗儿,却愿意为他冒险留在桃花谷中,只为了看他双眼恢复如初。
他握紧了她的手,她抬起头来看看他,双眼明若星辰,“别想太多。”
他没有回话,只将她拉入怀抱,轻轻叹息。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态,淇安,你是否也会因我而有?
萧六回京后,住在宋季名下的宅子里,淇安遣了长兰去帮忙收拾。
“这样真的好吗?”淇安问长卿,用那么深刻的感情面对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姐姐想去。”长卿只这样答了她一句。
淇安想了一会,才侧过头问,“你会觉得心疼吗?”
长卿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在她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的低了头,“姐姐和小姐,都可以去做你们想做的事,长卿会永远保护你们的。”
有些人不会豪言壮语,也不会指天发誓,可是就那么平常的一句话,却每每最让人觉得真实。
真实得让人想哭,淇安当然没有哭,她只是闭了闭眼,蹲下身去,捏捏朗儿的脸蛋,“朗儿是不是也很喜欢长卿叔叔?”
朗儿乖巧的点点头,走到长卿面前,努力的拉低了长卿的身子,非常响亮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朗儿和娘一样,最喜欢长卿叔叔了。”
长卿微微红了脸,一把将朗儿抱起来,高高的抛起,逗得朗儿咯咯大笑。
萧六一直对淇安住在王府别苑一事耿耿于怀。
从回京那天,就一直阴沉着脸,对着小七重话说不出来,就只能狠狠的瞪着轩辕杉。
轩辕杉只当看不见,反正对别人的眼光,他早已经百炼成刚。
“小七,听六哥的话,回家去住吧!如今你住在王府总是名不正言不顺,人言可畏啊!”萧六语重心长。
淇安倒是不在意,“六哥,要是我真在乎人言,那我现在就不用活了。”言笑晏晏,却不掩那一闪而过的苦涩。
萧六看着她,“小七,灵昭告诉我是洛怀礼负你良多,以前你受了委屈,现在六哥回来,定要帮你将这笔帐讨回来。”
天空中飘着几丝白云,午后的风让人想睡。
淇安垂下眼睛,“六哥,等你有一天恢复记忆,你再帮我讨回这笔债。”
萧六沉默,过了好久,他才问她,“不恢复记忆,我就不能保护小七吗?”
淇安摇摇头,“不恢复记忆,六哥就用不对方法。”
如今,他只不过是六哥,却不是小哥。
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萧六此次回京,皇上自然已经知晓了他身份确认的经过,只是遗憾他武功有损,尚未完全恢复,因此暂未官复原职。
只赏下药材无数,要他好好修养。
另一方面,对灵昭公主与萧六之间的来往,皇上并未阻拦。
他只是笑得沧桑,终究,他和她之间,也不是全无干系了。
洛英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人也明朗了许多,尤其是,在见着朗儿的时候。
所以尽管淇安不喜欢洛府,洛英要来接朗儿的时候,她还是让长卿陪着去了。
长卿抱着朗儿,进入洛府之后,对一路上投来的或真或假的问候一概不理。朗儿搂着他脖子,走了一会儿之后,在他耳朵边小声的说,“长卿叔叔,别人对你问好你也要回礼的,你不懂礼貌,娘会生气的。”
长卿看看他认真的神色,脸上僵了一僵,终于面无表情的一路狂乱点头。
朗儿怔怔看了他一会,学着大人似的叹气,“没有表情总比没有动作好!”
“朗儿!”才走到内院门口,洛英就从里面迎了出来,直接从长卿怀里把朗儿抱了过去。
“爷爷!”朗儿也甜甜的叫了一声,直把洛英叫得心花怒放。
桌上早摆了一大堆吃的,朗儿坐在洛英怀里,吃得心满意足。
金芸本来是在旁微笑看着的,却慢慢的红了眼眶。
这个孩子,原来就是她洛家的嫡长孙,跟了别人的姓,叫了别人做爹,叫她每每看着,都心痛如绞。
如果当初,如果当初……
每每想起,都痛不可抑。她也是女人,她不知道当年的小七怀着身孕离开,是带着怎么样的绝望?她其实不想伤她的,她只不过为着心底小小不甘,便不问缘由的一味怪罪。
如果她肯多想想,事情不会变得那般不可收拾。
如果她当初以长辈的身份居中调解,也不会在后来的这些年里,眼睁睁看着爱子饱受煎熬却无能为力。
洛英没有说她一句,甚至也没有问过怀礼龙怜一声。
他就像是完全不关心此事似的,不闻不问。
他当时,只是站在被毁了的东院前,整整站了一夜。
她陪着他站了一夜,怀礼龙怜也在他背后跪了一夜。
天明时,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眼睛里带着浓浓的血丝,忽然笑起来,带着释然,带着悲凉,“今天才知道,她是何等骄傲绝决的女子!”
她如是,她的女儿也如是。
他错过了,他的儿子也错过。
“爷爷,娘说你要多散步,还有,每天要多笑一点点……”
朗儿仰着小脸,认真的叮嘱着。
洛英笑得一脸慈祥,连连点头,“朗儿说什么爷爷都听,朗儿陪爷爷去散步,好吗?”
朗儿点头,从他身上跳下来,摇着他的手,“好啊,爷爷快点!”
洛英拉着朗儿的手,却忽然停下脚步,将他手翻过来,只见小手上,伤痕累累,有些地方已经结了茧,当下脸色一变,“朗儿,这是怎么了?”
又急又痛的蹲下身去,金芸和旁边的洛怀礼也连忙围了过来,龙怜身子一动,却又连忙止住了身形,只堪堪站在原地,泪盈于睫。
只因长卿按着剑柄,有意无意的挡在了她前面。
朗儿连忙缩手,”没事,没事!”
洛怀礼不由分说的把他手拉过来掰开,皱着眉看了一会才说,“是练箭留下的。”
金芸心疼得眼泪直掉,“你还这么小,你娘就逼着你学这些?可怜的孩子。”
“才不是!”朗儿连忙反驳,张了张嘴,又忍住。摇摇洛英的手,“爷爷,你不是要散步吗,还不走?”
洛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洛怀礼,才说,“现在就走,来,爷爷和朗儿一起去散步了。”
金芸站起身来也要跟上去,却被洛怀礼一把拉住。
他缓缓摇头,嘴角有浓浓的自嘲,“娘,你没看出来么?朗儿不想跟我们说话!”
龙怜听到这话,掩住了嘴巴,低呼了一声,“相公,姐姐怎么能这么对你?”小跑几步,走到洛怀礼身边扶住他,对着朗儿喊道,“朗儿,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奶奶和爹,这样太没礼貌了,你娘都没告诉你么?”
朗儿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她。
“还有,”她吸一口气,“要怪都怪怜姨,是怜姨自已不小心,才害朗儿的娘离开家这么多年。朗儿,你娘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都是怜姨不好,朗儿不要怪奶奶和爹好不好?”
朗儿疑惑的皱着眉头,小小的脸上尽是不解,“娘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龙怜一愣,指着自己问道,“你娘没有跟你提过我?”
朗儿摇摇头,“你跟娘是什么关系,娘为什么要提你?”
龙怜脸色有些发白,努力抓紧了洛怀礼的手臂才不至于摇晃。这算什么,她心心念念着萧七那么多年,她居然提都没有提到过她?
“你娘,真的从来都没有提过我?”
朗儿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娘一天很忙的,别人家的事娘才没有时间提。”看看洛怀礼和金芸,又继续说道,“别人家都有爹,所以朗儿也想要一个爹,不过朗儿已经自己找到一个了,不想再要了,别人家又没有两个爹,都只有一个的,朗儿当然也只能有一个。至于奶奶么?不是每个人都有奶奶的,所以朗儿没有也可以。”
长卿低着头,心里却在想,其实小少爷偶尔来洛府逛逛也是挺好的。
56. 落水
进了京城之后,难得朗儿不在身边,淇安终于想起,可以尽兴的去逛一次街。
可是,凡事就怕有个可是。
长兰去了萧六身边,长卿带着朗儿去了洛府。
凤定跟着轩辕杉进了宫,淇安要出门时,王府管家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淇安承认,她是心软,于是两人站在门口僵持不下。
淇安没有办法对老人家的为难样子视而不见,而管家也在心中暗暗叫苦,小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看在眼里。王爷虽然吩咐过不得干涉小姐的行动自由,可是今日几位护卫统领全都不在,万一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担待得起。
莫若一来就看见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奇道,“小七,你在和郦管家比眼力吗”
“莫大哥!”淇安眼前一亮,欢呼一声,连忙抓住他胳膊,“陪我去逛街!”
莫若挑高了眉,“王爷居然舍得关你禁闭?”
淇安不理他调侃,只向郦管家讨好地一笑,“郦叔,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吗?”
郦管理如释重负,满脸笑容,“小姐和莫若大人一同出去,再好不过了。”
的确是再好不过,莫若武艺不低,更重要的是,待小姐如同亲妹,不会生出什么令王爷心情不好的事由来。
闹市中,人来人往。
莫若看着淇安心情大好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小七,你只需说一声要逛街,你家那位王爷会陪你从天亮逛到天黑。”
淇安扭头看他,摇摇头,叹气,“他不爱逛街!”
莫若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他不愿陪你?”
“不是!”淇安想了想,“他自然愿意陪着我,只是,他似乎不太习惯人群,虽然表面还是一副优雅自若的样子。”
心中缓缓升起几丝心疼,为着那个曾经寂寞如斯的男子。
莫若没有说话,向前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小七如何知道王爷是不习惯人群,而不是冷情高傲?”
淇安眨眨眼睛,“如果我说我就是知道,莫大哥还会再继续问下去吗?”
莫若笑而不答,看着淇安欢快的走向下一家店铺。
“小七,战烈于你而言,有多么重要?”
中午吃饭的时候,莫若冷不防的开口。
淇安一愣,筷中刚刚夹起的菜又滑落了下去。
莫若视而不见,伸筷夹起她掉落的菜,放在自己碗里,慢条斯理的问道,“会比太子和我重要吗?”
淇安抬眼看他,“莫大哥,你想说什么?”
莫若悠悠然的呷了一口茶,“只是想告诉你,战烈和我们,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心中一震,淇安猛地站起身来。
莫若脸色微变,也缓缓站起身来,紧紧的盯着她苍白的脸,“小七,我要答案,明确的。”
一时之间,脑中哄哄的乱作一团。
那红衣如血的少年,那桃花飞舞中仰着脸微笑着的少年,“淇安,淇安!”那样全然信赖着的呼唤宛若还在耳旁,怎么能想像他浴着鲜血闭着眼再不能睁开的样子?
那是她绝望彷徨时,以淇安的身份,唯一愿意放下心去信任的人。
那是她一次次被丢弃后,第一个说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人。
那个时候,她不相信贵为王爷的轩辕杉,却相信了他。
只因为那时那刻他的眼睛清澈如水,不解世事。
就算她知道后来世事会变,他也会变,却仍然愿意相信那一刻的温暖。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莫若却没有回答她,只微微的弯了嘴角,“我懂了。”
转身就从她身边走过,淇安心中一急,连忙拉住他,“莫大哥,你不要误会。我的确心疼他,可是比起来,你当然更加重要。只不过,你身居高位,又绝顶聪明,他若与你作对,怎么会有胜算?”
莫若闭了闭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七,你注定要伤心的。桃花谷,是二皇子的势力。”
“怎么会?”淇安扯着他衣袖的手晃了晃。“他在桃花谷中,什么都不懂的。”
“他不用懂,他只要有一身好本事就够了。桃花谷主战青,神出鬼没,城府极深,只要有战青在,战烈的作用就能得到充分的发挥。”
淇安的手一直在发抖,早已愈合的伤疤又隐隐作痛。
或许,她不该治好他的,如果他目不能视,是不是仍然可以在桃花谷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如果他走出那个世界,又真的因此失去了性命,她难辞其咎。
“小七,你很快要在京城看见他了。你要怎么做,要提前想好了。”莫若说。
不管怎么做,都是错吧!
淇安没有回答,可是接下来也没有逛街的兴趣了。
“小心!”莫若又一次扶住了差点被人群冲到的小七,认命的叹口气,“好啦,小七,不难为你了,你什么也不用做,躲在莫大哥背后就好了。我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都跟你无关。现在告诉你,只不过是要你有个心理准备罢了。”
淇安静静的看着他,好半响,才说道,“莫大哥,我哥哥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莫若笑了,真正的开怀,“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会的。”
街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莫若皱皱眉头,“怎么今天格外热闹?”
“你还不知道啊?今儿是秀女到京的第一日,运气好的,说不定能看几眼美女呢!”旁边有人听到他的疑惑,热心地答道。
“秀女?”莫若笑起来,“倒还真的忘了。”
“小七?”他突然不怀好意的唤道。
“什么?”淇安有着不好的预感。
“你的情敌要来了?”
淇安一头雾水的望着他。
莫若笑得怡然自得,“季太妃的侄女今次也在候选之列,不过皇后之位已然无望,皇上也不是因色忘国之人,季太妃就看上了你家王爷。毕竟一等亲王的嫡王妃,也是极显赫的身份,更何况王爷还拥有本朝最富饶的封地。”
淇安不由得扯扯嘴,终于更明白,那位太妃娘娘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她了。
说来,她的情路,真的是任重而道远啊!
“小姐!”王府侍卫的衣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更何况还是一大群。
还有什么样的惊喜,今日就彻底的来吧,淇安勇敢的向那边挥了挥手。
“小姐!”来人一跪到地,“小世子出事了。”
一路上旁人说了什么,淇安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抓着自己的手,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去。
她们娘俩,一定是跟洛府犯冲。
如果朗儿真的有什么事,她也不想活了,而那些害了朗儿的人一个也跑不掉,大家一起去地府陪着朗儿好了。
“朗儿!”屋里挤了很多人,淇安没去细看,只推开了众人,径直往床边跑去。
“娘!”朗儿被裹在被子里,苍白着小脸,一看到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一哭,她的眼泪也忍不住了,一边哭着,一边查看他全身,“朗儿,怎么了?别怕,娘在这里。”
“娘!娘!”朗儿也不说话,只一个劲的唤她,小小的身躯在她怀里打颤。
“是,娘在这里!”她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不妥,这才放了心搂他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脸上的泪被人轻轻拭去,淇安抬眼着着轩辕杉,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没事!”轩辕杉张着嘴安慰着,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发丝凌乱,指尖发凉,一看就知道是匆忙间赶来的。
好半响,朗儿的哭声弱了下去,淇安才拍拍他的脸将他塞入被窝里,“乖,在被子里暖暖。”
朗儿乖巧的点点头,小手把她拉得紧紧的,“娘陪着朗儿。”
“好!”她朝他笑着,“不过等娘先问清楚。”
转过身来,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地上的长卿。
还没等她开口,龙怜就啜泣着说,“姐姐,都是怜儿不好……”
“闭嘴!”淇安看也没看她,直接对着长卿道,“长卿你说。”
龙怜一句话说了半截,眼泪还在眼睛上要掉不掉的,就被淇安这句话堵在那里。
长卿在地上跪得直直的,手放在剑上青筋突起,“小少爷和洛尚书玩风筝,不慎将风筝掉落在府外了,小少爷玩得兴起,要我施展轻功去捡。我跃出墙外之后,尚书大人忽然咳嗽不止,洛将军和老夫人连忙为老将军备药,扶老将军回房,怜夫人随后带着小少爷跟了上来。结果,等长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少爷掉在湖里,芳菲带着一帮人手忙脚乱的在救他。”
淇安握紧了拳,好一半天才松开,转回头来看着朗儿,柔声道,“朗儿怎么跑到湖里去了?”
朗儿拉着她的心一颤,扁着嘴,“朗儿也不知道,走到那里的时候脚一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掉到水里去了。朗儿一张嘴要大喊,水就灌到嘴里,后来有很多手来拉,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子越来越重,老在水里出不来。呜!娘,朗儿好害怕。”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掉出来,淇安又是一阵心疼,忙哄着,“不怕,不怕,朗儿现在好好的,娘也在这里啊!”
朗儿吸吸鼻子,两只手都拉着她,“嗯,娘在朗儿就不怕。”
“扑通!”一声,是龙怜跪了下去,“姐姐,都是龙怜不小心……”
“你闭嘴!”淇安忽然站起身来,向她的方向走了过去,抬手就甩给了她一巴掌。这一下出乎众人的意料,连龙怜都愣在了原地,右边脸很快的肿起来。
“别叫我姐姐,龙怜,你每次叫我姐姐,都让人心惊胆颤。”
“小七!”洛怀礼往前跨了一步,似乎想说什么。
小七转过头去,冷冷的看着他,“洛怀礼你也闭嘴。什么都不知道的混蛋,有什么资格开口?”
“相公!”龙怜惊呼一声,又泪水涟涟的看向他,“姐姐,都是怜儿的错,你不要怪相公。”
“够了!龙怜,你丫别在那再装柔弱扮可怜,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柔弱,你比谁都勇敢坚强,我的孩子掉一根头发我都要心疼半天,哪里有你半分魄力?”
“龙怜,你也别那么辛苦的装了,你那假惺惺的姐姐让人一听都要做恶梦,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有得起你这样的妹妹。你也不用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的相公你自己看好,从我跨出洛府大门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打算要再回去。哼,说你身世可怜,软弱可欺,这样瞎了眼的男人,送我也不会再要。而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本姑娘居然曾经和你看上同样的男人,想来都觉得可耻。”
“不是,这次不是我。”龙怜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发抖。
淇安扯扯嘴角,“这次当然不是你,你哪次会说是你?龙怜,我就奇怪了,你那贴身丫环的武功应该不在长卿之下吧,怎么上次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长卿打入水里没有出手援救,这次又那么热心肠的救朗儿却半天救不上来,反而是长卿一到朗儿就立刻被救上来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家丫环的武功是要分时段才表现得出来的。”
龙怜有些绝望的张着嘴,洛怀礼身子晃了一晃,险些倒了下去,莫若连忙一手扶着他。
“你一直都知道,怎么从来不说?”龙怜的声音,软软的几乎要跌入地底。
“说了又怎么样,有你在的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你要过的男人,本姑娘也不屑要了。长卿,你给我看好了,以后这个女人胆敢再靠近朗儿一步,你就不用客气。”
“是!”长卿的声音非常响亮,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些欢欣。
“管家,你把这些人统统赶出去,不要让我看了心烦。”
“是!”从来没有看过淇安这一面的管家,终于从震惊中醒了过来,连忙称是。
片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淇安和朗儿。
看见朗儿愣愣的看着她,淇安咽咽口水,理了理头发,才轻声道,“娘太凶了吓着朗儿了?"
朗儿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就往她身上扑,差点没把她撞倒。
她连忙一把抱住,“怎么了?”
“娘!”朗儿高兴的大喊一声,一颗小脑袋在她胸前使劲的蹭,“朗儿知道,娘生气是因为喜欢朗儿。哇!娘刚刚好神气。"
而王府外,莫若也终于回过神来,摸摸鼻子,对某人说道,“我们被赶出来也就算了,可是王爷,你们管家怎么把你也赶出来了?”
很快,王府的大门又打开,轩辕杉在郦管家不断的点头哈腰频频擦汗中,面无表情的走了回去。
莫若轻笑出声,小七偶尔发作一次,还实在是威力惊人啊,一向见惯了大场面的王府管家也被震住了,连自家王爷都被一扫帚扫出来了。
57. 成长
“相公?”此刻的龙怜,才真实的感受到绝望,这些年来,一直在梦里不断上演的场景,终于变成了真实。
洛怀礼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莫若轻轻拍拍他的肩,离开了。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真的不在了。
洛怀礼站了很久,直到一双大掌抚上他的背。
那双手,温暖厚重,一如过往无数成长着的岁月。
洛怀礼茫然的抬头,“爹!”
洛英看着他,带着了然,也带着心疼,“莫若都告诉我了,走吧,我们回家!”
洛怀礼点点头,就着洛英的手,向马车走去。
龙怜在后面喊着什么,此刻的洛怀礼,已经听不到了。
他只是想着,她的话,一句句铬入他的心脏,冰凉的疼痛。
她说,“洛怀礼你也闭嘴。什么都不知道的混蛋,有什么资格开口?”
她说,“这样瞎了眼的男人,送我也不会再要。”
她说,“本姑娘居然曾经和你看上同样的男人,想来都觉得可耻。”
她说了那么多,多得他已经负担不起。
洛英扶着他上了马车,龙怜跟在身后,洛英没有阻拦。
此刻,他更挂心的,是怀中的儿子。
怀礼是家中独子,负有重望,又是太子伴读,年少有为,自十岁之后,已经少有在他怀中依靠的时刻。只是此时,他的脆弱隔着衣物也能鲜明的感受得到。
他轻轻的叹一口气,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来临。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能听到龙怜低低的啜泣。
洛怀礼靠在父亲怀中,闭上眼,眼底有淡淡青色。
“朗儿没事吧?怀礼怎么了?”金芸在府门口急得团团转,一看到二人,立刻迎了上来。
洛怀礼稍微避开了她的碰触,只低声说道,“父亲,我想回房。”
洛英看金芸一眼,就带着他的手走了。
金芸一愣,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看龙怜,“怀礼怎么了?怜儿,你的脸色怎么也这么差”
龙怜泪水长流,只是苍白着脸摇摇头,一旁守着的芳菲早已经迎了上来,
“小姐?”
龙怜吸吸鼻子,搭在芳菲身上的手颤抖着,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怀礼回房就睡了,睡了很久,久到金芸开始心慌。
“怎么睡了一天一夜了还不醒?老爷,我们真的不需要让大夫来看看?”
洛英看看床上,摇摇头,“不用,他只是太累了。”
放纵自己糊涂得太久,忽然有人来戳破了这层保护膜,会需要很长的时候才能恢复吧?
“龙怜?”洛英拉着金芸走出房门,看向在院中站了一夜的人。
龙怜微微一福,眼睛红肿,“爹!”
洛英抿抿嘴,“你走吧!”
龙怜倒吸一口冷气,“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泣出声,“爹,这次不是怜儿,真的不是,怜儿是冤枉的。”
金芸也是莫名其妙的看向洛英,“老爷,你怎么了?”
洛英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冤枉的啊,那就更好了。你走吧,就如同当年的小七!”
“爹,不是,怜儿不是……”怜儿只是狂乱的摇着头。
洛英抬头望着天,眼前似乎还有当初小七离开的背影,明明竭力的平静,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忧伤。
那个时候,她还怀着身孕,如果自己当年知道,还能顺着她心意放她离开吗?
洛英没有看龙怜,也没有看金芸,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缓缓收紧,他叹口气,“小七是胡太医的高徒,一手金针早已得他真传,她若想要你落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用那么大的动静。”
金芸张张嘴,眼里有了惊疑。
龙怜愣愣的抬起头,洛英居然那么早就知道小七是会医术的,“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也没有说过,还容她这样过了很多年。
洛英微微扯动嘴角,“你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拆穿你对不对?”
龙怜看着他,洛英竟然笑了,“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当时的小七,我已经留不住了,既然这样,我又何苦拆穿你。你欠着的,是小七,自然要等她自己来算这笔帐!”
“太子不能代替她作主,莫若不能,所以我也不能。”
洛英脸色一整,“可是龙怜,你的脑子不应该动到朗儿的身上去,他是洛家长子嫡孙,你竟然敢对他下手。”
龙怜慌忙摇头,“怜儿没有,小少爷真是自己不小心。”
“哼!”洛英冷笑,“朗儿虽然年幼,可是已经习武练箭,早不同一般幼童,单只失足落水,岂能淹到那种地步,你当我那时不在现场便看不出来了么?”
门“吱哑!”一声响,洛怀礼身着单衣走了出来。
“怀礼!”
“相公!”
金芸和龙怜齐声唤道。
仿佛一夜之间沉寂下来,洛怀礼身上的倦色消失不见,就连那吓人的惨白也缓和了,他开口,声音沙哑,“芳菲!”
芳菲连忙跪下,心中惶恐,“姑爷?”
洛怀礼拒绝了金芸的扶持,走到洛英身边,“当年你家小姐身上那一掌,是你吧?”
除了洛英,其他人都愣住了。
洛怀礼只静静的看着她,“近段时间我服的药膳,也是你帮着你家小姐张罗的吧?”
“姑爷,”芳菲抬起头想要张嘴说什么,
洛怀礼平静的打断了她,“朗儿失足落水,半天浮不上来,你也功不可没吧?”
“姑爷,芳菲怎么敢,小姐,你一定要为芳菲作主啊。”
“相公,你在说什么?”龙怜跪在地上移了两步,泪水涟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洛怀礼扯开嘴角笑了,一如以往的优雅温和,却凭添了几丝凉意,“我总以为,流着眼泪的人,是真的伤心,所以我选择相信。现在我才知道,有些笑容,只不过为了掩饰滴血的心。”
“我最近常常在想,小七转身而去的那一刻,笑得那么美丽,那么动人,心里,却是在流着怎么样的泪,每每想起,都心痛如绞。”
“龙怜,枉我自认聪明绝顶,却从来没有想过你舍得拿自己的孩子来争宠,你这招太狠,我,一点也想不到。我心中只有小七,却迫于皇命娶了你,所以对你本就心存愧疚,再加上对小七爱之深责之切,才会那么冲动愤怒。”
手悄悄的握紧,却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我一直心存疑问,却不敢去想,我一直以为,如果假装不知道不明白不懂,就不会那么后悔那么痛!是我自己逼走了心爱的女子,这样的事实,我怎么能有勇气去面对。”
眼睛微微闭了闭,洛怀礼的声音格外的温柔,“可是怜儿,即使这样的虚假的伪装,你也不许我拥有了。你不觉得,你对我们没有出世的孩儿,对我,都太残忍了么?”
龙怜只觉得浑身虚软,恍惚间似乎已经知道将要到来的是什么,她趴在地上,“相公,以往是我错了,可是这次,真的不是我。”
洛怀礼点点头,“我知道不是你,你怎么会那么笨。朗儿要出了事,你怎么脱得了干系”
几步走到芳菲面前,手掌迅速的抚上,芳菲脸色发白,分毫不敢动弹,只因为洛怀礼按住的地方,是她的死穴。
“芳菲,这些年来辛苦你了吧,白天夜晚两地奔波。说来,也亏得你将信息及时传递给你那位主子,我们才省了很多功夫。”
“本来想留着你的,谁想你居然敢将脑子动到朗儿身上去了?朗儿要是真出了事,萧家与我便势成水火,太子无论如何做,都是元气大伤吧?”
芳菲脸上一片死寂,紧紧的咬着唇一声不吭。
龙怜仿佛明白了什么,惊愕的看着芳菲。
洛怀礼一笑,手上缓缓使力,“早已经有死的觉悟,所以一句也不辩解么?你对你真正的主子,当真忠心!”
鲜血从她嘴角溢出,软倒在地,洛怀礼撤手,“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来人,送到大理寺卿莫大人处。”想必他会好好招待芳菲的,尤其是憋了一口气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后。
芳菲终于被人带了下去,龙怜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了洛怀礼的大腿,哭泣道,“相公,你早已经知道是芳菲做的对不对,那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洛怀礼没有挣脱,只是看着她,“我的确知道她是二皇子的人,刚好将计就计,所以没有动她。但是,她对我,对小七做的事,我先前却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两天想了很多,才慢慢串起来了。可是,怜儿,如果没有你,她的那些伎俩又怎么能轻易得逞。尤其,当年逼走小七,没有你的同意,又怎么会演得出那样一出。”
“不要,相公,不要,怜儿以后会改的,再也不敢跟姐姐争宠了,怜儿知道错了,相公,相公……“怜儿死死的抱着他,泪如雨下。
“迟了,怜儿,我们都迟了。”
金芸抓紧了身边的人,“老爷?”
洛英没有看她,只闭了眼睛,“是啊,怀礼错了,你错了,我们都错了。如今,即便后悔,也迟了五年。”
58. 盛宴
“娘,你陪朗儿睡好不好?”
“好!”
“娘,你今天讲两个故事朗儿才睡可以吗?”
“可以。”
“娘,明天带朗儿去爬山好不好?”
“好。”
“娘……”
轩辕杉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如果要论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朗儿要算个中翘楚。淇安是真的吓到了,自那日之后,时刻都要看到朗儿才放心,要不是实在是天气太热,恐怕连吃饭都要抱着不松手。
很久之后,淇安才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出来。
一出门,就被旁边站着的身影吓了一跳,“轩辕?这么晚还不去休息!”轻轻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轩辕杉也不答,只看着她。
“怎么了?”淇安伸手拉着他往院中走了几步,怕声音太大吵醒了朗儿。
轩辕杉微微抿了嘴,举手手来,“你只要朗儿不要我了么?”
淇安睁大了眼睛。
“这几天,你的眼里都只有朗儿,你都没注意到我置了新衣吗?”
定睛看去,这才发现一向只着白衣的他,换了件浅浅蓝色的衣袍,月光下更显得温润如玉,丰神俊朗。
抬手轻轻拂上,柔软的布料在指尖缓缓滑动。
手指慢慢的滑上,直到,搂上他的脖子,淇安把头也凑上去,靠进他怀里,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轩辕杉搂紧了她,胸前的滚烫一点点浸湿他的衣衫,直渗入他心里。
“我真是很害怕,如果朗儿有了什么万一,我该怎么办?好像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只有自己,轩辕,我已经不想再自己一个人了。”
想要告诉她,她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论生与死,都还有他陪着她。
想要告诉她,他想抓住她的手,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放开。
想要告诉她,他会保护她和朗儿。
可是,终究什么也不能诉诸言语,他只能,紧紧的拥住了她。
后来,他送她回朗儿的房间。
转身之际,刚刚关上的门忽然又开了,她伸出头来,“轩辕,你穿这个颜色,真的很帅,我不是没有看,我是不敢看。”
眨眨眼,“怕看得多了,迷得我七荤八素。”
话说那一晚的轻五,简直是心惊胆颤。
一向清冷的主子,突然间散个步回来就笑容满面,还神情恍惚,能不叫人心慌么?
“淇安,你真不去?”
正值秀女大选,皇上宴请群臣,也算是君臣同乐,一般而言,龙心大悦,也会成就无数姻缘。
养眼美色,无数繁华,几年一度的盛宴。
轩辕杉的身份,自然不能不去。
可是淇安答应了朗儿要陪去爬山,自然分身乏术了。
轩辕杉欲言又止,他想她去,想要她看着那个人正妻另立。
她将朗儿看得那么重,怕有朝一日为了孩子而改了心思,事情未定,他始终不能安心。
淇安抬眼看他,“我不想去,我怕碰见龙怜。”
听说,龙怜回府当晚,自缢未遂,被皇后接回宫中休养。
淇安听说那一刻,有几分震惊,却也有几分了然,龙怜对洛怀礼的感情那么疯狂,有此举也在意料之中。
皇后曾遣人来接她到宫中一叙,她以朗儿为由拒绝了。虽然心中不免怜悯,却也无意再去掺和,那是龙怜和洛府的事,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做什么说什么全都是错。
御花园中,歌声笑语,一片喜闹。
轩辕杉坐于皇上下侧,神情阴晦不明。
坐在对面轩辕极身边的少年,红衣似火,神情倨傲。
轩辕骥微微倾身,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写道,“王叔,那就是战烈?”
轩辕杉淡淡的点了点头。
轩辕骥摸了摸下巴,凝神打量了一会,忽然越过轩辕杉,径直朝另一边的莫若低声说,“你说咱们那位妹妹,有没有魅力把他从对面拉过来?”
“咔嚓”一声,轩辕骥闭了嘴,敛了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端坐于上位。
他觉得,他的脖子肯定没有那桌角硬,可不想被生生掰下来。
莫若没看旁边人的脸色,只微微笑道,“我看,希望还是很大的。”
话音一落,身侧就有冷意袭来,他暗自运气,然后庆幸,还好他的内功走的灸阳路线,不至于被冷冻成冰。
“杉儿!”正在此际,季太妃的声音传来。
轩辕杉压抑了胸中怒意,循声望去。
季太妃笑意盈盈,“这是妩儿,你们小时候还见过面呢,现在看看还认不认得?”
季妩身姿婀娜,织锦如霞,听见此话,流波美目堪堪看来,对着轩辕杉含羞一笑。
轩辕杉当即脸便黑了一半,而皇上,张了张嘴,脸色怪异,似乎是在憋笑。
季太妃似是极满意季妩的表现,笑容满面,“妩儿,你不是说还跟王爷带了礼物吗?”
季妩徐徐走来,身段轻盈,拿着一管竹箫,“王爷,妩儿幼时不懂事折断了您的箫,此后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支碧玉箫,虽不敢称极品,却是妩儿多年精挑细选才选中的,就当是妩儿的赔礼,请王爷笑纳。”
玉箫通体碧绿,越显得那青葱十指,纤纤如玉。
轩辕杉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向旁边轻五看了看。
轻五连忙上前,接过玉箫,对着季妩弯下腰去,“多谢季小姐,可是我家王爷已经多年不吹箫,这箫就暂且放在王爷处,待日后机缘巧合,定为它寻一个相配之人。”
季妩也不恼,只笑着一福,便退回季太妃身边。
轩辕杉警告的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勉强收住笑意,端正了身体。
轩辕杉开始庆幸今日淇安没来。
酒酣之际,季太妃又笑道,“皇上,杉儿早到了婚配的年龄,您这个为人兄长的怎么也不关心关心。”
脸上笑容不减,皇上接口,“杉儿的婚事,哪里肯让朕操心?”
重重的叹一口气,“还不如操心朕自家儿女的婚事,更来得有成就感!灵昭!”突然扬声道。
灵昭款款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下,“父皇!”
皇上看着她,笑容里有些感叹,“灵昭都长这么大了,你母妃近日说,也该给你寻个归宿了,就是不知你是否愿意?”
“父皇!”灵昭低着头,耳际有淡淡红晕,尽显小女儿的娇态。
皇上哈哈大笑,“好,好!”
“萧六!”
萧六应声而起,跪于灵昭身侧。
看着堂下跪着的一双小儿女,皇上的笑容里慢慢多了些感慨,神思慢慢飘远。
“皇上!”皇后轻飘飘的叫了一声,“灵昭还在下面跪着呢!”
皇上轻吸了一口气,“萧六,朕的灵昭公主,你可还看得上眼?”
萧六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看,当然并没有看到人,才想起小七今日并没有来,本来已经在舌尖的答案转了两转,却没有想像中那么容易出口。
灵昭低着头,脸上的笑容不达眼底。
“父皇!”却是轩辕极起身,“父皇有所不知,小六以前曾与萧长兰互许终身,如今虽然失忆,萧长兰仍然情深意重,不离不弃,长伴身侧。”
脸上笑容渐浓,“不若父皇就成全了他们,让小六两不相负。灵昭为正,长兰为妾,也算一段佳话。”
长兰身子一震,飞快的抬眼看了萧六一眼,连忙跪下。
皇上抚掌,“不错不错,新欢旧爱皆不负,的确是一段佳话。”
“好,萧六,朕如今为你赐恨,灵昭为正,萧长兰为妾,你可愿意?”
底下一片吸气声,这也算得是皇恩浩荡了,为驸马赐婚其他女子,当真是闻所未闻。
皇后垂了眼,看不到表情。
宋季的孩子,在他心中,重要过他自己的骨肉吧?
萧六没有回答,忽然之间,茫然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应该是喜欢灵昭的吧,可是为什么此刻只觉得不安,仿佛只要一张口,就会错过那在他心头举足轻重的东西。
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此刻,却能清晰的听到心底的惶恐。
“不可以!”声音远远的传来,却落地有声。
战烈极缓慢极缓慢的转过头去,死死的盯着那个急匆匆奔来的人。
淇安却没有张望四周,放开长卿的手,直直跪在皇上面前,“不可以,长兰不可以嫁给六哥。”
“小七!”萧六眼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根本不在意她说的什么。
“小七?”皇上也是怔然。
淇安迎视他狐疑的视线,不闪不避,“皇上,他们都说皇命不可违,可是今日,如果违了,又会怎么样?”
皇上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朕还没有赐婚,自然算不得皇命。可是小七,你得给朕一个理由。”
淇安点点头,“我明白了。”
转向萧六,“六哥,在你心里,是喜欢公主,还是长兰?”
看着她清亮的眼睛,萧六心中动了动,却还是说,“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可是我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许下的承诺是断然要守的。”
淇安闭了闭眼,“我明白了。”带着些疲惫,和淡淡的失望。
她站起身来,走到长兰面前,缓缓蹲下身去,“长兰,你还爱他吗?”
眼泪一滴滴的滑下,长兰看了看萧六,“是,在长兰心里,无论他是生是死,从未变过。”
淇安伸出手指,将她脸上的泪一滴一滴抚去,“那么长兰,你就不能嫁给她了。”
“如果你是爱他年少英俊,爱他智勇无双,或者他的身份地位,那便罢了,可是如果你爱的是他这个人,如今却是不可能嫁了。”
长兰泪如雨下,她当然明白小姐的意思,可是,心之所动,从来不由人,“小姐,长兰只要还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能看到他好好的活着,看到他幸福,就已经觉得幸福了。”
即使,他心中所爱,已经是别人。
淇安轻轻的摇头,眼里也有了湿意,“长兰,不会幸福的,这样的你,怎么会感觉到幸福?”
伸手遮住眼睛,淇安微微仰头,眼泪却从眼角滑下,“头一刻,还拥着你的怀抱,下一瞬间,便拥另一个女子入怀;前一夜,还对着你说爱,凌晨却已经在别人面前诉深情;他说他珍视你的欢笑,却也同样心疼别人的眼泪。长兰,你告诉我,这样的爱情,你拿来要怎么幸福?”
长兰一拜在地,好半响,都不再说话。
淇安移开手指,眼睛发红,却微笑道,“长兰,我问你,如果当年他在战场中失去双腿双脚,面目全非,你还要他吗?”
长兰抬起头来,“只要是他,我都要。”
“那么出现另外一个人,与他相似的面貌,仍然玉树临风,也对你情有独衷呢?”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要的,只有他。”
淇安忽然笑了,“那么长兰,如今的六哥只不过与他有着同样的面貌,你可还找得到半分你爱的人的影子?失去过去的萧六早已经不是你的萧六,即便是同一个躯体,却已然是陌生的灵魂,你既然爱的是那个灵魂,此时又怎么能嫁?”
“更何况,以六哥的心性,若然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你让他如何面对你跟公主?是你说过的吧,萧家的儿郎,一生只爱一人,一世只娶一妻,你既然爱他,又怎么忍心陷他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你如果要陪在他身边,当然可以,只是要以侍卫的身份。长兰,待在他身边两年,如果两年后,你再来告诉我你还是觉得嫁他幸福,那么我就成全你。”
女子的爱情,古今皆同,若是深爱,又怎么会舍得分享?
什么大度贤惠,不过是男子为尊的社会里强加给女子的道德束缚,用来掩盖他们用情不专,喜新厌旧的阴暗。
男子既然要左拥右抱,又何若为难了女子还要强笑着大度能容?
淇安笑着,她比谁都清楚那样的痛苦,所以不愿长兰再来承受。可是,她也不能替长兰作主,只能给她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后,她若仍然执意如此,她便无权再来干涉了。
59. 为难
一时之间,静寂无声。
洛怀礼慢慢的低下头去,手指渐渐攥紧。
那时,那时只以为她是在在闹脾气;
那时,那时只以为她心性骄傲不能忍受他们新婚不久他便纳妾;
那时,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浅笑背后的伤痛。
如果,如果早知道……
他微微闭了眼,早知道又怎么样呢?他从来想着,即使有再多的别人,他会视她如珍宝,他从没有想过,她会受伤,会痛,会怕,会掉泪。
从来没有想过,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后来。
别人是如何想的,淇安已经不去关注。
她拉着长兰的手,慢慢站起来,看向皇上,“我们可以,不被赐婚吗?”
那样坦然清亮的眼神,熟悉又陌生,已经很多年未见。
轻微的失神后,皇上扬扬手,“罢了,此事以后再说吧!”
灵昭抬起头,还要说什么,轩辕极却已经淡淡的一眼扫过去,灵昭顿时闭了嘴,再没有开口。
“小七?你在生气吗?”萧六有些惴惴不安的走到淇安身边,悄声问道。
“没有!”淇安摇头,却把轩辕杉倒过来的一大杯茶一口气喝光了。
她心情不好,见识过某人威风的莫若早已经坐得远远的,将刚才自己的位子让给了她。
淇安拖着长兰,带着长卿,老实不客气的往上一坐,连声道谢都忘了。
自然,莫若此刻不会想要因为那个原因再来惹小七的。
场中歌舞已起,此刻还是欣赏那个比较识时务。
“朗儿呢?”待她喝完两杯水后,轩辕杉才问她。
“让凤定带回王府去了。”
轩辕杉没再问,朗儿没来,心情微微放松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却有些自失的一笑,什么时候把一个孩子的话也当真了?难道说,真的会因为容貌的原因,淇安就会去换一个人么?
看他笑得古怪,淇安疑惑的看他,却忽地神情一变。
就在她抬眼的刹那,那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战烈!”心中猛地一突,就要站起身来。
轩辕杉却极快的将她一把拉回,单手按在腰侧。淇安转头望去,他神情若常的面向前方,并没有看她,唇线却紧紧绷起,而放在她腰际的手,也隐隐用力。
淇安顿了顿,将手抚上他的,轻轻握住,放松了身体倚在他身侧。
轩辕杉脸上神色放柔,嘴角微微勾起。
淇安没有再抬头看对面,尽管那灼热的视线一刻也不曾远离。
她只是想着,那一场大火没有伤着他,那便足够了。
从淇安出现开始,战烈的眼光便一刻也没移开过。
那声音,熟悉得令人心痛。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却一眼也没有看过他。
他想,她一定是没看到。
所以,他等着她拜过皇上,等着她安慰她的侍女,等着她赶走了大理寺卿坐上他的位子,等着她喝水,也等着她看他。
“淇安!”他在心里一声一声的喊着。可是,他不敢喊,也不敢动,因为,她没有看他。
他的淇安,怎么会不看他呢?她应该眼里只有他才对,应该会叹着气喊他吃饭,应该会拿着扫帚打他骂他却还会无奈的唤着他的名,叫他不能随便做花肥。
所以,她一定不是他的淇安。
尽管,她们有一样的声音,有一样的容貌,也有一样,让他心都跳得飞快的气息。
可是,她一定不是,他固执的想。
眼里的光芒慢慢淡去,他低了头,狠狠灌下一大杯酒,却被呛住,不停的咳了起来。
“怎么了?”轩辕极关心地看过来。
他抬起头,向对面看去,她并没有向那边望上一眼。
“那是萧七!”
“我知道!”从她叫那个人六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你当然应该知道。”轩辕极淡淡地一笑。
战烈没有回答,萧七又怎么样,在他心里,她只是,她只是……
哼,她才不是,他恨恨的想。
“好!好!几年不见,妩儿的琴艺越发出众了。”季太妃心情大好,转头看着皇上,“是吧,皇上?”
皇上点头,微笑,“的确,琴音清冽,果然不可多得。”
季妩?淇安心中一动,看向刚刚弹奏完的女子,果然钟灵毓秀,眉目如画。
不由得扫向旁边的轩辕杉,却见他星目生辉,正专注的看她,一见她看来,便张嘴问道,“可觉得心头好过些了?”
看懂了他的嘴形,只觉得心里一热,她点头,“嗯!”
已经觉得,好过很多了。
“小七,是吧?”忽然听到她的名字,淇安连忙转过头来。
一看众人都把视线投向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什么?”她小声的问旁边的长卿。
“萧姑娘!”却是季妩款款而来,捧着古琴弯腰一拜,“早闻萧家七女美名,不知今日季妩是否有幸以琴会友,得萧姑娘抚琴一曲?”
目光盈盈流转,笑容温婉动人,说出来的话,却并不那么美妙!长在军中的小七,有什么美名让人传闻?
于是淇安抬头,“你听过我什么美名?”
“扑哧!”却是旁边的太子一口茶刚灌下去便被呛了出来,莫若低着头看掌心的纹路,双肩却不停的抖动。
季妩愣了一愣,却也只是一瞬,笑容像是没是没断过似的又挂在脸上,“萧夫人才貌双全,天下皆知,萧姑娘既是夫人之女,想必也是个中高手了。”
真正的小七,到底会不会那些才艺,淇安却是拿不准了,于是她扯扯旁边已经平静一些的长兰,“我也是高手吗?”
长兰当然懂她的意思,于是迅速的站起身来,向着季妩微微一礼,“季姑娘,您有所不知,小姐自幼只爱跟着几位少爷东奔西跑,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季妩笑笑,“长兰姑娘客气了。萧姑娘莫非是觉得季妩技艺粗鄙,不屑于切磋?”
淇安正要回答,手一紧,却是轩辕杉站起身来,微微将她护在身后,表情淡然,手指扬起的同时,轻五也已经跟着开口,“她今天不弹。”
一句话,简单明了。
季妩看看他,抱着琴一礼,“季妩明白了。”
转过身便往回走。
“只是可惜了宋季那一身才艺了。”季太妃叹息道,却又转头对着皇后道,“你那侄女不也是军中长大的吗?是不是也不会那些女儿家的东西了?”
皇后笑容一顿,却还是说,“会一些,但也不精通……”
“会一些就不错了,叫出来一块热闹热闹,也让那些个丫头们互相学习学习。”季太妃也没等她话说完,就径直插了嘴。
龙怜出来的时候,淇安心中还是紧了紧。
她的确是不喜欢龙怜,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恨着她。
可是见着此刻憔悴得几乎走不稳路的女子时,那些残留的恨意突然沉了下去,另一种情绪却越加明显。
究竟是什么,让世间女子彼此争夺,互相伤害?
琴声缓缓响起,缠绵悱恻,如泣如诉。
龙怜的一双眼睛,痴痴的望向洛怀礼。
一曲终,皇上忽然开口,“龙怜,今日你固然伤心,可知当日有人被你伤得更深千倍?”
龙怜眼中含泪,叩下头去,“怜儿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皇上才恩赐那个机会让怜儿将当日真相说出,还姐姐清白。”
咬了咬唇,却又接着说,“可是在此之前,怜儿也想听姐姐抚琴一曲,以了却平生夙愿。”
淇安几乎有些想笑了。
即使已经到了那种地步,还是想要她出丑吗?
她蓦地站起身来,快得轩辕杉都没拉住。
想要她出丑,也得要以她的方式。
“好!既然龙姑娘平生夙愿也是听我一曲,不成全就显得我太小气了。”她将头发别到耳后,“季姑娘,借一下你的琴。”
“荣幸之至!”季妩抿嘴一笑,亲自将琴送到她面前。
长兰帮她把琴摆好,嘴里只说道,“小姐小心手。”
淇安笑着,“长兰不怕我丢脸?”
长兰手里忙着,回答她,“是小姐的话,就什么都有可能。”
什么都有可能吗?
淇安轻笑,双手平放,静下心来想了一想。
过了一会儿,手指轻扬,琴音响起,她开口唱道,是那首《女人何苦难为女人》,只觉得今时今日,再合适不过。
"可以爱的人那么多
你为什么非要我这一个
痴心是无法比较的
你的情深无法否认我的爱浓
真的爱都不容易收
成熟的人谁说一定不怕痛
爱人是不能够让的
你的天真叫我不知该怎么说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
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
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
飘忽情缘总是太作弄人
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
可以爱的人那么多
你为什么非要我这一个
痴心是不能比较的
你的情深无法否认我的爱浓
真的爱都不容易收
成熟的人谁说一定不怕痛
爱人是不能够让的
你的天真叫我不知该怎么说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
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
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
飘忽情缘总是太作弄人
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
我无力再争
只觉得失落的好深
男人该说话的时候总是无声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
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
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
飘忽情缘总是太作弄人
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
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
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
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60. 女子
曲不曲,调不成调,倒是那词,却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各人心中,有什么样的思量,当然不在淇安的考量范围之内。
一曲既罢,缓缓吐了一口气,用两指再拈起琴弦,拉至最紧,又弹了回去。满意的看到季妩的脸色变了又变,才弯了嘴角,果然,自已的琴,应该还是会心疼的吧。
故意视而不见,她又胡乱拨了几下,只觉得心头之气慢慢平息下来,才笑着对季妩说,“季小姐,不知这切磋,是不是还要进行下去?”如果还要再继续,她还有一大堆的歌等着,比如说什么《姐姐妹妹站起来》,或者,《笑红尘》?也不错,绝对会让这些古人,度过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
饶是季妩,也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从容,略略看了那在淇安心中惨遭毒手,正哀鸣着的琴,微微一福,“是季妩要求过了,萧姑娘胸藏大略,自该不屑这等女儿家的靡靡之音。”
淇安勾住琴弦的手又加重了力道,才又笑着说,“哪里不屑,是当真不擅于此。木知道季姑娘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季妩脸上神色一怔,复又低下头去,“萧姑娘言重了,是季妩强人所难。”
“你的确是强人所难。”淇安不想再跟她迂回下去,也不管别人大家闺秀说话都要拐好几拐的人是不是能接受这种方式。
只转过头看向龙怜,“龙怜,如今是否已满足你平生愿?”三分嘲讽,三分愤怒,余下的几分,倒要看她能不能领会得到了。
季妩却在此时抬起头来看着淇安,努力不去注意自己视若珍宝从不身的琴,眼中探究的意味浓了几分。
龙怜却已经叩下头去,“是怜儿当日一时蒙了心,犯下大错,萧家军从来大仁大义,天下皆知。还望姐姐大人大量,原谅怜儿,无论要怜儿做什么,只要姐姐开口,怜儿必定毫无怨言。”
皇上脸上怒气愈盛,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出来。
淇安闭闭眼,心头却是一阵无力。
萧家军的仁义之名,却与今日之事有何干系。莫非她不原谅龙怜,就有悖于萧家军的美名么?
想笑,却笑不出来,她闭闭眼,又随意的在琴上乱划拉了几下,才抬起头来,“龙怜,你何错之有?情场如战场,成王败寇,谁说得清黑白,分得清对错。这是我和洛怀礼之间的事,他不信我,我不信他,才有了那样的结局,归根到底,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龙怜张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淇安却继续说道,“龙怜,如果你一定要得到我的原谅才心安,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也从来不觉得是你累我受苦。”
龙怜木然的看着地上,却不知作何反应。
她设想过无数次,萧七逮着机会是要如何的羞辱报复,却不知道当她云淡风轻的说出她的原谅,却要比她设想过的任何场景更让人无法接受。
仿佛,重重的一拳打出去,却打在棉花上,激不起半点波澜。
淇安收回视线,龙怜的感受,已经不在她的责任范围之内。
她将琴往前面一推,不想再说话,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疲惫。
掌心一暖,却是轩辕杉伸手过来握住了她,她低着头,看他在桌面上一字一句的写着,“我,只有你,只要你。”
淇安吸吸鼻子,用力的抓紧了他。
这一次,谁再来抢,她都不让。
“妩儿,你过来坐吧!“长久的沉默过后,季太妃终于开口。
“是!“季妩一礼,脚下却没动,眼睛轻微的扫了扫淇安面前的琴。
皇上清咳了一声,淇安望过去的时候,他的视线正在季妩身上停了停。
警觉的双手抓住轩辕杉,这个皇上,该不会又有啥想法了吧?
“皇上!”她出声。
皇上看她,“小七还有什么事?”
淇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皇上,您去关心国家大事,这个赐婚什么的,还是当事人自已需要的时候再来求比较好。”要不然,赐来赐去都是错。当然,最后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
皇上看了一眼轩辕杉,轩辕杉目光闪了闪,却没有动作。
眼中笑意渐深,皇上点头,“意也如此。”
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皇弟,你看,是你家小七让我不要赐婚的,可不是我答应了你的事没做。
老实说,夹在太妃和皇弟之间,虽然皇弟比较重要,但是要将来要承受太妃的哭闹,还是很让人头痛的。
“季姑娘,你的琴你拿回去吧。“淇安开口。
终于等到这句话,季妩心中隐隐松了口气,浅浅一笑,就要上前来拿。
“且慢!”一个声音响起。
季妩手一顿,淇安,却心里一紧。
红衣的少年,徐徐站起,笑容里带着清澈的,魅惑。
“我也想听,你的歌,我也要听。”
淇安看向他,终于看向他。
战烈脸上笑容不变,却暗暗握紧了拳头。
她的目光,早已想像了千万遍,可是当真的亲眼所见,才知道,原来这般明亮又温柔,直直的撞进他的心里去。
“那是谁?”季太妃低声问道。
皇后看得眼睛都不眨,听得此问,略偏了头。“是二皇子手下。前些日子替皇上找着了什么书卷,很得皇上赏识,是以最近恩宠有加。”
季太妃弯了嘴角,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淇安不说话,战烈脸上的笑容有些淡,只是固执的重复,“别人都听了,你的歌,我也要听。”
淇安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弹琴。”
刚刚那首歌,纯粹是为了表达她的愤怒和委屈,对那些人可以乱拨一气,可是对着他,没有办法再用这种态度和方式。
战烈低了头,声音渐渐低落,“我就要听。”
战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乱拱,找不到出路,就是要看着她为难,看着她无措,才会觉得心里好受点。
她是他的淇安,所以他难受,她也要陪着他才对。
那样低头站着的战烈,让那鲜艳的红色也添了几丝萧瑟。
他的嘴角倔强的抿着,带着几分不驯,他重复。“我就要听,就想听。”
像个在闹脾气的孩子,淇安心中,无奈的笑了笑。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琴,我的确不会,我换吹,可以吗?”
“不好。”战烈摇头,“没有歌词。”
他想听的,只不过她的声音。
“我要听,为我唱的歌。”
轩辕杉霍然起身,拉着淇安的手,嘴角绷得紧紧的。
眼神锐利如刀,凌厉的射向战烈。
战烈也收了脸上的笑容,往他们相握的双手看了又看,眼中是真正的冰雪。
淇安伸手拉了拉轩辕杉。
轩辕杉停了一会儿,才放松了身体,向轻五看一眼。
轻五立马意会到主子的意思,向皇上一礼,“皇上,王爷想要先行告退了。”
本来轩辕杉第一这样的宴会没什么好感,要不是今晚另有要,他是绝不会耐着性子坐到现在的。
现在连那个让他继续留下来的目的也不存在了,他就更不想再多呆。
因此轻五的话才刚出,还没等皇上点头,他便拉着淇安走了。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淇安几乎要小跑步才能勉强跟得上。
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隐隐生疼,淇安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拉他,“轩辕杉!”
他充耳不闻,只有胸膛微微起伏着。
淇安一急,使劲的去他的手,“轩辕杉,你抓疼我了。”
一个手指被她掰动,轩辕杉顿了顿,这才看向她。
“你给我放开。”淇安吼了他一句。
轩辕杉看向她的手腕,已然发红。脚步一停,连忙放松了力道,轻轻抚上。
“我叫你放开。”淇安拍开他的手,自已揉了揉。
“你在……唔!”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消音于他唇齿之间。
他吻得很用力,让她觉得隐隐生疼。
淇安放在他背上的手,揪了他几下。当然这种力道对于轩辕杉而言,完全是可以忽略的。
不过因为是她,他还是察觉到了,片刻之后,低低的叹息一声,松了力道。
倏然而至的温柔,让人心痛。
淇安不再挣扎,不仅是对方熟悉的气息,更是因为他的无声里,从来不曾宣之于口的肯求和不安
“王爷!”轻五跳过来,险险躲过轩辕杉随手丢过去的枝条。
连滚带爬的跪在地上,不敢去看王爷的神色,若不是事出有因,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打。
“王爷,是胡太医有事。”
“师父?”淇安顾不得脸红,拉着轩辕杉就往回走。
今晚,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此时,胡太医正站在战烈面前,嘴巴张得飞蛾都可以进去了。
而皇上,居然也走了下来,明显的震惊。
看见两人走回朵,震惊就变成了喜,“皇弟,你有希望了。”
胡太医早年尚未进宫时,已经在江南一带赫赫有名,也曾在战烈幼时为他诊治过。因此对他的病情当然十分了解,他所中的毒与轩辕杉同出一宗。
奈何他虽自恃医术,却没能治好这两人,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偶然间重见战烈,开始只觉得熟悉,后来慢慢想起来,这才上前询问。
才知道原来他的眼睛已然重见光明,当下,更是震惊。
皇上抓着轩辕杉的手都在颤抖,勉强吸一口气,才能开口,“战烈,是谁为你治好了眼睛,马上派人去请。”
战烈深深的看了一眼淇安,眼中光华流转,灿若星辰。
胡太医却摇摇头,长叹,“怕是无望了。”
“此话怎讲?”
“生盅最有灵性,那人既然已经为战公子引过生盅,恐怕王爷身上的盅已经能闻得出气息。”
战烈却是缓缓开口,“生盅要怎么引?”
胡太医捻了捻胡子,“生盅之引,老夫生平从未听闻。但据医术记载,必定是以人血为,生受万盅噬心之痛,却还要保持心脉平缓,才有可能完成。战公子,有人愿意为你做到此种地步,当真是有福了。”
“战烈你……”皇上声音未落。
战烈已经一个跃身落在淇安身前,在轩辕杉的手指点上他百会穴的时候,他却不管不顾的掀开了淇安得衣袖。
果然,莹白如玉的手上,纵横交错的疤痕还隐隐可见。
一滴眼泪迅速滑下,打在那伤口上,热热的,发烫。
“战烈!”淇安惊呼。
战烈抬头看她,笑容一如初见般热烈。“淇安,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