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饿了
轩辕杉生气了,淇安知道。
那一日,战烈的那一句话一出口,轩辕杉手指一颤便收了回去。面对着胡太医明显的不解,淇安只能苦笑,“我以为,以他的身份,要能治早该治了。”
更重要的是,她从来不觉得轩辕杉是个有缺陷的人。在她心里,他白衣锦袍,姿容绝世,已经足完美。所以自然想不到,他也是病人。
“淇安!”战烈扯着她的衣袖,“我饿了!”
满庭皆静,谁也想不到,脸上还挂着泪的桃花公子,在那样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后,接下来就是这样一句不怎么脱俗的句子。
战烈却不管不顾,拉着淇安的衣袖擦了擦眼睛,笑着说,“我饿了,我要吃饭。”
“小姐!”凤定急匆匆的赶来,满头是汗,“小少爷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发抖。”再顾不得解释,淇安回头就走。
“朗儿是谁?”战烈拉住她的衣袖不放。淇安憋住气,转过头去朝他勾勾手。战烈听话的低下头来,附耳过去,淇安却跳起来,狠狠的往他头上一拍,“朗儿是我宝贝儿子,现在麻烦你给我站一边去。”
战烈抚着头,委屈的看她,还要再说话。淇安已经又是一下拍了过去,“再敢开口试试?”
战烈闭了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轩辕极站在远远的后方,眼皮抽了抽。
“娘!”朗儿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一看见她推门进来,猛地跳起来就要扑上去。淇安飞快的接住了他,一手按上了他的脉搏,一边问道,“朗儿怎么了啊?大热天的裹着被朗儿缩在她怀里,抿着嘴不说话。
“朗儿?”脉搏平衡有力,并无异常,淇安低下头问。轩辕杉走了进来,询问的看向她。
淇安摇摇头,只搂紧了朗儿,“朗儿,告诉娘,你怎么了啊?娘在这里,不要怕。”
朗儿在她的怀里抖了抖,闷闷的说,“朗儿不知道,朗儿只是觉得很冷。”
冷,怎么会冷?淇安再一次按住他的手腕,的确查不出任何异常。
只得搂紧了他,“那现在呢,现在还冷不?”
“现在,不冷了。”
“朗儿!”是洛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忧虑的洛怀礼。
洛英将手放在朗儿头上,摸了摸,“小七,这是怎么回事?”
淇安摇摇头,有些慌乱,“我看不出来。”
手背一暖,是轩辕杉拥住了她的朗儿。
眼睛热热的,她抬起头,“轩辕,你去请师父过来一趟吧!”对着自已的亲人,关心则乱,已经无法保持一颗平常心。结果,闹腾得很晚,却依然看不出什么异常。
朗儿在她怀里躺了一会儿,也开始活蹦乱跳起来,“娘!”小胳膊小腿都在挣扎,“朗儿没事啦,我要下来玩啦!”
“朗儿!”她头疼,“你身体还没好!”“娘都说朗儿没病了,朗儿没事。”“没病,夏天会叫冷?”
“为什么不可以冷?”两人大眼瞪小眼,淇安板起脸,“这么晚了,还玩什么玩?”
朗儿瞬间垮下脸,“那,朗儿饿了,朗儿要吃饭。”
“我也饿了!”天外来音。一身红衣的少年,坐在墙头。
淇安转过头去看轩辕杉,“你这王府的侍卫,不怎么样!”
轩辕杉没有说话。不是他王府的侍卫不怎么样,而是他永远记得,得知那人受伤,她悲伤欲绝的样子。
原来这便是爱,无论你有多么讨厌,却会因为她的爱,而手下留情。
摆了一大桌子的菜,战烈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好难吃!”朗儿塞得滚滚的腮帮子立刻停下,一双眼睛就滴的转个不停。轩辕杉也放下碗筷,向旁边的管家摆了摆手。
管家立刻上前,“不知战公子想吃什么?”战烈抬起头来,看着淇安,笑容慢慢绽放,犹如繁花,“淇安,我要吃你做的菜。”
“我饿了,从你消失,就一直觉得饿,淇安,你会让我吃饱一次吗?”一字一句从他嘴里吐出来,沉甸甸的落在淇安心头。
“我家小姐不会!”长卿脸一黑。
他从头就不喜欢这家伙,先是害他家小姐失踪,然后受伤,现在好不容易在京城过得好好的吧,他又冒出来搅局。
别以为他没看见王爷掌下那慢慢裂开的石椅。
现在,居然还把他家小姐当厨娘了。战烈看都不看她,只微微低了头,小声的说着,“淇安,我饿了。”
淇安坐着没有动。战烈极慢的抬起头来,眼里的火焰淡去,他看着淇安,“我每天都在做恶梦,梦见淇安站在火里朝我微笑,我拼命的跑过去,淇安却消失了。”
“现在淇安好好的坐在这里,真好!”
“淇安,我每天都听你的话,没有随便做花肥。我一直站在桃树下等你来夸我,直到桃花全都没了。我又等了很久,等桃花都变成了桃子,你还是没有来。”他的声音越朵越低,至不可闻。“淇安!”他突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脸上,却已经有了陌生的不属于他的悲伤,“你是别人的小七,但这个世上,却只是我一个人的淇安。淇安,淇安,只有我才这样叫你。”
轩辕杉慢慢的握紧了手,她,是他的淇安,可是那样的呼唤,他却永远不能给与。淇安站起身了,忽地叹一口气,“走吧,去厨房做饭。”
一把扯住轩辕杉的手,对上他震惊的视线,弯了嘴角,“就算你是王,今天也要给本姑娘打下手。”
留下他自已,还不知道要想成什么样呢?
“朗儿,你把葱剥好!”
“战烈,你在干什么?”“砰!”的一声,把战烈拍开。
“啊,轩辕杉,你知不知道芹菜是吃杆不是吃叶子,你把一堆叶子一片一片的洗干净来做什么?“
“长兰,长兰,你快点教一下。”一阵手忙脚乱后,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了。朗儿吃了一口,跳起来大叫,“娘,你偏心。”胖乎乎的手指直指战烈,“为什么他都吃过你的菜,朗儿没有?”
明明这么好听,哼!娘就是偏心。
他气鼓鼓的瞪着战烈,“就算你长得好看,朗儿也不要你做爹,娘你不要喜欢他。”
战烈也瞪他,“为什么不可以喜欢?”
“娘偏心,朗儿就不准娘喜欢你。”
“不跟你小鬼头一般见识,淇安最喜欢我了。”
“娘,最喜欢的是朗儿!”朗儿不依的大叫。
淇安夹了一块鸡肉放进轩辕杉碗里,低声道,“战烈还是个孩子,你以后,在可以的情况下也要让他点。”
心头的那些不郁慢慢散去,轩辕杉朝她微笑。但凡她爱的,她要的,他都可以成全。只要,她爱他!
62. 治病
二皇子府,亭台楼阁,透着低调的奢华。
轩辕极转着酒杯,脸上挂着笑,是他惯有的温和。
而战烈,自顾自的喝着茶,也不管轩辕极的神色。
他一个人在桃花谷里生活十多年,要比沉默,谁又比得过他?所以自然而然的,开口的人变成了轩辕极。
“战烈,你喜欢萧七?”战烈施恩似的抬眼看他,又很快的垂下眼去,不理他。轩辕极也不以为意,似乎早已见惯了,只轻笑道,“抬手就敢在你头上乱拍,还能好手好脚站着的人,真是不多了啊!”
战烈撇撇嘴,他已经答应淇安不随便做花肥,可是又没规定不可以让人缺胳膊少腿,丢个鼻子。
可是,笑容渐渐转淡,“战烈,你难道忘了那是萧七?”战烈终于放下了茶杯,脸上一抹倔强之色,“她是淇安。”
轩辕极一笑,说得意味深长,“可是,她也是萧七。她会爱上任何人,却绝不会,爱上你。”
仿佛想到了什么,战烈猛的站起身来,“我不管,反正她就是我的淇安。”说得那么大声,是说给别人听,仿佛也是说给自已听。
轩辕极看他一眼,“战烈,你心里,该比谁都明白吧!我只是提醒你,别忘形了,到头来,一场空!”
“哗啦!”一声,整个凉亭的顶盖都被掀起,而方才还坐在那里的红衣少年,却已经无影踪。
阳光直直射在轩辕极的脸止,一如既往的笑意,却隐隐透出了嘲讽!
爱情,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是种奢侈。
“站住!“战烈在王府的墙头,遇上了长卿。
长卿手按着剑柄,“不准再来!”战烈看着他,嘴唇抿着紧紧的,眼里却慢慢凝聚了杀气。“长卿!”却是萧六站在院子里,疑惑的望来,“你跟战公子,怎么站在墙头聊天?”
战烈怔怔的看着他的一会,忽然大吼一声,“讨厌你,最讨厌你!”然后,脚一跺走了。留下萧六看着空荡荡的墙头,指着自已的鼻子问长卿,“他说讨厌的,是我?”
长卿转身跳下来,微低了头,“六公子不必理会那个疯子。”
淇安倒是不知战烈来过,她此刻正聚精会神的查看着轩辕杉的脖子。她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脸凑到他颈边,手指轻轻按压。
她的气息暖暖拂在他耳侧,睫毛很长,微微向上翘着。还有,她的唇,鲜艳欲滴,轩辕杉忽然闭上了眼睛。
淇安伸手戳了戳他,“这里痛不痛?”
他摇头。因为闭上了眼睛,感觉却更加灵敏,她的身躯玲有致,正暖暖的贴在胸前,轩辕杉闭着眼睛,心却“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
淇安没有注意到,只是努力的想着,要如何能将他声带处的生盅引出来。
就这样硬生生把血灌进去的话,估计把他肚子撑饱,那盅也闻不到一丝血的气味。“唉!”她叹一口气,趴在他胸前,要是现代的设备就好了,说不定可以把他喉咙划开,再来考虑。轩辕杉身子绷得紧紧的,淇安趴了一会才察觉到他的异样。“轩辕?”淇安直起身子,然后视线下滑,怔住。轩辕杉却整个人起身子,翻身向里,不再看她。淇安呆呆的看着,某人从头开始发红,红着脖子一直隐入白色里衣,像只,煮熟的虾子。
“扑!”有些想笑,就真的忍不住笑了。听得她的笑声,轩辕杉把眼睛闭得更紧,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响亮,他终于忍不住,翻身坐起,红通通的脸直视着淇安。淇安连忙用手捂住嘴,努力控制住笑意,“对不起,可是轩辕,你这个样子,很可爱。”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会发光,轩辕杉怔怔的看着,缓缓靠近。她的唇,很柔软,轻轻的碰触,都带着让人心跳的磨力。伸手捧住她的脸,缓缓探入,温柔,却执着。
“轩辕,唔……”她想说还要治病,他却吞下了她的声音,覆在她脸上的唇,带着火热。忽然他双手下滑,天旋地转间,便将她抱上了床。他剧烈的喘息着,眼睛里,是迷乱的光,发丝滑落在脸侧,淇安看得心一紧,这样的轩辕,带着致命的性感。
他勾心动魄的一笑,修长的身躯便压了上来。
双唇含住她的,轻轻的吮吸,在她快不能呼吸的时候,才放开她,慢慢的的滑到她脸侧,在她精巧的耳垂上咬了一下。
“啊!”身子一颤,一声轻吟溢出喉咙。轩辕杉色加深,热烫的唇辗转向下,炽热从他衣下而来,让淇安的脸也变得通红。淇安忍不住伸手揪紧了他的衣襟,像是无助,也像是恳求。轩辕杉的双手,带着微微的颤抖,却急切的撩开她的衣衫,当她的肌肤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忍不住微微缩了下。他的双手,却带着灼热的温度,在肌肤上一寸寸游移。全身像是有火在烧,淇安有些难受的扭动着身体。
一滴液体掉在她颈侧,她艰难的睁大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隐忍的脸,和额头滴滴透亮的薄汗。等到她看他,他才急促的喘着气,张了张口,“淇安,我们马上就成亲,可好?”
他的身体,滚烫的压在身上,这种时候,他居然在问她这个问题。明明,已经那么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急切和痛苦。
“轩辕!”淇安低低的唤一声,透着沙哑。他看着她,胸膛不断的起伏着。
“我爱你!”淇安仰起头来,亲了亲他微湿的胸膛。就像是一句咒语,点燃了更猛烈的激情,轩辕杉重重的压了下来,双唇如火,在她身上燃烧。他进入的时候,淇安有些痛,忍不住的轻吟一声。他双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却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淇安睁开眼,迷离的叫了一声,“轩辕!”他才吐出一口气,急切地动了一下,却又停住了,汗水大滴大滴的掉下来。
“轩辕?”
轩辕杉闭了闭眼睛,似乎有些难堪,好半响,才低了头,“痛。”只微微动了动唇,淇安却看明白了。这才想起,这是他的,第一次。
心里又酸又涨,淇安忍不住撑起身抱紧了他,将脸贴在他胸前,有些想哭,“轩辕杉,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你。”
“啊!”一口气吐了出来,轩辕杉再也忍不住,急切的动了起来。
只是那样的急促里,也保留了小小的温柔,带着他满腔爱意。
63. 又见
淇安闭着眼睛,浑身像被辗过一样酸痛难当。她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心头一阵无力,本来是治病的,是怎么演变成这样?
还有,她常常想不明白,为什么男女情事,明明费力是男人,事后腰酸背痛的却是女人?
轩辕杉在看她,她知道,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想闭着眼睛,尽管没睡着。
安静了好久,轩辕杉起身了。
短暂的离开一会之后,又走了进来,轻柔的抱起她,稍顷,身体一暖,是将她放入了水中。
火热的手掌在她身上轻轻滑动,力道适中,在缭绕的热气中,淇安真的有些想睡了。
只是她靠着的身躯慢慢绷直,耳侧的呼吸慢慢粗重。
警醒的睁开眼睛,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对上她的视线,如玉的脸上浮现几丝红晕,他略略移开了眼睛,手还放在她身上没动。
淇安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身体,“我自已来。”
好一会儿,他脸上的红晕才慢慢褪去。
淇安抬脚跨出浴桶,忽然一个踉跄,“啊!”
叫声未落,就落入轩辕杉的怀抱,淇安伸手就在他腰上狠狠捏了一下,都是他害的。
“嘶!”疼得轩辕杉倒吸一口冷气,双手却不敢稍离,稳稳的抱住她。
淇安梳理头发的时候,轩辕杉就站在她身后,不时地瞅瞅她,一副有话要说口难开的样子。
直至她梳好头发,他走过来,一手握住她掌心,暖暖的气息涌入,催动着在她全身流动,一会儿之后,果然,好受多了。
她看看他,“原来你的功夫也能这样用。”
轩辕杉脸红了红,拉着她的手没有放,“淇安!”他动动嘴。
“嗯?”
“淇安。”他继续叫道。
“怎么了?”
他微低了头,一缕发丝垂下,“我想说话。”
淇安一怔,随即点头,“我知道。”
轩辕杉抬起头来,“我想问你好不好,想知道你的心意,在,任何时候。”即使是她闭着眼睛的时候。
淇安看着他,脖子仰着太久了,有些酸,连带的,牵动了眼睛都酸酸的。
一滴眼睛就那样掉了出来,那么猝不及防。
“淇安!”轩辕杉紧张地抱住了她。
淇安紧紧搂住他的腰,脸藏在他衣襟里,任泪水汹涌而出。
张楚渝提着行李头也不回的那一刻,她没哭;
她微笑着头也不回离开洛怀礼的那一刻,她没哭。
可是,为什么,他只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叫她泪流满面?
轩辕杉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头发,任她慢慢平静下来。
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声音,从衣衫间传出,声音很小,要弯下腰才能听到。
“你,初时有些莽撞,控制不好,所以我疼,你也疼。不过,后来,后来,却很好。”
淇安的脸依然埋在他衣间不敢抬起,轩辕杉只觉得脸热得快要烧起来,嘴角却忍不住的溢出笑意,那是,属于男人的骄傲。
他扶着她的肩膀,慢慢蹲下身来,直到与她平视。
两个人,在这一刻,成了两颗红得正艳的蕃茄。
轩辕杉看着她,眼里盈盈波光潋滟,“我明天就吩咐管家去准备婚事。”顿了顿,却又改口,“还是一会就吩咐吧!”
淇安微笑,轻轻答道,“好!”
尽管对婚姻,心底深处还藏着恐惧,可是如果是他,是不是再不用害怕?
晚饭时,轩辕杉不见了踪影。
凤定敛眉,“王爷去了皇宫。”
大概猜到是为了什么事,淇安只“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多问,只专心的看着朗儿吃饭。
朗儿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的问道,“娘,爹爹今晚不回来了吗?”难得碰见爹爹晚上不回来吃晚饭的,朗儿觉得有些新奇。
淇安拍拍他的脑袋,“嘴里吃着东西,不要说话。”
朗儿几口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娘,爹爹今晚不回来了吗?”
这家伙,还真是不屈不挠啊,淇安瞪他一眼,“快吃你的饭,爹爹有事要办,办完就会回来了。”
朗儿扒了几口饭,又抬起头来,“娘,待会我们去接爹好不好?”
“朗儿乖,再吃一碗饭,我们就去接。”
小家伙努力的扒饭,努力的咽。
夜晚的风,格外凉爽,长卿跟在一旁,她牵着朗儿的手,慢慢朝皇宫的方向走着,轩辕杉要是回来,一定能遇上她们的。
一路上,朗儿都蹦蹦跳跳,欢快的像只小兔子。
淇安含着笑意,听着他叽叽喳喳的嚷着。
“淇安!”忽然听到一声呼唤,战烈从街角走了出来。
朗儿立刻很有危机意识的双手抱住淇安,扭头瞪着他,“不许跟我抢娘。”
战烈回瞪,“谁要和你抢,哼,淇安本来就是我的。”
“才怪,娘是朗儿的娘。”
战烈瞪圆了眼睛,淇安哭笑不得,“战烈!”
战烈又“哼!”了一声,恨恨的别开眼。
朗儿眼睛转了一下,“娘,朗儿要抱。”
战烈迅速回过头来,“男子汉大丈夫还要人抱,哼!”
朗儿扁着嘴,“娘,朗儿脚疼,哦,手也疼了,娘,你抱嘛你抱嘛!”抱着她的大腿使劲摇。
淇安投降,再被他摇下去估计快被摇散架了,一个使力把他抱起来,皱眉,“朗儿你又沉了。”
朗儿甜滋滋的搂着她的脖子,朝战烈做了个鬼脸,“朗儿不是大丈夫,朗儿是小孩。”
战烈瞪了他一会儿,终于放弃,算了,他不跟小鬼头一般见识。
“淇安,你吃饭了吗?”
“吃了。”
“淇安,你觉得京城比桃花谷好么?”
淇安没有说话,京城再是繁华,又怎比得上那里满山灿烂桃花。
战烈扬起笑容,“我却觉得京城很好呢!”
“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因为淇安在这里啊!淇安在哪里,我就觉得哪里好!”
心头万般思绪,淇安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战烈,你哥哥呢,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的?”
战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哥哥有事要办,我就是出来找他的。”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心头有些疑惑,“他在哪里?”
战烈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淇安,你不喜欢我做花肥对不对?”
柳眉一竖,“你又乱做花肥了?”
连忙摇头,“没有,从你说过不准之后我就没有随便做过了。可是,万一我真的做了,要怎么样呢?”
淇安笑笑,“战烈,你皮又在痒了?”
“嗯,皮痒要好好修理。”朗儿连连点头,插嘴道。
战烈却是想起桃花谷里,她拿起扫帚打他的情景,不是不疼,更多的,却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知道,那种感受是令他喜悦的。
“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就会挨打吗?”他喃喃地说道,声音很小,淇安正忙着看朗儿,没听见他的话。
走上一座桥,桥边柳树有着长长的枝条。
朗儿却突然全身颤抖,“娘!”嘴唇咬得乌青。
“朗儿!”明显的感觉到不对劲,淇安脸色大变,连连唤道。
朗儿却抖着唇说不出话来,只紧紧的抱着她,“娘,娘!”一连声的唤着,身上的温度迅速降低。
手指迅速搭上他的脉搏,却看不出异常。
“朗儿!”心中焦急,淇安把他倒放到怀中,仔细查看。
长卿抢身上来,突然道,“凤定说,上次小少爷也是走到这里才发作的。”
淇安心中一动,偏头打量四周,河水从桥底缓缓流过,敲碎点点月光。
她将朗儿搂紧,双手捂住他的耳朵,果然,很久之后,朗儿渐渐平静下来,眼睛缓缓睁开,“娘!”小小声的叫着,偎进她怀里。
“朗儿!”将嘴贴到他耳边,极小声的问他,“是不是忽然觉得害怕,心里发凉?”
身体还在她怀里发颤,却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心头发酸,淇安一阵心疼,抱着他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去洛府。”
64. 母亲
“少,少夫人?”门房看见她,差点眼珠子没掉下来。
淇安抱着朗儿径直去了东院,景物依稀,就连那荷花池,也仿如昨日。
“朗儿,你睁开眼睛!”
她轻声说。
朗儿缓缓睁开眼,入眼的,便是那一池湖水。
“娘!”他惊叫一声,两手攥紧了淇安臂上衣衫,“娘!”他紧紧的闭上双眼,使劲往她怀里钻。
淇安低下头,看着朗儿攥着她衣衫,抓得太用力,让她手臂上几丝皮肉也抓在一起,钻心的疼。
可是她的心更疼,如果不是恐惧到极点,她的朗儿怎么会有这般表现。
“小七!”却是洛英得到了通报,带着金芸和洛怀礼过来了。
一眼看到她怀中朗儿,洛怀礼反应极快,“朗儿怎么了?”
淇安抬眼看他,泪光盈盈,“朗儿,是被吓到了。”一滴泪水,从她眼里飞快滑下。
洛怀礼心被狠狠的一撞,这样柔弱悲伤的小七,熟悉又陌生。
他上前一步,“可有解救之法?”
淇安看着安静的湖水,牙一咬,却已有了决定。
“朗儿!”她亲亲他的脸蛋,放柔了声音,“有娘陪着你,有长卿叔叔,有爷爷,还有很多很多人陪在你身边,你不要怕,你睁开眼来看看这湖,你不是说要学凫水吗,这湖里有美丽的荷花,还有很多可爱的小鱼,你睁开眼来看看,好不好?”
朗儿嘴唇抖得发紫,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淇安走到湖边,缓缓蹲下身去,谁知道朗儿的脚才接触到水,便惊叫起来,“娘,娘……”
洛英一把抓住朗儿在空中乱舞的手,声音嘶哑,“小七,我们慢慢来不行吗?等朗儿长大一点,自然就不怕了。”
淇安摇摇头,身子径自向下蹲去,洛英却使劲抬起朗儿的身子,有些急了,“小七,朗儿还这么小,你怎么能如此苛刻?”
“我是他的母亲,我自然知道怎么做。”淇安也火了,“长卿!”
长卿才刚刚脚步一动,战烈已经屈指一弹,两片树叶凌空而来。
洛怀礼身形一动,堪堪夹住那两片树叶,眼中浮起几丝讶色,想不到这桃花公子,年纪轻轻,居然已有这等功力。
“可是我是他爷爷!”洛英看着淇安,寸步不让。
淇安顿了顿,看着洛英眼里的焦急,放松了脸上神色,“那次落水,留下了些后遗症。这样的心理阴影是无底黑洞,会慢慢吞噬他心底的光明,会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演变成另外的心理疾病,有可能使他性格扭曲,也有可能成为他心底隐藏的恶魔。”
她缓缓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的朗儿,“他痛一分,我便痛他千百倍,洛叔叔,我怎么忍心他凭白受痛?”
洛英放开了手,朗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双脚缩起,使劲的抓住她,“娘,娘,朗儿害怕,娘你在哪里……”
朗儿无意识的嚷着,嚷得她眼泪一串一串的掉下来。
她猛地站直了身子,把朗儿抱离水面,“朗儿!”终是不忍心看见他如此痛苦。
“长卿!”她叫道。
长卿跃了过来,“接住。”把朗儿往他怀里一放。
朗儿却惊恐的大叫,“不要,不要。”攥住她衣衫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松。
“朗儿,这是长卿叔叔啊,朗儿!”
朗儿却只摇着头,怎么也不肯放。
“我来吧!”
洛怀礼双手伸了过来。
他双手稳稳的扶着朗儿的背,“朗儿乖,爹爹抱着你,不要害怕。”
朗儿的睫毛仍然不安的颤动着,洛怀礼俯下身去,将他整个身子都拥在怀里,“朗儿,你感觉到了吗,我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它们在相互打着招呼呢。你觉不觉得身体里热乎乎的,你仔细感觉看看?”
也不知道朗儿是不是听进去了,停止了哭叫。
血缘的事,真的是很奇妙,无论人怎么否认,也无法抗拒某些与生俱来的天性。
父子连心,原来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淇安抹去眼中的泪,狠狠心,将朗儿攥着的那一块布料,撕了下来。
“朗儿!”她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水其实并不可怕,它也有心的,只要你用心去感受,你也会知道,它有心有感情,会哭会笑。它看见朗儿这么讨厌它,一定非常伤心了。要不然,娘去帮你看看它的心,好不好?”
朗儿手紧了一紧,淇安看得分明,仍然笑着说,“朗儿知道的吧,娘不会武功,所以不懂得闭气,要是娘去看看它在哭的话,就会安慰它很久才会回来,如果朗儿想找娘的话,要记得来喊我们一声哦!”
“小七?”洛怀礼询问的看着她。
淇安笑笑,“洛怀礼,你的武功足以温暖朗儿吧,谢谢了!”
洛怀礼抱着朗儿的手颤了颤,那怀中小小的身子那么脆弱那么惹人怜爱,他缓缓低下头去,“应该的。”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妻!
淇安抬起头来,“长卿,战烈!”
深深吸一口气,“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许来干扰我,还有,也不许别人来干扰。”
她知道,这两个人,会不问缘由的相信她,并且,听从于她。
就算,她是错的。
“小七!”
是哪些人的惊叫声,她已经听不到了,因为她纵身一跃,跳进了荷花池中。
这池不深,却也不浅,足够淹没她的头顶。
所以众人只看见水花一现,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洛怀礼抱着朗儿就往前冲了几步,“小七!”
长卿伸臂,冷冷的看着他,“小姐吩咐过的。”
洛怀礼瞪他一眼,眼中厉色闪过,“萧长卿,小七是不会游泳的,也没有内力护身,你可知道?”
背心一凉,长卿却仍然站得直直的,“小姐说过的,我就要做。”
洛怀礼还要再说,却是洛英一把抓住了他,“对萧家军来说,小七的话,便是军令。”
洛怀礼又气又急,看向另一个方向。
战烈双眼紧紧盯住水面,抽空回了他一眼,嘴里说道,“淇安的话,我也要听。”
洛怀礼抱着朗儿,不敢乱来,只得回头大吼,“副将!”
长卿眼色一凛,扫过那应声而来的兵士,再转到洛怀礼脸上,“你从来就不相信小姐,以前是,现在也是。”
洛怀礼浑身一僵,显被戳中了痛处。
长卿缓缓低了头,“总是想着你们认为对的事,就强加给小姐,从来不管她的意愿。凭什么你们认为对的,就是对的,凭什么你们认为小姐应该承受的,就要承受?”
咬了咬唇,长卿抬起眼来,目光如炬,“小姐还有朗儿少爷,洛将军,你连这都看不透么?”
因为还有朗儿少爷,所以她必定不会以身犯险。
洛怀礼脸色苍白,好半响,才吐出一口气来。
倒是洛英看了看长卿,“我以为长卿从来惜字如金。”
长卿没有回答,他的确不爱说话。因为有时候,说远比做来得容易,所以也经常没有办法实现,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去做。
可是,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多年,就算是不多话的人,憋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也足够讲几句话出来了。
现在,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这些无意义的对话,当然再没有意义进行下去。
所以归根结底,他还是惜字如金的人。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淇安仍然没有上来。
久得连战烈都有些烦躁了,“喂,”他问长卿,“你确定淇安会凫水?”
可是游泳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换气啊?
长卿抿了抿嘴,“长卿没见小姐凫过!”
“什么!”这次轮到战烈惊叫,差点没跳起来,“她不会凫水你还装出一这么一付老神在在的样子?”
猛地一下跃起再扎入水中,战烈运足了目力向水下望去。
在他心中,除了哥哥,没有人比得上淇安重要。
他相信她,也愿意听她的话,但前提是她要好好的活着的前提下。
所以不听她的话也没有关系,她最多再打他一次好了。
可是,淇安呢?在哪里?
洛府的荷花池连着府外的河,面积太宽,战烈游了几下,心中烦躁愈盛,从水中一跃而出,一掌拍在长卿身侧,“淇安不见了。”
众人色变,长卿身形动了动,却仍然站得挺拔,固执的挡在洛怀礼面前。
洛怀礼这次却没有再冲动,因为他怀中的朗儿,忽然抓紧了他的手臂。
“朗儿?”他轻唤了一声。
洛英也察觉到了,心中忽然有了计较,他朝着朗儿的方向,朗声说道,“小七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打算一去不回了?”
长卿也忽然想到了朗儿少爷一直对小姐曾经想要灰心离去一事耿耿于怀,于是张口道,“小姐可能是累了,所以才想要离开了吧!”
朗儿的手捏得越来越紧,头上薄汗渐出,“娘!”一声小小的低吟溢出喉咙。
洛怀礼神色一震,继续说道,“小七,都是我的错,所以才让你伤心离去么?你连朗儿也不要了吗,朗儿,朗儿,你去叫娘留下来好不好?”
朗儿的眉头越皱越紧,另一只手临空抓了抓。
长卿紧张的看着他的神色,“小姐,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吗?”
战烈看看他们几人,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看着朗儿,嫌恶的皱皱鼻子,好吧,他承认这个小孩不那么可爱。
可是淇安爱的,他也将就着爱一下好了。
于是他扯高了嗓子,“淇安,这下可好了,我们一起走吧,以后再不回来了。”
“娘!”朗儿猛然睁开了眼睛,“哇!”地大哭了起来,“娘不要走,朗儿不要娘走。”
“朗儿!”洛怀礼喜极而泣,紧紧的抱住了朗儿。
朗儿双脚一蹬,洛怀礼猝不及防,居然被他挣脱开来。
洛怀礼本就站在湖边,朗儿双脚一落地,就扑入水中,“娘,你不要走,朗儿乖,朗儿听话,娘,你在哪里,呜~,娘,娘……”
长卿走过来,牵着他的手,“小少爷,我们一起找。”
朗儿一边哭喊着,一边往水深处走,水渐渐变深,长卿一把抱起他,往淇安刚刚落水的地方走去。
“小姐”长卿也喊了一声。
水声“哗啦!”一响,远远地淇安从一枝荷叶下探出头来,笑意盈盈。
“娘!”朗儿在长卿手上双脚一点,居然跃了起来,凌空向淇安扑了下去。
“娘!”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小家伙哭得好不凄惨。
淇安抱着他,心下稍安,“朗儿,你看看,水其实并不可怕,对不对?”
朗儿这才发现自已泡在水中,身躯又是一颤,脸色有些发白,缩在淇安怀里,“娘!”小小声的叫着。
淇安空出一只手来,拍打着水面,“娘刚跟水已经商量好了,它以后都不吓唬朗儿了。”
朗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娘刚刚躲在水下那么久,就是在跟水商量吗?”
“对啊,朗儿真聪明。”
心下却大大的放松了,这一关,朗儿算是过了。
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宝贝,有些许骄傲,是因为对她的爱战胜了对水的恐惧,才能睁开眼来寻她吧?
“小七怎么知道你这样做会对朗儿有用?"
抱着朗儿走上岸,洛怀礼低声问她。
淇安微笑,“因为我了解他,相信他。”
淇安还在擦着头发的时候,轩辕杉赶到了,不管侍女守在一旁的诧异脸色,只管接过她手中毛巾,替她擦拭头发。
一看他也是神色憔悴的样子,淇安侧头,“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
轩辕杉脸色淡淡的,摇了摇头。
淇安眼珠转转,“季太妃难为你?”
轩辕杉动作顿住,好一会儿才又继续。
“轩辕?”淇安抓住他的手,回头看他。
“我管她去死。”这样的话一字一句从他口中吐出,着实令淇安愣了好一会儿。
“季太妃到底是什么来头?”淇安有些想不明白。
轩辕杉抿抿嘴,“当年救过母后和我,父皇留下遗旨,要善待于她。”
要不然,凭她的身份,凭什么干预到他的婚事上来了?
“啊?那还真是令人头疼了。”淇安揉了揉额头。
撇撇嘴,这是轩辕杉的回答,有什么好令人头疼的,实在惹得他火大,他把王府印鉴一丢,带着淇安走人。
她爱管管去。
“朗儿怎么了?”轩辕看着床上显然已经睡着的朗儿,问道。
“回去再给你说。”
轩辕杉点点头,他也是回到府中才收到消息,这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问清楚。
拉着淇安出门的时候,轩辕杉却身形不稳,差点跪了下去。
“轩辕!”淇安眼明手快的扶住他。
他抬起对来冲她笑笑,摇摇头示意不碍事。
轻五在另一边扶住,说道,“王爷跪了一晚上。”
轩辕杉阻止不及,只来得及握住她的手,摇头道,“没事。”
65. 坚持
淇安在古代认识的人并不太多,所以一天之内接待两个访客,还是挺少见的事。
第一个访客,是洛怀礼。
“小姐,你要见吗?”管家低着头不敢看她脸色,心中却极盼望她摇头,王爷入宫去了,洛家公子该不会这次又把小姐拐走吧?他这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再受王爷狂风暴雨般令人发抖的脸色了。
淇安正在和朗儿一起画画,仿佛没听到。
“小姐?”长卿询问了一声,有些蠢蠢欲动。
淇安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才转头对管家说,“见,为什么不见?”
“朗儿,你先玩着,娘一小会就来。”
朗儿抬起头来,不满的皱着眉,“娘,你不要说话太久,快点回来哦!”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娘,叔叔要是再让你哭,爹回来让爹帮你打他。”
“好!”淇安应道。
洛怀礼背着手站在院中,淡青色衣摆随风舞动。
“小七!”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眉眼间有淡淡笑意。
淇安在他身旁站定,问他,“你有事?”
洛怀礼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滑向一旁的花草。
“小七,你喜欢他吗?”
两人都明白这个他是谁,所以小七很快的点头。
笑容里带了一丝苦涩,又快速闪过,“你的喜欢,是因为喜欢而喜欢,还是因为被他喜欢才喜欢?”
淇安一怔,这个问题,似乎她自已也没有仔细的想过。
短暂的沉默后,洛怀礼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么朗儿和他,如果只能选择一个的话,你会选择什么?”
“两个,我都不会放弃。”这一次,淇安回答得毫不犹豫。
“如果一定只能选择一个呢!”
“他不会让我做这样的选择。”
洛怀礼微微弯了嘴角,记忆里有些事情在这一刻变得鲜活,“小七是否也曾这样相信过我?”
“在我娶你为妻的时候,相信我会给你幸福;在我纳别的女人的时候,相信我爱的是你;在你有了朗儿的时候,相信我会成为一个好父亲;在你受委屈的时候,相信,相信我会还你清白?”
淇安看着迎风点头的小树,没有说话。
“小七,我想听实话,在事隔这么多年后,我想听。”
那时候,是不是相信着的呢?淇安闭闭眼,终于开口,“如果一点都不曾相信,又怎么会愿意成为你的妻子。洛怀礼,我比谁都愿意去相信,所以才会那么伤心。”
“可是,”她笑了笑,“后来的事不全怪你,我虽然愿意去相信,却终究没有用尽全力。我后来想,如果当初皇上赐婚的时候,我一定要反对,龙怜还会不会进门?在我有了朗儿的时候,我就告诉你,还会不会有后来的那一出?在我受委屈的时候,我明明可以叫长卿护着让我把话说完,那么我们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你看,明明我什么都知道,却眼睁睁的看着你一步步让我伤心,让我绝望,然后再离开。”
“洛怀礼,其实我也是个自私的女人,我故意那样什么也不说的走掉,那一刻,固然是因为心中累极倦极,想要放弃你,另外却也存着想要惩罚你和龙怜的想法。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真相,一定会追悔莫及,悔痛难当。我有多痛,便要你多悔!”
“对不起,洛怀礼!”这句迟到许久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淇安轻吐了一口气,“所有的人都在谴责你的薄幸,却忘了责备我的不争取。洛怀礼,我们之间,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洛怀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小七,你今日会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原谅我了,无恨,也无爱?”
想起那日朗儿无意识中躺在他怀里的样子,淇安心下一软,“你不是坏人,真的,洛怀礼。”
“如果今日换成轩辕杉,你会怎么做?”
淇安手指动了动,撇撇嘴,“如果是别的女人硬赖上来,让萧历带着禁卫军把她赶跑,如果是皇上赐婚,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是轩辕杉他自已动了歪脑筋,”努力的想了想,“那就让长卿把王府炸掉之后,敲一大笔钱财,俐落走人。”
洛怀礼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笑出声来,笑得很畅快,事实上,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畅快了。
“嗯,这的确是小七才做得出来的事。”
眼泪都笑出来了,洛怀礼抬手拭去。
“小七,”他敛了笑意,“我想要朗儿。你以后会和王爷有自已的孩子,朗儿给我好不好?他是洛府长子嫡孙,我发誓会给他最好的照顾,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
淇安淡淡地笑了,“朗儿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把他给任何人。”
“小七……”
“洛怀礼!”淇安打断了他,“我爱朗儿,远超过我自已的生命,所以让你带走他,绝无可能。更何况,对孩子而言,幼时待在母亲身边才是最好的。这件事,没有可讨论的余地。”
“可是小七……”
“你以后会娶妻纳妾,也会有别的孩子,那时的朗儿,又能得你几乎关爱?洛怀礼,你不要忙着说话,如果你不打算再娶妻,那么你就不能给朗儿一个完整的家,这样对朗儿来说,又怎么算得上是最好的照顾。”
顿了顿,淇安转过身来正对他,目光清明,“更重要的是,朗儿早已知晓他的身世,却无意与你相认。洛怀礼,你该明白。”
洛怀礼垂下眼去,深吸了一口气,“小七,我明白了。”
“小七,我也想你明白,我爱朗儿,可是更爱你。”
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淇安,他笑笑,“我想更卑鄙一点的,不过小七,对着你,始终舍不得。这个交给你,你要小心些。”
在他走后,淇安才打开那封信。
“当年那道圣旨,没有盖玉玺。洛怀礼,萧七仍然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萧朗是洛府嫡出的公子。”
她迅速的抬起头来,洛怀礼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下午,是另外一个不速之客。
管家的头低得更靠近地面了,王爷,你快点回府吧,他心里在深情的呼唤。
“小姐,要见吗?”
“见,当然要见。”就算她想躲,这些人又哪里能躲得掉的。
季妩的确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淇安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永远的仪容得体,优雅端庄,还有,喜怒不形于色,应该再加上一句,杀人不见血。
淇安清咳一声,最后一句有点过份了,她改正。
省去无数让淇安脑细胞都要死光的寒暄之后,季妩终于步入正题,“萧小姐可知王爷近日忙于何事?”
淇安一笑,“大概知道一些。”
季妩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了,“那么小姐也当知道王爷近日不太顺心?”
淇安点头,“嗯!”
季妩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淇安却叹了口气,“季小姐,你有什么话直说吧,等你迂回完,太阳都要落山了。我儿子还等着我去陪他画画呢!”
“小姐倒是直来直去之人。”季妩一叹,“那么我也就直说了吧,我要王妃之位,而你,要王爷这个人。你放心,我对王爷全无贪图之意,绝不会跟你争夺,而你,想必也对这些世俗的东西看不入眼,不如我们各取所需,成全了彼此。”
虽然想要她说话干脆点,但也不想她干脆到如此令人震惊的地步。
淇安瞪大了眼睛,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恐怕才是穿来的吧?
季妩啜了一口茶,“小姐可以慢慢思量,如果是我得正妃之位,那么小姐与王爷之间的婚事便再不会有任何阻拦,当前所有的难题都可迎刃而解。你二人自可再朝朝暮暮,厮守一生。”
“朝朝暮暮,厮守一生,三个人?”淇安神色有些古怪。
季妩明媚一笑,“自然是你们二人。”
“那你呢?”
“我说过了,我只要正妃之位。”
淇安没有说话。
季妩也不急,“这世上吸引女人的大抵只有两种,一是爱情,二是权势;季妩福薄,对爱情这样的虚幻的东西不敢抱有期望,所以会更在意另外一些更让人觉得更安全的东西。不知道这样说,小姐会不会更相信一些?”
款款起身,“季妩就先告辞了,随时恭候小姐的答案。”
“我不愿意。”淇安忽然开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愿意。”
“哦?”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季妩温和的看向她。
“无论多么辛苦,我都愿意陪着他。却绝不会在他为着两人的事辛苦奔忙的时候,把他偷偷卖掉。所以我不愿意,我相信他也不会愿意。”
季妩深深的看了她一会,才启齿道,“小姐果然是真性情的女子。不过我的话随时有效,今日就先行离去了。”
优雅一福,转身离去,从头到尾,脸色没有变过分毫。
66. 嫁衣
轩辕杉轻敲着桌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看轻五。
轻五会意,上前问了一句,“小姐怎么回答的?”
“呃?”夜抬起头来,明显疑惑。
“你笨啊?”轻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是洛怀礼问小姐,是因为什么喜欢王爷,小姐怎么回答的?”
夜不敢看轩辕杉脸色,重又低下头去,“小姐没有回答。”
轩辕杉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挥了挥,夜行礼退下。
“王爷,那个季妩要怎么收拾?”轻五擦擦手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季家!”轩辕杉嘴唇动了动。
屋内归于无声。
清晨睁开眼来,淇安被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吓了一跳。
“轩辕,你怎么在这里?”
轩辕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又闭上,只顺手把她半撑起的身子拉下来拥在怀中。
“轩辕?”淇安动了动身子。
轩辕杉拥着她的手紧了紧,不理,继续睡。
他下眼敛有淡淡的青色,淇安轻轻抚上,“轩辕,是不是非常辛苦?”
以他的身份,要娶她这样的女人,是别人的下堂妇,还带着个孩子,不知道要遇上多少非议。他再是不在乎,身为皇家人,总有太多身不由已,她一味的信任,是不是也给了他另外一种压力?
“如果太辛苦的话……”声音一顿,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如果太辛苦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我只要正妃之位!”季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手指无意识的抚着他的脸,淇安自言自语,“就算非常辛苦,也不允许动歪脑筋。”
手突然被人抓住,轩辕杉眼睛睁得大大的,哪里在睡?
他看着淇安,眼里的温柔满得要溢出来,他笑笑,“淇安以为我在忙什么?”
不就是在忙着在求那些大人物们同意他们的婚事吗?淇安瞪他,脸却红了红。
晨光微露,美人在怀,尤其还瞪着一双美目,欲语还休,是圣人也忍不住了,更何况,轩辕杉还不是圣人。
他俯身过去,吻住了她,不过,却只是浅尝辄止。
很快的翻身而起,他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裳,只是有些气息不稳。
他不敢看淇安躺在床上含羞带怯的样子,他怕,会控制不住。
那晚之后,其实他再没有和她共枕一床,虽然发生了那么美好的事,他并不后悔,却总有些遗憾。
他要她名正言顺的属于他,要光明正大的拥着她。
不想她受委屈,即使是因为他,也不行。
“给你看我近日在忙的事!”轩辕杉拉着她的手,笑容里有若有若无的期待。
淇安有些疑惑,却仍是点了点头。
“闭上眼。”他微笑。
淇安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常宽厚温暖,稳稳的牵着她。
推开了房门,轩辕杉拍了拍她的肩。
她睁开眼来,愣住了。
装饰精致的房间里,挂着一袭火红的嫁衣。
流云纹上火凤花,金线暗绣,完全看不出针脚,无处不细致,无处不妥贴;
长长的衣摆,拖曳一地,秀雅的奢华;
伸手抚上,极细极柔的质地,宛若情人夜半的情话,醉人的温柔;
即使只是安静的看着,也能体会那流光溢彩潇洒自若的流淌。
“轩辕!”淇安张了张嘴,声音在舌尖盘旋,也不知道说出来没有。
可是轩辕杉听见了,只要她想说的话,他都可以听见的。
用耳朵,也用心。
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对上她的视线,他说得认真,
“淇安,不要掉泪,掉了眼泪,就看不清楚我说的话了。”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唯一的这一次,以后,无论多久以后,你只要记着我今日所说的,并一直相信,那就够了。”
“我生为皇族,见多了后宫的纷争,看着母亲从流泪到漠然,一点点憔悴,直至故去。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找到一个人,让她成为我的唯一。唯一仅有的妻子,唯一仅有的爱情,唯一不变的心意。不要她掉眼泪,不要她夜夜苦等,不要她对着别的女人舍了夫君还要强笑大度。何其有幸,淇安,我终于找到了你,就算曾经错过,我也还是等到了你。”
“淇安,我轩辕杉,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他望着她,在她无声的静默里,慢慢的慌乱。
可是他仍然固执的望着她,连眼睛也不舍得眨。
淇安怔怔的看着他,忽地笑了,“能嫁你为妻,是我前世今生,遇上的最大幸福!”
轩辕杉眼睛一亮,拦腰抱起了她。
“啊!”淇安惊叫一声,搂住他的脖子。
轩辕杉笑着,无法用大声的呼喊来表达他的喜悦,他只能抱着她不停的旋转。
这一次,淇安果然没有掉泪,掉泪的,变成了轩辕杉。
不过后来的后来,他也没承认他掉过眼泪,他只说幸福太满,不小心溢出了而已。
“我以为你在忙着和宫中的人斗法?”过后,淇安不解的问他。却不想,他居然在忙着她的嫁衣。
轩辕杉漫不经心的扭过头来,“斗什么法?”
“不是说季太妃娘娘反对得厉害么?”
“关我什么事?”
万万料不到他居然这样的回答,淇安瞪大了眼睛,“不是说那位太妃娘娘重要的很吗?”要不然季妩能有恃无恐的来和她谈交易?
轩辕杉不以为意的笑笑,“季太妃当年曾有恩于母后,父皇在世时,曾许诺永保她西宫之位,为着这一点,我敬她几分,所以跪于宫前一夜,已经给足面子。但是我的婚事,与她何干?”
淇安想了想,“可是六哥告诉我,季家是士族之首,家族势力庞大,当朝权贵都与季家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若是季家反对,口水都能把人淹死。”
轩辕杉笑得更开心了,“那就是皇兄的事了。毕竟上疏的折子,是给皇上看的,不是给王爷看的。”
所以他何必花那么多心神去管这些闲事,小七的嫁衣要做到尽善尽美,已经够他想很久的了。
远在宫中的皇上,此时又打了一个冷颤,不禁大叹当皇上的人命苦,摊下一个我行我素的胞弟也就罢了,再想想,当事人的另一方,那也是故人之女,打不得骂不得,捧在手心都还得看对方脸色的人。
又叹,什么时候,能还他一个清静啊?
而此时,季太妃正摔落一地的玉器,对着几位宗室长辈怒道,“萧煜当年也不过就是皇上身边一个侍卫,不过皇上错爱,才赏他一个将军。武夫之流,怎么能一而再与皇室结亲?”在世家眼中,数代累积的尊贵和家风才能真正算得上大家,萧煜以军功而立,就怎么也摆脱不了武夫的路数。
手一指就向萧六,“还有你,也不管好你妹妹,妇德礼仪,半点不懂。”
萧六缓缓站起身来,“萧家没有资格与皇室结亲么?”
“一个已是破例,两个断然不能。萧家想干嘛,军队加上皇权,夺位么?”
萧六笑了,“既然如此,破例的那一个,就给小七吧。”
转身便走。
轩辕极脸色一变,灵昭喊道,“小六?”
萧六回头望望坐着的几位,“诸位好像忘了,萧七是我妹妹,也是萧家的七小姐。”
67. 失去
萧六失踪了,自从宫中出来,便了踪迹。
淇安看着长卿,“没有人跟着他?”
长卿头也没抬,“姐姐昨日刚好在府中照料,没有跟着公子进宫。”
淇安想要再问什么,却又忽然沉默,这才意识到,萧六身边除了长兰,便再也没有其他人。
心中有些发堵,她对萧六一事始终没办法释怀,所以一直以来,并没有全然信任。
她相信自已的医术,不会连生死都判断错误,更何况,若是当时萧六还有救,洛怀礼又怎么会不施援手?
一个人再怎么失忆,性格,脾气和喜好又怎么能这般不同?
可是,他却为她放弃了与公主的婚事,他说,她是他的妹妹。
微微仰起头,“长卿,那个时候,你们为什么那么快就接受了我?”
那个时候,她也是借口失忆,事实上,她和真正的萧七,一定也有很多不同。为什么能那么容易就接受了她?
长卿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样问,好一会儿,才开口,“小姐就是小姐,长卿知道。”
那么,也有可能,哥哥就是哥哥,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
她抓住轩辕杉的手,有些急切,“我们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轩辕杉握紧她的手,点头。
而此时,灵昭也愣愣的看着天空中飘过的几丝流云,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二皇兄,你说他不见了?”
轩辕极皱着眉头,“昨日没有回府,今天也不见人。”
“二皇兄,是因为喜欢了吗,喜欢,所以才会伤心。”
沉吟良久,轩辕极的声音缓缓响起,“当然是因为喜欢。昭儿,你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灵昭缓缓的闭了眼,他的喜欢,他的伤心,是因为谁呢?
想起他说,她是他的妹妹,想起他拂袖而起,走得斩钉截铁。
“二皇兄,我们去找他吧!”
轩辕极“啪!”地折断了一根树枝,恨声道,“胡闹,真是胡闹!”
转身向外走,一边喊道,“备马!”
“我也想有那样的哥哥呢!”灵昭看着他的背影,说得很低很低。
轩辕极却转过头来,轻笑,“昭儿,你确定你真的想要那样的哥哥?”
灵昭垂下双目,也笑,却没有再说话。
与此同时,太子殿下也在笑,“怀礼,你与萧六当是最熟,你怎么看?”
洛怀礼脸色凝重,将桌上厚厚一叠文案往旁边一推,“我说不上来,却总觉得失了忆的萧六,有些地方总不太对劲。”
莫若轻敲了下桌子,“我只是怕,不管怎么样,受伤的,总会有小七。”
太子站起身来,慢慢踱到窗边,修长的手指抚上窗棂,“似真似假的萧六,红衣如血的战烈,一往情深的王叔,还有我们,小七,要怎么选呢?”
总是要有取有舍,小七,是注定的伤心了。
萧六却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站在城外一座山的山峰上,任山风掀起长袍,在身后翻飞。
他已经站了一夜,仿佛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并不觉得疲倦,或许他以前的武功真的是很高的,所以足以支撑他的躯体,不吃不喝却仍然可以精神奕奕的站这么久。
他的极限,是可以站到多久呢?他突然有些好奇。
“六哥?”淇安跟着轩辕杉赶到的时候,被这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萧六站在高高突起的山石上,衣袂飘飘,潇洒得仿佛就要随风而去。
轩辕杉停住了脚步,也止住了其他人的跟随,淇安慢慢的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六哥!”
萧六没有回头,他只是高高仰起脸,轻声说,“我一直在想,最先找到我的,会是谁呢!”
“六哥!”淇安终于走近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后拖了拖,“你过来一点。”
萧六转过头来,“我知道会是你,小七!”
他握紧了淇安的手,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最先找到我的,一定是你。”
这是什么时候就有的自信呢,是从与她重逢后,还是在那他都已经记不住的过去?
“六哥,你怎么了?”
萧六摇摇头,没有说话。
淇安看看不远处长兰的脸色,又开口道,“六哥,不舍得公主的话回去解释清楚就好了,大家都知道,你是因为要维护我才会那么生气的。”
萧六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树木的芬芳,“小七,什么是爱情?”
“六哥?”这种问题还要问她?
萧六当然也没有真的等她的回答,只是径直接下去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知道,现在,却忽然有些茫然了。”
“六哥。”淇安有些担心,萧六今日的情绪,有些反常。
萧六却很快的笑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整日沉于这些儿女情长,着实让人纠结。”他的笑容慢慢变得爽朗,“等小七的婚事过后,我便回萧家军驻地吧,武艺虽忘,可以再忆起来,头脑总还是在的。”
“这京城,让人憋闷!”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目中光彩焕然。
淇安怔怔的看着,展颜笑了,或许,这才真的是萧六。
她的笑容太过明亮,萧六指尖微动,才意识到她的手还握在自已掌中,他低下头去,看她十指纤纤,心中一暖,慢慢的收紧。
其实别的人失去了,有些遗憾,却并不刻骨。只要这双手,还牢牢握住他,不离不弃,他就会觉得,安心。
妹妹,妹妹!他在心里慢慢念着,眉眼慢慢舒展开来。
“公子!”长兰捧上一件披风,“山中潮气重,公子在外吹了一夜,还是先披上这个吧!”
淇安抿嘴偷笑,转开眼去。
萧六接过去,看了半响,才道,“谢谢长兰!”把披风把手臂上一搭,却没有往身上披。
长兰淡淡的看了一眼,低着头退了下去。
萧六对着轩辕杉道,“王爷,我想和小七单独待一会,不知可否?”
轩辕杉有些讶然,不由得望向小七,四目相对,淇安点了点头。
轩辕杉手一挥,带着众人转身要走,只留下了长兰长卿,萧六开口,“长兰长卿也走吧,我们等会就下来。”
长卿站着不动,淡然回道,“我要保护小姐。”
淇安看看萧六的脸色,又看了看长兰的默然,有些明白了,“长兰,你先回去吧,长卿在这儿就可以了。”
直到长兰的背影消失不见,萧六才收回视线,“小七,你还是让长兰跟在你身边吧。”
淇安一愣,长卿也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凝住。
萧六笑笑,“我不想耽误她的终身。”
“长兰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萧六看着远处青山连绵,“小七,我经常想,一个人再怎么没有记忆,喜欢的还是会喜欢,就算不是爱,也一定是喜欢的类型。可是长兰,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不会当做爱人来喜欢。”
淇安张了张嘴,终是无声。
萧六继续说道,“小七,你也经常这样想吧,所以才会一直对我心存疑虑,不是吗?”
“六哥!”淇安出声,她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还因为,她曾经探过他的脉。可是对着他的目光,这样的理由又如何说得出口?
萧六似乎也不太在意,只是淡淡一笑,“可是小七,长兰学艺六年,又怎知这当中原来的我心意未变?”
“不会,六公子不会变。”却是长卿开口,他盯着萧六,“萧家人的心意,一旦认准,永生不变。”说得坚决如铁,毫无犹豫。
萧六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如果认准了心意,的确不该更改。可是当时的我与长兰,不过十二三岁,如此稚龄,又怎么可能分得清自已心意?”
“不会,六公子才不会。”长卿口拙,涨红了脸。
萧六掉转了视线,仍然看着远处,“可是现在真实的活着的,却是我。”
一时之间,尽是无声。
再怎么眷恋过去,也无法不正视这样残酷的现在。
现在活着的,是他啊。
“六哥!”淇安摇了摇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与以往不同。
萧六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
淇安双手挽着他的手臂,“哥哥,我们回家吧,以后不回家,要提前打招呼,不能再自已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我们会担心。还有,出门要记得带个人,你现在没有武艺傍身,终是不安全,萧叔叔已经把你以前的侍卫调了些过来了。”
她说了很多话,不过还没有说完,萧六就已经把她搂住,抱得那么紧,紧得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
“小七,妹妹!妹妹,小七!”萧六声音有些沙哑,喃喃的念道。
远远的,一行人停住了脚步,轩辕极淡淡一笑,“看来萧六真的已经没事了。”
灵昭的身形动了动,轩辕极眼快的拉住她,“我们回吧!”
灵昭看着那人嘴角的一抹笑容,迈不开脚步,“二皇兄!”她只能极低的唤了一声。
轩辕极顺着她的视线再看了一看,“兄妹两人联络感情而已,当真是再好不过。”
“哼!”身旁有人哼了一声。
轩辕极暗道不好,果然,声音未落,一抹红色已经飞快的掠过。
长卿最先发现有人,迅速的护在两人身前,警惕的望着空中。
“什么人?”
“战烈?”淇安扭头,叫了出来。
战烈的表情并不太高兴,淇安看得出来。
她从萧六的怀抱里退开来,萧六却顺势拉住了她的手,淇安对他一笑,“没事的,这是桃花谷的战烈。”
战烈冷冷的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脸绷得紧紧的。
“为什么?”战烈问她。
“什么?”淇安比他还要疑惑。
“牵着你手的人,有一个口不能言的王爷,讨厌的小鬼,现在又多了他。”
像是被抢了王具的孩子,淇安失笑,“这是我哥哥。”
“哥哥也不可以!”战烈的眼睛忽然红了,“即使是哥哥,也不可以。”
他向前几步,向她伸出手来,“淇安,你放开他。”
萧六手一紧,把淇安拉到身后,“她不是淇安,她是萧七。”
战烈看着他,“她是我的淇安!”眼神里,尽是固执的倔强。
“她是我妹妹,萧七!”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轩辕他们还在山脚等着呢!”
淇安打断,实在不想战烈与朗儿的相处模式在他与萧六的身上上演。
战烈猛地一个旋身将淇安搂在怀里,萧六武功已失,自是拦他不住,长卿抢身上前,战烈却一只手搂着淇安,另一只手不闪不避的与他对个正着。
双掌相接便随即分开,长卿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还来不及惊愕,便失声惊呼,“小姐!”
轩辕极也脸色大变,掠身过来,一边在空中大喊,“拦住他!”
可战烈,已经借着长卿那一掌之势,带着淇安冲天而起,跃下山谷。
“小姐!”长卿向前追了几步,也打算跃下,却被萧六一把抓住,“冷静些!”
长卿抓住岸边岩石,石头的棱角深深勒入肉里。
短暂的僵硬过后,他转身向山下奔去,他的武功,的确不足以跃下去还安然无恙。
可是,轩辕杉可以。
轩辕极伸出去的手慢慢收拢,重重的一拳捶在崖边,泥土漱漱而下。
“二皇兄!”灵昭走了近来。
轩辕极咬咬牙,“战烈是我带上山来的,如果萧七有个万一,他们岂可善罢干休?”
就等于硬生生的把萧家和轩辕杉推入对方的阵营里。
萧六也在此时抬起头来,咬牙道,“我们萧家的事,与二皇子何干,你来此作甚?”
灵昭愣了愣,轻声道,“小六?”
轩辕极定定的看着萧六的神色,转了头,只觉得世间最讽刺的事,莫过于此。
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袍子,一笑,“萧六,你别忘了,在别人眼中,你还和我们关系匪浅。萧七若然有事,你也难脱嫌疑。”
而此时,淇安只觉得景物飞速闪过,耳边风声作响。
“战烈!”她的声音有些抖,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不要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战烈在她耳边大声说道。
头有些发晕,淇安抓住战烈的手都在颤抖,“战烈,放我下来,我难受。”
低头看去,淇安已经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脸色发白。
战烈速度慢了下来,四周看看,已经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腰,将淇安放下,揉了揉她的太阳穴,小心翼翼的看她,“淇安?”
好一会儿,淇安才好受一些,没有睁开眼睛,她只是问,“你在做什么?”
战烈咬着唇,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淇安闭着眼睛,“我等着你的回答呢!”
战烈一把抱住了她,“淇安,我把你藏起来好不好?这样,你就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淇安睁开眼,看着他胸前的衣襟在眼前起伏,“战烈,我只属于我自已。”
“才不是!”战烈大声反驳,“你都要嫁给那个王爷了,他们说,以后,你就只属于他了。淇安,你不要嫁给他,你嫁给我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战烈,有些事,你还不明白!”
“我怎么会不明白。”战烈猛地推开了她,却因力道过大,让淇安跌坐在地。战烈紧张的上前几步,却又停下来,缓缓蹲下去,看着她。
“淇安,他是王爷,已经有很多很多人陪着他,你来陪我好不好?”
“淇安,我会比他对你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淇安,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皇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也不喜欢。我们一起离开,从此以后,海阔天空,再也不管那些烦人的事。淇安,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里的恳求,带着最纯净的脆弱,轻易的扯痛了她心底的那根弦,可是,她的手紧了紧,似乎还留着另外一个人的温度。
“战烈,那样的生活很美,也很令人向往。可是我,已经许诺别人,再苦再难也不会离开他了。”
“对不起,我想让你开心的活着,有最明亮的眼睛,最健康快乐的笑容。我喜欢你,但是那不是爱,这种喜欢,不可能承担得起一生的陪伴。等你将来碰上你真正爱的人,你就会明白了。”
“淇安,你不是我,你怎么能私自对我的心情下了定论。”
淇安深深的看他一眼,“战烈,你该明白,这是我唯一允许你对我存在的心情。”
战烈低下头去,嘴角却扯起悲伤的弧度。
“如果我一定要呢?”
淇安已经不能回答,因为战烈出手如风,点了她的穴道。
“淇安,我不想听你的回答了,我的感情,我自已作主。”
小心翼翼的抱起她,他轻吻她的长发,“淇安,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你知不知道?”
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山去。
战烈抱人的姿势很别扭,淇安苦于无法开口,只能强忍着不适,闭了眼睛催眠自已快点睡着。
战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匹马,抱着她就坐了上去。
“淇安,我们离开这里,只有我和你。”
抱着淇安,战烈纵马扬鞭而去。
他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是想着,带着她,远离这里,远离这些想要跟他抢夺的人和事。
他抱紧了淇安,像是抱紧了此生唯一的温暖。
不放手,绝对不放手。
直到策马狂奔了好久,战烈才舒一口气,稍稍平静了一些。
这一冷静,却敏感的觉得不对劲,手上有些濡湿,他低下头去,一手血迹。
“淇安!”
淇安咬着牙,任肚子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浑身阵阵发寒,眼泪也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滑下。
最近事情太多,她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已的身体状况。
枉她自恃医术,却连自已的身体有异常都没察觉到。
她知道,她失去了,她和他的孩子。
68. 得到
有失去就有,这是能量守恒定理,想来应该哪个时空都适用吧。
淇安淡淡的想着。
失去了楚楚,所以她得到了朗儿;
失去了张楚渝,所以她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失去了洛怀礼,所以她得到了轩辕杉;
可是失去这个孩子呢?
她会得到什么?
“淇安!”几乎是有些卑微的,战烈跪在她身侧。
淇安没有动,甚至连呼唤的频率都没有变。
“淇安!”战烈将头贴在她颈间,“宝宝没事了,你说句话,不要吓我好不好?”
他真的是吓到了,那样绝望苍白的淇安,那样无声流泪的淇安。
他是想要不顾她心意的和她一起离开,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深刻的伤害她。
他知道,她喜欢孩子,从她对那小鬼头的纵容就可以看出。
他也知道,如果这个孩子失去了,他就永远也得不到淇安的原谅了。
幸运的是,解开穴道的淇安,飞快的用金针止了血,又开了药方。
他找了处民房,又灰头土脸的把药煎好端来服侍她喝下去。
从头到尾,淇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和他说,连眼光也不扫他一下。
他心中惶恐,又不敢多问,看着她喝完药躺下,才请人去找了大夫来看。
那大夫汗流浃背的看完,大大的舒了口气,才敢对战烈回道,
“夫子和孩子都安好,只是胎位不稳,最好不要太过劳累了……”
得到自已最想要的答案后,战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那她怎么不说话?”
大夫一愣,斟酌着用词,“有可能是夫人太累了吧?”
“砰!”的一声,是重物飞出砸到地上的声音。
“大夫还不知道原因来问我?这样的大夫拿来有什么用?”战烈挥挥手,眼睛淡淡的一瞟,极小声的说道,“可惜了,这里都没有花。”要不然,拿来做花肥也挺好的。
“淇安!你和我说话好不好?”
战烈蹲在床边,轻轻拉着她的手。
声音渐渐哽咽,“淇安你这样,我会害怕。”
她总是很温和的,就算是他做花肥的事让她气极,也只是打他一顿。
那些打在身上的疼痛,并不让人难受,反而让心涨得满满的,至少知道,她是在乎着的。
可是现在这样,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身边,为什么却觉得离得那么遥远。
“淇安,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睁开眼来看看我。”
无论战烈说了什么,淇安仍是一动不动的躺着。
直到,战烈手一颤,“淇安,他来了,他来接你回去了,你不要怕。”
他知道轩辕杉会很快找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片刻之前,他知道,就算他抢走了淇安,淇安会生气,会难过,却还是会心疼他。所以他敢在众目睽睽下带她离开,也有信心会在将来得到她的原谅。
可是现在,他握紧了拳头,他不敢再冒失了。
他敢让她生气,让她难过,却不会愿意,让她讨厌他。
淇安终于睁开了眼睛,看他。
“淇安!”他欣喜的喊道,她不生气了吗?
“你走吧!”
“淇安!”眼睛热热的,他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都不敢了。”
淇安的声音宛若叹息,“再不走,你就走不掉了。”
巨大的喜悦袭来,他几乎要哽住,“淇安?”
淇安点点头,疲惫的闭上眼睛,“快走。”
凌厉的气场已经可以感受得到,战烈飞快的在她脸上一吻,才纵身离去。
以后,只要是她说的,他都听。
只要她,还肯对他说话,对他笑。
他本是极聪明的人,更何况他对淇安用了心,知道在她可接受的范围内,怎么样嚣张都可以,但是今日,他犯到她的底限了。
所以收起了所有的偏执,听话的离去。
门被打开,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怀抱拥住了她。
这个怀抱,熟悉得让人想掉泪。
她偎进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眼泪,就一颗颗的滚出来,缓缓浸入他衣里。
轩辕杉紧张的看了看她神色,有些苍白困倦,似乎没什么大碍。
一直压在心头的焦灼,瞬时褪去,这才发觉有些腿软。
他侧身坐到床边,把头埋进她的秀发里,只觉得,向来不信佛的心,此刻,却变得感恩。
还好,她在他怀里。
又是一串脚步声,“小姐!”这是长卿的声音。
接着“扑通”一声,长卿双膝着地,“小姐,是长卿学艺不精,才害小姐如此,请小姐责罚。”
他心中,挫败至极。
他原是这一代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当年,老将军看着他,细细的看了他很久,才问他,“长卿,男子汉大丈夫志在沙场,你天姿聪颖,是可造之材。可是除此之外,我还有另外一事托付于你,你可愿意?”
他跪着,声音却响亮,“长卿愿意。”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的,可是老将军说的话,他都愿意听。
老将军满意的点点头,往后一摆手。
萧荣抱着个小女孩出来,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嘴角微微上翘。
老将军笑着指指她,“这是我的小女儿。”
长卿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新奇,早就知道有位可爱的小姐,不过他在外城,从来没有机会得见。
老将军继续说,“这是我的女儿小七,是我最疼爱的宝贝。长卿,你可愿意成为她的贴身侍卫,护她一世安好?”
“长卿愿意!”他记得,他的声音变小了,因为他怕,他的声音吵醒了睡得正熟的小姐。
“好!”老将军转身将小姐抱过来,稳稳的放到他怀中,“从今天起,你就是萧长卿,我把萧七,交给你了。”
那样珍而重之的嘱托,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责任的分量。
捧在掌心的温暖,也是第一次,让他感受到被需要的喜悦。
所以其后学艺的几年,他与姐姐师出同门,武功却要高出她许多。
只因为,他知道,从他成为萧长卿的那一刻起,萧家最重要的宝贝就托付于他手中。
可是如今,他却敌不过那少年一掌,眼睁睁看着小姐在他面前被人带走。
这叫他,如何向萧家众人交待,如何,向自已交待。
所以,他直挺挺的跪着,却深深的低下头去,藏着黯然的双目。
淇安心中倦极,可是那跪在地上的,是长卿啊!
很久之后,她抬起头来,靠在轩辕杉身上,闭了闭眼,又睁开,“长卿,我现在不舒服。”
只这简单的一句,长卿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闪到床侧,再也不说话。
淇安微微弯了嘴角,“长卿真乖。”
闭了眼睛,是真的累了。心神一松,慢慢睡了过去。
“王爷,我们回府吧?”轻五在旁提醒到。
轩辕杉眼光一扫,轻五俯身,“夜他们跟出去了,但是,但是那人身法太快,我们跟不上。”
轩辕杉也不再问,掀开被子,就要抱起淇安。
却在掀开那一刹那,满目刺痛。
“小姐!”长卿惊呼。
只见淇安裙子上,尽是血迹,已经染红了被褥。
轩辕杉只觉得一股杀意涌上心头,手指捏得咯咯作响,那个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事?
万分怜惜的抱起她,轩辕杉身体都疼得发颤。
回到王府,胡太医早已等着。
手一搭上淇安脉搏,他脖子上的筋就跳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轩辕杉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胡太医,开口的,只能是轻五了。
胡太医没有回答,只是转头问长卿,“她最近在忙什么?”
长卿回道,“先有朗儿少爷不适,洛将军季妩以及若干皇亲来访,宫中书信若干,小姐忙得不可开交,后面,六公子失踪,小姐这两日更是心神不定。”
胡太医不赞同的瞪了轩辕杉一眼,一面哼了一哼,“这也难怪了。”
“小姐究竟怎么了?”这一次,是长卿问的。
“她有孕了!”
“呼啦!”一声,是轩辕杉站起身来,而他先前所坐的椅子,已经碎成几块。
“可是,经此一役……”胡太医又哼了哼。
轩辕杉心里一凉,想到先前所看到的腥红,只觉得嘴里,都涌上了血的味道。
长卿已经双腿一屈跪了下去,“请太医救救小姐和小主子。”
“你家小主子好好的,我救什么?”胡太医瞪他一眼。
“那,那你?”刚刚不是还哼么长卿讷然不成语。
“经此一役,要好好安胎才行,不能让她情绪激动,不能让她劳累。要不然,你这个小主子就要保不住了。”
转过头,又看着轩辕杉,“护不住小七,我们可就要带走了。”
轩辕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他只是呆呆的望着床上的淇安,然后,一步一步的挪过去。
将头慢慢的贴近她的肚子,然后,闭上了眼睛。
那里,住着他和她的孩子。
慢慢的弯起嘴角,他在心里念着,“母后,你看见了吧,我已经有了心爱的妻子和孩子。我,终于也有家了,真正,属于我的家。”
从今以后,再不会孤独,他也,有家了。
69. 意外
淇安睁开眼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似乎昨天经历,不过一场梦,一觉醒来,她还躲在熟悉的房间。
手指一动,才发现臂上沉沉的,微转过头来,便看见一头青丝如瀑。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轩辕杉抬起头来,握着她的手,眼中流转的,都是盈盈喜意。
她看着他,浅浅一笑。
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波光,轩辕杉缓缓俯下身来,将脸贴到她脸上,直至彼此呼吸可闻,他眉目如画,弯了嘴角,唤道,“淇安!”
明明没有声音,却觉得那话里,也溢满了喜悦。
“淇安!”他喃喃念着,轻轻闭了眼。
“对不起!”她开口道。
轩辕杉睁开了眼,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淇安抬手,环住他的腰,“都是我大意,才没发现已经怀有身孕,才害得宝宝差点走掉。不过,”她脸色发红,声音极低,“我哪里会想到不过一次就会……而且,而且他居然也不闹腾,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肚子,轩辕杉嘴角尽是笑意,“那当然,怎么会舍得闹腾娘亲,那可是我的孩子。”
“你还真当他现在就知道心疼人啊?”淇安瞪他一眼,笑骂道。
轩辕杉不说话,只是拥着她。
“淇安,我已经给皇兄上了请婚书,等到萧荣等人到了京城,我们就成亲吧!”
淇安看他,“他们会答应吗?”
那些人,皇室宗亲,士族大夫。轩辕杉再是惊才绝艳,也难堵悠悠众口。
亲王正妃,竟是下臣弃妇,如何上得了台面。
轩辕杉脸上笑容不变,“一切有我。”
淇安伸手戳戳他的脸,“你说给我听。”
她不想他一个人担着,多一个人,即使不能分担,分享也好。
轩辕杉抿着嘴,不再动作。
淇安盯了他一会,忽然脸一皱,抚着肚子。
“淇安?”轩辕杉连忙翻身坐起,脸色都变了。
“哎哟我肚子痛,我心情不好我就会肚子痛!”然后拿眼瞟着轩辕杉。
轩辕杉脸上神色变了数变,终是忍俊不禁,大笑起来,星目剑眉,在笑容里飞扬。
“你刚刚的样子,该叫朗儿来看!”
淇安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大言不惭的说道,“朗儿来看也没什么稀奇的,他那些招数还不是从他娘我这里学去的。”
笑闹一番后,轩辕杉才答她,
“皇兄不会为难。其他人若想怎么着,哼!”轩辕杉眉毛轻抬,“就说今年水灾,江淮一带颗料无收!”
淇安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的封地无收?”
轩辕杉笑着,笑容里却隐着冷然,“连报三年欠收,便叫国库空去一半,看那帮人还能叫嚣什么?”
淇安咽了咽口水,“你连皇上也敢威胁?”
“皇兄我怎么会去威胁,想必是皇兄藉着这个理由去威胁那些人吧!”
“如果他们还是坚持原则不罢休呢?你也知道,有些人,非常清高,宁死不屈的。”淇安继续问下去。
“如果真是太麻烦了……”轩辕杉扯起一抹笑意,执起她的手,“那便放弃吧,一个王爷而已,谁爱当谁当。”
这样也可以?淇安看着他面上一派平静从容之色,也不由得笑了,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的固执。
不过,她喜欢,“好!”她说。
管他什么风雨,就让轩辕杉顶着吧,谁让他,嗯,长得比她高呢?
“小七,你找我?”胡太医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轩辕杉极不赞同的瞪他一眼,枉他身为医者,又为人师,难道不知道孕妇是需要安静的吗,他走路这么大声,可不吵着淇安了?
淇安却早已眼开眼来,“师父!”
胡太医早已经按上她的脉搏,半响之后,“没什么事啊,小七你叫我来做什么?”
淇安笑笑,“轩辕你先出去一会,我有话跟师父说。”
轩辕杉皱了皱眉,坐在床边没有动。
“轩辕!”淇安推推他。
轩辕杉举起手来,比划道,“关于你身体的事吗?我要听,我不想担心。”
淇安摇摇头,“不是,是别的一些事。”
轩辕杉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终究还是一闪身出去了。
“说吧,什么事,非得要把他支走!”胡太医捻捻胡子。
淇安顿了顿,高声喊道,“长卿!”
“是!”长卿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我有事,只想和师父说。”淇安只说了一句,便听见长卿脚步离去的声音,片刻之后,屋顶上有劲风吹过,很快,便恢复了安静。
淇安这才笑到,“我找到治轩辕的方法了!”
轩辕杉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他站在院中,只听到“哗啦!”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
他紧张的往房间的方向急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似乎又没了声音。
不过片刻,胡太医的声音忽然响起,惊愕之极,“什么?”
半响,房门打开,胡太医简直是从里面跳出来的,“不行,不同意,老夫绝不同意。”
轩辕杉瞪大了眼睛,因为淇安居然鞋都没穿,也追出来了,抓住胡太医的手袖,摇着,“师父,你别这么冲动嘛,你仔细想想,有你在,我能有什么事啊?”
胡太医涨红了脸,“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一边拉开淇安的手,一边往外走来。
与轩辕杉正面对上,脸上血气翻涌得更厉害了,指着轩辕杉便骂道,“先前看着不顺眼,现在看看,哼哼,也不怎么样。”
轩辕杉摸摸脸,有些茫然。却还是反应极快的上前抱起淇安,用衣袍遮住了她的脚,一边不赞同的看她一眼。
淇安却是来不及和他说什么,一双眼,只望着门外的胡太医,“师父,你用你医者的脑袋考虑看看嘛!”
“我首先是你师父!”胡太医吼道,一边恨恨的拔腿就往外走。
“师父!”淇安在后面喊了一声,看他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只得叹息一声,“原来有些遗憾,竟是终生不能弥补。师父,我只不过做错一次,你却要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次的面对都成了愧疚。”
胡太医的脚步慢了下来。
淇安还在那悠然说道,“罢了,罢了,前半生的债,后半生来还。最多不过,以后忍气吞声,百依百顺,就当是欠了他的吧!”
胡太医却已经蹬蹬蹬的走了回来,在淇安面前站定,胡子都还在抖动,显是气得不清。喘了一会,才吼道,“谁说你欠他的,你谁都不欠,谁敢给你半点委屈?”
一边径自推门进去,回头,“你还不过来慢慢讲?”
淇安笑得越发艳丽,扯扯轩辕杉的衣袖,“放我下来吧!”
轩辕杉一头雾水的把淇安放回床上,又被胡太医一把给推出去了。
“他们在搞什么鬼?”轩辕杉问轻五。
轻五摸摸鼻子,转头问旁边的长卿,“他们在搞什么鬼?”
长卿看他一眼,“小姐在说话,胡太医在听。”
轻五顿时被噎住。
而此时,胡太医正把着淇安的脉,确认了又确认,才说,“你断定无碍?”
淇安一笑,抚着肚子,“宝宝尚未成形,生盅不会附着。却恰巧有他骨血,引得出他体中生盅,此时再好不过。”
胡太医叹口气,“原本你身体底子很好,倒也不须担心,只不过经历昨天一事,胎位不稳,终还是有些凶险。”
淇安摇摇头,“无事,我们封了手上穴位,自然对宝宝无碍。”
“那你呢,生受万盅钻心之苦,你能忍得住心绪不动?尤其是此时你身怀有孕,更是脆弱。“
淇安低下头去,脸上浮起几丝惨淡之色,“我自然忍得住。”
“小七,你当知道,若你心绪浮动,不但引不出生盅,也会影响到你腹中胎儿。”
淇安捏紧了手,“师父,我曾受过比这更痛的伤,我当然忍得住。”
胡太医目光凝住。
淇安看着发白的指尖,“师父,我忍得住的。”
她当然忍得住伤痛,就算痛至刻骨,她也依然可以微笑,经历了那些,还有什么样的疼痛她忍不住。
“轩辕杉,但愿他值得你如此!”胡太医的手缓缓拍到她头上。
70. 注定
皇上看着手中一封书信,半响,站起身来。
那纸上只有一句话,“小姐婚期已至,除萧贵留守,众将请旨回京,望皇上恩准。”
好一会儿,皇上又走回桌边,拿起案边毛笔,大大的写了一个字,“准!”
这一日,风和日丽。
朗儿偎在淇安怀里,大大的眼里满是惊奇,“娘,你这里住着个小妹妹了吗?”
淇安好笑,揉揉他的头发,“朗儿怎么知道是个小妹妹?”
朗儿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刚刚触到却又快速的缩回来,“那朗儿想要个妹妹,娘可以生个妹妹吗?”
“那娘可作不了主。”
“那谁可以作主,爹吗?”朗儿眨眨眼睛,“爹最疼娘了,娘告诉爹要生个妹妹,爹一定就放一个妹妹进娘的肚子里了。娘,你去跟爹说好不好?”
“朗儿!”淇安搂过他,擦着他脸上刚刚跳出来的汗,“不可以这样哦,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送子娘娘的礼物。万一这是个小弟弟,听到朗儿的话,该多伤心啊!”
朗儿皱着脸,半天,歪着头把手放在淇安肚子上,“宝宝不伤心哦,哥哥喜欢你。”
然后,附在淇安耳边小声的说,“娘,要是个弟弟,那我们以后再要一个妹妹好不好?”
淇安亲亲他的脸蛋,“朗儿为什么想要一个妹妹?”
朗儿想了好久,才努力的踮起脚搂住她的脖子,笨拙的拍拍她的背,“因为娘想念楚楚姐姐啊,要是我们有个妹妹,就叫她轩辕楚楚。这样,我们没了楚楚姐姐,还有一个楚楚妹妹,娘就不会想得掉眼泪了。”
心里一暖,淇安拥紧了朗儿。
好一会儿,才放开他,揪揪他粉扑扑的脸蛋,“朗儿,娘很高兴。可是,楚楚姐姐是楚楚姐姐,妹妹是妹妹,以后,我们家朗儿,又有楚楚姐姐,又有妹妹,一定很幸福。要是楚楚姐姐知道朗儿把她的名字给别人了,会说朗儿不乖哦!”
楚楚在她心里,永远占据着属于她的位置,无可替代,也不必替代。
失去楚楚的隐痛,正如过去无法抹灭。
她会正视,会想念,却更珍惜现在触手可及的幸福。
所以她说,“此刻,我最爱的,是我们家小朗儿啊!”
“我早就知道的!”朗儿眯了眼睛,心满意足的嚷道。娘当然最爱他了,他从来都知道。
“小姐!”管家擦着汗,踩着小碎步进来。
长卿的脸色变了一变,总觉得,这位老管家每次以这种神情进来,就没什么好事。
“小姐,洛怀礼将军来访。”
洛怀礼?长卿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边的剑都不安份了。
“他有什么事?”淇安转头问,如果没有必要,实在是不想见他了。
管家看看她怀中的朗儿,继续擦汗,“洛将军说,他想见见朗儿少爷。”
搂着朗儿的手一紧,淇安看了孩子一眼,没有说话。
“娘?”察觉到她的沉默,朗儿低低的唤了一声。
淇安抿着嘴,理着他的头发。
管家看看她神色,候在一旁。
淇安舒了一口气,转头道,“让他进来吧!”
就算是离了婚的夫妻,就算不愿让朗儿认他,但是他,还是应该享有探视权吧?
洛怀礼进来,还穿着朝服,显得格外英气逼人。
就连朗儿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好几眼,才有窝回淇安怀里。
“小七!”洛怀礼先冲淇安笑笑,才掉转了目光去看朗儿,脸上的笑容变得舒展和明亮,
“朗儿!”他期待的看向他。
“洛叔叔!”朗儿叫了一声,他眼中的光微微一暗,却又很快恢复了常色,扯了嘴角,“乖!”
然后,就是一阵静默,令人无措的静默。
“朗儿!”洛怀礼走近了几步,蹲下身来,“我可以抱抱你吗?”
朗儿没有动,只在淇安的怀里不停的看他。
淇安打量下他的神色,问道,“你要去哪里?”
洛怀礼侧了头,半响,却是轻轻笑了起来,笑声里,有他自已才清楚的苦涩,“小七,还是你了解我。”
淇安没有接他的话,双手忙着抚平朗儿衣服上的皱褶。
洛怀礼当然也不会再接着往下说,事实上,再接着往下说,只不过,徒添心痛而已。
他很快说了另外一句话,“萧家几位主将请旨回京,军中缺人,皇上抽调了人手暂时外调,我,我也在其中。”
回京?淇安看长卿一眼,长卿正盯着地面,研究路过的蚂蚁有几只。
淇安揉揉额头,该不会正好是她想的那个原因吧?萧家军劳师动众的就是为了她的婚礼?她以为只是萧荣他们搞个代表来就算完了,现在看来,似乎动静还挺大的。
有些头疼,有时候不得不说,那群老小孩任性起来还真是令人抓狂。
是谁说他们机智冷静,以一挡百?真的要怀疑那支骁勇善战的军队是怎么来的了,又瞪了长卿一眼。
长卿是谁,那可是待在她身边最长的人了。
立马懂了她的意思,并且回复,“小姐,现在并无战事,萧叔叔他们离开一会没事的。”他肩挺得直直的,“更何况,都有副将在,若是事事都要靠萧叔叔他们,哼,那么这些家伙也得好好打磨打磨了。”
洛怀礼再度看向朗儿,嘴里说道,“我后日起程,三月后回。”
“怎么会需要那么长时间?”淇安有些诧异。
洛怀礼笑笑,“还有些别的事要办。会有很久不见,朗儿,可以给我抱抱吗?”
淇安低了头,没有问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会离开,也没有问以他的身份,这种事情何须他去做。
而洛怀礼也没有说,他是自愿求去的。
看着自已深爱的妻子,一步一步走入别人的怀抱,他没有自信,可以忍得住那种伤痛。
会想起,当初他与龙怜成亲时,小七是怎么样笑着观礼;
想着他拥龙怜入怀时,小七是怎么样辗转反侧。
有些感受,不亲自经历,永远不会懂得。
心里隐隐的有些酸涩,淇安站起身来,对着朗儿道,“朗儿你在这跟长卿叔叔玩会吧,娘有些累了,先回屋去。”
朗儿看了洛怀礼一眼,嘴一扁,拉着淇安的衣裙,“娘,朗儿陪你和小宝宝去睡。”
淇安怔了怔,偏过头去,“朗儿,给叔叔抱一下好不好?”
朗儿看看她,吸吸鼻子,走到洛怀礼面前。
洛怀礼伸手抱住了他,抱得紧紧的,眼睛又酸又涩,有什么东西就要涌出来。
怀里的小人儿那么纤细柔软,正是该护在怀中好好呵护的年龄,他怎么会错过了?
“朗儿,朗儿……”他一迭声的唤着,声音渐渐嘶哑。
朗儿一声不吭,乖巧的任他抱着。
好一会儿,洛怀礼才平静下来,在朗儿额头上亲了一下,放开他,“朗儿,你要乖乖的听娘的话,我回来再来看你。”
朗儿看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了几下,才说,“朗儿从来都很乖的,一直都听娘的话。”
“嗯!朗儿当然是最听话的。”不听话的,是他自已。洛怀礼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小七,谢谢你,我先走了。”
“嗯!”淇安低低的应了一声。
洛怀礼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他走得很快,一直没有回头。
那是那肩背挺得太直,却硬生生长出几分萧瑟来。
淇安垂了眼,不再看他。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就真的不在了。
朗儿,是她一个人的宝贝,是她忍下绝望悲伤笑着偷来的宝贝。真正属于她的。
宫中,难得的皇后主动求见皇上。
两人,却并不像正常想像的那样,应该是在做着夫妻该做的事。
皇上端坐于桌前,皇后,立于窗边。
半响,是皇后打破了沉默,笑容温婉端庄。
“你调兵遣将,只为让萧家主将能回京参加萧七的婚礼。”
“你一声不吭,同意了王爷的婚书,压下所有的反对。”
“你甚至拿着国库作码,生生打回了几位宗亲的谏言。”
皇上神色未变,只说,“皇后是想说朕对皇弟宠得太过了?”
皇后微微弯了嘴角,如同她多年来一直维持不变的笑容,只是这一次,添了很多疲惫。
她看着窗外连延不绝的宫殿,处处富丽堂皇,却总是冷得让人想哭。
“真的很辛苦!”
皇后说了这一句,“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要多少年,一个人才能彻底忘记一个人呢?”
“你能告诉臣妾吗?皇上!”
皇上慢慢吐出一口气来,似乎怕稍微吐得快了,就会惊动什么。
他语调平缓,“朕不知皇后在说什么,朕所作之事,自是为了皇弟。”
“王爷?”皇后笑了笑,“或许是吧!”
良久之后,皇后才又说,“怜儿今日去了法华寺,带发修行。”
皇上额头上青筋一跳,没有说话。
皇后没有看他,事实上就算她看了,也看不到什么。
他的笑,他的悲,从来都不会在她面前真实展现。他给她看的,是帝王的笑,帝王的悲。
她只是拉长了语调,“你欠了龙家的。”
皇上没有反驳。
皇后笑着,“你现在该知道,如果是她,会有什么反应了吧?”
眼睛一闭,掩去所有情绪。
明知洛怀礼与萧七新婚燕尔,情深意重,却仍然依了她的意思,赐婚龙怜。
以他对萧七的爱护,居然能同意这桩赐婚,当时,她只是感激他体恤龙家之痛,也暗喜,她是不是已经开始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及至后来,一连串变故,让人措手不及。
及至今日,怜儿无处容身。
她才知道,原来从头到尾,她就没有赢过那个人。
他只是想看看,她的女儿如果遇到与人共侍一夫,会作何种选择,来推断当年她毅然他嫁的原因。
她也才知道,就算是怜儿不犯那些事,他也绝不会让她的女儿受了委屈。
怜儿的结局也不一定会比现在好。
这就是君王,将别人一生幸福玩弄于股掌之间,只为了却当年的疑惑,冷情至此,残忍至此。
却也可以,兴师动众,只为她的女儿风光出嫁;
也可以,置皇族声誉于不顾,只要她的女儿得到幸福。
这也是君王,可以任性至此,痴情至些。
轩辕家的男子,有着整个皇朝最尊贵的姓氏,原来并不只代表着权势和斗争,冰冷和杀戳,也代表了世间最执着的深情。
只不过,是要看能否遇上那名让他们执着的女子罢了。
就在皇后缓缓往外走去的时候,皇上开口了,并不带有多余的情绪,“皇后,季氏就交给你了。”
皇后的脚步顿住。
皇上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季氏的女子,你看看哪里合适,作主婚配了吧!这几日天气正好,如果婚配得远的话,也该起程了。”
抬起手中厚厚一叠竹简,“人选就在这里面找好了。”
他的皇弟亲自挑选的,应该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也不至辱没了季氏一族。
皇上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