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18

何奈: 撩心 第一卷 1-15

第一卷 同床异梦

    楔子 对老婆耍流氓,天经地义

    已是深夜。

    半开的窗子有风刮进来,微微的寒意随之渗进裸露的肌肤,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李涟漪的睡相一直都不好,喜欢踢被子。而此时正是夏末秋初,昼夜温差很大,有时候白天30摄氏度以上居高不下,到了夜里就可能降到几度左右。她睡眼惺忪的在床上摸来摸去,原先盖的薄被不知去向,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反而不小心吃了某人的豆腐。

    一只大手猛地抓住她手腕,黑暗中尤显暗哑性感的嗓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她含糊的应道,“吵你睡觉了不好意思啊,我的被子,我的被子不见了。”还是很累,累得睁不开眼睛。

    隐约似听到一声轻笑,随即吧嗒一声,床头灯亮了。昏昏暖暖的橘色灯光下,是一张清俊非常的脸,李涟漪啊了一声,闭上眼睛,嘴巴不消停,“你别开灯啊我的眼睛要瞎了……”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做那啥做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人能不累么?

    男人没理她,就这样裸着身体翻身下床,绕过床尾,在李涟漪面前俯身拈起被子的一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的睡相很有发展潜力。”调侃就调侃吧,非要用貌似纯洁的眼神扫一遍她脖子以下的部位……

    李涟漪抽着嘴角,伸手夺过被子,密实的包住身体,咬牙切齿道,“暴露狂,色狼!耍流氓!”

    男人微笑,皓齿明眸无比动人,“对老婆耍流氓,天经地义。”说罢,未去看她的反应,自若非常的走过去关上窗子,复而上床,关灯睡觉。

    状似很和睦很闹腾的一幕。

    早晨六点不到,天还蒙蒙亮,李涟漪就醒了。她要赶七点半的飞机,目的地是以色列,大概要去好几个月。

    轻手轻脚的下床,穿衣,梳洗,化妆。行李昨天晚上就已打理妥当,也不过一个旅行箱而已,装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些化妆品什么的。

    待一切弄妥当了,出门前她看了下时间,六点半,时间还充裕,回头望了眼床上熟睡的男人,想了想还是留了张便利条——这次不在安全期内,如果中奖了我会马上回来。

    将便利纸用卡通磁石固定在冰箱上,她这才拎起行李箱,转身走了出去。



    Chapter1 水上涟漪

    硝烟,轰炸机,遍地流淌的血迹,破烂坍塌的房屋,往来人们或是惊恐或是绝望到漠然的表情。

    这里是以色列。

    一个血腥残酷的人间地狱。在这里,没有什么比死亡更为常见。

    离耶路撒冷不到一公里的的一个小城市的街道旁,在尖锐的空袭警报和妇女幼童的恐惧哀泣声中,有一道年轻的男音突兀的响起,“涟漪姐,准备——”

    高像素数码摄像机架好,镜头聚焦对准了——一个女人。

    海藻般长至腰际的黑发,一身庄重而不失轻便的职业装,衬得腰身很窄,长相并不是那么出众,却因着那份说不出来的气质,足以令人只消看那么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Onetwo——start!”

    只见那女子平视镜头,身体微侧开,以免身后的断壁残垣被挡住,她的目光冷静平稳,表情专业自然,“各位观众,这里是以色列,一个小时前这里被巴勒斯坦的空袭部队实施近地面轰炸,死亡人数尚未统计……同时发生了一起汽车爆炸事件,两人死亡八人受伤…”字字清晰,声音淡定好听,像粒粒珍珠落玉盘。

    “……后续我台将为您做跟踪报道,我是李涟漪,感谢各位收看XX电视台新闻频道……”

    OK!”片刻,先前说话的那名年轻男子比了个手势,随后抬起头,竖起大拇指咧开嘴笑,“涟漪姐,做得好!很完美,很专业!”

    女子略略疲倦的朝他一笑,“彼得,画面传过去了吗?”

    Sure,我做事,你放心!”被唤作彼得的年轻男子拍拍健壮的胸脯,分明是金发碧眼的老外,却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很好,我们回去吧,我累得想就地卧倒。”

    “涟漪姐,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收起你猥琐下流的嘴脸,彼得,别想冠冕堂皇地吃我豆腐。”

    “嘿!”

    彼得收拾器材之际,女子回眸望了一眼身后残破的建筑与不远处正抱着死去的儿子面目麻木的老妇人。那是老妇女第三个死去的孩子,她的丈夫上个月死于流弹,她的房子在这次轰炸中成了废墟。

    “涟漪姐,走吧。”

    “好。”她漫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去。

    这便是战争,如果无法阻止,同情不过是虚伪的人们自以为是的善良。要想自己好过点,最好的方法,就是选择漠视。

    回到宿所时已是两个小时后,原先过的公路由于汽车爆炸事件被当地封锁,没办法,硬是绕了好长一段路才到达目的地。

    李涟漪住的地方离中国大使馆很近,住宿条件虽不是很好,但毕竟要安全许多。是当地的一处很普通的民宅,平房,典型的穆斯林建筑,有两个房间。

    电视台一共派来的四个人,两男两女,两个房间刚好够分。和李涟漪同房的是个小姑娘,古小鱼,刚从新闻传播系毕业不久,不懂人情世故,一听是出国,就屁颠屁颠跟来实习。另外两位男士,除了彼得,还有一位是电视台有名的新闻主持人卫放,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因着一副出众的相貌和同样出众的才华颇受欢迎。

    本来此次新闻是由四人一起做的,却不料还没到轰炸现场呢,卫放就倒霉的被汽车爆炸事件波及,受了些轻伤,无奈只好让古小鱼照顾着送回宿舍包扎。

    “涟漪姐,刚才你的电话响了,你不在所以卫放大哥帮你接了,”古小鱼一见李涟漪,就兴高采烈的嚷嚷,“我偷听了下,是个很好听的男人的声音!”那小眼神儿那语气,分明就写着“有奸情”三字。

    这个时候会打跨国电话的不是电视台的头儿就是傻瓜。

    “哦,”她懒得理会古小鱼的八卦眼神,随意应了声,将眼神调到正从厨房端茶出来的英俊男人,笑了,道,“卫放,别来无恙?”

    男人将茶盘放在茶几上,侧过脸,露出右脸上那块醒目的纱布,回以苦笑,“无恙,就是破了点相。”见她正调整表情欲流露出同情,他赶紧又出声,“对了,你的电话我接了,是……”停顿了下,他道出人名,“顾方泽。”

    李涟漪嗯了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淡声道,“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卫放摸着下巴,玩味一笑,“他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卫放。”

    “然后呢?”

    “没有然后,他挂了。”摊开手,他无辜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涟漪姐!他撒谎!卫放大哥撒谎!”古小鱼按捺不住,蹦起来指控,“卫放大哥他还说了你还在睡觉有什么事由他转告!”瞪着还笑得纯洁无比的骗子,古小鱼黑溜溜的大眼睛流露出不满和鄙视。

    李涟漪:“……”

    同样向某人投以鄙视的表情。

    好个卫放,不闹点事出来就不舒坦是吧。

    太阳穴开始隐隐抽痛,她突然觉得右眼皮在跳得欢快,略顿了下,她沉吟道,“卫放,如果我死了,一定会在遗嘱注明要你殉葬。”

    “好,就怕某人不同意。”

    “你们在说什么?pardon?”犹在状况外的彼得睁着不明就里的眼,企图插话。

    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彼得,你闭嘴。”

    几人正闹腾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不慌不忙的,不疾不徐,很有节奏。

   

    Chapter2 公子如玉

    古小鱼抢先跳起来,“我去开门。”说完吧嗒吧嗒奔到门前,吱呀一声打开。

    是年代很久的门了,或许还与当地沙漠性气候有关,打开时门沿还有灰尘簌簌的往下掉。

    古小鱼抬头一见门前的人,就愣住了。

    是个极好看的东方男子,倚在门框边,眉眼清俊异常,身材俊挺高挑,瞳孔乌黑深沉像千尺桃花潭水,很黑,仿佛能把人吸进去。薄唇轻抿,穿着米白衬衫深色西裤,臂弯上还挽着件西装外套,风尘仆仆的样子。

    让人想起《情书》中那个清秀俊雅的藤井树,但眉眼间的气质要沉敛许多,颇有几分珠玉在侧的味道。

    正当古小鱼托腮发花痴之际,那男人冲她微笑,似乎礼貌疏离,又仿佛仅是气质使然,显得有些清冷淡漠,“你好,请问李涟漪小姐在吗?”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声线很低,透着种内敛低调的贵气。

    “啊在的在的,帅哥你请进。”完全被美色蛊惑的古小鱼毫无危机意识的将一位陌生人请进屋,一转身,就看见一向镇定冷静的涟漪姐表情石化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

    李涟漪难以置信的瞪着来人,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才到以色列一个多月而已,距离回去的时间还早着呢,他来做什么?

    顾方泽轻勾嘴角,道,“想你了,忍不住就过来了。”说着,对她身边的卫放伸出手,沉声道,“好久不见,卫放。”,卫放有点讪讪,伸出手与他交握。刚刚才在电话里戏弄了一番,现在正主儿就出现了,即便他脸皮再厚,也觉得有点尴尬。

    不过这位大少爷,既然已经来了,还打什么电话啊这是。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关节分明好看,可看着卫放眼里,却像散发千年寒气的冰块,总觉得他看似平和的语气在念他的名字时,是嚼着嘴里,慢慢琢磨的,令人不寒而栗。

    没寒暄两句,卫放就觉得有点撑不住,赶紧扯了正好奇不已的古小鱼和彼得,说了句“我们还有事,你俩慢慢聊”就闪人。

    李涟漪瞥了瞥“碰”的一声关上的门,这才正眼看向他,冲他笑了声道,“别人不在你就别装了,老实交代,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说着蹙起眉头,“你的命可不单是自己的,还是注意点好,这里很危险。”每天不是空袭就是爆炸事件,在战乱纷繁政局动荡的以色列,危险防不胜防。

    顾方泽笑而不语,单是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李涟漪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正欲开口时,就听见他说,“既然知道危险,你为什么还要来?”

    李涟漪抽抽嘴角,转身坐到椅子上,抬眼看他,不带一丝玩笑色彩的说,“这是我的工作,别说以色列,刀山火海我也一样去。”这次驻外对于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做得好,受到赏识,那不出意外的话,电视台女主播的第一把交椅非她莫属。

    沉默片刻,顾方泽又开口道,“没有中?”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冒出来,还与话题无关,可奇异的是她居然听懂了,“嗯,看来你家老头子想早日抱孙的愿望又要落空了。”有点头疼的揉揉额际,她继续说,“本来还想不是安全期的话几率会大很多,这下可好——便宜你了。”她这把老骨头,床上运动做多了,对身体无益啊。

    听言他挑起眉,“便宜我了?李小姐,你是不是忘记了,除开主持人,你还个身份,是我顾某人的妻子?”

    李涟漪似笑非笑的接话,“顾先生,你是不是也忘记了,咱们的婚姻基础是什么?”

    顾方泽的眸光闪动,忽而笑了笑,说,“不说这个了,我这次来,是来看姑妈的。”他笑的样子总是显得很沉静,即便本意并不是如此。

    李涟漪恍然大悟,从善如流道,“是这样啊,你来得正是时候,姑妈前两天才跟我说她怪想你的。”她亦是个聪明人,既然话题不适合了,对方又无意继续,那么换个也不错。

    顾方泽的姑妈顾梅——当然,由于一纸婚约,也是李涟漪的姑妈——是中国驻以色列大使馆的外交官,她和电视台的同事之所以能分到一处条件不错又安全的民宿,与顾梅有着很大关系。毕竟是侄媳么,即便不太亲近,但关照总是要有的。

    “嗯,我会在大使馆呆一天左右,明天走。”

    “我知道了,不过明天我还有任务在身上,可能没办法送你了。”她略带歉意的笑笑。这是实话,明天她还要深入战后现场做采访,如果运气好,或许她能碰上以色列国家领导人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顾方泽沉默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珠很亮,像璀璨的宝石。半晌,他欺身过去,伸出手揉乱她的发,道,“大家都很担心你……注意安全,两个月后,你必须安然无恙的回去。”

    李涟漪有点怔然,这样兄妹般的举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很温暖也很生疏。

    “我走了,再见。”他在门口朝她浅笑点头。西亚干燥的天空有阳光洒下,映在他俊挺的眉眼上,雅致如玉,恍然一如当年的翩翩美少年。

    她回过神来,回以一笑,“再见。”

    时间愈是久,回忆愈是模糊不清。无论曾经多么熟稔相处多么自在,时间改变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令人不忍去想起。

   

    Chapter3 门当户对

    晚上睡觉的时候,古小鱼穿着睡衣挤到李涟漪床上,美名其为“谈心”,实际上是为了满足她扭曲的八卦心理而进行的套话。

    “想当年,我古小鱼也是Z大的一朵小娇花儿,面前晃悠的帅哥啊那是数也数不清啊,本以为人世间的美色都已看遍,世界已不再美好,江山已不再多娇,却没想到——涟漪姐,你猜怎么着了?”一番抑扬顿挫后,古小鱼很严肃的发问。

    李涟漪正在卸妆,听到她的问话,忍不住噗嗤笑了,“你累不累,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还来什么迂回战术?

    “呃……”古小鱼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涟漪姐,你好没有幽默细胞。”

    李涟漪不置可否,没耐心听她耍宝,便单刀直入道,“你想打听白天的那个男人吧?他叫顾方泽,现年27,有房有车有老婆,虽然条件不错但不适合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古小鱼:“……”

    T_T,涟漪姐,你好残忍。”太直接了,让她还没来得及做梦幻想就破灭了。

    李涟漪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鱼,你还太单纯,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为你好。”这个世间,有很多东西是不能沾的,那是剧毒,却有着最甜蜜的外表。

    古小鱼眨眨眼,“涟漪姐不要那么严肃嘛,其实我没想那么多啦——”巴巴的凑上前,她笑得贼兮兮的,“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虽说她进电视台还不久,但也听说过这个气质好到不行的前辈是个十足的“冰山美人”。不仅从没传过绯闻,而且与所有异性都保持合理距离。

    她就觉得奇怪,本来长着一副娴雅相貌的涟漪姐,怎么那样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儿,那股强大的气场一下子就能唬住不少人?

    明明是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却给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错觉。

    眼下,难得有个极品男人出现在涟漪姐身边,而且貌似可能大概也许有奸情……誓要成为金牌记者的她怎能不好好把握住八卦的机会?这可是身为新闻人最基本的素质啊素质!

    看着古小鱼黑亮黑亮的眼珠竟能神奇的射出绿光来,李涟漪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如果从法律层面来看,我和他,应该是夫妻。”

    房间在她的话音落下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

    李涟漪伸出手指堵住耳朵。

    果然,在下一秒钟,古小鱼一蹦三尺高,凑在她耳边兴奋激动的尖叫

    “夫妻!!涟漪姐你居然已经结婚了口牙?你老公好帅好有气质!我可不可以叫他姐夫口牙?!!”

    其实除了今年夏天才从外省来到这里工作的古小鱼,几乎全电视台的人都知道李涟漪早已结了婚。毕竟四年前的那场轰动全城的世纪婚礼实在是太盛大太奢华,以至于到现在仍为许多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她的丈夫顾方泽,那个背景深厚的豪门贵公子,更是各大娱乐财经版的头条常客。他的红色背景,他母亲一系的惊人财力,他个人的野心才华——以及,他荒唐风流的私生活。

    侯门深似海,当然,对于李家与顾家的联姻,几乎所有的正规媒体都给予了祝福与溢美之词。

    一个是“腾飞企业”的老总,D城首富李腾飞的掌上明珠。

    一个是“红色贵族”顾家顾老将军唯一的孙子,“龚氏集团”创始人的外孙。

    套用媒体的话来说,她与他,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

    这个世道,即便有《灰姑娘》这样的童话在现实一次又一次的重演,但思想依旧陈旧的人们,潜意识里总是要偏向于“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几千年根深蒂固的封建传统,哪有这么容易消损?

    即使是《灰姑娘》中,王子爱上的,亦是那个穿上华服,戴着金冠,舞步优雅,气质高贵,已然变成公主的灰姑娘。

    这才是现实。

    而现实往往是,所谓婚姻,尤其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不过是利益交换的牺牲品。双方从中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等李涟漪和她的同事们登上回国的飞机时,秋天已经过了一半。天气很好,透过飞机舱内的窗口,可以望见极高远的天空,是那种很纯粹的,令人心旷神怡的蓝。

    机上的空姐很体贴的为他们送上几份最新的中国报刊,色味俱佳的午餐,和每人一粒晕机药。

    李涟漪就是在这个时侯看见报刊的娱乐头条的

    “著名歌星唐婉首次公开男友身份,身世显赫高干子弟顾方泽抱得美人归”。长而耸动的标题下,还附着几张狗仔队的抓拍照。清俊出挑的男子,怀中搂着无限娇羞的佳人,对着镜头微微皱眉,眉目间有种隐隐的压迫感。

    李涟漪喝了口水,混着晕机药吞了下去,在心中默默中肯的点评:照片挺清晰,就是摄像的技术不咋地,那个男人其实要比照片好看许多的。

    坐在身旁的卫放,正巧也看到了这份报纸,不以为然地撇唇,侧脸看向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涟漪,如果你想离婚,我倒是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律师……”

    李涟漪瞪他一眼,心平气和地道,“不劳您老费心了,我对目前的婚姻状况很满意。”

    虽深知身旁这个女人的大脑结构与常人不同,但卫放还是不由叹息,无限感慨道,“真不晓得那小子是哪里修来的福气,让咱们电视台的小公主这样死心塌地。”

    李涟漪笑而不语,继续埋首,兴致盎然地看报纸。

   

    Chapter4 皇帝与妃子

    来接机的是杜程程。

    刚出检票口,李涟漪远远就望见杜程程一身黑衣戴个墨镜,像黑社会大姐大一样杵在那儿,还时不时不耐烦地抬起手腕看时间,右脚的七寸高跟鞋咔哒咔哒踩得欢快,那模样那派头,啧,特有气场特有范儿。

    李涟漪也是戴着墨镜的,盖掉大半张脸,只瞧得见颚骨的轮廓和涂着淡淡唇彩的嘴巴。毕竟是B市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出现在公共场合,就该注意避免引起治安混乱。

    “同样戴个墨镜,咋人和人差别那么大呢?”卫放苍白着俊脸,还不忘出声调侃。他有晕机的老毛病,又偏偏排斥晕机药,说是会有副作用,影响下一代成长,结果他从以色列一路吐到中国,丢尽了国人的脸。

    “你是在说自己吗?”李涟漪耻笑他,“为什么人家戴个墨镜那么有派头,你戴着就像猥琐小汉奸呢?”瞧那小脸白的,像小面皮儿似的。

    “你!”卫放气得想不顾绅士风度踢她一脚。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居然欺负病人!

    同行的彼得和古小鱼跟在身后,突然古小鱼又咋呼起来,指着前方大声道,“哎,那不是作家杜程程吗?”

    李涟漪诧异地瞥她一眼,“你知道她?”没想到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宅女也有人认识。

    “她是我最喜欢的言情作家啦,我上学的时候还逃过课去参加她的签售会呢。”越说越兴奋,索性手指头一伸,“我现在就去向她要签名,听说她前几个月又出新书了!”

    有古小鱼在的地方,总是很热闹,这可不,她那么一嗓子,一时间不少目光聚焦过来,杜程程也不经意的扫眼过来。

    然后,目光定住了。

    李涟漪神态自若的朝她微笑,微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

    杜程程大步走过来,七寸高跟鞋神奇地一晃一晃,衬得她风情万种,弱柳扶风。

    李涟漪在她走近时,终于忍不住笑了,“程程,又没灵感了吗?”这个女人一旦没了写作灵感,就爱玩角色扮演,模仿小说中的女主角的穿着打扮和气质,然后满大街乱走,试图通过这种方法让灵感福至心灵。

    不过她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穿那么高的高跟鞋么?

    杜程程与熟识的卫放打了下招呼,这才摘下眼镜,露出一对熊猫眼,苦哈哈的唉声道,“是啊,要不然怎么有空来接你们?”

    “你不是自称是涟漪的死党么?丫说得自己像皇帝来临幸似的。”

    “卫放你去死!”

    “涟漪姐,我嫉妒你,我看中的男人是你老公,我的偶像是你闺蜜……”古小鱼趴在她耳边幽幽地,无限哀愁的说道。

    “哦,我很荣幸。”被一个女人嫉妒,等于是间接被肯定,她欣然接受,淡定的回应,随后转而对杜程程说,“这是古小鱼,你的忠实粉丝,在你看到我的前一秒她还说想要拿到你的签名,程程,你看着办吧。”说完后,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不禁蹙起眉头。飞机晚点了,如果再不赶到可能就来不及了。

    再抬眼就望见杜程程睁着双熊猫眼优雅从容地从包包内拿出一支笔,刷刷两下就在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古小鱼手心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末了还冲人家笑得无比知性无比文学腔,“谢谢你的支持,正因为有你们的爱,才让我坚持到现在……”

    她熟识的人,都是演戏的个中翘楚啊。

    可怜无知单纯的古小鱼,眼里冒着晕陶陶的泡泡,还一边脸红一边信誓旦旦的宣告:“我这个礼拜,不,这个月都不洗手了……”

    李涟漪正感慨着,还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字让她挑起眉。

    还真是准时。

    按下接听键,她走开了些,低低喂了一声。

    “你在哪里?”

    “机场,”停了停,她补充说,“刚到,飞机晚点了。”

    电话那头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想来他是在车上,只听他嗯了一声,道,“全家人都在等你,你顺道买点礼物吧,哄爸妈开心开心。”

    言下之意就是“爸妈现在很不开心”。

    李涟漪心底透亮,唇角勾了勾,道,“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无奈的冲杜程程扬了扬手机,“只能下次陪你喝茶了,我现在得去拜见太上皇和老佛爷。”

    “是顾方泽打电话来的?”杜程程明显不高兴了,脸色一沉。

    “嗯。”

    “瞧瞧,这才是皇帝召见妃子的作风啊。”杜程程飞了个白眼给卫放,讥诮又不屑的道,又转过头来对她说,“行,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打电话给我。”

    “嗯,那我先走一步了。”抱歉地朝其他几人点了点头,她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得飞快。

    B市的秋天很干燥,还刮大风,所以到了路边总有沙子会飞来糊住眼睛,李涟漪扶了扶墨镜,走出了机场。

    直到后来上了出租车,她脑海中还回荡着杜程程在最后喊住她说的话。

    她说:“涟漪,太辛苦就放了吧,你的白头偕老,顾方泽他没那福分。”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顾方泽不好,是他对不起她,在这场婚姻中她是受害者,其实这些都是他们一厢情愿认定的罢了。

    事实到底是什么,大概只有当事人知道罢。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的后退,李涟漪望了眼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开始苦思冥想琢磨,到底要送什么东西才能让那二老消了怨气。

   

    Chapter5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顾家虽家大业大,但作风却低调得很,老一辈的人都住在老宅子里。不过说是说老宅子,那也是当年清朝某个王爷的王府,再加上这些年时不时的翻新整修,明眼人一看也知道里头住的不是一般人。

    李涟漪让出租车停在顾家宅子不远处,付了钱,就徒步走了过去。

    门口两位持枪站得挺拔的士兵干脆利落地朝她敬了个礼,她颔首,将行李箱交给其中一位士兵,微扬起下巴矜持地迈过高高的门槛。

    进了顾家的门,她就是顾家的媳妇,做什么自然都要符合身份。

    大门右侧的空地停着辆奥迪,安安静静地停在那儿,像午寐中优雅的豹。这辆车太过熟悉,一般它出现的地点是在她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场。

    他已经先到了。她慢慢的安下心来,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归位正常。她一向善于掩饰,即使心里紧张得不行,也不会在面上流露出半分。

    走进古朴清雅而不失现代风格的客厅时,她的公公顾德海和婆婆文婷女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低声讨论,而她的丈夫,顾方泽,正坐在另一张双人沙发上,上身披了件开司米黑色薄毛衣,微垂着头,双腿交叠姿态优雅的看文件。

    一副幸福宁静家庭的好景象。

    她在门口默默站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爸,妈。”

    三人闻声望过来,只见顾方泽仅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继续埋首翻阅文件。好不容易回趟家也要处理公事,不愧是日理万机的顾大总裁啊。

    李涟漪心中还这么想着,就听见文婷女士轻柔悦耳的声音,“嗯,进来坐下吧。”文婷女士,也就是顾夫人,虽已年过半百,但长年的养尊处优与得宜的保养让她看上去就像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精致秀雅的眉眼,显赫的家世给予她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气质。

    顾方泽几乎就是她的翻版。同样生得精致美丽,同样……高贵骄傲的气质。

    分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生生的听出其中的疏离与淡漠,李涟漪微不可见的轻轻拧了下眉头,随即很快舒展开来,微微一笑,“好。”

    待在顾方泽身旁坐下来后,顾夫人便像寻常的婆婆般与她拉家常。

    “你们夫妻俩都是大忙人,我们这些老人家成天呆在这儿,倒是每天都盼着你们来呢。”顾夫人笑得温婉矜持。

    李涟漪忙道,“妈,以后有空我们一定回来多看看您们的。”

    “嗯,乖孩子,其实我们做父母的,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们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这比什么都好。”顾夫人慢声说道,顾方泽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像琉璃般的眼珠,美丽却冰冷,“以后太危险的地方还是不要去的好,一去又是那么长时间,我们不介意,别人也会说闲话的,说我顾家家教不行,儿媳妇心性太野。”

    李涟漪含糊地应着,悄悄瞥了眼了身边的某人,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光火。混蛋,你爸妈要开始找我麻烦了,小样儿你装什么木头菩萨?

    她承认,她害怕这两位长辈。每次与他们处于同一个空间,都会令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以前每每这时,顾方泽总是会站出来为她解围。可今天不知怎么,她总觉得他藏在阴影的嘴角是微微翘着的,像是……

    幸灾乐祸。

    这时又听见顾德海轻咳了一声,嗓音浑厚威严,“涟漪,你也该收收心,让我顾家早日有后了。”他似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常,却分明是在对她发难。

    “爸,妈,”李涟漪又看了顾方泽一眼,随即委委屈屈的低下头,“不是我不想,只是方泽太忙了,每天回家都很晚,有时候给他打电话总是其他女人接……我也是不想让他太累,给他添麻烦……”此话一说出口,就听见身旁明显有人抽了口冷气,顿时她心中无限满足。顾方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果然,二老的矛头立马指向了他们的儿子。

    “方泽,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个儿子,你的岁数也不小了,你瞧以前跟我们住在同一大院的,和你一样的年纪,孩子都能下地跑了。”毕竟是亲骨肉,顾夫人这番话说下来,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嗔怪,“你和涟漪结婚了也有四年了,却没有一点动静,你再忙,也要多陪陪自己的老婆啊。”

    顾德海则有些微怒,声调高了好几阶,“方泽,你也给我收敛收敛,少结交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丢我顾家颜面!”

    其实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里所谓“不三不四的人”,其实单单是指女人罢了。

    那人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指尖轻按太阳穴,随意的嗯了声道,“我知道了。”从李涟漪的角度,能看见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底也有暗色,怕最近真的是很忙。

    他侧过脸来看她,笑了笑,用仅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几个月不见,你转移话题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李涟漪当做没听到,但见他眉目间隐隐流露出的疲惫又有些不忍,想了想,还是从包内拿出她给二老的礼物。

    一只紫砂壶,一块质地温润的玉。

    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见二老神色似有些讶异,她又说道,“爸,这只紫砂壶年代久远,是一位高人的珍藏品,我无意瞧见了,就把紫砂壶要了来送您。妈,这块玉听说可以驻颜美容,我还特地请高僧开了光,可以保平安保长寿的。”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紫砂壶是年代久远不错,但仅是偶然在以色列一家专卖中国古董的古董店里看见,一时兴起买下的,没想到这回倒是派上了用场。而那块玉,不过是她中途下了出租车,在路边的玉器店挑选的。

    顾德海的脸色明显和缓了些,看她的时候目光也不再那么犀利:“虽不是上好的紫砂壶,但也是一番心意,从那位高人手里要过来,想来你也费了不少心。”

    “只要爸开心就好。”她笑得乖巧懂事。

    顾夫人也抿嘴笑了,“来一趟就好了,一家人,还送什么礼?”说着,却还是将玉石放回盒中,唤来管家嘱咐着要细细收好。

    杜程程曾对她说过,你这女人,说话直接得不行,有时候说出的话让人恨不得生吃了你,但要你虚与委蛇吧,哄人的本事你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简直和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千金小姐判若两人。

    不知怎么的,一时竟想起了这席话,李涟漪自嘲的勾了勾唇,望着二老和悦的神色,再看看顾方泽平静如水的英俊面容,忽然就觉得有点心力交瘁。


   

    Chapter6 他的存在,无可替代

    晚上睡在顾家老宅,还是顾方泽读书时住过的房间。虽然后来因结婚搬了出去,但房间还是打理得很干净,甚至保持着原样,被子上还有淡淡的青草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当初刚刚结婚时,李涟漪就觉得奇怪过,为什么他那么执着于窗帘必须要是深蓝色,床单和被子必须是米白色,甚至连地毯的质地厚度都一一挑剔。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住了二十几年的房间便是这样的,他是个不习惯改变,或者说,是个不会对环境妥协而固执自我的人。

    甚至是带着些许傲慢的,自信到藐视的态度。

    那时结婚结得很匆忙,她没精力也没立场去与他讨论这些问题,所以关于房子的装修家具什么的都是他安排的,她一丁点都没有插手。直到后来真的搬进去住,她才不得不承认他的品味格调就是不一般,大气简洁而在细节处又不失奢华贵气,虽然少了些温馨,倒也合她的胃口。

    顾方泽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李涟漪正趴着床上,拿着他年少时的相册看得津津有味。原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话在他身上不管用,照片上的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身军装,小身板儿忒挺拔,眉目清秀漂亮,又英气十足,嘴唇薄薄的抿着,看着镜头,眼珠很黑,沉静而专注。

    好萌好有型的小正太啊~

    “你笑什么?”身后传来低沉悦耳的嗓音,她侧头望过去,就见到一副美男出浴图。浴室里的热气带了出来,雾气氤氲中他仅是随意地披了件浴袍,拿着条毛巾在擦头发,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精壮性感的胸膛。她清楚的知道,浴袍下面,不着一缕。

    不着痕迹的转开视线,她笑了笑,镇定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特别上镜。”向上帝发誓,她的这席话意思很单纯,就是说他照相挺好看的,一点儿别的意思都没有,更没有抱怨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可偏偏就有人要误会。

    拿着毛巾的手微微顿了顿,下一秒他走到她面前,望着还趴在床上的她,居高临下的,淡淡说道,“你看到今天的报纸了?”

    李涟漪闻声抬头看向他,却仅仅只能望见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蹲下来,恰恰与她视线平行,眉头微皱道,“那都是媒体乱说的,事情根本不是这样。”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困扰,还有点疲惫,但漆黑的眼珠望着她时,她觉得那里面,奇异的有种孩子气的委屈。

    她这才明白过来,愣了下,扑哧一声笑了,凑过去亲亲他的额头,她说,“你没必要跟我解释,我知不知道不重要。”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觉得那个叫唐婉的长得不错,配得上你,而且她的歌我也挺喜欢的,哪天你真的和她在一起了,要记得帮我要张签名。”她想起那张照片上那含情带羞的表情,任外人一看,都能瞧出其中端倪。

    李涟漪笑的时候,是有酒窝的,很深,柔柔软软的在嘴角陷下去,令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指去戳一下。她长得好,却也不是绝美,但只要那么一笑,眼角一弯,顿时便流光溢彩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也知道自己笑起来好看,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即使是那段最难捱最难堪的日子,她也是这么笑着过来的。

    他也笑了,嘴角向上撩了撩,玩世不恭也能做得令人不觉厌恶,“你不吃醋?”

    “吃什么醋?只要不闹出人命,威胁我正房的地位就行。”她愈发笑得轻松,其实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如果某天一个女人大着肚子找上门来,那会是什么情景?

    她还记得杜程程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她是这样回答的:“啊,我一定会狠狠给那女人一巴掌,然后甩下一笔钱,让她滚去堕胎!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绝不手软。”

    “为什么?你不是不爱顾方泽吗?”

    是啊,她不是不爱顾方泽吗?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正走着神,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她就被压倒在床上,顾方泽依旧是那样居高临下的,优雅而危险的看着她,笑得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你放心,你的位子无人能撼动,不过,我们俩也早该闹人命出来吧?”他的浴袍带子本就是松松系着的,这下子完全脱了开来,眼前的春光美景让李涟漪的脸悄悄红了。

    闭上眼睛,心中哀号,这个不要脸的暴露狂啊……

    可他却越是张狂起来,俯下身体在她耳边低低的笑,“这么多年,我身上还有什么部位你没看过,装什么纯情小姑娘?”

    这只妖孽!

    看她不收了他!

    一股气上来,她猛地睁开眼睛,腾地跳起来翻身压倒他,鼻尖几乎要碰着他的了,狠狠道,“要闹人命是吧,我就把你绑床上了!没整出个胚胎你就别想下来!”

    却见他略略沉吟,尔后缓缓笑了,“好主意。”

    她心里这才警觉的咯噔了下,赶紧松开手,她坐回床上,瞪他一眼,“想让我上当,窗户都没有。”虽然没有着了他的道,但还是觉得有点尴尬,她便开始兴师问罪,“白天的事,我还没算账呢,爸妈明里暗里责怪我的时候,你没站出来就算了,还幸灾乐祸!”

    他也坐起身来,靠在床头上,懒洋洋的看她,“你不是报仇了吗?”那招祸水东引,他可是记忆深刻。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加之刚才那样一闹腾,微微凌乱着,衬着那精致漂亮的脸蛋,和在灯光下水润水润的眼睛,显得特别祸水。

    李涟漪可没心思欣赏美色,她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颈动脉处狠狠咬一口,“不够,”她低声指控他,“你说你会保护我,无时无刻,不需理由。可是你没有做到。”

    这才是让她生气的地方。既然承诺了,就必须遵守。

    顾方泽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想回答了,他才启音,声音带着些许熟悉的无可奈何的笑意,“以后不会了,小丫头。”他的手指穿过她浓密的发丝,纵容而宠溺。

    她在他胸前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过去,哼了声道,“下次再犯,我再也不原谅你。”他的怀抱很温暖,给人安全感,只有在那儿,只有他,她才能做回原来那个任性嚣张的李涟漪。

    只有他。

    平日里,她总是尽量地与他保持距离,可是到了关键时候,她无可选择的必须要依赖他,甚至是,讨好他。撒娇耍赖什么都可以,只要他一直站在她身边,无条件的支持她。

    嗅着顾方泽身上好闻的味道睡着前,李涟漪恍恍惚惚想起了当时回答杜程程的话,“我是不爱他,可是他的存在,无可替代。”……

   

    Chapter7 苏唯一

    半夜的时候,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了李涟漪。

    本来就是很累的,加之睡到正酣,美梦还没做完呢,被这么一吵,睡意跑了大半,她眼睛睁不开但还是下意识地喃喃,“谁呀这么晚来催魂……”

    身旁的人动了动,低声道了句,“我出去接电话,你继续睡。”话音一落,她就感觉到身旁的温度骤降,不禁又将被子往上拉了点,没吭声,想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卧室没有开灯,她睁开眼睛,看见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望了一眼,蓝莹莹的光映在他清俊沉静的脸上,明灭不定。

    隐隐约约能听到他走至阳台上低声地与人交谈,却似刻意不想吵到她,所以无外乎是“嗯,嗯,好,我知道,再见”这样简短的几个字,倒是电话那头的嗓门比较大,语速也特别快,叽里呱啦的一通,快速而模糊。

    “这个时侯打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等他挂断电话重新上床,她睡不着,索性随意地问了句。

    “还没睡着?”

    “……废话。”

    “嗯,没什么,一个朋友打来的。”他轻描淡写道。

    她哦了声,便不再说话了,夜深人静,只听到两人平静如常的呼吸声。

    如果真没什么要紧事,这么晚打来,那人真真有毛病。

    她信才怪。

    不过既然他已表明无意透露,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追问下去。

    ***

    李涟漪在做娱乐主持人时,曾采访过一位获奖无数的当红女影星,四十多岁但美貌如昔,依旧风华绝代,可一直令人疑惑的是,她这么多年来在戏中穿过那么多回婚纱,却在现实中从未考虑过踏进婚姻的围城。

    彼时李涟漪问到这个问题,那位影星抿唇一笑,却令人觉得她苍老憔悴了许多,她说,有一个人让她记挂了很多年都忘不掉,而心就只有这么一个位子,所以再也没有人能住进去,索性就这样了,忘不掉就不要忘了。

    要有多坚强,才敢这样念念不忘。

    李涟漪做不到。如果回忆真的可以抹杀掉,那么她愿意让过往成为彻底的空白。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成为夜里梦魇中掐喉索命的厉鬼。

    有些记忆就是如此,像创口贴,表面斑凸,触及是痛,掀开便是鲜血淋漓。

    第二天一大早,与二老吃完饭,李涟漪便坐了顾方泽的车,上班去。

    她自己也有车,甲壳虫,还是前些年她在上大学时就已买的限量款,有点旧,修了好几回,也不是买不起,但她一直没舍得换。平时她是极少坐他的车去上班的,这次因是直接从机场坐出租车来的夫家,离工作的地方又确实远,想了想还是上了车。

    “就这么不愿意上我的车?”她正系着安全带,听他那么一说,抬眼看向他,面无表情但线条完美的侧脸,实在是看不出他的情绪。

    “啊,主要是怕引起骚乱。”这个头条人物走哪也能刮起阵飓风,更别说去电视台这种新闻嗅觉敏锐到变态的危险地带了。

    “嗯,说得也是。”他踩下油门,平静回应。

    一路上李涟漪就撑着下巴瞅他。你说这世界上咋有这种自恋得如此坦然的人呢?偏偏还能让人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怪不得他。

    话说回来,自恋,也是要有资本的。

    而顾方泽,确实有这条件。

    黑色奥迪距离电视台还挺远的时候李涟漪就出声了,“到这里停就行,我自己走。”离上班时间还早,不急。

    顾方泽看了她一眼,踩下刹车,说,“你没有开车过来,我下班来接你。”

    李涟漪觉得诧异,“我下班来接你”这句话结婚四年来她可是第一次听见,但也没想太多,抿唇笑了笑着回望他,“又不是没开车就回不去,我坐TAXI吧,不麻烦你了。”

    他也没坚持,给她开了电子锁。

    下车时,他手撑在方向盘,靠在真皮座椅上,侧过脸来冲她微笑,“一个人也行,可别忘了回家的路。”

    她就这样站在街角处目送车子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可心中还是纳闷不已,莫非顾公子今早出门时脑袋被门夹了?今天怎么尽说些奇怪的话?

    这让她不适应。

    她已习惯原来的相处方式,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彼此互不干涉,互不勉强,当然,什么都可以谈,就是不要谈爱情。结婚嘛,本来就是一个从爱情转向亲情的过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那么麻烦地走爱情这一步?干脆一步到位就好了。

    她的这番“婚姻论”曾无意给卫放听到,那厮完了盯了她半晌,才摇头晃脑地感慨,“如果我是你老公,听你这么一说还不抡圆了胳膊抽你——啧,真想拿铁锤敲开你脑袋瓜子看看,里面装的是大米还是糟糠啊。”

    那还是两年前的事,卫放和她认识也不过一年多,但两人都牙尖嘴利的嘴皮子功夫一流,加上又是同一个圈里做主持人的;说不上相见恨晚,倒也成了关系极好的朋友。

    当时她直觉就是想冲他翻个白眼,可不知怎么的,却突然觉得没有丝毫力气。

    脑子里嗡嗡作响,有什么在拼命叫嚣,头疼欲裂,几乎要让她哭出来:苏唯一,苏唯一……

    哪里装的是大米和糟糠?是苏唯一。

    那个她不够坚强,但无论怎么努力忘记,却依旧念念不忘的苏唯一。



    Chapter8 李涟漪,我真想抽你

    李涟漪才刚走进电视台办公楼,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古小鱼就凑到跟前暧昧地冲她眨眨眼睛,“涟漪姐,我看到了。”

    “什么?”她一头雾水。

    “嘿嘿,还装,我在窗户上看到你老公送你来上班啦,好亲密好恩爱哦,好羡慕~

    好亲密好恩爱?

    李涟漪倒是认真的想了想,她和顾方泽,从头至尾连手都没碰一下,古小鱼到底是怎么看出来“好亲密好恩爱”的?

    ……事实证明,明星的八卦绯闻往往就是这样被传出来的。

    但也没反驳,只是板着脸道,“羡慕也没用,老公和牙刷一样,禁止外借。”

    古小鱼顿时瞪大她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涟漪姐你把我想到好龌龊,我这么可能撬你墙角做小三?何况我哪抢得过你呀……”说着,吧唧吧唧的咂咂嘴,眼珠子骨碌碌转,“再说,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帅哥还是有滴,只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色的狼眼!”

    “知道就好。”她兴致缺缺的敷衍,只想赶紧进化妆间化妆,待会儿要向顶头上司汇报以色列之行成果,十点还有个新闻焦点访谈她得去挑大梁。

    古小鱼则是兴致勃勃,“我刚刚去洗手间有一个超级帅哥跟我擦身而过,他有那么高——鼻子有那么挺——眼神有那么犀利——总之说不上来,反正是那种霸气十足,让男人见了忘不掉,女人见了心怦怦跳的帅哥。”一边说一边比划,最后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

    此时李涟漪正想着不知此次焦点访谈的嘉宾会是谁,听说是个大人物,大牌得很,之前一直邀请都不回应,可后来不知怎么的,电视台都已经放弃打算另觅人选时又传来消息说是答应了。当时她还在以色列,所以具体是怎么回事是谁她也没弄明白,本来昨天她应该和这位大人物先打个照面的,但又因为急着去顾家就又给耽搁了。

    不过也不打紧,反正她的这个节目也不是现场直播,又是和卫放做搭档,再加上制作节目前都会先给嘉宾一份材料,访谈时大概会聊到什么都有个数,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会出差错的可能性非常小。

    “涟漪姐,你有没有在听?”呱啦呱啦一通,古小鱼才发现不对劲。

    “听到了,你说一个很帅很帅的帅哥嘛。”

    古小鱼:“……”

    “不是吗,难道我听错了?”

    古小鱼:“……也没有,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T_T。”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有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感觉?……

    向顶头上司阮守务汇报完工作,李涟漪走进摄影棚附设的她与卫放专属的化妆间,恰巧卫放也在,化妆师正用遮瑕膏为他盖掉脸上那道已经不明显的伤疤,见她进来,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昨天在太后面前表现如何?”

    “挺好,进贡的礼物颇得老佛爷和太上皇欢心。”一说到这个,她就想起昨天她编排顾方泽时他那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忍不住勾起唇来。他一定没想到她会这么诽谤他,毕竟,她可从来没为他守过门,大部分时候,他回到家时,她早已沉沉睡去,更别说因为他晚归而打什么电话了……

    “看来过得挺滋润,瞧你丫笑的,像偷了腥的猫。”卫放斜眼看她,嘴巴又闲不住。

    她坐到化妆台前,示意化妆师过来,而后没好气道,“偷什么腥?胡说八道,你活该破相。”

    “姐姐,你否认就否认,干嘛还在我伤口上撒盐?”卫放气得眼角一抽一抽的。

    “我还比你小一岁呢装什么嫩?”到此打住,再抬杠下去就没意思了,李涟漪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啊,对了,这次访谈的嘉宾什么来头?”

    卫放被她这么一刺激,本来不想卖她的帐,但毕竟是公事,就撇着嘴不情愿的道,“……来头大着呢,从美国回来的镀金海龟,年纪轻轻的在股市玩得风生水起,前两年开了个软件公司,听说是白手起家的——可瞧瞧,去年他的公司就上市了,你要想想,那可是在美国上市啊,一上市还就成了美国数一数二的软件大王,啧啧,别说,可真给中国人长了把脸。”

    短短时间就能做到这种高度,想必那人的手段定是极为狠利的吧。

    她曾经见过父亲收购吞并别家公司扩大版图时的情景,风卷残云雷厉风行,不留给对方一丝商量的余地——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是耗费了大半生,才好不容易打下一片江山。

    她深知,要领导一个企业,艰难堪比管理一个帝国。一个成功的企业领导者,就是那个帝国当之无愧的君王。

    “你见过他了?”

    “嗯,气宇轩昂的模样不赖,”卫放看着镜中的自己,刻意忽略掉那道还未完全盖住的伤疤,摸着下巴笑了下,“不过跟本少爷比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说着或许是有点心虚,就又补上句,“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说到底我跟他风格不同,他是成功刚毅领袖型的,我是翩翩贵公子型的。”

    李涟漪:“……卫放同学,我对你是什么型的一点兴趣都没有,讲嘉宾能绕到自己身上,进而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同时还能做到如此恬不知耻,您还真不是一般的自作多情。”而且从他的话中来看,嘉宾先生一定是要长得比他好吧,瞧那话说的,酸不溜秋的。

    两个美女化妆师不约而同地撇开脸偷笑。

    卫放:“……”

    李涟漪,我真想抽你!

   

    chapter9 他的眼里,潜伏着野兽

    李涟漪第一次见到苏唯一的时候,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他的眼睛里,有野兽一样的光。

    不炙烈也不冰冷,但让人感觉危险。而他似乎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任由这种掠夺性的甚至是带着血腥的光芒迸射开,然后,仿佛天地间,他就是那个唯一的王。

    是的,唯一,与他的名字一样,这个男人眼中没有他人,唯有自己,即便他对谁有企图上了心,目的也只有一个,收为己用。

    见到他是在父亲在美国加州的分公司,他是父亲钦点的北美洲区首席执行官,她十八岁,刚刚考上一所不错的好大学,正值暑假,与几个要好的同学到美国阿拉斯加旅游狂欢,顺道就去父亲的公司看一看。

    他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里,遇上的最不可理喻的男人。

    他有着刀刻般粗犷的脸部线条,却不会令人觉得野蛮,他的嘴唇不薄,厚度适中,性感非常,却能说出最绝情最伤人的话语。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阿拉斯加州的一家酒吧。

    &8226;靡暧昧的灯光不停的晃动,一个身材火辣衣着性感的女人拿起手中的香槟狠狠地泼过去,“John,你这个混蛋!”女人的尖叫声吸引了酒吧不少人的注意,包括仗着刚成年理直气壮地走进酒吧的李涟漪。她和她的同学都是第一次进这种场所,新奇不已的同时有种瞒着大人干坏事的兴奋感。

    真正注意到那正争执的两人,是因为那个女人尖叫时脱口而出的,竟是标准的汉语。啊,在异国他乡听到母语,感觉就是亲切啊亲切。即使那声音,唔,有点尖锐了些。

    黑发黑眸的美丽女子明艳动人,明明是泼酒的一方,但眼神凄楚委屈,胸口剧烈地起伏,望着眼前的男人,身体因愤怒不停地颤抖。

    她的同学罗芳菲扯了扯她的衣服,“涟漪,你看,那个男人好帅哦!”

    她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然后,就看见了他的眼睛,在昏暗摇摆的灯光下。

    他的眼睛里,有野兽一样的光。

    他竟是在看着她的,目不转睛。

    眼中闪着狩猎与嗜血,猩红的酒液顺着他的发沿一滴一滴滑下,他用手随意地拨了拨,嘴角斜了斜,像是在对她笑一样,可还没等她回味过来,就见他忽而转过眼神,举起手,狠狠的,毫不留情的,甩了那个女人一巴掌。

    然后用李涟漪所听过的最冷酷无情的语气说,“菲尔娜,我从来没有给过你冒犯我的权力,而且,你现在这副模样,让我觉得恶心。”

    那个女人捂着红肿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突然眼泪就落了下来,转身跑出了酒吧。

    男人与女人的战争,从来都是先爱的那一方惨败。

    正唏嘘不已,突然那个男人脚步一动,竟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他在她面前站定,看着表情茫然戒备的她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伸出手在她头上拍了下,说,“李涟漪,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然后,丢下已然石化的她扬长而去。

    许久,回过神来的同学们扯着她的袖子纷纷追问,“涟漪涟漪,你认识那个大帅哥啊怎么不告诉我们?”

    “涟漪,我们都不知道你认识那个帅哥哎,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

    李涟漪面无表情:“事实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认识这只野兽男的。”

    ……

    很久以后,苏唯一将她紧搂在怀中,抵着她的额头问,“说实话,那个时候你怕不怕我?”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看着他眼睛道,“怕。”

    苏唯一在她唇上用力啃了一口,又舍不得就此罢手,就反复在她嘴唇附近辗转流连,直到遭到她严重抗议后才放开,低声笑着又问,“为什么?”

    她想了想,尔后老老实实的答,“因为你会打女人。”那道响亮的巴掌声,回想起来都觉得疼。那么楚楚可怜娇艳动人的女人,他也下得来手?

    他看了她很久,眼中有火噼噼啪啪的烧,她有点怕,就悄悄地动了下,想找机会挣开他,可没料到,他的吻突如其来地吻下来,铺天盖地的由不得她躲闪。

    一吻结束后,他微喘着看着依然显得惊魂未定的她,声音温柔至极得与他的外貌完全不符合,“不会了,再也舍不得。”所谓爱屋及乌,也不过如此了罢。因为她,便对全世界的女人都改了观,觉得原来女人还是那么的可爱迷人的,就再也兴不起打女人的情绪。

    ……

    时隔四年,李涟漪再次遇见他,却是在中国B市电视台灯火通明的摄影棚里。

    他穿着铁银色西装,随性地坐在摄影棚的嘉宾沙发上,双手交扣放在膝上,对她勾唇一笑,“久违了,李小姐。”

    他眼里依旧潜伏着野兽,却也仅仅是潜伏,少了些锋芒毕露,多了份沉稳霸气。他看着她时,目光很平静,波澜不惊的,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人。

    她怔愣了很久,直到感觉到紧握的手掌心已经开始冒汗,才回过神来,抿唇一笑道,“好久不见,苏先生。”是不是所有久别重逢的人,开场的第一句话都是“好久不见”?

    还是说,除此之外,无话可说罢了。

    卫放诧异地望着两人,道,“你们认识?”

    李涟漪轻描淡写地嗯了声,就举手示意导播,可以开始了。

    节目进行得很顺利,李涟漪很早就知道,苏唯一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能运筹帷幄,掌控局面成为焦点。

    原来他现在已是软件界的新锐,股市的神话,他的身价已经登上了福克斯富豪榜,而今短短四年,他带着他的帝国回来了。

    ……

    这些,都是在节目访谈中得知的,偌大的演播厅摄影棚,灯光明亮刺眼,李涟漪却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脑子一片空白,甚至不知自己此时该做些什么才是对的。或许她的反应有些过度——毕竟,那人的眼中已不再有她,甚至,或许他早已忘了她。没有什么能抵挡时间的力量,包括爱情。

    心一缩一缩的疼。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回来,苏唯一?

   

    Chapter10 涟漪,我想念你

    李涟漪自小就是个善于掩饰表情的孩子。她最擅长将自己的情绪藏得滴水不漏,这是身为李家人的必备功课,差别只在于她学得更加炉火纯青罢。卫放和杜程程常常说她虚伪得可怕,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看了心里发毛长草。可这样掩饰情绪的习惯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改都改不掉。

    或许她应该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她相信自己在镜头面前表现得相当完美。剪裁优雅别致的小西服套装让她看上干练聪慧,目光平视着嘉宾显得认真而尊重,身体舒展放松地与卫放分坐在同一张沙发,长腿交叠,嘴角有淡淡的笑容,因为嘉宾先生聊到了些在美国的趣事,她作为主持人理应捧场。

    “……看来苏先生的创业经历果然非同一般,相信以您的才华与能力,回国发展必定也能相当的顺利,好,感谢苏唯一先生做客本台新闻人物访谈节目,同时也感谢各位亲爱的观众对本节目的支持与关注,我是李涟漪(卫放),我们下期同一时间再见。”

    OK!”导演组中的总导演喊了一声,关机,节目录制完美的结束了,连一次NG都没有,过程流畅衔接自然,主持人思维敏捷配合默契,嘉宾也不如想象中难搞,该问该回答的问题一个都没漏,这对于非现场直播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送走了嘉宾,收工时卫放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啧,不错不错,根本不像没准备好就来录节目的菜鸟,未来的首席女主播,我看好你哟。”其实说李涟漪是菜鸟是一点也不为过,当初她进电视台后,将近有三年的时间都在做娱乐一类的子版节目,近些日子才被提拔,调到电视台最重视的新闻组来,本想着她上手起来会比较困难,却没料到还不到一年呢,她就已经混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了。

    这让他这颗新闻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感到了红果果的威胁啊威胁。

    李涟漪勾了下唇,严肃道,“卫放同学,低调,低调。”

    这样的张扬,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让其他当红主播的不悦。

    卫放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摸着鼻子进化妆间卸妆去了。

    李涟漪抿了抿唇,觉得太阳穴附近抽痛得要命,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午餐时间,便和同事们打了个招呼,走出了摄影棚。

    长长的走廊上,因没有开灯而显得有些昏暗,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咔哒声很响很空旷,在电梯门前站定时,李涟漪觉得有点累,像吹得过满的气球,撑得太久,就觉得负荷不住。

    眼看就要进电梯,突然一股蛮横的力道卷她入怀,她心中猛然一沉,鼻间萦绕的气息陌生熟悉而又霸气强悍,被这股无法抵抗的力道带进了电梯,随即被困在男人的臂弯与墙壁之间。

    “涟漪,我真恨不得掐死你!”电梯门缓缓合上,“我以为可以看见你失控的表情。”苏唯一掐住她的下巴,目光灼灼的瞪住她,低吼道。

    李涟漪注视着这个明显在克制着愤怒的男人,苏唯一,她曾经的唯一,隐隐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靠得很近,那双噬人的眼睛盯着她,热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暧昧至极。

    其实她是知道的,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着她,或许正因着潜意识里有这样的预感,所以此刻她并不觉得慌乱。只是觉得有些酸热的物质不断地往上涌,一直涌到眼眶的边缘。

    她眨了眨眼睛,慢慢的说:“唯一,我结婚了。”

    “那又怎么样?”他收紧了拳头。

    “啊,不怎么样,不过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下巴很痛。”她低声道,眼睛里有模糊的水光。

    他并没有松开她,反而是就势抬起她的下巴,凶狠地吻下去!

    可是在下一秒,嘴唇一痛,紧接着嘴里传来血腥味,他愣了下,就被一股不大的力道轻而易举地推开。

    李涟漪瞪着他,微微喘着气,眼中有明显的愤怒与不悦,“苏唯一,我说过我结婚了!”

    苏唯一舔了舔嘴边的血迹,头发微微凌乱,眯起眸,“我也说过了,那又怎么样?”

    “你想做第三者,让我红杏出墙?”

    “我只是要回自己的女人。”

    “你错了,我不是,”她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是顾方泽的女人,他是我的丈夫,这一辈子都是。”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李涟漪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身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她,然而他也仅是这样抱住她,力道刚刚好,仿佛是怕她挣开跑了,又仿佛是不想勒疼了她。

    贴在她耳边,他用很低的暗哑的声音,轻声道,“涟漪,我想念你。”

    她的身体颤了颤,忽然觉得心底一荡,有种水一般的东西慢慢的覆上来,柔软几乎要将她击溃。可是,就在这时,他说,“你为什么不等我?”

    她转身猛地推开他,几乎想都没想,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苏唯一有些愣住,甚至是震惊,似乎她的反应完全不在预期之内,他看着她咬得几乎发白的唇,“涟漪……”

    “住口,”李涟漪缓缓道,她的眼里烧着熊熊的火焰,她望进他的眼睛,眼神很深,深得竟能让人感觉出恨意来,“苏唯一,你让我等你?为什么你不去死?”

    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他苏唯一。

   

    Chapter11 所谓情敌相见(上)

    走出电视台的办公大楼,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李涟漪微眯了下眼,迈步朝停车场走去。

    去停车场的路上,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杜程程,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有气无力的,带点初醒时的沙哑。

    一听着声音就知道她还在睡觉,“程程,在睡觉吗?”作家么,日夜颠倒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嗯,醒了,找我什么事?”

    李涟漪一点没打扰到他人安眠的愧疚,道,“醒了就好,我请你吃饭吧,半个小时后,锦江饭店。”说罢,快速利落的挂电话,不留给对方丝毫拒绝的机会。

    半个多小时后,装饰豪华而不失幽雅的锦江饭店门口,闯进一个穿着牛仔裤白T恤头发乱糟糟的女人,粉黛未施,那对有着堪比熊猫的黑眼圈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只见她东瞄瞄西瞅瞅,终于在饭店角落找到了目标。

    啧,瞧那女人,坐得这么端庄,桌前放了杯清水,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扮忧郁么?——不过话说来,小模样还挺招人疼的。

    嘴巴嘀咕着,她快步走过去。

    李涟漪恰在这时抬起头来,见着她,嘴角撩了撩,“程程,你的发型,让我想起了中国的骄傲——奥运会场馆。”

    杜程程白她一眼,径直在她对面坐下来,没好气道,“直说像鸟巢不就得了,”停了停,又道,“还不是你害的,我昨天晚上赶稿子赶到凌晨才睡,还没睡几个小时呢你就来了夺命Call。”

    李涟漪当做没听到,招了招手,唤来早在一旁等候的服务生点菜。

    杜程程趁这空当左顾右盼,阴阳怪气道,“锦江饭店啊涟漪虽然我知道你有钱,可吃顿午饭有必要到这种高消费的地方么?让小百姓我坐立难安啊。”锦江饭店是B市仅次于凯悦大酒店的五星级饭店,最低消费都是以千来计算的,寻常人家一年也难得来一次。大半来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或者明星之类的。

    李涟漪抬眼看她一眼,转而朝着身旁有点发愣的年轻服务生露齿一笑,“见谅,这人没见过世面。”

    那服务生也早认出她便是B市有名的主持人,天天晚间黄金档播报新闻的那个,本来心情就激动得不行,没想到她又是那么对他一笑,那笑仿若一朵盛开的花儿,流光溢彩明艳非常,所有其他仿佛都成了灰暗的背景。他腾地脸就红了,支吾了下,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德行!”一把年纪了,连清纯小男生都要勾搭。杜程程鄙视,也没在意李涟漪恶毒的诽谤,这女人向来就是这样,哪天嘴巴不贫了那才有问题。

    待菜一个个送上桌上,李涟漪夹了个红烧狮子头尝了尝,才慢条斯理道,“我有这家饭店的贵宾卡,消费很划得来的,你放心吃吧。”

    杜程程瞪大眼睛,“贵宾卡,你哪来的?”谁不知道锦江饭店的贵宾卡一共仅十张,拥有的基本上都是那些传说中的权贵甚至是中央官员。

    “顾方泽给的。”唔,红烧狮子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杜程程恍然大悟,这就可以理解了。顾方泽嘛,顾家顾老将军的独孙儿,含着镶钻汤匙出生的高干少爷,花名在外,爱玩是出了名的,他能弄到一张锦江饭店的贵宾卡是非常之正常的事情。

    “也算他有心。”

    “他一向很有心。”

    “如果他不那么花心的话……”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花心。”

    “李涟漪!”杜程程拍案而起,怒道,“我说你又不爱他,干嘛老为他说话啊你?成心跟我作对是吧?”

    李涟漪咬着筷子对她笑,“哪敢啊我,姑奶奶你快坐下,丢人。”

    却没料到杜程程非但没坐下,视线反而越过她望了过去,兴味又讥诮道,“世界真奇妙,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李涟漪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撞上了一双深黑幽暗的眸子。

    是顾方泽,他就站在那儿看着她,一瞬不瞬的,眸色像一团研得极稠的墨,面无表情的,若不是身旁还伴了位绝世佳人

    “哟,那不是唐婉吗?歌后啊——涟漪,你家顾公子艳福不浅呐。”

    被杜程程这么一说,李涟漪反倒回过神来,也煞有其事地仔细研究了下,道,“嗯,是啊,我买了她的新专辑,人漂亮歌也好听。”

    杜程程瞪着她半晌,抽抽嘴角,无奈地摇头,“无药可救。”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这样也好,省了伤心。”

    两人正聊着,顾方泽已携着唐婉朝她们走来。

    这才是真真的男才女貌啊。

    正感叹着,那人已然在她面前站定,李涟漪没有站起来的打算,就这样抬头望着他,有点反光,就眯了眯眼,笑道,“真巧。”

    顾方泽微微笑了笑,道,“嗯,和朋友来吃饭吗?”说着又看了眼杜程程,缓声道,“你好。”他嘴角的弧度深寒陡峭,杜程程微微皱了下眉,也客气的回了声“你好”。

    话说来,这倒是她第一次看见顾方泽的真人,先前都是在报刊杂志上见到,知道他模样长得极好,但因着偏见所以也没多大在意气质一类的东西,可如今这么一打照面,那种震撼几乎无法言表。

    她觉得奇怪,分明是个花花风流大少,为什么会给人一种阴郁傲气的感觉?

    甚至于那种自眉眼散发出的优雅阴郁可以算得上是一种精致,精致得足以成为一副昂贵的油画。

    李涟漪嗯了一声,目光转向他身旁的唐婉,浅浅一笑,一副大家闺秀的假模样,“唐婉小姐,久仰大名。”毕竟是豪门所出,气势装一装还是有的。

    一直未出声的唐婉愣了愣,看了眼顾方泽,又看向她,迟疑道,“对不起……你是?”

    杜程程哈的笑了声,正欲接口给小三儿一个下马威,就听见李涟漪道,“没关系,唐婉小姐先前一直在国外发展,不认得我是很正常的……我是B市电视台的新闻主持人李涟漪,以前是做娱乐节目的,所以很早就认识你了。”

    杜程程无言望天。风啊风啊,替她带走这个没出息的女人吧……

    不过,让老婆撞破奸情,不知顾公子是何心情啊……

    如此幸灾乐祸地想着,杜程程顺势就望了过去,哪知顾方泽察觉到她好奇且不善的视线,竟朝她微微笑了下。

    那双深邃的瞳孔里也漾起了笑意,波光粼粼的,清澈而且干净。

    看来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杜程程囧囧有神,这对夫妻,一个对着情敌言笑晏晏,一个被抓到奸情还若无其事——脑筋都有毛病吧?

   

    Chapter12 每个人都有秘密

    却见唐婉听李涟漪这样一番自我介绍,恍然但面色不改,亦是露齿一笑,“原来你就是方泽的夫人啊……方泽时常跟我说起你。”

    这下不仅是杜程程,连李涟漪都怔了怔。

    杜程程暗地啧啧称奇,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理直气壮的小三儿啊,在原配面前表现得如此落落大方,仿佛她才是光明正大的那个,不愧是顾方泽看上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不过,真的好不要脸啊……

    李涟漪则是诧异,顾方泽为什么要同唐婉谈起她?——这未免,太诡异了些。

    下意识地朝某人看去,却见那人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向她俩微颔首,道,“你们继续吃,这一桌我买单,”又对身边的唐婉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唐婉轻点了头,对李涟漪道,“李小姐,我们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就这样,一场本应硝烟弥漫的战场就在几人的各怀心思中悄无声息的诡异的结束了。

    待目送了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饭店拐角的包厢,杜程程才坐下来,再度咂咂出声,摇着头,不可思议道,“太荒谬了……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怎么着她也是个言情小说家,什么故事不敢写?——可这样的情节也太脱离常理了吧……

    地球太疯狂,她这个深居简出的宅女快OUT了。

    “那就别想了,快吃吧,菜都凉了。”

    眼见李涟漪一副没事样儿还在啃红烧狮子头,杜程程莫名觉得火大,“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马上就要沦为下堂妻了你还有心思吃!”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李涟漪抽空抬头看她,被她的一连串“吃”逗得莞尔,“我个快沦为下堂妻的人都不急,你急什么?”又夹了块宫保鸡丁放进嘴里,含糊道,“您老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的地位稳稳当当的,别说一个唐婉,十个唐婉也抢不走顾太太的名号。”

    杜程程斜眼看她,也举起筷子跟着夹了块宫保鸡丁,“你哪来的自信?”看这女人吃得这么香,本来没啥食欲都让她给勾起来了。

    “唔,”李涟漪停下动作,作思索状,半晌,眼睛一弯,笑得那个春暖花开呀,“我也不知道,直觉。”

    杜程程绝倒,一口宫保鸡丁哽在喉咙口,差点没背过气。

    李涟漪赶紧给她倒了杯清水,越过桌子给她拍背,一边道,“姑奶奶你激动什么,你写小说不经常说女人的直觉很准么……”

    “……你个死女!”

    李涟漪轻笑。

    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使是再好的朋友,有些事情,仍是无法言说。或许是面目太过丑陋,或许是羞于启齿,总之,守住一些秘密,终归要比毫无保留来得好。

    饭吃得差不多了,唤来服务生将餐具撤下去,既然先前有人主动开头要买单,所以杜程程又心安理得地叫来几份甜品,这才正色看向对面正一口一口喝着清水的女人,道,“涟漪,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了吧,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她仍是记得刚进饭店,远远看见她时,她神色复杂的模样。能让这没心没肺的女人露出这番表情,若要说没事那简直比火星要撞地球还要荒唐。

    李涟漪闻言,手中动作一顿,随后放下杯子,笑望着她,“不愧是写小说的资深宅女。”

    杜程程白她一眼,“废话真多,”停了下,又正经道,“说吧,说出来会好过一点,看到你这样,我也不好受——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点忙。”

    李涟漪默然,许久,轻轻吁了口气,“程程,你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愿意拿整个青春年华甚至是自个儿的命去爱的那种?”

    杜程程嗤笑一声,摇头,“我只在小说中这样写过,现实嘛——即便想,也做不到。”爱情本就不是人生的全部,做什么要拿命去换?

    李涟漪嘴角撩了撩,道,“我就有过。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傻,”她淡淡说着,神情平静不似一个陷入回忆的局中人,“觉得好像全世界都在反对我们,其实不是这样的,能让一段感情出问题,真正原因其实是出在双方身上。”

    杜程程安静地听着,李涟漪又喝了口水,笑了笑,继续道,“现在,那个人回来了,先前他那样抛下我,如今他居然问我为什么不等他——话说,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男人啊?”

    杜程程点头,赞同,“是很无耻,”搅动着杯中的奶昔,她皱起眉,小心翼翼问道,“但是,涟漪,你能确定,当年不是因为有什么误会?”

    “理论上来说,这种可能不成立,”李涟漪勾勾唇,似有些无所谓的道,“即便是有什么误会,爱了那一次,我已经觉得死了千万回了,现在我年纪一大把了,没心情再去死一回。”

    杜程程挑眉,死?这么严重……看来那厮还真是罪孽深重。不过这女人,也不过才24岁,居然就说自己“年纪一大把”,这让她这个26岁的“老女人”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那后来呢,那个杀人凶手后来让你怎么处置了?”

    李涟漪异常淡定,“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死。”

    哦哦。大快人心啊!杜程程兴致更高了,忙凑过去,睁大眼睛问,“然后呢然后呢?”

    李涟漪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杜程程小姐,我怎么觉得你像在听好戏?”

    杜程程一点不心虚:“哪里,这简直是红果果的诽谤!”

    李涟漪也不继续追究,撇了撇唇,继续接着说,“没有然后,我转身就走了。”

    “他没有追上来?”杜程程纳闷,这不符合言情小说的定律啊。

    李涟漪低低一笑,神色有些苦涩,“程程,哪天你见着了他,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加骄傲的人了。他不会追,永远不会。”说罢,见杜程程有点怔然,她笑着站起身,拉起她就朝门口走,“不说啦,走,咱血拼去!”

   

    Chapter13 以爱之名义伤害

    结果借逛街血拼来发泄的这个目的没达成,因为李涟漪中途接到了个电话。

    “涟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待她收起电话,身旁的杜程程担忧地问道。这女人,又露出那副招人疼的小模样儿了。“是……苏唯一?”她小心翼翼的。

    李涟漪笑起来,“胡说什么呢?”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阴郁仅是杜程程的幻觉,“不好意思啊,程程,我有点儿事要忙。”

    “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杜程程不相信。

    “嗯,放心,有什么事儿我第一个拉你垫背。”

    “去死!”杜程程撇撇唇,既然她不想说,她也不逼她,而且在她印象里,李涟漪这女人基本上是强大到无往不胜的,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难倒她,“那好,有什么事情要第一个Call我。”

    “行啊你杜程程,垫背都要赶在前头,够义气。”

    “……你就贫吧你。”

    告别了杜程程,李涟漪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一路坐到飞机场,买了票,飞往离B市好几百公里的D城。

    她人生中有二十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与B市不一样,D城是新兴的城市,赶着改革开放的好势头渐渐的富裕起来,尤其是近些年,因着房地产市场的火爆和第三产业的兴旺更是发展得如火如荼。

    D市最有名的房地产建筑商便是李涟漪的父亲,“腾飞企业”的老总李腾飞,外人眼中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年纪轻轻白手起家,硬是创造了一个令业界同行仰望的事业王国。自小在李涟漪心目中,事业之于父亲而言便是生命,而家庭,不过是附属品而已。

    然而那时她的母亲总会对她说:“傻孩子,爸爸这样努力工作,是为了能让我们母女过上更好的生活啊。”说话时母亲眉目间是满满的温柔与信任。

    而正是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李涟漪有那么些时候,已经觉得真的是这样。

    出机场大厅时,她看到一个极为面熟的中年男子正朝她快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生怕她看不见他似的大力挥着手,“小姐,小姐,这边。”

    待那人走近些时她才想起他是跟随父亲多年的司机刘师傅。她离开D城也有四年了,所以这回乍一眼看过去,愣是没认出来。

    “刘师傅,你怎么在这里?”她笑笑,其实心里已明了,定是父亲派来的。毕竟电话是他打给她的,自然知道她得知了消息定会马上赶过来。

    消息,是的。四年来她的父亲第一次打电话给她,是为了告诉她一个消息:她的母亲,病危,正在急救室抢救。

    她从未听过父亲会用那种语气与她说话。慌乱的,语无伦次,甚至是濒临崩溃的,仿佛即将失去一样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那一刻,她甚至几乎要忽略掉母亲病危带给她的巨大痛苦,心中竟是隐隐觉得快意的。人都是这样吧,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直到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恍然觉悟。

    果然,刘师傅神情有些急切慌张,“小姐,是老板让我来接您的,您跟我上车吧,太太她……”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她已经快步朝着机场门口停着的那辆熟悉的凯迪拉克走去。

    ***

    几年没回来,D城果然是大变样,俨然就是一繁华大都市。车子行驶时,经过的明明是她以前念书每天要走的地方,或是时常逛街压马路的地段,可如今却都早已变了样,所谓人非物亦非,说的,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小姐,到了。”车子在一家私人医院门外停了下来,刘师傅率先下车,绕过车子给她开了门。

    她见到父亲的时候,他正坐在医院走廊上的塑料椅上,拿出一根烟点燃,大概是又马上想起医院内是不允许抽烟的,又急急地掐灭了丢进边上的垃圾桶,随后将脸埋在掌心里,一副颓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其实她的父亲还很年轻,她出生的时候他不过二十来岁,如今五十不到,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可待她走近了看他,却发现他鬓角已冒出不少白发。

    心紧了紧,可还未等她回过神,他就似察觉到有人走近般,抬头望了过来。

    见是她,有那么一刻,李涟漪可以肯定,她在他眼里看见有波动的光,但转瞬即逝。他仅是站起身来,淡淡的道,“回来了,你妈现在已经转到重症病房观察,暂时没事了。”

    她悬了很久的心终于稍稍落下,嗯了声,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妈怎么会突然……”虽然母亲以前的情况也并不容乐观,可那毕竟……怎么会突然病危?

    李腾飞顿了下,冷硬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纹,似有些烦躁的,他道,“服用安眠药过量,导致呼吸和心肺功能出现异常,还好发现得早。”

    李涟漪抿紧了唇。

    又听他道,“我以为自那次过后,她不会再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一股烦躁不耐就这样生生地窜出来,她打断他的话,“任何一个女人遇上了那样的事,都会崩溃的,”撩撩唇角,她看着眼前这个愣住的男人,语带讥讽道,“而妈只是做出了寻常女人的反应罢了。”

    良久,李腾飞才慢声道,“涟漪,你还在恨妈妈和……爸爸吗?”他的神情有些戚然,看上去竟要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好几岁。

    此刻李涟漪几乎连抬眼皮都懒得欠奉,淡淡说道,“什么恨不恨,再怎么说你们也是生养我的父母,恨爹妈是要挨雷劈的。”有些父母总是这样,以爱之名义伤害子女,但本身却浑然不觉,或许直到死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说不清楚。或许本该就是这样的。是冥冥中已安排好的命运,所有一切在还没发生的时候就已注定,怪不得其他人。

   

    Chapter14 不要打针

    下午六点左右,她的母亲终于醒过来。其实抢救过来后本就不需住重症病房的,只是李腾飞执意要求,院方也只能照做。

    李涟漪心里明白,父亲是担心母亲的罢,他害怕失去她,所以竭尽所能的近乎惶恐的想要留住她。

    可有些东西,不是单这样就能弥补回来的。

    她的母亲,宋轻蝶,当年风光无限的香港电影巨星,在二十一岁那年荣获影后称号后毅然隐退,出人意料地下嫁给一个事业刚刚起步的毛头小子,曾一度掀起轩然大波。而今,她已经在精神疗养院接受强制性治疗长达四年。

    她睁开眼睛时,李涟漪守在她病床边已有一个多小时。此时日影西斜,天空中流动的薄云逐渐被染红,暮色笼罩下来,有橘红色的阳光撒进病房,暖暖的映在两人脸上。

    宋轻蝶的瞳孔慢慢清明,待看清了床边的人时,眼睛有东西开始发亮,干裂的唇轻启:“……涟漪?”很平常的,并不像时隔四年后才再次见面该有的语气。

    “嗯,妈,是我。”李涟漪握住她蜷曲的手指,心莫名地有点酸,记忆中母亲的手是不沾阳春水的,像青葱般细嫩好看。可现在已经布满细细的皱纹,有点干巴,摸上去还有些粗糙,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渴吗?要不要喝点水?”她放开手指,起身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清水。

    却见宋轻蝶蓦然慌张起来,瞳孔迅速放大,抖着声音迅速缩进被子里,“涟漪,这是哪里?有药水味——是医院——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

    李涟漪拿着杯子的手僵了僵,片刻,她坐到床边,对着已明显受惊的母亲,以诱哄的口气轻声说道,“好,不打针,妈,来,我们喝水,喝完水……”她稍稍停了下,继续道,“我们就回家。”

    被子鼓起的那一团还在抖,

    “不要回家,我不要打针!很痛,他们还给我打!很痛……”

    杯中的清水温度很高,可李涟漪握在手心里,却觉得冰冷得让人心都开始发麻。

    她不再说话,眼神静默地听着母亲躲在被中恐惧的喃喃自语,后来稍稍平静下来,就开始絮絮叨叨,像是在讲故事,语无伦次但记忆清晰。那都是些久远的回忆,她亦曾置身其中,成为被害者和……帮凶。

    直到太阳落山,暮色四合。

    宋轻蝶似是疲累了,微闭上眼睛,小声道,“涟漪,妈最近总做恶梦,梦见你们都嫌弃我,厌烦我,所以都不要我了。”她的手指紧紧箍着李涟漪的手腕,像是怕她真的走开。

    “我不是故意要吃药的,我只是睡不着……”她有些委屈的怯声解释道。

    原来她神智还算清明的,李涟漪唇角勾起一抹笑,反手握住她,“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大家都知道,”她慢慢说,“而且,梦都是反的,我们都不会嫌弃你,不会厌烦你,不会不要你。”说话间她心中竟涌出无限悲悯来,说到底,原来谁都有错,可是亦都没错。

    “真的吗?”

    “嗯,妈,你安心睡,我陪着你。”

    宋轻蝶终于安静下来,勾着她的手指慢慢睡过去。

    当李涟漪从重症病房悄声走出时,她的父亲李腾飞还守在门外,似乎是从她进去以后就一直站在那儿的,他的眼中充满血丝。

    “她怎么样了?”

    “挺好的,”她点头,轻道,“已经睡着了。”

    他嗯了声,过了半晌,才道,“那你回去吧,你妈这边,我会好好处理的,你不要太记挂在心上。”

    走廊上的灯光亮白得有些刺眼,李涟漪微眯了下眼,随后抿唇道,“好,不过今晚我不走了,我想陪妈一个晚上,明天天一亮,我就走。”

    说罢,不再看他,转身又欲走进去。本来她确实是打算要走的,可现在,她决定打消这一念头。

    却听见他声音低沉,迟疑的问她,

    “涟漪,这几年,顾方泽……对你好不好?”

    她脚步顿住,过了一会儿,回头看他,笑了笑,“嗯,他对我很好,我选中的丈夫么。”她的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大清楚表情,可嘴角分明是翘着的,确实是在微笑。

   

    Chapter15 未接来电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清早,母亲还未醒来,李涟漪在医院的洗手间草草收拾了下自己,便出院搭车前往飞机场。

    短短三天,她居然乘坐了飞机三次,俨然成了一空中飞人。

    捏着手中的机票,她在心里叹息,平时总戏谑一年到头中国美国两处奔波的顾方泽把飞机当家,把空姐当后宫佳丽,现在倒好,遭报应了吧,这下轮到自己,才知道这滋味真真不好受。

    在检票口排队时她拿出手机想给李腾飞发个短信,算是告别,这才想起手机从昨天进了医院就一直是关着的,赶紧摁键开机。

    笑话,她昨天可是没请假就飞到D城,虽说是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可无故旷班是员工守则规定的大错中的大错,扣工资还是小事,被全台通报批评那她脸就丢大了。

    果然,一开机便嘀嘀嘀的响个没停,未接来电N个,她一个个往下拉,两个是杜程程的,五个是她的顶头上司阮守务的,还有一两个是同事的,而剩下的是……

    顾方泽。

    居然有八个他的未接来电。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这还真是奇怪了。结婚以后,她与顾方泽的相处方式一向就是各过各的,互不干涉,除非涉及到了两方家长,一般来说,他从不曾主动联系她,即便是她的生日啊情人节圣诞节乃至结婚纪念日,也不过是让他那个美丽干练的秘书丽莎小姐挑份礼物送过来。她也差不多,结婚四年来几乎没给他打过电话,有时候收了他的礼物也不过是发个短信意思意思的感谢下。

    可他居然给她打了八个电话。

    要么是天下红雨,要么是真出了什么事,无所不能的顾公子凭一个之力没办法解决——前者当然不可能,后者……

    李涟漪纠结的蹙起眉,貌似也不大可能。

    在她的印象中,顾方泽就是一装闷骚实则强大无比的高人,仿佛什么事情到了他手里,都是易如反掌的,解决起来不过是一皱眉,一沉吟,几句话的功夫,时常让她叹为观止,引为偶像,恨不得供奉起来一天三炷香的磕头。

    那到底会是什么事?

    正疑惑不已,乍一抬头,却发现本来排成长龙的队已经快到头了,便无心想其他,赶紧给阮守务回了个短信,手指飞快的将大概的旷班理由用博人同情的句式讲述了遍,发送了出去,关机,正巧就轮到她登机检票。

    不过是哪个吃饱了撑着的古人说过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概的意思就是好好一个人即便不抽烟不喝酒还是有可能得癌症,或者规规矩矩在人行道上走着走着都有可能让突然驶来的车子撞进太平间。

    再譬如像李涟漪这样,在三千公尺的高空中默默思考人生无常与世事匪测的问题。

    一点都不诡异。夜路走多了也会撞上鬼,她乘坐的这班客机在起飞半个小时后遭遇了乱流。

    剧烈晃动的机舱内空气紧绷到快要崩溃,有小孩惊乱的哭声,有空姐强自镇定实则微微发抖的安抚声——虽然听在她耳里,效果适得其反。

    她身边坐的是一位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先前飞机还未起飞时聊了下,说是去B市看亲戚的,长得一副阳光爽朗的相貌,有点假小子。可没想到这回倒是真吓到了,缩在椅子上,身体颤抖,不停的啜泣。

    李涟漪手心潮湿粘稠,可表情却是超乎寻常的镇定自若。

    小姑娘泪眼蒙蒙的看着她,小声道,“李小姐,你不怕么?”

    李涟漪朝她微笑,梨涡深陷:“哦,我正在构思遗言内容。”

    “……”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哎。造孽。

    谁说她不怕,她现在腿软的要命,就是逃生都说不定站不起来。

    她沉沉叹息,转而静坐于座,不再说话。死亡总是离她那么近,莫非她天生带克?

    很多时候,不畏是因为无知,只要当真正亲身体验过后,才知道先前的勇敢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如果身处于现在这样没有战争没有国恨的和平国度,有人站出来说自己不怕死,怕大多都是空话罢。

    如果说能在三千公尺之上上演一场绝美坠落是一种另类的幸运,那么遗憾的是,李涟漪总是没这个福气。

    飞机在十分钟后顺利闯过乱流恢复平稳飞行,然后在一小时左右后安全着陆。

    客机颠簸的停下,耳边的轰鸣声震得她几欲呕吐,昨天一晚都没休息,又在飞机上惊魂了一把,此刻她相信自己脸色一定相当难看,如果这时恰巧被好事者拍到,恐怕又要惹出“丈夫花心沉迷温柔乡,下堂妻面容憔悴不忍赌”一类的八卦丑闻了。

    那简直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躲进机场的洗手间,她拿出化妆包一边补妆一边给杜程程打电话。

    拨号时她自己都莞尔,昨天乃至前天自己似乎也是这样将杜程程那个可怜的女人从床上挖起来的,哦,她应该为交上自己这样一个麻烦的损友默哀。

    “死女人,你终于知道打电话过来了啊!你完了出大事了!”电话那头杜程程喊着。

    李涟漪一听她的语气,大惊,心里咯噔一声,“是不是阮主任要炒我鱿鱼?!”

    “不是,首乌同志这边倒是没什么,最多就是扣你全勤奖。”杜程程身兼多职,其中一项工作便是B市电视台的特邀编剧,她对于阮守务这个古板无趣的名字不喜已久,索性偷偷取了个谐音外号。

    “那……”

    “你家顾公子昨天晚上半夜居然打电话到我这,问你的行踪啊!我也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跟你那个前任私下约会了还是怎么着,赶紧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居然关机!”

    “我差点以为你被绑架了呢!吓死我了,害我一个晚上没敢睡,怕你打求救电话我睡死了没接到。”

    本来绷紧的神经现在反而松弛下来,她边涂唇彩边轻描淡写道,“哦,劳您挂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所谓知心好友,便不需在言语上表达感激,心里清楚就好。“程程,我现在在机场,你来接我吧。”

    “接毛啊接,老娘时间有多啊老给你接机,没事就好,你自个儿回吧,再会!”说罢那头喀嚓一声利落非常地挂断。

    李涟漪拿着手机郁闷至极,她明白,杜程程是在生她的气呢,可生气也没办法,她又不是故意要关机的。

    没过几分钟,手机又响起来,一看居然又是顾方泽三个尊贵得罕见的大字,她愣是犹豫了几秒,才接起来。

    “喂,你好。”

    电话那头很安静,连带着对方的声音也显得沉静,“你现在在哪里?”劈头盖脸的一句,因着平和温雅的语气,没让人觉得唐突,反而显得自然非常。

    李涟漪怔了下,她原以为能让顾方泽多次打电话给她,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可他的语调口吻却没能让她察觉出一丝不对。

    “在机场。”

    那头略顿了下,又道,“你在那等着,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