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如解我罗裳,其实非我倾城
141.
她一怔之下,又听得莊妃轻声说,昨晚那马车里之事……惊鸿这孩子知书达礼,是断断不会……
皇帝眉宇皱紧,一声浅咳,莊妃是机灵之人,立刻住了口。
眼角余光里,可见莊妃和郎后淡淡交换了个眼色。
她既惊又苦笑,郎后和莊妃之争,几时消停过……但这时,似乎有了共同不喜之人,果然,这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当然,更没有永远的朋友。
另一边——
“谢爷让妾身一尝弓弦之快。”
故人们的喝彩之声未歇,暗语之声也许还在,目光处处灼灼。
翘楚待要从男人怀里退出,腰肢上仍暖……她轻轻看了一下仍拢在腰肢上的男人的手,睿王正盯着她看,阗黑深沉的眼竟有过丝许的失神,随她目光看去,似乎也微微一怔,如遭电击一般快速的松了手。
翘楚心里将这人骂了几句,敢情他是将她视作瘟疫来看……她也快快弯腰一福,走回四大和美人身边。
林地上各种各样的眼光将她淹没……
都玛那一命,终究没白救,四大和美人常骂那大汉忘恩……但实际上,他明面上是只教她最粗浅的骑射功夫,暗地里却对她认真以授。
她叫他一声师傅,他说受之有愧,他没有办法不要在族里的教职。
她回他说,她明白。在这世上求个生存,又有谁容易……
节气是好,但不能当饭吃。
亲密如四大美人,她也没告诉她们,毕竟,言语间不小心走漏了口风,对都玛不好。而非到必要时,他教她的,她便当礼物收藏吧。
一路过来,虽说已习惯了指点的目光,心里还是不适……她明白,在这些人心中,她有多不堪。
但就这样罢。
人,有时该多和自己说说这句话,将无法强求的放开才没那么累。
郎霖铃朝她淡淡一笑,她一笑回了。这次又惹麻烦了……
若说,对她是贬,那末,对睿王,这处处的声音是赞……那一箭,他竟敢带着人来射。
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子已不比太子逊色,也许便从他向皇帝递请出战那一刻开始……何况,太子贵亦冷,他自翩翩温柔如玉……若没有这铁面和这残废了的脚……
这时,面对着众人的目光,睿王眸光飞快一敛,却向她略一招手,她二话不说,立刻走到他身边,他携着她从一字排开的兄弟中穿过,走到皇帝面前,一掀衣摆跪下,朗声道:“父皇,儿子有罪。”
这一下,翘楚突然有种错觉,仿佛他们确实爱恋至深。
皇帝微微一叹,只道:“起来吧,便当是你和翘妃之间的福缘罢,父皇倒并无想过你待翘妃如此……你倒与朕当年……”
如此什么,宠爱吗。
翘楚心里轻轻笑,口上却低声道:“皇上,是翘楚使小性,不识大体……翘楚知罪。”
皇帝没有说话,又听得睿王恳声道:“儿子再射一次箭罢。”
翘楚一怔,心里突突乱跳,她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但万一皇上……他声音里却并无丝毫慌乱,十分镇静。
皇帝摆摆手,反脸色一沉,说,“刚才一箭是你把手带着射的,再射一次,又有什么差别,敢情这徒手比带着人还不如?”
他一顿又低声说,“惊鸿,这夫妻之间,当敬当爱,却切记戒溺。”
他让二人起来,又吩咐夏海冰准备下一局比赛。
而进入第二局比赛只有太子和三王。
若说第一局比赛还能凭机险胜,要从第二局比赛胜出,却是千难万难,除非有什么奇迹。
第二局,比的是狩猎,分三个回合。若有人在这三个回合中同时胜出两个回合,则再无须比第三局。
规矩要求的是,太子及三王将自己身边的人各挑九个出来,加上自己,组成一个十人的组。
如此一来,即有四组。
在一个时辰里,四组分别到划定的猎区进行狩猎,猎物最多一组胜出。如此进行三个回合。则,这一局出来的结果将有两种:其中一组夺得两次胜利,直接拿下兵符,无须再比第三回合;又或者其中有三组各胜一场,则淘汰一组,前三组一起进入下一个回合。
第二局的比赛似乎十分简单,却最讲究谋略和骑射功夫。
站立在这被划定为睿王猎区的林地里,翘楚望着眼前无垠的苍郁和偶在丛林中窜过的小兽,叹了口气。
睿王刚一进来,便即昏迷了过去,刚才第一箭果已大伤了他的元气,幸好没有让他拼射这第二箭,不然他的伤势只怕麻烦。
睿王挑选的人分别有老铁等四人,她,美人,又另有郎相和朗霖铃推荐过来的三名郎府护卫。然而,睿王却做了件令众人十分费解的事情,在禁军侍卫将他们领进这一猎区、又快速离开之后,睿王突然出手将郎家三名护卫药昏,在这之后,他随即昏迷过去。
这样,他们这一组等于缺失了四个人手,而且,没有睿王主持,面对太子那三组的强手,他们根本毫无一分胜机,败相已呈!
142. 始知你倾城(12)
而在第二局比赛开始之前,皇帝却又一次语出窒人。
皇帝说,“朕的儿子长大了,都有了帮营,这一局便让你们的支持者也一起进来玩玩如何。若你们不指派相助之人,朕便替你们指派吧。”
这话话里藏锋,暗批各王结党营私。但实际上,不说太子,贤,夏,宁,睿各王,其他皇子亦是各有私营,不过是势力不及罢了。
上官惊灏这时倒尽显太子之风,毫不忸怩,离开便让王莽出列,王莽虽是文官,却常随太子狩猎,一身骑射功夫精湛;翘眉翘容得都玛教授,骑射功夫也极为不错,太子一并让二人加入,另还有曹昭南。
沈清苓不擅骑射,没有随去……太子拍了拍她肩膀,她笑说祝殿下成功,皇帝让她到他身边观赛,她遂过了去……
夏王组里,有两个人不可不提,其中一个正是大侍长夏海冰。他的加入,将樊如素等几名万侍长也带了进去,其他的万侍长留在围场率军保护皇帝,而另一个,却是向来不营私结派的宗璞,他也随夏海冰加入了夏王的阵营。
宗璞和王莽一样,虽不会武,但骑射一流。
让至于宁王一组,宁王夫妇都是骑射好手,秦将军和长子已回边疆戍守,秦家次子三子并秦秋雨秦冬凝姐妹却以上乘的骑射功夫成为宁王的帮手。
这是各组中的主心骨,太子和夏,宁二王又各在府中随行的护卫里挑出好手补足整十之数。
郎霖铃也通骑射,但身子为先天所限,甚少习练,说不上精湛,睿王也因以她的身子为由,让她观赛。
郎霖铃是识大体的女人,并无争拗。
倒是她再次使小性,说自己也粗通骑射,要跟睿王一起进猎区,一时又惹来诸多侧目,郎相和郎后见不得,郎霖铃反并没说什么,将他们劝下了,并荐了郎府三名骑射好手。
她知道睿王必定带了暗卫过来,但一不想让皇帝瞧出任何端倪,二为顾全郎霖铃的面子,睿王将郎家的人并进组里。如果可以,她其实也不想走这一趟,但她虽不会武,骑射上却能帮上些忙。
但现在的局面却该怎么办才好?
景平搀扶着睿王,老铁等人各揽了一名郎府护卫,前面便是他们这组的猎区营帐,供中途休息之用,帐外拴有马匹,马上备有弓箭……
众人拟将睿王和郎府的人带进去再行谋算,她沉默地领着美人跟在后面。
景清跟在睿王身边多年,虽不会诊治重症,但也粗浅医术,替睿王把了脉,说睿王脉搏尚稳,他人虽昏迷,但意志极强,神识似乎还维持着几分清醒,能感觉到他正在运用内息逼毒疗伤……
众人又惊又喜,只盼他能尽快醒来……
将睿王和郎府护卫安置好,各人在营帐坐下来,方明神色沉重,看向景平,“爷无法主持大局,我们却需有个决断之人,景平,你素来谋略,在爷醒来之前,便由你先拿捏主意罢,咱们听你的吩咐,这一局,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输……”
他说着一顿,突然将声音压低几分。
“虽是猜测,但我总觉此次皇上有心将兵符交给爷,这场比赛不过是幌子……爷的骑射功夫自是不必说,他幼年时,有一次密随皇上外出打猎,他当时在林中用笛子吹奏了一曲,说来神奇,那附近大大小小的野兽竟都纷纷走了出来……那时,我随侍在侧,看的真切,那情景,确实让人惊奇极了……以爷如今的武功,倘若没有受伤,催动内力弹奏一曲,声息远传,只怕能将这方圆百里内的走兽都引过来……”
他这一说,众人都一阵震惊,先不去猜测皇帝的心意,若睿王有此法,要胜出这一局比赛并非不可能!本来垂手可得的兵符现在却……难道果真是天意难为?
老铁腾地一声站起,沉声道:“景平,你来指挥吧,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便是拼着重伤,我也要猎几只厉兽……”
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他们手上人手根本不够,该怎么斗……景平一阵苦笑,末了,猛地想起一事,起身走到翘楚面前,目光一掠众人,“这决策之人该是翘主子才对……”
他话语一落,众人都一惊,景清微微结巴道:“她怎么行……”
他心里记着小皇子的话,对翘楚又惊又忌,又想起第一局里翘楚的逾规之为,顿时生了几分怒气,道:“哥哥,你不想想她做过什么事,差点将爷害得无法进入第二局比赛。”
老铁和方明,尤其是方明,对翘楚本有好感,但忆及刚才赛场上她让睿王带着她射箭,那所做所为确实僭越,若让她来指挥怎么能行?
景平微微叹了口气,也将声音放低了几分,“若我没有猜错,那一箭是翘主子代爷射出去的,否则,爷怎么会让她进来猎区?”
众人闻言一震,景清低叫一声,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却见翘楚谢了景平,又看向他们,道:“我自是无法作这决断人,但时间紧逼,我们需尽快商量出办法才好,不然,八爷曾为兵符作出的努力,便全部付之流水了。”
老铁和方明率先点头,景清苦恼道:“可是能有什办法吗?”
景平突然一怔,只觉此时众人不觉间倒有几分奉翘楚为主了……
翘楚蹙眉看着对面榻上微微沉睡着的男人,一字一字道:“什么办法我还不知道,但我确信,你们爷在昏迷之前,已经想出这一局以弱胜强的必胜之法。”
143. 始知你倾城(13)
众人惊喜参半,景平反惊异之极,问翘楚为何有此一说。
他这一问,各人也随即从振奋中沉涤下来,齐看向翘楚。
翘楚伸手一指另一张榻上的三人,道:“试想一下,你们爷虽然不希望让郎妃知道他的一些事情,譬如他中毒,若教郎妃知道相问起,势必牵出背后的事来,但说不说如何说的主动权始终握在你们爷手上。毕竟,中毒的事,郎妃知道尚好,她是你们爷的妻子,哪怕牵出沈表小姐……皇上和太子知道才叫棘手……”
“若这个假设成立,在别无他法,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又不允许他参加狩猎的情况下,你们说他还会不会将这三个人药昏,再次削弱我们的力量?”
“我懂了!”景清连连点头,站起身来激动道:“爷必定已经想出其他方法!”
老铁和方明互视一眼,景平这时也微微松了口气,这位翘主子的分析是对的……
他却又随即焦急起来,在营帐来回踱步,皱紧眉头,低喃道:“爷到底想到了什么方法?”
翘楚走到睿王的榻前,轻轻盯着犹自沉睡的男人,心想,上次将军令,你借美人给了我提示,这次呢……
她在他身边坐下,仔细回想他昏迷之前的所有动作。她以为她会记不住,这时想起来,却才发现,关于他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突然想起,他当时目光掠过两个方向……
当时,她就在他身边,她低声随口说着,怎样才能赢。
不输就是赢。他似乎淡淡说了这一句,可惜,在他出手制伏了郎府的人之后,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昏倒……
突听得背后美人低声道:“主子,各位,这局不是分三个回合吗,若我们将前两个回合的猎物留下一些放到第三个回合,那咱们不是就能保住一个回合的胜利了吗?”
她心里一叹,正想出声,景清已亢奋得跳了起来,“对,这个办法好!”
景平却随即否决,“不行,这也只能保住一个回合的胜利,若其他三组中有一组连胜另外两个回合,那末我们仍是输了。”
景清一愣,顿时恹败下来,闷闷坐回椅上。美人微微皱眉,很快想到什么,道:“若咱们将第一个回合的猎物平均分到第二第三回合中去呢?”
“这可行!”景清又大喜蹦起,倒似一下子和美人没有了嫌隙。
老铁和方明脸上也微微舒展开来。
翘楚看了景平一眼,后者似在思虑着什么,接到到她的目光,微微顿住……突然,帘帐被人一掀,一道声音淡淡响起,“不行,这办法完全行不通。”
众人一怔,来者却是作方镜打扮的沈清苓……
众人里有像老铁,美人这样的高手在,不应察觉不出有人到来,可见刚才各人的情绪如何紧绷。
美人不知沈清苓的底蕴,脸色一变,已抽出腰间长鞭向她甩打过去。
翘楚刚说了句“住手”,老铁已翻身一跃,挡到沈清苓面前,截下了美人的攻击。
沈清苓瞥了美人一眼,走到睿王榻边。
景平甚为紧张,问道,姑娘怎么过了来,万一教皇上和太子发现……
沈清苓微微一笑,说不碍事,她向皇上请求,皇上特地批准她进来观战。她又看向翘楚,淡淡道,让一让好吗。
翘楚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她。她知道,沈清苓没有避讳美人是因为前者认为自己绝不会向美人保密她的身份。
倒是景清急了,道:“清苓姑娘,这……”
沈清苓目光一掠美人,眼中微不可见的划过丝嘲弄,淡声道:“将猎物从某个回合留下来挪分刀其他回合的方法,在双方棋鼓相当的情况下或者还可行,若势力悬殊根本不能用!”
“将前两个回合的猎物留到第三回合,只能保住第三个回合的胜利,这没有用,理由刚才景平也说了,我便不再多说。将第一回合的猎物平均得分到第二第三回合中去,更是大错!就拿太子组和我们一组来说,现在他们的人数几乎是我们的一倍。一个回合便当他们能猎100猎物,我们能猎50猎物。将第一回合的50分摊到最后两个回合中去,则后面每个回合的猎物都有75,但太子他们每个回合的猎物依旧是100,则我们还是输。”
她冷冷一笑,续道:“这一局的比赛我们是绝对不可能赢了!刚才的数据我还只是拿来做比喻的,我不知道翘眉翘容的实力怎么样,但想来必定不弱,而太子和曹昭南的骑射水平,我认识他们多年,可以肯定绝对是这各组里所有人中最好的,一个可抵三个猎手。若惊鸿在此,凭他的骑射功夫还能与太子或曹昭南一较高下。铁叔功夫好,但骑射只属一般,景平和景清的骑射也算不得上乘……”
“皇上最是老谋深算,他似乎已拿定主意将兵符传给惊鸿,他知道惊鸿有以音御兽之技,应可胜出,但却偏偏……”她说到这里一顿,声音微微沙哑,“宫里每年狩猎,我几乎都参加,各人的实力我最是清楚,若按真正实力算起来,拿数据作比喻,每个回合,我们组若有50猎物,太子组最少有200,而夏王和宁王两组实力相若,各组最多只有100左右。”
众人听她如此说,都一下斗败了似的,各自僵在原地。美人虽厌恶她的态度,但却知道她分析在理,手紧握着鞭子,忧虑地看向翘楚。
翘楚深吸了一口气,只看见沈清苓微微弯下腰,轻声对睿王说,“惊鸿,咱们这一次争不赢没关系,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快点好起来……”
翘楚冷冷一笑,突然便想对她说一句,若非因为你的一时任性,凭上官惊鸿以前所做的,已经取得皇帝的信任,兵符已经是他的囊中物。
144. 始知你倾城(14)——爱上善若水1
当然,这话她没有说出来,即使没有在下一刻听到榻上睿王轻声呓语:苓……
众人一怔,沈清苓身子一颤,伸手掩住嘴巴,“惊鸿……”
她笑了笑,“你陪着他吧。”
沈清苓看她脚步移动,眸光一勾,“你去哪里?”
“即便会输,我也要争一争,你若爱他,当知他心愿。”
“哦,因为你爱他,便要去做困虎之斗?惊鸿是审时夺势之人,这样……并不会被赞赏。”沈清苓声音里有丝轻诮的笑意。
是啊,他刚才叫的也是沈清苓的名字,无论她做什么……他也不爱她,她也不可能再爱他。翘楚笑了笑,微微仰起下巴,“我知道,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但我是他的妻子,我有我的责任。”
沈清苓唇角浅弯,似在反诘:你真的不爱他?
是啊,沈清苓确实有一笑的资格……似乎她求而不得,而沈清苓却被他深深爱着……
翘楚闭了闭眼,快步走出营帐,美人跟在她背后。
这次不能不争……对他和汨罗来说太重要了……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突然想起他刚才思索眺望的方向,她看了过去。
不输……
50,100,200……
她猛然心念一动,美人刚才提出的方法其实和田忌赛马有些相像,可惜现在的情况却比田忌赛马复杂许多,但田忌的方法还是能穿插着用的,只要加以变化……这场比试的关键果然并非赢,而在于不输,她想,她知道上官惊鸿的必胜之法了。
“美人,帮我将景先生他们叫出来,咱们不能就这样放弃了……我们一定要撑到第三局,支持到他们的主子醒来。”
她说着,决然转身,却见景平等人便在美人背后,正脸色疑虑却又带着迫切地看着她……即使连景清,眼里也带着殷盼……
美人冰冷的眸里浮上丝笑,她精神一振,向他们一招手。
众人围拢成圈,方明微微颤声道:“翘主子,你可是想出了什么办法?”
她快速颔首,又道:“景先生,现在时间过了多少了?”
“一刻有逾了。”
众人得翘楚肯定,一时都不敢置信,待听景平一说,惊喜难言之余又骤然一凛,翘楚也紧张,一个时辰为一个回合,一刻有逾,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只还有一个多小时了……
“各位,时间要抓紧!”她秀眉一肃,看向景清,“一刻钟里务必将宁王带到这里来!”
宁王……所有人一惊,虽说宁王和睿王是过命之情,但现在宁王也有任务在身,将他带过来,这……
景清正踌躇应还是不应,老铁突然沉声喝道:“谁?”
“翘妃找本王有事吗?”
男人轻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众人一震,翘楚心里大喜,转身之间,只见那个男子一身蓝袍矫矫,便站在数步开外的一株冬树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宁王!
翘楚要找宁王,宁王果真的来了……
翘楚负手一笑,说,是我家爷设法通知五爷过来的罢。
宁王略一颔首,笑道,在各组开拔入林前,本王便看到老八暗中示意,便寻机过来了。
众人顿时精神一擞,景平却突然俊容失色,颤抖道:“翘主子莫非要五爷帮忙,将他手上的猎物给我们?可这……”
人人闻言惊悸,宁王反神色镇静,唇角一泓笑意未减,“八弟妹,即使本王愿意将猎物全部给你,我们也断不能用此法,若我交不出一定数量的猎物,父皇和所有人都会生疑,我和八弟的关系也会被曝光,父皇绝不会再信八弟,此为一。”
“其二,即使你我果真如此冒险为之,第一回合咱们先不争,都将猎物留下来放到第二个回合,再合你我第二回合猎物之数,则第二回合你这一组必赢,但太子在第一回合看我们不拿出猎物,必定生疑,只要他将他第二个回合的猎物留下来全数放到第三个回合,则在第二回合他以最少猎物数与你最多猎物数斗,你惨胜,到第三回合的时候,太子第二三回合的猎物加在一起,赢的仍是他。”
在宁王述说的时候,众人脑里不禁都回想起沈清苓曾经说过的数字。
因为能力既定,每场猎物数出入必定不大,可以将各组的数字假设成一个常值。若太子是200,宁王是100,他们这组是50,将宁王的100和他们组的50加起来留到第二个回合,则第二个回合,他们统共有300猎物,但太子聪颖,必生疑虑,只要他将第二回合的猎物全部留到第三回合,则第三回合,太子是400,他们只有150……仍是他们输!
众人一阵失望,却听到一阵笑声轻轻响起。
“大伙对睿王的信心便只有这些?还记得我说过吗,睿王在昏迷之前已经想出必胜之法……无须让五爷他的关系曝光,这数字还可以有一个大变化。五爷,翘楚与你虽不曾深交,却知睿王只视你为兄,否则不会与你亲近如此。你既是睿王兄长,翘楚只问一句,这兵符你想要吗?若你想要,则我们这组将全力助你,若你愿意将它给睿王,请务必在这一局里全力助我夫君!”
145. 始知你倾城(15)——爱上善若水2
第二局比赛,第一回合既毕,有禁军进场,将猎物拿出来清点,每组的主子都没有出来,只派组里的人出来看赛果……若主子出来,不免失了气魄。
然而,赛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第一回合的猎物:太子组:200余;夏王组:0;宁王组:0;睿王组:0。
围场外众人为太子喝彩,亦为其他三组的成绩感到惊疑,但随即释然,知道其他几组必是因度太子组厉害,想用叠加之数在第二第三回合扳回一城……
皇帝微微皱眉……老八有音御百兽之能,为何不直接将三个回合都拿下来?
另一边,郎霖铃仔细一想,暗叫了声不好。
她甚少随皇家出行狩猎,郎相却不然,所以他大致清楚各人实力,刚才已将其他几组的情况告诉她。
她父亲既赞睿王,但只有睿王骑射高强是不够的,睿王府众人随深居简出,技艺似乎只属一般。
这一组合起来,其他三组势均力敌,太子组的实力却几乎是他们的一倍。是以,睿王在第二个回合无论如何都必须出手。因为在这一回合里太子会不会将猎物交出,还是未知之数,这样便有两个可能性。
一,太子仍将第二回合的猎物全数出手,那末睿王必须将两个回合的猎物数一起拿出来才能有胜利(当然,郎霖铃并不知道,即使睿王组将两个回合的猎物加起来,也赢不了,因为睿王昏迷,郎家三个护卫也未能上场,猎物数量只有她估算的一半)。
二,太子将第二个回合的猎物全部囤起留到第三个回合,但第二回合里还有夏王,宁王两个对手,他们也必定考虑先拿下这个回合再说,后设法在第三个回合里争输赢。如此,睿王还是需要出手。
郎霖铃正心忧如焚,突见代表睿王出来的景平听罢莫存丰宣布第一回合的结果,并未如其他各组的人一样返回围场,反快步走到皇帝面前,呈上一张纸笺。
太子猎区,第二个回合结束的时间将到。
翘容颇为得意地看着自己马下的猎物,比姐姐翘眉多出不少,遂笑吟吟的对王莽道:“御史大人,一会禁军过来,你把这些猎物交给他们罢。”
第一回合,便是王莽随禁军出的去交收猎物和查看胜负。
太子却淡声道:“王莽,这回合我们效法八弟他们第一回合的做法。”
翘容一窒,曹昭南和王莽却会心一笑,翘眉一拉翘容,低斥道:“你懂什么,这回合便让其他三组拼吧。”
翘容怔了怔,道:“若我们这个回合不出手,其他的组岂非拿出1件猎物就能胜出?这第二回合让其中一组胜出,万一又另有一组将三个回合的猎物全部留到第三个回合,那这局狩猎比赛岂非战成平手?”
王莽笑道:“四公主莫虑,这第二回合,尽管其他几组多猜殿下应不出手,但又有谁敢肯定?若每组都只拿少量猎物出来,将剩下的留到第三回合,万一咱们组还是拿出200多猎物呢?那他们便彻底输了。再说,他们之间也互相忌惮!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拿出所有猎物全力一拼。正如第一个回合里,殿下便猜他们三组可能不会上交任何猎物,但为稳妥见,殿下还是上交了所有猎物,否则咱们上交1件猎物不也赢了吗,这样做是为了保证一定能赢。”
“至于第三回合,公主更不必担心,即使有一组能将全部猎物留到第三回合,按莽估算,这加起来的数量也比不上咱们两个回合合起来的。”
翘容一震,喃喃道:“我懂了,你是说,他们每组每个回合只有100余猎物,咱们每个回合却有200余,咱们一个回合的猎物数和他们每组两个回合的猎物数相比,可能是他们多一点,但咱们两个回合的猎物数和他们每组三个回合的猎物数相比,则是我们多,因为他们每组的猎物三个回合加起来也不过是300余,咱们却有400余。”
她欣喜抚掌,“那咱们是赢定了!”
翘眉一想,补充道:“而且,他们在第二回合将所有猎物尽拼,到第三回合的时候,即使将三组的猎物集合起来给其中一组,想将这最后一个回合战成平局也不可能,这每组的猎物最多不过100余,加起来也不过300余,比不得我们的400余。”
曹昭南一笑躬身,道:“太子妃所言极是!再者,他们也绝不可能联合起来,一则这几位爷儿之间互有嫌隙,二则若真的联合起来,其中一组的猎物数量如此明显,另外两组却只各留下几只猎物,皇上会怎么想?”
翘眉一笑,当即欠身一福,婉声道:“恭喜殿下……”
太子勾了勾唇,将手中的弓用力拉满。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二三回合的比赛结果。
第二回合:太子组:0;夏王组:200余(第一二回合合起来的猎物数,比太子第一回合里的数量稍多一点);宁王组:0;睿王组:0。
第三回合:太子组:猎400余;夏王组:猎0;宁王组:猎0(清点的时候,有第一二回合留下来的猎物数共200余);睿王组:420余。
第一回合:太子胜,第二回合,夏王胜,第三回合,睿王胜。
这第二局的比赛竟真以平手结束,但自皇上以下却并没有认为最后一局里,夏王和宁王并睿王联合起来,因为在第三个回合比赛伊始,夏,宁两个猎区便发生了大事。
而在皇帝带着所有人奔赴夏,宁两个猎区交界之处的时候,翘楚也急急赶向睿王猎区的营帐。
按景清之前的诊断,睿王也差不多该醒来了,正好参加第三局的比赛。若他再不醒便棘手了。唤了景平先行过去探看,却久未见回,她心急,遂赶了过来。
兴冲冲的掀开营帐,却随即怔住,前方榻上,沈清苓正依偎在睿王怀里,那人的铁面跌摔在地上,他正拥着沈清苓……两人无声的缠吻着。
146. 始知你倾城(16)——爱上善若水3
她似乎打扰了他们……
她看到他将沈清苓按进怀里,目光警惕地向她的方向盯看过来。
第一次看到沈清苓这个模样,她平日里脸上都是清清冷冷的,这时两颊酡红,虽是男装,却哪还有一分男子的感觉……
看到她呆呆站在帐外,清苓微微咬住唇,目光还残存着一丝水光一抹轻羞。
他看清是她,身上似乎微微一震,眸光一深,眉宇拧起,“翘楚……”
“打扰了。”她笑了笑,轻声道:“第三局的比赛快开始了,猎区外见罢。”
背后,某八沉声唤她,声音似乎有些愤怒……大概因为越叫她越跑吧……可是她不走留在那里做什么!
让她走得有些慌不择路,以致撞到了前方一个人身上。
四周静悄悄的,午时的阳光,苍郁的林,诺大的天地里似乎只得她,还有那个将她扶住又赶忙缩手的男子。
散乱的视线找回了点焦距,她低声道:“景平……”
景平却和她截然相反,满脸喜色,“翘主子,你看到爷了吗?他醒过来了!奴才告诉他比赛结果,告诉他你想到了他的方法,他也怔震了好阵子,只是清苓小姐……”
他说到这里,眼中蓦地闪过迟疑,没有再说下去。
翘楚明白他的意思,当时清苓在,景平不适合说更多关于她的事情呢……
景平是机警的,立刻又道:“爷让奴才去找你,说他一会就过来和你会合。”
“哦,”她应着,低道:“你们爷和沈小姐一会就过来,咱们先回林地里去吧,皇上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景平颔首,低声笑道:“皇上他们已经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心情振奋,又犹自带着惊战,第二三回合好险……
两个多时辰前,他们找到夏王。
夏王当时傲然一笑,问,本王为何要接受你们的帮助?他说着又紧紧盯住翘楚,冷笑道,翘妃,你来还我当日之恩吗?
翘楚一笑摇头,说,还恩当全心全意,我现在带着私心而来,自是不能当作还恩的……但九爷,只有我们三组合作才能让其中两组走到下一局去。否则,我们全部人都将输在这一局。
夏王又盯住她看了好一会,才淡淡看向宁王,反问道,这样做五哥你会输,你愿意?
宁王一笑,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昨夜潜入太子府去窃听秘密,误中太子的机关毒药,八弟救了我。当然,他救我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今儿个会有狩猎比赛,也非为兄弟之情,他也只是希望我以后能帮他些什么罢。但不管怎样,我承了他的恩,他现在昏迷了,你若不信,可以到他猎区的营帐看看。救命大恩,我今日舍这兵符,便当还他之恩,他日再无纠葛。再说,这兵符落在你和八弟手上还好,若落到二哥手上,谁也不好过。
夏王听罢,倒点了点头,眼梢一掠翘楚,对宁王道,嗯,今日恩怨今日了,倒少却许多牵挂。
翘楚和宁王商讨的方法凑了效,取得夏王的信任,同时也将宁王和睿王的关系撇清。只是,夏王似乎和翘楚之间另有些什么牵系……
在第二个回合里,他们虽猜度太子必定将猎物留下来,但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也赌不得,所以夏王将第一二回合里囤下的猎物尽出,这样即使太子在第二回合里将200余猎物交出,还是比夏王少一点,而在这一回合里,宁王和他们都将猎物全数省了下来。
是以,这一回合看上去,虽让人惊奇,人们却也会想,如果三王都在第二局将猎物拼尽,则无论哪一个在第三回合都必定输给太子,所以,其中,宁王和睿王竟大胆一搏,猜度其他人应该会出手,不让太子赢这回合,而将自己的猎物留到第三回合。
所以,他们的做法是合理的,并不引人思疑。
到第三回合,最关键的一刻,他们用了时间差和少数转移的方法。
整个林地是一个大圆,每个猎区都有交界的地方。宁王的妻子佩兰去追捕猎物,那猎物落到夏王的猎区交界处枝叶覆密的地方,适逢夏王正弯弓射猎,结果误伤了佩兰,佩兰受伤昏迷。朝歌里谁不知道宁王宠爱元妃佩兰到娇溺的境地,宁王策马赶到一看,一下大怒,也不听夏王解释,夏王又是年少气盛的性子,两人遂大打出手,夏海冰等人要劝,宁王这边秦冬凝等却不听,随宁王出了手,夏海冰等无奈只好还手,最后两组竟混战起来。
这一回合,两组都没有猎到任何猎物……直到禁军进场取猎物,才发现两组在干架,只清点出宁王第一二回合里留下来的200余猎物。
当然,这场架是子虚乌有的,在这段时间里,两组拼命猎射猎物,将猎物全数交给翘楚。宁王虽舍不得妻子受伤,佩兰却出手极快,狠狠将自己的肩膀刺伤了,翘楚灵敏,睿王曾让老铁给她寒兰解药,她立刻便问老铁是不是帮睿王带着各种药物,老铁确实随时随地替睿王带着各种毒药和解药……她将迷迭香给了佩兰,佩兰遂晕得容易……
翘楚想了想,又问老铁有没有将人身体力量全数发挥的药物,老铁当时微一迟疑,翘楚立刻发现了,以大局为由逼老铁给她药,他们本想效法,但她服了药随即将剩下的毁掉……这样一来,他们无法服药,她的身体潜能却全数发挥,出乎他们的意料,她本来的骑射功夫就极好,服药后的动作和力量让人惊叹。
本来按沈清苓的估计,他们这组每个回合只能猎到50余,翘楚服药后竟将每回合的50余增加到60,70余,这样三个回合下来,共有200余猎物,加上夏王宁王第三回合里猎到的各100余猎物,他们共有400余猎物。
为确保一定将太子组的猎物数比下去,翘楚又从宁王第一二回合的猎物里挪出了20余,这样,他们这组最后一共有420多猎物……而宁王第一二回合里的猎物只少了一点,仍是正常水平,谁也不会发现被挪走了最关键的数目——将太子打败的数目。
最后一个回合完毕,他们随禁军走出猎区,面禀皇帝的时候,翘楚说,郎家一个护卫在猎区里走失了,可能是受了伤,睿王和另外两人在找,稍后便出来。
太子组的人也出了来,只剩夏王宁王两组,分别进去两位爷儿猎区的禁军很快出来禀报,说两组在里面打架。皇帝大怒,看了看最后的赛果,便率所有人去了夏宁二王的猎区。
翘楚禀说在林地里等睿王出来,皇帝准了,郎相和郎妃看大局既定,倒松了口气,郎妃瞥了翘楚一眼,也和郎相随皇帝进了去。
皇帝一离开,翘楚便低声吩咐他回猎区看睿王苏醒过来没有,他遂赶了过去。走到营帐时,正看到沈清苓搀睿王走出,睿王走的极快,神色深沉又急遽,他知道睿王心里急,忙将赛果并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睿王闻言沉默了很久,才猛地抬头盯着他问,翘楚当时真如此说?
他点头说,爷,你的想法,翘主子似乎都懂。
睿王没有说话,但他能看到他铁面下双眸熠熠光亮。无需言语,他明白,那是一种类似知己之情的狂喜……
这时,沈清苓突然一声轻笑,倒是我来的多余了。
睿王看了她一眼,又对他说,景平,你过去跟翘主子说,我的内息虽仍有些不调,但不久便可恢复如初,我且到营帐里将内息调节一下,一会便过去和她会合。这一局她辛苦了,下一局我来。
他答应了,离去前听到睿王对沈清苓说,你先回去吧。
沈清苓轻声说,你不是要整理内息吗,我便再陪你一会吧,今儿个过后,围场狩猎多天,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说上几句话。
出了猎区,回到林地,却见皇帝等人已经回了来,夏,宁二组也出了来,宁王手上抱着佩兰。林地里,只看到老铁,美人等人,没看到翘楚,他暗付她可能进了去猎区,遂不动声色,赶忙进来寻找二人。
哪知,走到路半便看见翘楚,这位主子的模样竟是十足的衰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哪有半分刚才谈笑飒爽的姿态,倒似业着了什么殇事似的,而最让他担忧的是她服了“绽放”,那种药有极大的副作用……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搀她一下,却见她突然抚住心口,“嗤”的一声,一口血水已经吐了出来。
147. 始知你倾城(17)——爱上善若水4
林地。
所有人再次聚首一处,连着禁军,数千人围簇的深林也寸息可闻……皇帝动了大怒气,狠狠盯着跪在前面地上的夏王和宁王,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两组的人也好不狼狈。
宁王将佩兰交到随行仆妇手上,嘱咐将娘娘带回营帐,郎后,莊妃吩咐医女过去诊看,好生裹药包扎一下,丽妃担忧,又吩咐了好几遍。
皇帝犹自气得发抖,冷笑道:“好呀,便为了这么一个误会,你二人还要杀了自己的兄弟不成?”
宁王咬牙道:“父皇,儿臣知罪。只是九弟慕我妻之名,曾对她作过追求之事,佩兰嫁儿臣为妻,九弟怀恨在心,看有空子可钻,竟射伤佩兰,儿臣便不信,凭九弟的眼力,这活人和走兽都分不开?”
夏王冷冷笑道,“五哥骑射不行,血口喷人倒在行!”
佩兰父亲也是边关将领,虽不及郎秦二将军显赫,也有一定官阶,佩兰却好文不好武,在朝歌和王语之互有文名,琴棋书画外,极善歌舞。
众人始知,原来,夏王曾追求过佩兰,夏宁二王之间还有这茬在!
皇帝左右,郎后眉间一抹似笑非笑,丽妃在旁低声劝着。
本来夏王在第二局比赛胜出,莊妃极是欢喜,这时,哑声道:“皇上,两兄弟又能有什么私怨,便是一场误会罢。佩兰那孩子心善,你也是素来喜欢的,你若罚这哥俩,她醒来知道,一想到这责罚是因她而起,指不定多伤心呢。这人已受了伤,何苦要她难过呢。骢儿平日最爱舞武动墨,对这儿女之情看得最淡,况兄长之妻当知诚不欺也,必是老五误会了……”
莊妃聪慧妩媚,平日里甚受宠爱,这番话说得得体,既为夏王辩护,又不得失宁王,然而皇帝紧紧皱眉,脸上怒气仍未消。夏王,宁王这时也不敢再出声。
众人听看得叫一个心惊,夏宁睿三府一干人却差点没憋死。一来,太子组人人神色阴鹜,本来以太子之智和身手,当拿下这局,却没想到三组联手,输在这三组联手上;二来戏虽是假的,但眼前两位爷演技极好,尤其是宁王这神来一笔,更让人深信不疑。
老铁和方明本性严肃端庄,这时也强忍了笑,连素来冷漠的美人也连连看了宁王几眼,只有刚才一直在猎区外的四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求逼真,两位爷和众人之间一场架是“打”了的,只有宗璞最精,一声“我不会武”,便在一旁坐看“打斗”,樊如素被秦冬凝卯上,又不好还手,被揍得鼻青口肿。
景平却没有一丝一毫笑意,眼梢始终裹着旁边的翘楚……“绽放”无需解药,但人是不可能全数发挥自己身体的力量的,睿王在制作绽放的时候就说过,逆自然而行,报应不爽。
这几天翘楚必定大病一场,她的身子似乎不好,体内还有寒兰的毒,若这次又落下病根……他握了握手,突然下定决心,一定要劝爷将寒兰的解药给她……
身旁的翘楚却一脸平静,他刚才为她溢血所惊,让她回去休息,她却说在林地等一下,等睿王出来,她就回去。
他以为她因着那天沈清苓的事,遂低声劝说,翘主子为爷做的,爷知道的,不差这一时半会……
翘楚伸手一揩唇角,看了他好一会,突然笑道,景平,我不是要争什么,只有他出来带领着你们,我才放心。
他心里莫名一疼,没再说什么,只说了句奴“才逾越了”,便伸手扶着她往林地走。她微微靠在他怀里,她的身子很轻,身上淡淡的香气缠上他的鼻息……他突然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点,在他意识到自己不觉将她揽紧一瞬,他吃了一惊,心里狠狠斥责自己……
突然,低低一声“父皇”在人群里响起,他一怔,只见一个嬷嬷在几名禁军的护卫下,抱着小皇子走了过来。
小皇子眯着眼睛,又小小叫了声父皇,说,别骂五哥九哥,便没了声息,脸上一副无精打采的神色。这孩子昨夜受了风寒,精神恹恹的,今天一直在营里休息。他知道这必是莊妃之计,让人将小皇子抱了过来。
夏海冰见状,和郎相,宗璞等官趁势求情;曹,莫二人也跟着出了声;紧接着,太子率众皇子求情。
果然皇帝眉锋一收,伸手将小皇子接过,沉声道:“罢,现下先将这第三局的比赛了了,回头再处责你二人。”
众人闻言,刚放轻的心又骤然一紧,这第三局终于来了,一直让人心焦冀盼的兵符的主人将会是谁?
皇帝目光一挑,看向翘楚,“翘妃,睿王呢?”
翘楚一惊,正想说话,郎霖铃却接过话匣,道:“皇上,霖铃这就去找八爷出来。”
皇帝点了点头,突听得一道声音轻笑道:“不若皇上先宣布赛题,想大家都急了。”
一个人从太子后方走出,在太子旁边站定,翘眉脸色一沉,翘楚看去,却是“方镜”。
人群呼声激越,皇帝一笑,道:“也罢,便按阿镜所言。这第三局,地点仍是各自猎区,半个时辰为限,每人带上一名帮手,一回合定胜负,多猎或险猎者胜!”
众人一凛,这赛题和第二局的相若,只是却再无任何可取巧之处!并且,这题目似乎有些玄妙,这是该多猎还是险猎为好?
只见太子和夏王两组已跨上马,太子选了曹昭南,夏王搭配夏海冰,郎妃率睿王府众人往睿王猎区走去,只待睿王一出来,便立即开赛。
翘楚看沈清苓已出来,郎霖铃进去不会与她碰撞上,又看四大和美人神色振奋,她不想二人担心,遂让二人留在这里观看,她悄悄按住心口,逆着激动的人流,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突听得有人惊叫一声,她一怔,呼啸的风声在头顶响过,身子骤然一紧,已被人弯腰抱上马。
阳光下,四周震惊的声音中,众人只见一匹高大雄矫的黑色骏马,马上青袍男子紧紧抱着翘楚跃过人群,向睿王的猎区疾速奔驰而去。
148. 始知你倾城(18)——爱上善若水5
身子微微颠簸着,风声换成在耳边呼啸而过,身上的力气像被抽光了一般,背后的胸膛坚实温暖,她知道是谁,也不跟他客气,将身上的重量全往他身上放。
“你倒不懂客气。”
他的语气像随时要把她扔下去一般,强壮的手臂却将她再揽紧了一些。
她漠漠一笑,若非怕跌滑下去,她也不愿和他有这接触。
气息可以湮没,但感觉却骗不了人,总感觉他的怀里还有沈清苓的气息……
她淡淡道:“将我弄出去罢,你这样……沈小姐不会高兴的。”
“她是个懂大体的女子。”他淡淡道。
她没有回他,眯眸侧头去看一路飞驰而过的苍树,看地上扬起的薄薄尘土。
他温热的呼息却吐在她头顶,“我刚才叫你,你却走了?”
她无声笑了笑,淡淡道:“打个比喻,若你看见我和别人在亲热,你会怎么做?”
腰间剧痛传来,却是他不声不响,狠狠收紧了手臂。那只臂膀似乎要将她的腰肢勒断一般……
“我会将那个人杀了,将你折磨到……死,到我死的时候,懂了吗,那样的比喻你打不起。”恶狠狠的声音混着飞扬的尘土,散落在她的耳侧。
她心里一震,淡淡笑出声来……腹上的手又一紧,她咬牙忍着,他也不说话,将马策向林子深处,她抬头,恍觉阳光疏媚,颜色深了。
那如橘如画的光线,光晕在枝叶上层层叠叠,似七彩的暗哑的虹。
原来已经傍晚了……
妈的,他还真不把她当人来看……腹上的疼痛越来越甚,他在等她投降,用如此卑劣的方法,她咬了咬牙,轻声反问,“上官惊鸿,你就这样对你的恩人?”
他一声冷笑,突然收住缰绳,马“嘶”的低吼一声,前足立起,腾地停下来。
她被他抱转面对他……
“那是两码事。”他紧紧盯着她,阳光那么深,却照不穿他深沉逡邪的眸,粗糙的大掌突然扣起她的下巴,他一字一字、声音粗嘎,“你不是最喜欢交换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但是若你敢让谁碰你,便像上官惊灏曾经对你做的一样,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将这话,记在这里。”
心口一热,他的手按在她一侧的丰盈上……
翘楚眯着眸,不知道是在避开那仍刺眼的阳光,还是他盯着她如猎物一样的眼光……
他这样算什么。
是不是他可以不爱她,她却必须是他的。
爱和不爱的差别,原来在于,沈清苓可以另有所爱,他一样珍惜爱护,她却什么都不能……比喻也不能打。
其实,也不过是比喻罢。
他的掌心灼灼热热,她的心腔却空空荡荡,突然便毫不暇饰的出了口,“我也不想交换,是你逼我的,我还不想死,我还想回去看看我母亲,想将想四大和美人有个安稳的归宿,不必跟着我再漂泊,有个家,能停下来……这个世界很大,我想四处去看看。看看人们生前死后……屋舍和墓穴。”
“你和沈小姐好好的,秦……歌和林……那个人也好好的,就是这样,上官惊鸿,我就是想这样,我只是想这样。”
“你逼我做什么?”
“你又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只要沈清苓心里装的是你,我怎么样其他人怎么样又有什么大不了?你的心,太大了……你为什么要逼我?你逼我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他的目光太逼迫太残狠太肆无忌惮,还是她现在实在太疲惫,浑身没有力气,心口空空却又麻麻痛痛的,她突然便这样说了……
包括秦歌,那个再也不愿意提起的名字。
热热的、辣辣的水意,突然便敌不过这傍晚式微了的余晖。
她看着他怔怔说着,有些语无伦次,有些磕磕巴巴,直到泪水将光线弯折得模模糊糊。
也许,确实是视线模糊了,不然怎么看到他眼里浮着一丝慌乱,那微微放大的瞳孔……她一直觉得他是个疯子,疯子是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
那波光浩渺或温柔或狠毒的眼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神色?
她吃惊着,也许是心里过于无措,空荡,荒凉,以致他玄冷的铁面贴上她的脸,他伸手将她紧紧抱抚着她的腰腹,他的唇舌用力的吞噬着她眼底里咸湿的时候,她仍怔怔坐在马鞍上……
视线跌落在她垂在衣裙两侧的手上。
“我不会再杀你,翘楚,日后……我可以给你和郎妃一样的地位和荣华,将欺侮你母亲的部族赶出那片土地……只要你一心一意待在我身边……”
在她耳畔说着,声音低沉得像情人的呓语。
他终究没有提沈清苓,她知道,在他心里她是怎样特别的一个存在。
原来,在他心里,那便是他能给她的……
可是……她不想要,也要不起。
她用尽身上的力气说,“我们还是交换罢……今晚你来我营帐里,我们好好谈一谈……”
“好,这次你帮了我大忙,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他又将她抱紧一些,那声音里竟有丝暗抑的轻喜。
她淡淡笑了,她想告诉他,她会待在他身边,但是以后谁也不必再履行夫妻间的权利和义务。
149. 始知你倾城(19)——爱上善若水6
他是个决断的人,说完这些,一抚她的发,便要抱她下马。
她知道他要开始狩猎了,她也不想在这时候多谈这些事,本来彼此心意已决,没必要影响现在的进度。刚才的失控,现在想起懊恼好笑,但把眼泪流干就好。
她按住他的手,淡淡道:“将我换出去,我累,动不了,帮不了你。”
她没有告诉他“绽放”的事情,也早让景平等人别跟他说。在他看来不过是再一次的邀功,何苦……
“谁在上一局没有辛苦来着,倒是你这夷女变得越发娇惯了……”
似乎从她说让他晚上过去她的营帐,他的心情就好起来,斥责的话里也能听出丝笑意。
“不可以吗?”她自嘲一笑,无所谓的反问,却看到他微微颔首,“可以。”
她一怔,他已将她抱下马,“这一局本来便没打算你能帮上什么忙,这场考的是硬功夫,二哥一组的实力最强。”
“那你倒不如让郎小姐进来。”
她和他说着话,他却在一方草地上坐下来,她随之被他拉下,头被按到他的膝上,她狐疑道:“你做什么?”
“爷愿意带谁进来就带谁进来。”
他答非所问,瞥了她一眼,“不是累了吗,休息一下罢。”
她微微瞪大眼,突然心里一动,笑道:“好啊,能见识到传说中的以音驭兽之技了。”
他却一声轻嗤,道:“本来不射那一箭,我的功力确实已经恢复,现在还不行,估摸还须等上一两个时辰。”
她一惊,“若你还没恢复功力,这笛声难以远传,只能招到近地里的小兽,根本拼不过太子。”
他没有说话,将她的螓首稍稍往外一挪,她身上疲乏得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只能任他摆布……只见他修长的手指一勾,将腰间的短笛拈出,又将她揽回腹上。
她越发奇怪,目光微微向上,却看到他勾了勾唇,“上回在竹舍……北地夷女倒是有副好嗓子,夷女粗鄙,不通乐器吧,爷教你笛子,怎么样?”
呵,原来胡哼的曲子还入得他的法眼,她冷冷一笑,“谢了,北地夷女,附庸风雅,学了也是白学。”
“没关系,爷教你……”
无论是他爱的女人还是爱他的女人,他待她们都谦谦似君子,唯独对她,他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要将她放到一个平等的位置,他想怎么样便怎样么样。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冷笑骂道:“疯子。”
*****
林地。
所有人都盯着睿王猎区。
在距第三局结束的还有半盏茶功夫的时间,太子和夏王分别从猎区出了来,若就这两位爷所猎的,胜负已分。
夏王猎了一只豹子另有数十野物,这已是非同小可,太子竟猎了一狮一虎,以虎赠王。
皇帝大喜,众人道贺,太子只是谦虚还礼,夏王冷冷一笑,微微眯眸看向睿王的猎区。
朗霖铃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紧盯睿王的猎区,她垂首看着地上,她的心也紧悬着,却同时想着睿王对翘楚的态度……
她突然想起昨天小皇子指着翘楚说狐狸。
狐狸,狐媚?
她和睿王成婚这些天以来,睿王对她甚是爱怜,加上大婚那天,只对她需索过二三回,动作轻柔,极尽怜爱。她一方面为他的温柔欢喜,一方面又希望他对自己狂浪一些,就像他对碧水。
偶尔不动声色向碧水问起这些闺房之事,碧水都红了脸,但她知道,他待碧水,不过是发泄。
碧水那丫头虽惮着她,但言语里却少不得露出些自得之意,毕竟她是睿王第一个女人。
这两天来他待翘楚……第一局手把手带她射箭,第二局领她进猎区,她知道,所有这些不过都是戏,演给皇帝看,因为翘楚那贱婢出了口相求。
但昨天车厢的事,她却有丝不敢肯定。倒不为二人的亲密,因为那是那贱婢作的主动。她知道,他厌恶唇齿相接,二人亲热时,他会亲吻抚摸她身上的肌肤,却从不和她口沫相濡,而当时车帐既开,他不可能挥开那贱婢。可是,那跌落在地上的铁面……他怎会在那女人面前摘下铁面?
昨晚他宿在她的营帐,她没有问,她知道一个聪明的女人该有的进退,又想,他绝不可能爱上翘楚,论貌论才,那贱婢都不出众。
可是,刚才他从猎区策马驰骋而出,在众目睽睽下,将翘楚抱进怀里。那一瞬,她竟分不出是真是戏,因为,他紧盯着那女人,就像她是他的猎物一样,只能是他的一样。
那女人果是狐媚,房事上想必极为了得罢。今晚,她要好好和他谈一谈,将自己毫无保留的给他……
*****
看着身侧二人低声谈笑,形态亲密,翘眉暗自咬牙,太子是知道的,知道方镜是女子,他看她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方镜却似乎心有叵测。若非那颗药丸,她一定在太子面前狠狠撕破那个女人的面具。只是,她现在还拿不到解药,她不能轻举妄动。
“姐姐,你说睿王会猎到什么?哼,不管那瘸子猎到什么,又怎抵得上太子哥哥?”
翘容在身旁喋喋不休,她心里一阵厌烦,突然心里又猛地一动:睿王擅医,若她肯对他示好,他……
她正心肝扑扑而跳的想着,一阵阵惊奇的声音却蓦地响起,“快看,睿王和翘妃出来了!咦,他们在追赶着什么?”
150. 始知你倾城(20)—爱上善若水7
在四下此起彼落的声音中,翘眉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箭弦般从睿王的猎区跑出来。
翘容语带轻蔑,“猎这东西有用么?”
翘眉却暗暗称奇,这只似乎并非普通的狐狸,那速度竟似比什么走兽都快,最奇特的是这东西头生一根数寸犄角,闪闪发亮。
旁边方镜已压低声音道:“殿下,是雪银。”
翘眉二人来自北地不知道,这雪银是狐狸的一种,却是一个最神奇罕有的品种,它本身颜色银白如雪,却懂得根据环境变色,精神放松时,全身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那香味可以诱惑这林中所有走兽,将它捕捉,对它眷恋爱慕,却又舍不得伤了它。
这才是狐的至境。
它有颠倒终生之魅,却有最快的速度,非一般狐狸和走兽能比,即使被其他动物发现,也无法将它捕捉;它警戒性极强,轻易不散发香气,除非能让它放下警戒;若它万一被捕,会发出香气让对方不忍将它杀死;但是,若它遇到它认定的伴侣,则一生只认它为侣,只会向对方发出香气;再被捕时宁愿被杀死被吃食也绝对不会再发出香气。
狐性狡,狐狸是世上最狡猾的动物,但雪银却遵循着这种违背了族群本性的法则生存在最隐密的丛林里,生生世世,世世代代。
“不好,雪银到处,必有凶兽。”
“保护皇上。”
不知哪位武将大吼一声,人群里的声音突然惊恐、混乱起来,翘容也尖叫了一声,翘眉正奇怪,往疾驰而出的黑马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背后灰尘滚滚弥漫。
突然,睿王一勒缰绳,从马背上取出一副弓箭,一跃而起,一足足尖轻踢另一足足跟,动作漂亮利落,他在空中一个翻身,袖袍微舒间,“嗖”“嗖”两声,数箭已同时劲射而出……
说时迟快,夏海冰和一众万侍长已领着禁军上前。
“射。”
随着夏海冰一声吆喝,无数箭雨已向睿王背后射去。
……
箭雨落下,是什么利兽嘶吼怒鸣之声,翘眉怦然心跳,烟尘里,只见太子将方镜轻轻揽住,尘埃落下后,太子又将她放开。目光交接,那两人却并不忌讳,神色淡淡,方镜眼梢一抹似笑非笑,看着她。
翘眉又惊又怒,目光一移,只见睿王猎区外,地上横卧了两只吊睛白额虎。
虎身已被利箭射成窟窿,血红染地。两只老虎眉心分别插着数支刻有睿王府标记的箭矢。
老虎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教谁射死的,再也无从稽考,但这最先拉弓的是……睿王。
太子的脸色遽然沉了。
禁军归位,皇帝目光深邃,人们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那雪银突然定住脚步,眯眸向四周的人看去……这人群本便围站成圈,它寻不到缺口,竟无路可逃。
一道清亮的声音叫嚷得欢,“白狐,白狐……”
却是小皇子从皇帝怀里腾出头来,惊喜地瞅瞅雪银,又看看马背上的翘楚。
翘眉心念一动,猛地一拉翘容,急声道:“快将这只狐狸射死!”
翘容狐疑,却随即依言从背上拿下弓箭,瞄准那站在场中冷冷盯着人群的雪银。
睿王眸光一沉,他功力还没恢复,无法催动内力将音韵传到更远的地方,招来更多走兽,即使能将兽引来,他尚需调节内息,不宜运劲,也无法射杀这许多猎物。
但是,他度太子必以猎险求胜。
虎狮为山林之主,交出虎或狮,方显帝太子之贵。而半个时辰,除非是神,否则绝对无法猎杀两只以上的猛兽。
于是,他以音御之术将雪银引出,利用雪银将猎区里两只最猛之兽引出。不能倚仗内力猎射,无法杀死这两只老虎,那便……借别人之手将它们杀死!
老虎虽凶猛,但有雪银在前,他和翘楚反而并非老虎的首要目标,只要马够快,会驭控,借林道之碍,谁说不能安全离开那片猎区!
多猎者险猎者胜。
一虎一狮对二虎,二比二,险平手,数平手。
雪银便是这最后的关键。
但若教翘容将雪银射死,那末这得胜的便是太子!
刚才数箭,已用尽他身上最后的劲道。
他一咬牙,将弓箭拿起,手臂却微微颤抖……在功力恢复之前,他的手甚至拿不起弓箭,更别说射击!
突然,胸前的温暖骤去——
*****
翘楚想夺过睿王手上的弓箭射箭阻止翘容,却明白自己此时根本无法再射出一箭,即使勉力去射,准头一定偏差,“绽放”几乎耗尽她所有力气。
而场中变故太急,弓箭太快。
流星闪电般,似乎林地上数千人都只来得及屏息静气看这继适才惊变后的又一惊变。
但她却离雪银最近。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翘楚已一跃下马,就地一摔,迅速抱起雪银,侧过身。
人群惊恐的声音划穿整个林地,遽烈的痛苦从胸肩传来,她将雪银抱紧,咬牙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跪到地上,将雪银举高,哑声道:“皇上,这是睿王府的第三件猎物,我家爷送给小皇子的礼物。”
全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她却再也无法承受雪银的重量,意识涣散间只看见皇帝和身边众人震惊的目光,还有小皇子泫然欲泣的呆呆的眼眸。
随着雪银一声悲鸣,她再也支撑不住,揽着那只白狐,身子往后摔去……
楚儿。
不知是谁突然唤起她的名字,声音里揉着一股低沉痛苦。
151. 始知你倾城(21)—爱上善若水8
虽然意识模糊,但当那坚实的手臂将她抱进怀的时候,那熟悉的感觉冷冽的气息,她知道是他。
他将她搀起来,让她靠在他右侧胸前,他单手紧紧揽着她的腰。
一声冰冷却挟着莫大怒意的声音传来,“翘容,我杀了你。”
眼前,人影凌乱。那道声音是……美人。
曹昭南跃出,挡下了美人的长鞭。
翘容本站在场中发怔,这时,教美人的攻击一吓,颤声道:“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翘容说着看向她和某八,随即似乎从某八脸上看到了什么吓人的神色,话不成句,“不是我,不是我,你看到的,是她自己……”
让四大正向他们走来,这时也如同翘容一般,有些惊慌的呆立在半路。一个个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她有些奇怪,想看看某八,他却将她重重按在怀里,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着,只听到他在耳边轻声嘱咐说,乖,别动,也别出声,忍一下,我一会便带你回去疗伤,你知道我的医术,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她伤口疼痛,脑子也变得有些不灵活,一时辗转不过来他到底要做什么,那边曹昭南和美人已经打了起来。
曹昭南的武功比美人高,却才稍逼退了美人,又被让人缠上,她眯眸看去,原是老铁也加入了战圈。
某八脚步不停,抱着她快步走到翘容面前,她只觉一阵冷芒从鼻翼擦过,某八右手抱着她,左手已从腰间抽出长剑,冷冷指向翘容。
她脑里昏沉,眼前人影叠叠,有些模糊,只听得四周抽气、惊讶低论的声音不断……
“老八,你要做什么?”
皇帝在背后沉声喝道,某八却并没答话,他手上动作极快,剑尖已递到翘容胸前,翘容花容失色,一抹白色身影突至……
“当”的一声脆响,兵刃交叠。
太子手握长剑,驾在某八的剑身上,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八弟这是要做什么呢?翘妃受伤确实让人忧虑,可这与翘容公主无关罢,想这在场的可是人人亲见……是她自己撞上箭矢。”
“哦。”
她只听到微微的冷笑从某八喉咙轻迸出,“二哥,怎么臣弟看见的却是……四公主已经看到翘楚过去,还将箭射出。”
翘楚心里一跳……他故意将顺序换了过来,当时确实是翘容先射的箭,她才抱起雪银,但若真要究真起谁先谁后也不好说,毕竟是瞬间的事情。
某八说着缓缓环了场中所有人一眼,轻声道:“这一箭,有谁看到四公主的箭是在翘妃过去之前射出的,且站出来一说,若证据确凿,那末上官惊鸿将率睿王府向翘容公主赔礼道歉,若没有,那末……”
她听到他语气一顿,口气突然冷冽了十分,“这公道,我今儿个一定要讨一讨。”
太子眉眼一挑,冷冷笑了,场上讨论声愈加激烈。
某八突然伸手一指某个方向,唇角弯冷,“几位声音如此响大,想必刚才看的清清楚楚,何不出来一说?”
翘楚不觉一笑,有些同情起那被某人点名的几位名门公子……
睿王的话一落,全场再次鸦雀无声。
谁会傻到出来赶这趟浑水?睿王今日已不同往日,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便凭这西夏之战,这三场狩猎比赛,睿王又岂是池中物,虽说太子势大,但若此时袒护翘容,不啻于卖了人情给太子却得失了睿王,刚才翘妃中箭那一下,睿王眼里的残狠,似乎想生生将翘容杀了,翘容虽贵,到底不过是太子妃之妹,这伤的是翘妃,却是睿王的女人,不可同日而语。倒不如两不相帮,不过不失。
是以,诺大一个场子,竟无一人再出声。
皇帝却微微怒了,冷笑道:“老八,你不赶快陪翘妃回去诊治,却在这里作意气之争……”
翘楚只觉身子被男人揽转,某八一掀衣摆,抱着她面朝皇帝跪下。
“父皇,你知儿子敬重二哥,只是,翘楚往日在北地被欺侮便罢,如今她既嫁我为妻,我若不能护她周全,又怎配作她的丈夫?儿子若连一家也不能治,又岂能和众兄弟一起相辅父皇,二哥治理这个天下?”
皇帝眉头一皱,他怎不知那一箭翘容意在雪银,但那箭伤了翘楚,似乎也伤了他这个八子的心,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儿子要借这箭来追讨往日翘楚在北地受到屈辱。
看翘楚脸色苍白的靠在这个儿子身上,猝然间,他也生了丝不忍,他初时并不喜这女子。
他本便有心将北地纳入东陵的版图,翘楚既从北地而来,又不若太子妃翘眉才貌,他怎会喜欢?
他素来喜欢才貌出众之人,他的女人儿子哪一个不是貌才兼备?
只是,没想到,莊妃提出拜祭常妃那天,他一时触动了心绪,夜晚不觉竟踱步到了常妃往日所住的宫殿……
他和夏海冰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到翘楚领着两个丫头拿着扫帚从常妃的宫殿悄悄走出,后来在睿王大婚那晚,他看到她将那副小弓拿出来。
而关于那副小弓,却难免勾起他对一段往事的回忆。
152. 始知你倾城(22)—爱上善若水9
那年芳菲生辰,他在芳菲生辰前天带着太子连夜出宫。
两天后,他心满意足地带着太子回宫,并将也带了回来……沈清苓是芳菲表妹的女儿,生父不详,那沈小姐又进了庵堂,便将女儿寄养在芳菲处。芳菲和表妹感情深厚,极爱这女孩儿。
这一次过去,只觉这小女孩较往昔更聪明伶俐了几分,好像有哪里不同,太子也甚是喜欢。沈清苓说想进宫看看,回来的时候,遂把这女孩也带了回来小住段日子。
他回宫以后才猛然记起芳菲生辰同时也是常妃的生辰,便赐了一斛珠给她。
当晚并没有翻常妃的牌子,夜深的时候却悄悄去了常妃的宫殿,心想她必定受宠若惊。
哪知却看到常妃喝得醺醉,案上纸笺满满,笺上翻翻覆覆只写着一句“何必珍珠慰寂寥”,他当即怒了,她这是在怨他吗?
他撕裂了她的衣裳要她侍寝……她第一次推开了他,颤颤指着他说,皇上,我早说过,当年的事便这样罢,我不怨你占了我,我没资格去怨什么,那晚原是我不该进宫。你既不爱我,便将我和小八放出去,只说我殇去便可,自此你和芳菲姐姐也可再无嫌隙……你为何不放了我?
让他冷笑说,朕的女人和儿子怎能流落宫外?
她也轻轻笑了,道,你若不肯放我,那末至少请不要在身上还带着姐姐的气息便来吻我,那样很恶心,你知道吗?
她敢说他恶心,他不怒反笑,欺身上前,将她狠狠压到身下,她拼命躲避,他却一遍遍去吻她的唇,那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发泄还是什么……
突然,腰眼一疼,他冷冷看向抡拳打他的孩子。
是小八。
他愤怒地盯着他,“父皇,你为何欺我母妃?你为何要咬她的嘴巴,她不喜欢,小八也不喜欢!”
他满腔怒火,狠狠掴了小八一个耳光,将小八打翻在地。小八跌倒在地上,一双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犹自冷冷盯着他,也不畏惧。
常妃大惊,酒醒了大半,踉跄着奔到小八身边,将他抱住,惊恐地看着他。
他冷冷一笑,指着她两母子,道:“什么样的母亲,便有什么样的儿子!你及不上芳菲,你的儿子也及不上惊灏,你们母子永远及不上他们母子!以后若再不安守本分,朕便要了你们母子的命!”
那天以后,他将常妃冷落了一段时间,常妃看到他,也毕恭毕敬,安静沉默……
不知为什么,那段时间,他竟没有招宫妃侍寝,也没有出宫去找芳菲。他想,是常妃坏了他的兴致。他越想越怒,借故罚了常妃宫里几个奴才。
当晚,他正金銮殿上看书,常妃过了来,跪到他面前。
那晚,他在金銮殿上要了她,他百般需索,她百般任予。
他的心情终于大好起来,连续几天晌午,都去常妃的宫殿用膳。
那天,走到殿外花园的时候,却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小八拿着一副小弓,在射枝丫上的石子,那些石子似乎是小八特意命人放上去的。
他知道,那小弓是常妃自己做给那孩子的。
前些天,北地领主翘振宁带了大妃汨罗和女儿翘楚过来,并进贡了一批贡品,其中有一副小玉弓。
东陵与很多国家都一样,是马背上得的天下,这副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玉弓倒是意义非凡,他的儿子们也都很喜欢。
他将小弓赐给了太子,小八当时满脸艳羡地望着他的二哥。
后来,常妃便给小八做了这副小弓,小八欢喜得什么似的。
眼前,那孩子的“箭”竟是他赐给常妃的珍珠。他不禁微微苦笑,小八似乎还记恨着他那晚的话,拿这珍珠来撤气。他倒也不怪小八,毕竟那天他对小八也狠了些,一巴掌打下去,孩子的脸肿了好几天。
他没有出声,静静看着,却见小八突然将弓掷到花坳丛里,苦笑道:“景平,我不练了!父皇说的对,我是比不过二哥的,二哥能将树上的鸟儿打下来,我连石子也打不落,我的才智武功都及不上他,我永远都及不上他!本来我还想着若我能做到和二哥一样好,父皇也许便会待我母妃好一点!”
景平怔怔看着他的少主子,又迟疑地看了眼那没入花丛的弓箭,随即拔腿跟着小八跑回了殿里。
他心里突然生了丝悔意,刚才小八眉眼里的悲伤竟浓得化不开,那样沧桑的模样竟出现在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上。
吃饭的时候,又想起这事,没有点破,却夸了小八的文才武功几句。那晚的话是他说重了,本来,这孩子的才智便不输太子,只是出生的时候不足月,身子不够强壮,后来在太医院和常妃的调治下才渐渐好了起来。此时武功自是赶不上太子。
当然,他没有向小八解释什么,一说反显得他对那晚的事理了亏一般。
午膳过后,他在殿里歇了一阵子,未几,汨罗大妃到访。
汨罗大妃和常妃的父辈有着极深的渊源,两个女子交情深笃。翘振宁领汨罗大妃到朝歌拜访这段时间,翘振宁和他议事,汨罗也并不多待在宫外的行馆里,常带着小女儿进宫找常妃。
他对女人之间的体己话并不感兴趣,客套了一番,便离去。
走到外面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一个小女孩儿趴在殿外的花坳丛里找东西,她整个人埋进花坳里,只蹶着个小屁股在外头。
153. 始知你倾城(23)—爱上善若水10
这是哪宫的孩子?在这里干什么?
他心生疑惑,让内侍将那孩子拎出来一看,却是翘振宁的幼女:翘楚。灰头灰脸的,姣好的容貌也弄得脏兮兮的。
翘楚看到他似乎也吃了一惊,忙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他问她为何不进去,在这里做什么,却猛地发现她手里握着那副小弓。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景平和景清在园子里谈话,说小八哥哥把小弓扔了,我每次来都看到他在这里练习,而且这是他母妃做的,他一定会回来找的,便先帮他找好了,还有这些珠子。他知道有人支持他,才会开心起来的……哎,连景平景清他们都不信他,也不跟他说他一定会做得跟他二哥一样好,他和他们最是亲近,连他们都不信他,他自然是难过的。”
她这样跟他说,又摘下腰间的小荷包,小心翼翼打开给他看。
他心里一动,凑首一看,里面满满的竟都是珍珠……这些不好找罢,刚才他看到小八拿着小弓乱打一通,将珍珠弹射得到处都是。
让翘楚突然对他“嘘”了一声,将小弓和荷包放到花坳外,跑到背后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他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心里一凛,挥手让内侍退开,几名内侍都是武功好手,很快便悄无声息的隐匿起来,他也下意识快步走到翘楚藏身的树后。
这树极大,要四五个人才能合抱起来,树又隐在花坳后,不易觉察。
来的是小八和景平。
景平“咦”的一声,道,“爷,东西在这里。”
小八将东西捡起来,微微拧起眉宇。
景平似看出他的疑惑,像想到什么,欣喜道:“必是清苓姑娘替爷捡回来的,爷不是说清苓姑娘那天还鼓励过你吗?”
小八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自嘲一笑,道:“其实她也不信罢,不过是安慰我。景平,你退下罢,我想自己待一会。”
景平应了,很快便跑个没了踪影。
“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我真心信你,你却不信我。”
这时,突有一道哑哑的女童声音响起。
他一讶,听声音却是从旁边发出来的,他侧头一看,只见翘楚那小丫头捏着喉颈在说话,见他在看她,又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花坳外的小八也是一怔,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恼,只是……我确实做不到,你不信我也是在情理之中。”
“我只知道勤能补拙,再说,你又不拙。”
“你真的信我?”
“嗯。”
“可是,便连景平他们也不信我,我母妃也说,让我别练了,说比不过二哥也没关系的,清苓,连我母妃也对我没信心……”
“那又怎样,我就是信你,即便所有人都不信你,我都是信你的,我永远都信你,支持你。”
小八浑身一震,颤声道:“真的?你出来罢,我想看看你,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躲起来?而且,你的声音怎么一直那个样子呢?”
“你不是知道我染了风寒吗,会流鼻涕哦,很难看的,这样吧,到你练好了,我的风寒也好了,咱们就一起去玩。”
“你永远都信我,我也是永远不嫌你难看的。”
“不行……还是会难看的。”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我这就去练,这边的树高,我去那边找些矮的来练习,你等我。”
“好!”
看着小八拿着小弓兴高采烈地走了,他颇不敢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小女孩。
小丫头略带些惶恐地看着他。
他倒来了兴致,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前些天,常妃娘娘知道清苓小姐进了宫,便让小八哥哥去请清苓小姐过来这边吃顿饭,我那时也跟着小八哥哥过去了。清苓小姐和太子在一起,太子不愿意清苓小姐过来,清苓小姐似乎也不大愿意过来,小八哥哥请求他们,后来太子说,若小八哥哥能像他一样将树上的鸟儿射下来,他便让清苓小姐过来。清苓小姐也说好。可是,小八哥哥办不到。后来,他回来勤加练习还是不行,他很不开心,他觉得帮不了常妃娘娘,觉得他不如他哥哥,觉得清苓小姐看不起他。”
“我想鼓励他,他却很生气,我一说话他就打断我,让我滚开。我想他大概是因着那天我看到他很努力的射树上的鸟儿却射不中的事,所以不大愿意见到我。”
“前两天,我藏在树后面偷偷看他练习,他不知怎的发现了我,我那几天刚好染了风寒,声音有些变了,清苓小姐之前也患了风寒,他乍听之下,以为我是清苓小姐,叫了清苓小姐的名字,我灵机一动,便扮作清苓小姐……”
他笑了,却还是觉得奇怪,这孩子言语虽稚嫩,但叙说起来却极为清晰,言语之间颇懂人事,哪像个五岁小孩。
最奇怪的是,她似乎和刚来朝歌那几天大为不同。那时,她娇娇憨憨的,并不伶俐,今日看来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十分聪明懂事。
小丫头悄悄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害怕。
他随即释言,她父亲是一地之主,皇家的孩子都早熟,初来之时可能是怯生,如今熟悉了,性子也便显了出来。
他抚了抚她的发,问道:“你便不怕小八哥哥发现你骗他,会很生气么。”
她点了点头,说,“我一定会找机会告诉小八哥哥的。”
但奇怪的是,过了几天,他再次碰到汨罗大妃和翘楚,暗暗问起翘楚的时候,小丫头竟懵然看着他,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154. 吃醋的睿王(1)
小丫头似乎又变回了以前的性子。
更奇怪的是,有一天,他在常妃的殿外的花园里,竟看到小八和清苓两相谈笑,相处得竟似极是融洽。本来,清苓一向只爱和太子亲近。
似乎,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后来,才从常妃口中得知,小八的箭术突然有了大进步,又说前几天往外跑的勤,说是和清苓小姐约好去练箭。
他却有种想法,这几天每天和小八一起练箭的应该是翘楚——那个伶俐懂事的翘楚,而并非清苓,但小八不知怎的却果真和清苓好了起来。
再后来,翘楚随汨罗回去了,走的时候一直都是憨憨的性子,临走前那天,他有意问了一下汨罗可觉那孩子有什么不妥。
汨罗说,孩子前些天醒来的时候,突然不认人,说她是海蓝,不是楚儿,问这是哪里,又问自己是谁,说只记得自己叫海蓝,其他都不记得了。
但后来似乎没了事,孩子很快沉静下来,本来有些怕八皇子的,那些天倒是常跟着八皇子出出入入。
他闻言,心里一摄,突然想到了鬼怪附体之事,但又想这世上哪来的鬼怪……
而清苓似乎也和小八有了新交情,但平日言谈处事上,看起来还是和太子最好。
这些如烟小事随着芳菲坠崖,常妃难产而死便也在记忆里尘封起来,常妃死后,他即刻命人封了她的宫殿,所有旧物都被尘封在殿里,包括小八尚来不及拿走的小弓和珍珠……
选妃赛再看到翘楚时,她已不复幼年容貌,资质乍看也平庸。
似乎这多年来,她身体里一直是那个憨憨的翘楚,而非当日在树后惊鸿一瞥的小丫头。
当然,不管什么性子的翘楚,都不是他心属的睿王妃。
翘楚通过第一道试题的时候,他微微吃了一惊,当翘楚再破将军令,他突然想到了当年的小丫头,但转念一想,睿王妆成老铁混在当中察看候选佳丽,两道试题只怕都是睿王帮了她,是以对这个女孩不喜起来……直至看到翘楚夜扫常妃宫殿,大婚那晚将小弓拿了出来,他才再次想起当年的小丫头。
看睿王对翘楚的爱护,不仅因常妃之故,而是从那小弓便开始的前缘……小丫头当年已将小弓的小秘密告诉小八了吧?
他不知道那时她用了什么办法让小八短短的时间里便箭法大进,也许确实有用过什么办法,也许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陪着他练习。
那时不管小八还是她,年纪都还小。那样的年岁,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计算,在所有生死感情之前,一句“即便所有人都不信你,我永远都信你”也许已胜过全部。
翘容的用意是想将雪银变为太子府的猎物,只要这一箭她射中了雪银,雪银便为太子府所有,关系到兵权,这也无可厚非……
但看着眼前的睿王和翘楚,他竟怔住,一时忘了再次喝止睿王。
翘楚看皇帝神色微凝,心里奇怪。旁边,睿王向皇帝深深一鞠,将她扶起,又出声止住老铁和美人,才看向太子,道:“臣弟请求二哥将翘容交给臣弟处置。”
翘容惊惧之下,突然指向翘眉,“是姐姐让我射的。”
翘眉见睿王眸光暗了暗,微微掠过自己,心里恼恨翘容,脸上却强自镇定,稳稳道:“那畜牲就在咫尺,牲妾恐狐魅伤害皇上,皇后和小皇子,只好出此下策。”
她说着向睿王弯腰施了一礼,太子将她扶起,再看睿王时,却见他的目光已不在她身上,她心中忧虑又突然生了丝怅然若失。
场上众人心里越发忐忑紧张起来。
皇帝没有说话,太子和睿王都没有说话,平日里太子和睿王言谈虽不多,但彼此亦自谦让有礼,这次却是二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睿王淡淡出声,“太子妃礼重了。太子妃心忧父皇安危自是无可口非……只可惜这关键在于四公主看到翘妃仍射了箭。”
太子唇角微沉,正要说话,一个人走到翘容前面,眸光闪闪,道:“卑职向八爷告歉,可翘容公主先射箭,翘妃娘娘后过去,并非公主有意伤害娘娘,这确实是卑职亲眼所见,事实不可折,卑职斗胆出来说一句。”
翘楚心里一笑,是沈清苓,此时的方镜……上官惊鸿会怎么做?
此时,那人握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紧了紧。
她伤口既疼,偏偏想笑,又想这笑起来呲牙咧嘴的必定难看,她看睿王目光一盯沈清苓,便要出声,突被一道声音说在前头。
“方主簿确定自个的眼睛不是出了毛病?怎么本王看到的却与八哥所说一样,是四公主有意射伤翘妃娘娘?”
这微微冷笑的声音,所有人当即看向越众而出的夏王。
太子和沈清苓微微变了脸色。
翘楚一怔,目光一抬,和夏王的目光刚一相接,还没交换到什么信息,想对夏王作个感谢的表示也还没来得及,握在她腰上的大手骤然一沉。
她索性低声对某人道:“上官惊鸿,你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沈小姐在这里,省得你难做,夏王对我有恩,我也不想他难做,劳驾现在就带我回去。”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厉响,睿王突然挥剑劈断了前方的大树——
155. 吃醋的睿王(2)——枣子惹的祸?
什么情况最痛苦,大概便是你疼得想晕过去、却还不得不清醒疼着的时候。
翘楚想,有人明明跟她说过,他的功力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恢复,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她估计是见不得沈小姐帮太子说话,反正她绝不会自我感觉良好认为他是因为她受伤激动之下提前恢复了功力……)。
某人将一颗数人粗的大树弄倒,而在破坏砍秒杀完大树之后,某八很电影很小说很酷的冲翘容说了一句“看在翘妃面上,本王暂且饶过你,若翘妃有什么事,这便是你的下场”(似乎耽误医治绝不是他的责任)。
而在给皇帝谦谦有礼告过罪,与太子很兄弟融洽的说了几句,留下太子并沈清苓,翘眉一干精英继续脸色难看和所有人一脸呆滞,郎霖铃很顾全大局的上来一劝之后,某人便将她拽着回营帐。
注意,那绝不能算抱,是拽。
雪银在背后追赶着,他让老铁将那白狐捉起来交给小皇子身边的宫人;小皇子哭着要去她那里,他只当作听不见;最不靠谱的是也不跟夏王道声谢,反似笑非笑的冷冷瞥了人家一眼。
不说背后众人战战兢兢的目光,翘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便是跟在他左右的睿王府的众人并郎霖铃都和他们保持数步距离,她不必费力看,也知道他现在的眸色有多难看。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怒气是冲着那倒霉的四公主,实际上,她知道,他在生她的气。
她实在想不通哪里得罪了他,人家夏王也出来帮忙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抱着她,将她腰勒得都快断了……不是生她的气是什么?
她其实很想晕过去,无奈他在她摔倒、他将她抱入怀的时候,塞了一颗什么药丸进她嘴里。
她以为是什么宝药,赶紧吞了,结果……那似乎是颗吃了能让人保持清醒的药。
什么鬼东西!
但现在她也不能去惹他,她惹不起一个二,一个疯子。
也不知道这死疯子为什么要让她保持清醒,倒是看她痛苦,他更高兴一些?
这疯子毫无怜惜之心,那便只能采用怀柔政策,顺道也给某元妃一颗定心丸。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对他道:“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将郎妃弄走好不好?在这之前,你先跟我配合一下。”
他沉默着,半晌,才轻轻嗤了一声。
什么鬼态度!
若不是为了交换,她是疯了才这样帮他!
现在看来,交换也划不来了,反正这第二三局下来,这男人虽疯,她应该能拿到她所要交换的东西,不就同房不同床嘛,他要发泄还愁没有女人?
她发誓若她以后还为他这些蠢事,她便变成狐狸!
他似乎是同意了,她微微放大声音道:“刚才如此一来,皇上心里更认定了你爱我,有家小之念,无夺权之想,虽稍得失了太子,却也在情理中,你也藉此开始在所有人包括那些朝官面前树立了威信。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郎姐姐,也甚喜欢碧水,并不喜欢我,但今天我为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吗,你就不能待我好一些?”
旁边,众人一怔,心道原来睿王刚才为翘楚讨回公道是这个意思。
景平心中恻然,暗暗看了翘楚一眼,却倏地撞上睿王锐利的目光,睿王的目光一下沉了。他一惊……睿王似乎一直紧盯着翘楚,否则不会如此之快便觉察到他的探视。
碧水心肝怦跳,心想爷果是爱我的,我跟了他多年,他喜爱郎妃不过是因为郎家……
郎霖铃心里却一喜,睿王刚才眸色深沉蕴怒接住翘楚的时候,那一下,他似乎想将翘容撕碎,他的神色那样真实……
那一刻,她心里的念头动摇得厉害,他……会爱上翘楚吗?他……已经爱上了她吗?
这时,看到翘楚痛苦的表情(这个翘楚倒不用怎么装,伤口疼,自然痛苦,为某八痛苦……不可能!),又听了翘楚的话,心里踏实了下来。
她正揣测睿王会怎么答,只听得睿王冷冷斥道:“闭嘴。”
众人一惊,四大正想上前说几句,美人拉住她摇了摇头。
郎霖铃唇角轻轻扬开,却见睿王看向她,“铃儿,你且先回营帐休息罢,碧水,你随郎妃过去,好生侍候打点。”
郎霖铃心里一笑,脸上却微微忧虑道:“可翘妹妹她……”
“你还信不过我的医术吗?”睿王淡淡反问。
郎霖铃连忙摇头,低声道:“那霖铃先回去,夜里……爷过来臣妾这边一下可好?”
“好,”睿王颔首,“回去歇一歇,你今儿个也累了。”
翘楚看着碧水和香儿随郎霖铃走远,一盯某人,“你不是说今晚过来我那里吗?”
睿王反唇以讥,“你不是说本王心里只有郎妃吗,嗯,还有个碧水。”
身边只剩他的人和四大,美人了……翘楚轻哼,“我帮你安抚了郎妃,你还怨我?”
睿王冷冷一笑,“那本王先谢过你了。”
翘楚嘴角绷了绷,没说话。
“你让翘妃走,不是有事和我说吗?”
亏得这男人没有忘记正题,翘楚叹了口气,道:“我让她走,是有些话不能在她面前说……想劝你一劝,以一个专业的双重间谍,无间道,卧底,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眼线探子来说,沈小姐的表现是相当出色和给力的,她刚才当然得帮太子,对不对?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她心里向着你的可是你啊,不爱你,也不能和你接吻,对不对?人家给力,你也要拿出点专业精神,对不对?”
“再说了,你生气归生气,把这气撤在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身上可是很不道德的,你居然给我服了保持神智清醒的药……算了,这我就不说你了,我知你医术好,在你看来,翘容这箭可能也没刺中我要害,但好歹我也还只有四年命,给你这么折腾,指不定就剩二三年了……还有我很怕疼,下次换你来试试中箭又不能晕过去好不好?”
这时翘楚的营帐已经在望,四周都是营帐,数百上千。天黑了,营帐外,灯火已经升起,四下多是巡逻的禁军,也有陆续回营的主子,负责烧饭营炊的厨子仆妇……
众人却教这位翘主子的话吓得胆战心惊起来,只见睿王猛地停住脚步,胸膛微微起伏,冷冷望向不远处一棵大树……
又有树要遭殃了,强烈的冷气旋下,众人互视一眼,有致一同的又各自退后了好几步……
却听得睿王突然粗嘎沉声道:“翘楚,你那该死的枣子到底带了多少过来?”
四大和美人如刚才林地里众人一般,一脸呆滞;睿王府老铁以下四人面面相觑……虽说这位少主子的想法非是他们所能揣摩的,但这思维也太发散太跳跃了吧?翘楚的话其实挺在理的,这位爷却突然好端端的问人家枣子的事?
翘楚也被雷倒了,嘴张了张,道:“不多,就几斤罢,有甜的,酸的,不酸不甜的,很酸很甜的,中酸中甜的,口味还是挺多的,等等,你……不是现在突然想吃吧?”
她说着伸手覆住眼睛,也无语了……在他将她利用透尽之后,居然还不想着将她治一治,却来问她枣子的事?
欲哭无泪,同一个秦歌,这个怎么如此不正常?
所以说,你永远不能理解一个疯子的思维,看他爱的人就知道。
她情绪微微激动,突然心口大疼,眼前一昏,失去意识前,她欣慰地想……老天保佑,这次好歹是晕过去了。
众人大惊,睿王浑身一震,凶狠的光芒从眸中迸出,一扫众人,厉声道:“我给她服了雪参丸,那是用五哥留下的参片制成的药丸,她肩上的伤并不严重,按理绝不可能昏下的,她身上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事?”
156. 吃醋的睿王(3)——你舍不得了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我爱你你不爱我还要强迫我爱你,而是你不幸中箭,中箭以后好不容易昏过去却偏偏要在拔箭的时候醒过来。
而且一睁眼,还要看到某人就在你咫尺之处,双眸狠狠的盯着你,似乎恨不得将你怎样了似的。
她一惊之下,叫了声四大,美人。
“主子,咱们在这里。”
声音怯怯从那恶人背后传来……但这还是四大的声音吗?
营帐内,灯火明晃晃的刺眼。睿王府众人和她两个丫头安静静地站在榻角的空地上,眉目间都隐隐藏着丝惊瑟,似不敢发出什么声响,那模样让她想起员工被凶恶的老板对发火过后的噤声,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箭羽,呻吟了句,“谁都行,随便拿个什么将我敲晕。”
某八嘴角邪恶的一弯,俯身到她脸上几寸的地方,轻声道:“知道你为什么会醒过来吗?是本王设法将你弄醒,你这短命鬼吃了我好几颗好药。”
她怎么就摊上这样的极品!翘楚生怕自己不是被箭刺死,而是被气死,咬了咬牙,盈盈一笑,道:“你信不信,若我现在手上有个锅子,我立刻用锅子将你拍死,若我手里拿的是匕首,我就用刀子捅死你,王八蛋。”
某八闻言,反盯着她饶有兴致地笑了很久——
翘楚伤口疼得不行……心里委屈疼痛,咬牙将头偏到一边,随即又想讲骨气会死人,这男人不会因为她的骨气便放过她,但是,他迟迟不肯给她医治到底是为什么,他真的如此恩将仇报?
她下意识揣测他的心思,但疼痛难当集中不了思绪,她能做的只有……示弱,骨气先搁开。
“我很疼。”她瞪着他,哑声道。
众人听去,那声音混着有丝哀求。
睿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唇沿尽是寒恻冷笑,“本王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若知疼你还敢服下‘绽放’?哦,也是,有什么是你不敢吃的,绝颜丹,翘眉公主的毒药……”
他知道了绽放的事!
但那是她能选的吗?翘楚努力压抑,还是怒了,“我那时不吃能行么,宁王和夏王两组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若我不多猎射一些,咱们这组便输了,兵符怎么办?”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手起袖拂间,带过薄薄的风,眼眸中深黑的狠决,她吃痛,双手攀上他的手,想挥去钳制。
背后众人惊极,便要下跪相求……却教前方的男子打断,他背后便像生了眼睛似的,低沉的声音即刻拂过,“谁求一声,我定不治她。”
他残冷一句,哪还有人敢跪,四大和美人咬紧牙,却一动不敢再动。
他眯眸紧盯她,“是,你说得对,再折腾,你这短命鬼便没命了,绽放正好将你的命要去一半,四年?若你能再活两三年,本王便送你任何你求得出的东西!”
“翘楚,我以前便说过,你不可再胡乱服药,你似乎从不当一回事!别以为帮了我,我便会感激你,我从来没要求过你去做这样的事,你既爱痛苦,那便好好记住今日之痛,我要你在清醒的状态下拔箭。”
讽刺的声音粗嘎难辨。
原来不让她昏睡,迟迟不拔箭,是要让她在清醒的状态下拔箭,让她痛。他这是在惩罚她对当日的告诫的忤逆还是说他对她所做的只感到可笑和不屑一顾!
翘楚心头一片惶然,眼睛涩痛,却生不起半丝湿润,她不愿示弱,回迎上他近乎逼迫的目光,淡淡笑道:“这样的口吻算什么,别说得像你有多不愿意我死一样,我受不起,你不是想杀我吗,届时倒不必污了你的手。”
喷洒在她脸上他的气呼吸蓦地重了,他手上粗粝的肌肤狠磨着她的下颚,她的下巴被他捏拗得像要裂开般刺痛。她的脾气终于也上了来,松开握在他大掌上的手,一指帘帐,冷笑道:“滚!我就是立刻死了也不要你救!”
众人一看这情景,立刻惊骇起来,便连向来和翘楚抬杠的景清也焦虑地跺了跺脚,似乎恨她铁不成钢。
却见睿王一声冷笑,突然在翘楚面门一拂,翘楚眼睑一合,竟突然昏了过去,跌伏进他怀里。
“全部人出去,铁叔,你留下。”
男人令着,在榻边坐下,将翘楚的头扶进怀里,半揽着她,眼梢斜斜盯着众人。
他似乎是要拔箭……众人见状,心里虽紧张难安,还是很快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爷,”老铁走过来。
睿王微微眯眸,一瞥翘楚胸肩伤口,轻声吩咐道:“稍会我一将箭拔开,你立刻按住她的伤口。”
老铁点点头,看向翘楚的伤口,箭矢贴着衣物皮肉的地方,有着一层淡淡白白的粉末。
睿王神色冷峻,一手揽住翘楚的头贴紧自己的胸膛,另一手慢慢握上箭身。
老铁突然道:“爷刚才那些话,是想告诫翘主子记住这痛苦,别再作同样的事;你迟迟没有拔箭,不是想要她受罪,是因为你将莲丹的粉末撒到她的伤口上,你在等药性挥发,好等拔箭的时候她的身子少受点痛苦,你在林地上跟皇上,太子他们耗,除去她先前说的原因,还因为你想藉此告诉所有人,她是你的女人,谁也不可再随意伤害她……”
“铁叔,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声音被猝然打断,老铁苦笑道:“爷,恕老奴再说句不中听的话,以前你或许还能杀了翘主子,但现在你不能了,你……舍不得。”
157. 吃醋的睿王(4)
营帐之间,四处炙烤饭食飘香。今日早膳过后所有人便去了狩猎,这时晚膳正好。
但翘楚营帐外,却没有谁有这个心思,“绽放”的事睿王虽没说什么,但那阴沉的脸色足表达了一切,若非管药的是和他至亲厚的老铁,而老铁也不知“绽放”对翘楚的身子影响之深,换了旁人必少不得一顿狠罚。
四大低声问了美人多遍翘楚的情况,美人沉默不语。
对她们来说,翘楚现在的伤还好,最让人担忧的的是绽放留下的影响。
在所有人的忐忑不安里,老铁先出了来。拔箭以后,需褪衣裹伤,肌肤袒露,睿王让他出来。
方明问情况怎么样。
老铁叹了口气,说,总在爷掌控之中的。
他目光一掠,顿在景平身上,问道,景平,你可是有事?
景平正微微出神,闻言一惊,忙饰说没事。
又等了一顿饭工夫,睿王从帐里出来,青袍上血迹一片,眸色依旧冷淡峭峻,四大和美人想进去看看,被他止住了,说,人多喧杂,让你们主子安静歇着罢。
四大忙道,没个看顾的人不行……
睿万眉梢一提,瞥了她一眼,将手中方子交给景清,吩咐景清去检药,不可假手于人,药好了便放在炉里暖着。
景清应了,睿王又吩咐方明,让他走一趟,从夏海冰那里要几个禁军侍卫过来守卫。
这次出门,各府携带的护卫都不多,负责戍守,巡逻的主要是宫中禁军。
翘楚这边,营帐外只有四名睿王府的护卫守着,郎霖铃那边配置了八名护卫,一来睿王之前宿在那边,二来那也是给元妃的配备。
睿王让方明交代戍守的护卫和禁军不能随便放人进翘楚的营帐,也不可让人在营帐外多走动,违者量刑。交代完毕,他淡淡说了句,散了罢。
景平微一迟疑,问了句,爷要上哪儿,可需奴才侍候?
睿王说,本王过去郎妃那里,你和铁叔先行安置就可。
众人一怔,谁都没想到这节骨眼上,他还到郎妃那里去。
睿王说罢,又低声对帐外一个护卫说了句什么,便不再留栈,扬长而去。
这下便连稳重能忍的美人也火了,交代吩咐再仔细,也比不得亲自相陪。这个男人自己不陪翘楚便算了,竟还不许别人在营帐外面侍候,本来,不能进去,她和四大便在帐外候着,万一翘楚醒来需要什么也好有个照应,现在……
四大也又急又怒,二人商量着还是留下来。
景平看了二人一眼,轻声道,爷是主子……冲撞了爷,吃亏的是翘主子。
美人两人一听,心凉了半截,但一想景平说的在理,虽心含不忿也只好先回自己营帐去了。
方明和景清领了任务,也正准备离去,才转了个身,却看见莫存丰和曹昭南走来……原来是代表皇帝和太子府前来探看。
众人寒暄了几句,又来了数人,却是宁王,秦冬凝,夏王,还有一个小贵客:小皇子。
小皇子背后跟着两个宫人,其中一人抱着雪银。那白狐眼睛耸拉着脑袋,眼睛半眯着,不大精神,有些恹恹的神色。
众人正奇怪,随即明白小皇子喜欢这小牲畜,皇帝,莊妃必是让人将狐狸药了,才敢让他带在身边。
皇帝和太子既派了人来,夏宁二王前来探看,也在情理之中,倒不会让人思疑了宁王去。
而因着夏王在,睿王府等人和宁王也便只做这面上的交际,众人才说了几句话,小皇子已经不耐,吵着要进去看翘楚。
方明和景平交换个眼色,方明向宁王等人禀明了睿王的交待,告了歉。景平笑着对小皇子道:“小爷,翘妃娘娘身子不爽,正在里面歇着呢,奴才回头必定告诉她小爷的心意,小爷还是先回去罢。”
小皇子聪慧归聪慧,却也是个被娇宠惯了的主,哪肯依景平的话,皱了皱鼻子,便往营帐里冲。一名护卫悄悄走开,其他几名护卫不敢怠慢,赶忙将这小祖宗拦了下来。
景平为难地看向夏王,夏王沉默地看了营帐一眼,随即低斥道:“小九,你八嫂安置了,随九哥回去,明天再来。”
小皇子嘴一噘,道,不干。
他看那几些护卫不让他进去,伸脚边往人家鞋面跺,几名护卫苦笑,又不敢挡避,只好由这位小爷去了,也亏得他年岁尚小,力道不大。
众人哭笑不得,小皇子踩得起劲,夏王面无表情的正想伸手去将小家伙拽回来,小皇子已被人拈着颈领的衣服,拎了起来。
众人一看,却是比夏王更面无表情几分的睿王。
虽说都是皇帝的儿子,各人面貌难免有丝肖像,但小皇子却和太子小时候的模样最相像,太子因此也甚是宠他。小皇子甚至不大惧怕太子,却怕他九哥和八哥,九哥揍他从不留手,至于八哥,莫名的就是怕。
这时,他识时务地看着睿王,不敢再闹。
睿王将小皇子往夏王身上一塞,谢过众人。
一旁,四大和美人本生了丝欣慰,看睿王一身雪白衣袍,还以为他在郎霖铃那边换了干净衣物,便折回来陪翘楚,哪知道众人离去后,他很快又回去郎妃的营帐,似乎刚才只是接到通知回来清场的。
158. 吃醋的睿王(5)
月过中天,营帐处处火光透暖。除去营帐外仍严密巡逻的大批禁军和各个主子营帐外的护卫,各府主人都了歇下来。夜,静悄悄的。
胸肩处伤口四周轻痒难受,翘楚不适地睁开眼来,伸手想去抓一抓,一动之下却猝然一惊,脑袋下紧致温暖,她到底枕着什么?或者说她到底枕在谁的怀膝里?
“醒了?”男人微微一哼。
“你怎么会在这里?”翘楚同时出声,心中惊疑。
“这次可不是本王将你弄醒的。”男人淡淡继续。
“又是你将我弄醒的。”翘楚再次同时出声,微微咬牙。
“可是烛火太亮了?”男人合上手上的卷轴,一瞥榻边案上的小灯。
“烛火暗,你看书便捻亮些罢。”翘楚第三次同时出声,目光刚好落在榻边案上的小灯。不若刚才营帐四角都升着纱灯,灯火通明,这时帐内半黑,只有榻边一个暖炉还煨着些火,榻案上的灯火似教人有意捻暗了,不比之前明亮。
最后一次异口同声,两人同时一怔,不知是不是夜深,话也趋于平静,没了日间种种委蛇。
某八倚在榻壁上,之前似乎在认真的看着什么东西。
翘楚发现自己的头还挂在人家怀里,枕头委屈地蜷缩在榻角,脸上微热,她有这么眷恋他吗,睡着也能扑到他身上去……她悄悄从男人身上移开,将枕头拽好,重新枕回去,这下动作虽轻,却扯动了伤口,她低低叫了出来。
换来男人一声轻嗤,“现在不嫌迟了吗?”
翘楚差点口贱的旧题重提,问他为什么会过来,实际上那不是她该关心的,他在这里正好,她好不好现在就提交换的事情,还是回去再说?反正他现在也不会碰她。
她正想着,伤口又开始痛痒起来,她知道不该,但痒的难受,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在她的伤口涂了什么东西来着,忍不住伸手过去……
手还没碰到衣衫,只听得“啪”的一声,手掌已给人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
她狠狠盯了他一眼,“你打我……你到底给我用了些什么药,这又痒痛又痒的!”
比凶恶,某八绝不逊色,立刻冷冷道:“会痒却好得快的药!挠吧,最好将伤口挠烂留个大疤,丑八怪。”
翘楚被他一窒,登时出不了声,可实在痒得痛苦,某八盯着她,她又打他不过,咬了咬牙,转过身去,想偷偷挠一下,双手却很快被人一把握抓了起来。
她只好转回来,试图挣了挣,挣不脱又拉扯到伤口,疼得她倒抽了口凉气,不敢再动。
某八唇边一抹弧度邪恶发亮,“活该。”
她痒的不行,心里将他骂了个半死,面上却哀求道:“痒,就一下。”
某八满眼的幸灾乐祸,突然伸手点了她的穴道。
她顿时全身动弹不得,差点没破口大骂,某八却将她双手放下来,掀开她身上的被子。
“你做什么?”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慢条斯理道:“穴道久封不好,身体气血不通。”
“八爷,你知道不好还不快解开?”她赔笑说着,心里恨不得将他杀了。
某八眸光烁烁,长指蓦地挑上她的衣带——
翘楚一愣,心里一惊,咬牙道:“别碰我……”
某八笑了笑,伸手在她身上又戳了下,这下她连声音也发不出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她的衣带挑开,当他的呼息喷薄到她脸上的时候,她心里屈辱,咬紧牙……他邪邪睨着她,突然将她双手拿起,用衣带紧紧缚了。
她一怔,他却笑得似是而非,“这么害怕做什么?”
他说着伸手在她身上连续轻拍了两下,突然翻身下床,竟径自走出帐外,留下她怔愣了半晌,才意识到穴道已经解开,下意识要去弄开那条该死的衣带时,他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的眼皮下。
灯光黯淡,却仍能看到他手上端着一个瓷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苦味。
她又微微怔了一下,他已经回来坐下,将碗放到案上……也不理会她,径自一手将她搂进怀里,一手拿起瓷碗凑到她唇边。
她抿了抿唇,就着他的手喝药。
药汤极苦,幸好她也不是个娇惯的人,而随着某八的动作,她心里好不容易生出的小感动顿时变个透心凉——
那八似乎是第一次作这种事,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有多僵硬,药汤几乎是被他灌倒进去的,她呛着,想让他缓一缓,无奈嘴里被灌满药,双手又被缚住,灵机一动,伸脚狠狠蹬了他一下。
某八绝对是以牙还牙的人,一只脚抬了上来,将她两只腿脚狠狠压住,幸好他的手随着身体微动,刺碗总算稍稍离开了她的嘴唇。
她逮住空子,急忙将药吞了,咬牙低道:“你到底懂不懂呐,这么急想灌死我吗。”
某八被批评,双唇一抿,手一握,便想往她头上敲去,末了,将手收回,碗往案上一搁,冷笑道:“你如此本事便自己喝。”
翘楚面无表情地瞟了瞟自己双腕,将手举到他眼前,没好气道:“这我能喝么?”
某八拽了,“还不是要让爷侍候!”
翘楚深吸了口气,“那爷你到底喂不喂?”
某八唇角一扬,将碗端起。
这次他的侍候倒是有了质的飞跃,好歹让她稳稳当当将药喝完,临了她坏心地将几滴药汤“不小心”地滴到他的衣服上去。
她分明某八咬了咬牙,一脸厌恶地看了眼衣袍上的痕迹,他将碗一搁,伸手挑开她手上的衣带,立刻起来将外袍脱掉,她心里正微微乐着,突见他唇角挑了挑,她微微一惊,心里顿生了丝不好的预感。
159. 吃醋的睿王(6)——突然的情欲
她刚竖起了些警惕,一件物体空袭过来,落到她头上,将她的头脸盖住,一股子苦涩的药味儿裹住了脸眼口鼻。
她咬牙伸手将某人脏兮兮的外袍拈开,某八已好整以暇的坐了回来,他弯腰脱了靴子,将脚放上榻,又拿起刚才搁到案上的卷轴来看,另一只手伸过来掖被子,却摸了个空,他似微微一怔,看了过来,她早用被褥将自己裹个严密,他被角也搂不着。
他抿了抿唇,大手握了握——这时不必察言观色,她就知道他想揍她。
也亏得她还是病患,他狠狠盯了她一眼,便继续看起手上的东西来。他似乎也不畏寒,只着单衣,身子也没有丝毫颤缩。
她又生了个坏心眼,将被子微微掀开,吁了口气,道:“爷,这天气真冷呐……”
某八从卷轴里抬头,眸光一扬,轻嗤道:“知道自个错了?”
他也没有动作,一双眸盯着她,似乎等她做些什么。
她心里乐的不行,突然意识到刚才的痛痒似乎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些疼痛,疼倒比痒好得多——痛痒就是这样,忍过那阵子,就过了。
刚才被粗鲁灌药的透心凉又变成了小感激。
只是,小感激归小感激,手上动作没停,将某人的外袍仔细叠了,忍着痛,手一探,将它放到脚下,脚丫在上面踩了踩,笑道:“这襟上簇的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呐,我猜猜看,是貂,是兔子还是狐狸?真暖和,现下可没那么冷了。”
凌厉的视线落到那被脚丫使劲践踏的外袍上,某八的目光顿时沉了,再次伸出的手僵着。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只见某人精硕的身子微微一动,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末了某人将手中卷轴一卷握好。
她刚一怔,一阵厉风从面门擦过,卷轴向她头上敲来,她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将被子盖到头脸上。
好半晌,却没感觉疼痛,她疑惑地从被子里探出去看了看,只见卷轴便悬在自己头顶,那人也笑得似是而非的看着她。
她一愣,他手握卷轴又向她脸上打来,她大叫一声,赶紧往被子里躲。
耳边只听得男人一声冷笑,她已连人带被被他抱进怀里。
身子撞上他的身子,碰到伤口,顿时痛了起来,她不敢再乱动,某八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伸手就去呵她的痒,手指尽往她的腰眼,腋下去,低沉邪恶的声音随着热气吹呵在她耳边,“丑八怪,还敢不敢?”
伤口不痒了,却换了另一种痒……她最怕这个,往日偶尔和秦歌吵架,也难说谁对谁错,但两个人都不肯搭理对方,她受不了他的冷硬,有时恨不得先认了错再说,但她偏偏是个嘴硬的主,好几次甚至跑去客房睡,怕二人睡一起,自己倒先软了心。
一天两天……最多三天,性子沉稳的秦歌反忍不住先有所动作,每每在她睡得香沉的时候将她扒起来,抱回他的房间,呵她痒,问她知错没有,还敢不敢,直到她气喘吁吁的说她错了,再也不敢了。
于是,每每到最后都成了她错。秦歌却满意了,对她疯狂掠夺起来,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对她做那种事,但他在她身上的抚摸勾探,足够让她颤栗又害怕。
思绪微微恍惚着,某八的卑鄙恶劣却很快将她拉回现实……她尖叫着去躲他灵活有力的指头,耳边净听到他的丝丝冷哼,大掌握着卷轴紧压在她脊背上,将她压向自己,另一手在她身上敏感的地方连连搔挠着,声音不慌不忙,“给爷认错,不然我整死你。”
她不肯,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他紧紧抱着她,手指此起彼落,她小心避开伤口,身子像鱼一样在他身上碾动躲避着,一来二去,她气喘得不行,他也微微粗哑了气息,她的目光无意识的散落在地面,地上委顿着那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撤落的卷轴……她蓦地一惊,为胯下清晰传来的火热……男人灼热坚挺的分身正硬硬地抵着她那里。
她不敢再玩火,一动也不敢动,而他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止了下来,握在她垂散的发丝上,她心里慌乱,目光略有些仓惶的抬上,却旋即胶进他眼里,那双眸深沉黑蕈,微微燃着火苗,微醺的灯火光影里,她看到他眼里长发披散一肩,怔怔愣愣的自己。
他粗捻的指腹不知道什么时候抵到她的唇瓣上,在上面沿着唇弧一下一下刮划着,或长或短,有时,会拖磨到她的唇角,同时又或轻或重的按压着。
她浑身轻轻颤抖着,当他的手指情色的推进她的口里,轻轻搅动着她的舌,另一只手握上她的柔软,在顶端轻弹捻动的时候,那强烈火热的刺激,让她一哆嗦,一下惊醒过来,身子本半伏在他身上,这时像被什么刺中一样,整个人在他肚腹坐起来。
她很清楚,他和她不同,在他心里,情和欲是两码事。没想到的是,他现在似乎动了欲望……
看到他的眉宇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她连忙抚住肩上的伤口,低低叫了声。
他似微微一震,眉峰轻轻一拧,随即将她抱到枕上,让她平躺好,将她的单衣微微拉开,检查起伤口来。
她本有意为之,没想到刚才一番纠缠,伤口真的微微裂开了。
这人喂药侍候人不行,但包伤裹伤这些技术活却极利索漂亮,他很快帮她重新上了药,包扎了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替她盖上被子,脸色有些难看,微微沉着声道,“睡罢。”
160. 吃醋的睿王(7)——丈夫的权义
这样最好……她心里微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很快睡意袭来,意识慢慢朦胧过去。
但很快又醒了过来……冷醒的。
这醒的似乎有点不是时候,唇上刺刺痒痒的,唇上的似乎是手……带着橘薄药香的味道。
他还没睡?她心里一颤,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抵抗力弱,还是这该死的围场突然降了温。
刚才睡死了没知觉倒好,现在……她本来面壁的,想了想,装作不经意的翻了个身,又装作不经意的将手臂放到眼睛上……唇上的手似乎微微一僵,很快拿走了……
她正高兴,哪知她动作似乎不够快,没有立刻睁眼醒来,而他的动作太快,不知怎的手又搁到了她脸上。
她心里低咒了句,必定是欲望没有发泄,所以……
藉着眼睛上的手臂挡着,她将眼睛微微打开了道小缝,只见那个人仍在看卷轴,一只手却大刺刺的横在她头上。
她该起来还是就这样撑到天亮,不起来让人多拿床毡子过来,今晚肯定睡不了,但若起来,他的手……这样似乎很尴尬。
“丑八怪,你在抖什么?”
她正迟疑,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冷冷传来。
丑八怪——这人倒还叫顺了口了,她假装迷迷糊糊醒来,将手臂拿开,睁开眼来……唇上的手已经不在。
他两手拿着卷轴,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我冷。”她老实说。
他闻言,嘴边居然浮起笑。
她见惯了他幸灾乐祸,这时也见怪不怪,白了他一眼,道:“帮个忙,行不行?”
他微微仰起下巴,身子略略一侧,手一伸,傲慢了,“来吧。”
她微微奇怪,瞪着他的手,“来什么,是你去,你出去让外面的护卫到碧水那边拿床褥子过来……你的大丫鬟管这些……”
某八一怔,眸色很快恢复到她睡前的难看程度,嘴角一绷,一言不发下了床,走了出去。
*****
帐外。
“爷。”
“八爷。”
睿王府和从禁军里调过来共十多名的护卫看到男人夜深出来,都微微一惊,忙躬身行礼,只听得睿王淡淡吩咐道:“分配两人到本王的大丫鬟碧水那里拿床棉被过来……嗯,再多拿两个暖炉罢。”
众人领了命,睿王府两个护卫正准备离去,却见睿王拈起帐帘,却蓦地停了下来,“别去了,都回来罢,若一会翘妃娘娘问起,你们便说皇上下了命令,说夜里野兽出没,任何人不可擅自离开守岗。”
这怎么回事?入夜的时候下了场雪,突然冷了不少,这八爷命他们拿褥子暖炉不是御寒用吗,怎么突然又不用了?
他们若这样对翘妃说,算不算假传圣旨,但这假传的事,却也并非甚军机之事,呃,毕竟,只是一床被褥,两只炉子……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大着胆子想问,却尚来不及问什么,睿王搁下一句,“今晚之事,若谁说出去,本王必不轻饶”已快步进了帐。
*****
“好了没有?”
看某八进来,翘楚觉得胜利在望了,心里一喜,裹住被子坐了起来。
某八却微微挑眉,“今晚不行。”
翘楚一怔,疑虑道:“你堂堂睿王还要不来一床被子?”
“父皇下了命令,这山野郊林,又是夜里,多野兽出入觅食,谁都不能走开。”某八说着,轻轻哼着结语,“皇令如山,谁有那个工夫去给你一个小侧妃拿床毡毯。”
翘楚想了想,从被子里钻出来,瞥了眼让自己拿来暖脚的某外袍。
某八冷冷盯了她一眼,眼神却很快一暗,眸光突然深了下去……翘楚也没多深究,将刚套上身的外袍拢了拢……这男人高大,她穿着他的衣服,空空荡荡的,衣摆都曳地了,但不穿又冷……
下了床,走到帐口,她隔着帘子,低声道:“各位守帐的护卫大哥,烦劳替我派个人到八爷的大丫鬟那边去取床褥子过来好吗?我知皇上下了命令,让各位为难了,但只是过去一下,那碧水姑娘的帐子就在不远的地方……”
“回娘娘,奴才们告歉了,但实是……皇命难为……”
外面,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翘楚微微懊恼起来……这些护卫怕成这样,看来皇帝下的是重令,倒也不能难为了他们。
那位爷自是不肯跑这一趟的,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王妃走出去又不成体统……
她走得回去,某人已继续悠雅的在榻上看他的卷轴,听得声响,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翘。
“现在什么时辰?”她爬上榻,有丝英雄气短的悲壮。
“二更末。”
那就是才……十一点……翘楚只觉悲催,躺着冷的难受,她只好将被子裹紧,坐了起来,她一个病患,难道要坐等天亮吗?
瞟了眼旁边的某八,他盯着卷轴正看得认真,身上还是那件单薄得她看见也觉得寒冷难受的单衣,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冷……
看她睁大眼睛盯着他,某八抬头回瞟,趾高气扬地用鼻子“嗯?”了一声。
翘楚突然想,如果现在她让他履行一下丈夫的责任,不知道行不行……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如果他刚才也不介意抱着她看书,现在应该也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