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09

楼采凝: “狼”君来了吗?

  第一章

  清晨,花圃里的粉瓣上凝满露水,承载不住重量时,便一滴滴地落在泥地上。

  数片白云从顶上掠过,直往对面的山头飘去,与山岚融合,在晨露的反射下,形成层层迭迭的渐层色泽。

  七延山除了果农之外就属樵夫猎户最多了,通常男人上山伐木猎物,女人家则在家中掌炊管事,户与户之间虽未比邻而居,但多有连系。

  然而元小苡却是少数家中没男人,却得养个七岁侄女的女人,这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而言可是相当吃力且辛苦的。

  但是年纪轻轻的她什么粗活都肯做,虽然伐木她伐不动、瞄猎物准头不够,但是她可以帮忙他人将木头劈成柴,或者把猎物腌制成腊肉,一部分放在地窖好过冬,一部分拿到山下贩卖。

  然而今日,向来平静的七延山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头戴着掩面的斗笠,一身黑衣长褂,在半山腰找了块空地盖起木屋,木屋完成之前便在临时搭建的帐子内克难的居住。

  可想而知这个神秘人物立即在平静的七延山引来了话题。

  “小苡,妳在吗?”以打猎为生的刘安在元小苡家门外喊道。

  “我在。”元小苡牵着七岁的娃娃走出家门,笑盈盈地问:“刘大叔有事吗?”

  “我要到镇上买些东西,妳缺些什么?”山上人家都知道元小苡一人带着哥哥留下的遗孤,出门不方便,因此只要下山采买多半会过来问问。

  “谢谢,目前不缺。”她笑看可爱的娃娃,“娃娃,妳想吃什么呀?”

  “娃娃想吃脆饼。”娃娃俏皮地说。

  刘安闻言大笑,“好好,爷爷就买脆饼给娃娃吃,妳可要乖乖听姑姑的话,嗯?”他蹲下身,握住娃娃的小手。

  “娃娃,快谢谢刘爷爷。”元小苡摸摸她的脑袋,轻声教说。

  “谢谢刘爷爷。”娃娃非常有礼地朝他一鞠躬,那副小大人的模样惹得刘安笑不可抑。

  “那我走了。”柳安才转身又想到什么说道:“对了小苡,妳可听说过有个陌生男人跑来咱们七延山,似乎有意在此落脚?”

  “前两天有听刘大婶提过,好像他不太喜欢与人交谈,是住在山腰处吗?”元小苡这阵子倒是听到不少有关那人的传言。

  “他何只不喜欢与人交谈!是根本不交谈。”刘安轻喟了口气,“来了这么一个怪人,咱们山上的气氛都变得有些诡异了。他住的地方离妳这里最近,妳一个人带着娃娃可得小心点儿,没事别过去,懂吗?”

  “是的刘大叔。”元小苡点点头,“他既然不爱搭理人,我才不会去打扰他。”

  “那就好,我走了。”

  “路上小心。”元小苡对他挥挥手,娃娃也学着她的动作猛挥手,脸上的甜笑惹人怜爱。

  “娃娃,咱们进屋吧!”她拉着娃娃回到屋子里,又为她整整衣襟,“现在天气凉了些,衣裳要扣好,不要随便扯开。”

  “好。”娃娃用力点点头。

  “刚刚的早饭还没吃完,过去吃吧!”她带着娃娃朝饭桌走去,才刚要开动又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姑姑去打开,可能是刘爷爷又折回来了。”

  元小苡走过去打开木门,“刘大叔,你忘了什么吗?”

  她随即一愣,因为站在眼前的男子戴了个大斗笠,身着黑色外氅,藏在斗笠下的脸孔覆着阴影,让她瞧不见他的表情。

  “你是?”她其实可以猜出他是谁了。

  “请问妳有斧头或柴刀吗?”他轻轻启唇问道。

  “呃,有……”想起刘大叔的警告,元小苡立即改口,“没有。”

  “没有?”掩在黑影中的利眸赫然一闪,而后点点头,“我走了。”

  “叔叔,这里有斧头。”娃娃吃力的从后头拖了把斧头走过来,发出斧头刨刮地面的刺耳声响。

  “娃娃!”元小苡嘴里一呼,小脸升起一丝尴尬。

  男子定住身,回头看了眼个头不及他大腿的小人儿,目光又转向她吃力抓着斧头的小手。

  “对了,有斧头,我怎么忘了呢?”元小苡假装迷糊地敲敲自己的脑袋,从娃娃手里接过斧头交到他手上,“你拿去用吧!”

  “谢谢。”他轻轻颔首,接过手。

  “叔叔!”娃娃突然跳到他面前,主动牵住他的手,“吃饭了吗?我们正在吃饭。”

  “我吃过了。”才刚说完,他的肚子竟发出一声鸣叫!

  他脸色一沉,倏地挣开娃娃的手,未发一语的离开了。

  他寂寥的背影与孤傲的身形给了元小苡一种很沉重的感觉。

  “就不知道他是打哪来的?叫什么名字?”她垂首喃喃问道。

  “姑姑,我们送饭给那位叔叔吃好吗?”她拍拍自己的小肚肚,“他刚刚跟娃娃一样,肚子饿的时候都会咕噜咕噜叫。”

  “可是……”元小苡本不想多事,但看着娃娃天真的小脸,心想她如果什么都害怕,又要如何教导娃娃呢?

  “好,姑姑准备一下,我们带着饭过去和叔叔一起吃。”她又回到屋里,将几样菜放进竹篮内,牵着娃娃的手往山腰走去。

  岁序更迭之美,尤其在山中更为明显。

  春,山野中净是璀璨的彩花,天上满是飞鸟横掠,空气中全是清新的味道。

  夏,刺目的阳光从叶缝中洒落下来,劳动之后身上虽淌满汗水,但是浑身充满舒畅感。

  秋,最美的就是那橙红般的晚霞与红艳艳的枫,虽然给人萧瑟、凄凉的感觉,却也是最不容易让人遗忘的季节。

  冬,皑皑白雪布满天与地,空气冰冰凉凉,层层山峦被霜白所覆盖,万兽冬眠,也是山上居民休息的时候。

  而此刻正是初秋。秋天的早晨是凉透的、舒服的,元小苡与娃娃各披了件外氅,两人手牵着手唱着歌往前走,直到山腰口,娃娃挣脱元小苡的手往前奔去。

  “娃娃,妳别跑,太危险了。”元小苡赶紧追过去,绕过树丛一看,瞧见娃娃就站在那名男子面前,好奇地看着他劈柴。

  “叔叔,你好会劈柴喔!和我姑姑不一样。”娃娃眨着大眼,直睨着他。

  而他只是看她一眼,又继续劈柴。

  娃娃并不在意他的冷漠,盯着他又说:“叔叔饿了对不对?我和姑姑送早饭过来了。”

  见状,元小苡不好意思的走过去,在面对那男子时仍带着胆怯,“我叫元小苡,这位是我侄女娃——”

  “妳真的不必这么做。”他微微抬头打断她的话,沉色眸心掠过一丝光芒。

  “咱们都住这山上嘛!理当相互照顾。”

  “我已经吃过了。”他记得刚刚已经说过了。

  “叔叔骗人,如果吃过了怎么肚子会一直叫?”娃娃上前拉住他粗糙的大手,“你家在哪儿?我们一起吃饭。”

  “你暂时住棚子里吧?我先过去将饭菜摆好。”元小苡为了避开他,立刻朝棚子走去。

  “叔叔,我们一起去。”娃娃拉着他的手,直往那儿走去,“我姑姑做菜很好吃喔!以后叔叔可以天天来我们家吃饭。”

  元小苡看着娃娃那副殷勤样,不禁心生感伤,打从哥哥嫂嫂过世后,娃娃有多么企盼父母的爱她不是不知道。母爱可以由她来替代,但是父爱呢?因此,每每见到像他这种年纪的男人,娃娃总是把对方当成爹。

  男子本想抽回手,但是瞧见娃娃那张童稚的笑脸,他也只能微拧眉心,缓缓随她走进帐子内。

  元小苡对着他笑说:“快来吃吧!可能有点儿凉了。”

  “谢谢。”他坐下。

  “我刚刚已经介绍过自己了,那你呢?请问贵姓?我该怎么称呼你?”这男人还真是沉默,她如果不找点话题,肯定会很闷。

  瞧他又不语了,娃娃于是开口,“叔叔,我叫娃娃,难道你没有名字?”

  才刚拿起筷子的男子顿住动作,望着娃娃那眼巴巴的表情,安静须臾终于回答:“阎东海。”

  “阎东海?”元小苡托着腮帮子想了想,“那我就叫你阿海好了,你可以和其它人一样喊我小苡。”瞧他直到现在还戴着斗笠,连五官都瞧不清楚,她又忍不住说:“将斗笠拿下来吃饭应该比较好吧?”

  “我已习惯如此。”他并未摘下它。

  “那好吧!随你高兴。”本以为他只是不爱说话,没想到他的怪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但令她惊疑的是,他倒是对娃娃挺好,只要是小丫头的要求,他多半不会拒绝。

  接着,阎东海不再多语,夹了一些菜放在碗里一口口吃着,即便饭菜都凉了他也不在意,三两下就将一碗饭扒光。

  “叔叔,你吃完了?好厉害喔!”娃娃一脸崇拜的望着他。

  “你都没配什么菜,要不要再盛一碗饭?”元小苡好心问道。

  “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做。”他迅速站起,转身走出帐子外继续劈柴。

  元小苡看看这个棚子,四处都摆放着锯好的木块、木条,只有一小块地面铺上干草,那里应该是他睡觉的地方吧?

  他为什么会搬来这里?居然可以过着这么艰困的生活!

  “娃娃,想不想帮叔叔的忙?”她突然起了善念,展开笑颜问道。

  “好呀!”坐在高高的板凳上,娃娃开心地踢着一双小脚。

  “那么姑姑先过去,妳慢慢吃。”元小苡发现他人并不坏,只是沉默寡言罢了,需要有人打开他的心防。

  “这是要当柴火烧是吗?”看着他正在劈的这些柴,笑咪咪地问着,“如果是的话,让我来就行了。”

  “不必。”阎东海望了她一眼。

  元小苡不想放弃地又问:“你一个人又要盖房子,又要做这些琐事,房子哪时候才能盖好,就让我帮帮你好了。”

  她抽过他手里的斧头,兀自为他劈起柴。阎东海见了眉心皱拢,正想夺回来,却见她将斧头往背后一藏。

  元小苡抬高下颚,“别忘了这把斧头可是我的,我要怎么做随我开心,既然我想帮你,你就接受吧!”

  阎东海瞇起眸直瞅着她,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好吧!就交给妳。”

  落下这话后,他便走进帐内,将砍好的木条木块搬到空地上搭建屋子,娃娃就站在旁边,兴奋地对他喊着,“叔叔,要榔头吗?要钉子吗?”

  阎东海始终不发一语,只是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无视娃娃的好意。

  元小苡见了,不满的走过去将娃娃抱了起来,“他既然不需要帮忙那就算了,我们走。”

  “姑姑……不要、不要啦……我要留在这里。”娃娃又吵又闹的,却抵不过元小苡的力气,被迫与她一块返家。

  阎东海耳闻娃娃的哭闹声,垂首淡淡地蹙着眉心,半晌又继续认真地搭建房子,好像她们根本不曾出现过。

  “姑姑……”娃娃每隔一会儿就扯扯元小苡的衣角。

  元小苡佯装不知情,专心做着家事。她可是很忙的,得清扫环境、擦桌抹椅,还得为这小家伙洗澡净身,更得在那热烘烘的灶前做晚饭。平时有闲时,就得到外头拿点活儿回家做,否则她们两人早就喝西北风了!

  “我们拿饭去给叔叔吃,他那儿连个灶都没,午饭又没吃,现在肯定饿了。”娃娃还真不死心哪!

  “妳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元小苡蹲在娃娃面前,不明白地问道:“他对我们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因为……”娃娃也说不上来,但她就是不忍让叔叔饿肚子。

  “听着,如果妳以后再吵着要去找叔叔,姑姑可要不高兴了。”看着娃娃不情愿地鼓着小嘴儿,元小苡笑着?了?她的腮帮子,“姑姑做了妳爱吃的咸肉,快去摆碗筷。”

  此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叩叩。”

  元小苡心想该不会是刘大叔从镇上回来了,于是起身去开门。

  当她将木门一拉,却发现眼前站着的竟然又是那个孤傲男子!“你要做——”话还没问出口,就见眼前多了个竹篮。

  “妳忘了拿,碗盘都已经洗干净了。”见她像傻了似的直看着自己,他眉头微蹙地又上前一步。

  “谢谢你。”元小苡赶紧接过手。

  “叔叔吃饭。”娃娃忘记元小苡的警告,又跑过来示好,还直拽着人家的衣角不放。

  “娃娃,快放开人家,再这样胡来,我真的要生气……不,我还会打人。”元小苡双手插在腰杆上,头一次对娃娃说出重话。

  “哇……”娃娃扯开嗓门儿大哭出声,不知情的人八成以为她挨揍了。

  “妳还哭……”元小苡实在拿娃娃莫可奈何。

  就在这时候,男子开口了,“不要欺负她。”

  “什么?”元小苡赫然一愣。

  “对一个小孩子吼叫,不觉得丢脸?”他面无表情地睨着她,“我不是来吃饭的,妳尽管放心,所以别拿她当出气筒。”

  说完,他便旋身离开,娃娃哭着追了出去,“叔叔……叔叔……你别走,不要走……”

  “娃娃!”元小苡追出去却拉不住她,瞧她哭得这么伤心,也只好对着阎东海的背影喊道:“她哭成这样,你就不能停下来吗?”

  其实她也希望他能留下来饱餐一顿,毕竟他得干那些粗活儿,没有吃饱怎么有体力?只不过她的面子不容许她再次低头罢了。

  阎东海定住脚步,回头望着娃娃,“不要哭,我只是回去工作。”

  “叔叔,我想和你一起吃饭。”娃娃又跑过去抓住他的衣角。

  “你就留下一起吃饭吧!”元小苡也不再逞强,于是指着屋内的一角,“我煮了满满一桶饭,我和娃娃根本吃不了那些,我……我本就是煮了要分给你吃的。”

  见他仍动也不动,娃娃扁着嘴儿,“叔叔,留下嘛!如果你不吃我也不吃。”

  “这……”阎东海眉心一蹙,有些动摇了。

  “别看娃娃是个小不点儿,个性可是硬得像石头,你不答应的话,她真的会不吃饭,万一饿出病怎么办?”元小苡趁他不注意时对娃娃做了个鬼脸。

  真是的,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才是,竟然为了这小家伙对他低声下气求他吃饭!

  “叔叔……”娃娃撒娇地摇摇他的手。

  他又看了她们姑侄两人一眼,目光跟着转向木桌,望着上头那些虽不丰富但绝对可口的小菜,“既然如此,那我就留下吧!”

  说完之后,阎东海就不客气地直接走过去坐在木桌前,待他坐定后,却见她们姑侄两人仍站在原地,双眼眨也不眨一下地望着他。

  “怎么了?”他剑眉一撩。

  “没什么,我帮你添饭。”元小苡立刻过去为他添了碗满满的饭,搁在他面前,“只是一些小菜,请用。”

  “谢谢。”他夹起面前的菜吃着,娃娃则开心地坐在他身边,笑咪咪地学着他,只要他夹哪样菜,她就夹哪样菜,脸上的满足表露无遗。

  待娃娃吃饱后便猛打呵欠,小脸尽是睡意。

  “走,姑姑带妳去睡觉。”元小苡抱起她。

  “可是叔叔……”

  “叔叔还在吃饭,不会这么早离开,妳快去睡吧!”娃娃虽然不想离开,但因抵挡不了睡意,靠在元小苡肩上便睡着了。

  抱娃娃进房间,为她盖好被褥之后,元小苡又回到饭桌,一边吃饭一边观察阎东海的表情,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她便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来到七延山?”

  “以前造访过一次,觉得这里不错。”他的口气与表情一样冷淡。

  “那我代咱们七延山的居民欢迎你。”她弯起嘴角,对他甜甜一笑。

  “谢谢,我吃饱了。”元小苡的热络似乎让他吃不消,他很快地站了起来。

  “饭还很多,再吃点儿,你干的都是粗活,很耗体力的。”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她发自内心说道。

  “不了,我吃饱了。”朝她轻轻颔首,阎东海才旋过身,瞥见木屋有好几处裂缝,就连藻井也有脱落的痕迹。

  “有榔头、钉子和木梯吗?”他回头问道。

  “有呀!你需要是吗?等一下。”元小苡点了盏油灯走到后头找来他要的工具。

  瞧她一手拿着灯,一手吃力的扛着木梯过来,阎东海立刻上前接过手,直接架在屋子中央,爬了上去,“把家伙拿给我。”

  “妳要做什么?”她将榔头递给他。

  “没看见吗?木板都坏了。”他看看觉得不对,又爬下梯子问道:“有木板吗?”

  “木板是有,你是想?”元小苡看着这间哥哥嫂嫂留下的屋子。

  “重新将这边的藻井换新。”

  “这可是大工程,现在天色已晚,看得清楚吗?”

  “再拿一盏油灯来就好,会有些吵,妳进屋陪娃娃吧!”

  “那丫头一睡着就吵不醒,你放心。”元小苡再次走向后面的房间,“木板在后头的小屋,要哪一种?”

  阎东海于是跟着过去,找了块适合的木材,直接裁锯起来。

  元小苡又点了油灯后便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瞧着他工作时的认真模样,才发现他真是手脚利落,才不过一眼就可丈量出长度,更令她讶异的是,他居然主动要帮她修补屋子。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漾出微笑,“为了报答我做饭给你吃吗?”

  “可以这么说,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锯好木板之后,阎东海回到前面,爬上梯子迅速补修屋子,连同墙面弄好之后,已经非常晚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元小苡很快地将一些饭菜打包好,笑意盎然地说:“这些拿回去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这……”他迟疑了。

  “怎么了?是不是嫌它是剩菜剩饭?”想起这点,元小苡柳眉轻锁,高举的手臂也徐徐放下了。

  “不是。好,我收下。”她脸上的那抹失望让他改了口。

  “那就好。”她仰首看看屋子,“真的谢谢你,现在我确定你是一个大好人,我会去告诉大家,咱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

  望着她脸上毫无掩饰的笑容,阎东海竟然不知做何回答,只道:“我不是好人,妳别想太多了。”说完,他倏然转身离开。

  “他说他不是好人?”她轻锁秀眉,“还真是奇特的人呢!”

  莫名的,阎东海就这么悄悄地走进她心里,让她不由得挂心起来……

----

  “爹,您回来了。”

  小女娃一见爹爹回到府邸,立刻跳进他怀里,“妞妞好想爹,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

  “爹得治好病人才能回来呀!”阎东海乃宫内医官,得为各官吏贵族诊治病情。

  “妞妞也不舒服,爹帮妞妞把脉。”小小年纪的她就学会哀声叹气,不时摸摸头、摸摸肚子。

  他失笑道:“妳哪儿不舒服?”

  “全身都不舒服,水莲姨刚刚帮我呼呼了,但还是疼。”妞妞又是一声叹息,还跟真的一样。

  “好,待会儿爹帮妳看看,水莲姨呢?”他的妻子在生下妞妞后便身亡,如今跟在他身边的水莲可说是他的红粉知己,也是情人。

  “水莲姨的朋友来了,在寝房里说着悄悄话。”妞妞附在他耳畔,“她们一定在说爹爹的坏话。”

  “哦!既然这样,咱们就去瞧瞧。”他抱着妞妞朝前走去,突然一名下人朝他奔来。

  “大人不好了,外头有人来闹事,听说是刚去世的林探花的弟弟林豪,护院与管家已经到外头应付了,但对方太恶劣,护院又不敢动手,闹得街坊邻居都出来观看了。”下人急促道。

  “我知道了,这就出去。”他将妞妞交给他,“把小姐交给水莲姑娘。”

  “不要,我要和爹一块儿去。”妞妞嘟着小嘴儿。

  “爹有客人,妞妞要听话,乖乖去找姨,爹马上过来。”他宠腻地拍拍她的小脸,而后往外走去。

  到了大门外,就见林豪站在外头叫嚣着。

  “林豪,你这是做什么?”阎东海来到他面前,凛着张脸问道:“你该是针对我而来的吧!有什么话进来说,别在这里闹事。”

  “阎东海,你把我哥给医死了,居然想湮灭事实,只敢进屋说,太可笑了!”林豪气愤上前,急急抓住他的衣襟,“你是不是该以死向我哥赔罪?”

  “我已经说过,是你们拖延病人的病情,我过府诊治时令兄已回天乏术!”阎东海目光锐利地攫住他,认真地一字字说清楚。

  “可你还是下了药方。”

  “身为大夫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哈……说的可好听,我哥可是好不容易考上探花,却被你这庸医给医死了,你连一句交代都没有,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说穿了,林豪并不是真的想为大哥讨回公道,而是要来勒索钱财。

  “你到底想怎么样?”阎东海耐着性子问。

  “说简单也挺简单,给我一百万两,此事就一笔勾销。”他说得认真,但对于阎东海而言根本是在开玩笑!

  “我只是名医官,没有这么多钱。”他睨着林豪。

  “没有是吗?”林豪再问一次。

  “对,没有。”阎东海面不改色地说。

  “行,那就走着瞧,我绝对会让你后悔莫及。”林豪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后便带着手下离开。

  然而,令阎东海最悲怆的事情就在三天后发生了。

  当晚在他前往宰相府中为他老人家诊治时,突然传来他府邸遭到祝融肆虐的噩耗,除了几个下人外,水莲姑娘与小姐均未逃出。

  阎东海立即快马赶回府中,当看见被火焰吞噬的府邸,他奋不顾身的就想往里面冲——

  “大人,不行进去……千万别进去……”逃出来的下人用尽全力抓住他,“火势这么大,您进去会出事的。”

  “如果不救出她们,我活着也没意义,让我进去。”阎东海声嘶力竭地吼着,但是被几名下人死命拽住,怎么也挣脱不了。

  眼看火势愈烧愈旺,阎东海的身心饱受煎熬,一股气闷在胸口,胸膛像是要炸开般。

  林豪!

  肯定是他干的!

  阎东海不做多想,立刻跃上马车打算直奔林府,这时护卫林毅连忙跟上车,“大人,还是让小的驾车吧!”

  “也好。”他颤抖的双手的确连缰绳都快握不住了。

  于是林毅驾着马车往前狂奔,在转过一处路口时,两道人影突然出现,林毅赶紧掉转马头,但是为时已晚,马车仍撞到了那两名路人。

  在马儿的嘶吼声中,车厢狠狠撞上石墙,阎东海只觉得背脊一阵痛,整个人摔出车厢外不省人事……

  “不……”阎东海从干草堆上坐起身,额上鬓角全淌满汗水,就连眼底也泌了泪,“妞妞……水莲……”

  失去生命中的两个挚爱之后,他便醉生梦死的过日子,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中,更因为当时急着赶路撞死路人而自责不已。

  阎东海捂着脸,沉痛的眼底同时酿出腥红的恨意!他恨天、恨地、恨命运,如果是他的罪过,应该报应在他身上,为何要让他的亲人和无辜的人受苦?

  轰隆隆……天空突现一道闪电,伴随而来如龙低吼的雷声。他焚上火红的双眼直望着外面,随即冲到帐外,对着上天大声喊道:“劈吧……拿把巨斧劈来呀!”

  阎东海站在雨中,任狂烈的雨如针尖般打在他身上,“如果那晚下一场大雨该有多好?为什么现在才把水送下,已经无济于事了!”

  原以为自己这番话没人听见,但是当他徐徐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元小苡站在不远处,手里撑了把伞、拎着提灯看着他。

  “妳怎么会来这里?”他紧蹙双眉,脸庞掠过一丝晦涩。

  “雨下得好大,我……我是担心你的帐子遮不住大雨,想……想告诉你我家后面的小屋可以让你避避雨。”望着他那双与之前不一样的眼神,元小苡心口突生一抹说不出的恐惧,说出的话竟然会打颤。

  “我没事,妳回去吧!”他抹了抹脸,走进帐子内。

  元小苡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去,才走进帐内便发现地上都湿了,两旁摆放的木块大部份已然湿透,就连他睡觉的干草也遭了殃。

  “这样怎么睡呢?”她锁起眉心。

  “我睡够了,这场雷雨马上就会停。”他揉揉眉心,似乎还未从刚刚的激动回复。

  “现在才三更天哪!”元小苡说道。

  “留娃娃一个人在家不好,妳快回去吧!”他不想对她解释这些。

  “娃娃睡熟了,离开一会儿没问题的。”她着实不懂这个人为何非要如此冷淡才成?“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好意?那间小屋虽摆放着杂物,但还可以避避风雨,不碍事的。”

  “妳难道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吗?”阎东海睨着她,森寒的语调冷冷问着。

  “我……”她蓦然愣住,被他阴沉的眸光一盯,竟然无话可说,“我……我只是想帮你。”

  “妳是爱上我了吗?更或者只要是对男人都如此热情?”阎东海紧瞇双眸,故意激道。

  元小苡心窝阵阵抽疼,老羞成怒地对他嚷道:“你……你怎么这么说?谁爱你……谁又对你热情了?我只是念在邻居的份上,才想要照顾一下。”

  “我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照顾。”他冷硬地说,在微弱的光影下,可以看见他的头发与衣裳都湿透了。

  但是她告诉自己,就算她有再丰沛的同情心,面对这男人也该收拾起来,否则只会让自己落得狼狈又尴尬的地步。

  “好,随便你,你要在那个水窟窿里睡一辈子我都不会管你了。”她鼓起腮,含着泪珠儿对他说了这几句话后便回身跑出帐子。

  耳闻她的脚步声慢慢远离,阎东海的神志这才恢复,懊悔刚才对她说了那些浑话!

  追出帐外已不见她的身影,他紧握着拳头,丝丝悔恨充斥他心中……



  第二章

  天方亮,外头便传来鸟儿转啭声,一道彩虹挂在天际,除了树叶上残留水珠儿,地面仍带着湿气外,压根无法想像昨晚下了场大雷雨。

  元小苡气闷了一个晚上,索性到后山的菜园施肥,就在这时候刘安走了过来,远远喊道,“小苡,这么早就起来干活儿了呀?”

  “是啊!刘大叔,昨天你有早点儿回山上吗?夜里可下了场大雨。”元小苡关心地问道。

  “我刚到家不久才下起雨,放心,我没淋湿。”他将肩上的小布袋拿下交给她,“这是娃娃的脆饼。”

  “谢谢您,刘大叔。”

  “别客气。”刘安笑了笑,四处看看没瞧见娃娃的身影,“娃娃呢?还在睡?”

  “对,昨天她玩累了,睡得晚些。”还不是因为昨儿个与阎东海一道吃饭,夜里兴奋地直呓语,喃念着要见叔叔。想到这里,元小苡便忍不住咬牙道:“可恶,过分的男人!”

  “你在说谁?”刘安愣了下。

  “不……不是啦!我是指那个住在山腰处的男人阎东海!”元小苡握起小拳头,义愤填膺地冷哼。

  “什么?你……你跟那个人打交道了?居然还知道他的名字!”刘安乍听之下可吃了一惊,“我不是要你防着他,尽可能别理会他吗?”

  “话是没错,但总是住同一座山,人家有事相求,我没办法拒绝呀!”她垂下小脸,小小声又不安地为自己解释。

  “他要你做什么?”刘安紧张地问。

  “他只是来借斧头而已。”她当然得隐瞒与他一同吃饭的事,否则肯定吓坏刘大叔。

  “这样呀!也是,人家来借东西,总不能不借,要做坏人也挺不容易的。”刘安搔搔脑袋,露出尴尬的笑容。

  她见了忍不住也,“刘大叔,你本就不是坏人啦!”

  “哈……咱们七延山的都是好人呢!”刘安仰首笑说:“那你忙,我得去果园了。”

  “好,刘大叔路上小心。”元小苡目送他走远后,开始施肥,“你们要快快长大,要甜要脆,才能让我卖个好价钱。”

  元小苡走向准备收拾松上的工具时,突闻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瞧竟然是让她埋怨了整夜的阎东海!

  她迅速将东西收拾好,打算走回木屋。

  “等一下。”阎东海出场喊住她,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看看天又看看地,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你到底要说什么?请快点儿说。”就不知他是不是又想说些令人难以忍受的话。想她元小苡从来都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为何遇到这男人,她的好脾气总是很快的用完呢!

  “对不起,昨晚是我胡言乱语,请你别挂在心上。”他真的觉得很愧疚。

  昨夜她离开之后,他就一直想着她、想着这件事,明明她是好意来关心他,而他却泼了她一桶冷水,不!应该说是桶冰到骨子里的雪水!

  所以天一亮,他就迫不及待的想来向她道歉,但又不知如何开口,踌躇到刚刚才过来。

  “胡言乱语?你喝酒了吗?”她才不信咧!

  “我并没有喝酒,只是作了恶梦。”闭上眼,他轻吐了口气,“冒犯了姑娘,让你不高兴,我在这里郑重的向你道歉。”他拱起手,微微躬身。

  就因为他明白昨晚说的那些话有多刺耳且伤人,他才会特地过来道歉。

  “你--”看他这样,她也不好说什么,但要她就这么松口也不容易。

  “我还有事得忙,不多说了。”在阎东海的注视下,她慌张地转身欲走,右脚却不注意勾到扎桩的长绳,就这么菜园挡风的棚子立刻颓倾。

  “小心!”

  他眼明手快地将她抱住闪到一边,免得被棚子砸到!

  元小苡惊魂未定的抬起脸,发现与他的脸孔不过相距寸余,立刻仓惶的推开他,“呃,谢谢你。”

  “你没事吧?”阎东海看了看棚子,走上前重新搭好。

  “你不要管了,我可以自己来。”她之所以对他对、关心他,又不是要他帮她修房子或搭棚子。

  “举手之劳罢了。”阎东海丝毫不在意她的拒绝,兀自做起事来。

  “你真的不用这么做,就算做了我也不见得原谅你。”她红着眼眶对他说。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原谅,你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他用力将棚子扶正,重新绑好,再将木桩敲入泥土里。

  瞧他挥着汗水,毫无怨言的为她做着这些事,她能不感动吗?很想进屋为他提壶茶水,但这么做就好像默允了他的做法,让她好为难。

  幸好他是个大男人,做这点事根本不费力,两三下就搭好棚子。

  阎东海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就算再勾到绳子也没这么容易倒。”

  拍掉手上的泥土,他回头望着她,两两相望却无语,场面顿时尴尬。就在这时娃娃旺夫脸他们奔了过来,“姑姑……叔叔……”

  “娃娃,你起来了,姑姑看看你衣裳穿得好不好?”元小苡蹲在她面前,将她扣错的布扣重新扣好,腰带系紧。

  “叔叔是来看我的吗?”娃娃笑看着阎东海。

  “叔叔只是经过这里。”元小苡牵起娃娃的手,“我们回去吧!”

  “姑姑要做早饭了吗?我们可以--”

  “不了。”开口的是阎东海,“我还有事,娃娃乖乖听姑姑的话,好好吃饭。”

  “叔叔有什么事?”小丫头总喜欢追根究底,让元小苡满脸的无奈。

  “别多问了,你老缠着叔叔,叔叔可是会不高兴。”元小苡拉起娃娃的手,“我们回去吧!”

  娃娃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儿,还敢再任性,只好跟着姑姑回家。

  “姑姑做饭时,你好好看书写字,懂吗?”元小苡边走边对娃娃说。

  “那些书好难,我根本看不懂,姑姑又不教我。”娃娃嘟着小嘴儿。

  “姑姑没空教你,再说那些书都是大牛哥给你看的,你可要多看看,否则坊间的书册那么贵,几张纸就得卖兼职几颗大白菜才够呢!”

  阎东海站在原地,听着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跟着敛下双眸,直接朝山下走去。

  他等到镇上买了些盖房子的工具与日常用品,经过专卖笔墨书画的弄堂时,他想到什么走了进去,在几个小摊子前逛了几回后,仔细挑了些书册。

  这些都是过去他曾买给妞妞看的,如今再次看见上头的小画与文字,那股扎心的刺痛依然如此明显。

  三年了,即使那场恶梦已渐渐远离,但是那一道道刻画在心中与记忆中的伤痕,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消失。他更恨的是,这一千多个日子来他想尽办法要找到林豪纵火的证据,却每每遇到阻拦!

  “林豪……我相信凶手就是你,不管你有多么神通广大,总有一天我定要将你重法绳之。”抬头仰望着天空,他对着上天立誓。

  搬到山上并非逃避,而是要静下自己凌乱的心思,等到林豪放松戒心时,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突然天空又飘起雨,他不禁想起那一夜的事……

  元小苡,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像我这种男人,实在受不起你们的关心、你们的好啊!

  数天后,阎东海的屋子已经盖好大半,这段日子元小苡没再来找过他,也尽可能转移娃娃的注意力,不让她动不动就想起他。

  “姑姑,这句是什么意思?”娃娃坐在木桌前,一会儿咬着笔杆、一会儿抠抠鼻孔,还真是无聊至极。

  “这句……”元小苡挑高眉毛,“……这个嘛!”

  说正格的,元小苡只是小时候偷偷去私塾外听先生上课,虽然写字读书难不倒她,不过要解释那一句句艰深的辞意,还真的很困难。

  “姑姑,你一下嗯一下啊,到底想出来了没?”娃娃双手托着腮,睁着一只眼瞧着元小苡挤眉抓腮的表情。

  “这个……好像有点难。”她是认得书册上的每个字,不过连起来就不懂了。

  “我说说很难,你还要我念。”娃娃跳下椅子,“我要出去玩儿。”

  “这阵子老下雨,地上又湿又滑,你要去哪儿?”元小苡赶紧拉住她,“就算难也要念,我可不能让你变成目不识丁的人。”

  “可是我真的看不懂,人家阿紫的书册就很好看,不但有小图还有故事。”娃娃不放弃与元小苡相互拉扯着,姑倒大战又一次在屋内展开。

  叩叩--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震住两个拉扯的动作。

  “谁?”元不苡蹙起眉头问道。

  “阎东海。”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是叔叔!”娃娃连忙挣脱元小苡的双手,跑到门边踮着脚尖将门闩拉开,弯月般的笑眼直勾勾望着他。

  “你怎么来了?”元小苡走上前,刻意挡在他与娃娃之间。

  娃娃矫捷地从她臂弯下钻了出来,笑嘻嘻地说:“叔叔想我,对不对?”

  望着她天真的笑颜,阎东海蹲了下来,逸了抹生涩的笑将手中的书册交到她手中,“这个送你,好好读,还有这本是习字簿,不懂的可以问你姑姑。”

  “叔叔给我的?”娃娃翻开看看,“哇……跟阿紫的一样,好好看。”

  “不行。”元小苡摇摇头,“我们不能平白无故拿你的书。”

  “这是我对娃娃的一份心意。”阎东海深邃的眼中画出一抹难解的光彩,随即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元小苡先对娃娃说:“既然喜欢这些书册就回屋里看,姑姑有话想对叔叔说。”

  “好。”娃娃开心地蹦跳离开了。

  元小苡这才朝他走过去,冷眉冷眼地盯着他那对深沉难测的瞳眸,“你……你别以为这么做或是帮我搭棚子,我就会忘了那一切。”

  “你不需要忘记。”自从家园毁了之后,他已不在乎外人看他的眼光。

  “那又是为了什么?”她本想借机发泄一番,没想到他的回答竟是这么冷淡,尤其他的眼神简直让人冷进了骨子里。

  “到镇上买物品时正好看见这些书,就顺道买了,你别惦在心上。”阎东海随口说着。

  同时元小苡眼尖地瞧见他肩上扛了个沉甸甸的布袋,手上还拿了把新斧头。

  “你去买工具?”

  “对。你的斧头我晚点儿拿来还你。”阎东海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

  瞧他说起话来依旧一板一眼,元小苡发现自己的怒火根本烧不着他,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外加庸人自扰罢了。

  “你……你真的不在意我感觉?”她眼底有着受伤的黯然。

  “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要不你说直说,希望我怎么做?”

  他眉一挑,毫不拐弯抹角的问道。

  元小苡倒吸口气,如今她终于看清楚了,这男人根本不是沉默,简直就是伶牙俐齿!如今她一个头两个大,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是面子或自尊心作崇吧?要说出“原谅”两个字似乎很难。

  “算了,谢谢你送给娃娃的书岫,她一定会好好读的。”

  朝他点点头之后,她便回到屋子里,当看见娃娃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书册时,不禁感到意外。

  什么时候贪玩的娃娃也有如此认真的一面?这可是她从没见过的呀!

  她应该打从心底感激阎东海才是,只是她仍忘不了他曾用那么严厉的字眼侮辱他。

  就像刘大叔说的,她还是该与他保持距离。

  青菜都长大了,长得既青翠又漂亮,元小苡心满意足地将一颗颗采进大大的车篮内,准备推到山下贩卖,她和娃娃未来一年的生活花费都靠这些菜了。

  一切准备妥当,她先带着娃娃托给刘家照顾,“刘大婶,刘大婶……”

  “小苡要下山了吗?”刘大婶知道这阵子是采收的日子,而元小苡要下山前,都会带着娃娃来托她照顾。

  “是,所以娃娃又要麻烦你了,她最近迷上看书,不会太吵的。”元小苡将娃娃推到刘大婶面前,“快问好呀!”

  “刘奶奶你好,我姑姑说得是,我今天带了叔叔买给我的书册过来,一定会很乖的。”娃娃主动将几本书放上木桌,乖乖的坐上椅子看书。

  “她说的叔叔是谁?”刘大婶好奇地问。

  “呃!刘大婶,娃娃就麻烦您了,我先走一步。”担心刘大婶继续追问,元小苡快步离开了。

  推着菜车走在山路上,元小苡忍不住碎碎念着,“娃娃一张嘴老是叔叔、叔叔的喊,倘若被人误会了怎么办?”

  说不清为什么,这几天她没再与他碰面,心里居然感到怪怪的,虽说眼不见为净,但是他的身影仍缠绕着她,让她无法摆脱关于他的一切。

  听说,他的房子最近盖好了,外观还挺牢固的。

  听说,他偶尔会上山打猎或摘野果,自给自足。

  听说,他依然不太与人打交道,总是天涯我独行。

  想着想着,元小苡瞧见前头走着一个人,瞧那人的背影不就是阎东海吗?完了完了,为什么她会想他想到起了幻觉?未免也太严重了吧!

  她用力甩甩头,再抬头,眼前的身影依然没有消失!难道这并非幻觉,而是他真的就在眼前?

  “阎东海……”她试着喊了声,果然见他定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下山一趟。”他见她手里推着车,随即接过手,“我来。”

  “不用了……”来不及拒绝,他已拉过菜车,直往山下迈进。

  “这些菜是要拿去卖的吗?”瞧这些大白菜一颗颗白玉又饱满,瓜类皮亮腹圆,青菜绿得油亮,可见她很用心的栽种。

  “对。”元小苡笑望着这些收成,“我和娃娃的花费全靠卖这些菜了。”

  “生活辛苦吗?”他顺口问。

  “嗯……当然辛苦了,不过有娃娃陪伴着,再苦也不算什么了。”曾经娃娃是她最大的负担,可现在是她最重要的支柱。

  “看你年纪不大,为何会一个人带着她?她父母呢?”

  “这……”经他这一问,元小苡的眼角不禁润湿了。那段过去是她生命中最残酷的伤痛,她可是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不再忆及,可现在……

  “怎么了?”见她突然不说话,阎东海不禁停下脚步望着她,同时也看见她眼中的泪影,“抱歉,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

  “是呀!是不该问。”元小苡抹去泪,瞧见前面有个陡坡,于是拉住他,“这段路非常陡,一个不注意就会翻车,你要多注意。”

  “你放心,我不会伤了你的菜。”

  直到陡坡前,他将菜车转了个方向,由他走在前面挡着菜车缓步而下。如果没有足够的气力,这么做是很危险的,就怕挡不住下滑的重物,连自己都会失踪滚落山下。

  但是,他却很轻松的控制住菜车,顺利的一步步往下走。

  “不瞒你说,每次推菜下山,我最害怕的就是这段路。”她很讶异他竟然可以如此轻易的办到。

  “以后若有需要都可以叫我帮忙。”阎东海很自然地说出口。

  “你……”这句话让她的心口微微发烫,“嗯,我知道了。”

  直到山脚下,阎东海转身问道:“你在哪儿卖菜?”

  “在……右市集。”元小苡的思绪还陷在他刚刚那句体贴的话语中,猛回神惊醒道。

  “我要去左市集。”他遂道。

  “那么把车子交给我吧!”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连忙接过菜车,“谢谢,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必客气,那我走了。”整了整肩上的搭挞,阎东海便转往西行。

  当他徐步走远后,元小苡仍愣在当下,差点儿忘了自己下山的目的是什么。



  第三章

  “大白菜、青菜、高山笋……应有尽有……一斤三文钱,快来买呀!”到了由市集,元小苡站在老地方叫卖,由于她种的菜好吃又甜脆,因此生意还不错。

  然而好景不常,才不过一个时辰,突然来了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他霸气地站在她前面,抬起一脚踩在她放菜的木板上,“谁准你在这里卖菜的?”

  元小苡轻喟了口气,“这位老哥,我一向都在这里卖菜,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人。”

  “那我问你,你多久没来了?”他拨拨嘴边的胡须。

  “呃……几个月了!”

  “所以,这里早就是别人的位置了,你现在就给我收拾收拾,赶紧滚蛋。”他毫不客气地吼道:“否则你就等着瞧。”

  元小苡可不是让人吓大的,立刻卷起衣袖,双手插在纤腰上,“你是打哪来的?这个市集里谁不认识我元小苡,随便抓个三岁小孩儿来问问都知道这个角落是我的。”

  “哈……是吗?”那人不以为然地大笑,转身问着旁边买豆腐的阿婆,“这是她的地方吗?”

  阿婆垂下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说。

  “阿婆,你怎么不说话,快告诉他啊!以往就算我没来,不也给您摆豆腐摊吗?”元小苡激动地问道。

  “对不起小苡,我……我……”阿婆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元小苡叹口气,只好问另一个小贩,“阿贵哥,你可以替我证明吧!”

  阿贵看着对方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倏地转开视线,手明显的在发抖。元小苡太久没来了,不知道右市集这一带已经被地痞流氓给霸占了,不但常来砸摊,还勒索钱财,这里每个人为保命,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我知道你们害怕,但我不怕他。”元小苡冲到那人面前,“我是不会离开的,一定要在这里卖菜。”

  “哈……这块地是你的吗?”他抓起几把青菜往地上一扔,还用脚踩了踩。

  她瞪大眼,气愤地喊道:“没错,这块地不是我的,但也不是你的,可是是我先来的,快把这些菜赔给我……快赔我……”

  “你这女人找死啊!”他正要冲过去揍人,后领却被人拽住。

  “是谁?快放开我。”那人大叫着。

  “阎……阎东海。”元小苡怔怔的望着帮她的男人。

  “把菜钱赔给她。”阎东海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手劲儿愈使愈大。

  阎东海自幼便拜药师仙人为师,而药师仙人除了医术高明外,武功造诣也高人一等。身为嫡传弟子,阎东海无论是医术或武功都得到药师仙人的真传,平日他不轻易施展武功,就连朝廷没的同僚都不知道他可是地道的练家子。

  恶霸的颈子被狠狠勒住,哑着嗓子求饶道:“好……我赔,我赔……”

  阎东海这才放开他,问着元小苡:“这些菜大概做少银子?”

  “大概一两银子。”她吃惊的目光直胶着在他脸上。

  那人听了赶紧掏出一两银子。

  “还有,这个摊位到底是谁的?”阎东海可没那么轻易放他走。

  “……是她的。”他瞪着高大魁梧的阎东海,原有的气势早已消失无踪,活像个蹩脚。

  “以后别再来这个市集闹事,否则我不会轻易绕过你。”阎东海眸光一束。

  “是,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来了。”他发现市集内所有人都瞪着他瞧,脸面全失,只好转身就跑。

  这一刻,市集里所有人都鼓掌叫好,阎东海反而有点儿不自在,朝他们点点头后也要离开了。

  “阿婆,拜托您帮我照顾一下摊子。”元小苡对婆婆说了声便追了过去,“阎东海……你先别走……”

  他回头等着她朝他奔来,“有事吗?”

  “我……”一站在他面前,她却语塞了,“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道谢,但是除了谢谢,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用客气,我只是刚好经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每个人都会做的。”

  他眉一挑,不在意地说。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你说得也没错,不过我有能力当然要挺身而出了。”阎东海瞅着他,懒洋洋地问:“你叫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也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我原谅你了。”她不安地抓着衣摆,冲口而出。

  他轻哼一笑,摸摸下巴,“谢谢你了。”

  “你……我知道你压根不在乎,但至少得做做样子吧?”他这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还真是令她气闷。

  “你想多了。”阎东海笑容一收,眸底泛出一抹光彩。

  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元小苡才发现他的眼瞳非常的深所以黝、烁亮,还暗藏着丝丝神秘的波动。

  “对了,你……刚才不是去左市集?为何会来右市集?”元小苡的双腮染上红晕,慌张地找着话题。

  “因为在那里找不到卖男用布衣的店,所以过来这里看看。”他抬头又看看周遭,“这里似乎也没有。”

  “通常卖布衣的店要傍晚才会开,你要等么?”她好心告诉他。

  “这么晚……那就算了。”阎东海垂眸想了会儿又问:“你菜园里的菜籽可以分我一点儿吗?”

  “你也想卖菜?”

  他撇撇嘴,“别担心,我不会抢你生意,只是想自己自足罢了。”

  “我才不怕你抢我生意,瞧你连话都不会说,能卖菜吗?”元小苡抬起下颚,故意这么说。

  “是吗?买菜的不都是些大婶,我压根不需要说话,只要坐在那里,银两就滚滚而来。”他扯开嘴角,自信一笑。

  “你以为你很俊?”呵!这个寡言男原来脸皮挺厚的。

  “你说呢?”他眯起眸欺近她。

  元小苡被他这一逼视,不自在地往后退,“比……比你俊德男人我看多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哦?你红透的脸皮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的利眸凝入她眼中,嘴角泛起淡淡的讽笑。

  “你……你真那么厉害就证明给我看!”元小苡仓惶地说。

  阎东海锐利的鹰目闪过一抹星芒,随即举步朝她的摊子走去,而后在凳子坐下。

  就算坐在一堆青菜萝卜前,他依旧给人一种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气质,棕黑色的瞳眸更是散发着勾人的气息,即便不说话,仍是引起街上女子的注意。

  “这个瓜多少银子?”一位妇人上前问道。

  元小苡赶紧回答:“一个五文。”

  “大白菜呢?”令一位大婶也过来问。

  就这么奇妙的事发生了……原本只有零星几位熟客过来买菜,后来居然有一群大婶挤在摊子前,显然是冲着阎东海来的。

  元小苡的菜摊生意极好,她得忙着那菜又忙着收银子,而她的双眸始终离不开大婶们像要对阎东海吃干抹净的目光!

  “男人也能靠一张脸吃饭吗?”她噘着小嘴儿,还真不信邪。

  可随着摊子上的菜愈来愈少时,她也不得不承认阎东海的确有一套。

  还不到正午,她的菜就全部卖完了!

  卖豆腐的阿婆见状便道:“这位公子,你要不要来我的豆腐摊坐会儿呀?”

  “改天吧!”阎东海笑了笑,又瞟了元小苡一眼,这才举步离开。

  “等我一下。”元小苡立刻推着菜车跟在他身后。

  走了好一段路,见他脚步未曾放缓,她故意轻咳几声,“咳咳咳……”

  阎东海转身问道:“你想说什么酒说吧!”

  “来的时候你帮我推菜车,一会上山也该帮个忙吧!”元小苡弯起嘴角,俏皮问道。

  “自己推。”菜车都空了,她还想偷懒呀!

  “真小气,自己推就自己推。”她瘪瘪嘴。

  发现他已经走得老远,她迅速追上,不过因为是上坡,走的非常吃力。

  又走了好一段路后,阎东海发现后面发出微喘的声音,回头一看就看见她气喘吁吁地推着车往上走。

  他摇摇头,往回走到她身边,接过菜车,“你是在山上长大的么?体力好像不太好。”

  “又不表示在山上长大的都是大力士。”瞧他单手轻松推着车子,元小苡心里对他更钦佩了。

  哥哥嫂嫂意外过世时,她也不过才十三岁,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她就必须独力抚养娃娃长大,日子又多辛苦可想而知。再难熬的日子他都挺过来了,但偶尔回头想想,那段日子真的很辛苦、很累。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真以为你可以举起一头牛呢!”他半开着玩笑。

  她蹙起一对秀眉,“我哪里有那么粗犷,太过分了。”她抢回菜车,“我自己推,省得还要被你挖苦。”

  瞧着她倔强的模样,阎东海忍不住摇头失笑。

  用过晚膳后,元小苡找出家里生下的布料,这些都是哥哥嫂嫂在世时买的,之前她曾拿来为娃娃和自己缝制冬袄,剩下的这些应该够做一件大男人的衣裳吧!

  回想着阎东海的身形,她开始剪裁、缝制,或许是第一次为男人做衣裳,一开始不知从何下手,但慢慢地就能抓到窍门。

  考虑到天候渐渐变凉,她还在内里铺上棉,足以御寒。

  为了可以早点儿让他穿上这件衣裳,她没有休息,彻夜赶工,待隔日天亮终于做好。包好衣裳,元小苡趁娃娃熟睡时来到阎东海的家门前。

  自从上回不欢而散后,她已好久没来这里,此刻她完全被眼前这幢崭新的木屋震慑住。

  “哇……好漂亮的房子!”虽然外观简单,但看起来非常坚固耐用,也很宽阔。

  她轻轻敲了下房门,大门开启,阎东海在乍见她的瞬间,表情出现一丝意外,“是你!”

  “不欢迎?”元小苡纤薄的红唇紧抿成一直线。

  “进来吧!”

  她跟着他走进屋,只见桌上有几道菜,可青菜都炒得焦黄,米饭也没熟透……她的眉心不禁拢高。

  “你就吃这个?”他指着饭菜

  “可以吃饱就行了。”虽然这些菜不好入口,但他压根不在意。

  “天!”她刚才应该顺便带饭菜过来才是。

  “有什么事吗?”他双臂抱胸望着她,五官依旧魅惑慑人,只可惜那对没有什么温度的深幽瞳眸仍给人极冷的感觉。

  “这个给你。”幸好她已经习惯这样的他,受得住他散发出来的冷意,倘若换作别人可能早吓跑了。

  阎东海疑惑地扬起眉,接过手打开纸包,发现里头是一套新衣裳!

  “这是?”他挑起眉。

  “是我亲手做的,你穿看看吧!”元小苡直接往他身上套,“瞧,还真合身呢!”

  阎东海一脸惊愕,“你……你不需要这么做。”

  “难道你只会说不需要,就不会说声谢谢?”还是他真要一个人孤独的老死,不和其他人往来?

  “这太麻烦你了。”瞧着针线、裩边做得极细致,一定很耗眼力了。

  “是要你喜欢就好,反正我家还有些布,顺手就做了件,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她对于自己的成果可是愈看愈满意。

  “那就谢谢你了。”他没料及自己已死寂的心竟会因为这件衣裳冒出丝丝感动。再看看她那张充满喜悦、朱唇巧笑的容颜,他的目光居然收不回来!

  “最近早晚有点儿凉,可以穿上。”元小苡又从腰间掏出一包东西,“这个也是给你的。”

  “这又是什么?”

  “你不是要菜籽?这是适合冬季的菜籽,你打算种在哪儿,我可以帮你。”她说道。

  “我不会种菜,你要是帮我是最好不过了。”他习过医、练过武,也会木工,唯独农事没碰过。

  “你不会?”元小苡仔细瞧瞧他,这才发现他真不像个普通庄稼汉!“那你之前都做些什么?”

  阎东海敛下眼,并没有回答,只道:“如果你不肯帮忙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摸索。”

  “我又没说不帮。你厉害!什么都要自己摸索吗?”她鼓起腮帮子,有点儿不开心。

  他深吸口气,阴郁的眼中有丝光亮,“那你说该怎么做?需要什么工具?我可以去买。”

  “那倒不必,那些东西我都有,可以拿来借你,那就吃饱后开始做吧!”元小苡旋即抓住他的衣袖,“我们走吧!”

  “做什么?”他看着她扯住他衣袖的小手。

  “你这些菜能吃吗?跟我回家,我做饭给你吃。”

  就这么,阎东海被动地被她带回家,在屋里等待着,而元小苡则到后头起锅热灶忙碌去了。

  阎东海这才细细打量起屋里的摆设,屋里虽不大,却打理得很干净,桌上插了几株银柳,墙上挂着一幅梅兰画,相当雅致。

  “叔叔。”娃娃醒了,拿着书册走近他,揉揉眼问:“你真的来了?还是我在做梦?”

  阎东海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你说呢?”

  “叔叔,你真的来了!”她开心地跳着。

  “去洗把脸,干净的女娃儿才惹人爱。”他拍拍她的小脸。

  “好,我马上去。”娃娃将书往桌上一摆,立刻到院子洗脸。

  “你的一句话可比我的命令管用多了。”元小苡端着两盘菜走出来是刚好看见这一幕,小脸显出一丝疼惜,“娃娃实在是缺少爹娘的疼爱。”

  “你给娃娃的爱并不会少。”阎东海可以想象她独力一人照顾娃娃有多辛苦了。

  “没想到你也会说好话?”元小苡忍不住糗他。

  “你还真是!”难得认真的对她说句话,她居然不当回事?

  “叔叔,我洗好手了。”娃娃跑过去,打开桌上的书,“教我写字好不好?”

  “姑姑不教你吗?”她看了眼正在摆放碗筷的元小苡,见她脸色突地一变。

  她还来不及阻止,娃娃已经老实地说出口,“姑姑说她不会笔顺。”

  “元娃娃,谁……谁说我不会笔顺来着,只是太久没写字,怕教错你。”就算里子没了,她依然死要面子。

  阎东海心知肚明地轻笑,“好,等吃过饭之后,我就教你,不过你可要多吃点儿饭。”

  阎东海笑望着娃娃,看来她要比三年前的妞妞大些……一想起自己的女儿,他又忍不住悲从中来,连笑容都不见了。

  这时候元小苡端了粥出来,看见的正好是他沉痛的表情。她将锅子放下,走到她面前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阎东海抬起脸,望着她关切的小脸,竟出其不意的抓住她的肩,将她紧扣入怀。

  元小苡愣了下,连忙使劲儿推开他,不自在地看了看娃娃同样吃惊的小脸,“你在干嘛?”

  他这才猛地清醒,迅速站起,“对不起,我只是……我还是回去好了。”

  “等一下。”元小苡拦下他,“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也看得出你有心事,你走了,我做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你们慢慢吃吧!”他仍决定离开。

  “哇……”但是娃娃的哭声却唤住他的双腿,让他无法再移动,“叔叔不要走,我喜欢你和姑姑相亲相爱、不要吵架。”

  望着她的泪水,阎东海当真离不开,踌躇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坐下,“好吧!我不走了。”

  他揉揉眉心,无奈地一叹,“要我吃早膳是吗?那我就吃。”看了她们一眼之后,他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元小苡看得出他是故意用吃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沉重,就不知道他到底藏有多少心事?

  “娃娃,你瞧叔叔吃这么多,你也要多吃点儿。”元小苡夹了些青菜放进她碗里。

  “好。”娃娃看着阎东海,问:“叔叔,你搬来和我们住好不好?”

  “叔叔家又大又漂亮,干嘛来跟我们挤呢?”小苡赶紧插了话,好阻绝她继续追问。

  “那我们去叔叔家住?”娃娃瞠大双眼,开心地道。

  “不可以,我们和叔叔非亲非故,不能住在一起。”元小苡瞧了眼阎东海,发现他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僵冷了!

  “那么……姑姑和叔叔成亲好不好?张大娘说成亲后就可以住在一起了。”娃娃这番话更是让她不知如何回应。

  元小苡双腮一阵红,轻打了下她的小手,“别胡说,你在乱讲话,叔叔以后就不来吃饭了。”

  娃娃歪着头又问:“叔叔不喜欢姑姑吗?”

  阎东海看向元小苡不自在的表情,“叔叔不是不喜欢你姑姑,而是叔叔并不是个好男人,懂吗?”

  “才不是,叔叔是个大好人。”娃娃皱着眉头说道,然后很快的吃完饭,“教我写字吧!好心的叔叔。”

  闻言,阎东海摇头轻笑,还真是服了她的淘气。



  第四章

  教娃娃习了几个字后,住在附近的阿紫便来找娃娃出去玩。

  元小苡为娃娃加件衣裳,“天凉了,不要到溪边玩耍,弄湿衣裳会着凉的。”

  “我知道。”娃娃拉起阿紫的手,两人快乐地往外跑。

  “不要太晚回来……”元小苡在她身后喊道,就不知道贪玩的娃娃能听进多少,“这丫头每次都这样,一出去玩就不知道要回家了。”

  “小孩子都贪玩,别太挂心。”阎东海起身,将桌上的墨笔纸砚收拾好。

  “瞧你说的,好像很懂孩子似的。”元小苡端来茶水顺口说。

  他沉默了会儿,回答道:“我有个女儿叫妞妞,与娃娃差不多大。”

  “你--你成过亲了?”元小苡好意外,“可是为何你一个人住?”

  “我是成亲了,妻子在生下妞妞之后去世。”

  “那……那你女儿呢?”

  “三年前的一场大火使得水莲与妞妞同时葬身火窟,”他目露痛楚,紧握拳头。

  “天,”光想象那情景,小苡的眼眶便忍不住红了,“怎么会这样,你说的水莲是?”

  “她……她是我的女人,当时正打算迎娶她进门。”阎东海嗓音突转嘶哑,“在她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她们身边保护她们。”

  元小苡终于明白为何他在看见娃娃时都会出现苦涩的表情。

  “我一定要让纵火的凶手得到报应。”他的眼神激射出利光,恨意在胸口不断累积。

  元小苡不忍见他如此愤懑,主动抱住他安慰,“把你的怒气都发泄出来吧,这样会轻松些。”

  阎东海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做,他的双手扶在她肩上想推开她,但是感觉她将自己抱得那么紧,又不忍推开,只好放开手,深吸口气,耐着性子等待她自动撤身。

  可她依然没有任何动作,阎东海吐了口气,“你……是不是该放手,我没事了。”

  然而,她非但没放,反而窝在他怀中,直抖动着双肩。

  他顿觉不对劲儿的抬起她的小脸,却被她两颊的斑斑泪痕给震住,“元小苡,你--”

  “我哥哥嫂嫂去世时我也好难过,他们那天为了要帮我过生日,才下山去都城买些东西,谁知道……就在城里被马车撞死。”元小苡抿紧唇,抽抽噎噎地说着这段她不想再忆及的过去,“所以我才是最大的罪人……”

  阎东海的表情倏然一变,被马车撞死?

  “什么时候的事?”他沉声问道。

  “三年前……七月初八,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哽咽地说。

  老天……难道他们的马车撞到的正是她的兄嫂,而害得他们丧命?但林毅明明告诉他,对方只是受了伤呀。

  莫非林毅为了掩饰过错,隐瞒了实情?

  “所以我是罪人,我的罪比你重多了。”每每说到这件事,元小苡就自责不已。

  阎东海完全没想到原来并非他一人处于这样的悔恨之中,最难过伤心的人应该是她,而害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看她面对伤痛却能坚持的活下去,还独力将娃娃抚养长大,他的心口不禁酸涩起来,阎东海拥住了她,“不是你的错,绝不是你的错。”

  虽然驾车的不是他,但当时他如果不要那么急着赶路,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憾事,所以罪人是他呀。

  “真的吗?”她抹去泪,逸出一抹笑,眼眶仍红红的,“好,以后我不会再提了,我们走吧,趁娃娃不在,我教你怎么种菜。”

  阎东海点点头,与她一块到屋后拿松土的工具,再一同前往他的住处。

  到了院子里,元小苡开始教他松土,播种等。

  突然,她心生好奇地问:“你怎么看都不像是干粗活的人,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别问了,我的事不重要。”他不愿多说。

  “我不问就是了。”元小苡瞅了他一眼,约莫半个时辰后见刘安匆匆跑来。

  “天,你真的在这里?”刘安一看见元小苡就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有人告诉我你和他在一起种菜,我听到时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刘大叔,您别想太多了,”元小苡摇头一笑,“其实他人很好。”

  “瞧他那副不太理人的样子,就看不出哪里好。”刘安偷偷觑了阎东海一眼。

  “人不可貌相呀。”元小苡推着刘安,“我带您过去和他认识认识。”

  “不必了,我可不是来认识他的,只是担心你。”刘安上上下下打量着阎东海,实在不放心元小苡和他单独在一起,“小苡,我看你还是和我回去吧。”

  阎东海见状叹口气,对元小苡说:“你和这位大叔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做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成。”

  “可是……”她虽然不愿意,但是看着刘大叔不谅解的眼神,还是决定先与他离开,“好,那我先走了。”

  元小苡无奈地跟着刘安离开。

  途中,刘安皱眉道:“他盖了屋子,还想种菜,难不成他真要在这里住下?”

  “他将屋子盖这么好,难不成是要让咱们住?当然是他自己住的呀。”瞧他那副疑惑样,元小苡忍不住掩唇轻笑,“您可以多认识他,就会了解他是个好人。”

  “你别再提这事儿,谁有空认识他。”他摇摇头。

  或许是刘安心有旁骛,没注意前面有个大窟窿,顿时一脚踩空,惨叫了声,“啊!”

  “刘大叔,您怎么了?”元小苡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惊慌地问:“可以站起来吗?我扶您。”

  “不行,”他摇摇头,表情痛苦不已,“我的脚好痛……”

  “我看看。”她赶紧蹲下查看,这一看可大吃一惊,“天……你的腿被铁片划了好长一道。”

  看着鲜红色的血液不断从伤口冒出来,元小苡知道得赶紧想办法,“等我一下,我马上找人来帮忙。”

  “小苡……小苡……”刘安想叫住她,但她已经跑远了。

  这里离阎东海的住处最近,她直觉朝他那里奔去,一边大喊道:“阿海……阿海……”

  阎东海望着她远远奔来,眯着眸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刘大叔受伤了,你快跟我来。”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直往出事的地方跑去。

  到了那里,阎东海瞧见刘安流了不少血,于是先检查他受伤的部位,发现他的腿不只是外伤,连骨头都折了。

  阎东海当下解下腰带绑住他的伤口,好止住鲜血,又随手拿了根枯枝让他咬着,“大叔,会很痛,忍着点儿。”

  虽然刘安不太愿意相信他,但是这时候也只有他能帮他了,因而点点头。

  阎东海随即对元小苡说:“待会儿一动到骨,血可能会流得更快,你回去拿针线过来。”

  “为什么?”她瞠大眸子。

  “你快去,对了,记得再拿壶酒来。”他没功夫解释。

  “呃,好,我马上来。”元小苡离开后,阎东海趁刘安喘息之际,运足内力输入他腿骨中,跟着猛地一拉一扯,腿骨便应声接上。

  刘安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招,痛得他咬紧树枝,脸都涨红了。

  “是不是觉得轻松些了?”他关心地问。

  刘安拿下嘴里的树枝,直望着他,“你……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普通人。”就在这时,元小苡远远奔来,他立即对她说,“酒先拿来。”

  “好。”元小苡气喘吁吁地将酒递上。

  “大叔,把酒喝了,我一时间没法子调配麻药,喝了比较能忍住疼痛。”阎东海将酒递给刘安。

  “我的命已经在你手里了,你就来吧。”刘安也不愧是条汉子,立刻将酒喝了,又将树枝放进嘴里咬着。

  接着,阎东海便将剩下的酒倒在他大腿的伤口上,而后就地取了些枯叶点火,将针用火烧红后,再一针针将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缝合起来。

  听闻刘大叔一直发出“嗯……嗯……”的呻吟,元小苡在一旁都快哭了。

  处理好伤口,阎东海将刘安背上背,送他回家。

  刘大婶见了担忧极了,直嚷着,“走了大半辈子的山路,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阎东海又查看一次刘大叔的伤口,对元小苡说:“我得去找些药草,今晚他可能会发烧,得喝汤药才行。”

  “我跟你去。”元小苡随即跟上,用一种既怀疑又敬畏的眼神望着他。

  “你专心走路,别一不留神也摔跤了。”他根本没瞧她一眼,却知道她的心思,这让她更惊奇了。

  “你……你真的很厉害,不但会武功还会医术,真了不起。”她跟在他身边,小小声地试探着,“你是大夫吗?”

  “已经不是了。”在他的亲人遭逢不幸之后,他便告诉自己不再救人,因为他救人无数,却救不回自己最心爱的人,但每每见到有人遭逢生死交关,他又狠不下心见死不救。

  “哪有人以前是大夫,现在又不是了?”她噘起嘴,“既然要当邻居,能不能不要瞒我?”

  阎东海定住脚步,回头睨着她,“你的好奇心还真丰沛。”

  她耸耸肩,弯起嘴角,“是呀,人家都说我的好奇心有一牛车这么多呢。”

  “哪有人这样形容的?”他撇撇嘴。

  说也奇怪,看着她的笑容,俏皮的话语,他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沉痛竟然会随之减轻,变得轻松不少。

  但是一想起她兄嫂的死,他便对她感到愧疚,想对她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反正我没念过什么书,想怎么形容就怎么形容罗。”她又瞄了他一眼,“我突然有个主意,你说怎么样?”

  “什么主意?”

  “你也不用种菜了,干脆到镇上找间店面开间药铺子,还可替人把脉治病,一定可以赚不少银子。”元小苡兴奋地说道。

  “你呀,脑子里怎么净是银子呢。俗气。”他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哎哟……”她揉着头顶,“我这样想有错吗?有了银子就有好日子过,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山上种菜?”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喜欢山上单纯的生活。”他遥望着远处山峦,加快脚步往前走。

  元小苡温柔的眸光投注在他脸上,他的意思是要一直待在山上吗?为此,她心底漾出一抹甜蜜,掺杂着喜悦。

  抚着胸口,她漂亮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么多年来除了娃娃之外,她头一次这么在意一个人。

  ***

  采了药草之后,阎东海与元小苡从深山口出来。

  他直接对她说:“你先回去,已经过了正午,娃娃应该回家了。”

  “她只要见我不在就会去刘大叔那里找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元小苡很自然地说:“别看她年纪小,她很懂事的。”

  “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他脸上的神情是如此认真。

  “你对娃娃这么关心呀。”她悄悄瞄他一眼,“那我呢,你对我可有一点点的关心?”

  他定住脚步,怔怔地回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是说我们既然是好邻居,彼此该相互关心呀。除了对娃娃之外,你对我是不是也该有点儿在乎呢?”在他犀利目光的注视下,元小苡很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阎东海双臂环胸,已看穿她的心思,眸光微敛道:“我现在不想再谈论感情。”

  更何况她若得知她兄嫂的死肇因于他,她还会这么说吗?

  她尴尬地笑笑,“不谈感情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我已经是个无心之人。”他深沉的眸子对上她青涩的笑容,直接地说道。

  “无心?”元小苡的笑容跟着敛起,“是因为你还深爱着那位水莲姑娘吗?所以你的心也跟着她一块儿离开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压根配不上你。”她如此开朗与无忧,可他却是如此死寂。

  “配不上?是借口吧。”姑娘家该含蓄矜持,但被他这一说,她恼得忘了要矜持。

  “我……我不想再提这个。”他转身继续朝前走。

  “好吧,那你就锁牢自己的心,我也不希罕。”对着他的背景说完这些话之后,元小苡旋身奔回自己的家。

  耳闻她的脚步声远离,阎东海徐徐停步,望向她离去的方向,此时他已确定自己尘封已久的心因为她而起了涟漪。

  轻叹口气,他再次举步朝刘安家迈进。

  一入内,他便问着刘大婶,“大叔的情况还好吧?”

  “到目前为止都还好。”刘大婶往他身后瞧了瞧,“小苡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

  “也是,她还有娃娃要照顾呢。”她看着他手中的药草,“这些是要给刘安服用的吗?我立即去煎药。”

  “将这些药草洗一洗,我会将它分成十帖,然后早晚让他喝一帖,五天后应该就没问题了。”他上前再次为刘安把脉。

  “谢谢你。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刘大婶连连道谢。

  “在下姓阎,阎东海。”

  “阎大夫,真的很感激你。”刘大婶心底着实惭愧,想她和老伴原本一直怀疑他来到七延山的企图,对他怀着莫大的敌意,没想到今天却是因为他才救回刘安一命。

  “快别这么说,今晚我会待在这里观察大叔的状况,你放心。”既然已经出手救人,他就不允许再有人在他手中死去。

  “好好,我这就去将药草洗干净。”刘大婶拎着药草走到屋后。

  阎东海这才走到窗边眺望远山,脑海里浮现元小苡刚刚说的话,还有她愤而跑开的身影……他的心莫名纷乱起来。

  不应该如此,不应该如此,他还有重要的任务,该把持住自己的心才是。

  ***

  当晚刘安清醒过来,短暂发烧过后病情便控制下来。

  见阎东海待在他家彻底未眠的照顾他,刘安羞愧不已。

  刘安对他歉然一笑,“阎大夫,真的很抱歉,是我不对,小苡说得对,你是个大好人啦。”

  “您别这么说,我只是尽我的本分而已。”阎东海又检视了下他的伤口,并将自己亲手调制的伤药为他敷上,重新包扎,“我先回去了,记得吃药,还有伤口每天都得换药。”

  “我知道。”刘安夫妻感激不已,“谢谢阎大夫。”

  朝他们夫妻点点头后,阎东海便返回自己家中。

  待他回到家中,万万没想到后院的土居然全都松过,也撒了籽。

  是元小苡做的吧。

  走进屋里,只见木桌上摆了早膳,还非常丰盛,可是她的人呢?阎东海前前后后找了找,竟不见她的踪影。

  坐在桌前,拿起筷子用早膳,可想到她的容颜,阎东海的心突起一丝激荡,他立即走出家门朝元小苡家中奔去。

  一到那里,就瞧见元小苡在屋前晾衣,而她也听见脚步声抬头望向他,两人遥遥相望着……片刻后,她像是回过了神,迅速拿起地上的水桶躲进屋里。

  他快步追过去直敲着门,“小苡,开门……快开门。”

  “你走,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你就别来骂我了,快回去吧。”她躲在角落捂住耳朵,不想听他的声音,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将门打开。

  “让我进去。”

  “不要。”她仍摇着脑袋。

  这时候,娃娃从房间溜出来,趁元小苡不注意之际将门闩拉开,对着站在外头的阎东海笑笑,并朝躲在屋角的姑姑比了比。

  阎东海好笑地走到元小苡身前,拉下她捂耳的双手……

  元小苡一震,抬头望着他,“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娃娃帮我开的门,”他扯唇一笑,“明明很生气,为何还要为我做这么多?你一定很累吧?”

  “我……我只是怕你老吃那些炒烂的青菜,如果吃出病来会闹笑话的。”她嘟着小嘴儿,双手无措地拉扯着衣摆。

  “我会闹什么笑话?”他低下头望着她。

  “一个做大夫的竟然病了,那不是很可笑吗?”抬眼瞧着他带有成熟男人味儿的俊魅五官,她有点儿难堪地说:“你是不是不想吃我做的饭菜?”

  “没那回事。”一抹柔沁浮现在他眼底,“我又不是笨蛋,有人为我做饭,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她漾出甜笑,“那就好,我也不在乎你有没有心了,反正我有心就好。”拭去眼角的泪痕,她随即往外走,“娃娃呢?”

  “她溜出去了。”

  “肯定又溜到阿紫家玩了,她爹在前院为阿紫做了个秋千,娃娃可羡慕呢,你快回去吃饭吧,我也该做我和娃娃的早饭了。”

  阎东海一把拉住她,“去我那吃吧,你做了那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他真的非常怀念和她与娃娃一起吃饭的温馨气氛。

  “也好,那我们一块去找娃娃。”

  才走到门外,她却愕愣住。

  阎东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对穿着华丽的男女站在篱笆前,用一对冷得不能再冷的眼神望着她。

  “原来你就是范棋方的旧情人,不怎么样嘛。”那女子瞧瞧元小苡身后的木屋。“瞧,那是什么屋子,风一吹就垮了吧。”

  小苡禁不住发起抖,冷眼望着那个叫范棋方的男人,“对,我的屋子是又老又旧,那又怎么样?我靠自己活下去,总比那些衣冠禽兽来得好。”

  “元小苡。”范棋方插了话,“你怎么可以这么骂人。”

  “你们跑来这里不就是要让我骂的吗?”元小苡有她的傲气,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身家不如对方而示弱。

  “你很伶牙俐齿嘛。”那女子走向前,举手就要甩她一巴掌。

  “翠华--”范棋方想阻止,却迟了一步。

  林翠华的手先一步被阎东海握住,他的利眸赫然瞪着她,“这算什么?找碴找到别人家门来了?”

  “好痛……你快放开我……”林翠华哭喊着。

  “你是谁?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对女人动粗,快放开我妻子。”范棋方冲上前,尽管双手也拉不开他。

  “你说呢?要放了她吗?还是报官将她送进衙门?”阎东海转向元小苡问道。

  元小苡瞪了范棋方一眼,咬咬下唇,“算了,不跟这种人计较。”

  阎东海这才放开林翠华,同时元小苡也上前问道:“你们不是成了亲,也去都城定居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

  范棋方护住林翠华,“翠华的二哥在镇上为我们买了栋大房子,我想既是旧识,所以特地过来邀你上门坐坐。”

  “原来是为了炫耀而来。”元小苡冷哼。

  “我们--”林翠华才要冲上前,一瞧见阎东海那双利眸,又胆怯地退了回去,“我们是好心邀你过去,不愿意就算了,虽然当天我二哥林豪不能到场,但他已派人准备好一切,场面绝对很盛大,你这个乡下人难道不想趁这机会开开眼界?”

  林豪!阎东海剑眉一皱,原来这个女人就是林豪的妹妹?

  这三年来,林豪私底下干尽坏事,获取不少不义之财,虽然他手上已握有不少他犯罪的证据,不过那些都不足以定他死罪,多以他隐忍至今,就是要找到当年他纵火的证据!

  “我是不会去的。”元小苡立即回绝。

  “我们去。”没想到阎东海居然开口。

  “阿海!”元小意外的望着他。

  “既然如他们所言屋子盖得这么豪华气派,咱们真该去走动走动,我好想吃的东西应该不少才是。”他勾起绝魅的笑容又问:“什么时候?”

  “三天后。”林翠华回道。

  “你究竟是谁?跟她又是什么关系?”范棋方疑惑地望着阎东海。

  “我是谁不需要向你说明吧?别忘了你的妻子就在你身边,别一副吃味儿的模样。”阎东海说完还揽上元小苡的肩,这样的动作不言自明。

  元小苡微愣了一下,当明白他是在帮她时,一抹笑显露在唇角。

  林翠华眯着双眸瞅着范棋方,在他耳边警告着,“我不准你再多看她一眼。”

  “翠华,你误会我了,我只是--”范棋方浑身一绷,赶紧解释。

  “别说了,既然他们答应了,那我们走吧!”林翠华忙不迭地将他拉离。

  瞧他们不打招呼的来了又去,元小苡不禁摇摇头,“太差劲了,认识他十几年,直到今天才认清他。”

  “旧情人?”阎东海双臂抱胸,勾魅着她的眼瞳。

  “应该说是青梅竹马,在我哥哥嫂嫂去世后,他一直照顾我,我也以为他将是我未来唯一的依靠,怎奈……娃娃让他觉得是负担,而后他认识了林翠华。”说完,她仰起脸展露开朗的笑容,“如今我已不难过,更庆幸可以及早看清他。”

  “不过心底还是不舒坦吧?”他心疼她的遭遇,这算不算是他间接造成的?

  “没错,呕死了。”元小苡皱皱鼻子,俏皮的笑了。

  “那我们就给他们点儿苦头尝尝。”他柔软的眸光突转炯利,“放心,我绝对会帮你。”

  元小苡难得失眠了。

  明月星稀,窗外传来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倚着窗,傍着月光,明天她和阎东海就要前往范棋方的新居,她非常好奇阎东海究竟要怎么帮她?

  唉--就怕上门会再一次被林翠华狠狠羞辱一顿!

  闭上眼,她劝自己别再多想,至少得好好睡个觉,明儿个才有精神应付各种可能的状况。她走进厨房,拿出过年时酿制的甜酒喝上两倍,想借着微醺让自己好入睡。

  果然,在甜酒的作用下,她慢慢沉入梦乡,直到阵阵敲门声吵醒了她。

  “谁?”她迷迷糊糊的问道。

  “是我。”阎东海低磁的嗓音从门外飘入。

  元小苡赫然清醒过来。“有事吗?”他怎么会在她屋子里?

  “咱们今天要去赴约,你忘了吗?”他低声轻笑。

  “赴约?”她还在周公身畔打转的意识还没拉回现实。

  “范棋方。”这名字应该可以唤醒她了吧?

  “啊……”果真,她紧张的跳了起来,“怎么办?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时候还早,别急。”阎东海对身边的娃娃眨眨眼,“有件衣裳要给你穿,我让娃娃拿进去给你。”

  “衣裳?”元小苡迷糊地喃念。

  娃娃跳跳地进房,笑嘻嘻地将衣裳递给她,“姑姑,叔叔买了好漂亮的新衣送给你,我也有喔!”

  元小苡心口浮上一丝悸动,过了会儿才接过手在身上比了下,小脸写满难以形容的喜悦。

  没想到他竟然送她和娃娃衣裳!

  “谢谢,我马上换上,还会……抹些胭脂。”她娇羞的嗓音里带着笑意,阎东海并非听不出来,他肆笑了声,“我在外头等着。”

  待娃娃出去后,元小苡将衣裳换上,并精心为自己梳头打扮,还将搁置许久的胭脂点上,由于她本就天生丽质,只需要薄施脂粉整个人便显得清妍美丽,由村姑变身成为娇美的姑娘。

  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她似乎没勇气走出去,毕竟这和平日的她相差太多了!

  “姑姑,你好了没?我等的好久喔!”倒是娃娃等不及要看了。

  “好了,我这就出来。”她深吸口气,缓缓走出房间,低头对着他们腼腆一笑。

  娃娃瞠亮又圆又大的双眼,惊呼,“哇!姑姑好像仙子喔!”

  “娃娃,你还真会说话。”她捂唇轻笑,又悄悄望向阎东海,很在意他的反应。

  “不是娃娃会说话,而是真的很美。”他半眯着眸,深邃双瞳瞬也不瞬地盯在她身上。眼前的她有张素雅秀气的脸蛋,那对清灵水亮、神采奕奕的大眼仿若不染尘烟,是如此的清纯可人。

  同时间,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涌上一种复杂的感受!

  “是吗?我真的美!”她的笑容好羞涩,“谢谢你送衣裳给我,不过你今天也特别不一样。”

  元小苡发现他身着缎面锦袍,腰间则是条穗金流苏的玉带,长发束起,看起来更加出众。

  “对对,叔叔也好帅喔!”娃娃跟着附和。

  “既然咱们都准备好了,也该出发了。”阎东海俯身对娃娃说:“娃娃去刘爷爷家玩,好吗?”

  “不要。”她嘟起小嘴儿,“我要和叔叔和姑姑一起去。”

  他牵着娃娃的手来到后院,后院不知何时架了座秋千,不只如此,地上还放着槌丸游戏的绞胎球!

  “哇--是秋千!”娃娃兴奋的朝秋千奔去。

  他走过去,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送给娃娃的,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她立刻坐在秋千上轻轻摆荡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元小苡望着他,惊奇万分!

  “昨儿个夜里,我还发现有人睡不着跑到厨房喝酒。”他笑说。

  “你……”她不由红了脸,上了胭脂的小脸更红了。

  阎东海对娃娃说:“那娃娃可以乖乖的去刘爷爷家了吗?”

  “好。那我以找阿紫过来玩吗?”娃娃兴奋地说:“我的秋千比阿紫的更漂亮呢!”

  “当然可以。我带你去刘爷爷家。”阎东海抱起她,和娃娃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

  元小苡尾随在后,望着眼前这幅和乐融融的景象,她的心窝漾起说不出的暖意。

  *  *   *   *

  林豪果真疼爱林翠华这个妹妹。

  知道她要搬到离都城十里远的小镇住下,他二话不说的为她买了栋大房子,还雇请佣仆十来位,这对朴实的小镇而言无疑是件大事。

  乔迁之日有不少贵客临门,将范棋方和林翠华的新居烘得热闹腾腾,两人脸上全挂满笑容。

  “他们怎么还不来?”林翠华直往外头探头探脑着。

  范棋方撇撇嘴,冷嗤:“别等了,他们那副寒酸样,还敢来吗?说会来不过是成口舌之快罢了。”

  “这么说他们是不会来了?”那可就没意思了。

  “我是这么认为,否则怎会还没现身?”范棋方勾住她的手臂,“别净站在这儿,咱们去招呼客人吧!”

  不久后,便有下人前来禀报,“主子、夫人,外头有两位客人上门,说是受到您的亲自邀请,所以……”

  “所以什么?”林翠华不耐地问。

  “他希望您和夫人能够一、一块儿到大门口迎接他们。”下人好难开口呀!

  “是谁?竟然这么无礼!”林翠华咬咬下唇,腰一扭地站起,“我这就去瞧瞧究竟是哪个疯子来闹事。”

  她和范棋方走出大厅,却在大门前赫然止步,睁大眸子瞪着门外的两个人。

  “是你们!”范棋方没料到他们竟然真的敢来,还穿着一身华服。元小苡经过妆扮之后没的不可方物,朱唇如菱、双腮染红、峨眉轻扫,着实诱惑人心啦!

  “主人亲自前来迎接,真是咱们莫大的荣幸!”阎东海转向元小苡,脸上绽露出绝魅的笑。

  “你们……”林翠华原是想好好嘲笑元小苡,没想到她的打扮穿着居然比她还要贵气。

  “这两位是?”突然从厅内走来一位宾客,“看来是林姑娘和范公子的好友。”他眉一扬,蓦然震住,“你……你不是向皇上告假的阎医官?”

  阎东海眯起眸,感叹这世上还真小,“你是柳大人?”

  “是呀!三个月不见了,听说你到山上去了,这是真的吗?”柳正乃朝廷的太仆寺卿。

  他这句话不仅令范棋方夫妻感到意外,更是让元小苡震惊不已。

  她一脸疑惑地望着他,喃喃问道:“你是医官?”

  “小苡!”他脸上带丝微妙的涩意,“我会找机会对你说明的。”

  同时,原本表情苛刻的林翠华立刻换上一张笑脸,“不知这位大人是医官,还真是失礼了,快……请进。”

  “等等,这是我和元姑娘的一点心意,祝贺两位乔迁之喜。”他鼓掌三声,边有人扛来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看来好像挺贵的。”林翠华是个势利眼,对于昂贵之物非常偏好。

  “这是唐代名家王维的真迹。”阎东海扯唇一笑。

  “天呀!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林翠华笑不可遏,连忙唤来下人将东西搬进屋里,“快请进,宴席开始了。”

  阎东海绽出一抹深沉笑意,随即带着元小苡步进里头。

  三十元小苡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她不能不去想……此刻站在她身旁的可是位医官大人,卡那天他为何要用“配不上她”的理由回绝她的心意?

  原来他说的是反话,并不是他配不上她,而是她配不上他。

  随着范棋方夫妻的脚步来到后院,院子里席开三十桌,桌桌满座,可见他们人面挺广的。

  在林翠华四处宣扬后,不少客人上前找阎东海攀谈,想借机攀关系。元小苡夹在中间,压根无法融入也找不到说话的空间,甚至有些内容她连听都听不懂,她这才体会到自己与阎东海两人之间的差异有多大!

  默默地,她从座位上站起,缓缓步向园子内看看花草,而后回头看着席间与她格格不入的一切。

  “你真不知道那位姓阎的是医官吗?”范棋方来到她身畔。

  “因为我关心你。”他绕道她面前,痴迷的瞧着她美丽柔婉的面容。

  “呵!别说笑了,你不觉得这话非常倒人胃口吗?”她很感激他过去那段日子的陪伴,但她是人不是东西,并非他想把玩就能把玩的。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不过不该知道,这并非出于我本意,我爹娘他们--”

  “行了,不要将所有事都往他人身上推,事到如今我已经完全无所谓了。”元小苡转过身,打算从他面前离开。

  “等等。”他沉声喊住她,“你就要这么走了?”

  “还有事?”平静的语调从她口中逸出。

  “你说你已经对我无所谓了?”就是这句话让范棋方无法忍受,内心也受到极大的刺激。

  “没错,要不你还希望是什么?”她愿意与他说话并不是原谅他过去的行为,而是不想再计较,省得自己的心眼也跟着变小。

  当面对他自私的言语行径时,她对他的不屑更深了。

  “你对我还怀有恨意是吗?”他挡住她的去路,“说真的,我已经后悔了,林翠华比起你差太多了。”

  “你胆子不小,不怕我将这话告诉她?”

  范棋方的脸色一变!

  “哈……瞧你还真是容易心虚,而我过去却被你骗得团团转。”元小苡指着宴席的方向,“我该回去了。”

  “他不是也欺骗了你?我看得出你知道他的身份后非常惊讶,为何还要回到他身边?”他气不过地问。

  “这不关你的事吧?有空闲的话就多管管你自己的吧!”元小苡拧起眉,随即从他面前离开。

  “元小苡……”

  范棋方气不过的追过去喊住她,“你站住,听我说句话。”

  “你还想说什么?”她皱起秀眉,回过身无奈的问。

  “跟我去个地方,只要一会就好。”范棋方眼底漫上深沉的奸妄之色。

  元小苡瞧出异状,退后一步,“不,我已离席太久,我想你也一样,如果不怕被林翠华误会,我们还是快回去才是。”“我不怕被她误会。”他眯起眸说:“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已经后悔了?”

  “后悔又如何?别净说些愚蠢的话。”元小苡难以理解,“你真以为我还是过去那个元小苡?”

  “你不想见娃娃了吗?”他这句话唤住她的步履。

  “什么意思?”元小苡错愕地拧起眉心。

  “因为不见她一道过来,所以我派人上山将她带来了。”他笑意盎然地说:“其实那一头也挺可怜的,从小到大应该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结果你只顾着和情人过来,却将她丢在家里,这样岂不自私?”

  “她在哪里?”她不想听他说着西无关紧要的话。

  “跟我来,你就可以看见她了。”他扬起唇,往前走去。

  来到一间房间外,元小苡不做多想的立刻走进去,直唤道:“娃娃……娃娃你在哪儿?”视线在里头转了一圈,却不见娃娃的身影!

  砰!房门突地观赏,她震愕地回头,“她在哪儿?”

  “你不是说不再受骗吗?怎么还是一样容易被骗?”他嗤冷一笑,“看来你对我还是挺信任的嘛!”

  “范棋方,你到底想做什么?”元小苡怒瞪着他。

  “你说呢?觉不觉得这房间太暗了?”他冷冷一笑,接着讲桌上的蜡油捻亮。

  “将窗打开就好,干嘛点油灯?”他这样的行径让她有丝胆怯。

  “开窗就不好玩了。”他咧开嘴大笑。

  望着他痴狂的笑容,元小苡突然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慢慢地脑子产生了眩意。几乎要站不住脚,而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旋转。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那盏油灯,似乎已猜到什么,“你……你在这油灯里动了什么手脚?”

  “我只是在里面加了点迷香,之后你就会任我摆布了。”他激狂大笑。

  “范棋方,你可别乱来,林翠华很可能找到这里,我劝你快放我出去,我……我可以不计较……”

  元小苡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扶着园几,趁自己尚未失去神志前。拼命对他讲道理,“你这样不行的,我要走……我马上要走……”

  她才走到门边双腿已发软,整个人跪在地上,但她仍拼了命想撑住最后一丝力气和渐渐疲软的眼皮。

  “元小苡,你是走不掉的,知不知道我最想得到的就是你的身体?”他眯起邪恶的双眸,“今日你打扮得如此美丽动人,不就是在蛊惑我吗?”

  “范棋方你……你一—无可救药。”眼看他慢慢逼近自己,眼神也越来越诡异,不知怎的她的体内徐徐扬起一丝燥热,甚至有种想撕开衣襟的冲动!

  老天,她到底是怎么了?

  “是不是很热、很难受?”他怪笑,“你现在会拒绝我,但我保证再过一会儿,你就会主动剥光衣裳扑向我……”

  元小苡脸色乍白,纤纤玉指颤抖的指着他,吐出灼热的气息,“别……别过来……你别过来……”

  奇怪的是,眼前的他竟然变成阎东海的脸孔,让她急欲接近,很想去拥抱他、贴着他。但她隐约知道眼前的人不是阎东海,所以她必须把持住,可……可体内的焚烫感却越来越浓,她就快克制不住了。

  天,她该怎么做?谁快来救救她呀!

  同时间,被众人围拥的阎东海四处张望不见元小苡的身影,于是他技巧的避开所有人,卡是到处寻找她的踪迹,但依旧遍寻不着。

  林翠华好奇的一路跟上,“阎医官,您在找什么?”

  他赫然定住脚步,回头问道:“范棋方呢?”

  “他--”林翠华想了想,“席间他说有点儿不舒服就回房休息了,怎么了吗?”

  “那家伙!真是该死。”他猛然一击掌,利目转向她,“这栋大宅子哪个角落最隐蔽?”

  “什么?你的意思是……”林翠华顿时了解他的话意,狠狠倒吸口气,“他如果真敢这么做,我一定要他好看!阎医官请跟我来。”

  林翠华带着他走,来到后门边的一间房,只见房间门紧闭,她回身对他一笑,“我想我是误会他了,瞧那房间连窗都没开,里面怎么可能有人呢?”

  “是吗?我倒觉得房间里透着光。”

  说着,他朝房间快步走去,直到门外果真听到范棋方的佞笑声,“来呀……别犹豫,快点主动宽衣解带,省得我麻烦……”

  门外的阎东海眸心赫然一沉,眼着重重踢开木门,精简元小苡跪在地上,一手抓着桌脚,一手拉着衣襟,像是极力抗拒什么。

  “小苡!”阎东海立刻走过去抱住她,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别……别碰我……你这个坏……坏蛋……”她嘴里吐出的全是芳郁中含带迷香的气味儿,可见范棋方对她用药有多重,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诡异的味道!

  “我是阎东海,你仔细看着我。”他急促地摇晃着她脆弱的双肩。

  “不是……你不是,那只是幻觉。”元小苡一吸气,鼻尖便充斥着他迷人的男人气味儿,让她更加难熬了!

  幻觉!难道她此刻幻想中的男人是他?

    阎东海将她抱起,瞪向范棋方错愕的脸孔,狠冷地开口,“你简直就是人渣。记住,我绝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

    警告后,阎东海抱着元小苡从他们身前离开!

    眼看阎东海与元小苡消失后,林翠华走到范棋方面前,“你这家伙在搞什么鬼?真不把我摆在眼里吗?”

    “翠华!”一见她的怒颜,范棋方才回到现实,结结巴巴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你听我解释。”

    “这房间里的迷香味儿还在,元小苡的反应更是不用解释,你已经娶了我竟然还忘不了她?”她双手擦腰,眼里都喷出火了。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情急之下又找不到任何辩解之词,他的表情愈来愈惶恐。

    “你给我走着瞧,看我哥会怎么处置你!”林翠华向来骄纵,怎容得下自己丈夫做出这种背叛之事?而且还是在今儿个这么重要的日子!

    她玉袖猛地一甩,从他面前扭身离开!

    “翠华……翠华,你听我说……”范棋方这才明白事情闹大了,连忙追了过去。



    第六章

    阎东海火速将元小苡送进镇上一间客栈内。

    他发现她的身子愈来愈炽烫,四肢也不停颤抖,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涣散,然而笑容却是如此诱人。

    “阎,你是阎东海?”她主动靠近他,贴在他胸前,软软甜甜地说:“我好冷,抱我好吗?”

    “这……”他轻轻推开她直靠过来的身子,“你听好,你中了迷香,你……”

    “摸我,快点儿。”元小苡迷眩着双眸,勾魂似的望着他,对于他所说的一切完全听不进去,反而用一双细致的柔荑,抚弄他厚实的胸膛,接着又自行解开胸前的襟口,小手钻进襟内,挑媚地揉弄着自己的软热。

    阎东海是个正常男人,在她如此火辣的撩拨下,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该死的!”他炯热似火的眼瞳变得深沉,呼吸浓灼的看着在他面前玩弄着自己的小妖精。

    只是,他又怎能趁人之危,在这时候对她下手?

    欲火焚身的元小苡不知如何才能解除体内的燥热,在得不到满足下不断呻吟。

    阎东海发现她的意识愈来愈不清楚,体温也愈来愈高,才明白范棋方所施的迷香异常强烈,怕是若无法纾解就会自焚而亡。

    他深吸口气,轻轻揉弄着她的发,然而她却顺势往他怀里窝,一对漂亮的美眸眨呀眨的,极具诱惑。

    此时元小苡水眸中闪烁着的不再是天真与稚气,而是阵阵水灵盈动的勾媚气息,诱人的闪动着,流露着绮丽风情。

    阎东海一方面为了救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她撩起的欲火折磨而死,索性一把搂住蜷伏在他脚边的娇躯,褪下她身上已半解的衣物,细细抚揉她光洁的肌肤。

    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有这般勾惑人心的本事,甚至连她如云的秀发有意无意搔弄着他的脸,都会带给他一股强烈的吸引力!

    元小苡小小的檀唇紧贴在他脸上,小手也不断在他身上摸索,身子不停扭动着。

    “你这小女人,真会让我把持不住。”她虽然不是艳美型的,但顾盼间却是这般风情万种、多情妩媚。

    “爱我,吻我。”她的手突然往他下腹摸去,而后直接跨坐在他身上,对著他的耳边轻吐气息,骚动他的心。

    阎东海闭上眼低吼了声,随即抱住她深深吻住她的唇瓣。

    他滚烫的舌头顶开她的唇瓣,灵巧地滑进她滑润的小嘴里,叼住她的丁香舌细舔慢吮,大掌整个罩住她温暖的胸部,旋弄出激情浪潮。

    她低声娇吟。

    基于本能,她裸露的胴体直往他身上贴,细腻的腰身如蛇般灵巧的摆动着,宛如一个浪女!

    按捺不住情潮,阎东海忘情地吻她,大手控制不住来到她的纤腰,最后霸占她娇柔的腿间。

    元小苡身子猛地一弹。

    虽然只是轻触了下,但是她的底裤已明显呈现半透明的湿泽,那滑液沾上他粗糙的长指,令他欲火焚腾!

    “你好敏感,到底吸了多少迷香?”

    他被她这样的媚态惹得欲望不断升扬。

    “你这个小妖女!”

    他低嚷了声,随即抽下她的底裤,大掌忙不迭的揉上她的私处。

    元小苡销魂呻吟,微启的小嘴呼出的细嚷声勾勒着欲火,原本白嫩的身子染上一层红晕,小嘴不断呼喊他的名字。

    这声声媚嚷使他心动难耐,莫非这丫头心中早就认定了他?

    “你就这样喜欢我?”他抚弄着她的发。

    “对,喜欢你。”在迷幻中她憨柔地说着。

    阎东海轻喟口气,“我会让你得到满足的。”

    他告诉自己,从现在起他不仅要救她还要取悦她,即使她醒来后什么都忘了,也要给她最激情的第一次。

    旋即他高举她的双腿,将脑袋埋进她腿间。

    元小苡的身子一僵,仿若遭到电击,浑身开始颤动,狂烈的呼喊出最激浪的爱吟。

    她忍不住扭腰摆臀这,完全浸淫在这份狂情肆虐中。

    珍品丝丝都被阎东海给纳入口中,品味她完全融入欲海中的香甜滋味儿。

    他甚至明白,他已成功取悦了她。

    “喜欢吗?”他抬头嘶哑地问。

    她的唇角浮现一朵笑花,迷乱地点点头。

    一双藕臂倏然圈住他的颈子,将他的热唇再次压向她的小腹,告诉他她还想。

    她如此挑情点火的动作,令阎东海原就布满欲火的深瞳又弥漫上猩红的暗色。

    他不再强忍的解开裤头,在重重的喘息声中捧起她的玉臀,火速往那儿深深捣入。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清醒须臾,就见元小苡张着一对错愕惊惧的大眼望着他,可不一会儿她又迷乱了,虽然强烈的疼意仍在,但是药性更烈,让她无法控制且自然而然的动起娇臀,表情冷艳万分。

    “别急,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随着他冲刺的动作愈来愈快,水嫩的小嘴也不断逸出婉转娇吟,“好舒服。”

    她微蹙的眉心、润湿的双眼,我见犹怜,令人疼惜。“天,你真的好紧、好诱人。”

    高潮迭起下,她用双腿环住他的健腰,徐徐上挺。

    “等不及了吗?”阎东海尽情在她体内畅意律动,制造更多的狂浪,让她感觉到全身酥麻、欲流灌顶的快意。

    元小苡的身子愈来愈艳红,使得阎东海深埋在她体内的粗壮猛地一颤,爆发出最狂热的热物,也带给她最巅峰的快意。

    迷迷糊糊中,元小苡好像作了个非常绮丽又羞人的梦,在梦中她居然和、和他做出那种销魂的事。

    天,她怎么可以作这样的梦?

    缓缓睁开眼,她望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惊觉不对劲儿地翻身坐起,才发现自己竟然身无片缕,而身旁同样衣衫不整的男人就是她梦里的阎东海!

    接着她又瞧见床上一片狼籍,床单还有湿滑的痕迹,难道她脑子里回荡的并非是梦,而是真切的事实!

    “阎东海——”她惊呼出声。

    闻声,他徐徐张开双眼,半眯着眸望着她,“醒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抓起被褥掩住自己裸露的身子,眼眶已泛红,“你怎么可以……”

    “在这之前的事你都忘了吗?范棋方对你下了迷香,迷幻你的神志,让你为他所掌控。”他起身温柔说道。

    “什么?”元小苡蹙起双眉,仔细回想终于忆及此事。没错,那个可恶的家伙拿娃娃欺骗她,还将她关在一间屋里!

    “那我究竟怎么了?难道被他给——”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发起抖,甚至还有求死的冲动!

    “没有,在紧要关头我救了你,只不过你吸入的迷香太强,不能不解,而解开的唯一办法就是……”他认真地望着她,“没错,是我对你做了那些事,你倘若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这、老天!我真的和你?”她背转过身,浑身猛然扬起丝丝欲热,好似梦里的情景又重现了。

    “你怎么了?该不会毒还未祛除干净?”她的小脸好像又出现不自然的晕红。

    “我、我不知道。”她摸了摸自己仍发烫的小脸,垂着小脸羞怯地说:“你会不会怪我,怪我为何被范棋方所骗?”

    “事情已发生,你就别自责了。再说,我也很满足。”他扬起唇,露出勾魅的笑,“你真是棒!”

    他这番话让她又是一阵羞热,捂着脸儿说:“别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知道这些是不是你安慰我的话?”

    “绝不是。”他紧握着她的手,“除非你后悔了。”

    元小苡淡淡一笑,“不,我不后悔。”再低头看看凌乱的床单,她的小脸更羞臊,“我想赶紧回去,娃娃还等着我呢!”

    瞧她紧张得连整理衣襟的小手都在颤抖,好几个襟口没法扣好,他温柔的帮她扣上。

    元小苡悄悄地望着他绝魅的脸孔、炯亮的眼神,她的心又莫名地烘热起来,难道他们真经历过那场销魂?

    一想到这儿,她忙不迭地又收回视线,抓著衣襟转过身,“我可以自己来。”

    “害臊了?”他浅笑,阒沉的眸直勾魅这她无措的小脸。

    “你真讨厌!”她轻声娇嗔。

    “好,就让你自己来。”他起身整理自己的衣物。

    元小苡也乘机将衣裳穿戴好,旋身对他说:“我已经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也是,时候不早了。”阎东海主动上前握住她的小手。

    当双手交握的瞬间,元小苡忍不住愣了下,而他非但不放,反而将她的纤腰紧紧搂住,“别想太多,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你的女人?”她扬眉,眼底流转着一抹浓烈的情愫。

    “对,我的女人。”阎东海扯唇轻笑,轻柔的为她将刘海拨弄好,“所以以后就别再刻意与我保持距离。”

    她羞怯地点点头,“我知道。”

    “那好,咱们回七延山吧!”

    当他们离开后,客栈内的某人也随之站起,付了帐走出客栈,直接朝林翠华的新宅走去。

    “怎么样?他们走了吗?”林翠华问道。

    “是的,我看他们前往的方向是七延山没错。”来人谨慎说道。

    “那就好,在我二哥来到这里之前,你都要守在山下,密切注意他们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即回报。”林翠华一双柳眉撩起。她非常懊恼,为何阎东海会出现在七延山,又和元小苡那丫头如此亲密!

    她早该认出他的身份,就不会引蛇出洞,虽然她不清楚他与二哥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但是从三年前开始她就时常听见二哥提及阎东海,似乎非常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这么看来他肯定对二哥有非常大的威胁。

    “是,我会特别注意。”那人立即领命。

    待他离开后,范棋方从门外走进了,笑意盎然地搂住露出的纤腰,“原来你是打算对付姓阎的,本来我看你直对他献殷勤,还以为你也被他迷惑了。”林翠华推开他的手,徐徐转过身,“没错,只要是女人,都会被他俊魅的外表迷惑,我当然也不例外。”

    “你——”

    “还有,我还没原谅你,识相的话就少来惹我。”露出丢下这话后便走出偏厅。

    瞧她就这么傲气的离开了,范棋方恨得握紧拳头,“我真这么糟吗?如果不是你有几个臭钱,我根本不会抛弃小苡。”

    阎东海与元小苡回到七延山时已近傍晚,娃娃一见到他们,开心地飞奔过来抱住他,“叔叔,你们终于回来了!娃娃等了好久喔!”

    “是吗?”阎东海笑着抱起她,“叔叔也很想你。”

    元小苡不满地点点娃娃的额头,“那姑姑呢?你一点儿都不想念姑姑吗?”

    “我也想呀!但我比较想叔叔。”娃娃又对阎东海甜甜一笑,“因为叔叔帮我做了好多玩具。”

    “你还真偏心,不怕姑姑伤心?姑姑可是天天做饭给你吃呢!”瞧这小家伙不过一丁点儿大就懂得利害关系,真是要不得,得找机会好好教导她才是。

    “好嘛!我也想姑姑呀!”娃娃的小嘴儿一噘。

    “好了,我们去跟刘爷爷和刘奶奶道别。”

    向刘安夫妻道谢与道别之后,两人便牵着娃娃一块儿返回家中。

    “姑姑,我可以去玩秋千吗?”娃娃问道。

    “很晚了,只能玩一会儿,姑姑在镇上买了好吃的点心给你吃。”元小苡边说边将油纸袋内的点心拿到灶锅上蒸熟。

    “好香喔!我会很快回来的。”

    瞧娃娃开心的跑开后,元小苡对阎东海说:“你真的收买了娃娃的心,如果哪天你突然要离开,她肯定会很伤心。”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不会走。”他幽邃的眸光凝入她眼底。

    “但你是医官,可以一直待下吗?”元小苡何尝不希望他能继续待下,但又怕耽误他的前程,可每每在他那对温柔点眸光注视下,她却无法不祈求他能留下来永远陪伴她。

    这是贪恋吗?她不敢去探究,只要他对她有心,无论停留多久她都会万分珍惜的。

    “我并不留恋这个官职。”他坦然说道。

    “好了,别说这个。”她故意笑得很轻松,“饿了吧?点心快好了我再煮碗汤就可以吃饭了。”

    只要想起她在床上的水媚娇态,一向自制力很好的阎东海也投降了。

    “别这样,让娃娃看见就不好了。”她的小脸蓦地染上两片红云,小声地说:“晚上你再过来。”

    此时阎东海赫然发现她的双颊除了羞红之外,还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他摸摸她的额头,“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心窝一阵阵泛热。”她捂着心口,“可能是在灶旁的关系吧?”

    其实元小苡并没有老实回答,自从她在客栈醒来后,每每触及他或靠近他,身体就会更为焚烫,有时还会呼吸困难,甚至好想好想靠向他。

    “那晚点儿再观察看看。”他担忧地望着她,“如果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告诉我。”依他行医多年的经验,有些迷药的解读方式并不单纯,除了男女交合外还必须有解药才行。

    “嗯,我知道。”将点心放入蒸笼之后,她走出闷热的厨房,“我去叫娃娃回来。”

    “你休息,我去。”阎东海拉住她,对她笑了笑后走了出去。

    将娃娃带回屋里一同用过点心之后,他又迅速下山,来到范棋方的宅子将他给抓了出来,“解药呢?”

    “什么解药?”范棋方装傻。

    “真要我好好对付你吗?”阎东海抓住他的胳臂一拗,只见他疼得龇牙咧嘴。

    “你到底给不给?”阎东海的力道愈来愈强劲。

    “你不是医官吗?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范棋方咬着牙做最后的挣扎,“你……你别以为大家都想着你,我妻子……林翠华这在派人监视你,你再不放手,她肯定会来救我。”

    “是吗?我现在就站在你们的地盘上,让她来找我呀!”他冷冷一笑。

    “她……她现在不在。”范棋方对围观的下人喊道:“你们看见主子被逮了,怎么不动手,快来救我呀!”

    下人们却说:“他是医官大人,咱们不好……”

    “你们——”范棋方既生气又无奈,全身抖意也愈来愈重了。

    “真不肯说是吗?”阎东海眯起眸,口气冷意十足,“那就跟我来,至于我想怎么整你就没有人可以过问了。”

    说着,阎东海硬是将他抓出屋外,范棋方终于被他的话吓住,“好好,我给你解药就是。”他不情不愿的从腰带里掏出一包东西。口气酸味儿十足,“其实你该感激我才是,若不是我你能得到她吗?我猜你肯定把她给——”

    范棋方的话还没说完,后颈已被阎东海重重一劈!

    “谁像你这么龌龊。”落下这话后,他便迅速返回七延山。

    一路上他不禁想着范棋方所说的话。林翠华为什么要派人监视他?难不成是林豪的命令?那家伙逃过他三年的追查,竟然还会怕他?

    强烈的恨意再次升起,他发誓这份仇非报不可!



    第七章

    是夜,待娃娃睡着后,元小苡回到房里,却感到浑身不舒服。

    除了直冒汗之外,还有热浪缠身的感觉,热得额脸发红、口干舌燥,而且愈来愈严重。

    “我到底怎么了?”她拿出手绢不停拭着汗水,“水。好想喝水。”

    无力地走到厨房,她倒了杯水喝下,没一会儿工夫又渴了,她想该不会是病了?

    “我怎么可以生病呢?不行,绝不行……”

    她若病了,谁来照顾娃娃?还有东海……

    走到后头,她想净个身凉快些,于是提了桶水沐浴。

    刚开始沁凉的水让她觉得非常舒服,体内的热液缓解不少,不过片刻后同样的感觉又产生了,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过!

    “救我……谁来救我……”她想爬出木桶却浑身无力,只能瘫在里头发着抖。

    这时候阎东海赶回来了,在她房门外叩门许久都不见回应,硬生生闯入后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她究竟跑哪里去了?

    就在经过后面的时候,他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顿觉不对劲儿地冲了进去,看见的就是元小苡趴在木桶上的身影。

    “小苡,你怎么了?”他迅速抱起她,只见她气息微喘,脸蛋通红。

    “我好热。”她抬起脸,“我好像快死了。”

    “别想太多了,我拿到解药了,你不会死的。”他随即拿了件干净的衣裳将她包起来,直奔她房里,轻放在床上,然后又倒杯水过来,让她将解药服下。

    她听话的吃下药后,抬眼看着他:“我到底怎么了?今天一整天过得好漫长,又好像发生好多事?”

    “是呀!今天真是多姿多彩。”他紧抱着她。

    “我究竟中了什么毒?也是范棋方搞的鬼吗?”她倚在他怀中,难以想象,“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他虽然自私,但还不至于使坏。”

    “钱除了可以改善一个人的生活,也会令人心性大变。”怀中的娇躯与他隔了一层布,抚揉中下难感受她身子的热软滑柔,情不自禁下他在她腰侧缓缓抚揉了起来。

    “你!”她呼吸一促。

    “小苡,你实在太热情了,让我隐忍不住。”他埋首在她颈窝。闻着那份令他怀念的体香,不禁又想起午时那个需索无度的小浪女。

    “可是我——”她的话还没完,他已锁住她的红唇,同时拉下披在她身上的衣衫,激情地爱抚着。

    元小苡再次迷眩了,渐渐也想起之前的事,憨柔问道:“我们这么亲吻过吗?”

    “对,而且还有更多,”他蜷起嘴角勾魅一笑。

    “多多少?”她傻气地问。

    “我就告诉你有多少。”阎东海的吻从她的唇缓缓往下移,经过她细腻的颈项、丰满的乳房,直到她敏感的幽兰之境。

    这唇舌的爱抚不仅让她沉迷,更有一股奇异的熟悉感徐徐搅动着她深藏的记忆,在娇羞的狂嚷低喊下,两人再次尝尽销魂的滋味儿。

    此时此刻,她体会到身为他的女人竟是这般畅意又满足,心中更充斥着浓浓的幸福感。

    阎东海回到住处之后便开始思考该怎么抓到林豪更多为非作歹的把柄。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拿到证据?”他捧着脑袋,拼命想着办法,“如今已经有了小苡,也该将过去的事做个了结,否则一直沉溺在过去就太对不起她了。”

    直到天色亮了,他听见有人走进屋子的脚步声。

    本以为是元小苡来唤他吃早膳,但是在阎东海将大门打开的瞬间却愕愣住了!

    “水、水莲!”他眯起眸,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真是你吗?”

    “没错,是我。”水莲身着布衣,一见到他便哭哭啼啼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到现在才来见你。”

    “你没死?”他震惊问道:“那么妞妞呢?妞妞在哪儿?”

    “东海,我真的很抱歉,当时没能保护好妞妞。”她垂下脸,哭得更凶了。

    “当时你和她在一块儿,为何唯独你活着?而且我明明在房里找到一大一小的尸首……”一忆及当时的情景,他心底的疑惑更深了。

    “另一位可能是丫鬟绿儿。”

    “那你呢?”

    “我在那之前被人给掳走了。”她哭丧着脸。

    “是谁掳走你?”他越想越不对,嗓音逐渐放沉。

    “我也很想知道是谁,但这三年来我一直被囚在地窖里,谁都没见过。”她抽抽噎噎的,红着脸的模样看来既脆弱又惹人怜爱。“好不容易逃出来,到了都城才知道那场大火的事。”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我记得你说过你想搬到七延山上住,所以我就找来这里了。”瞧他眼底又出现疑问,她立刻扑进他怀中,依偎着他,“别再问了,你这样好像对我很不信任,让我很难过。”

    “水莲,我只是想搞清楚一切……你别这样!”他才想推开她,却惊见元小苡就站在前面怔忡地看着他们。

    “小苡!”阎东海走向她。

    元小苡却不等他过来,连忙转身奔离。

    “小苡……小苡……”他快步追了过去,“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不说一句就要离开?”

    “我想……我来得不是时候。”她的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仓皇。

    她不知道那女人是谁,为何会靠在他怀里,又为何会哭泣?瞧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寻常。

    “听我说。”他挡住她的去路,“她就是水莲。”

    元小苡猛然一震,“你不是说她已经……”

    “我也这么以为,但她却没死,今早出现在我屋外。”虽然可以见到活着的水莲他也很开心,然而这一切来得太诡怪,让他不免浮上疑惑。

    “那……那很好呀!你的红粉知己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元小苡忍住满腔酸楚,露出牵强的笑容。

    “你别担心,我现在只有你,绝对会对你负责的。”阎东海看出她的忧心。

    “负责?”她秀眉轻蹙,“你为何要负责?”

    “我既然对你——”

    “那是为了救我你才不得已这么做,若我还要你来负责,那就天理不容了。”

    元小苡摇摇头,抢了他的话,“再说我是自愿的,你的负责却让我变成了傻瓜。”

    “小苡!”他拉住她。

    “别管我了,你可是堂堂的三品医官,我早就心里有数咱们是不相配的。”泪水与笑容交错在她的小脸上。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根本不在意医官的职位。”他激动不已,脸上肌肉失控的颤抖起来,“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水莲怎么办?”元小苡无助地反问道。

    “我自有想法。”他可以确定现在的水莲已不是过去的水莲。何况三年的分离他们各自都变了,原有的感情也蒙上了一层纱。

    元小苡却无法形容此刻是怎么样的心情,她喜欢他、她爱他是无庸质疑的,但她也不忍心让水莲难过。

    于是她什么话也不愿多说地绕过他,直接回家。回到家,娃娃见到她没将叔叔带来,于是跑到外头张望,“姑姑,叔叔人呢?”

    “叔叔家里有客人,不回来了,我们先吃饭。”元小苡为她盛了碗粥。

    “叔叔有客人?谁呢?”娃娃爬上椅子问。

    “一位很美的姑娘。”元小苡忍着心痛说,低头喝着粥,热粥熏红了她的眼,也碎了她的心。

    “东海,你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咱们还是回都城吧!”

    水莲瞧阎东海一个上午都窝在菜园里,又热又累不说,还有蚊虫,她不耐地拨了拨鬓发,嘴里碎碎念着。

    “都城的府邸已经不在了,回都城也无家可归。”他连头都没抬地说,手指灵活地拔着杂草。

    “咱们再重新盖一座府邸吧!可以弄得气派些、舒适些。”水莲笑盈盈地说道。

    阎东海眯起眸,直瞅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变了。”

    “什么?”她摸摸脸,干笑两声,“三年不见是不是老了?憔悴了?”

    “不,你的脸色反而变得非常红润。”他睨了她一眼,该说的话点到为止,其他部分他希望她能自动坦诚。

    “红润?有吗?”她的表情有点紧张。

    “对一个三年来被囚于地窖的人来说,你的状况也未免太好了。”阎东海眯起眸,“我不是傻瓜,水莲。”

    水莲倒抽口冷气,以笑掩饰心慌,“你怎么这么说呢?好像怀疑我似的,好委屈喔!”

    阎东海深锁眉心,不再回应她,然而那对冷锐的眼睛却带给水莲无比压力。

    水莲待在这里的三天,可以明显察觉到阎东海对她的不信任,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崩溃了!

    不行,既然要做就得及早做才成,省得夜长梦多。

    “东海,你等我一会儿,我刚刚煮了壶菊花茶,应该凉了,这就去拿来。”她不自然地对他笑了笑,随即离开。

    不一会儿,她端着茶壶与杯子过来,为他倒了杯菊花茶,“来,快喝吧!可以消暑降火。”

    阎东海接过手,想都不想就直接喝下,又问:“你怎么不喝?”

    “我不渴。”她抿唇笑笑,片刻后又看看他,“你不累吗?要不要进屋歇歇?”

    “我不累。”

    他拔完杂草后便站了起来,发现她一双眸子直瞅着他。

    他的两片薄唇勾起一弯讽笑,脸上的线条却显得冷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呃……因为隔了三年才见到你,非常思念你呢!”说时,水莲的眉头紧蹙了起来,不懂他喝了她煮的菊花茶怎么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在等我倒下是吗?”他一对锐眸不再掩敛怒潮,瞳仁泛出寒列的幽光。

    水莲心下一惊,双腿猛地一软,跌坐在泥地上,“你……你……”

    “菊花茶里放了索命散,当真要我的命?”他指着茶盘,“早知道你会来这招,我在喝下之前已服下解毒丸。”

    她吃惊的连舌头都打结了。

    阎东海沉声又问:“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受了谁的指使?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人应该是林豪吧?”

    “你……你怎么知道?”她脸上的血色倏地褪去。

    “哼!”阎东海眯起眸,蹲在她面前逼近她的眼,“三年前你就跟他搭上了吗?”

    “没有……”水莲受不了地大哭出声,“我真是被他劫走了,他见我有些姿色还强行要了我,就此……我……我就成了他的地下夫人。”

    他眯起眸认真地问道:“好,这么说你跟了他三年,应该知道他不少秘密,可以帮我吗?”

    “可是……我……”

    见她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他冷嗤,“你很爱他?”

    “不不……我怎么可能爱他,我爱的人是你呀!”她高声喊道。

    “爱一个人会要他的命吗?”

    “这……”水莲开始颤抖了,惊慌之下开始语无伦次,“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林豪逼我……他一直逼迫我……否则他说他会要我的命。”

    看她因为紧张神志已乱,不停叫嚣着。阎东海立刻喊道:“你冷静点儿,否则我就点你的穴,让你动弹不得!”

    水莲赫然定住动作,颤抖的两排牙都快咬到舌头,“你会杀我吗?”

    “你只要告诉我林豪的巢穴在哪儿,那我就放了你。”他双臂抱胸,紧眯双眼望着她的反应。

    “真的!你会放了我?”水莲胆怯地望着他。

    “你认识我那么久,我哪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他幽沉的双眸一敛,沉着嗓说出这些话。

    “这……”水莲思忖如果她一直留在这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还是乘机赶紧逃吧!“好,我告诉你。”

    “在哪儿?”阎东海追问。

    “在怀西镇的东角口,他在那里有一座别苑,只要问问当地人就会知道在哪。”水莲急促道。

    “好,你可以走了。”他缓缓站起,一边收拾着镰刀。

    “我真的可以走?”她难以置信,没想到要离开是这么容易。

    “除非你愿意留下。”他烁利的眼神瞟向她,手中的镰刀映出一道利光。

    “不,我当然要走。”水莲扶着身后的大树徐徐站起,一步步往后退,知道一段距离后才转身迅速逃离。

    阎东海见状尾随在她身后,沿着小径下山,直到镇上,他看见水莲掏了银子雇了辆马车往都城的方向而去,他也立刻租了匹快马急起直追。

    直到了都城,他发现她根本不是去怀西镇,而是直接来到位于城东的一件当铺,守在当铺外头的两名护卫一见到她便恭敬地朝她行礼。

    阎东海站在街角目睹着这一幕,猜测这地方应该是林豪真正的贼窝,而他这些年来所干的坏事,八成秘密都藏在这里。

    他就算花再长的时间也要找出来!

    元小苡一手托着腮坐在木桌前,看着娃娃拿着豪笔描绘着每个字的笔顺,如此专注的模样让元小苡惊觉娃娃像是突然长大了!

    现在的她很少吵闹,要她做任何事都很听话,偶尔还会拿出书上的道理说给她听,还说叔叔很厉害什么都懂,希望叔叔可以一辈子陪在她们身边。

    如果要自己说出真心话,她当然也希望如此,只不过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她最好要将这份妄想收起,免得到时伤得更重。

    “小苡……小苡……”刘大婶匆匆跑了来,直敲她家房门。

    元小苡听见声响摇头一笑,自从刘大叔受伤后没法子来找她,就换成刘大婶常来串门子了。

    “我来了。”她将门打开,瞧见刘大婶一副紧张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苡,我问你,你和那位阎大夫之间到底怎么了?”刘大婶抓着她来到屋外,小声说:“你别瞒我,我也年轻过,看得出你挺中意人家的。”

    “我中意有什么用?”她苦涩一笑,“您知道吗?他……他可能是朝廷的医官,绝不会在咱们七延山长住的。”

    更何况他的红粉知己水莲姑娘也已经回来了。

    想到这儿,元小苡便落寞地垂下脑袋,可以想见水莲的出现在她心底造成极大的波澜,她很想去相信阎东海对她说的一切,但现实告诉她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朝廷医官?”刘大婶捂住唇,“难怪……难怪他医术这么高明!”

    “是呀!”元小苡牵强一笑,佯装出不在意的表情,“咱们七延山居然来了位医官,是不是很神奇呢?”

    “那么……这两天出现在他那儿的姑娘又是谁?”只要是七延山上多了些什么人,就绝对逃不过刘大婶的眼睛。

    “她?”元小苡双眸一敛,“他的情人。”

    “天啦!那你呢?你该则么办?难道那位阎大夫想坐享齐人之福?”这下刘大婶对阎东海的印象可要大打折扣了。

    “不,不是的……其实只是我暗地里喜欢他而已,在他眼中我们只是好邻居。”她不希望有人误会他,极力为他解释。

    “真是这样?”刘大婶吁了口气,“难怪了。”

    “难怪?”

    “我有位住在镇上的朋友,今儿个响午我下山时去找他聊天时,亲眼瞧见那位姑娘与阎大夫先后租了辆马车和马匹,听说是要前往都城的。”刘大婶就是因为此事才匆匆赶回山上找她。

    都城……元小苡心口突地一沉,这么说来他是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了?小苡。”见她脸色突转苍白,刘大婶关心地问道。

    “没事。”她揉揉太阳穴,无力地逸出笑,“他本就是那里的人,回去也是应该的,您别替我担心。”

    “我知道,但你真的没事?”瞧她苍白的脸,刘大婶可不放心。

    “我真的没事,娃娃还在屋里,我得进去了。”元小苡努力想掩饰心中的伤痛,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这么一来我就能马上收回自己的心。”

    刘大婶摇摇头,“小苡,我可是看着你长大,怎会不懂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呀!”

    “有娃娃在我会更坚强,绝不会哭的。”她牵强地笑了笑。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希望你做得到,那我回去了。”刘大婶拍拍她的肩后离开了。

    望着她走远,元小苡转身回到屋里,娃娃问道:“姑姑,这几天叔叔怎么都不来吃饭呢?”

    “我不是说了,他家有客人。”她偷偷抹去眼角的泪。

    “是什么客人?可是我好想叔叔喔!”娃娃噘起唇说。

    “娃娃,忘了叔叔吧!”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娃娃不解地问,“是不是你和叔叔又吵架了?”

    “我们没有吵架,只是叔叔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能妨碍他。”她摸摸娃娃细柔的发丝,“字写完了就去找阿紫玩,姑姑有点累,想回房歇会儿。”

    “好。”娃娃眨眨大眼睛,可以看出元小苡脸上的疲累,乖巧地点点头。

    元小苡心疼地对她一笑,然后走进房间,看着这张床,上面似乎还留有与他温存的痕迹,可如今这些都已成回忆。

    趴在窗口,她闭上双眼,让风轻拂自己的脸庞,同时冀求就将他的影子也一并给带走。



第八章

    阎东海在都城一待就是半个多月。

    他一方面要躲过林翠华手下的跟踪,一方面还要趁夜潜入当铺内找寻林豪不为人知的秘密。

    终于,他在当铺里一个不显眼的书柜中找到一本破旧的账本,里头的账目非常奇怪,且多用代号,经过摸索外加他手上的证物,他已能看出端倪。

    如今就只差人证了!

    就在他查看账本的同时,突然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他连忙将藏在桌下的烛火给熄了,潜入书柜的后方。

    “哎呀!想想真是凄惨,做了三年的地下夫人享尽富贵,如今却因为阎东海那个男人被主子打成那样。”一人叹口气。

    “是啊!奄奄一息了还被关在后面的木屋,看来她肯定后悔回来,想想也是,主子一直防着阎东海,她任务不成功还敢跑回来,主子当然生气了。”另一人又道。

    “但也不能将她打个半死,那多可怜呀!”

    “这事与咱们无关,就别嘴碎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拿了样东西便离开。

    阎东海这才从书柜后现身,随即不做多想地从窗口跃出,摸索到了后面,果真瞧见一间木屋,外面还有人看守!

    他拾起两个石块弹向守卫,就见他们痛嚷了声后就倒地不起。他便趁隙潜入,伤痕累累的水莲给救了出来。

    “水莲……水莲……”他直唤着她,“你醒醒,你醒醒……”

    她缓缓张开眸子,一见是他便笑了,“东海……”

    “你还好吗?”

    她的泪徐徐滑落,“真的对不起……”

    “先别多说,我带你离开这里。”阎东海趁守卫还昏迷不醒时将她带离。

    走了好一段路,他带她来到过去经常来此垂钓的湖边小屋。

    他将她安置在木榻上,细细把过脉,脸色却沉了下来,“该死的林豪,居然下这么重的毒手!”

    “我没救了是不?”她猛地喷出一口血。

    “别这么说,我会尽力救你。”他才要运气,却被她阻止了。

    “虽然我一向贪生怕死,可是当死亡就在眼前,我反而不怕了。”她强逸出一丝笑,“真的很高兴还能见你一面。”

    “水莲……你就别再说了……”阎东海闭上双眸,懊恼自己的束手无策。

    “我要赶紧把话说完,否则……怕来不及……”她伸手握住他的,“我之前骗了你……其实我早在四年前就与林豪暗通款曲了。”

    阎东海眉心轻蹙,却没接话。

    水莲苦笑地又道:“我真的很坏,就连那场大火我也事先知情……但我却狠心的看着府邸和妞妞……”

    “行了!”阎东海紧握住拳头,“我会找到林豪纵火的证据,一定会的。”

    “当时……纵火的人叫徐发成,住在西弄,你……你去找他……我怕林豪会杀他灭口……”说完最后几句话之后,水莲便陷入昏迷,好一会儿之后便回天乏术!

    “水莲!”他痛苦的埋首在她肩上,“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阎东海抱起她直接来到妞妞的墓旁,趁夜将她埋葬好。

    站在墓前,他哽着嗓说:“水莲,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这么做的,妞妞也一直最依赖你,我就托你照顾她了。”

    沉默须臾,他便直接转往西弄。

    如今离目标已越来越近,他也更有信心了!

    只不过太久没回七延山,他一直挂在心上的元小苡与娃娃不知怎么样了?只希望那个小女人别胡思乱想才好。

    就算阎东海不再回来,元小苡还是会定时到他的菜园浇水施肥又除草,因为这个菜园是她和阎东海一块儿整理开垦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就这么荒废掉。

    蹲下身,她望着已冒出嫩芽的高山芥,心里颇感欣慰。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时悲从中来,“我好想你……你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永远消失了?”

    “傻瓜!”突然,她听见他的声音。

    元小苡愣住,“我又出现幻觉了吗?”

    “我在这里。”阎东海抿唇一笑,棕黑色的瞳眸直勾勾望着她,唇角莫测高深地蜷起。

    她立即回首,怔怔地望着他,“你……真是你?”

    “要不你以为是谁?”他噙着抹笑意,“真糟糕,我才离开不到一个月,你却想我想得瘦了半圈,那怎么行?”

    “……谁想你了?”瞧他一脸轻松自在,活像这些日子失踪是很正常的事,让元小苡忍不住生气,“你这男人真自大!”

    “那我刚刚是听见谁说好想我来着?”阎东海双臂抱胸,“难不成是树上的鸟儿?”

    “你——”她又羞又恼,“我不理你了!”

    才旋过身,她的纤腰已被他勾了去,热唇抵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你这招对娃娃有效,对我却一点儿用也没有。”

    阎东海缓缓转过她的身子,有力的双臂环住怀中开始抽泣的小女人。

    仰起头,他望向远山的曙光,眉心不禁轻拢起来,“其实我也好想你,一直想赶快处理好所有事飞奔到你面前,但越是心急就越是手忙脚乱,直忙到刚才打理好一切。”

    “你不是回都城去了?继续做医官不是很好?”她不敢相信他真的会回来看她。

    “即便要做医官,我也希望你和娃娃能陪在我身边。”一阵风刮来,吹起他几缕发丝,呈现出狂野的美感。

    耳闻他说出这样的话,又看向他俊魅无暇的五官,她的心窝顿时又浓热起来,“你要带我们去都城?”

    “这里也很好,你如果想继续住在这里也行,我不过辞官罢了。”本来他就有在此长久住下的打算,只不过这趟回都城,他的想法改变了。

    尤其在他准备回七延山的前一晚被皇上召见,他老人家对他说了一堆大道理,让他无言以对。

    “辞官!”她吃了一惊,“谁要你辞官,有多少人奋斗一生都不见得有你这样的成就,怎可轻易放弃?”

    “那你是愿意跟我走了?”他嘴角勾勒出笑意。

    “我……我可以吗?”元小苡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将这份宛如脱缰野马的感情拉回来,“你不是已有了水莲姑娘?”

    “水莲……”说起她,阎东海便忍不住闭上眼,叹了口气,“她死了。”

    “啊?”元小苡捂着唇,“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我跟踪她下山,因为我猜他知道林豪的秘密。”他于是将林豪与自己之间的思怨以及水莲的死因告诉元小苡。

    “那场大火幕后的主使者真是林豪?”

    “没错,证物俱在,放火的人也找到了,林豪已在昨日被逮捕归案,也俯首认罪了。”他忍辱负重这么久,历尽千辛万苦,如今终于为府邸上上下下百来条冤魂讨回公道,一起辛苦都值得了。

    “所以你才会到现在才回来?”倘若是这个原因,她绝对会原谅他。

    “那是当然。”他扯唇一笑。

    “那……你心底还是有我啰?”说真的,她好怕再也无法见到他,也明白过去一个月的坚强表象不过是自己苦撑着,倘若哪天崩溃了,她可能会因为思念他过度而死掉也说不定。

    他紧锁起眉头,“怎么又说这种傻话呢?”

    元小苡吸了吸鼻子,投入他怀中,“天……这是真的吗?这儿天我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怕你根本不爱我,怕你已经忘了我。”

    “我怎么舍得忘了你?”他勾起她的下颚,四目交接中传递着对彼此的渴望的讯息。

    阎东海不做多想的将她带进屋里,缠绵地吻着她。

    他粗糙的大手在她娇软的身上抚弄,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头顶,黝黑的眼底透露着大胆的诱惑。

    当他的吻来到她颈窝处,立刻引来她的一声低吟,心跳声强烈可闻!

    “小苡!”阎东海热切地吻她,长舌探入她口中,舔舐她每一寸柔嫩,并将她的叹息化为一丝丝喜悦。

    她闻到的是他身上夹带的狂野男人气味儿,那股雄性体味儿猛烈地席卷她的理智。

    下一刻她已被他推上床,技巧地剥除她身上的衣物,双手拢上她的雪胸,尽情拧弄吮吻着她,接着双手往下游移,来到她最敏感的部位。

    就在阎东海的指尖探进她迷人的欲望之境时,一股沸腾的欲望已在她小腹凝聚,在他的长指一进一出的同时,她满足地喟叹口气。

    “我爱你。”她轻声呐喊,美臀款款相迎着。

    她的私处温暖且紧实,宛似仙境般美好,他猛然挺进,与她紧紧相贴,跟着强力律动。

    顿时,激情的欲火销魂又狂野的燃烧着,而她的娇软呻吟也充斥在这间满是迷情气味的室内。

    突地,一股颤意窜入他的脊髓,他赫然发出最狂喜的沉吼声。

    激情之后,她软软地倚在他怀中,一对柔媚的双眸直凝睇着他。

    “为何一直看着我?”阎东海温柔地轻抚她的发丝。

    “我怕你又会突然消失,所以想多看你几眼。”她伸出纤纤玉指抚上他的脸,勾勒着他的鼻、唇、耳。

    他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你这么做简直是挑逗。”

    瞧他双眸闪烁着跳动的光彩,她赶紧抽回双手,小脸泛起艳红的赧色。

    “不喜欢我碰就说,干嘛这么说。”她撒娇地嘟起唇。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碰,而是怕自己再次把持不住,累坏了你。”说着,他趴在她身上盯着她的水眸,“过两天咱们就下山。”

    她娇柔地点头,而后闭上眼,屏息等待他的热唇缓缓覆上。

    元小苡带着娃娃与阎东海一起去向刘安夫妻道别。

    刘大婶夫妇准备了一些食物让元小苡带着,还不停叮咛道:“我知道你爱吃我腌制的腊肉与香肠,如果这些吃完还想吃,就上山来拿吧!”  

    “谢谢您们,我一定会再回来的。”元小苡感激地说:“但菜园里的菜?”

    “这你就放心吧!你和阎大夫的菜园我都会帮忙照顾,收成之后就可以回来取了。”刘安很豪气的说道。

    “谢谢……真的谢谢您。”她感激不已。

    “我已打算在都城买一座宅子,等一切就绪会派人过来请你们到都城看看。”

    阎东海早已将他们当成自己的长辈了。

    “好,我们等着,”刘安走向阎东海,“我们都知道您是医官,见识广人面也广,而小苡只是在这座山长大的单纯小姑娘,如果有什么地方不懂事或做不好,请你多多担待。”他一直把元小苡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不忘交代阎东海。

    “您放心,小苡一定可以做得非常好。”

    刘安夫妇欣慰地点头,目送这二大一小下山。

    来到都城,阎东海带着元小苡和娃娃暂住在由朝廷提供的驿馆内。

    “这里只是暂住,等我买了宅子,咱们就搬进去。”阎东海低下头问着娃娃,“喜欢这里吗?”

    “喜欢是喜欢,不过……”她噘起唇,脸上写着小小的不爽。

    “不过什么?”

    “这里没有秋千,我好想念我的秋千呦!”她鼓着腮帮子,原来她一路上瘪着嘴不是因为我舍不得阿紫,而是想念她的秋千。

    阎东海忍不住笑出声,“那有什么好难过的,等我们搬进新的宅子,我再为娃娃做一个漂亮的秋千。”

    “真的吗?”娃娃终于咧嘴笑。

    “叔叔哪时候骗过你?”他望着娃娃充满笑容的小脸,“走吧,我带你和姑姑去房间看看。”

    在他的带路下,她们来到相邻的两间房间,“你们看看这里可以吗?如此一来你要照顾娃娃也方便。”

    “哇……好大的房间!”娃娃开心得笑着,“比我们山上的家还大。”

    “是呀!你一定很开心吧?”元小苡蹲下身,“叔叔还说要送你去学堂念书,你可得好好念,更要听夫子的话。”

    “真的吗?我可以去学堂念书?”

    “当然是真的,我还请了位小姐姐与你作伴,她可以陪你念书写字,也可以陪你玩。”阎东海随即转身,就见一位约莫十岁的女孩走了过来。

    小女孩对他恭敬地说了声:“大人。”

    “她就是娃娃。娃娃,她叫小芳。”阎东海将小芳介绍给她。

    “小芳姐。”娃娃一来这里就可以认识新朋友,感到兴奋不已。“我们现在去玩儿好吗?”

    “好,”小芳也很开心地牵着她的手一块儿到后花园玩耍。

    “小芳是位孤女,我收留了她。”阎东海向元小苡解释着。

    “你真有心。”元小苡望着娃娃奔离的方向,漾出一抹甜笑,“本来我还担心娃娃会无聊,现在有小芳在,她们两人都会很快乐的。”

    “我只是尽量做到让你们都觉得幸福、开心,这是我最在乎的事。”曾经失去至亲,现在她和娃娃就像他的家人一样,他绝对会把她们摆在第一位。

    “东海!”他对她们的重视让她好感动,“对了,你哪时候要去朝廷复命?”

    “后天。”

    “这么说从后天开始你就很忙了?”她整整他的衣衫,发现他今日穿在身上的就是她精心为他缝制的衣裳,“以后我可以帮你做更多新衣裳。”

    “不用麻烦,我不希望你累着了。”他覆住她柔软的柔荑。

    “我没这么娇贵,做件衣裳不累的。”元小苡温柔地摇摇头,“除非你不喜欢我做的衣裳——”

    “嘘!”他用手抵着她的唇,“我喜欢你们的衣裳,如果你愿意,我当然乐意接受,只是怕累着你。”

    “你就这么疼我?”她半带撒娇地说。

    “那是当然,”展开双臂,他温柔的抱紧她,唇角贴在她耳畔,“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这么辛苦的过日子。”

    她温柔的偎在他怀里,柔媚一笑,“知道吗?我好爱你……”

    “我知道。”

    有他的疼宠,元小苡相信她和娃娃会是最幸福的。

    林豪入狱等待发落中,林翠华慌张地收拾细软。将一些古董字画变卖后准备多避风头。

    “翠华,你这是做什么?”范棋方见状忍不住拉住她,“你也说句话呀!”

    “我们得赶紧避避风头,这里暂时是不能住了。”她紧张地说道。

    “为什么?难不成与大舅子有关?”

    “那是当然,听说朝廷现在正四处搜索我哥的家产,因为那些多是不义之财,可能都得充公呢!”正因为如此,她才急着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卖了。

    “可是这间宅子是咱们的。”范棋方也开始惊慌了。

    “大伙都知道这宅子是我哥买给我的,就怕这里的县衙不会放过咱们。”收拾好一切后,她立即站起瞪着他,“你还不去收拾?”

    “是,我这就去。”他才要转身又气不过地问道:“听说这一切全是阎东海搞的鬼,是吗?”

    一提及阎东海,她就重重吐了口气,“那家伙果真不是简单的人物,居然连我那刁钻的二哥都能扳倒。”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他酸溜溜地问。

    “怎么?吃味儿了?”林翠华转身瞪着他,“如果真要我说,你是远远比不过他,你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没想到你跟元小苡一个样,哼!”

    “你到现在还念着那个女人?或者因为我哥落魄了,你就不再怕我,打算与她重修旧好?”林翠华眯起眸一步步逼近他。

    “翠华,你怎么这么说?”他干笑了声。

    “让我告诉你吧!元小苡一定会后悔跟着阎东海的,你如果真要让她回到你身边,我也不在乎。”这阵子林翠华算是看透他了。也清楚他对自己的百依百顺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什么意思?”范棋方瞪大眼。

    “你知道是谁的马车状似元小苡的兄嫂吗?就是阎东海。”她冷冷地望着他,“这是我二哥告诉我的,绝对错不了!你真要去告诉她就去吧!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你了,就此了断也好。”

    “你……你真要我离开?我可以离开?”范棋方早有这个打算,只是不敢说出口。

    “呵!说进你心里了?”她拎了包袱挂在肩上,“你去吧!我也该走了,但愿以后咱们永远都别再碰面。”

    林翠华说了这话后便推开房门,外头等候的下人立刻领着她到后门,那里已有马车在等着。

    “对,我该去通知小苡这件事才行,她怎么可以爱上仇人?”范棋方立即出发前往七延山。

    到了七延山上,他发现她的屋子门窗紧闭,锁头也染上尘灰,显然已经多日没有人居住,她到底是去哪儿了?

    他的心头赫然一弹,惊觉不对劲,莫非她已经随阎东海离开,或是搬到他家去了?

    他越想越不对劲儿,于是去问刘安夫妇。

    刘安夫妻一瞧见他,表情赫然一蹦,语气比冰柱还要冷,“你这小子怎么还有脸回来,你爹娘都已经没脸见咱们,搬到其他地方去了,你还来干嘛?”

    “刘大叔……”

    “别喊我刘大叔,我不认识你这家伙,快离开吧!”刘安挥挥手。脚伤已好的他正打算去果园看看。

    “我知道错了,也已经离开林翠华了,请告诉我小苡去哪儿了。”范棋方激动地问道。

    “小苡?你还好意思找她?”刘大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催着丈夫,“你快走吧!别理会他。”

    “好,我先去果园了。”刘安瞪他一眼后便扛着锄头走了。

    “刘大婶,拜托你快告诉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小苡。”他死皮赖脸地问,下定决心要打探到消息,否则绝不离开。

    刘大婶忍不住叹口气,“算了,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她和阎大夫去了都城,至于在都城的哪儿落脚我就不清楚了。现在她过得很幸福,你就别去叨扰她了。”她丢下这句话后便关上门,把他挡在门外。

    范棋方目光一湛,“小苡随他回都城了?这怎么成?我一定要去阻止才成。”

    主意一定,他便匆忙下山,想夺回元小苡的决心益发坚定。



第九章

    都城“汴京”真是个热闹非凡的地方,阎东海趁尚未回太医院复命之前,带着元小苡在城内到处闲逛。

    汴京亦称为开封,也是百姓口中的都城。战国魏、五代梁、晋、汉、周、北宋等王朝均在此建都,乃中国历史名城。

    而北宋著名名胜则有铁塔、繁塔、龙亭,以及春秋战国时期的禹王台和魏公子信陵君的故宅“大相国寺”,特产杜康酒,手工业以汴绣、汴雕著名。

    元小苡头一次在这么繁华的街道上走着,内心五味杂陈。

    瞧她原本笑得开心,不一会儿又沉寂下来,阎东海立即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在想娃娃?”

    “不是。”她摇摇头。

    “那么是?”

    “我突然想起我大哥和嫂嫂,他们若不是来到这个地方就不会意外身亡,至今仍未能抓到驾马车的人,是我内心最大的悲痛。”她垂下小脸,感伤地说。

     阎东海闻言忍不住重叹口气,心想事到如今他也不该有所隐瞒了,是该找机会告诉她这件事。

  只是现在在大街上又不好开口,于是他道:“小苡,晚上我有话对你说,吃过晚膳后到后院的亭子等我。”

  “究竟什么事要在亭子里说。”她好奇地问道。

  “夜里那儿凉爽,就在那里说吧。”他搂上她的肩,表情陡转沉重。

  元小苡看出他似乎心情沉重,也不再追问了,又看看他手里的汴绣和布料,她不好意思地垂首道:“谢谢你买了这些东西给我,一定很重吧?”

  “不会,要不要再去哪儿走走?”

  “不了,走好远有点儿累了,想回去休息。”她抿唇一笑,“你也可以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搁下。”

  “我倒不累,早知如此,刚刚就应该驾车出来。”

  “不必麻烦,我们走吧。”一路上元小苡与他有说有笑着,不知不觉已回到别馆。

  阎东海将东西拿给门房,“替元姑娘将这些东西拿进房里,我要去太医院一趟。”

  “东西我拿就行,别忘了你曾说过我是女大力士呢。”想起过去,她便忍不住一笑。

  “是呀,我怎么忘了。”瞧着她的笑容,阎东海不禁担心当她得知是谁撞死她的兄嫂后,还能用这样的笑容面对他吗?

  “那你慢走。”元小苡示意他赶紧去办正事。

  “好,剩下的时间好好休息吧。”他随即转身离开。

  元小苡直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才跟着走进大门。

  “小苡……”突如其来的叫唤声震住她的脚步,她回头望了眼,一见是范棋方,不禁疑惑的蹙起眉。

  见她不语,他又补了句,“我有话想对你说,给我一点儿时间可以吗?”

  元小苡叹口气,说真的她本不想再恨他,但是上回他对她施毒烟一事让她始终无法释怀,“你还想对我做些什么坏事?”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真的很后悔对你做出那种事,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可以原谅我吗?”他低声下气地说。

  元小苡疑惑的望着他,坦白说她压根不相信他这种人会有悔过之意,不过她今儿个心情好,不想与他计较,“算了,你走吧,就当我忘了这件事,以后也不想再忆及,实在太可怕了。”

  “真正可怕的人是阎东海--”

  他这句话让她止住脚步,满脸怒气地冲向他,“范棋方,你不要再造谣生事,否则我真的会报官,把你过去的一切作为全抖出来。”

  “小苡,我知道你恨我,我上次是一时失去理智才会做出那种事,但比起阎东海做的事,他更加罪该万死。”范棋方端正起颜色,“你知道是谁的马车将你兄嫂撞死的吗?”

  元小苡蹙眉望着他,“你知道?”

  “没错,我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心爱的阎东海。”他眸光一亮,狠冷地说出这句话。

  她先是震住,随即笑出声,“你说够了没?从你嘴里吐出的每句话我都不会相信的。”

  “小苡,你不能--”

  “范棋方你听好,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也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所以你死心的离开吧。”

  撂下这话,元小苡便步进别馆,请门房将他阻挡在大门外。

  她气呼呼地回到房间。

  太可笑了,这怎么可能,没想到范棋方竟无耻丧德到这种地步。

  她怎么可能相信他这种可笑又可恶的话?

  ***

  晚膳过后,元小苡一人来到亭内。

  一轮皎洁明月从东方缓缓升起,照亮这座院落,不需点灯便可瞧清楚周遭的景色。

  看看时辰,阎东海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坐在亭子内,就在她等得快要打起盹的时候,阎东海终于来了。

  “小苡,睡着了吗?”他轻轻摇了摇她的肩。

  她迷迷糊糊睁开眸子,扬起一丝笑影,“你回来了。”

  “让你久等了,是不是白天逛得太累了?”他坐在她对面,笑望她贪睡的小脸,“可能是吧,你要说什么呢?”她揉揉眼睛,扯了抹开心的笑。

  阎东海思忖片刻才道:“小苡,你知不知道你生日那日,也是我先前的府邸遭受祝融之日?”

  她一震,突然想起范棋方白天跟她提的事。

  “那日因为府邸大火,又死了无数条性命,我心一慌,便驾驭马车前往林豪家中逮人,却在途中撞着两名路人……”

  光听到这儿,元小苡已经冒出冷汗,身子也不住颤抖。

  “而那两名路人就是--”

  “不要说了。”她捂着耳朵大叫道:“不要再说了……”

  瞧她的泪水已然落下,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阎东海连忙拉住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马车……是你驾驭的吗?”她哽声问道。

  “不是,但我愿意承受所有过错。”他拧起眉又道:“当时我被抛出车厢外,撞到后脑,昏迷了一段时日,当我醒来,得到的消息却是那两位路人只是受伤,而我就没有继续追问,一切都是我的错。”

  元小苡抬起被泪水浸湿的小脸直望着他,“这……这算什么?”

  “很抱歉,我该早点告诉你的,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这才拖到现在,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要将我交给官府我都无话可说。”瞧她那张冰冷的面容,他忍不住忧急了起来。

  “既然早知道,怎么还能让我与你做出那种事?”床上的情爱缠绵如今看来竟成了她的重伤害。

  “怎么可以将这两等事相提并论。”他滚烫的手心触向她冰凉的脸颊,一字字说道。

  “别碰我,这有什么不一样?”她挥开他的手,凝睇他一眼后便旋身离开亭子。

  “小苡。”他立即拦住她,发现她眼中净是淡冷与水汽,他的心也渐渐纠结了,“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快说呀。”

  “你什么都不必做。”因为连她都不知道要他怎么做。

  “还是你要我一命抵一命?”如果她开口说“是”,他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马上结束自己的性命。

  “你死了,我大哥大嫂就会复活吗?”她眯起眼反问道。

  阎东海握紧拳,“是不能,所以你能做的就是将我推向十八层地狱,让我终生悔恨吗?”

  元小苡僵住小脸直瞅着他,半晌后才道:“知道吗?我已经下了地狱,在得知这一切的刹那我已经坠落了,或许永远都无法翻身。”

  因为爱他,所以她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到整颗心纠结在一直,更有股强烈的悲哀充斥胸口。

  “你听我说。”

  “别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我需要冷静一下。”此刻,止不住的除了全身的抖意之外,还有对上天的埋怨。

  为何命运要如此捉弄她,为何又要让她爱上他?

  更令她痛心难过的是,在她看来,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赎罪。

  那么他对她的爱呢?到底有几分真?还是全都是怜悯与愧疚?

  蓦地,她明白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因为她发现……自始至终他都不曾说过“爱她”两个字。

  难过的垂下双目,元小苡不发一语地往前走。

  看着她从眼前消失,阎东海无法控制满腔的无奈与愤懑,猛地往亭柱上一击。

  他到底该怎么做她才能原谅他,不再埋怨他恨他不理睬他……

  ***

  元小苡待在房间里,看着外头娃娃与小芳玩耍的身影,心想该怎么对她说她们就要离开都城搬到别的地方了?

  她不想回山上,山上全是与他的回忆,就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对他的思念,对他的爱。

  至于兄嫂之死,仔细想想后她并不怪他,毕竟不是他驾的车,就算是,当时他遭逢巨变,心神俱乱下令人难以苛责。

  只是令她伤心的是,他之所以对她好,极可能只是为了弥补她而已。

  也难怪,像她这么一个平凡的村姑,他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又怎会无怨无悔的对她付出?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既绝望又伤心。

  “姑姑,你快来看,小芳姐教我养蛐蛐儿。”娃娃进屋里拉起元小苡的手,“你快来看嘛。”

  元小苡只好随娃娃走出屋外,望着被她们养在木盆里的蛐蛐,也跟着笑了,“好可爱。”

  “姑姑,小芳姐说改天再抓几史蛐蛐儿来养,好不好?”娃娃抬头望着她,这才发现姑姑在掉泪。

  “姑姑,你怎么了?”娃娃惊讶地问。

  “没……”元小苡赶紧抹去泪水,强逸出一丝笑,“姑姑没事。”接着她转向小芳,“小芳,我有话想对娃娃说,你能不能自己先去玩?”

  “好,”小芳懂事的先行离开。

  “姑姑,你要对我说什么?娃娃一定会听话,你就不要哭了。”娃娃也慌了。

  “真的吗?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话?”她唯独担心娃娃不肯与她一道离开。

  “嗯。”娃娃重重点点头。

  “那好,你听我说,我们今晚离开这里,但是你绝不能告诉叔叔,知道吗?”她握住娃娃的小手。

  “为什么?”娃娃的小脸一垮,想哭又不敢哭,“为什么不能告诉告诉叔叔?是不是要偷偷的离开?”

  “对,我们要偷偷离开。”她抹去眼角的泪。

  “是不是你又跟叔叔吵架了?”娃娃吸吸鼻子,“你们不要吵架嘛。”

  “我们没有吵架,而是……而是我们和叔叔根本不该在一起,他对我们没有爱只有愧疚。”元小苡紧抱住娃娃,“我知道你不懂,等你以后长大就会明白姑姑的用意。”

  “我能不能不要明白,我想留下来和叔叔在一起。”娃娃的鼻子,眼睛红红的。

  元小苡不得不板起脸色,“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们就得走。”

  “姑姑不要……”

  “我们非走不可,”元小苡将娃娃拉进屋里,“去准备要带走的随身物品,你不是说要听姑姑的话吗?”

  娃娃吸吸鼻子,“好,我听话就是。”

  “这才乖。”说时,她的泪水又滑落,连整理行囊的手都在颤抖。

  “姑姑,你也不想离开对不对?”娃娃偷觑着她。

  “谁说的?”就算是,元小苡也不愿承认。

  “那你为什么一直哭不停?”娃娃虽然年纪小,但是很聪明,善于察言观色,“姑姑哭,娃娃也好想哭。”

  “好,姑姑不哭了。”

  “可是……叔叔如果来找娃娃,娃娃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娃娃不会说谎。”

  她的小嘴噘得高高。

  “你别担心,叔叔今晚有事,会很晚回来,我们吃完晚膳趁天黑时离开,”将东西整理好之后,天色也该暗下了。

  “我们要回山上吗?”娃娃整理好她的小包袱。

  “不,回山上的话,叔叔会找到我们。”元小苡叹口气,摇摇头。“我们得去一个叔叔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娃娃一句话也不吭,元小苡见了既难过又伤心,但为了避免日后对彼此更深的伤害,她不得不这么做。

  直到用膳时候到了,元小苡担心娃娃说溜嘴,特别请人将晚膳送到房里,还找了小芳过来,向她道别。

  “小芳,谢谢你这阵子陪伴娃娃,她真的很开心。”元小苡笑望着小芳,打从心底疼爱她,“以后也请你好好陪伴大人,知道吗?”

  “姑姑,您不陪大人吗?”小芳也跟着娃娃喊她姑姑。

  “我……”她迟疑了会儿才道:“我是说我不在的时候,有可能我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娃娃呢?也要去很远的地方吗?”小芳不舍地问,连眼眶都红了,娃娃见了更是瘪着嘴儿,想哭又不敢哭。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们两个是怎么了?”元小苡看她们难过的样子,也跟着伤感起来,“来,这是娃娃爱吃的菜,这是小芳爱吃的,你们快点儿吃。”

  不舍地望着两个小女孩,她突然觉得自己比刽子手还要残忍,因为害怕自己受伤,硬生生的想拆散她们。

  对不起,娃娃,对不起,小芳,就当是她自私吧,希望你们能够原谅姑姑。

  ***

  当晚阎东海从太医院回来,正要去找元小苡,就见小芳坐在门外台阶上哭哭啼啼的。

  一瞧见他,小芳赶紧捂住嘴儿,连句话都不说就想逃开。

  “等等。”阎东海快步追上她,“小芳,出了什么事吗?”

  她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姑姑不让我说,所以我不能说。”

  “姑姑。”他眉心一蹙,回头瞪着漆暗的屋内,表情突地一变,“到底怎么了?她们不在别馆吗?”

  “大人,您怎么知道?”小芳瞠大一双眸子,“姑姑不让我说,我可没有说。”

  “我知道这事,你只要告诉我,她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僵着脸,以沉重的口吻问着。

  “我不知道,吃晚膳的时候姑姑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说她可能要出远门,而娃娃又一副憋着不敢哭的样子,后来姑姑就打发我离开,我想想不对又跑回来看,结果……结果她们已经不在了。”

  小芳垂下脸,不舍地说:“我好喜欢娃娃还有姑姑。”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们找回来的,晚膳后离开应该还走不远,你等着。”

  阎东海随即骑了匹快马出去,心想依元小苡的个性绝不可能回七延山,那她到底会去哪儿呢?

  元小苡,如果你真恨我,可以亲手杀了我,怎能不告而别?

  就这么,他连夜四处寻找都找不到她们的踪影,难道她们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也绝不会放弃的。

  他飞奔回别馆,找来所有下人分批出去寻找,而他也回到七延山察看,结果依然一无所获。

  好几天过去,别馆内的气氛也变得极为吊诡。是夜,阎东海又来到元小苡房门外,看着沉寂的屋内,那份孤寂也感染了他。

  他悲哀的想,她们是不是真的已经走出他的人生?

  而他又再一次失去全部,失去最挚爱的人?

  元小苡带着娃娃离开,却无处可去。

  几番思量,她决定留在都城,在都城讨生活或许较为容易,且都城之大,要再遇上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她用仅剩的盘缠在一间小小的金龙客栈住下,而客栈掌柜的母亲非常喜欢娃娃,非但只收她们少许银两,还自愿帮忙照顾娃娃,让元小苡可以到外头找工作,挣银两。

  为此元小苡对掌柜一家人可是万分感激。

  也幸亏元小苡的针线活做得不错,不过几天功夫她便在一间制衣坊找到一份差事,平日专门缝制衣裳,倘若是较好的布料就要绣些小碎花或鸟兽,由于她的手特别巧,无论缝衣或绣花都特别细致,很得制衣坊老板娘的喜欢。

  “小苡,你的针线功夫是打哪儿学的,怎么这么巧?”老板娘岫姨来到她身边好奇地问道。

  “我很小的时候跟着我嫂嫂学,她的绣工才真是好。”想起温柔的嫂嫂,她不禁难过的垂下脸。

  “那你嫂嫂人呢?”

  “已经去世了。”元小苡抬起头,眼眶泛红。

  “真是对不起,让你难过了。”岫姨一脸歉意,“没关系。”元小苡对她一笑,“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相信她在天上过得很好。”

  “你能这么想就好。”岫姨轻笑,拍拍她的肩又说:“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说。”元小苡回以一笑。

  “有位中枢侍郎的夫人对你的绣工非常满意,前两天派人来付了笔订银,有一百两这么多,她说要提供上好的布料做成绣布,你应该可以胜任吧?”岫姨提出要求。

  “天,上好的绣布,我担心绣不好,还将布给……”

  “都还没开始呢,怎么说这种丧气话,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布料有损,由我赔偿损失,如果成了,这一百两咱们对分,怎么样?”

  “这……就怕我……”元小苡虽然跃跃欲试,也对自己极富自信,但是这牵扯到岫姨呀。

  “别怕,我对你可是有一百万分的信心,”岫姨绽出柔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个你陪我一道去中枢侍郎府听听夫人想绣些什么花色,顺道将布匹拿回来。”

  “是,我一定尽力而为。”假如有这五十两银子,她就可以供娃娃继续念书,也不会辜负大哥大嫂过去对她的疼爱。

  “那好,明儿个午时前咱们就出发。”岫姨看看时辰,“时间不早了,你还得回去照顾侄女,快走吧。”

  “好的,”元小苡离开制衣坊便快步回到金龙客栈。

  才来到客栈前,娃娃便奔了出来,抱住她的大腿,“姑姑,我好想你。”

  “你这小家伙,现在懂得想姑姑了?以前怎么就只知道--”她凝住嗓,跟着清了清喉咙,不让那酸涩的哽凝声从喉头发出来。

  “姑姑,你也想念叔叔是不是?我们回去找他好不好?”娃娃瞠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好不好嘛?”

  “娃娃。”元小苡不得不放沉语气,“你怎么又不听话了,姑姑说过好几次,不准再提叔叔,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哇……”娃娃被她这一吼,委屈的大哭出声,“人家真的好想叔叔嘛……”娃娃每一声呜咽对元小苡来说都像在撕裂她的心,是这么的疼痛。

  “想不想去学堂念书?”为了转移娃娃的注意力,元小苡笑问道。

  “去学堂念书?真的吗?”果真有效,娃娃终于停止哭泣。

  “当然是真的。”元小苡对她笑了笑,“等明儿个姑姑接下一匹布的绣活儿,就可以给娃娃去念书了。”

  “好,那我也会乖乖的,不再哭。”娃娃抹着眼泪说。

  “这才听话。”她牵着娃娃的小手走进客栈。



  第十章

  翌日一早,阎东海收到中枢侍郎梁任的请柬,希望他能入府为他检查身子。回想三年前,多是由阎东海定期为他把脉调养身子,自从阎府发生剧变之后,他便婉拒任何的邀约,但是换了其他医官,梁任还是认为阎东海把脉最为仔细、调理有方呀!

  如今好不容易得知他愿意再度替人把脉调息,梁任立即下了请柬请他入府。

  阎东海看着这封请柬,内心异常复杂,梁大人是位有礼且行止端正的长辈,他很愿意为他效劳,只是目前小苡与娃娃音讯全无,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专注的为他诊脉?

  “康伯,去备马,我要出去一趟。”思虑半晌,他还是决定前往。

  老管家康伯与几位护院与手下都是从那场大火里幸运逃生的人,阎东海将他们全都找了回来,其中还包括护卫林毅。

  “是,马上去准备。”

  康伯离开后不久,林毅走了进来,“大人,我搜遍好几个乡镇都没有元姑娘的消息,如果她可以回来,属下一定会跪在她面前向她告罪,就算她要报仇,属下也无话好说。”

  “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他了解林毅,当初他之所以隐瞒此事,或许是因为看他当时已濒临疯狂状况,不想再刺激他。

  “可是……”

  “我晌午要出府一趟,府邸就交给你了。”从现在起他不容许别人再破坏他的府邸。

  “大人请放心。”林毅举手恭谨道。

  “那好,我也该回房准备了。”阎东海返回房间着上官服,准备好医袋,直接驭马前往中枢侍郎府。

  到了中枢侍郎府,门房一见是他,立刻恭迎,“阎大人,咱们大人已经在大厅等候您,请跟小的来。”

  阎东海微微颔首,进入大厅。

  梁任立即站起相迎,“阎大人,老夫等你等到头发都白了呀!”

  “梁大人,多年不见,你老当益壮啊!”阎东海拱手道。

  “你又不来府中为我开药,想壮也壮不起来,今年身子骨更加不如从前了。”

  梁任摇头叹息。

  “梁大人,您就别担心了,我这不就来了?”他扯唇一笑,“咱们在哪儿把脉好呢?”

  “就在我寝房好了,请跟我来。”

  在梁任的带路下,阎东海进入他的寝房为他把脉,并开了药贴。

  “这药方服用一个月,下个月我会再过来一趟。”阎东海交代道。

  “好,一切拜托你了。如果你没事,可否陪老夫在东翼偏厅喝喝茶,咱俩好好聊聊?”在过去梁任与他可谓忘年之交,彼此经常谈论国事家事。

  “也好,那我就再叨扰一会了。”望着梁任诚恳的脸孔,即便他心里还悬挂着元小苡,也不好拒绝。

  就在两人前往偏厅的途中,阎东海突然瞥见熟悉的身影从他眼前走过!

  是她!绝不会错!

  “梁大人!”他陡地上前道:“刚才我好像看见一位熟人走过,想过去瞧瞧。”

  “有熟人在我府中?”梁任也很讶异,“看来此人对你很重要了,快去吧!”

  “谢大人。”

  阎东海立即朝刚刚那抹纤影消逸的方向追去,果真让他瞧见元小苡与一位妇人走在前面。

  “小苡……”这声呼唤让元小苡震住脚步,连头也不敢回地加快脚步往大门口直奔而去。

  岫姨见了忍不住喊道:“小苡,你要去哪儿呀?”

  一道黑影更快地超越了她,在大门外拦下元小苡。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目光如炬地望着抚着胸微微喘气的佳人。

  她这才不得不抬头望向他,踌躇会儿才道:“原来是阎大人,有事吗?”

  “阎大人?”他提高嗓门,“你居然这么叫我。”

  “没错,以前是我错了,从现在起我会改口。”她转过身,不敢看他那张令她魂萦梦系的脸孔。

  “你跟我回去。”不想跟她争论,他索性直接抓起她的小手。

  “不要……我不跟你走……”元小苡直摇头。

  尾随在后偷偷观望的岫姨见状,只好出面阻止了,“这位爷儿,请问您哪位?为何要强行带走小苡?”

  “你又是谁?”阎东海眯起眸。

  “我……我是开制衣坊的,小苡在我那里干活儿。”岫姨说道。

  “她在你那边干活儿?”阎东海眉心一紧,拉紧元小苡的手说道:“以后她不会再去了。”

  “不可以……让我去,我要去……”元小苡紧张地说:“咱们才刚从中枢侍郎的夫人那接下绣活儿,怎么不做?”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坏了这份得来不易的差事!

  “哦?是这样吗?我和中枢侍郎是老朋友,就帮你推了这差事,他绝不会有意见的。”说着便要回头。

  “不要——”元小苡仓促的位住他。

  “不行,我非去说不可。”见她这么着急,阎东海佯装怒意,看来要征服这小丫头,非得吓吓她不可。

  “好,那你说要怎么样?我都依你。”她鼓腮,不得不这么说,否则他若坏了岫姨和她的好事,她可会呕死!

  “搬回去跟我住。”他毫不拐弯抹角地说。

  “什么?”元小苡倒吸口气。

  见脸色瞬变,岫姨拉拉她的衣袖低声问道:“他到底是谁?你为何这么怕他?他怎么会和中枢侍郎认识?”

  她瞧眼前这个男人年纪不大,但却穿着官服,就不知是什么身份?

  “他是医官,还是皇上钦点的医官。”元小苡小声说道。

  岫姨表情明显一惊,怔怔望着她,“那你怎么还敢这么无礼?”

  岫姨说着便走向阎东海,朝他跪下,“大人,民女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

  “只要你劝她搬去跟我同住,我可以不计较这事。”他瞥向元小苡。

  元小苡怒视着他,没想到居然以权势威胁,“好,那你不能反悔,得让我绣好这匹布才成。”

  “那是当然。”目的达到,他得意一笑,“不过我得知道你现在住哪儿?”

  “东城的金龙客栈。”她随即拉住岫姨的手,“我们还有事得先走了,反正你该明白我是逃不了的,就跟来了。”说着,她们便离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阎东海拉出一弯好久不见的笑弧,这才转身往偏厅走去。

  阎东海长到金龙客栈,独自一人走进里头。

  掌柜立刻迎上前,“客倌,您是要住店吗?”

  “不是,我来用膳。”

  “是,请坐,客倌想用点什么?”掌柜有礼地说道。

  “随便来几样就行。”经他调查,这间客栈的掌柜帮了元小苡许多忙,他是该找机会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好,那就来几道招牌菜。”掌柜满面笑容地说。

  掌柜离开后,阎东海听见有小碎步朝他奔来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娃娃朝他扑来——

  “叔叔……”她一口气跳到他大腿上,“我好想叔叔喔!是姑姑带你来看我的吗?”

  “是姑姑告诉我你在这里,所以我来看你。”他摸摸她的发,“想念叔叔吗?”

  “好想好想……”

  “那我们一起等姑姑回来。”他扯唇舌一笑。

  “好。”娃娃天真的应和了声。

  这时掌柜端来饭菜,见娃娃与他聊得开心,忍不住问:“你们认识吗?”

  “他是我叔叔,我们本来住在一起喔!后来姑姑带我离开……”娃娃噘着小嘴,“我一点都不想离开叔叔。”

  “是吗?叔叔很快会带你和姑姑回去。”阎东海拍拍娃娃的头。

  元小苡下工后回到客栈,就瞧见娃娃坐在阎东海的腿上,两人开心的说着话。

  “姑姑,你回来了!快来吃饭。”娃娃跳下阎东海的大腿,拉着元小苡坐下。

  元小苡被迫地坐了下来,看着坐对面的阎东海,当发现他的目光也膘身她,她又赶紧别开视线,故作冷漠地说:“我晚点儿再吃。”

  瞧她就这么走了出去,阎东海撇嘴笑笑:“娃娃,叔叔去找姑姑,你一个人慢慢吃。”

  他点点她的小鼻尖,快步追了过去,直到客栈后面的竹林内才找到她,“你怎么跑来这种地方?天色已暗,这地方危险。”

  “危险?这里最危险的就是你。”她睨着他。

  “还恨我吗?恨我间接害死你的兄嫂。”他走近她,认真地对她说。

  “那件事我已不怪你了。”她转过身,以清淡如水的嗓音说道。

  “真心的吗?既然如此,又为何一声不响的离开,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弥补。”

  “不是你做得不好,而是你做得太多了。”她的泪再也忍不住落来,“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赎罪。”

  “赎罪!你是什么意思?”他心一沉。

  “我想你知道的。”她抿紧唇,抖瑟望着他。

  “元小苡,你误会了,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天,他左想右想,都没料到她会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弥补罪过。

  在七延山他和她的巧遇或许是上天的安排,但是他认识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又怎么会是为了赎罪?

  “我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既没雄厚的家世,也非绝艳的姿色,你又怎么可能喜欢我呢?”她和他云泥之别的身份让她无法相信他对她是真心的。

  “你就这么不信我?”他眼底的烦郁加深。

  “对,我不相信你。”她的心阵阵抽搐着。

  “好,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应该相信你自己才是。”阎东海紧握住她柔弱的肩,强调地加重语气,“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我……就是没有……”她哽咽了。

  “天,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呢?”他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凝眸直勾摄她的心,“我之所以搬去七延山是一直以来的心愿,与你邂逅是上苍的安排,我压根不知道你兄嫂是谁,怎么可能因为赎罪才去找你?”

  “……”他的话令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你还不信吗?”他脸上的霸气化为柔情,不再迂回地直接表白,“傻姑娘,你难道感受不到我爱你吗?”

  这声爱让她的心弦没来由的轻颤了下,涌上一份难以形容的悸动,“你……你说你爱我?”

  “你不知道?”阎东海难以置信。

  “你从没说,谁相信!”元小苡委屈地望着他。

  “老天!我一直觉得这份感情不该用说的,而是用心体会,也以为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我……我真的如此深信着。”或许久未碰触情爱,他已忘了爱意要如何表达,但是那份爱她的心是绝对

  无庸置疑的。

  “东海……”她怔住。

  他捧住她的小脸,瘩咽嘶语,“元小苡你听好,我不会出卖自己的感情只为还债或赔罪,真要赔你,我宁可拿命来抵,你懂吗?”

  “我……”她终于点点头,“我懂了。”

  “那你还怨我吗?还要离开我让我再孤独一人吗?”阎东海认真地问道。

  “不,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元小苡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紧紧地拥住他。

  这时候,程咬金出现了——

  林毅赶到竹林,一瞧见他们便跪了下来,“元姑娘,是我的错,你不要再怪罪大人了。”

  “林毅,你怎么会来这里?”阎东海诧异地问。

  “我听管家说你找到了元姑娘,所以急急跟了来,到了客栈有人说你们往竹林来了。”林毅禀明后又对元小苡说:“是我驾马车撞死你的兄嫂,与大人无关。大人当时坐在马车里也受了重伤,是我为了掩饰过错瞒骗了大人,你真要恨、要杀就针对我吗!”

  元小苡摇摇头,“算了,我说过这件事我谁都不想怪罪,既是无心的,就让它过去吧!”

  “元姑娘……”林毅既惭愧又感动,做错的人是他,这秘密埋在内心三年了,他也受尽自责的煎熬。“既然如此,就跟大人回去吧!”

  “我没说不回去呀!”她被这对主仆搞得哭笑不得。

  “你的意思是已经答应大人了?”林毅这才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似乎还坏了他们的好事。

  “嗯。”她垂首羞赧一笑。

  “是……那太好了!我就不打扰了。”林毅转向阎东海,瞧他那责怪的眼神吓得立刻闪人。

  “没想到你的手下跟你一样笨。”元小苡嘟起唇,“看来就算是医官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是呀!我本来就笨,所以配你刚刚好。”阎东海笑意盎然的说。

  “你这话的意思不就表示我也很笨?”她对他皱皱鼻子,转身就想走。

  他立刻将她拉进怀里,幽魅的眸光直盯着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自己买了座宅子,我们以后有自己的府邸了。”他眼底漾着幸福,“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却找不到你,让我心慌极了!”

  元小苡面露兴奋,“在哪儿?”

  “上回你告诉我最喜欢城西,所以我在那里找了座不错的宅子,就当成府邸了。”他撇嘴笑笑。

  “我好想赶快去看看喔!”她眸子一亮,“现在好吗?”

  “现在已经晚了,你今晚收拾收拾,明儿个一早我带你和娃娃一块儿回去。”

  阎东海对她露出宠溺的笑。

  “好,一切都听你的。”柔婉的笑容扬起,如春风般沐浴着阎东海的心,久违的幸福终于又回来了。



  尾    声

  阎府后方是一处幽静的小湖,两侧梅花围绕,当有轻风吹过便可闻到阵阵芳郁的香气。

  这座府邸并不是很大却很温馨,足够他们和几位下人住下,后院还有娃娃最爱的秋千。

  “小芳姐,我们去玩秋千吧!”娃娃拉着小芳朝后院奔去。

  “小苡,我们去那儿走走。”阎东海指着梅花林的方向。

  “嗯。”元小苡开心地跟着他往梅花林移步。

  由于正值冬日,梅花开得正好,踩在皑皑白雪上,闻着梅香,是这般畅意享受。

  “喜欢这里吗?”他勾唇笑问。

  “非常喜欢。”整了整毛氅,她吸口冰冷的空气。

  他欣慰地握住她的小手,瞧着她指上因为刺绣而生出的硬茧,不舍的说:“真要继续刺绣?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她看看自己本就因劳动而粗糙的双手,“我是劳碌命,不做点事挺难受的。”

  “好吧!你喜欢的话就继续做,但可不要累坏身子了。”阎东海轻轻在那些茧上揉抚着。

  元小苡感动地笑了,望着他俊逸的五官,突然问道:“听说你付了银子让人去将金龙客栈整修过了?”

  “对,因为掌柜坚持不肯收下银子,我只能这么做来报答他对你和娃娃的照顾。”

  “可你哪来那么多银子呢?”她不解地问。“在山上你不是还靠狩猎、种菜过日子吗?”

  “我做医官多年,存了不少银两,就算府邸被烧毁,朝庭也给了我补助,待在山上时是故意过着清苦的生活。”瞧她露出甜脸,他心知肚明地说:“是,以后咱们家的家计就交给你打理。”

  “我可不是贪财喔!因为刘大婶说过,男人一有银子就会使坏,所以我得管管你才成。”她玩着他的衣襟,笑着说。

  “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我的全都是你的,只不过……”他幽魅的眼神带了丝欲热。

  “只不过什么?”她瞧出他的眼神灼热,心口也随之发烫。

  “你的一切也都是我的。”他轻吐出这句话。

  “哪有人这样,怎么算都是我吃亏。”她皱起小脸。

  “要不然你还会是谁的?”他清磊的面容带了几分不羁的潇洒,一对肆火的目光直在她清妍的小脸、欲语还羞的红唇、闪亮如星的眼眸之间流转……

  接着,他握住她纤柔的腰身,将她拉向自己。

  她扬眉望着他,眼眸深处升起一丝魅惑。

  阎东海心底清楚,她就算什么话都不说,就有令他神魂颠倒的本事。

  “想不想去咱们的寝居看看?”

  “咱们的?”

  “当然,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要迎娶你进门,与你成为各正言顺的夫妻。”说时,他已抱起她,直往寝居而去。

  坐在床畔,他俯身在她耳畔缓缓说道:“小苡,我爱你。”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消逸,床幔被放下,屋里只有窗缝射进的一缕光线。

  屋里两具身躯火热缠绵,屋外蝶儿成双成对的飞舞,爱意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