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洗热水澡最舒服了!
高敏君从热气氤氲的浴室走出来,用一条白色毛巾裹住长发,雪白肤色因为热水而透出了浅浅的粉红。
她习惯性地往右转身,想走进更衣室拿吹风机。
只是,才跨了两步,她的脚步便抵到了墙壁。
她茫然地看着灰白色的墙壁,这才恍然大悟地想起,她现在不是住在拥有更衣室的高级公寓里。
她搬到外头了。
这间十坪的小套房,就是她现在的天地了。
这里没有奢华的生活空间,没有高级音响,没有迷人的夜景,没有让人赖床的席梦思。
没有那个老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毕衡达!
高敏君的唇角自嘲地抿起,弯身从抽屉里取出吹风机。
吹风机轰轰轰地响着,手指探入湿发的感觉,让怕冷的她微颤了下身子。她走了一个月了,毕衡达除了第一天打过电话给她,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讯息了。她想,他是不打算挽回了。
是啊,他干么花时间挽回呢?对毕衡达而言,公事之外的时间是不可能拿来浪费的。
她当了他两年的秘书,期间和他生活了一年,她比谁都了解他的。
“不许再想毕衡达了。”高敏君把吹风机收进柜子里,喃喃自语着:“你明天就要到新公司上班了。他和过去的那一段感情,都要变成过去式了……”
叮咚!
高敏君讶异地看着大门,直觉便是有人按错门铃了。
没人知道她住这里啊,而住在她隔壁的朋友小猫,是有备份钥匙的啊!
“谁?”高敏君扬声问道,再将浴袍拉拢了一些。
“开门。”
一个男声冷冷响起。
高敏君全身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如遭雷击般地瞪着门。
毕衡达!
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
“开门!”
跋扈的声音掺入了一丝不耐,门还被重重地踢了一下,高敏君防备地看着大门,恍若这男人随时都会夺门而入一般。
“我不想开门。”她双手紧握成拳,勇敢地说道。
“我去叫锁匠。”
“你没有资格去叫锁匠,你不是我的谁。”高敏君掐着浴袍,整个心脏都扭了起来。
傻哪!她心痛个什么劲呢?她不就是因为认清楚自己对他毫无意义可言,所以才会选择离开他的,不是吗?
高敏君拧着眉,咬着唇,清秀眉眼上因想哭而漾着一层微红,
“我会让锁匠帮我开门的。”
“你不会浪费时间去找锁匠的。”
高敏君才说完,便倚着墙壁轻笑了起来。
她笑得直不起身,笑得红了眼眶,笑得她无力到必须盘腿在地板坐下。
她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或是哭了多久,她只知道门外一片寂静了。
怔怔地看着墙上的钟一分一秒地走着,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走了,也不想开门去确认。
白天的她,或者还可以和他对峙几分钟,但是,夜晚的她太脆弱,对他也有着太多的回忆。她没法子和他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独处,而不去胡思乱想。
她不想、也不敢看到他。
高敏君坐了好久,坐到头发干了、腿麻了,背也酸了。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活动了下身躯。
“锁匠来了。”
毕衡达的声音寒凉地飘入屋内,高敏君的血液顿时被冻凝。
“你怎么敢真的去找锁——”高敏君惊跳起身,霍然冲向门口,用力拉开了门。
门外——
只有毕衡达!
高敏君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蓦地退回了门后。
毕衡达迅速地上前一步,用脚挡住了门,男性脸庞染着一层冰。
“你闹够了吧。”他皱眉冷暍一声,迳自推门而入。
高敏君看着他冷凛的侧脸:心跳加剧到让她连呼吸都微喘了。
她是笨蛋吗?不然怎么还会为他动心呢?
“请你出去。”高敏君脸颊紧绷着,身子不住地后退着。
毕衡达充耳未闻地瞪着她,兀自逼进向前。
她退到了角落,像一只无处可躲的猎物,面对着猎人做着垂死前的挣扎。
“出去!”她加大了音量,声音里却满是颤抖。
毕衡达霍然伸出一臂抵在她的脸庞旁,灼热的呼吸尽吐在她的脸上。
“我要你回来。”
高敏君睁大眼,脑子还来不及弄清楚他的意思,他霸道的唇已经占领了她的唇。
他染着雪茄的辛香气息让她晕眩,他肆无忌惮的唇舌搅热了她的血液。高敏君的手抵住他肩膀,痛苦得流下泪来。
她竟矛盾地不知道自己是想推开他,还是拉近他啊!
他总是让她无法思考,她也从来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不懂他,不懂他为何能给她这么热烈的吻,却又不能给她同等的感情。
她也不懂自己,明明就是一份得不到回报的爱,她怎么还能傻得执着这么久,还笨到付出了自己的一颗真心。
她不懂……
什么都不懂……
她只懂她不该爱上这个男人、她只懂她不该在一年前的那个冬天依顺了他,成为他的情妇……
第一章
两年前——
如果一个男人和你相处了一年,却仍然没有任何好感的表示,这就代表了那个男人并不喜欢你吧!
至少,高敏君是这么认为的。
她端着一杯咖啡和一份档案,轻敲了两下门后,才走进了执行董事毕衡达的办公室。
毕衡达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专心在公事上。
高敏君的心揪痛了一下,再度因为那双凛然黑眸而心悸了一回。
他向来公私分明,她当然也不可能让自己喜欢他的这种情绪,影响到她的工作表现。
跟着他一起在金融集团里工作一年了。从他的助理秘书,一路晋升为他的机要秘书,手下还统领着两个秘书和一个行政助理,这不仅是她工作优秀的最佳例证,也是她公私分明的最高表现。
高敏君在毕衡达的办公桌上的右前方放下咖啡,娟雅小脸看似相当冷静,黑玉般的眼珠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在阅读时,那种习惯性皱眉的酷漠不悦神态。
每天凝视他的这一分钟,可是她汲取爱恋精力的最大来源呢!
他有着成功男人吸引人的领袖气质,却不是那种世俗定义下的浓眉大眼好看。他的眼太冷、太沉。他的唇太薄,挺鼻太鹰勾,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看起来很自我中心,看起来很坏。
可她看了他整整一年,早把他如冰的外表看得无比顺眼了。而他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及犀利的脑筋,则是让她倾心的最大原因哪。
在毕衡达换了个坐姿之后,她连忙敛去脸上所有的私人情绪。
她弯身打开档案夹,正巧在他端起咖啡前的前一刻,将今天的行事历送到他面前。
“这是您今天的行程。下方的这几张照片档案,是帮您挑给李总新婚及国花张经理妻子新店开幕的琉璃礼物。”
“嗯。”毕衡达冷冷地说道,看了礼物一眼后,他很快地浏览了一遍今日的行事历,薄唇不悦地一抿,抬头看向她。“我今天晚上要和狄莉吃饭?”
“是。”高敏君简单地回道。
毕衡达拿起咖啡暍了一口,皱眉看着前方。
高敏君知道这代表了他此时正在思考,她有点小坏心地希望他是后悔答应了和前女友狄莉的晚餐之约。
“我们最近和狄莉的公司有什么合作的案子吗?”他问。
“我记得似乎是狄莉小姐要提前帮您庆祝生日,你当时没有回答不愿意,所以我便帮您定下了约会。”
毕衡达思索着当时情况,一分钟过去,他的眉头松开来。
“我当时是在思考狄莉说的关于赞助马拉松的案子,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取消这个约会。”他俐落地交代。
耶!他不和狄莉吃饭了。高敏君的心里漾起一抹微笑标志,背在身后的手指,悄悄比了个胜利的V字。
“您的母亲昨晚六点打电话来询问,今年是否需要为您举行私人的生日派对。”她表情镇定地问道。
“你认为我会办吗?”毕衡达冷笑地勾起唇角。
“我会告知毕夫人,说您那天有个重要会议要开。”
“以后这种社交性电话,你帮我过滤即可。”高敏君跟了他一年了,一向颇能理解他的心思想法。
高敏君点头,心里闪过一阵难过。
如果连妈妈的电话,他都可以将之称为社交性电话,那么当其他同事戏称执行董事是无血无泪的机械人时,她实是在不知道该如何替他辩驳哪!
要不是他定期会和他接管毕氏家族连锁饭店的弟弟毕雅夫保持电话联络,她都差点要以为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了。
她咽下一声叹息,在他不再抬头看她时,淡淡地说道:“执董如果没事要交代的话,我先出去了。”说完转身离开,走回她的办公室。
高敏君坐回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前,拨了一通电话给狄莉的秘书。
在确定取消了约会之后,她从电脑里叫出行事历档案,在狄莉约会那栏按下DELETE键。
删除——他不和狄莉吃饭了!
高敏君孩子气地笑眯了眼,璀璨的笑脸和她一身的套装完全是两种极端。
要不是现在站起来跳舞太诡异,她还真想大肆舞动一番庆祝呢!
高敏君开心得就着有轮子的办公椅,轻轻旋转了一圈,手掌还傻气地比着V字形。
“再送一杯咖啡过——”毕衡达打开相邻的那扇门,声音突然哽住。
高敏君的笑容和手势,突然尴尬地僵在原点。
毕衡达眉头微动了下,万万没想到他平时一本正经的高秘书,居然会有如此卡通的表情。
不过,他什么也没置评,只淡淡地交代一句:“再送一杯咖啡进来。”
高敏君从办公椅上弹跳起身,双手紧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退无踪。她没勇气直视毕衡达的眼睛,只得看着他的脖子。
要命!他通常会在半个小时之后,才会要她送上第二杯咖啡的啊。
天,哪里有地洞可以让她钻啊。
“冠腾企业的人,你熟吗?”毕衡达看着她发红的耳朵,发现她有一对相当漂亮的耳朵。
细白的耳廓,像晶剔的白玉和果子。沿着耳朵而下的颈线也相当优雅,不过就是那头发髻打扮和黑灰套装太严肃冷静了,让男人引不起兴趣。
“大致上清楚。”身为秘书,她一直训练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
“明天晚上‘冠腾’的新大楼落成宴会,你要跟我一道出席。”他需要一个女伴兼助理。
“你不是要跟白小姐一起出席吗?”她强压下惊讶,佯装无事地问道。
白小姐是他们公司的公关部经理,长袖善舞,记人能力一流,这几个月来,执董出席各大宴会,都是由她陪同的。再之前,则是狄莉小姐。
“她搞错她的身分定位了。”毕衡达漠然地说道。
高敏君很快地看了一眼毕衡达漠然的脸庞。
他的言下之意是说——白经理和狄莉一样,不识相地想以他的情人身分自居,所以也被淘汰出局喽?
“咖啡。”他抿紧唇,显然不想再谈了。
“马上为您送进去。”
高敏君看着毕衡达走回办公室里,她旋即走到咖啡机前,按下了自动烹煮键。
咖啡豆磨碎的声音和微焦的咖啡香渗入她的鼻尖。
唉,她要求的也不多啊。
能够偶尔和他一起参加宴会,站在他身边提醒他对方公司的点滴,假装自己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假装自己和他是一对于公于私都很精采的伴侣,她就心满意足了。
很傻……但,无所谓啊。
高敏君微扬起唇,开心得咧嘴笑了。
不过,她这回很快地敛起笑容,谨慎地看了两人相邻的门板一眼。
他不爱用电话叫人,老是从门边跑出来吓人,她可不能再让他发现异样哪!
毕衡达欣赏的可是她的工作态度啊。
要是一个不小心,让他知道她对他倾慕已久,落得讪笑的下场是小事,若是丢了工作,再也看不到他,才是最可怕的惩罚吧!
高敏君唇边的笑意渐敛,她轻压了下胸口,提醒自己千万、千万要压下心头的爱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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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在和毕衡达参加宴会两个小时后,高敏君的腿很酸,肚子更是饿到不行。
偷空吞下肚的小型三明治,早就消化殆尽了。
偏偏宾客愈来愈多,而毕衡达看起来也没有要走人的打算,她开始后悔今天叫助理秘书帮他准备三明治时,她怎么没乘机也吃上几个呢?
高敏君哀怨地看了食物一眼,却还是力持镇定地站在毕衡达身边,为他提供必要的资料情报。
毕衡达刚回台湾一年,许多人都只见过一次面。
“毕先生,好久不见。”远处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笑着向毕衡达走过来。
“现在过来的人是,NEW银行董事长的新秘书长郭正强,上个月才刚从新加坡被挖角过来,被业界喻为是下任副总的黑马,他旁边那位是他的新婚夫人。另外,你和郭先生曾经在亚洲经济会议上见过一面。”高敏君小声地提醒道。
毕衡达淡淡点头,对于高敏君的满意丝毫未曾显露在脸上。
对于高敏君的识人能力和灵锐记忆,他从她平时的表现,便已略知一、二了。但是,她精准地如同电脑般的临场反应,却是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更出色的是,只要是她认为他记得的人物,便不会多嘴开口。
难怪前任执行董事要退休时,会如此力荐她留任了。
“郭先生,你身边这位想必是你的新婚夫人了,恭喜。”毕衡达一见到郭正强,便主动地伸手寒暄道。
郭正强有些意外,却因为被人唤出名号而笑得相当开心。两个男人开始就着工作交换他们的意见。
“有些关于我们业务推广方面的问题,改天再向郭先生登门拜访。”
“说请教不敢当,毕先生记得我这号人物,就够让我佩服了。”
毕衡达和郭正强再度握了次手,郭正强微笑颔首后离开。
趁着无人上来攀谈,毕衡达轻挪动了下肩膀,以缓和肩颈的紧绷。频频抽痛的双鬓,提醒着他身体上的不适。
毕衡达深吸了口气,不想让病痛显露在脸上。他需要转移注意力!
“你对这些人都很清楚。”毕衡达侧身看向高敏君。
高敏君面对着他突如其来的闲聊,有些讶异。她垂下眼眸,以一个尽职秘书的有礼态度说道:“这是我工作上应尽的责任。”
够谦虚、也够守本分,毕衡达又在心里喝了一声采,目光也顺势打量了她今天的装扮——依然盘着老气的发髻,却让一副珍珠耳环凸显了她雪白的粉肌。一袭深灰色的及膝洋装相当保守,却意外露出了一双修长的小腿。
她……看来颇耐人寻味。
“以后这种场合,就由你负责陪我出席。”毕衡达往后不着痕迹地靠在墙壁上,嘎声说道。
“啥?”高敏君蓦地抬头看他,一时之间有点怔愣。
“没听清楚吗?”他皱了下眉,喉咙像有把火焰在燃烧一样。
“听清楚了,所以很讶异。”她低调地说道,心里怦怦乱跳。难道他突然正视到她也是个女人了吗?
“选你是因为你不会像之前那几个女人一样公私不分,我现在需要的是公事伙伴。”他丑话先说在前头。
“我了解您的意思。”高敏君表面冷静地回答道。才雀跃了几秒的爱恋之心,又悄悄地潜回了深深海底。
毕衡达嘴角微动了下,权充微笑,
他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不是会暍醉的那种人,酒精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提神的刺激。
高敏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是她多心了吗?总觉得他今天的脸色太过红润,身体姿态也相当地僵硬不自然。
“我酒量很好。”毕衡达看她,简单地说道。
高敏君心头一震,忘了收回凝视的目光,柔黑眸光就此与他胶着。
工作上相处了一年,他们之间其实还是有些异于他人的默契吧。高敏君的心激烈地震动着。
“衡达贤侄!这是你的新女友吗?怎么跟之前的娇艳路线大不同,你现在改走气质路线了吗?”
此时,妻妾无数的商界大老王伯富,哈哈大笑地走向他们,眼神还暧昧地瞄了高敏君一眼。
“王伯伯,这位是我的秘书。”毕衡达站直身子,有礼地说道。
“我之前两个小老婆,也都是我的秘书。”王伯富哈哈大笑,伸手便要去拍高敏君的肩膀。
“服务生,麻烦再给我们两杯酒。”高敏君不动声色地藉着举高手叫唤服务生的动作,避开了一次骚扰。“王董,请喝酒。”
“高秘书现在是我的机要秘书,将来有机会会被擢升到秘书长。”毕衡达不着痕迹地说道。
“失敬、失敬,能在这小子身边当到机要秘书,就等同于一个副理的能力资格了。”王伯富喝着酒,红光满面地问道:“不过,你这小子怎么还没结婚啊?”
“公事为上。”毕衡达简短地说道,声音没有什么温度。
高敏君看着毕衡达挺直的鹰勾鼻,从他双唇紧抿的角度,知道他正在不耐烦当中。
他不是个爱社交的人,工作之外的声色应酬,一概不沾染。
“我都快忘了你这小子是绋闻不沾锅了。要不要王伯伯帮你介绍几个才貌兼备的女人啊?啊……你身边不就有一个好货色了吗?肥水不落外人田嘛!”王伯富说着说着,再度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次。
高敏君闻言,也只能敷衍地扬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否则,她实在不知道被当成“货色”及“肥水”称呼,应该要如何才能不失礼地回应。
“王老,我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容我先告退离开会场。”毕衡达低声说道,喉结因为吞咽困难而抖动了下。
“哪天出来聚聚,我公司有些资金调度的问题,想听听你的意见。”王伯富拍拍毕衡达的手臂。
“没问题,一有空必然登门拜访。”毕衡达紧抿着唇,微微颔首。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省得哪天我约你这个青年才俊出来时,被赏了闭门羹。”王伯富挤眉弄眼地说道。
“当然不会。”
王伯富闻言,一挥手,哈哈大笑地转身离开。
“日后王董的电话要转接给您吗?”高敏君低声地问道。
“就说我出国了。”毕衡达赞许地看了这个从不曾让他伤脑筋的秘书一眼,笑容却是相当地短暂。“我们走吧,我不舒服。”
高敏君立刻抬头看他,不料却看到他的身子蓦然摇晃了一下。她吓得脸色发白,急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您身体状况还好吗?我请司机到门口接您。”高敏君打电话通知司机,目光没有离开他青白的双唇。
“还撑得住。”毕衡达皱起眉,看了一眼她置于他臂上的小手。
“抱歉。”高敏君连忙后退一步,尾随在他身后,与他一并走到门口。
门一打开,冷风袭来,毕衡达的眉头皱得更拧了,他的头痛到像要裂开了一样。
一辆黑色厢型车停在他们面前,司机下车为毕衡达开了车门。
毕衡达坐入后座,高敏君则站在车道上,关心地叮咛道:“需要请您的家庭医生到府上去看诊吗?”
“你怎么回去?”毕衡达反问道。
“我会请饭店叫计程车。”
“一块上车吧。”毕衡达挪动了下身子,空出一方座位给她。高敏君看着他青白的脸孔,毫下犹豫地便坐上了车。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这一跨,跨上的却是一条长达了一年的爱情旅程哪!
第二章
高敏君坐在染有毕衡达惯抽雪茄味道的车内,她凝视着毕衡达冷峻的轮廓,心脏剧跳地像随时要爆开的烟火一样。
他不舒服、他很难受,可她却忍不住想谢谢老天爷,给了她和他这一段独处的时间。
后座和前座间的分隔玻璃早已升起,这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是他们有史以来最靠近的一处独处空间啊。
更神奇的是,毕衡达居然偎着窗户睡着了。
他皱着眉头,微张着唇,偶尔会痛苦地喘口气,看得她心都扭起来了。
“高小姐,执董的家到了。”司机说。
“毕先生。”高敏君倾身,低声唤道。
毕衡达倏地睁开眼睛,利眸锐光让人一惊,却又很快无力地垂下。
“我很不舒服。”毕衡达沈声说道,声音竟有些颤抖。
“失礼了。”高敏君伸手一摸他的额头,惊跳了起来。“你在发烧!”
“我下午五、六点时,就觉得不舒服了。”他伸手扯松了领带,嘎声说道。
高敏君瞅着他靠着车窗的憔悴模样,开始自责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他的异状。
“你应该在家休息的。”她低语着,口气不自觉地加入了教训的意味。
“以‘冠腾’和我的交情,我今天一定要到场,我不想让人多加揣测。”他闭着眼。虽然痛恨被人看到这种脆弱的表情,却也只能暗自庆幸现在陪在身边的人是高敏君。她不是那些闲杂女人,她向来谨守分寸、表现良好。
他信任她。
“我请司机直接把车开到附近的医院,可以吗?”她柔声问道。
毕衡达点头,不再多话,硕长身子才往后一倒,便又不由自主地陷入半昏睡之中。
车子再度上路,高敏君开始打电话挂号预约,一想到他整晚的镇定全是在病痛下硬撑出来的结果,她就想掉眼泪。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呢?她担心地凝望着他,水眸里超出一般常理的关心,于是再也无法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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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高敏君陪着毕衡达看诊、打点滴,再陪着他回到他的公寓里。
她为他脱下外套,扶着他上床,为他在床头柜摆上保温杯。
然后,她跪坐在他的床边,静静凝视着他的睡容。
这个男人并不随便让任何人进到他的私人领域。他没让司机陪他,反而是要求她一起上来,她知道这是多难能可贵的信任。
高敏君把脸趴在床侧,对着他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担任他秘书的这一年时间,对他由欣赏到爱慕到情不自禁地暗恋,就属今天最幸福了。
她会记住这一晚的!
只是,一想到他刚才居然发烧到三十九度多,她就免不了要再惊慌一回哪。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钢铁意志在支撑着呢?这男人总是这样,只要是他想做的事,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拦不了的。
高敏君看了一下手表——
凌晨十二点五分了。
啊,高敏君突然盯着手表上的日期键,屏住了呼吸。
她轻颤了下身子,慢慢地俯身向前接近毕衡达,用一种只让自己听见的音量对他低语道:“生日快乐。”
床上的他,依旧一动也不动。
高敏君咬了下唇,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昏睡时的男性脸庞。
现在四下无人,他又正在睡梦之间,她若不趁此时一偿夙愿,难道要抱憾终生吗?
高敏君握紧拳头,紧张到手心冒冷汗,然后——
她飞快地站起身,冲动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这一吻轻得像空气。
但是——
毕衡达的双眸却倏地睁开来,直勾勾看入她的眼里。
“你为什么吻我?”他嘎声说道,语气锋利。
高敏君看着他清醒的黑眸,她整个人往后一弹,身子一个没站稳,便狼狈地倒坐在地上了。
“你……你不是在睡觉吗?”她脸色惨白,后背直冒冷汗。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很浅眠,向来只要短暂的休息就可以恢复精神,你不会不清楚吧?!”毕衡达如鹰的利眸,没有放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
他以为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所以才放心让她登门入室的。结果呢?她居然想乘机诱惑他。哼,原来女人都是同一副德行。
高敏君看着他清明的冷瞳,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我……对不起……”高敏君结巴到说不出话来,急红了眼眶,平素的专业表象全被扔到了九霄云外。“我只是觉得你生日时,还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
“所以,你就想毛遂自荐上床来安慰我。”
毕衡达缓缓坐起身,冷冷地看着她,黑眸无情,神情却鄙夷。
高敏君努力挺直背脊,想佯装出坚强的样子,但却还是让他如刀般的讥讽眼神刺得遍体鳞伤。
她偷吻他或者不对,但她对他确实没有更多企图啊。
“如果我想毛遂自荐,我不会安分地当你的秘书一年。”她扬眸看着他,声音坚定地说道。
“也许你的野心更大。 毕衡达看着她激动的绯色脸颊及水凝眸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如果您不相信我,那么请容许让我辞职。”她挺直身躯,双颊红焰似火,眼眸毫不闪躲地直视着他。
“过来。”毕衡达用眼神瞄了下他床边的座位。
“我站着就好了。”她低声说道。
毕衡达不耐烦地低喝:“我叫你过来!”
高敏君被吓得轻跳了起身,她紧抿着唇,看着他板着脸的傲然神态。
你不用过去!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用听命于他!高敏君的理智这样告诉她。
过去吧!是杀是剐,都是一刀。至少可以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真的全无兴趣吧!高敏君的情感这样推动着她。
天人交战间,高敏君缓缓走到他床边,没有坐下,是先递给他一条毛巾,让他擦去额头因为退烧药而流出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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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衡达放下毛巾,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后退。
他看着她颤抖的唇,发现自己没法子挪开视线。
他不是没看过女人倾慕的眼神,但尴尬到快哭出来的,她却是第一个。
无法不把她平时的冷静和此时的脆弱慌乱,拿来相较一番。只是,才一细想,他的深眸便闪过了算计冷光,他想他清楚她的心意了……
“你……想怎样?”他灼热的体温沁入她的手臂,她觉得头有点昏。
毕衡达手掌微使劲,将她的身于往他的方向一扯。
“你记得我的生日。”他搂住她的腰,呼吸到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我……我……记得许多人的生日。”她掩饰地说道,却因为他的靠近而一再结巴。
“可是你吻了我。”
“天——”高敏君覆住脸庞,整张脸辣红如火。
“放开你的手。”她难道不知道她愈是想隐藏对他的好感,愈是欲盖弥彰吗?不过,她脆弱的这一面倒是颇吸引人。
“不要……”她像小猫一样低喃着。
毕衡达失去耐心地扯下她的手掌,在她露出那双无助眼眸时,他扣住她的后颈,吻住了她的唇。
高敏君吓得倒抽了一口气,根本忘了要反抗。
毕衡达的体温偏高,所以这个吻很炙热。他灼烫的舌尖让她头昏,他贴着她肌肤的火热呼吸也让她很混乱。
她不明白这个前一刻还对她很漠然的男人,怎能如此性感地吮吻着她?可她却是第一次知道深吻竟能如此诡异地牵动人的欲望。
她搂着他的颈子,在他的唇间低吟出声。
毕衡达一个翻身,高敏君则被他的身躯压平在床榻问。
“我以为你是公私分明的那种人。”高敏君看着他“冷静”的脸孔,理智顿时回到她的脑中。
“你能公私分明吗?”他问。
高敏君看着他黑曜的眼眸,心中一悸。他的意思是——如果她能在明天上班时,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的话,那么他今晚便会和她来个一夜情吗?
“我以为你对我不感兴趣。”她不知道她该回答什么。
“你是我秘书,我对你只会有公事上的兴趣。”
“那么今晚,你为什么……”高敏君努力调匀呼吸,黑色洋装悄悄滑下肩膀,露出一方玉色香肩。
毕衡达的长指先发觉了那方暖玉温香,指尖于是磨蹭上她柔软的肌肤。
他俯身啃吮着她的肩,从她肌肤上得到一丝冰凉的快感。
他也有生理需求,可他近来没有合适对象。他不想随便找个人,却也不想做出什么交往承认、固定约会那些无聊举动。
如果——高敏君能守口如瓶的话,那么她可以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选。她的爱慕之意或者让他惊讶,但却也让他有了一定的程度肯定她的自制力。
“你……还没告诉我……原因……啊……”高敏君红了脸,因为她出口娇喘的暧昧声音,更因为他的唇舌加诸在她身上的动情温度。
“上天送了一份生日礼物给我,我干么不好好把握呢?”毕衡达扣住她的下颚,锁住她的眼,浅浅勾唇一笑。
高敏君的心,沦陷到一处再没法拾起的深渊里。
她想要他,她喜欢了他好久。如果有机会和他在一起,即使只有一夜的燃烧,她也心甘情愿哪。
“你在发烧……”她尝试做出最后一次挣扎。
“我或者还有些头昏,身体也仍然酸痛,不过——”他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适度的运动,有助于身体康复,不是吗?”
高敏君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她用力闭上眼,脸颊的红晕开始渲染到她的耳廓、颈肩。
她听见他的笑声,便偷偷扬眸看他。
他锐利却带笑的眸子直逼到她眼前,而他的唇也在同一时间吻住了她。
高敏君缓缓地闭上限,放纵自己在他的唇间、指尖里被融化,放纵自己被快感煎熬成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但,那又如何?
这个夜晚,她的意志与她的身体,全都不属于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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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当高敏君睁开眼睛时,毕衡达已经出门了。
她松了口气,依然躺在他的床上,无力地蜷着身子。
床枕间有着他的味道,一种青草的味道。她知道他的沐浴乳及古龙水都是这个味道,昨晚的他也确实将他的味道全揉进了她的肌肤里。
昨晚的火热,真实得好不真实哪。
铃铃……
高敏君捣着脸颊,半横过身,好不容易才在她的衣物间寻找到了她的皮包。
“喂。”她接起手机,不自在地抓着被子掩住光裸的身子。
“敏君姊,你怎么还没来上班?执董的脸色很难看……”助理秘书在电话那头急促地说道。
高敏君吓得冒出了冷汗,抬头往墙上的钟一看——
十一点!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我一个小时内到公司。”
高敏君边说话的同时,身子已经跨下床,拎起了她昨天的礼服。
“公司有什么事情吗?”她夹着听筒,双脚跨进了礼服里。
“香港的行销副总捅了大楼子,执董要搭傍晚的飞机到香港,预计停留两天一夜。”
糟了!高敏君蓦地打了个冷颤,感觉像滑入了一窟冷水池里。
“好,那你先到柜子里,帮执董准备行李。柜子内部挂着一份档案夹,里头有需要准备的物品清单……”
当高敏君力持镇定地结束电话的同时,她已经着装完毕,走到了门口。
她不敢再多看他的公寓一眼,狼狈地夺门而出。
她怎么会犯下这么该死的错误?她居然睡过头,这是初出社会的新人才会犯的毛病啊!
高敏君一边责备着自己,一边在最短时间内冲到最近的百货公司里。
半个小时内,她买了一套新套装、化妆品和盥洗用具,并整装完毕。
她跳上计程车,频频看着手表。妆扮合宜的脸庞隐隐发白,手心发冷。
如果她心中还存着任何想和他再进一步的妄想,如今也完全打消念头了,因为毕衡达并没有叫她起床!
对他来说,昨晚和他上床的,是一个名叫“高敏君”的女人,而不是他的秘书高敏君,他没有任何叫醒她的义务。
高敏君重重地咬住唇,让尖锐的痛楚逼出自己脑中残存的玫瑰色妄想。
一夜情只会是一夜情。
那男人,对于昨晚的一切毫不留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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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敏君站在执行董事室门口,深吸了口气后,很快敲了两下门。
“进来。”
高敏君推门而入,表情镇定,置于身侧的双手握成死白。
“抱歉,我迟到了。”她说道。
毕衡达没开口,双唇紧抿,脸色铁青,甚至没抬头看她一眼。
“你担任我秘书一年了,该知道我最大的禁忌,就是痛恨不准时的人。我的时间就是金钱。”他沈声说道。
“抱歉,我日后如果再犯,我会辞职自请处分。”
毕衡达抬头看着她,黝黑眼眸深不见底。
“辞职不必,你可以再降回助理秘书的职务,直到你能对自己的工作负起同等的责任为止。”声音如铁一样刚硬无情。
“是。”高敏君点头,指甲刺入掌心之中,却紧张到不知道疼痛。
这份工作是她努力许久的成绩,而能留在他身边是她最大的成就,她不能因为一晚的失误,而失去这稳定的一切。
毕衡达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拿起咖啡杯暍了一口。“我今天下午要和涂经理去一趟香港。”
“常秘书已经跟我报告过了,您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高敏君上前一步,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脑袋放空。“这是原本请您在明天审看的会刊活动文稿,还有一份下午要发出去的新房贷案的公关稿。”高敏君上前一步,将手边依照颜色分为轻重程度的档案夹放到他的桌上。
毕衡达点点头,严肃的唇角至此才稍缓了些。
“那么我先告退了。”
毕衡达没说话。高敏君挤出一个微笑后,尽可能地从容退场。
关上两人办公室之间的那扇门,她马上冲进了洗手间里。
镜中的她,正拚命地颤抖着。她抱住双臂,很用力、很用力地呼吸。
“过去了……过去了……”她喃喃自语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道笑容。她以为自己在笑,但是——镜中的她,却掉下了两行泪水。真的过去了啊,她好短暂的快乐光阴啊……
第三章
下午三点半,高敏君捧着咖啡,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暍着只加了少许糖的浓缩咖啡。
咖啡煮起来的味道,是够香的。只是,尝起来太苦了。
跟毕衡达一样,给人的感觉强烈,风范气度甚是不凡,让人为之侧目。但是,过分强烈的性格,却和浓缩咖啡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
可她喜欢了,上瘾了。即使暍咖啡会让她心悸,然而只要一天没闻到咖啡豆的香味,她就觉得这天有个步骤没有完成。
高敏君看着隔开她和毕衡达之间的那扇门,咽下了那口在嘴里含了许久的咖啡。
距离他们发生关系已经过了一个月。
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改变。
他依然是那个工作狂的执行董事,她也依然是那个冷静的高秘书。
不像爱情连续剧,他可能会在办公室里突然抱紧她,对她倾诉着爱语;或者是在无人的电梯里,对着她来场热情的亲吻。
哈!高敏君捧着咖啡杯失笑出声,因为完全没法子想像严肃的他,倾吐爱语或是狂情炽爱的模样。
高敏君拿起咖啡,一饮而尽。
苦咧!
她皱眉揪鼻地吐出舌头。
“送一杯咖啡……”
毕衡达打开了门,凛眉看着她的鬼脸。
高敏君怔怔地张大嘴,想开口说话,却不小心被她自己的口水呛到。
“咳……”她胀红脸,用手捣住嘴。
“送一杯咖啡进来。”毕衡达再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回到了办公室。
砰!
门被关上的声音,像子弹射入高敏君的心里。
“天!”高敏君懊恼地呻吟一声,前额“咚”地一声撞到桌面上。她苦心经营出来的形象在这一个多月,算是完全破坏殆尽了。先是在办公椅上转圈圈被逮到,接下来又是迟到,又是做鬼脸,刚才居然还被口水呛到。为什么她所有的窘事,都在这一个月之间全让他看尽了呢?她可以再想想还有什么丑态没做的,也许集满十次丑行,会得到执行董事遣散令一张也说不定。
高敏君拚命深呼吸,等到脸上的热度散去之后,她也敛去了所有情绪化的表情,表面冷静地走到咖啡机前为他煮咖啡。
什么都不准想!什么都不准想!反正,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再改变了。
高敏君一手端起咖啡,一手夹起信用卡新专案执行的报告书,敲了两下门后,等待着回应。
“进来。”
高敏君走进办公室,已经在讲电话的毕衡达,抬眸看了她一眼后,便与对方继续谈论着公事。
她在他桌上放下咖啡,并将报告书放到他桌上。
毕衡达用指节敲敲桌子,暗示她留下来。
高敏君站在原地,看着他谈论电话时,无意识地转动着黑色钢笔的修长手指。
那一夜,他手指的温柔缠绵,远超过她的想像。好几夜,她梦到了他,醒来后,却总是燥热到没法子再入睡。
高敏君狠狠咬了下唇,提醒她自己现在仍然站在他的办公室里。
再抬头时,他的眼睛却正盯紧着她的唇。
她屏住气息,直觉便要倒退三步,然则,“公私分明”四个大字突然进入她的脑海里。
高敏君紧握了下拳头,冷静地迎视着他的脸,再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毕衡达挂上电话,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看着她静谧的神色,满意地发现她除了偶然被他发现孩子气一面而仓皇的举止之外,她在各方面的表现都确实相当地称职。
尤其,在经过那一夜之后,她毫无改变的态度,更特别值得他赞许。
所以,他对她的观察期已过,今晚……将会是个关键。
“今天晚上,我要你陪我去四季饭店的香榭法式餐厅。”他说。
“是要和哪家公司谈哪笔生意呢?”她需要先做功课。
“我要代我父亲去视察一下饭店新法国餐的服务及菜色,一个人去太突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的意思是——只有他们两人去?高敏君看着他那双不动声色的黑冰冷瞳,心跳停顿了一拍。
“有问题吗?”毕衡达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
“没有。”她的脑子现在想不出任何问题。
毕衡达看着她木然的眼神,他将咖啡一饮而尽。
高敏君确实是个很称职的秘书,总是知道如何配合上司的要求。
职是之故,他猜想她也会是个不多话的好情妇。
他不想多花心思在女人身上,不想费心去经营什么男女关系,他对恋爱和婚姻更是不感兴趣,但他需要一个能在生理上完全配合他的安分女人。
高敏君,向来很知道分寸何在。
“晚上七点半从这里出发。”他放下咖啡杯,敛了心神,又摆出上司姿态。
“我会通知司机。”高敏君缓缓眨了下眼,身子慢慢地往门口后退。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
他……他开车!高敏君的脚步,再度停顿在原地。
她咽了一口口水,想开口接话,舌头却僵滞无法动弹——她能问他,他今晚约她,是不是别有用心?
“你可以离开了。”毕衡达命令道。
“是。”
高敏君闻言,像回过了神,脚步飞快地往她的办公室飞奔而去。
她不敢回头。因为感觉到身后有一双锐利的眸子,正如影随形地盯着她。
高敏君逃回办公桌前,发现她的手发抖到甚至握不住笔。
这样的她,该如何若无其事地度过今夜的晚餐呢?而她又怎么可以再期待呢?要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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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敏君在紧张。
毕衡达从眼尾余光看着始终与他保持半步距离的高敏君。
今晚,从公司到餐厅的这一路车程间,都是他问,她答。她没有主动开过口,而她以为他不注意时的绞手,咬唇举动,在在地都显示出她是多么地不知所措。
他有些讶累——因为她对他的在意,竟让他觉得开心。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饭店二楼的法式餐厅里,服务生立刻为他们带位。
“请入座。”服务生为她拉开了座位。
“谢谢。”高敏君坐入法式缇花椅里,用一种高度的专注开始阅读着菜单。
点完餐,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毕衡达注视着她交叠在桌上的双手,等着她开口。
那一晚的事,对她的影响显然比他还大,她比他还在意要拉出彼此之间的那条距离线。
服务生送上了毕衡达选的红酒,他拿起酒杯,轻晃了几下,在酒香浓郁之际,品了一口酒,并透过杯缘紧盯她的眼。
高敏君拿起酒杯,稍嫌狼狈地别开眼抿了一口。
“您应该找企划部的王经理一起来,他是出了名的美食家。”高敏君硬从喉咙里挤出一串话来。
“我对王经理没有任何晚餐后的企图。”毕衡达直截了当地说道。
高敏君心跳停了一拍,倏地睁大眼看着他,却没法子从他的黑眸里看出任何情绪。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抓着酒杯,手心频频出汗。
毕衡达好整以暇地暍着红酒,打量着她紧张僵坐的模样。
他明白一个会把初次献给他的女人,对他一定有着某种程度的特殊情感。
他不需要她对他多情,但是只要她的多情不妨碍到他,他便无所谓了。横竖,他图的也只是一个方便。她的喜欢,如果能加惠于他,他为何不去善加利用呢?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对吗?”他的指尖划过杯缘,问得漫不经心。
“对。”他想做什么?她可不会天真到以为他要追求她!
“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但我有生理需要,我需要一个固定女伴。我这样说——你懂了吗?”他灼灼的眼火,直烧入她的眸里。
高敏君咽了口口水,很努力地不让自己脸红,不过显然效果并不是很大,因为她的耳朵灼热地像涂上了一层朝天椒。
他说话就不能含蓄一点吗?
她拿过酒杯大大地喝了好几口,酒液让她的皮肤变本加厉的红,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只显得娇媚。
“为什么选中我?”表情镇定,声音很颤抖。
“我不讨厌你,甚至相当欣赏你。你在公事上够冷静,私底下的反应也颇热情,于公于私,都会是个能配合我的人。而且,你不是那种会招摇的人,你不会把我们关系张扬曝光,这是我这一个月来一直在观察的事。”毕衡达举起红酒,为彼此添满了酒杯。
高敏君愈听愈迷惘了,她蹙着眉,低头看着桌子。
没有一句喜欢的词语,他图她的只是方便……
即便她早就知道这男人少了某份情绪,但他这种直截了当,把感情与男女关系当成合约谈判的关系,还是很伤人哪。
高敏君颓下肩,轻吐了口气。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的单方面需要,当你的女性伴侣?”她抬头看着他,想让他的话逼她死心。因为,她对他没法子死心……
“我不会强迫你。不过,在我们这段关系里,你将会拥有富裕的物质享受。”毕衡达往后倒入椅背,双臂交握在胸前,充满了谈判气氛。
“我不需要钱。”
“那么——”毕衡达悠闲地拿着红酒,蓄意拉长了尾音。
那么什么?高敏君屏住气息,等着他把话说完。
“那么,你可以拒绝我啊。”毕衡达倾身向前,黑瞳似笑非笑地锁着她的眸。
高敏君胸口被痛击了一拳,她身子一缩,知道了这男人的狡猾。
他看穿了她!看穿了她的迟疑,代表着她有某种程度的动心。所以,他丢出了诱饵,冷眼旁观地守在一旁等着她上钩。
“你是个聪明女人,可以选择对你最有利的方式。我保证只要你有了新的对象,或者是对这段关系厌烦了,你随时可以跟我提出分手。当然,反之亦然。”毕衡达倾身向前,将酒杯轻碰了一下她置于桌上的水晶杯。“你考虑一下。”
当!
水晶杯清脆的撞击声,让高敏君从恍神中回复过来。
她背脊直挺地贴着椅背,紧抿着唇——因为她现在说什么都不是。
毕衡达将红酒一饮而尽,一语不发地打量着她。
眼前的她,放下了发髻,戴上了钻石耳环,抹上了鲜艳的口红,单调的黑色套装于是多了几分华丽感。除了此时仍然红得很孩子气的脸孔,她看来仍然相当地端庄出众,像个好秘书,也像个——
会守口如瓶的好情妇。
“我需要时间考虑。”高敏君低语着,情感还在跟理智挣扎。
“我在楼上饭店订了房间,3707号,我等你到十一点。”
高敏君一听,头更晕了,她托着发烧的腮帮子,开始拚命喝着冰水。
“这是两位的前菜——茶特酒鹅肝及番茄镶龙虾。”服务生开始为他们上菜。
毕衡达拿起刀叉,镇定自若地开始用餐。
高敏君看着一道道被送上的菜肴,完全食不下咽。
答应他吗?她并不想成为被他包养的情妇,她不想被他利用,不答应吗?可她……她必须承认自己想被他拥抱啊!
高敏君猝地低头,掩住她的心慌意乱。
她用刀叉挑出一片看似弹性十足的龙虾片放进嘴巴,却因为心思复杂而感受不到任何的甜度与美味。
“丰余的总经理评估我们集团的那份成本健检,你看到了吗?”他问。
“看到了,很吃惊,光是印刷、电讯就多浪费了百分之三十到三十五的比例,真的很吓人……”
高敏君一听见毕衡达开始谈公事,她马上精神一振,像落难者突然觅得生存空隙般地一头钻进他的话题里。
在谈论公事之间,他们用完了餐。
高敏君用汤匙轻敲着焦糖布丁,在焦糖脆壳被敲出裂痕时,她开心得抿了下唇,小口小口地吃起布丁来。
专心吃甜品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快乐品尝的模样,完全落入了毕衡达的眼里。
毕衡达喝下最后一口偏苦的浓缩咖啡,发现他的目光仍然兴味十足地停留在她的一举一动上。
他一直知道,女人对于他习惯性的沉默,总是会感到局促不自在的。
可她不同,除了刚才被他的“提议”给吓出的惊慌之外,她倒是没有任何不安的表现。也许这是他们公事合作甚久,所培养出来的默契吧。
总之,她不让他讨厌。
或者,他比自己所想像的还喜欢她,也说不定。
毕衡达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在她用完甜点后,他起身准备要离开。
“你……你要走了?”高敏君惊讶得抬头看他,点心匙还握在手里。
“一起走吗?”毕衡达站在桌侧,曜亮黑眸笔直地凝视着她。
她仰头看着他,迷蒙的眸子,有种陷入陷阱中的不知所措。
毕衡达低头勾唇一笑,男性自尊从她迷惑的眼神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弯下身,手指轻拂过她的唇。“我想要你。”
高敏君倒抽一口气,心神全被他又冷又热的眼神给敛去,再也没法子为自己作主了。
她闭上眼,双手摆在桌上,默默地希望他再给她一些时间思考。
在心中默数了一百秒,她料想他那么没耐心的人应该已经板着脸离开了吧。
她缓缓扬睫,再度睁开眼——
他仍然站在原地等着她!
一股热气直冲鼻尖,高敏君站起了身,朝他挤出一个笑容,免得自己的情绪失控。
“我们走吧……”她低声说道。
“乖女孩。”毕衡达揽住她的腰。
高敏君的身子因而抖颤了一下,她差点以为自己会喜极而泣。
她低着头,紧张兮兮地和他一起走向通往饭店客房楼层的电梯。
电梯前两人相倚偎的身影,看起来颇有几分情人的味道。只是,高敏君还来不及陶醉在那影像里太久,电梯门便打开了。
她尾随着他走入电梯,低垂的目光停在两人相距不远的鞋子上。
“抬头。”他说。
高敏君抬起头,就在电梯门阖上的那一刻,他炽热地吻住了她的唇。
她无助地扬眸望他,却瞅见了他的眼瞳里有着自己无助又动情的映影。
她闭上眼,不敢再看。
只是,对男女情爱没有经验的她,万万没想到闭上眼睛之后,只是让她的感官更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诱惑罢了。
高敏君在他的唇间颤抖着,她听见他的轻笑声,像在嘲笑着她即将陷入万劫不复的爱恋一般。
于是,她只好更加攀紧他的身子,期待着更多失去理智的亲昵,好淹没她的胡思乱想。
他所给予的情感,或者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一种。但他总算是开始给予了,这总是件好事。
而这一刻,除了她对他的爱恋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
电梯门打开,他打横抱起了她,走向另一扇通往亲密的门。
她这一住,就是一年的光阴……
第四章
高敏君知道以世俗定义而言,她这一年来的身分,应该被称为是毕衡达的情妇。
但,情妇该做些什么呢?
高敏君不知道,也从没真的搞懂过。
她只知道,这一年下来,她果真如他所言地物质丰裕,成了个富婆。
他没给过她现金,也许是怕她觉得受辱吧。然则,那些限量珠宝、精品皮件、跑车钥匙,却是经常在他们亲热的隔天早晨,出现在她那边的床头。那些礼物都很高贵,也全都相当冰冷无情。
但她,全都接受了。因为她知道这是维持他们关系的一种必要条件。
他从她身上要求着一周两夜的缠绵,她则是从没敢开口向他要过一分多余的感情。
她经常觉得,爱一个人爱成了这么没有尊严的习惯,实在很糟糕。偏偏她又悲惨地习惯了太多——如今,她一个人睡觉,竟偶尔会失眠哪。
高敏君叹了口气,关上了办公室的电脑。
今日的公事早已告一段落,他明天的日程表也已经安稳地输入了电脑里。她还没下班的原因,只因为他要她等他。
昨晚他们才在一起的,他很难得一连两天都要她陪的。
高敏君看了他的办公室一眼,毕衡达正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走吧。”他松开领带,走到她面前。
她举高手,为他解开领带,并松开他的第一颗钮扣。当他卸下领带时,代表了他接下来不会再为任何公事干扰了。
毕衡达低头看她,她正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领带收卷好,放入他的西装口袋。
“好了,走吧。”她仰头对他一笑。
他的眼神在她的笑容上停留了一下,却又漠然地别开了头。
两人走出办公大楼时,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了。
两人坐入后座,前后座之间的玻璃早巳升起,此处就是两人私密的空间。
高敏君倚着车窗,只能庆幸她平时也经常在车上和他处理公事,所以这一年的秘密恋情,倒也没传出过任何耳语流言。
高敏君倚着车窗,透过车窗的反射,看到他已经拿出了杂志在阅读。
她的手指画着车窗上他的轮廓,玻璃染得她的指尖有点冷。
她发起愣来,也不甚在意他是不是会注意到她的出神。
日夜相处下来,就算他注意到公事之外的她,并不是那么精明,他也从没提起过。她想,那代表了他并不是那么在意她哪!
瞧,她了解这个男人的。所以,才更觉得悲哀吧!高敏君咬住唇,咽下一口惯性的叹气。
最近,她心里经常觉得空虚,即便和他火热交缠仍会让她失神,但她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假装无欲无求多久。
如果每一个明天,都只是今天没有希望的延续,那日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高敏君用口呵出一团白雾,盖住车窗上他的影子。
铃铃铃、铃铃铃……
高敏君惊跳起身,被自己的手机吓了好大一跳。
她飞快地看他一眼,见他仍在看报纸,她就放心接起了手机。
“敏君啊,我妈妈啦。”
“妈。”高敏君用手遮住话筒,尽可能地压低声音。
“怎么这么久没回家?你爸爸问说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了?”
“妈,我现在还没下班。”她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身子紧偎着车窗。
“都八点多了,你还没下班,这样是要怎么交男朋友啊。”
“我现在这样很好。”她偷瞄毕衡达一眼,用手捣住听筒,心虚地说道。
“哪里好了,你以前老说二十五岁要结婚,二十八岁要生孩子,才符合什么优生学,你还说要生两个小孩。现在,人都已经二十八了,连个对象都没个影——”
“我晚点再打给你,好不好?”
“下个月十五日星期六回来,妈帮你安排了相亲。是你三表哥的朋友,说是饭店业的精英……”
“我不要!”高敏君的声音乍然飙高好几度。
她从眼尾余光看见了毕衡达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索性“咚”地一声把额头抵向车窗,来个眼不见为净。
反正,她的事与他无关。他也不会想管的!
“你爸已经跟对方约好了,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丢脸吧。你不是要去忙吗?快去快去,我晚点再打给你。”
不给她任何拒绝机会,电话“啪”地一声挂断了。
高敏君错愕地握着手机,妈妈方才说过的话仍然在脑中盘旋着。
她曾经想过要在二十五岁结婚吗?怎么她现在竟对婚姻一点憧憬都没有了呢?
她曾经想过要生两个小孩吗?怎么她现在全不记得了呢?
高敏君半边脸颊全贴上车窗,恍惚地看着车窗外滑过的夜景,心绪像被抛到了外太空,整个躯体也就跟着被悬空了。
“你今年是不是还没休年假?”毕衡达看着她微蹙的眉眼,低声问道。
“对。我下个月会找时间休年假,回家一趟。”高敏君虚弱地扶着车门,坐正了身子。
没想到,他竟注意到了刚才那通电话是她家里打来的。
“嗯。”毕衡达一颔首,再度把注意力放回手里的杂志。她是个条理分明的女人,她一定能处理好一切的。
高敏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瘦长的侧脸。
他就只说了一句“嗯”?
明知道他不可能猜到她妈妈要她去相亲,但胸腹问翻腾的怒火,却让她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他知道她为了他抛弃了多少梦想吗?
他不知道!而他也不会因为她为他抛弃梦想而高兴!因为那不关他的事!
高敏君咬紧牙关,忍住一声痛呼,心脏从烈焰中被甩回了寒冰之间。
可她不甘心啊——
她就要任性一回,偏不准他一人平静。
“现在是要去你的新家吗?”她盯着他的脸,硬是不让他继续看杂志。
他上个月买了新住宅,但是从设计、施工到验收的大小杂事,几乎都是她在处理,他就只有亲自看过一次而已。
“对。”毕衡达放下杂志,看了她一眼。
“新家的夜景很美。”三十一层的高度呢!
“我还没时间去看。”因为他信任她会处理好一切。
“你该好好站在阳台看一看的,感觉离月亮很近。”她最爱那座能够坐拥着夜空的阳台。
“你很喜欢我的新家?”
“对啊,离我住的地方近多了。”他霸道,每回一打电话过来,便要命令人马上过去。
这人完全不知道女孩子梳妆打扮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哪天她就蓬头垢面出现,吓死他。
高敏君一念及此,便垂下眸,浅浅地笑了。
毕衡达看着她微倾着侧脸,微眯着水眸,微鼓着腮帮的笑颜,他的心口倏地一闷。
他不明白从何时开始,每当她开始微笑时,他总会挪不开目光,胸口也总是跳跃着一股不舒服的躁动感。
这让他不舒服!
毕衡达别过脸,紧抿着唇,毫无表情的眉眼像在生气一样。
高敏君咬住唇,脸上笑意尽敛。
他又不开心了吗?
最近,他经常这样地板着睑。因为他开始厌烦这样的交往模式了吗?高敏君揪着心,凝视着他。
“你记得吗?我们有过协议,如果有一方厌烦了这段关系,就应该要提出来。”她阻止不了那些句子带着苦涩地从她口中滑出。
“你厌烦了?”毕衡达眯起眼,锐利眼神夹带着万千怒气直射向她的心窝。
高敏君被他显而易见的怒气一惊,她不解地拧起眉。
“我没有。”她摇摇头。
“我也没有。如果我感到厌烦,我会直接让你知道的。”毕衡达简洁有力地说道。
高敏君点头,心里闪过一阵夹杂着喜悦的悲哀。
老天保佑,他还想要她。
但她很清楚她是愈来愈不甘于面对这种没有未来的关系了。她可以在两人的关系里做些改变吗?可他要的不是她的改变啊!这自私男人只允许他一人在感情大海里,掌握那只改变方向的舵盘啊……
黑色房车在一栋黑色大理石建筑前停下。
这是一座隐私性极高,身分财势需要一定地位才有法子进住的富贵华宅特区。每一层楼占地超过两百坪,却只有两户住宅。空间宽广得让人咋舌,价格更是让人倒退三尺。
高敏君尾随着毕衡达,经过摆放着大师石雕的前廊,她微颔首和大厅门廊打招呼后,便与毕衡达一同进入了电梯里。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和亮晶晶的木头地板。
“你在原来的地方住多久了?”他问。
“四年了。”她讶异他的私人问题,提高了音量回答道。
“想过买房子吗?”
高敏君马上摇头,老实回答道:“台北房价太高,我老家在高雄,我想着要回去在爱河边买一栋透天厝。”
毕衡达皱起眉,交叉双臂倚着壁面,一副不想再谈的不悦模样。
高敏君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总觉得他今天阴阳怪气得紧。
当!
电梯门应声而开,毕衡达大步走出电梯。
“这给你。”
毕衡达在她跨出门的时候,拿出一张磁卡,递到她手里——
那是一张烙着31B的白金卡片。
“3lB?”她看了一眼,马上抬头看他。“你住的地方是31A座啊,管理员拿错钥匙了吗?”
“管理员没拿错,我住在31A,你的则是31B座。”
毕衡达走到31B前,拿着磁卡打开了大门。
高敏君站在31A和31B中间的大理石地板上,怔怔地看着31B敞开的大门。
他——他在说什么?
就在高敏君还未回过神时,毕衡达已然走入31B,打量着室内。
“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风格,我看了一下你在人事资料上写的最喜欢旅游地点是峇里岛,所以就让设计师依照峇里岛风格设计。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再打电话去要他更改。”他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高敏君红着眼眶,因为太激动而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去调人事资料,去查看她最爱的旅游地。他居然为她买了一户房子。他居然对她用心了啊!
“你一直站在门口做什么?”
毕衡达一回头,正好看见她掉下了两行眼泪。他神色一变,完全没预料到她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哭什么?”他低声暍道,板起了脸。
“我……”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在我身上放心思的。
高敏君泪汪汪地瞅着他,哽咽到说不出话。她咬着舌尖,想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可哽咽声却先一步溢出了唇边。
“对不起……呜……”高敏君闷哼了一声,无力地在门边蹲了下来。
太多来不及处理的情绪在她的体内翻搅着,她只好把脸颊埋入双掌之间,任凭抽动的双肩释放出她的激动。
毕衡达低头望着她,一股已然熟悉的闷窒感再度充斥了他的胸口。
经过这些时间的日夜相处,他不难发现她冷静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很孩子气的心。
如果是别的女人,他会认为她们故作孩子娇态,令人作呕。然则,她的孩子气总是被她控制得很好,他甚至觉得她其实并不想要他看到她的这一面。于是,他便不自觉地计较了起这一点。
买这户房子,绝不是一时冲动的结果——他并不是那种感情冲动的人。他当真是认为她这一年的表现尽职,他也想继续持续这段关系,所以才做出了这个重大决定。
但他却没法子否认,他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反应,他想知道当她知道自己拥有了31B时,她内在的孩子气会让她做出什么举动。
可是!她竟然哭了!哭得他方寸大乱!
“你不喜欢这里?”他粗声问道。
“人家……是喜极而泣!”高敏君扬眸瞥他一眼,鼻尖染着樱花般的红,样子可爱得像只无辜的宠物小狗。
毕衡达瞪着她,不客气地狠瞪着。
他讨厌宠物,也不喜欢狗,可她的样子,却可爱到让他想将她强搂进怀里,紧抱到她喘不过气。
“高兴就快点进来!”毕衡达粗声命令道,努力不让自己受到她的影响。
高敏君走进屋子里,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她以为她可以控制好情绪的,然则,只要她每次一转身,看到一个她喜欢的角落,她就忍不住要兴奋得低喊出声啊。
她一下子对着动物木雕发愣,一下子又用指尖去探试沙发与抱枕的柔软度,一下子又要伸手去拨弄墙上的竹帘,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始终站在一旁的毕衡达没有放过她脸部的每一寸表情变化,她像个走入仙境里的爱丽丝,每一样东西,她都想碰触。
他的唇角淡淡地扬起,漾出一抹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浅笑。
等到高敏君终于探索完每个角落后,她水眸汪汪地走到他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瞅着他。
在她专注的含笑注视下,毕衡达听见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剧的声音。他紧抿着唇,脸部线条于是更显得凛然了。
“你对房子有什么看法?”他皱着眉,严肃地问道。
“哇!”高敏君大喊了一声,第一次不顾一切地冲进他的怀里。
毕衡达被她撞得整个人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对不起——”高敏君手忙脚乱地跳离他的怀抱,她红着脸,慌乱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她怎么会这么可人?!毕衡达的心毫无抵抗地被一条隐形线飞扯向她。
他霍地握住她的手腕,让她重新落入他的怀里。狠狠吻住她的唇,霸道地不让她有任何深呼吸的机会。谁让她使他呼吸困难!
高敏君低喘了口气,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所惊。可他的吻让她颤抖,他的抚触让她身体内的欲望渴望着他的进入。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唇正沿着她的唇滑下她的颈间,啃咬着她冰凉的锁骨。
他的手掌拈揉着她胸前,他品尝着她肌肤的柔软,非要惹得她弓身娇喘时,他才肯融入她的体内。
毕衡达低吼了一声,她身子温暖的接纳,让他疯狂。他只能用他有力的冲击,来与她的热情相呼应,在血脉激昂的快感律动间,他的每一次狂烈都是为了逼出她体内的所有热情啊。
高敏君咬着他的手臂,在最后的高潮时,她咬住他的手臂,哭出声来。
恍惚间,高敏君睁开迷蒙的眸,因为觉得冷,所以更往他怀里缩去。这时,她才害羞地意会到,他们竟在客厅的地板上炽热了一回。
她安静地窝在他的胸臂间,无力动弹,微仰起头看着闭目养神的他,她的唇边浮出温柔的笑意。
虽然他没有开口,但她相信他们之间确实是有些改变了。
他为她买了这户房子啊!
她不贪财,她贪得是他的用心、他的感情啊,金屋藏娇,也算是某种程度的承诺吧。她要的从来就不多,只要他一点一滴地开始在意她。如此,她便满足了。
“笑什么?”毕衡达睁开眼,指尖探入她凌乱的发髻,索性拆松了它。
“没事,只是觉得好开心,谢谢你——”高敏君捧着他的脸庞,很认真地对他笑着。
“那就用我想要的方法谢我——”毕衡达望着她,黯眸里闪着深浓的欲望。
他的大掌搂着她的腰,让她光洁的身子在他身上坐起。
高敏君酡红着脸,清楚地感受到身下他再度为她而起的兴奋。
她俯低身子,双手握住他的肩,主动吃住了他的唇,并顺势将这个吻延伸至他结实的胸肌、紧绷的腹肌及更多的他……直到他按捺不住地握住她的腰身往下一沉,再度挺身占有了她为止。
那一晚,诱惑无限。
高敏君以为他们之间的情感,终于有些改变了。但她却不知道,这样子以为的人只有她。
因为——
他根本就不想改变。
第五章
搬进新宅一个月,高敏君还是没法子睡得很安稳。
床太大,空间太大,屋子太美,夜景太璀璨,太过分的安逸,突然让她不自在了起来。
她不是闲得住的人,总是要找些事情来让自己忙碌。于是,她开始练习一些简单烹饪,意外地发现只要食材挑得够好,再完全照着食谱去做,便能轻易地做出不错的料理。
这一晚,高敏君站在厨房里,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
红烧红鲷、麻婆豆腐,番茄炒蛋与炒空心菜,及一份冬瓜排骨汤,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口味也都还不差。
她记得毕衡达在没有应酬的时候,是偏好家常小菜的。她也知道他还没吃饭,因为他七点多时打过电话来,要她待会儿买了晚餐,在八点时送过去给他。
“我今晚煮饭,绝对不是对你有什么家庭式的奢求,我很清楚你对我的要求及我的本分啦!”高敏君对着菜肴,大声地喃喃自语了起来。
“你知道的嘛,我们现在住对门,少了到你那里的车程时间,我的时间变多了,煮菜真的只是想找些事来做罢了,真的!”
高敏君听见她的话在厨房里回响着,那声音——
很心虚。
“你应该吃得习惯我做的菜吧,而且我从明天开始要休一星期的长假回高雄,我很希望今晚可以有点时间和你一起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啊。”
高敏君说完,抬眼看了下时钟——
八点了。
“加油吧!他帮你买了一户房子,你煮些家常菜回报他,也不算什么嘛。”
大声教训了自己一顿后,她不给自己任何后悔的机会,快步走出房子,走到他的31A。
习惯性地按了两下门铃,让他知道她来了,这才拿出备用磁卡打开了门。
客厅里没人,她走向书房,果不其然看到他还在处理公事。
“八点了吗?”毕衡达抬头看到她,身子是站起来了,目光却又转回了公事上。“我记得你会一点俄语,对不对?”
“对,日常会话没有问题。”她有几分实力就说几分话。她不谦虚、也不夸大,因为那都不是他喜欢的特质。
“下星期一宴会有个俄国企业家会来,想谈论私人银行的问题。他会英文,但我希望让他印象深刻,所以你准备一下俄文。”
“是。”
“吃饭吧。”毕衡达边松开领带,边走出书房,走向餐厅。
空空如也的桌上,让他疑惑地回过身看她。
她一个没注意,来不及收回的互绞十指及咬抿下唇的犹豫模样,便直接撞入了他的视线里。
“怎么了?”他问,皱着眉头。
“我……”高敏君结巴了一秒钟后,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我做了一些菜……”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一凛,心一沉。
“你平常都吃家常菜,所以我做了四菜一汤,你可以到我那里吃。”高敏君鼓起勇气说道。
除了他送给她磁卡钥匙的那一天之外,他没再到过她的住处啊!
“下一步是什么?”毕衡达凛起脸色,不客气地问道。
高敏君的心被重击了下。“我不懂你的意思。”
毕衡达没看她,走到他放雪茄的桌子前,拿起一根雪茄,点了一根长枝火柴,规则地以火焰上烤燃雪茄烟身。
在点燃雪茄时,火源头不可直接接触雪茄本身,否则便无法稳定火候,带出雪茄的香味。
她也算是深谙此中之道嘛。她知道太热切的举动会逼走他,便不着痕迹地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想以温火感情慢慢地燃烧着他,逼出他的情感……
毕衡达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了一口含着烟草香味的烟雾,在烟雾间冷冷地看着高敏君。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分际很清楚。难不成她察觉了他几次为她分神,忍不住就要开始得寸近尺了吗?
如同妈妈在与爸爸结婚之前,可以陪着爸爸在世界各地跑。一旦目的达成了,他们结婚了,妈妈那自私自利的一面便表露无遗了。他看过许多女人因为财富而丑陋的脸孔,他不要因为一时失神,而把自己毁栽在婚姻里。
毕衡达开始在客厅里走动着,手中雪茄浓烈的味道也随之飘散在整间屋内。
“先是家常菜,你接下来是不是打算要把你的东西准备一份放在我这里,然后开始招待你的客人,宣告你已经彻底攻陷我这个人了呢?
“你认为我送房子给你,把你安排住在附近,是具有意义深远的事情吗?那只代表你的配合度很好,工作上、床上都是好伴侣,那不代表任何天长地久的承诺。懂吗?”
毕衡达冷眸相对,咄咄逼人。
高敏君红了眼眶,她摇头,摇头又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你说够了吧!”高敏君捣着耳朵,不顾一切地对他大吼出声。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他抽雪茄的声音。
高敏君侧过身子,咬住手背,不敢也没法子看他,否则她没办法把话说完。
“我懂你的意思了。”好久后,她慢慢地开了口。
“最好是真的懂了,我不想被这种事干扰。”毕衡达补上一刀,清楚地看到她纤细的身子被重创时的颤抖。
他握紧拳头,拳头上的青筋狰狞如鬼,他做得没错,他只怕自己出手时不够狠快。他不要感情,他讨厌失控——这才是他与她在一起的原意啊!
无声的客厅里,高敏君茫然地看着墙上的透明时钟不停地变换着秒数。
八点二十分。
才过了二十分钟吗?为什么她觉得痛苦得像过了一年了呢?
他太精明,她又太自不量力,竟以为用一顿家常菜的名目就可以包装她对这段感情的痴心妄想。
“我去帮你买饭盒。”她转过身,努力挤出一道若无其事的笑容,却不敢看他。
“不用了,我到楼下餐厅吃。”
他的话像一记巴掌,甩得她的脸庞再度失去了血色。
“那……我先回去了。”她拖着脚步,缓缓地走向门口。
她和他的关系,是不是该告一个段落了呢?高敏君的脑子只有法子想到这个。她知道她糟糕了,因为她开始想要的更多了,她没法子再心如止水,假装她不在乎他了……
高敏君拉开大门,毕衡达却用脚将大门踹阖了起来。
“把话说清楚再走,不需要摆出一副受到委屈的模样。”他命令道。
“我很清楚自己的本分,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除了公事及性伴侣之外,别无其他。”高敏君抬眸望着他冷得像冰块的眼珠,木然地说道。
“这样最好。”毕衡达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薄唇几乎不动地开口说道:“和家庭有关的温情,会让我觉得很蠢。”
“是啊,真的很蠢啊。”高敏君低声苦笑了起来,还摇了好几次头。
他不会改变,也不要她为他改变。她想,也许是她该离开,好好想一想未来的时候了……
“对不起,我想我最近真的是太累了,累到连脑子都不清楚。幸好,我明天要回家休长假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毕衡达看着她落寞的笑容及颓下的双肩,看着她佯装无事地阖上门,离开了他的视线。看着指间那根不停在颤抖的雪茄,他狠狠地将自己扔入沙发里,冷硬眸子死命地瞪着那扇门。
明知道他不用为她的情绪负责,但他的心情就是恢复不了正常。他犯不着在意她的难过啊,他向来不是那种会在乎别人情绪的人啊,除非他——
动了情!
毕衡达脸色一沉,牙根倏地咬成死紧。
不,他不需要任何感情来千扰他的世界。他现在这样很好,事业顺利,可以专心工作而无后顾之忧。他不要她事事以他为中心,一副他已经为她所拥有的感觉。妈妈对爸爸那种无法脱离,却又长年抱怨的可怕关系,他是见识过了。
不,他不要动情,不要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毕衡达拿起一本金融期刊,正襟危坐了起来。
他刚才已经把立场表明清楚了,他相信她会依令行事的。她一向是个听话的情妇!
半小时后,毕衡达把期刊往地上用力一摔,忿然地走回卧室里。
该死的,他看不下书!
该死的,他忘了要去吃饭!
该死的她!
====
高敏君回高雄休假七天。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严声地拒绝了家人为她安排的相亲。管他的什么饭店业精英,她现在讨厌男人,她只想要好好地睡一觉。也许哪天醒来后,她会发现那天受到的屈辱只是一场梦……
只是,她睡到半夜时总是被噩梦惊醒,她怕吵醒家人,不敢哭出声,只好努力睁大眼睛,命令自己敛回泪意。想当然尔,觉是再也睡不着了,明明是休假却养出了两丸熊猫眼。
她的家人们担心她,于是精心策划在她要回台北的时候,安排了那位原先就该出场的闪亮饭店业精英,专车送她回台北。反正,高敏君要回台北了,怒气也发不到他们身上了。
“妈妈,你们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啊。”高敏君拎着行李站在家门口,万万没想到家人居然还补上了这个临门一脚。
“不会啊,那个年轻人是你三表哥的朋友,人帅又有礼貌,又爱说笑话,整天都笑眯眯的,虽然穿衣服怪怪的,可是你一定会喜欢的啦。”高黄美月热络地说道,兴奋得左右张望着。
高敏君看着妈妈,头皮却开始发麻。
妈妈对于帅哥的定义经常让人傻眼。而且,还说什么穿衣服怪怪的,会不会这位相亲者会穿着蓝白拖鞋和一件汗衫出场啊!
“妈,拜托你们以后不要再玩这种相亲把戏了,好吗?我回家就是要休息的。”
“这个你再看不中意,以后我保证不乱帮你相亲。”高黄美月拍胸脯保证。
高敏君苦笑了两声,一想到回程路上,还要来上一场五个小时的马拉松应酬对话,她就想昏倒。
“他来了!”高黄美月用手肘撞了下女儿的腰,暗示女儿站挺身躯。
高敏君才抬头,一辆鲜红色的双门跑车风速般地停在他们面前。
“哈罗,各位亲爱的。”男人的头发较之一般男人略短,挂着一副遮住半张脸孔的淡褐色墨镜,一件极度合身的黑色皮衣,衬出他模特儿般的好身材。
男子明星般的风采让高敏君震慑到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在他把墨镜推上发际之后,她更是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双与毕衡达其实神似的眸子。
“你是毕雅夫!”高敏君低呼出声。
“你们认识?”高黄美月喜出望外地认为良缘果然天注定。
毕雅夫一挑眉,把眼前脂粉末施的清丽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他仍然保持着微笑,不予置评。
他对她没印象。不过,他在外头荒唐过一段时间,也许曾经和她在一起,而他不记得,也未尝不可能。
“我想你应该只是听过我的声音,但却不认得我。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高敏君,你哥哥的秘书。”高敏君有礼地说道。
“嗨。”毕雅夫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立刻和她握了下手。“久闻其名,高小姐。”
“你知道我?”毕衡达跟家人提过她吗?高敏君的心跳停止了半拍。
“没想到马上被你戳破我的客套之词。”毕雅夫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挥洒在空气里。
高敏君看着毕雅夫的笑容,却挪不开目光了。
两兄弟相似的一双眼,怎么会有着如此截然不同的个性呢?毕衡达大笑时,也是这样吗?她从没看过毕衡达那双冷色眼眸真正开心的样子。
高黄美月看着女儿和毕雅夫互动的样子,暗自在一旁得意起来。
“伯母,我们下回见喔。”毕雅夫调皮地朝伯母眨眨眼。
“下次来高雄时,记得顺便载我们家小君回来。”高黄美月很开心地交代着。
“没问题。”
毕雅夫帮高敏君开了车门,顺手拎起她的行李放到后座。
高敏君挥手和妈妈告别,坐上了车。
“伯母,再见!”毕雅夫坐上驾驶座,送了个飞吻,踩下油门,直奔上路。
“没想到你表哥要介绍给我的女孩,居然是我哥的秘书。”毕雅夫笑望了她一眼。
“台湾很小。”她应酬地回以一个浅笑。
“你住台北哪里?”
高敏君迟疑了一会,因为她不认为毕衡达会把他们比邻而居的事告诉他弟弟。
“麻烦你送我到捷运站就可以了?”
“不用跟我客气。我不是那种明知别人有了心仪对象,还会苦苦纠缠的男人。”毕雅夫回头看她一眼,眼底眉梢全是会让人沉醉的笑。
“你……怎么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她很好奇。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只是纯欣赏。”他自信地说道,
高敏君大笑出声,难得开心得笑眯了眼。“你和你哥完全不一样。”
“谢天谢地,一家出了两块寒冰,光想就不寒而栗。我哥最近还好吗?”
“就像平常一样。”她想,他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了吧。
“一样冷漠?一样不近女色?”毕雅夫撇了下嘴角,扮了个鬼脸。
“嗯。”高敏君发出一个喉音权充回答。真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毕衡达眼里算不算女色?
“别把自己绷得那么紧嘛,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要聊呢。”毕雅夫拍了下她的肩膀,俊容上的眼睛火力十足地对她放着电。
高敏君无动于衷地别开头,迳自在座位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这一路的车程有五个小时,她并不想想到毕衡达——那会让她心情低落。
再给她一段时间,她就会和毕衡达做个了结。因为毕衡达永远不投入,而她却太过投入了。
“这个音乐很舒服。”她随便挑了个话题,只想着不要谈到毕衡达。
“是王宏恩的第一张专辑“猎人”,整张都是用布农族的语言创作的,很山林、很自然。我的小猫喜欢听。”
“你的小猫?”高敏君睁大了眼,惊讶得扬高声音。
“对。”毕雅夫没说他的小猫其实是个年轻女孩。
“你们兄弟俩真的很不同,他从来不谈自己的私事。”
高敏君才说完,马上就想皎断舌头。她的心思就不能有片刻不放在毕衡达身上吗?
毕雅夫的车停在红灯前,他趴在方向盘上,睨着她一笑——他想,他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谁了。
高敏君抿住了唇,难堪地别开眼,因为觉得那双看似风流不羁的眼里,有着太多的了然于心,
“从我有印象以来,我哥就从没像个小孩过。也许在舅妈面前,偶尔会有点孩子样吧?”毕雅夫耸肩,佯装无事地继续说道:“我们两兄弟都是舅妈一手带大的……”
高敏君松了口气,庆幸毕雅夫什么都没说破,可又故意不经意地诉说着她想知道的事情。
她用唇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毕雅夫的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而她差一点因为他的体贴而哭出声。
他们当真是兄弟吗?
“我妈当年是有名的电影明星,怀了我哥之后,才退隐的。我爸要的是我妈的美丽,他们感情不好,我妈每天都在发脾气。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哥就一直给我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他的心思没人弄清楚过,就连他学成归国,选择了金融业而不是回到家族饭店事业,也是毫无预警的……”
一路上,毕雅夫说着说着,高敏君听着听着,却愈来愈沉默、愈来愈沉默……
她真的要跟毕衡达分手吗?
或者,她该再给那个早熟的毕衡达一次机会呢?
第六章
高敏君不否认她和毕雅夫一路上相谈甚欢。他记得很多毕衡达小时候的事,人也很幽默有趣,车上放的音乐也很让人感动。
不过,她能够和他相处如此自在的最大原因应该是——
毕雅夫对她没兴趣。
所以,当他们抵达台北,而毕雅夫问她哪里有好吃的日本料理时,她毫不犹豫地据实告知住家附近的那间餐厅,并答应了他的晚餐邀约。
反正现在才五点半,毕衡达一定还在公司里。
由着服务生带着他们在位子上坐下,高敏君有趣地看着毕雅夫用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眼睛,对着送菜单过来的服务生频频放电。
“当你的女朋友要不是得少根神经,就是得习惯醋味。”高敏君笑着说道。
“所以,我没有女朋友,只养小猫。”毕雅夫狡猾地笑着。
高敏君笑着摇摇头,点了几样菜,才端起茶来暍了一口,一种被人盯着瞧的不自在感觉,便让她挺直了腰杆,皱起了眉。
“老哥!”毕雅夫对着某个熟悉背影低呼了一声,旋即笑着起身走出座位。“我今天还真和你有缘啊!先是碰到你的秘书,然后又碰到了你。”
毕衡达怎么会在这里!一阵冷颤沿着高敏君的后背直攀而上,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哆嗦。
她揪着十指,缓缓地回过头,迎上了毕衡达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眸。
毕衡达的目光与她只对上一秒,便面无表情地别开了。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毕衡达问着弟弟。
“她妈妈安排我和她相亲,很逗吧!”毕雅夫一挑眉,嘴角似笑非笑的。
相亲?!毕衡达双臂交握在胸前,薄唇抿成死紧。
高敏君站在一旁,坐立难安地拧着餐巾。
“要不要过来一起坐?”毕雅夫问道。
“我和几个日本客户有约。”
“是东洋公司的人吗?”她问。
“待会儿会有涂经理和常秘书作陪,你不用费心了。”毕衡达简单地说道,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是。”高敏君垂眸,低应了一声。
毕雅夫一挑眉,觉得这两人的气氛实在不对劲。尤其老哥绷着睑,双臂交握在胸前的姿势,正是他隐忍发怒的标准姿态。
嘿,他该不会误踩到老哥的爱情地雷了吧?真是大快人心啊!毕雅夫一挑眉,唯恐天下不乱地朝高敏君抛了个媚眼。
“说真的,我如早知道你的秘书这么美丽动人,早就到你办公室拜访了。以后不介意我经常到办公室找你吧?”毕雅夫笑眯眯地说道。
高敏君闻言,讶异地抬头,无措的眸子却是直瞅向毕衡达。
毕衡达紧抿着嘴唇,眸光变深,眼里的所有情绪全敛得无影无踪。
他一定是不高兴她和他的家人惹上关系吧!高敏君怔怔地望着他唇边那不悦的紧绷,她黯淡地别开眼,在心里叹了好长好长的一口气。
唉……她干么老为他揪心呢?
“你们吃饭吧,我先回座位上去看一下案子。”毕衡达沈声说道。
“没问题,我想我们两兄弟以后见面的次数会变多的。”毕雅夫站到高敏君身边,低头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
毕衡达瞪了高敏君像是心虚的神情,他铁青着脸转头就走。
他怎么能忘记女人都是有目的的生物!除了善良的舅妈之外,无一例外。他又怎么会突然盲目到以为她会与众不同?早就该起疑了,她这一年的态度实在太配合,配合到他都快认为她是上天为他订制的女人了。
毕衡达在心里深呼吸,坐回座位上,努力不让任何情绪表露于外。
“为什么要让他误会?”毕衡达一走,高敏君马上逼问着毕雅夫。
“你不觉得敲掉冰人身上的那层冰,看看他的内在成分,是件很有趣的事吗?”毕雅夫故意倾身向前,专注地看着她的眼。
好他个老哥!真要眼不见为净,就继续背对着他们就好了,现在干么故意面对着他们而坐。
“敲掉那层冰之后,里头还是冰。”她捧着热茶,看着几名日本人由胡经理带着走进店里。
高敏君低下头,不想让公司里的人看到她。
“我可不这么认为。”毕雅夫伸手托腮,桃花俊眸闪闪发亮,一副好戏就要上场的期待模样。“我认为我哥相当在意你。”
“不可能。”高敏君蓦摇头,手指抓紧了桌沿。
毕雅夫看着哥哥正和客户握手寒喧的冷静模样,他的唇边扬起一道顽皮的笑意。
“要不要测试看看?”毕雅夫压低声音,朝她勾勾手指头,要她倾身向前听他说话。
高敏君蹙起眉,因为没听清楚她的话。
毕雅夫扣住她的后颈,吻住她的唇。
高敏君倒抽一口气,第一个举动就是要推开毕雅夫。
偏偏毕雅夫扣得极紧,她在他唇边挣扎不开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就显得相当惹火煽情了。
毕雅夫低笑了一声,放开了她。因为正在和日本人寒暄的哥哥,动作突然定格了三秒钟!
“你怎么可以随便吻——”她瞪人,气到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要不要回头看看我哥的表情呢?”毕雅夫用耳语般的音量说道。
高敏君不敢回头,因为怕看见毕衡达无动于衷的模样。
事实上,她该回头看的。因为毕衡达颈间的青筋暴动着,愤怒到连手指都紧握成拳了!
====
那晚,回到家后,高敏君怎么样都安不下心来。
她一直在想要如何跟毕衡达解释,说毕雅夫以为她对他很重要,所以才会故意顽皮地吻了她。
可是——会不会她才说出口,就落得毕衡达无聊嗤笑的眼神呢?会不会他根本就不以为意呢?
高敏君苦笑地更加裹紧了大披肩,更加偎入阳台上的摇椅里。
解释什么呢,让毕衡达误会不是更好吗?至少她可以高傲地提出分手,让他知道她不是只能守着他一个人。
可在毕雅夫的车上时,她不是才想过要给他一次机会吗?毕竟是他的童年过往让他对亲密关系多所排斥……
嚏!
正当她的脑中还在纷纷扰扰之际,大门警报器解除的声音让她惊跳了起来——
她搂着披肩冲到门口,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掩饰她眼中的期待。
“在等谁?”毕衡达正关上门,背倚着门,眼光如刀地瞪着她。
高敏君停住脚步,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么张狂的不悦。
“有我钥匙的男人只有你。”她停住脚步,就这么与他隔着沙发相对。
他眯起眼,盯着她通红的眼睛。
她皱着鼻,闻到了酒味。他从不是一个贪杯的人!
“我倒杯果汁给你。”心里有些不安,像是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
毕衡达扯松领带,往沙发上一倒,如鹰般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从她踮起脚尖拿杯子时,小腿拉紧的线条,到她倒果汁时,捧着果汁瓶的细细手腕,他都没有放过。
“喝果汁。”高敏君把水晶杯放到桌上,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掌迅风般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扯。
她吓到没站稳,落到他的大腿上。
高敏君咬住唇,因为不习惯这种亲密姿态而想挣扎。他的手腕,像烧红的烙铁烫入她的皮肤里。
“想不到你是这么有企图心的女人,才被我拒绝一次家常小菜邀约,马上就开始找预备人选了。”
他的利瞳直逼到她面前,他的酒味在呼吸间全冲入她的鼻腔里。
“毕雅夫只是在开玩笑,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他的个性。”高敏君皱着眉,伸手推他的肩。
她讨厌酒味!
毕衡达没听进她的话,他瞪了一眼她撑拒在他肩上的手,牙根一紧,声调更沉了。“可惜你找错人了,雅夫不是那种会为一个女人定下来的男人。”
“你也不是。”她黑白分明的眼悲哀地望着他。
她居然拿他当例子来替雅夫辩解!毕衡达心头的怒焰,在酒精的助燃下,烧尽了所有理智。
“我跟你在一起多久了?”他低吼出声,握住她的下颚,不许她后退闪躲。
“一年多了。”她屏住呼吸,笔直地看入他的眼里。“但我们这样就算定下来了吗?”
“你现在是在逼我要给你承诺?”毕衡达推开她,声音骤冷,眼眸更冷。
他不会上这女人的当!
“承诺不是逼出来的。”她摇头,声音很无力。
她累了,累在他无心要给她一辈子的时候,还要承受他无心却好自私的占有欲。
高敏君从沙发滑到地板上,她抱着自己的双膝,因为心寒而把自己缩成一团。
“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还要这样子耗多久?”她仰头看他,因为有距离,反而将他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了。
“还说不是要承诺?”毕衡达冷笑一声,寒眸瞥她一眼。“要我先跟你订婚?还是对外公布你是我的同居女友,你才愿意恢复到原来的关系?”
高敏君睁大眼,以为已经很虚弱的心跳,却像垂死的鱼一样挣扎地拍跳了起来,痛得她胸口造反似地抽搐苦疼,疼到她的血液全然沸腾了起来。
够了,她不要再痛了!
“你怎么有法子把我理解得那么不堪?”高敏君霍然站起身,眼神清亮地直视着沙发上的他。
“因为你确实对我有企图,却又不肯实话实说。”
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刺入了她的胸口。高敏君的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下,她用拳头重重压住胸口,好压抑住她正失血不止的心脏。
“在一起一年了,你居然可以把我对你的用心良苦和情不自禁,解读成‘企图’两字,我对你已经无话可说了。”她望着他,眼神空洞无比。
“用心良苦?情不自禁?”毕衡达皱起眉,后背冒出一阵冷汗。过去一年的回忆,排山倒海地闪过他的脑海。他似乎捕捉住一些什么,可在他全身血液都还有酒意在作祟时,他实在没法子组合那些片段。
高敏君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低头看着他。
“我爱你。”她说。
毕衡达霍然站起身,用力瞪着她平静的脸庞。
“不要假装你完全不知情。”她看着他紧绷得甚至在颤抖的下颚,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道:“你会接近我,要我成为你的情人,不也是因为你肯定我对你有好感吗?你是那么会评估情势的人,不可能在没有胜算的状况下,就贸然对我出手的。”
突然之间,她变成了理性的那一方。
“知道你对我有好感与知道……你爱我……”他勉强地从喉咙吐出话来,血液全逆到脚底,逼得他头发昏、脸青白。“是两回事。”
“无所谓,反正我认输了。”高敏君一耸肩,声音倒是开始故意云淡风轻了。“如果不是我的爱温度不够,就是你的心太冷。这一年以来,始终只有我在痴心妄想着未来。你曾经说过,如果有人厌烦了这段关系——”
“够了!”毕衡达大吼一声,双手牢牢扣住她的肩。
她看着他,勾起唇地扔给他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是够了,我厌烦了。”
“不可能!”
毕衡达的唇在下一秒攫住她的,他霸道的吻直探入她的唇间,深刻地翻搅着她的柔软,强硬地要求着她的回应。
“厌烦了,为何还心跳得这么快?”他的唇流连至她的耳廓,大掌直接覆住她的胸口,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
“我爱你。我只是厌烦了你不会爱我的每一个今天。”她睁大眼,努力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毕衡达倒抽了一口气,再次重重覆住她的唇,热情地索求着她的反应。
在他还没有想清楚前,他没法子给她任何答案。所以,他也不要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
高敏君的泪水,在他的唇舌勾绕着她胸前的蓓蕾时,夺眶而出。因为她的身体又再一次地屈服在这男人的温度之下。但她不能屈服,她的屈服只会让这个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以为她的一切只是惺惺作态啊。
“你知道吗?”她在泪眼婆娑间说着话,感觉他的身子骤然一震。“不,你不会知道的,因为你从没在意过我的喜怒哀乐。”
毕衡达直起身子,双手撑在她的脸颊两侧,惊恐地看着她的泪水淹没他的手掌。
“当我开始偶尔留宿在你的住所,而你顺理成章地把家里的琐事交给我打理时,我以为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因为只有在为你选购刮胡刀、电动牙刷这些日常琐碎小东西时,我才会觉得自己像你真正的情人,而不是一个方便你予取予求的情妇。”
高敏君闭上眼,将脸颊偎入他冰冷的大掌中,唇边的笑容颤抖到无法成形。
毕衡达看着她纤细的五官,他伸手轻触着她眼窝下失眠的淡紫痕迹。
她蓦地扬起长睫,几颗泪水又滑下了脸颊。他这般凝望着她,看得如此专注,专注到她几乎以为她可以因为他的眼神而再等待他一年……
几乎啊。
轻轻推开他的手,她慢慢坐起身,背倚沙发,看着阳台,把最后几句她一直想说的话全都说出口。
“我以为总有一天,在你偶然停下脚步之时,你会突然发现我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我也以为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我就会傻得甘之如饴继续等待着。但,我错了。”她苦笑地半侧过身,在他的额间印下轻如羽毛般的一吻。“大错特错了。”
毕衡达屏住呼吸:心神在瞬间全被她掏空了。
去它的理智!他承认他在乎她的情绪,他承认他现在只想搂着她,给她任何她想要的安慰啊。
毕衡达迷惑地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她的。
他们的鼻尖互相亲触着,他们的呼吸交缠着。他可以很清楚地看着她的眼眶是红的,脸颊是雪白的,而她的温度像冰一样地让他不舍。
毕衡达搂近她,想给她温暖。
“谢谢你这段时间带给我的美梦。”她的双手撑在他的肩上,推开了彼此的距离。
她坚定的眼,将现实带回了他的面前。
“我并没有同意和你分手。”他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揽得更紧更紧了。
“谢谢你让我稍感安慰。你还不想分手,代表了我这一年的表现不算太差,对吗?”没有伸手回揽他,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肩颈处,无声地笑着。
毕衡达听着她较平时更柔软的语调,可他却没有法子接话。他猜不出她的心思,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出招。
“不,也许是我表现得太好了,太不让你担心了,你才会一点都不想用心在我身上。”高敏君仰头看着他,举起拳头重重在他的胸膛上捶了一拳。“可恶!”
他扣住她的手腕,开口想说话。
“我……”可以改。
最后一个字,在他的牙关处打住。骄傲多年的冷傲冰山,很难在片刻间戳落一大隅冰块。
“嘘,别说话。不要再用任何狡猾的话来留住我,不要再利用我的爱,来成就你的方便。”高敏君后退一步,用一种出乎自己想像的平静面对着他。
“你早点休息。其他事,我们明天再谈。”毕衡达命令地说道。他不接受她单方面的宣言,也不想在彼此的情绪都处于激动时,讨论任何事。
高敏君的清清水眸定定地凝望着他,像是要看清楚他的每一寸轮廓似地,连眼也不眨一下。
“好吗?”他再问。
高敏君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拉住他的手,领着他走到门边。“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你的手好大——”她忽而喃喃自语地说道。
他低头看着彼此交握的手掌,发现这是他们第一次手牵着手。可笑哪,连最亲密的关系都有过无数回了,却从没有握过彼此的手。这是怎么一回事?毕衡达怔愣地停住了脚步。
“晚安。”
高敏君毫不留恋地将他推出门口,对他挥了挥手。
毕衡达直觉地伸手挡住了门。他定定地看着她,有股火焰在眼里燃烧着。
她紧握着拳头,因为他的凝视,她的心便又在失望的灰烬里发现了一丝火苗。她还来不及防备,心口便又整个焚烧了起来。
“明天见。”毕衡达脱口说道。
“晚安。”高敏君苦笑着,甚至没有费事去掩饰她眼中的失望。
她飞快地关上门,失望的情绪像一条致命的蛇,攀旋上她的身子,瞬间咬住她维生的动脉。
高敏君倚着门,濒死一般地缓缓地滑落到地面上。
她看着这间住了一个多月的房子,任由泪水一滴一滴地侵蚀她的视线,终至击溃了她内心的最后一道堤防,而抱着身子大哭特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哭多久,她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再也眨不出一滴泪水为止。
哭完了。
高敏君红肿着双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她拿出数位相机替房子每一处拍照,替他为她买的每一份礼物拍照,替31A及31B的磁卡钥匙拍照。
清晨五点,她列好了物品清单,写好了辞呈,交代了所有工作上该交代的事项。
清晨六点,她提着一只旅行袋,走出31B。
弯身将一只信封夹进他的门缝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除了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及对他的回忆之外,她什么也没带走。
或者,她是把一切全都带走了。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第七章
毕衡达早上开门,门隙边缘安静地落下了一只信封。
他心一凛,瞪着那只信封,却迟迟没法弯下身去捡。
想了一夜,决定要她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敢保证他真的有法子承诺更亲密的关系,但他可以试着在两人之间多放些情感。即便他极力否认,可他就是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真的相信她和其他女人不同。
毕衡达慢慢地弯下身,捡起信封。
里头摆着一封辞呈。辞呈上夹着一张便条纸,用端正的字迹写着——
让我不负责任一次吧!
——高秘书
毕衡达手里的信封和辞呈落到地上,惊惶无预警地捕捉住他的心脏。他慌乱地冲到31B,打开了门。
“高敏君!”他放声大喊。屋内除了他大喊的回音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声音。
他走到主卧室,房间内飘着淡淡的柑橘香气。
她的化妆台上,压着一张清单,条列式地告诉他珠宝收在哪里、房子所有权状、车钥匙、行照放在哪里,完全是高秘书式的能干俐落。
毕衡达把那张清单揉成一团,他抓起手机,拚命地拨打着她的号码。
钤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没有人接。
毕衡达扯松了领带,用力地大口呼吸着。
她连一点时间都不愿意留给他啊!
毕衡达躺上她的枕间,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他以为她是有责任感的人,至少不会贸然丢下公事,说走就走。
他以为她应该还对他残存一丝希望。
他以为她不会这么快离开的。
他到底伤她有多重啊……
毕衡达用手覆住眼睛,脑子里一幕幕地闪过她对他的好。他的日常生活里,竟没有一刻没有她的影子啊。
她说对了,他一直知道她对他有好感,他也知道自己在利用她对他的爱,但他不介意。他一直认为在情爱里认真的那一方是吃亏的,所以他只愿意用物质的优势来换取她默默的付出。
毕衡达想着想着,想到全身力气尽失,只剩下力气拨了电话到办公室里找高敏君。总是一丝希望吧!
电话接通了,常秘书说,高敏君没有来,手机也没人接。
而他,在接任执董的两年以来,第一次替自己请了半天病假。他现在没有力气撑起这副行尸走肉的躯壳,到办公室里和那些数目字奋战。
手机从他的手里滑落到地面上,他翻了个身,将脸埋入她的枕头里。
粗重的喘息在他喉间低嚎着,他的大掌抵住抽痛的胸口。
心,很痛。不是那种椎心刺骨的痛,而是那种空虚到让人只想呐喊的难受。
“啊——”毕衡达用枕头捣住脸面,失控地放声大吼了起来。
他的叫声压碎在枕间,悲痛得很压抑,压抑地让他很悲痛。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感觉到害怕。
害怕他真的失去了她。
====
尽管毕衡达并不想面对事实,但高敏君确实是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四五六天,她过了半个月都没来上班。人事部因此发布了她因旷职过久,而自动退职的公告……
毕衡达曾试探性地打电话到她老家,她的家人说她在台北上班。
他不敢再惊动什么,只能继续过他的日子。
他不知道办公室正沸沸扬扬地传说着,执董办公室的温度每天都是零下十度。
他尽可能地不让情绪影响到他的工作,但他却看所有的事情不顺眼!
因为咖啡不是她送的,送来的时间总是不对时。常秘书跟他说话时,插入话的空档,也老是抓得不准。
毕衡达终于发现他之前可以公私分明的原因,全都是因为高敏君。
然则,现实生活就是,他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身边少了她,他还是可以一个人吃饭、上班、过日子。
只是,当他坐在餐厅里拿着菜单点菜,他会试图去回想她喜欢吃什么菜色——他发现自己是混蛋,因为他不知道。
只是,当他在客厅看书时,想起她偶尔也坐在他身边,静静看书的样子——他发现自己是混蛋,因为他从没对她双手奉上的热茶,说上一句“谢谢”。
他把她当成空气一样的存在。他不知道她喜欢的颜色、音乐、电影,他的不用心,简直到了一种让人发指的地步。
他打过电话,约了前伴侣吃饭。可那女人太吵,妆太浓,让他怀念起高敏君的自然清净。
他再打电话,约了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经理暍酒。可她太没意思,整个晚上都在谈公司的金融弊案,声音硬邦邦的。于是,他想起高敏君春风般的嗓音。
这个夜晚,在高敏君离开的第二十一天,毕衡达放弃了要找人陪伴的念头——反正,他找任何人,也只是让他更想她而已。
他一个人待在家,喝掉四瓶红酒,衬衫已脱到只剩下一颗扣子。
他皱着眉,觉得屋内太安静了。打开电视,连续剧里的女主角正在对男主角说:“生日快乐。”
他把脸埋入双掌之间,颓下肩,崩溃了。
她是唯一记得他的生日,却不特意张扬的人。她总是把她对他的爱,表现在行动之中!
毕衡达全身无法自制地发着抖,鼻尖吐出的热气漫在掌间,弄雾了视线。
他和弟弟不同,弟弟是一见钟情的代表者。他则是需要习惯了、经过观察之后,才有法子动情。
他习惯高敏君了,动情了,爱上了,也同时失去了。因为他不想改变,只自私地想要她陪在他身边。
铃铃……
毕衡达在地板上翻了个身,像豹攻击猎物般地攫住桌上的手机。
是不是高敏君打来的?
“喂!”他对着手机大吼出声。
铃铃……
“该死的!”他怒不可抑地把手机扔回沙发里,因为根本不是手机响,而是对讲机在响。
毕衡达板着脸,按下通讯视听钮。
“哥,开门,我有事找你。”毕雅夫大吼出声。
“什么事?”
“高敏君把我的小猫带走了!”通话萤幕里露出毕雅夫染了倦意的俊容。
“你说什么?”毕衡达蓦地抓住对讲机,眼里冒出火焰。
“我说高敏君和我的小猫一起不见了!”
“你给我上来说清楚!”毕衡达按下了指令,让警卫放人进来。
毕衡达冲出大门,在毕雅夫走出电梯门的那一刻,就扯住了他的衣领,狠狠地把他往前拽。
“你搞什么!放手!”毕雅夫皱着眉头,大掌和哥哥的野蛮角力着。
“你是说——她失踪的这半个月都和你在一起?”毕衡达锐眸一眯,白牙狺狺地像要撕裂人般地闪着银光。
“不要冲动,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那天早上,我带着小猫到鱼市场去买鱼,车子开过你家大门。正巧看到高敏君,一脸哀凄地走出大楼。”毕雅夫指责地瞪了大哥一眼。“没想到你们同居一年了,你居然还遮盖得这么密不通风。”
“她不可能会跟你回家。”毕衡达双臂交叉在胸前,怀疑地看着他。
“她正巧和我们家小猫很聊得来。”
“不要开口闭口就是你的小猫。高敏君在哪里?”人怎么跟猫聊天!
“我比你还想知道!她带走了我的小猫。”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女人之外的动物感兴趣了……”毕衡达的话突然打停,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猫是女人?”
“对。”毕雅夫抿了下唇角,没有笑意的冷硬脸庞,看起来和毕衡达惊人地相像。
毕衡达瞪他一眼,率先走入屋内。
知道高敏君不是单独和他同居,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他不是不放心毕雅夫,而是女人太容易爱上毕雅夫这种不羁的男人。他知道高敏君不是那种容易动摇的个性,但她现在很脆弱,谁又能保证什么呢?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她在你那里?”毕衡达问。
“高敏君要我发毒誓不能说。”
“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我连高敏君待在你那里,我都不知情了,怎么可能知道高敏君把你的猫带到哪去了!”毕衡达皱着眉,不客气地说道。
“好吧!我实话实说吧,我只是想找个人同病相怜而已。”毕雅夫双手一摊,老实地说道。
毕衡达拿了新酒杯,递了瓶红酒到毕雅夫面前。
“你女人常去的地方你都找过了吗?”毕衡达打量着老弟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对那位“小猫”有点好奇了。
“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毕雅夫在连喝了三杯红酒之后,才又开始说话。
毕衡达握紧了酒杯,忍不住嘎声问道:“高敏君还好吗?”
他没有勇气打电话给她——反正,就算他打了,她也不会接吧。
“刚到我家的前几天,行动迟缓。小猫喂她,她就吃;小猫如果忘了煮饭,她也就忘了吃。多数时候,小猫放音乐,她就抱着书发呆。不过,你决定要找她了?你可以给她真正想要的感情了吗?”
“我不确定,所以我要找她回来确定。”如果他找得到她的话。
“你的高敏君开始找工作了,她会重现江湖的。可是,我的小猫就可怕了,她可以一天到晚吃泡面,吃到营养不良为止,才会去找工作。”毕雅夫叹了口气,继续喝闷酒。
“高敏君要找什么工作?”
毕雅夫哀怨地看了老哥一眼,悲惨地发现老哥并不想听他发牢骚。不过,老哥的心情,他很了解啦。
“应该是找那种中小型企业的秘书吧。你们这种大集团,人事流来传去,她被同业认出来,或者被你找到的机会很高。”毕雅夫说。
“她的能力在中小型企业担任经理都游刃有余。”毕衡达喃喃自语地说道,脑子里的混沌却像拨云见日般地开阔了起来。
他有自信,只要她开始递履历表,他就有法子找到她。
能够再度见面,就多一次尝试的机会。交往一年多的感情,如果连他都有那么多回忆的话,她不可能毫不留恋。
毕衡达的唇角微扬,将红酒一饮而尽时,脑中也已经有了初步计划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俩上次暍醉,是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毕雅夫帮老哥倒红酒,开始对两兄弟同时失神的状况感到好笑。“你隔天就搬出家里了,你不知道我那时失去了说话对象,有多旁徨无助。”
“你怎么会受到影响?我记得你那时候正和一个女大学生打得火热。”毕衡达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个身边永远有女人围绕的情场浪子。
“因为除了你之外,没人愿意无怨无求地理会我的苦闷。那些女人为了得到我,至少愿意专心地聆听。”毕雅夫冷笑一声,神态竟和毕衡达一样地讥诮。
毕衡达停住了所有动作,看着弟弟唇边的苦笑。
“见鬼了,我们是怎么样的一个家庭啊!”毕衡达低吼一声,拚命似地喝起酒来。
“美丽的母亲自私又爱抱怨,有钱的父亲漠不关心。我看我也别接手家族饭店了,干脆拿我们的故事来写小说,或是演场电视剧好了。”毕雅夫拿着酒杯,放声说道。
唉!
两兄弟互看了一眼,各自继续喝起苦闷的酒。
毕衡达喝累了,倒在地板上睡着了,他睡得颇沈,因为有信心即将找到高敏君的下落。
毕雅夫也睡着了,不过他睡得并不好,因为他明天还要出发去找他那只可能从此消失无踪的小猫!
====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毕衡达爬上六楼公寓,瞪着那扇不锈钢铁门。
他的呼吸并未因为爬了六层楼而微喘,他的粗重喘息纯粹是因为——
他找到高敏君了!
毕衡达将额头靠在门板上,深呼吸了好几次以调整自己的心情。他伸出冰冷的手压住门铃。
“谁?”
高敏君的声音迟疑地从门内传出,毕衡达握紧拳头,知道她就在门内的欣喜,让他几乎惊跳起来。
“开门。”他压低声音,尽可能不让情绪失控。门内一片静谧。
“开门!”急切不安的心让他踢了下门,想着要快点见到她。
“我不想开门。”她的拒绝透过门板,甩了他一耳光。
“我去叫锁匠。”他嘎声说道,惯性的骄傲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向她低头。
“你没有资格去叫锁匠,你不是我的谁。”
他和她生活了一年,她居然说得出口——他不是她的谁!一股怒焰钻人心窝里,烧得他双眸发亮。
“我会让锁匠帮我开门的。”他威胁道。
“你不会浪费时间去找锁匠的。”
哈哈哈……
隔着门,毕衡达听见了她那比哭声还让人心碎的轻笑声,他后悔地想甩自己一巴掌。
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愤怒?在她和他同居的那一年里,他又真的把她当成他的谁了吗?
倚着墙壁,毕衡达粗喘着气,难堪地看着水泥地板。
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他乞求她开门,求她给他一个机会吗?毕衡达颈间的青筋怒偾而出,几番张口欲言,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你要挽回,就不该让你的自尊挡了路。”他无声地对自己说道。
毕衡达笔直走到门口,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屋内。
对他来说,只有错误的策略,没有达不到的成果。
“锁匠来了。”他说。
“你怎么敢真的去找锁匠——”高敏君的声音还没落地,门就由内被推开了。
他看到了她!
她穿着浴泡,面白如雪地站在门边,像一抹游魂。
毕衡达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有法子敛去他所有的表情,不冲上前将她狠狠拽入怀里。
看着她像闪躲毒蛇猛兽般地逃回屋内,他立刻上前,尾随而入。
“你闹够了吧。”言毕,他一愣。
他不是要她回去吗?怎么说出口的话,尽是这种指责语气呢?她惊恐伤心的表情,让他自责得想甩自己一巴掌啊!
毕衡达抿紧唇,全然不知道他心底的焦急,让他原本冷峭的脸孔显得更加严厉了 。
“请你出去。”高敏君仍然在后退着。
毕衡达摇头,步步逼近着她,直到将她逼入了角落里。
“出去——”高敏君的心在动摇,所以根本不敢往他看上一眼。
毕衡达凝望着她,他伸出手掌抵在她的脸庞边,她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他甚至连呼吸都在颤抖。
“我要你回来。”他俯低脸庞,忘情地低语道。
感觉她身子倏地紧绷了起来,他不敢看她的回应,也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他一意孤行地吻住了她的唇。
才接触她微凉的唇舌,他便情不自禁地加深了吻。
不是没察觉到她的抗拒,可他不许她再逃脱了。
他扣紧她的后颈,火热的唇舌探索着她柔软的香津,小心翼翼地珍惜着她每一声娇喘,在曾经失去她之后,他已经懂得要珍惜她与他之间的契合。
他在她唇间尝到了咸咸的泪水,他放轻了力道,尽可能地想把他的内疚与不舍全都渗入这个深吻之间。
当她的手臂勾住他的颈子时,他以为自己的心会高兴到跳出来。
激情的吻与他的手一同滑下她的唇边,松开了她的浴袍,沿着她水嫩的肩颈,流连至她柔软的胸口。
她的浴袍缓缓地落在地上,冷空气滑上她的肌肤,让她蓦地打了个冷颤。
高敏君一回神,立刻伸手推开了他。
“你走——你走、你走!”她弯下身,拾起睡袍,紧紧地裹住自己。
她的双颊飞红似火,她懊恼地想去撞壁,她气愤到忘了提醒自己不要看他。
她抬头瞪他——
“我想你。”他说。
第八章
高敏君睁大眼,来不及阻止的泪水在瞬间夺眶而出。
毕衡达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她,他此时眼里的深情,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情感啊。可是,现在……
高敏君重重咬住手背,痛到她整个人狠缩了下身子。
“你以为我会欣喜若狂吗?”她沙哑地问道。
毕衡达一怔,却没有接话,因为他确实是认为她会那么想的。
“我不想再回到你身边了。”她仰起下颚,勇敢地说道。
毕衡达蓦地扣住她的手腕,大掌温度甚至还比她的温度冷低几分。
“我不信。”他嘎声说道。
“你最好相信,因为我是认真的,我不要再经历一次把自己的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的恐惧了。生活里少了你,我一度连吃东西都食不知味,我干么要回到你身边?干么要再折磨我自己?”她大气不喘地抛出一大段话,完全不给他任何说服她的机会。
“我……”他不放弃。
高敏君倏地抽回她的手腕,漠然地说道:“请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扰乱我了。”
“不。”毕衡达斩钉截铁地说道。
高敏君抬头看他,他一脸铁青,双臂交握在胸前。
“那我走。”高敏君拎起衣服,就要走进浴室换衣。
“慢着。”毕衡达挡住她的去路,握住她的下颚,锁住着她不愿意正视他的脸庞。“我走,你好好休息。”
他的回答,让高敏君惊讶得迎上了他的视线。
认识他两年多了,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天之骄子向来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他从不妥协,只有别人配合他的分。
“记住,别再逃了。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他沈声说道,黑眸没有片刻离开过她。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毕衡达没有把整句话说完,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
“如果我早几个月发现你原来也有心,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她苦笑一声,迳自走向门口。
“给我一个机会,这么困难?”
高敏君没接话,在她还没厘清他是因为不习惯没有她的生活,还是真的在意她之前,她绝不会踏出下一步。她再不要为爱而冲动了。那些失魂落魄的日子,她真的怕了。现在角色互换,活该是他受苦的日子了。
“你走吧,我明天还要早起。”高敏君拉开房门,淡淡地说道。
毕衡达没有再和她争辩,他转身走出她的房间。在房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秒,他开口说道:“对不起。”
高敏君旋地转过身,房门却已经被悄悄阖上了。
她怔怔地看着门板,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
当脑子里念头太多时,真的很难入睡。
毕衡达的那句“对不起”,让高敏君整个晚上都一直在动心起念,生出了至少一百个想法。其中,让她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的就是——
他真的变了。
她从不曾从他的嘴巴里听到过“对不起”这三个字啊。对冷傲的他而言、那句话太谦卑。
近一个月前,她因为他不肯改变的冷漠而选择了离场,但他的态度现在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她该改变心意吗?
可她心有未甘啊!
总觉得自己煎熬了这么久的时间,凭什么他只要念头一转,她就该飞奔到他怀里呢?就算她对他还有一点点、一丝丝的爱意,也不行……
无数的念头折磨着高敏君,她抱着枕头,辗转反侧到凌晨两、三点。
起床时,高敏君毫无意外地多了两丸黑眼圈。她花了平常的两倍时间化妆,好遮住脸上的疲惫。
今天是她第一天到新公司上班,总不能给别人坏印象吧。
她穿上深蓝色套装,随便吃了片吐司加咖啡牛奶后,打开了门。
吓!
高敏君瞪着门外的楼梯,震惊到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毕衡达坐在楼梯口,长腿正对着她的房门,冷峻脸庞靠在楼梯扶手上,皱着眉头,看起来睡得很不舒服。
一个身高一百八的男人,睡在楼梯口,会觉得舒服才奇怪。
高敏君瞠大眼眸看着毕衡达,根本就不敢眨眼。她害怕一眨眼,眼泪就要落下,毁了她辛苦化出来的妆。
毕衡达嘴里命令她不准逃跑,说他会有法子找到她,可他却又担心她真的又彻夜逃跑了,所以守在门口,不肯离去。他这样的举动是“在意”啊!
高敏君拚命地吸着鼻子,皱鼻强忍哭意的滑稽表情,和她身上的严肃套装恰成了明显的对比。
他今天的行为,比他送给她一百栋房子还让她感动啊。
“毕衡达。”她弯身凝视着他,哑声唤道。
毕衡达皱眉,蓦地睁开眼睛。
她水亮的眸子正近在咫尺,柔柔地瞅着他。
毕衡达一甩头,用力一眨眼,眨去睡意。“该死,我怎么睡到连你开门都没发觉——”
“你赶快回家去睡觉。”她低声说道,
“我……咳咳。”他侧身干咳了几声,喉咙有些不适。
“我不会再一声不响跑走的。”高敏君扶着他站起身,顺手帮他拍去身上、后背所沾染上的灰尘。真难想像这么爱干净爱挑剔的人,竟在楼梯口睡了一晚哪!
毕衡达站起身,望着她不再那么无动于衷的脸孔,心下一暖。
不过,他才站直身子,蜷曲了一夜的身躯骨头竟嘎啦作响了几声。毕衡达皱着眉,苦笑地说道:“太久没上健身房了。”
“你不是一星期至少都去两次吗?”
“你走后,我就没去过了。喝酒是我比较常做的事。”他老实说。
“反正你喝不醉。”他酒量极好。
“喝不醉才痛苦。”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高敏君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她看着他因为紧张而抿起的双唇,突然有种角色对调的混乱感。
“我不同情你。因为当你之前把我的付出和自尊甩回到我面前时,我的难堪都是你现在痛苦的好几倍。”她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愿再回想。
“当时,我不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任何变化,任何一丁点与婚姻有关的暗示,都会让我神经紧张。”他爸妈的婚姻,让他对结婚成家这种制度,一直深恶痛绝。
“我要的不是婚姻,我要的只是你对我多一点在乎。”高敏君打断他的话,不想自己的动机被污名化。
“所以,我现在站在这里,等着你给我一个机会。”
毕衡达的眼坚定地看着她,高敏君却别开了眼。
她要他想清楚!她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她受伤一次已经够惨烈了,若是她第二次投入对他的爱恋,却又落得无疾而终的下场,她会痛不欲生的。
“我要去上班了。”高敏君低声说道,迳自跨下楼梯。
“我载你。”
“你先回去休息。”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顺路。”
“你怎么知道我新公司在哪里?”她回头看他,眼里闪过怀疑。
“唉……”毕衡达倾身向前,将她颊边的一缕发丝拨回耳后。“真的不懂吗?现在要我载你到哪里都是顺路。”
高敏君屏住气息,红了脸,她慌乱地冲过他身边,走下楼梯。
她走得太急,高跟鞋拐了一下,脚步一滑。
“小心。”毕衡达大掌一伸,握住她的纤腰,将她的后背揽入他的胸前。
他的唇正好抵在她的耳边,灼热呼吸和低哑的耳语,从她的耳边一路钻进她的心里——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双鞋。黑色细带系着你的脚踝,看起来很性感。”
高敏君耳朵辣红了起来,情急之下,回头瞪他——
该死,回头是个最糟不过的主意了。因为她的唇正巧拂过他的脸颊,而他完全不遮掩黑眸里对她的欲望。
“你……你不要用毕雅夫的那一套对付我。”她急促地说道,努力板着脸。
“没错,我是打过电话给雅夫,他告诉我,如果要挽回你。就把我喜欢你的部分全都一点一滴地告诉你。”毕雅夫还告诉他,要他尽可能地找机会靠近她。
毕衡达凝视着此时脸红且慌乱的她,他的唇边漾起一抹笑容。幸好,他还是拥有影响她的能力。
“我不喜欢毕雅夫花花公子的作风,请你停止这种花招。你如果真有心,就请尊重我的意思,把我们当成初识的人,一切从头开始。”她镇定地说道。
“那我现在可以吻你吗?”他绅士地问道,眼瞳锁着她。
“不准油嘴滑舌!”高敏君倒抽一口气,瞪大眼,怀疑自己的脸已经燃烧到冒烟的程度了。
毕衡达大笑出声,开朗的笑声在楼梯间里弥漫开来。
她胸口一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笑脸,好想抱着他大哭。
“从没有人说过我【油嘴滑舌】。”他低头,趁其不备在她额间烙下一个吻。“走吧,你上班快迟到了吧。”
啊,她还要上班呢。高敏君迅速地从他怀里挣脱,飞也似地往楼下冲去。
心跳快得她喘不过气来,可她的心情却像是飞上天际的小鸟,雀跃到无法自拔。
他……他现在的举动,算是在追求她吗?
她梦寐以求的真爱,真会如此幸运地降临到她身上吗?
再让他加把劲吧!再让她观察他一阵子吧!
高敏君推开一楼大门,迎向这一天璀璨到让她只能微笑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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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敏君才走进新公司——一间从事进出口卫浴的公司里,老板娘郭美华就亲自迎了上来。不到十人的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冲着她笑。
在大公司里待了太久,高敏君一时之间,有点不大习惯这样的亲切。
“大家早。”高敏君有礼地微笑点头。
“来——我带你到你的位子。”郭美华带她进了一间小办公室里,简单地介绍了公司的设备之后,便把她拉到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下。“我今天会把一些公司进出的基本流程告诉你,有什么不清楚的事,尽管问,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郭美华直冲着她笑。
“谢谢。”高敏君不甚自在,总觉得老板娘亲切过了头。
“衡达去找你了吗?”郭美华迫不及待地问道。
高敏君挺直了身子,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你怎么会知道毕衡达去找我?你们认识?”
“是衡达拜托我们登报的。我是他的舅妈,那天面试你的,是我先生——他舅舅。”美华不好意思地揭露了真相。
“你们原来没有这个缺?”高敏君皱着眉,表情严肃了起来。
“你别误会,我们真有个秘书缺——因为原来的秘书下个月要移民了。”郭美华拍拍她的肩膀,和气地笑道:“刚好,毕衡达打电话来,要我们帮个忙登报应征秘书,也就弄假成真了。”
“对不起,麻烦你们了。”高敏君难堪地皱着眉,起身鞠了个躬。
“不麻烦,你不知道当衡达打电话给我们时,我们夫妻俩有多高兴。”郭美华拉着她的手,兀自说得很开心。“不过,毕衡达那天把什么擅长英日俄语、有过金融经历,协办过大型活动那些条件开给我们时,我们真是傻眼了。老实说,我们这回应征只收到十张履历表呢!我们头先还以为来的会是一个三头六臂的女强人,没想到你是这么清秀的女孩子。”
高敏君尴尬得抿着唇,连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了。
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毕衡达一顿,他不是最讲究公私分明了吗?怎么可以设个陷阱等她来跳呢?
难怪毕衡达会知道她住的地方!难怪他早上载她来上班时,她新公司一长串地址,他只听了一次,便顺利抵达。
郭美华见高敏君不讲话,以为她不开心,便想找些话来引起她的兴趣。
“你知道衡达是我们带大的吗?”
高敏君讶异得睁大眼,摇了摇头。
“衡达妈妈怕孩于吵,而我们夫妻没生孩子,所以很乐意帮忙带小孩。衡达小时候,星期一到五住在我们家,星期六、日才回家,一直到他国中住宿为止。”
“他和你们感情很好。”否则毕衡达不会请他们帮忙登报。
“他一个月至少会来我们家吃一次饭,偶尔像什么元宵、端午这些重大节日,我们也会叫他们一起过来过节。衡达喜欢吃我包的粽子、汤圆。”郭美华笑得很开心。
“我以为他会回家。”那些都是她必然会回家的大节庆啊。
“他回家也没人,到我们夫妻这里过节还热闹些。”
高敏君闻言,心一拧,心疼地咬住了下唇。他与家庭之间的疏离,让她难过了起来。她生长在一个很温暖的家庭,她完全没法子想像一个不愿孩子住家里的妈妈,对孩子而言,会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谢谢你们。”高敏君看着老板娘,认真地说道。
郭美华笑了,牢牢地紧握了下高敏君的手。
看来,衡达为他自己找到了个好女孩呢!
“你们吵架了吗?衡达说你本来是他的秘书。”郭美华问道。
“我们……交往过。”高敏君含糊不清地说道。
“给衡达一些机会。”
“我给过他一年的时间。”
“那舅妈也要谢谢你。衡达不是个习惯付出情感的孩子,我想那一年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否则他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想找你回来。”郭美华看着她勉强挤出的笑容,也不再多问了。
高敏君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了,瞧我这人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了。”郭美华从座位上起身,笑容满面地说道:“改天,等你们和好了之后,叫衡达带你到我家来吃饭。”
“好。”也只能这么回答啊。
高敏君目送着老板娘离开后,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真不公平。每当她才下定决心要好好折磨他时,总是会有人跳出来告诉她,他是因为有太多不快乐的过往,所以才会造就了现在这般冷漠的个性。好似连老天爷都站在他那边一样。
她该拿毕衡达怎么办呢?高敏君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公司简介,开始尽力地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中。
如果毕衡达对她真是认真的话,那么她希望关于他的那些童年过往,都是由他亲口来告诉她啊。
高敏君轻敲了下脑袋,不许自己再为他分神了。
至于,她要不要再和他重新来过,就看他怎么表现了。
第九章
一连几天,高敏君都在等着毕衡达再度出招。
她猜想,他也许会用最传统的鲜花攻势——这人古板,没什么创意。
她猜想,他也许会带个乐团到她的公寓楼下唱情歌——那满像是毕雅夫会使出来的作风。
她猜想了很多种方式,可时间也过了四天,毕衡达竟连一通电话都没再打来了!
刚回到出租公寓一楼的高敏君,拎着便当,开始奋力地爬起楼梯。
不许再想毕衡达了!她自虐了那么久还不够吗?谁规定他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的心里就要刮起强烈飓风呢?
她一向让自己过得很好,现在没有他——
她更是好得不得了!
她在新公司里的工作适应良好,和大公司的人事复杂比较起来,这份工作对她而言,算是足以调剂身心、休养生息了。虽然,她偶尔也会想念以前工作上的刺激与成就感。
但这间公司有家的感觉,员工好相处,老板和老板娘又时常对她嘘寒问暖。她心满意足到不行,才不想理会毕衡达理不理她呢!
高敏君在四楼停下脚步,喘了几口气——加油,只剩一楼了。
她踩着高跟鞋,每一层阶梯都当成是他,用力地踩了下去,啪达啪达地走上五楼。
一个高大人影坐在行李袋上,靠着她家门口,沉沉地睡着了。
他怎么又坐在门外睡觉了?他又怎么会来找她呢?不是不闻不问了吗?
高敏君瞠大眼,凶凶地瞪着他,实则更想拿面镜子来瞪自己。
“毕衡达——”她用脚轻踢了下他的小腿。
他没醒。
“毕衡达,你坐在这里,我没法子开门——”
这回,毕衡达睁开眼,眨了两下眼,才回过神便给了她一个微笑,还顺手把她拉入了怀里。
“啊——”高敏君惊呼一声,拎高手上的便当,以免整个砸到他身上。
“你回来了。”毕衡达专注地看着她,想把这些天的想念全给一次看个够。
“我——我们分手了,不要随便抱我,可以吗?”她低声说道,挣扎着站起身,
毕衡达笑意一敛,他抿紧唇,也随之站起身。
他无言地站在她身边,对于这种一再被她推开的感觉,还在努力地适应当中。
唉!活该他受煎熬,谁让他之前让她的日子那么难过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低头在皮包里找着钥匙,不知道他现在是想怎么样。
“我在等你。”
“怎么不先打电话给我?万一我和别人有约的话,你不就要等到三更半夜吗?”奇怪地瞥他一眼。他一向讲求效率的。
“如果打给你,你不愿意我过来,我还是只能选择坐在门外苦等,不是吗?”毕衡达低眸掩住眼中狡狯的光芒。
他知道她不会忍心看他坐在楼梯间等待的。
“你这个时候怎么没在办公室?”高敏君打开门,抽回钥匙。
“我休假,十天的长假。”
“啥?”
高敏君的钥匙“啪”一声掉到地上,她吃惊地看着他,不能置信工作狂的他,竟然要休十天长假。
毕衡达弯身顺手捡起钥匙,放到她手里,大掌便自然而然握紧了她的手。
她开了门,也让他拉着她走入屋内,关上了门。
“前几天一直赶着要把所有案子处理到一个程度,这样我才有法子休长假。”他伸手揉了揉僵硬的颈背,报告式地说道:“所以,我这几天才会一直没过来找你。”
“你休假还来找我干么?”她呐呐地问道。
“我想睡觉,我最近每天睡觉都没超过三个小时。”
“你家里有大床不睡,跑到我这做什么?”
“这里有你。”毕衡达低声说完后,目光不甚自在地看着地板。
高敏君脑中缺氧,呼吸完全停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小男孩告白式的困窘模样。
瞧他说的是什么甜言蜜语啊,真是讨厌得让人好想哭哪!
高敏君的目光扫过他眼下疲惫的青紫,把他推到小餐台前,低声说道:“还没吃饭吧,便当分你一半。”
“我想先洗个澡,可以吗?”他倚着墙壁,转动了下僵硬的肩颈。
“我这里没有你的换洗衣物。”
“我自己准备了。”毕衡达拎起一旁的小行李袋,晃了两下。
“我为什么要让你住下来?”高敏君双臂交叉在胸前,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虽然,心里免不了是有那么一点点喜孜孜的哪!
“你比较想看我睡在楼梯口,干扰你的邻居吗?”毕衡达反问。
“你在耍赖吗?”这人是转性了吗?她好气又好笑地瞥他一眼。
“只要能达成目的,身段并不重要。”
“又是毕雅夫名言吗?”
“我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但我现在进到你房间了。”毕衡达咧嘴一笑,样子显得年轻又开心。
他拿着换洗衣物定进浴室,高敏君则瞪着浴室门口发愣。
他啊,现在也不要求承诺,也不直接要她回到他身边了,但这些拚命想接近她的小动作,却更让人揪心啊!
就在高敏君发愣间,毕衡达已从一室的水蒸气里走了出来,一头湿发,一件只扣了两颗扣子的黑色睡衣,露出半片性感的胸膛。
她别开头,假装忙碌地整理着家务。
把皮包收进柜子里,不小心多拿了另一个蓝色抱枕出来。把桌上的水杯收到水槽里,想着待会儿去隔壁街的星巴克买些咖啡豆回来。或者,也该顺便拎一台咖啡机回来……
“你需要吹风机吗?”她随口找了个话题。
毕衡达趴在她的床上,早已沉沉入睡。
她讶异得睁大眼睛,蹑着脚尖走到他身边。
这男人,最近还真是时兴在她身边纯睡觉啊。
高敏君盘腿在他面前坐下,静静地凝望着他的脸庞,
时间像是回到了一年前,他生病而她送他回家的那一晚。那晚,她也是这样坐在床边看着他。
高敏君用力地朝他额头吹了口气,吹开他额上那缯黑发。
他们走了一年,走回到了原点。
他样子没变,或者眉宇间的拧皱痕迹又加深了一点。但她的心变了,没法子继续当个等待的女人了。她要他的爱,也要承诺与婚姻。
她知道他的心也变了,变得开始在乎她了,可他还是没把她当成可以倾诉心事的人,他也还没真切地告诉她“他爱她”啊!
她的想法和要求或者很小家子气,但她不在乎,她已经宽宏大量地让他在两人世界里自由自在一整年了!
高敏君拿来一条毛巾,覆住他未干的发丝,接着拉来一床毯子,盖住他的身子。
“你啊,争气点快追到我吧。”高敏君无声地说道,用指尖轻弹了下他的鼻子后,笑着走到小餐桌边开始吃便当。
这一餐,很美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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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衡达在睡梦中突然惊醒。
他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不是他的家。
他翻了个身想找她。
她的脸庞近在咫尺,正揪着一件毯子,偎在床边睡着了。
毕衡达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不想自己的鸠占鹊巢,害得她腰酸背痛。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打横抱起她。
高敏君被惊醒,在睡眼朦胧间看了他一眼,又迷迷糊糊地继续入睡。
一秒钟后,她蓦地睁开眼,因为想起两人现在暧昧不明的情况。
毕衡达正将她放到床枕涧,双臂正好撑在她的脸颊两边。
“你要做什么?”她屏住呼吸,看入他黑黝的眼里。
“你的床够两个人睡。”他俯低脸庞,鼻尖轻触着她的。
她的心跳加速,耳朵还酣热了起来。
“我不要跟你一起睡——”她伸直手臂,抗拒着想离开他的怀抱,
“嘘,我什么也不会做。”毕衡达侧身躺在她的身边,下颚抵住她的发丝,牢牢地紧搂着她。
高敏君紧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再亲密的交欢都曾经有过,可这么相拥而眠,却还是头一遭啊。
他沈稳的呼吸吹吐在她的颈间,她觉得痒,忍不住扬起唇角微笑着。
冷冷夜里,人的体温果真是比什么暖气都来得舒适呢。
听见她的呼吸声缓缓变得平静了,毕衡达缓缓地坐起身,凝视着她——
她微张着樱唇,粉腮压在枕间,酣睡得很甜。
毕衡达悄悄走下床,从他的西装外套里拿出一只戒指。
他必须承认,他比自己所想像的还更加脆弱一点。至少,他现在还没勇气听到她的拒绝。
毕衡达屏气凝神地执起她的手——
她睡得毫无反应。
他将戒指无声地滑入她右手的无名指里,让镶着单颗钻石的戒指在她的指问闪亮着。虔敬地低下头,在她的指尖印下一吻。
这是她该得的一切,但他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接受。
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他也不例外。他只是希望在他终于知道他错在哪里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虽然他没开口道歉,但她应该知道他的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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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高敏君是早醒来的那一个。
她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他的胸膛,因为他们两人是相拥而眠的。
她慢慢地将脸颊又贴回了他的心跳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及他的味道,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
她在他的额上印下一吻,蹑手蹑脚下了床,不想吵醒他。
他一定累坏了吧!要一个超有责任感的工作狂休假十天,想当然尔,他一定会忙着把所有业务全都整合到一种程度,才愿意离开。
高敏君在心里哼着歌,走进浴室。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笑,拿起漱口杯,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银光。
高敏君旺庄了,瞪着她的右手。
她的无名指挂着一只戒指!
高敏君胸口一窒,完全没法子多想就冲出浴室,直奔到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她摇着他的手臂,急着将他唤起床。
“嗯……”毕衡达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是什么意思?”高敏君把手指伸到他面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毕衡达看着那只钻戒,喉结上下滑动着。
看到他紧张得僵凝住脸上表情,高敏君突然觉得安心了不少。如果不认真,他大可不必如此局促不安吧。
毕衡达坐起身,嘴巴张合了几次,却还是无言。
高敏君用手覆住他的手掌,给他勇气。
他反掌握住她的小手,抬头凝望着她。“你不喜欢吗?”他低声问道。
“我要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我才有法子决定我喜欢或不喜欢。”
“挂在无名指的戒指,意思还不够清楚吗?”
承诺的话被迂回地抛出,因为他不喜欢被拒绝。
“我要一段平等的关系,而不是你只要略施小惠,我就感动得要付出我的所有。所以,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戒指的意义。”她坚定地说道。
毕衡达握住她的下颚,黑眸闪着黝光。
他的手指微冷,她的脸颊则泛着红。
“嫁给我。”他说。
高敏君的眼里染上一层泪光,她猝地把脸颊埋入他的颈窝,双手好用力好用力地抱着他的腰,直到她的手臂都发酸为止。
“为什么要娶我?”她问。
“我不能没有你。”毕衡达捧起她的脸,惊讶得睁大了眼。“我以为这句话会很难说出口的。”
“你是真的不能没有我吗?会不会你只是不习惯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呢?”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心里怦怦乱跳。
“我不是那种依赖成性的人,我很会安排自己的生活。你离开了快一个月,我已经又开始习惯了一个人的步调,只是——”他低下额头,轻触她的,一声叹息幽幽地吐在她的肌肤上。
“只是,少了你,我像具不敢去想明天的行尸走肉。”他说。
“没认识我之前,你不也一样过生活吗?”她管不了自己的话是不是任性地想要求更多。
如果他认为她值得,他就该告诉她。
高敏君推开他,让两人保持在一臂之外的距离,好让他们可以更看清楚彼此的表情。
“以前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妥,现在知道了生命可以拥有完整的感觉,再要我回到孤单的情况里,便觉得心如刀割,怎么样都不自在了。”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激动得连声音都在发抖。
“我该答应你的求婚吗?”她认真地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他皱起眉,不明白她的话中之意。
“因为我如果现在答应了你的求婚,我会觉得对自己很不公平。”高敏君捧着他的脸,严肃地抱怨着。
“如果问题的症结已经被发现了,能尽快解决,让我们的未来有更好的报酬,为什么不答应?”毕衡达的口气很公事公办,揪着她手臂的力道却过重了几分。
“你的回答很狡猾。我认为你应该付出更多的实际行动来说服我才对。”她一本正经地反驳着他。
好想笑喔,她居然在和他唇枪舌战呢!这是她从不曾预期在他们的关系里会出现的情形啊!高敏君努力地抿着唇,以维持她脸上的严肃。
“你不会知道我要跨出这一步,有多么困难。”毕衡达困难地吐出话,浓眉峻厉地拧起,声音相当嘎哑苦涩。“我有过很多次付出而被拒绝的经验。”
高敏君的手滑入他的掌心之间,让两人手心贴着手心,十指交扣着。
“那就告诉我,让我能够理解。”她柔声说道。
毕衡达抚住她的脸庞,望着她善解人意的眸子。他心头一悸,松懈了心防,慢慢地开口说道:
“我小时候住在舅舅、舅妈家,只有周末才会看到我的爸妈。我那时候喜欢看书,可是书里的爸妈形象总和我家的不同,我以为那是因为我的好表现没让他们看见,所以他们不知道我是个多好的孩子。”
毕衡达深吸了口气,喉咙哽入了一股悲怆,一时之间竟没法子再继续说下去。
高敏君没催促他,只是默默地瞅着他,等待他打开心防。
“所以,我每次在舅舅家得到赞赏的表现,我就会回家从头表演一次,可是我爸忙于工作,一年见不到几次面;而我妈她……她……从不……”理我。毕衡达一耸肩,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却是没法子完成那个句子。
高敏君咬住唇,不许自己的情绪影响了他的心情,可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却是不争的事实。
“哭什么呢?孩子又不懂事。”毕衡达的指尖接住她的泪水。
高敏君摇头,二话不说地牢牢抱住了他。
孩子如果不懂事,他就不会不愿意谈起童年,也不会这么地害怕付出了。
“孩子真奇怪,就算和爸妈不常相处,却还是会傻得想在爸妈面前寻求认同。”他的鼻尖偎在她的发丝间,喃喃自语着。
“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高敏君说着同样一句话,说着说着直到泪水哽住了喉咙,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铃铃……
毕衡达的手机乍然响起,打断两人相拥的空间。
“星期六早上谁会打电话来?”毕衡达皱眉说了一句,拿起手机,“喂”了一声。
“舅妈……”毕衡达唤了一声,脸色旋即一变。
高敏君一看到他沉重的脸色,察觉出情况不妙。
他切断电话,飞快地跳下床,换上长裤。
“怎么了?”她问。
“我爸突然胸痛,呼吸急促,现在送到医院急诊室了。”毕衡达脸色惨白地说道。
“你快换衣服,我打电话叫计程车。”高敏君马上拿起手机,迅速地处理完毕。
“我是开车来的。”他扣着衬衫钮扣,人已经在往外走了。
“心里着急的时候,不许开车,太危险了。”她跟在他身后,把他摆在床上的手机放到他口袋里。
毕衡达走到门口,突然回过身。“你和我一起去。”他朝她伸出手。
高敏君紧捏了下他的手。
“等我三分钟,我马上换好衣服。”
第十章
当高敏君和毕衡达赶到医院时,他的舅舅、舅妈全都已抵达加护病房外,正陪着毕衡达的妈妈。
舅舅很快地跟毕衡达解释了情况。
毕衡达父亲送医之后,接受了血管摄影,发现血管有严重阻塞现象,但经过服药之后,目前状况已没大碍。接下来需要尽快动冠状动脉手术,否则以后心脏病发的机率很高。不过,医师建议毕衡达父亲必须要等到血液变得稀薄之后,再进行手术,才能将出血的风险降到最低。
毕衡达知道父亲目前状况平安了之后,脸色这才慢慢地和缓了下来,但他的右手却始终握着高敏君。
高敏君松了口气,一抬头,目光正巧与毕衡达妈妈对个正着——
他母亲年轻而美丽,有种贵妇人的娇气,看来只像四十多岁,完全不像有个三十多岁的儿子。
“衡达,这位小姐是谁?”谭文音问着儿子,优雅地倾身向前。
“这是高敏君。”
“伯母好。”高敏君礼貌地点头,微笑着。
“你是衡达的女朋友吗?”谭文音的目光看向他们互握的双手。
高敏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尴尬得浅笑了下。
“只要她愿意,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毕衡达低头凝视着高敏君。
高敏君耳朵微红,无法不注意到他舅舅、舅妈笑得合不拢嘴的开心表情。
“你双亲在哪里高就?”谭文音马上追问道。
“我爸爸是公务……”
毕衡达打断高敏君的话,揽住她的肩,直截了当地对妈妈说道:“我喜欢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家世背景。”
“我们这种家世背景的人,讲求的是门当户对……”谭文音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今天的成就是我自己努力而来的,我不需要所谓的家世背景。”毕衡达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该不会不知道润余集团的总裁和他大女儿一直很中意你吧。”谭文音双手摆膝上,玉白手指上挂着一颗直径两公分的南洋珍珠。
“我对他们不感兴趣。”毕衡达凛声说完,开始敛去了脸上的情绪,端成一张面具般的冷脸。
高敏君望着他再度漠然的神态,她牢牢地捏握了下他的手掌,让他知道她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你真的让人很火冒三丈。”谭文音焦躁地揪着她的手帕,板着脸生气了起来。“我会介绍润余集团总裁的大女儿让你认识,还不是希望你日后飞黄腾达?”
“你介绍我们认识,只是因为你想藉着我们的联姻,增加你的富贵度。”毕衡达伸手阻挡住妈妈说话的机会,他沉下声,命令地说道:“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爸爸还在加护病房里,你该不会忘了这件事吧?”
谭文音别开脸,一脸的不快。
高敏君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对啊,毕衡达的爸爸病情都还没痊愈,确实不该为这些事情争执。
“你们该不会有小孩了吧?我可还不想当奶奶。”谭文音突然紧张兮兮地问道。
“我说过我现在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些事。”毕衡达利眼一瞪,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冷到了骨子里。
高敏君蹙着眉,仰望着毕衡达。
他好不容易才卸下的冰霜面具,就在和他母亲几句对话中,又重新挂回了脸。因为他不想对着母亲情绪失控,所以才选择了冷漠吧。
“你已经到了,那我要回去了,我美容做到一半,就接到你爸秘书打来的电话,匆匆忙忙地赶来。”谭文音说道。
“你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毕衡达的舅舅不满地问了一句。
“衡达爸爸不是没事了吗?反正他就算出来,也是一样要睡觉休息吧,我一直坐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嘛。医院里细菌这么多,又有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喜欢。”谭文音嫌恶地抿了下唇,拿起手机向司机命令道。“到医院楼下接我。”
所有人静默无声地看着谭文音走进电梯里。
高敏君不能置信地看着一个母亲在耍完任性的小孩脾气后,然后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高敏君气坏了,也伤心透了,直觉地便回头想安抚毕衡达。
他紧握着拳头,眼眸像两丸黑色寒冰,藏住了一切的情绪。
高敏君掬起他冷冷的大掌,握得牢牢地想给他温暖。
“我没事。”毕衡达抽回手,不看她一眼。
高敏君的心被狠刺了一下,可这回她没有退缩,因为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习惯性地要封闭起心防了。
他的高傲是因为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的伤痛啊。
“好了,没事了。”郭美华拍拍毕衡达的后背,尴尬地笑着。
“舅舅、舅妈,已经中午了,你们先去吃饭吧。”毕衡达深吸了几口气后,低声说道,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们不饿……”舅舅才说了一句,马上就被太太使了个眼色。“那要不要帮你们带点什么?”
毕衡达摇头。“我不想吃。”
“帮他买碗汤面吧。”高敏君说道。
毕衡达听而未闻地走到窗边,看着外头停车场的人来人往。看着几名家属拎着保温瓶,拿着病人用具的忙碌样子。
什么样的家人才算是正常呢?他……真的不知道。
一个温热的罐子轻触了下他的手背。毕衡达低头一看,高敏君正拿着一罐热可可抵在他的手背。
“到贩卖机买的,别挑剔口味,至少是热饮,先喝几口暖暖胃。”她拉开拉环,递到他手里。
“要不要谈谈?”她问。
毕衡达没开口,因为千头万绪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何况,除了雅夫之外,他没向谁分享过心事。
“不谈的话,戒指还你。”高敏君双臂交叉在胸前,撂下狠话。
毕衡达蓦然抬头瞪着她,她则回以一个冷静的眼神。
“不准。”他低哑地说道。
“我……”吓唬你罢了。
“不准!”毕衡达大吼一声,紧紧地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抱得那么牢,紧到她连呼吸都困难。
“不准你离开我……不准……”他的脸颊埋入她的发丝里,他急促的呼吸和几声失控的粗喘,全都从她肩窝的肌肤钻入了她的血脉里。
“我很在乎你,我不会离开你的。”高敏君红着眼眶,轻抚着他的后背,直到毕衡达开始抬起头,对着她说话为止。
“小时候,舅妈总是安慰我说,我妈很爱我,她只是不知如何和我相处。我试过几次想讨我妈欢心,却发现她的重心永远只有她自己。所以,我不交知心朋友,我习惯让别人以我为中心。我不要付出,因为付出会有期待,而期待是一种太伤人的情绪。”
“会期待不见得是坏事啊,当初就是因为我对爱情还怀抱着期待,所以才会愿意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付出的啊。”高敏君仰头,对着他灿然一笑。
毕衡达的指尖拂过她的眼睛、鼻子、眉毛。他执起她紧握着他的手掌,在她的掌间印下一吻——谢谢她愿意对他付出啊。
“我原本以为我们之间该是互惠,谁知道在不知不觉间,我却从你那里得到太多了,多到得用我自己来还了……”
“我不要你还什么,我只要你试着改变这些会让你不舒服的情况。”她的手掌捧住他的脸颊,认真地说道。
“你以为她都到这把年纪了,我还能妄想改变她什么吗?”毕衡达皱着眉,直觉地摇头否决了。
“应该改变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她定定地凝视着他,坚定地说道。
毕衡达望着她眼里的光采,望着她那么认真地希望他更好的神情,他的唇边不自禁地扬出了笑意。
这个女子嘴里说着要他为她改变,可她要他做出的改变,却全都是为了他好。他夫复何求啊!
“你必须学会再度对人付出,封闭自己只会让你变得愈来愈冷漠。我不可能永远一厢情愿地单方面付出,我也想知道你对我的在乎。”她诚实地说道。
“你想要我怎么做?”他愿意改变,为了她而改变。
“你想怎么付出,你就怎么付出。你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对你冷漠,这样就行了。”高敏君举高那只他套在她指间的戒指,轻点了下他的唇。
“我会努力尝试的。”
毕衡达搂住她的腰,双唇在她的唇办间辗转流连着,吮吸着她的温暖,汲取着改变的力量。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他在她唇上低语着。
“就看你承诺的能量能让我陪你多久了。”她环住他的颈子,温柔地说道。
“我爱你。”
高敏君睁大水眸,重重咬了下他的唇,在他不能置信地痛呼出声时,她低笑出声。
“谁要你让我等这么久才跟我说这句话!”
她勾住他的颈子,以吻封缄,给予他她会爱他一生一世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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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毕衡达的父亲从加护病房移到普通病房,高敏君和毕衡达则一同待在病房里陪伴着。
晚上六点,从香港赶回来的毕雅夫,直奔进病房。
“嘘。”高敏君举起食指,做了个要他安静的动作。
毕雅夫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潇洒尽失,有的只是心急的神情。
毕衡达指了下门外,暗示弟弟到外面说话,当然也顺手拉出了高敏君。
门才阖上,毕雅夫便急忙追问着:“爸的状况怎么样?”
毕衡达把病情大致说了一次后,毕雅夫长吐了口气,背靠着墙坐了下来。
他脱下合身皮衣,深V领的上衣露出了结实的古铜色肌理。
“真要命,我在飞机上吓得差点没哭出来。”毕雅夫抓乱了头发,野性眼眸漾满了无助。“哥,我们以后至少每月要家庭聚会个一次吧。一家人大半年见不到一次面……真的很糟糕……”
“敏君几分钟前也才跟我这么提议过。”毕衡达说。
“高敏君!我家小猫呢?”毕雅夫霍然站起身,二话不说就直逼到高敏君面前。
“在台湾。”高敏君握着毕衡达的手,并不害怕。
“妈的。”毕雅夫诅咒出声,眼神很凶。“你可以说得再含糊一点。”
“你对小猫是什么想法?”小猫就像是她的妹妹。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那我也不干预你和她之间的问题。等到她想和你联络时,她自然会出现。”
毕雅夫气得牙痒痒,马上向老哥抗议。“我反对你娶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
“你根本就反对婚姻。”毕衡达揶揄地说道,知道弟弟只是开玩笑。
“你不也是吗?不过,这位大嫂手上的戒指,还真是闪亮到不行。”毕雅夫顽皮地立正站好,行了个军礼。“大嫂,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高敏君微红了脸,毕衡达则搂着她的腰,难得地笑容满面。
“我不知道你会和人家斗嘴。”毕衡达笑望着她。
“我没和他斗嘴啊,我只是向他陈述事实罢了。”高敏君靠在他身边,清雅的脸庞洋溢着幸福。
“陈述事实?!”毕雅夫翻了个白眼,故意语带威胁地说道:“你啊,把我的猫藏起来,早晚会有报应的。”
报应?高敏君嫣然一笑,更加偎紧了毕衡达。有了他的爱,她还怕什么呢!
所以,她才不要告诉毕雅夫——小猫就住在她隔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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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了。”毕衡达抽走高敏君手里的书,直接扯着她的手走向餐桌。
餐桌上摆着两碗面,是他在厨房里翻天覆地,努力奋战了一小时的成果。
高敏君坐到餐椅上,忍不住要笑,笑得泪眼汪汪。
今晚是她的生日,而他把他的厨艺处女秀献给了她。她没有喜极而泣到大哭出声,已经很自制了。
“你笑什么?”他拉了椅子坐到她旁边,眼睛却是担心地直盯着面瞧。
“当然要笑啊,金融集团的执行董事做饭给我吃耶!”她将大瓷碗捧到面前,红着鼻尖说道。
“我试吃过了,没有什么味道,不好吃。你如果吃不下,就别勉强了。”在她拿起筷子时,毕衡达忍不住开口提醒着。
高敏君没接话,迳自挟起了面条。在试吃了一小口之后,她的小脸便埋入碗里,专心一意地吃起面来。
“很好吃啊,怎么没有味道呢?你简直是厨艺天才。”高敏君津津有味地吃着面,好像那是一碗人间美味。
看她笑得好满足,毕衡达完全没法子移开他爱恋的目光。生平第一次,他感谢老天爷没有夺走他爱人的能力,并为他送来了她。
“你快点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抬头对他又是一笑。
毕衡达依言端起瓷碗,才吃了几口,便开口抱怨道:“别吃了,这面根本没味道。”
“谁说这面没味道?有幸福的味道啊!”高敏君倾过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深情款款地望着他。“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好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傻子,接下来的礼物,才是你这辈子最好的生日礼物。”他扣住她的后颈,不让她的唇栘开。
“是什么礼物?”
“我。”
毕衡达纠缠着她的唇舌,轻易地将吻漫烧成灼热欲望。
高敏君弓起身子,任由他的唇在她的身上燎出滔天之焰。
她从来不敢想像毕衡达会对她说出任何甜言蜜语,可当他们真正确定彼此的心意之后,他对她的呵护却远远超过她的想像啊。
他宠她,疼她,像爱一个孩子一样。她搬进了他的房子31A,和他同睡一张床,一起出门上班,他们甜蜜得就像一对新婚夫妇。她甚至考虑在婚后,继续当回他的秘书……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毕衡达和高敏君同时惊跳起身,他们疑惑地互看了一眼——
楼下的警卫怎么没有通知他们有访客呢?
“小君,开门!”如雷的大吼响起。
“是我妈!”高敏君惊跳起身,她抓住敞开的衣襟,手忙脚乱地扣着扣子。
毕衡达闻言,也急忙起身快手整理着衣衫。
“小君!”门外妈妈声声催。
高敏君三步并两步地冲到门边,才开门果然就看见了妈妈,她正气势如虹地站在门口。“妈,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雅夫打电话给我,说什么他被你抛弃,你爱的是他的哥哥!他还特地到机场接我,咦……雅夫呢?”高黄美月左右张望着,却不见毕雅夫人影了。
毕衡达给了毕雅夫备份钥匙寄住31B,谁知道他居然搞这种吓人把戏!她待会儿一定要跟小猫打小报告。高敏君在心里咕哝了一声,表情不自在地对着妈妈挤出一个微笑。
“伯母好,我是敏君的男友毕衡达。”毕衡达迅速整装完毕后,便以一种成功人士的笑容迎向高黄美月。
“小君,你真的跟男人同居!”高黄美月瞪着毕衡达,倒抽了一口气。
“伯母,敏君住在隔壁31B座,我们并没有同居。”毕衡达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谎。“我和敏君已经交往一年多了,我才刚跟她求婚。”
毕衡达举高她的右手,让伯母看着那只戒指。
“交往一年多了,还不回家说一声。”高黄美月瞪了女儿一眼,不过既然知道他们有结婚打算,气焰也就消退了不少。
女儿看起来很幸福——身为母亲,还能再抱怨什么呢?
况且,她听雅夫说,她这个未来女婿不但人品外貌一流,还是个事业有成的响叮当人物。
“我想等稳定一点再告诉你嘛。”高敏君酡红着脸拉着妈妈的手臂,小声地说道。
“交往一年了,还不够稳定啊?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万一将来生不出孩子,我去哪抱孙子啊。还有啊,你们住得这么近,谁都要以为你们是同居的,婚事快点给我办一办。还有啊,找个时间让我跟未来亲家公、亲家母见个面!毕衡达,你待会儿把你和你家人的生辰八字都拿给我,我明天就请算命老师合八字……”
在高黄美月的耳提面命之下,高敏君和毕衡达好不容易才把高黄美月请回了31B座安顿。
而在经过两个小时的马拉松式叨念后,高黄美月决定大发慈悲地回房休息,并“好心”地命令女儿出门送客。
于是,高敏君拉着毕衡达的手,送他走到门口。
“这下子,你可没法子再拖延婚期了吧。”毕衡达弯身,额头抵着她的,在她唇边低语着。
“便宜你了,本来还想多享受一下被追求的过程的。”她笑答道。
哔!
高敏君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简讯接收声。
她拿起手机一瞧——
简讯里头有一个魔鬼笑脸,并用红色的字体写道——
伯母到了吧。活该吓死你!谁叫你不告诉我小猫居然就住在你隔壁!毕雅夫。
“啊,雅夫找到小猫了。”高敏君惊呼出声。
“他们是怎么一回事?”毕衡达挑眉问道。
“那是一段比我们还长的故事——”高敏君的眼眸亮晶晶,希望另一对有情人也能尽快终成眷属。
“那就等一下再说,我现在只想爱你,跟我回我那里……’他诱惑着她,搂住她的腰,让两人的身子无一处不密合。“你的生日礼物还没拆封——”
“你要我带着妈妈一起过去拆封吗?”
高敏君才说完,两个人都低笑出声了。
“生日快乐。”毕衡达说。
“我爱你。”高敏君说。
四日交会间,一切便在不言之中了。
幸福,何须多言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