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汉魏晋以来,崔氏都是排名天下第一的士族高门。在皇朝有兴亡,士族无变迁的年代里,皇家以能和崔氏合作为荣,崔氏不以事皇家为幸。家风孤傲清高,血统纯净高贵。数百年来,未曾招过寒门之婿,亦未婚过地微之媳。
我是博陵崔氏大宗嫡子崔铮的独女。
我从没有见过我父亲,那个活在众人传说中的传奇男子。据说,他不但生的端严美貌,抑且博学多识。他读书万卷,剖析时事,精准雅中,当朝皇帝李世民都为之动容;诗书歌画,更是深得其中之妙,挥笔作文,倚马千言,鸣筝作响,满座无声。堪称人中龙凤,不世英才。
可是不知为何,正当他事业如日中天之时,突然遁世远离,抛下身怀有孕的娇妻和白发老母,赴终南山修道去了。
在他离去后四个月,不足月的我降临人世。
又四个月,我的未婚夫―千金公主之子也来到人间。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一卷 婚前 第一章 定亲
我四个月大的时候,就有人来提亲。求亲的人是当朝皇妹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求亲很特别,她直接派人抬来聘礼,好似料定崔家一定会颔首同意。她嘱咐来人说,如果崔夫人不同意,可以给她看一样东西。见了这样东西,她就会同意的。
据说,我母亲当时很气愤,祖母也很气愤,她们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认为我博陵崔氏的女儿即使是嫁给太子,也要隆重的征求意见。公主是仗势欺人,自己定位失准。来人低低的在母亲耳边说了一句话,并且给她和祖母看了一样东西,她们立即转变了脸色,接受了定礼。
我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千金公主的长子,那个刚刚落地、生死未卜的小男孩就成了我们博陵崔氏大宗的女婿。
可母亲并不喜欢这门亲事。她每逢想起此事,就仿佛受了莫大侮辱,有满天的怨气。我的夫君,每逢年节,总会被千金公主打发了来请安问好,我母亲也不欢喜他。尽管,在我看来,他长的很漂亮,举止也很文雅。母亲总是与他说不了两句话,便匆匆的把他打发走。
千金公主,我的婆母,是个妖冶的女人。她装束入时,美艳动人。举手投足,言笑语颦,都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娇媚。她有时也会来到我家,在我家中院的石榴树下,默默站立。母亲并不出来陪她,也不让我出来见她。她也不在乎,总是默默的站在那里,仿佛不胜惆怅。站立一段时间之后,她便会发出一声哀痛的叹息,然后轻提裙履,转身上车。来如风,去如云,与我母亲互不听闻。
我却喜欢我的婆母和夫君。我喜欢看婆母那些剪裁得当的衣服,悲喜合宜的神态,喜欢听她裙畔的玉佩叮当作响,喜欢闻她经过时散落在风中的阵阵幽香。我也喜欢看我的夫君,他毕恭毕敬的站在母亲面前,小心翼翼的陪母亲说话,有时还能带出一两句颇有文采的诗句来,然而母亲对这一切总是视而不见。
有时,丫头们在一起议论:姑爷真是漂亮的很呢,夫人总是不喜欢他。早晚有一天,他们会退亲的。言下,倒是很为我惋惜。
我不想退亲。我想,我要让夫君知道,我和我母亲是不一样的。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一卷 婚前 第二章 相见
终于,我见到了夫君。
那是在祖母七十大寿的寿宴上。
千金公主以她一贯的慵懒,斜挽乌云,簪花为饰,披纱为衣,脚步轻盈的携子前来。厅内喧哗的人声渐渐平息,女人们射出不屑和愤恨的目光,男人们则贪婪而惊艳。
我看到她们前来,顿觉眼前一亮。我悄悄向夫君使了一个眼色。千金公主尽收眼底,她洞然一笑,轻轻推了一下儿子。夫君以和婆母一样的慵懒,唇边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慢慢向我走来。
我们携手向后花园跑去。崔氏的后花园经数百年经营,奇花异石,假山池沼,曲尽其妙。他这个公主的儿子,也不禁惊叹不已。
我们跑到一个假山洞里,才停下来。我看着他,觉得他近看比远看更好看。
凝脂一般的肤色,竟比女子还细腻。细细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弯新月。他笑着,语气里竟有掩不住的厌恶:“崔小姐,叫我前来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使我感到惊慌,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慌乱的向他解释:“我,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他更加冷漠:“在老夫人的寿宴上,你身为她的独生孙女,不承欢膝下。却在这里私会情郎,这就是崔家的门风吗?”
我更加慌乱。他却一步步的逼近。“不要以为谁都和你父亲一样,是个贪色乱性的伪君子。也不要以为我喜欢这样的女人。”
他揪起我的衣服,鼻息喷到我的脸上。虽然那是如兰花一般清雅的气息,但我此时只是感到恐怖。他狰狞的笑了:“看来,我要提前享受享受我那正式娘子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一卷 婚前 第三章 失身
生活在侈靡的高门大第,对性爱我虽然从未经历,却并不陌生。我清楚的知晓,他要我做什么了。
他的手像蛇一般缠绕上来,碰到我温暖的躯体上,我感到透骨的冰凉。我试图挣开他,他又笑了:“你母亲没有教育你,让你听从你的夫君,不要违拗他吗?”
他的话像魅惑的魔音,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力量。我发觉我害怕他。他继续脱我的衣服,抚摸我那从未被男人抚摸过的身体。我感到我身上起了密集的鸡皮疙瘩。他用嘴亲吻着,喃喃道:“谁又想到,公主府的少主人,在未婚妻祖母的寿宴上,得到了这么大的赏赐呢?嗯嗯,女人真是好东西。能让人灵魂得到安息。她们又是多么不知廉耻,背着丈夫不知干了多少可耻的勾当。”
我又羞又恨,哀求他停手。我对他说:“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淫娃荡妇,我请你来,是想对你亮明我的态度,告诉你我和我母亲不一样,我是喜欢你的。”
他哈哈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接着,便一把撕开了我的裙子,把我压在身下,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说,“我并非未经世事,我已经拥有过10个女人了。她们每一个都这么对我说。呵呵,可是,要的是同一样东西。”
他解下自己的衣服,把他的分身掏出来在我眼前晃。“就是这个东西,让你们又恨又爱。不是吗?我母亲这个淫妇,就到处收集男宠,甚至不问他们是何地位。他们有的只是街头刷刀舞棒之徒,浑身肮脏,散发出一股股臭味,可只要他们有这么一条长长的鸡巴,我母亲就让他们同床共枕,共度良宵。我们温家颜面丧尽,污言秽语传遍长安。”
他像梦呓一般说着,突然如发疯一般,一下子挺进我的身体,疯狂的抽动起来。
我几近晕厥,他却看我越痛苦越猛烈。他高亢的喘气,用手狠狠的揉捏我还未发育好乳房*,露出牙齿咬啮我的身体,我的下体如撕裂一般疼痛。他却边做边骂道:“没有想到,我的女人也是这么的贱,今天,我让你贱,让你记一辈子贱的下场是什么。你那贱爹勾引我母亲,使我母亲自暴自弃,放纵堕落,让我温家蒙羞,成为禽兽不齿之族。今天,我要把崔家也变成这样一个族类!”
他猛地又加大了力度,剧烈的疼痛使我双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一卷 婚前 第四章 生乱
等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围满了人。我的夫君正站在人群中间,慷慨陈词,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他说:“都怪我年轻,没有经住可谏的诱惑。我的操守不够一个君子的标准,我愿意接受大家任何的惩罚。”
原来,是他把大家叫到假山洞中来的。我这才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知是谁已经给我掩上了一条毯子。我双手蒙面,也无法遮挡住这铺天盖地的羞辱。我想辩解,不是这样的。但一个赤祼的女人,双腿间血迹未干,又有什么脸面辩解呢?何况,有很多人看到,我和他携手一起跑到这里来的。我听到有人叹息:“唉,真是世风不古啊,崔家竟也出了这种禽兽之事啊。”
周围的人们幸灾乐祸,议论纷纷。
堂兄崔浩脸色铁青,我能感觉到他的羞辱。
终于,我听到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崔浩感谢众位老亲前来为家祖母祝寿,这是诸位对崔门的抬举和看重。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既使祖母年迈蒙羞,又令崔门清誉受损。崔浩做为家长,负有主要责任。至于这个贱人,崔浩自会按门风处理。”
那个可耻的温氏小儿,一直装得无辜和恐惧,甚至耷拉下脑袋瑟瑟发抖。
忽然,我听到有一个悦耳的声音:“崔大夫不必自责,千金教子不当,罪及崔门,罪过也是不轻。”
不错,这是我婆母千金公主的声音,我在心中钦羡了很多次的那个声音。
接着,我的脸上被人轻轻拂去了泪珠,手指冰冷,但很温柔。我闻到了一种淡雅的清香。是千金公主。她低低的说:“是玄儿辜负了你。对不起。”
然后,我听到她大声宣布:“谏儿忠于婚约,不愧是崔门烈女、温氏佳妇。千金何幸,生子不才,得媳如此,夫复何求!”
石破天惊,瞬间我泪流满面。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一卷 婚前 第五章 秘密
温若玄,我那个曾经寄托了许多感情的男人,此刻,跳脚叫道:“不!我不要崔可谏这般没有廉耻的女人!我不许你拿我当礼物送给你那奸夫崔铮!”
人群里已有人在摇头。
千金公主冷冷笑道:“住口。温家的门风不坏在出了我这样的女人,坏在出了你这样的男人。你自诩温氏重振家风的少主,却少年轻狂,毁妻清誉。又当众侮辱母亲,为夫不义,为子不孝,为人不仁,你枉为男儿。温氏将因你更加蒙羞。”
“你,你……”温若玄忽的转身跑去。
人群渐渐散去。想必今天一天的见闻足够他们回味一生了。
最后人群里只剩下我、崔浩与千金公主。
崔浩双膝着地,扑倒在千金公主膝下,哽咽道:“从前崔浩不识公主大义,人云亦云,误会过公主。今日才见公主器识。你保全了家妹和我崔氏数千人的体面,我代表崔氏列祖列宗叩谢公主大恩。”言毕,他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千金笑道:“崔大夫快别如此,夜已深沉,若被有心人看见,还以为你在向我求欢呢。”
崔浩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扭捏道:“公主休要取笑。”
千金笑道:“千金的声誉千金自己知道,不要有累你的清誉才好。请崔大夫早归吧。我还有话和谏儿说。”
崔浩行了一礼,遵命而去。
我从地上匍匐起来,却不知如何张口,只是以头触地,哀哀哭泣。
千金爱怜的扶住我。
明月有心,清辉若水。寒蛩声声,更添夜静。
千金微笑道:“傻孩子,你娘呢。你娘没告诉过你什么吗?”
我摇摇头,不解道:“告诉我什么呢?”
“你转告你母亲,就说我们明天来求婚,请她一切放心,有我和驸马在,你断断吃不了亏。”千金公主抚摸着我的发丝道。
“我不想嫁给温若玄了。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想从此在娘亲身边一辈子,不嫁人了。”
“哈哈,傻谏儿,哪有不嫁人的女子。”她提起好看的裙履,站起来,“好了,好了,我的好媳妇。你不知道,驸马爷盼你这个媳妇盼的紧呢。”
驸马爷?温若玄的爹爹?他做什么盼我盼的紧呢?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呢。
千金公主见我迷茫的很,调皮的做了一个手势,道:“这是一个秘密。可惜我不能告诉你,你娘更不会告诉你。”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一卷 婚前 第六章 求娶
我准确的将千金公主的意思转告给了母亲,母亲沉默了很久。摸着我的头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丑,娘也留你不住。今后如何,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祖母自从我出事以后,就病倒在床。听说温家明天准备来人求亲,居然在枕上哭起来。连声说“好,好,好。我们谏儿还是有着落的。不是没有福气的孩子。”
崔浩自从那天以后,根本不和我说话,可能认为我使崔氏蒙羞,暗恨我吧。我不怨恨他,我和他一样恨自己。从小,我们就珍惜自己的姓氏,期望自己长大以后,能像家族中的前辈贤人那样成为庭兰玉树,为谱牒增光添彩,怎么能会想到,竟会有这么一天,由我来使家族蒙羞?!
那温氏小儿不来求娶我便罢,若来求娶,我定会使他后悔终生!
第二天清晨,温氏小儿来了。千金公主和温挺驸马亲自陪同他一起前来。
陪同他们一起前来的是全副的公主仪仗,温府的五百家丁。他们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一切资源,来表示他们对这门婚事的看重。应邀而来的高门亲眷们无不惊诧莫名,他们清白的女儿出嫁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吧。他们一个个收起了轻薄的表情,换上了敬重的神色,严肃的参与公主府与崔门的联姻纳吉大礼。
卧病在床的祖母听说了,抖抖索索的换上宗庙祭祀时的礼服,手扶她的玉石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出厅堂。母亲也得到安慰,她一改往日对公主的冷漠,主动与公主寒暄见礼。崔浩更是觉得脸上生光,他激动不已的安排着接待事宜,对公主感激的五体投地。
只有我一个人在恨着。我恨那个差点毁了我的人。我要报复。我要他为此后悔终生。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二卷 新婚 第一章 新婚
博陵崔氏百年门庭,千金公主用贵当朝,二者合一,将新婚的隆重与奢华演绎到了极点。
黄昏时分,温氏小儿着红袍,戴乌纱,骑高头大马,在一班亲贵子弟的簇拥下,来到崔府门前。
据后来堂兄崔浩对我讲,迎亲队伍规模浩大,绵延数十里,遮蔽了长安的主要街道。他们共分六个队伍,前迎是新郎官和亲贵子弟,后面依次为宫廷乐师演奏队、仕女歌舞队、百玩杂耍队、服务侍女队、执事仪仗队。观者如堵,人海如潮,个个笑靥生春,如逢佳节。长安城为此休市两天。
崔氏子弟分列中门两旁,在新郎队伍从中门经过时,将美酒与鲜花洒到他们身上。温若玄眼神空洞,表情阴郁,恍若无所见闻,若有所思的随队伍前行着。
终于,队伍来到我的妆楼前。该催妆了,新郎要吟诵催妆诗。只听温若玄懒懒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吟诵的极为勉强,任谁都听出他是在应付差事。我在楼里听到了,郁愤不已,真想扔掉手中遮面的团扇,不去嫁了。跟随他前来的亲贵子弟们笑语喧哗,故意烘托气氛,连声高喊:“新妇子下楼来!新妇子下楼来!”仿佛比新郎还热心。
祖母与母亲一直在小心观察着我的神色,听到温若玄他干巴巴的声音,祖母的拐杖一直在抖。但看到我脸上飘过的愠怒,她们反而强颜欢笑,道:“看,谏儿,你夫婿来接你了。快走吧。”
我不想再因为我让老人担忧,转身遮面下楼去。忽然,母亲忍不住,拽住我的裙履,哭起来。祖母喝道:“松开手,女孩子早晚是人家的人,过好过坏是她个人的命,你能替得了她吗?”母亲抖擞着松开了我的裙子,生离死别一般捂住自己的脸,吞声任泪珠如穿线一般从指缝里流出来。
我提起裙履,狠心不回头,带领一干侍女,如风一般卷下楼去。身后,我听到祖母仿佛自语一般对母亲说:“千金那么喜欢她,会为她做主的,会为她做主的。”
霎那间,我泪雨横飞,我在心里说:“祖母,您的孙女已经变了,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侮辱她了,她已经会自己保护自己了。她还要让侮辱她的人付出代价。”
团扇遮面,长带宽袍,绿纱如梦,裙履飘渺。我当时肯定像个临凡的仙女。因为,我听到人群有短暂的宁静,有一个人道:“若玄,嘻嘻,好福分啊,新娘子好漂亮啊,像瑶台的仙女呀。”
温若玄冷而轻的说:“可惜是思春的仙女。”
欢笑声更高,但明显的是在想掩饰温若玄的无礼。其实,没有必要,温若玄正在向他的厄运走近。他就要为他的狠毒付出代价。
我温婉的微笑,仿佛没有听到任何不逊的言辞,如水一般顺从地流进他们迎亲的队伍。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二卷 新婚 第二章 求旨
在快到温府的时候,一个内侍快马加鞭赶到,看到我们,滚鞍下马,气喘吁吁道:“爷,快点吧,万岁爷驾临了!”
平地惊雷,温若玄楞了一下,随即喝道:“驾!”正缓慢行进的迎亲队伍停止了欢歌笑舞,随着温若玄的白马加速向温府赶去。
一时之间,我百感交集,如果我与温若玄不是势同水火,我们的婚礼是不是可以荣耀崔门了呢?
因为圣驾的突然光临,新娘的障车礼免了。我与温若玄一起上厅参见皇上。太宗李世民已经晏驾,今上为当初的九王李治。他的皇后武媚娘因与婆母一向交好,居然怂恿皇帝与她一起光临千金公主爱儿的婚礼。
见到我们,年轻漂亮的皇帝好看的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他摆了摆手,道:“小小新娘楚楚郎啊,姑妈,朕要贺你喜得佳儿佳妇啊。”皇后接口道:“难得今天皇上高兴,你们两个赶快向皇上谢恩啊。皇上,你准备给他们什么赏赐呢?”皇上沉思了一下,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我们,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崔氏大宗,一个是皇亲国戚,富贵不缺。我赏赐你们什么好呢?这样,你们两个提提看,要什么?”
温若玄垂首道:“温氏蒙皇家不世之恩,即襁褓幼儿,泉下枯骨,亦同受恩泽。臣家即使肝脑涂地,亦难报圣恩于万一。今日小臣婚礼,圣驾居然亲临,眷爱如此,为人臣者,唯有尽忠报国而已。至于所求,非臣子所愿。臣所愿者,大唐江山永固,皇上、皇后万万岁!”
皇上赞赏的点点头,又转向我,笑道:“他是臣子,理应如此。你是女儿,不必学他。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来,只要朕能做得主,自然为你做主。”
我心想:此时不说,何时再讲?遂大胆跪到皇后身边,道:“臣妾自幼娇惯,未曾离开慈母膝下。听说温郎与臣妾相似,极是恐怕为他所欺。”
皇上、皇后哈哈大笑,道:“有理,有理。这个主我必要做得。”他回头对温若玄道:“若玄,你的新娘子怕日后为你所欺,朕有同感啊。今日,朕就颁下圣旨,温若玄以后不准欺负夫人,若有违背,按欺君论处。”
我趁势起身,道:“陛下,臣妾在出嫁途中,即遭他冷言讽刺。只怕陛下在时,他还老实。陛下若是走了,就为臣妾今日这一番说辞,他也要臣妾一番好看呢。陛下好人做到底,为臣妾留下御笔亲书,日后他若不遵阃令,我好做凭照。”
皇上好笑的看着温若玄,温若玄已是紧张的面色苍白。皇后看看千金公主,千金公主笑道:“陛下,你就赏给我媳妇一个御笔吧,不要心痛你那表弟,他还会吃亏不成!”皇后以手掩口,笑道:“陛下,姑妈没有意见,看来表弟平日作风实在强硬啊。陛下,你今日不但是主婚,而且还是他们日后的恩爱监护神呢。”
皇上笑道:“拿笔来!”温若玄情不自禁前进跪下:“陛下!”皇上故作惊奇道:“吾弟堂堂男子,难道已经向弟妹低头了不成?!”温若玄面色通红,回头狠狠的瞪视我。一时之间,满堂欢笑。我紧张的看着皇帝挥笔作书,眼看一时之间,满纸云烟,皇帝圣旨,我的护身符已经写就,心里松了一口气。
皇帝写毕,吹了吹墨,便将它交付与我,道:“日后,表弟若是打你骂你欺你,就是藐视朕躬一般。只是一条,你也不能欺负朕的表弟啊,如若不然,也是欺君啊。”
我赶忙谢主隆恩,心花怒放。皇后道:“时辰不早了,该举行婚礼了。”
皇帝与千金公主点了一下头。我就要结婚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二卷 新婚 第三章 下婿
我从娘家带来的女眷一时之间都憋足了劲,准备在“下婿”时狠揍温若玄一顿。皇上看到女眷们手中拿的棍棒,笑道:“算了,算了,朕看下婿这一章就免了。刚才,谏儿不是已经下了婿了吗?”众女眷讪讪着放下棍棒,犹然恨意未消的看着温若玄。皇帝与皇后相视一笑,对千金公主道:“看来,表弟的人缘不是很好啊,还没有做人家女婿,已经把泰山家的人得罪了。”千金公主笑道:“是啊,陛下刚才下的那道圣旨真是太及时了,否则我都不敢想象他如何和人家谏儿过日子呢。新婚前一天,还说不要结婚,说就是结婚了也不和媳妇过,还和我过。”皇帝更是大笑,他只道表弟是小孩子脾气,说天真话,哪里知道婆母是小心为上,提前把表弟的心思告诉给他。温若玄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响。皇帝却要故意逗他,问他:“表弟,难道你今晚也不和新娘子一起度过吗?难道你父亲没有提前交代给你为夫之道?”温若玄无法,只得小声道:“臣今夜与新娘子一起度过。”声音小的犹如蚊鸣。我知道他是很不情愿,但听在皇帝耳里,却认作他是怕羞,更是不肯轻易放过他。
该拜堂了。温若玄与我对着皇帝皇后,公公婆婆,皇天后土,高朋亲眷,深深拜揖。然后,我以团扇遮面,与温若玄对拜。四周人都屏息等待温若玄做却扇之诗,温若玄强打精神,吟道:“莫将画扇出幄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是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满堂喝彩。我也不禁为他的才思折服。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偏偏这么阴狠呢?
礼毕之后,大摆华宴。酒备芳醇,宴列八珍,红男绿女,杯觥交错,衣香鬓影,满室生春。直至夜半,皇帝皇后方才起驾回宫,众位亲友也方散迄。
温若玄醉醺醺的闯进洞房,一下子冲到我面前。他端起手中的玉烛台,高挑红烛,哈着难闻的酒气,狂笑道:“什么崔门烈女,就是一个小淫妇,贱种!”说着,他伸手捏住我的脸,使劲拧了一下。我怒道:“温若玄,请你自重!若我身上有伤,明天我就进宫禀明皇帝,反正我已经是没有名声的人了。”
“哈哈,宝贝,我怎么会让你脸上有伤,我要让你的伤无人可见!”他恶狠狠的道。我没有来由的生出寒意。他拽住我,一把扯掉了我的外衣,露出被母亲她们精心打扮过的粉肩。他眼中射出贪婪的光芒,扑过来,把我压在床上。接着,扒掉我的裙子,跪在我的腿上。怒道:“小娘子,你从今天晚上,就名正言顺的属于我了。我会让你的夜夜都变得经久难忘。”“我要去告诉皇帝,母亲,父亲,”我徒劳的喊着,自己也觉得无力。这种婚床上的折磨,恐怕是谁也管不了的。
“哈哈,你去告诉吧。告诉他们新婚之夜,你的丈夫扒光了你的衣服,然后和你交合,要了你的身子,哈哈,你去呀。”他边说边动手,他身下的我已经明白,我的挣扎只会带来更加痛苦的折磨,只得任由他将我剥得精光,然后任由他肆虐。看到从我眼里滚烫的流出,他更加亢奋。抬起我的双腿,挺身而入,粗暴的撞击我初经人事的身体。
无数次梦想中的新婚竟然是这样的了局,我对自己的命运彻底失去了信心。只在心中不停的叫着:“温若玄,我要报仇!我要让你们温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二卷 新婚 第四章 生疑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两个女子在窗前的窃窃私语清清楚楚的传来:“怪不得未嫁时就想男人,都这般时辰了,还贪恋床第。嘻嘻,不知道昨天晚上怎么狂的呢。”
我恨恨起床,却感到双腿酸软,下体疼痛难忍。我的贴身丫头如玉站在床边,仿佛长出一口气似的,欣喜道:“小姐,醒来了。”门外又进来两个丫头,她们两个一起跪下,道:“夫人,醒了。”我点点头。她们两个接着道:“我们两个是公主那边的丫头,她叫荷影,我叫秋碧。公主怕夫人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派我们两个来服侍夫人。”我问道:“刚才在窗前说话的那两个女人是谁,怎么那么放肆。”她们两个互相望了一眼,勉强笑道:“刚才我们没有看见什么人,可能夫人眼花了吧。”我知道也问不出来什么,便挣扎着要起床。
温若玄从门外走进来,他头束金冠,腰围玉带,身穿金色牡丹红色长袍,手拿一把书画扇子,越发显得面如傅粉,风流俊俏。一进门,他就笑道:“都这般时候了,娘子方才起来。知道的说是娘子昨天疲劳过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子淫荡成性,贪恋床第之欢,今天起不来了呢。”面对他的冷嘲热讽,我置之不理,因为明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
我只是问:“温家大少爷,不知今天来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他故作惊奇的夸张道:“崔家大小姐,难道不知道新婚第二日要拜见公婆吗?”
我听了,如梦初醒,糟糕,昨天被这个贼子害的太苦了,居然忘了今天要拜见公婆了。温若玄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千金公主对我可是有大恩大德的。思及于此,赶忙挣扎着下床,早有丫头把净面的玉盆和梳妆的铜镜拿来。温若玄叫道:“哎呀,怎么能让她们服侍大少奶奶呢。古有名训,这是为夫的侧室干的嘛!”他接着道:“秋碧,你去把春桃和柳绿叫来,就说大少奶奶起来了,叫她们来侍候。”
哪里还用秋碧去叫,春桃和柳绿马上就从门外闪了进来,很显然的,她们是和温若玄一起来的。两个酥胸半露的女人,扭动着腰肢,娇滴滴的叫道:“少爷,哪里还用去叫,我们早就候在门外了。”温若玄用手摸了她们两把,仿佛不胜陶醉般道:“心肝,你们要好好侍候大娘哦。”
我隐约猜到了,刚才在窗前说话的两名女子是谁了。切,和我斗,就你们那种出身,和崔门这种有百年政治斗争经验的高门大第出来的千金斗,都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我平静的说:“春桃、柳绿,好名字。你们清晨起身,侍候勤谨,我很是欣赏。叫库房赏你们每人50两金子。”大概她们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大的赏赐,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片刻,立即喜形于色的跪下谢恩。看来,温若玄对她们也不是甚为宠爱,否则,我怎会以区区50两金子就将她们收买。温若玄咳嗽了两声,道:“她们笨手笨脚,肯定不会如娘子之意。不如为夫亲自为娘子化妆吧。”
我冷笑道:“呵呵,有你的侧室在这里,哪能让你这温氏少主动手。”两名侍婢左右张望,看看哪个也得罪不起,双双跪下,沉默不语。
千金公主与温挺驸马自门外而来。我和温若玄都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我们没有前去拜见,他们竟然亲自前来。千金公主过来,笑道:“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然后,呵斥两位侍婢道:“今后,你们的主人就是少奶奶了,你们活着由她,死也由她。明白吗?”两名侍婢大气也不敢出,灰溜溜的出去了。
千金公主步到我的床边:“谏儿,我看你这么晚还没有起来,担心有什么事,就和你父亲来看你了。”听着千金公主那暖人的话语,我禁不住扑进她的怀里哭了。
温挺驸马一直不言不语的站在一边,看到我哭了,才道:“谏儿不哭,有我和你娘在,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放心就是。”
我抬头看着他,毫无来由的觉得他就像我的失散多年的亲人。他也看着我,那眼神慈爱极了。可能真正父亲的眼光也只能如此了吧。
温若玄跺了一下脚,叫道:“父亲,你忘了我们温氏蒙羞……!”
“混账!谁也不能令温氏蒙羞,我和你母亲本来就是……”
“温郎,不要和他讲那么多了。也不要见了谏儿就不要玄儿了呀。玄儿可是这么多年一直是你的亲儿啊。”千金公主忽然不冷不热的说道。
温若玄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我却连呼吸都紧张起来。我有一种怀疑,我觉得,我和温若玄的身世包括婚姻都有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二卷 新婚 第五章 拜姑
在千金公主和温挺驸马的干预下,婚后第三天温若玄陪同我回门省亲。出于对圣旨的忌惮,温若玄在公开场合,对我温柔体贴,恩爱有加,对我家长辈亦是毕恭毕敬,温婉孝顺。很多人都认为我因祸得福,反得才貌仙郎。其实,我和温若玄彼此仇恨,势同水火,能维持表面上的体统,互相给对方体面,我已经满足了。
自从回门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温若玄。平心而论,公主府邸奢华舒适,自由宽松,没有世家高门那种清规戒律,非常合我的脾胃。我以温氏长媳的身份,理所当然的掌握了家中的陟罚臧否以及财政大权,衣食用度自是随心所欲,对待下人亦是恩威并用,一人有声,百人应诺。在我初来时想张翅张狂的几个婢女,此时亦顺势而变,成了我的心腹之人,对我是言听计从,谄媚有加。我觉得我已经部分实现了我的人生梦想。若是报复温若玄成功,我就了无遗憾了。
提起温若玄,我就没有来由的憎恶和蔑视。千金公主睥睨世俗,倜傥风流,怎么会生出温若玄这样一个墨守陈规,陈腐俗气的儿子。他处处以高门世家子弟自居,读书练剑,晨昏定省,风雨无阻;对婢女下人视同草木,对财物却视同珍品;与朋友交往,纵酒高歌,放浪形骸,简直到了无耻的地步;在长辈面前,却掩饰真情,貌似孝顺,至假至伪;遇朋友妻,目不斜视,一副正人君子的形象,其实在家里,与婢女交合,不分场合,不拘形式,荒淫至极。我常常难以掩饰对他的憎恶之情,对他自诩的魏晋名士风度更是不屑一顾。
我常常感到奇怪,千金公主和温挺驸马只有温若玄一个儿子,对温若玄的成长却漠不关心。千金公主每天纵情声色,寻欢作乐,除了去深宫陪皇后说话以外,还经常组织郊游和诗酒宴会,她几乎罗致了长安城所有的杰出诗人,以便在她突发奇想时,为诗作歌,以助雅兴。有时,她还会派人去为她寻找一些美貌少年,有的她自己留下来,名为春枕香使,有的她则推荐给别人。据说,皇后就曾经接受过她的推荐。温挺驸马对此优容不问,他只是闭门读书,足迹不出春秋雅苑,除非有了大事,才会陪同千金公主出府第应酬。
侍女们还告诉我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温挺驸马从不与千金公主同房。看她们的态度,无不认为是千金公主行为不?,有失妇道,温挺驸马无可奈何,一气之下只好如此。我却有不同的看法,联想起以前的蛛丝马迹,我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温若玄不是温挺驸马的亲生儿子。但他不是温驸马的儿子,又是谁的儿子呢?又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我父亲会给千金公主信物,匆匆忙忙就把我许配给后我出生方才落地的他呢?千金公主和我父亲什么关系?我和我父亲又是什么关系?我想只有我和温若玄都不是现在父亲的孩子,才可以解释得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但是,怎么可能。我母亲是江左大家,一向贞洁自守。我不可能……我想得头都大了。我想:不行,我一定要去见见千金公主。
但是,千金公主难得一见。自从明确了我在温府的地位和权威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千金公主。若在寻常人家,说是儿媳一月未见婆婆,该是笑话。但是千金公主曾经明确告诉过我,不用守那些陈腐的规矩。她说“孝敬不孝敬,不在是不是晨昏定省,是看你能不能体贴长辈。玄儿经常来,但他那是别有用心。”说着,自失的一笑。我不好坚持,乐得自取其乐,优游度日了。但是有关身世的疑惑,无时不在缠绕着我,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一天午后,侍女告诉我,千金公主刚从皇宫里回来,说要歇息歇息,并且没有安排晚上举行宴会。我暗自心喜,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婆母居住的院落。院落里槐荫如盖,静谧清凉。来到前厅,才知婆母已经安寝。好看的香薰里挥发出阵阵鲜花的芬芳,令人如同置身美丽的原野,顿觉心旷神怡。侍女们请我稍候再来,我怕错失良机,坚持在前厅里等候。公主的居室雅致而奢华。精巧的楠木椅子,用笔细致的仕女图,温润的玉杯,流光溢彩的莺啭春光屏风,无不显示着主人高雅的审美情趣,细腻的内心世界,追求享乐的性格特征。我发觉我越发迷恋上我的婆母了。
几案上有一封信,大概是她的情书。因为书封上画着她的玉容,眉眼之间,那种欲颦还笑的风致惟妙惟肖,想必不是在心中百回千转,定是画她不出的吧。我看着看着,不禁微笑起来。
忽然,有一声呻吟从室内传出,那种嘶哑、酥软、充满性欲和渴求的呻吟,任谁也听出屋内正发生着什么。怪不得,婆母中午即回,原来是红罗帐中有人等待。我没有来由的感到身上也一阵燥热。婢女们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我的神色,可能觉得儿媳妇不适宜发现婆母的这种事情吧。我没有作声,但明显的,也不能再待下去,因为一会婆母起床,我们两个相见该会很尴尬的。
我只好怅然离去。走到门口,见到温若玄。他正满面通红的站在那里。见到我,他也很吃惊。半晌,方才道:“你满意了吧?”
我不理他,自顾离去。仇恨已经焚烧了这个少年的心了吧,他处处维护温氏的名誉,他的母亲却处处毁坏温氏的名誉,令他在高门子弟之中充满自卑,不得不对扑天而来的嘲讽装聋作哑,他无法做到他父亲的淡然,我觉得他已经快要疯狂了。
果然,他没有轻易的放过我,他强迫我站立,然后,叫出公主房中的婢女,命令她们全都脱光衣服。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二卷 新婚 第六章 兽行
婢女们胆怯的看着我,慢吞吞的脱下衣服。我冷冷的盯着他:“温若玄,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先走了,没有那么容易。我每次都是在母亲在房中欢度良辰的时候,在外面展开春情大战。让母亲看看为她守护的婢女们受到了多么好的奖赏。”他无耻的笑道。
婢女们有的已经哭起来,看来这个贼子的手段很残忍。温若玄走到哭泣的那个婢女身旁,用手捏起她的脸颊,阴狠的说:“难道你不满意?你不觉得和少爷我在一起很快乐?若是你感到不快乐,我就把你送给敏之哥哥了。”听到武敏之的大名,那个婢女居然打了一个寒战,连声说:“少爷,我快乐,我很快乐啊。”温若玄松开手,一只大手向她下体捣去。并逼视着婢女:“叫,你给我叫,大叫。”
我忍不住道:“温若玄,你堂堂丈夫,难道威风只能在小女子身上使?”
“难道你急了?呵呵。”他松开婢女,大踏步向我走来。
“你忘了皇上的圣旨了?虽然只是一时戏作,但君无戏言,足可见你自恃驸马之子,不把皇上看在眼里。”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笑话!我温若玄与妻妾为欢,难道皇帝也不让?无非是说我少年不经罢了!”那个狂徒竟然欺身上来。我情急之中,脱口而出:“母亲,救我!”
不知何时,千金公主早已站在我们身后。原来,在乱端初起时,她就已整衣起床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吭声。她在看温若玄到底想干什么。
我藏到她身后,她拍拍我,道:“这种男人,不值得你哭。”然后对婢女们道:“穿上衣服,各自干各自的去吧。”
温若玄看着母亲处置这一切,满不在乎的笑着:“参见母亲。”公主喝道:“不成材的畜生!你若有你父亲一半,也不枉了你祖先的威名!”
温挺驸马也已经闻讯赶来,看样子慌不择路,衣履上沾了好些花蔓草带。公主嘲笑道:“驸马消息好灵通,原来关心则乱啊。谏儿还没有发生什么呢,已经有耳报神报告了。”她回头冲我娇笑道:“谏儿啊,你看你有多么幸福。有你爹陪着你,不像我们玄儿,整日在这里胡闹,也没有个人问一声。”
温若玄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又红着眼睛看看驸马。突然大叫道:“你们偷男人的偷男人,扒灰的扒灰。天亡温氏,天亡温氏啊!”他悲不自胜,跌跌撞撞的跑了。千金公主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意味深长的对我说:“其实,玄儿也很可怜,希望你抛弃前嫌,和他做一对好夫妻。”目中大有不忍之色。
温驸马一直尴尬的站着,面对温若玄的误会,他欲言又止。听了千金公主对我的话,方才说道:“谏儿,公主说的对。你们要好好过日子,这偌大的温府,就是你们两口的。谁也不能占去啊。”
我默默品味着他与公主的话,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在我心里升起。我想,我要见见我母亲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二卷 新婚 第七章 入宫
第二天清晨,我绝早起来,因为我已经不能再忍受,这像谜一样的生活。我不愿接受温挺驸马不明不白的关心,也不愿听千金公主不阴不阳的话语。我想,是时候了,我已经长大了,我有权利知道关于我的一切,包括亲生父亲,包括婚姻。
可是,我还没有登上回娘家的马车,千金公主已经派人来请我,说有急事相商。说是相商,其实就是命令。我去了之后,还没坐稳,千金公主就慌慌忙忙的命人帮我梳妆打扮,好似马上就要带我出门。我不喜欢别人牵着我的鼻子走,从小我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我拒绝婢女们的殷勤,我带着很不舒服的表情,问我的婆母:“我今天有事情,没有空闲的时间。婆母难道有其他的安排,是什么安排呢?”千金公主恍然大悟般的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了,谏儿,皇后昨天晚上诞育了一个小公主,皇上喜欢的什么似的,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女儿,第一个可惜没有长成。”
关于皇后第一个女儿的传说,我在娘家就听了很多遍了。我们世家高门无不同情那个在我们的故事版本里无辜被废的王皇后,她就是千般不好,哪怕是不会生育,也不能说废就废啊。皇后可是先帝亲选,出身高门大家的闺秀,武氏小姓,怎么也不能就超过皇后跃居六宫之首啊。可是,经过这样一番磨难,我的看法与以前有所不同。我的夫君,温若玄,也是高门子弟,可也不见其是多么高明的人才。我的堂兄崔浩,甚至包括我自己,都像被包围在看不见的虚荣里,顿不开,走不脱,活的虚荣而繁累。而皇后,她天资聪慧,性格开朗,勇敢的追求自己的理想,有什么比不上我们世家大族的呢。
“婆母是让我和你一起去进贺吗?”我问道。千金手眼不停的为我仔细妆容,点头道:“好了,皇后说她很喜欢你呢,说不定这次要让你陪侍呢?”
我有些晕眩。皇后的陪侍一般都是宗室外戚贵妇,我居然因嫁给公主之子,也列位其中,那么我就有机会接近我们这个皇朝的中心了。那么,我们崔氏……
千金公主看出我的兴奋,道:“凡事多看少说,皇后不难侍候的。若是你得宠,我们家的地位会更稳固的。包括你们崔家也会沾上你的光的。”
我实在是太激动了,这种激动甚至暂时压住了我想探究身世的冲动。我顺从的任婆母左看右看,反复修妆。最后,婆母拿出她为我准备的衣服。对照着镜中的自己,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竟然有那么美丽。如出水洛神,“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我欢呼了一声,婆母情不自禁的也笑了。
终于修饰完毕,我这个小美人与婆母那个大美人一起乘车赴宫殿为皇后进贺去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一章 初见
皇后半倚在白玉床上,头上系着紫菱巾,面色苍白,却别有一番风韵。
小公主长的很漂亮,黑黑的头发,如雪的肌肤,红红的嘴唇。虽然刚离母腹,还看着不是多么顺眼,但可断言,长大之后定是一个美人。皇上俯身看着她,一直在微笑,一脸的温柔与慈爱。我想,如果我小时有父亲,父亲一定也会这么看着我吧。看到我们进来,皇后笑道:“来了两个美人,我们平儿好彩头,将来一定不会丑的了。”皇上这才抬起头来,问道:“姑妈,你来的正好,朕给她取名叫平儿,希望她能平平安安,你看可好?”婆母笑道:“怎么不好,没有比这名字更好的名字了。我有一种预感,小公主肯定会平平安安,健康健康的长成我们大唐李氏第一漂亮第一贤能的公主的。”皇上哈哈大笑,开心至极。
千金公主道:“皇后,你看皇上对你们娘两个这么好,看着你们这样,我真是羡慕的很呐。”皇上皱眉道:“朕以前就听说过,姑妈的婚事是先皇错牵了。唉,都这么多年了,玄表弟也已经这么大了,你让朕怎么办?朕心里也不好受。”皇后忽然插口道:“温挺驸马身体好吗?若是能够早死也不错的。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改嫁了。”皇上惊奇道:“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朕不想温挺这么藐视我们皇家,居然让姑妈受委屈。姑妈,你说,朕给你们判离,好不好?”千金公主忧郁的看着我,道:“臣姑就谢谢皇上的恩情了。就这样过吧,我们互不打扰,也挺好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况还有玄儿,玄儿会受不了的。谏儿,也不会同意的。你说,是吗,谏儿?”
我当然不同意,我非常怀疑温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不想任何人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我点点头,道:“公爹虽然木讷,但对我们很关心。是一个难得的好父亲,我们不想失去他。”千金苦着脸,泫然欲涕。皇上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先说着话,朕出去一会。”他出去后,千金公主就和皇后把头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我闲着无事,很是无聊。皇后大概体察出了我此时的心情,便道:“谏儿,可以四处走走。来人,把弟妹领到东宫去吧,弘儿他们都在那里。”
东宫里果然热闹,年少的太子和一群姐妹兄弟在看歌舞。在胡琴的伴奏下,一个贵族装扮的少年在疯狂的跳着突厥舞。内侍走进来,欢乐的场面肃静下来。太子率领一般姊妹兄弟站起来,垂手听训。内侍笑道:“皇后有旨,叫我送表夫人过来玩玩,请太子妥为招待。”太子应了一声:“是。”目送内侍而去。
屋里又重新喧闹起来。那个跳突厥舞的少年直直的看着我,忽然走过来,一下子搂住了我的腰。他那狂野的气息喷到我脖子上,痒痒的。满场惊呼起来。太子阴郁着脸,我听到他对雍王说:“他总是这样。表婶总是长辈,这样有失体统。”
那少年恍若无闻,他悄声问我:“美人,你会跳突厥舞吗?”我感觉我生命里的激情在跳跃,我使劲点了一下头。他向乐队做了一个手势,我们一起向场地中心滑去。劲烈的音乐刺激着我的肢体,节奏越来越快,我也越来越快。少年如痴如狂,我亦如痴如醉,渐渐的,我感觉我们都融化为音乐中的同一个音符了。步履越来越一致,像一对高空中双飞的鸿雁,配合默契,一起展翅南飞。患难与共,悲欢同尝。突然,四弦一声如裂帛,音乐戛然而止,四周响起如雷一般的掌声。
少年的大眼睛肆无忌惮的盯着我的眼睛,湿润、明亮。我有些心慌。他问:“你是谁?我是武敏之。”我大吃一惊,我依然记得,一次温若玄欲施暴时,对侍女们的威胁“如若你们感觉和我在一起不快乐,我就把你们送给武敏之。”侍女们无不吓得瑟瑟发抖。怎么?此人就是那个色魔武敏之?
见到我疑惑的神情,他放声大笑:“你肯定听说过我的大名,看到我觉得我比传说中的好,还是坏?”
太子道:“表婶,你过来,不要理他,他专找女人开心。”
太子李弘是皇后的长子,今年才12岁,但看去成熟稳重,颇有一国嗣子的威严。
武敏之嘻嘻笑道:“太子殿下,不要这么严肃,我不过是和表嫂开个玩笑。怎么能扯到男女之事上呢,其实就是如此又怎么样,皇后不是还侍奉过先皇吗?我和表婶说笑又怎么样?”
说着,他亲了我一下,邪笑道:“表婶,我知道,你是温若玄那个荡妇养的娘子。对吗?什么世俗礼仪,都是假的,百年苦短,我们不如趁兴长歌,何必自寻烦恼,你说是吗?”
我灵机一动,那个从来就没有动摇过的,报复温若玄的念头,又在我心底升腾起来了。
我终于找到可以致命打击温若玄的办法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章 定计
我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不已。我不动声色的勾引着那个浪荡子武敏之,期待着这个丑闻能早日传到温若玄的耳中。
其实,哪里用得着我去勾引,武敏之早已神魂颠倒,迫不及待的要对我下手了。
在以门风互相标榜的士族高门之中,没有什么比淫闻逸事更能刺激沉闷的生活的了。我微微笑着,想象着不久以后,我和武敏之相爱的消息传到温若玄耳中,他暴跳如雷,痛苦烦躁又无可奈何的情况,心里泛起一阵阵快意。
武敏之头脑简单,无意识的与我天衣无缝的配合着。我们在公开场合毫无顾忌的跳淫荡的贴身舞蹈,开着肆无忌惮的玩笑。在一次东宫的宴会上,武敏之首次挑战极限,他亲密的坐在我的身旁,一只手一直放在我的酥胸上。
我们的无耻首先惹恼了太子李弘。李弘长于深宫,生活优越,思想纯洁,他天真的遵从着孔孟之道,认为人与禽兽的最大区别就在于知礼。他不止一次的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指责我们,有一次甚至在东宫宣教时说:“若天下尽皆守礼之君子,则王道可清,天下可安。若天下尽皆禽兽之匹夫匹妇,则中华为禽兽之国也,吾等为外人视之,尽为禽兽之民矣。吾等贵族子弟,当为愚民草率,岂可教民如此,而吾等不如此,耻莫大焉。”说完,就以目斜视敏之,企图对他有所震动,唤起他的耻辱之心。
天知道,武敏之怎么想的。他对我重现当时情景时,笑得满眼是泪。还说:“完了,完了,大唐完了。我那傻蛋姨父又生了一个傻蛋太子。哈哈,完了,完了。”
我提醒他:“不要胡说,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皇上知道了?皇上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知道皇上知道多少,他知道我母亲怎么死的吗,他知道我妹妹怎么死的吗?他不知道上官仪是冤枉的吗?他不知道吗?他知道的太多了,可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他忽然痛哭失声。
想起听到的流言,我不寒而栗。我搂住此时脆弱如孩子般的他,安慰道:“好了,好了,现在好了。你把他们报复得已经够苦的了。”
他有些发抖:“我也在报复我自己,要是哪一天姨妈把我杀了就好了。我就不用和自己做斗争了。我为了使姨妈伤心,我竟然和祖母通奸……我,我简直觉得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只知道,我们的内心其实是一样的。当报仇成为理想的时候,痛苦就成为良伴。
他敏感的捕捉到了我的心理变化,双手捧起了我的脸。“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和我好,也是在报复。你说吧,要我怎么做,我会尽量配合的。”
“你们都知道的,温若玄在我祖母寿宴上对我的侮辱和伤害。我本该一死了之,可是死了何用?为了报仇,我才?颜活着。”我幽幽的说。“只要我能让温若玄也生不如死,我就死而无憾了。”
他笑道:“好说,好说。明日我们就动手处理此事,你只需如此如此。”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三章 陷阱
太子李弘逢三月暮春,有感于万物生发,动了孝友之念,为敦睦亲亲,遍邀京中亲贵,赴长安远郊春游。
温若玄自也在其中。
皇后听闻此事,便命我也参与其盛。自是为慰我多日辛劳,使我夫妻得此机会,共赏春光之乐。
第二日早晨,我从皇宫出发,在朱雀门外,见到了一月未见的温若玄。
温若玄恍若没有看到我一般,自顾自的与亲贵子弟们笑谈。我被他冷落到一边,并不在意。
少顷,我熟悉的几位公主、王妃和一些命妇相继来到。我们在一起言笑晏晏,燕舞莺歌,引起了男子们的注意。他们嘻嘻笑着向这边看来。
天生丽质,受过严格礼仪训练的我成为他们关注的核心。我看到温若玄的脸色有些变了。
太子问道:“还差谁呢?”
“秉殿下,周国公武敏之武大人还未来到。”
太子皱了一下眉头,厌恶道:“简直没有规矩了。不等他也罢,我们先走吧。”
豪华的马车,艳丽的纱障,炫目的服饰,高头大马上意气轩昂、英俊潇洒的公子王孙,马车里藏不住的嫩粉娇娃、绝代姿容,前后绵延数里的羽林军和东宫仪仗队伍,在周围百姓艳羡而畏惧的目光中欢快的行进着。
到了目的地,我们纷纷下马下车。
这真是个游春的好地方,流水潺潺,柳枝拂绿,桃花弄红,触目皆佳。我留神四处张望。义阳公主推了我一下:“谏儿姐姐,你看什么呢?我们去那边可好?”她用手指向远处的一个丛林。那丛林郁郁葱葱,如墨染相似,如烟如画,确是佳境。
更要命的是,我发现在丛林中,有一缕篝烟正在腾腾升起。便颔首道:“公主殿下眼光不错,不过离大部队太远了。容我与小婢前去打探一番,若是可去,我再来接你。可好?”
义阳公主撅起小嘴,道:“谏儿姐姐不想和义阳一起去。在骗义阳。这么多羽林军,让他们陪我们前去不好么?”
“不好啊,公主你想,若是那么多人陪着我们,这也不让我们做,那也不让我们做,就没有趣味了。哪里如我们自己去好?你等着我。啊?”
义阳才9岁,平日很信任我的,便点点头,让我去了。
太子李弘看到我独身带一个婢女前去远处的丛林,亦没有多问,大概他以为以太子之尊,方圆都不会敢有人胡来罢。
我强自压住怦怦心跳,排除一切良知的干扰,忐忑不安的沉迷于这罪恶的报复之乐中。
武敏之果然候在丛林深处。见到我来,他邪气的一笑:“呵呵,温若玄的嫡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人家偷情,主动投怀送抱,你猜他会怎么想?”
我们一起笑起来。
他凑近我:“谏儿,你说,我们来真的还是来假的?”
我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假的,你总不会希望情人在其他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吧?”
他舔了我一下脸,“自然我不会像温若玄那么傻。”
强烈的报复欲望已经使我忘记了一切。多年以后,每当回忆起这一幕,我都悔恨不已。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四章 捉奸
这是我第二次被人当场抓住。第一次是温若玄设计陷害,这一次是我特意引人前来。
当我们发觉终于有人向这里走来,便故意发出高亢的叫声,淫荡的呻吟。我们交缠在一起,仿佛久旷了多年的鳏夫怨女。但意外的是,没有人继续走来。
没有观众,剧情无法继续。我果断停止与武敏之的装模作样,偷偷走到一个可以看到外面的树缝处,眼前的一切令我惊呆了。
太子正招呼人群向其他方向走去,显然,他是在顾全贵戚的体面,尽量避免不幸发生。他是宅心仁厚,我们岂不是自毁名誉,枉为禽兽?
忽然,武敏之大叫一声:“谏儿,我射了,我射了!”
太子脸色一下子变了。温若玄如遭雷击,他夺过身边羽林军将士的钢刀,疯了一般向林里冲来。
我赶忙回到武敏之身边,把头发弄乱,作出刚刚提好裙子的姿态。而武敏之则下流的故意露出他的下体,下方还黏黏哒哒的滴着白色的液体。我知道,那其实是羊奶。可是,温若玄不知道。
太子率领众人跟过来。
温若玄挺身执刀,红着眼睛冲过来。武敏之躲过他一刀,懒洋洋的笑道:“难不成你要杀了我?你敢吗?”
他一边提裤子,一边对太子说:“他的女人喜欢我,已经不是一天了,我不知道他们温家怎么回事,男人总是喂不饱女人。都是他妈的软蛋!”
旁边的人哄笑起来。温若玄脸憋得通红,再次横刀猛砍过来。太子急忙拦道:“表叔,不要这样,万事还有皇上。”
温若玄回身死死的看着太子,忽然捂住心口,扑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太子费尽心机组织的大型春游活动就这样被我和武敏之搅黄了。
回到宫中,太子踌躇再三,决定把此事先行禀告皇后。此人年才十二,竟然就有如此心机,想公开处置迫使皇后不好私恩,竟比先禀告皇上,还要毒辣。我暗暗心惊。
皇后看着被推进大殿的我和敏之,奇道:“怎么回事?”武敏之无所谓的仰头看天,我则装作怕羞,低头不语。
太子禀道:“臣儿组织春游不当,反失亲亲和睦初衷。温若玄亲眼目睹武敏之与崔可谏的丑事,臣儿阻止不及,甚是愧悔。论事度刑,武敏之与崔可谏罪无可绾,但事关外家风仪,臣儿不敢自专,请母后明断。”
皇后沉吟半晌,脸色很是难看。半日,方道:“温若玄呢?他是何主张?”
太子道:“温若玄急火攻心,当时口吐鲜血,儿臣怕出人命,命人先扶他回去了。”
皇后逼视武敏之:“孽障,你做出这样禽兽不齿之事,还不俯首认罪?!”
武敏之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有何罪?”
皇后徐徐道:“事关风化,处理不宜过重,以免有伤物议。本着保全皇家亲眷体面之意,着武敏之夺俸一年,职降两级,向温若玄登门赔罪。崔可谏为妻不贞,着温家自行处置。或杀或留,悉听尊便。”
武敏之用一副早知会如此的神情,向太子扬眉示威。但听到最后对我的处罚,紧张的抗声叫道:“是我逼诱谏儿,谏儿是无辜的!”
我淡然一笑:“我是自愿的。我主动对敏之投怀送抱,坏他心性。我水性杨花,人尽可夫,愿意接受皇后的任何处罚。”
那时,我已经听到了我心灵的笑声。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五章 临终
我被押送回温府,奇怪的是没有见到温若玄,亦没有见到千金公主。整个府第好似没有发生过夫人被人捉奸这回事似的。我被晾在了自己的闺楼上。奇哉怪也。
直到黄昏,才有一个公主的侍女跑来,急急通知我:“公子不行了,公主请你快去!”
我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温若玄,风流倜傥、不可一世、俊俏多才,就因为我的红杏出墙,韵事远播而就临终了?我惊奇的发觉,我没有一点报复得偿的快意了,甚至还生出了深深的怅悔,我恨我自己,怎么会操妇人之仁,去同情一个把自己害到生不如死的人?
带着复杂的感情,我来到温若玄的居处。结婚一个月了,作为他的妻子,我是第一次来。他的住处建筑风格轩昂壮丽,屋里布置琴剑潇洒,书页飘香,处处流露出主人自命高雅、不息奋斗的生命气息。
千金公主见到我过来,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目,如怨如诉的说:“谏儿,你终于来了。我的命好苦啊。”她掩面吞声哽咽着,见到温若玄正努力伸出手来,便拉过我的手,放在他手里。温若玄接过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大滴眼泪掉在我的手背上,喷溅起一朵水晶般的浪花。
我发现,他哭了。
一时之间,我心如刀绞。温若玄虚弱的摇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难过。我要走了,才想明白一些事情。我不该那么对待你的,什么名誉,什么门阀,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心是真的。真的,我多想再看到,你祖母寿宴上,你纯洁的笑着,对我说,我和母亲不一样,我是喜欢你的。谏儿,我的谏儿,我是把对母亲的恨发泄到你身上了。”他接着,剧烈的咳嗽了两声,瞬间,脸色憋得青紫。我大声哭叫着,我发觉,我还是如幼年时那样,深深的爱着他。
他摇摇手,接着道:“其实,我也不该恨我母亲的。我母亲和父亲是一对怨偶,是先皇送给母亲的不道德的礼物。我母亲喜欢你父亲,她一直都把他放在心里,所以才放纵自己的。我是他的儿子,却还不如别人关心她。我好恨。如果有来生,母亲,我还做你的儿子。谏儿,我们再做夫妻。”
千金公主终于忍不住,跑到门外呜的一声放声哭了出来。
我跟出来,搂住她不断抖动的肩膀,泪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襟。千金扑进我怀里,像个无助的婴儿。
温挺驸马忽然在内室里狂叫:“玄儿!玄儿!”
我和千金公主疯了一样的跑了进去,温若玄,我的夫君,已经合上了双眼,走完了他仅仅十六年的人生道路。
千金公主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唤道:“玄儿!玄儿!玄儿!我的玄儿!”
我感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六章 怀孕
醒来的时候,只有婆母一个人在我面前。帘幕低垂,静谧无声。婆母看到我醒来,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道:“此处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有一件事情你必要对我说清楚。”
我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的语气为何这么严肃。
她忽然变得又很忧郁,垂下眼睑,哀伤的说:“你怀孕了。告诉我,一定告诉我实话,这是玄儿的孩子吗?”
我怀孕了?在温若玄死后,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为什么我和母亲一样命苦,要生下没有父亲的孩子?
我难为情的对婆母说:“是玄儿的。我肯定。因为我和武敏之是假的,是为了报复玄儿才不得不……”我感到面对刚刚失去儿子的婆母,实在无法继续说下去。
婆母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低声道:“苍天,我的玄儿有后了。”然后,面向我道:“你也不必内疚,你能为他留下后嗣,就足以对起他了。另外,你好好保养身子,什么都不要多想。可能不久,崔浩就要来看你,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他的,因为你要保住这个孩子,这是你赎罪的唯一方式。”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拉住想要离开的她“母亲,不要走,我要去看看玄儿。”
千金公主表情复杂的看着我“你还是不要去了。外面现在有很多传言,对你保胎不利。”
我知道外面会有什么传言,我也能猜到崔浩会来说什么。无非是说崔氏闺门不?,出了一个不贞之女,与武敏之通奸,被亲夫抓住,因为皇后的包庇,最后把丈夫活活气死了。我那个迂腐的堂兄可能就是肩负着维护门庭名誉的使命来的,他肯定会给我讲一番大道理,然后鼓励我自尽,做个烈女,来挽回他所谓的面子。他们的唾沫星子现在已经不能奈何我,因为通过温若玄的死,我发现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可看重的东西,什么门阀、名誉都是假的,都没有生命宝贵。我会好好珍惜的,哪怕是苟且偷生。
我从床上撑起身子,坚定的对婆母说:“我要去看看他。我要亲口对他说,我怀了他的孩子,请他安息。”
婆母的眼睛有些湿润,她默默的带着我走出内室,来到灵堂。一个巨大的奠字夺目的贴在正中,我的夫君,温若玄,躺在奠字下的楠木棺里。我径直走向棺木,可惜目光不能透过木材,看到他了。他曾经明澈的眼睛,慵懒的微笑,以及为了维护温门的名誉所做的挣扎,都随着他的离去而化为云烟。想起腹中的孩子,我曾经的爱与恨,我不禁悲从中来,不仅为他,也为这如梦一般捉弄人的人生。
灵堂里有带孝的晚辈,他们都是温氏的旁支子弟,在灵堂里做孝子孝孙。我的公公温挺坐在灵牌左侧,看到我大放悲声一语不发。那些孝子们却一个个表现的非常愤怒,他们狠狠的瞪视我,甚至有人要上来对我进行殴打。可能是想趁此机会在公主夫妇面前表现,好博得好感,取得入嗣的资格吧。千金公主担忧的挡在我身前,低低的但是不容抗拒的说“你们不要相信传言,我们温家不会出那样的媳妇,崔氏也不会有那样的女儿。而且,现在谏儿正怀着我们温家的第三代传人,这是温氏的正宗嫡脉,你们若是打伤了她,恐怕担待不起。”
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千金公主,最后把目光投向温挺驸马。无疑他们认为,千金公主是因为和崔铮有奸,所以才偏袒崔铮的女儿。而温挺是他们温氏的人,自然会为温氏说话。况且,我这样一个女人,和武敏之的传言,长安城人尽皆知,孩子的来历如何,还说不清呢。
温挺喜悦非常,他站起来道:“是真的?天佑温氏,我们温氏又有后人了。”
那些孝子孝孙眼看到手的机会又失去了,有些人便不甘心的叫起来:“不行,公主殿下,祖宗创业不易,要传之子孙,不能给来历不明的野种。公主你要明察。这个女人她气死了叔叔,还和武敏之通奸,她的孩子血统不清,传给他我们不服。”
温挺沉声道:“若玄尸骨未寒,继嗣之事容后再谈。只是谏儿现在怀有身孕,谁都不能对她不利。否则以族规论处。”一向懦弱的公爹此时英武果断,斩钉截铁。
我泪光盈盈的回视他们如狼似虎的目光,不禁不寒而栗。千金公主亦是忧心忡忡。她小声对温挺道:“还是让谏儿回崔家一段时间吧,这里不宜居住啊。”
温挺道:“那里崔浩会不会……”
千金公主若有所思的说:“有些事情要让老太太知道一些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七章 盗尸
温若玄的死与我和武敏之的被罚,并没有给捉奸事件挽上一个疙瘩。相反的,激起了更大的风浪。朝野之中,清流官员无不对此事扼腕叹息,他们纷纷上书皇上,要求皇上排除干扰,秉公直断,严惩凶手,告慰亡灵,维护风教。
千金公主顶住悲痛,来往于皇宫与温府之间,为此事烦劳奔波。据后来,她告诉我,最初,皇上听闻此事,大为震怒,立即下令,在温若玄出殡之日,在他坟前处死我和武敏之,血祭亡灵。可是后来,皇后哀哀痛哭,求皇上看在死去的韩国、魏国夫人(武敏之的母亲和妹妹,她们当初都与高宗有染)面上,饶过武敏之。皇上沉思良久,才点头同意。但是我们两个死罪已免,活罪难逃。武敏之除接受降职、夺爵等行政处罚外,还要披麻戴孝,怀抱灵牌,行三叩八拜大礼,以向死者赔罪。至于我,淫妇害人害己,着即自尽。公主为此力争,声言我虽然罪责难逃,但已身怀有孕,若是立即服刑,是绝温氏,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叹了口气,说了声“冤孽啊”,便算同意了公主的请求。
此事刚刚告一段落,家中又发生了一件惊天的大事。温若玄的尸体被盗了。
公主府邸戒备森严,灵堂更是朝夕有人看守。死者尸体怎么会被盗走呢?何况,从来盗走珍宝者有之,趁乱劫色者有之,专门前来盗走尸体可是闻所未闻,旷古少见。千金公主和温挺驸马仔细讯问灵堂的值守人员,他们都只道,将近子夜时分,忽然感到有一阵奇香扑鼻,便见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像风一样卷过来,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见棺木大开,少爷已经不见了。讲得神乎其神,仿佛有妖魔降世一般。
千金公主和温挺驸马也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嘱咐他们严格保守秘密,便匆匆进宫向皇上禀告。皇上听了也是惊骇莫名,任他万乘之君,日理万机,犹然索解不出个所以然。而且,此事使他想到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要求千金公主务必配合有关官员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在人烟密集之处,妖道犹然如入无人之地,公然抱走公主之子的尸体,那么他还有什么不能为?若为奸狡之徒利用,则皇宫安全岌岌可危,后果将不堪设想。
派来的刑部官员姓张,名翰,素称能吏。他来到之后,首先对灵堂周围进行封闭,然后对封地进行仔细查勘。排查的结果是,在灵堂外的窗子旁,发现了一张白纸。面对这张白纸,他思索再三,不得要领,只得献给千金公主,请她帮忙索解。并且,他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是不是武敏之不愿前来赔罪行礼,所以才聘请妖道深夜盗尸了呢?
我听得胆战心惊。千金公主却不置可否,只是嘱咐张翰继续搜查,有了新情况再来汇报。待张翰走后,她捏起那张白纸,用水浸湿,不一会,纸上渐渐现出字迹来。千金公主凄惨的笑道:“你终于现身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八章 归省
温若玄的葬礼如期举行。
皇太子李弘亲临温门,代表皇上皇后致哀。宗室亲王、公主贵戚、王公大臣,无不到场哭奠。可谓至哀至戚,隆重奢华。其实,谁能知道,真正的温若玄早已不知葬向人间何处,这棺木里躺的不过是千金公主为爱儿定制的金身而已。我觉得这一切简直像是闹剧,不知是在骗人还是在骗己。本来下定决心,要无畏的面对一切,也要陪他――我的夫君走完人世这最后一程,此时亦无心情请命前往。婆母本来就不想让我出面,因为,今天出面的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物----武敏之,如若我和他同时出现在灵堂,会刺激很多正直的大臣,说不定场面会无法控制,皇帝皇后也无法继续为我们做主。因此,见我表现的很安静淡然,婆母就放心的派人将我送回娘家。
其实,我并不想回娘家。我已经在心里把公主府邸当成了自己的家。这里,千金公主爱惜我未出世的孩子,待我不啻珍宝一般;温挺驸马对我慈爱有加,在关键时刻总能挺身而出,为我做主。若是回了娘家,就会引起我所有关于教育的记忆,我不但无法面对族人,亦无法面对自己。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能令我感到耻辱,那便是崔家。我不敢回去。
我有韧性接受悔恨的折磨,却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心底的耻辱感。但是,婆母执意让我回去,她的担忧我很清楚。目前,温氏诸门为了能承继大宗,已经争红了眼,对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仇恨到极点,视为他们继嗣的大碍。若是婆母和公公都不在家,难免会有不逞之徒,做出意外之事,到时后悔莫及。我亦深有同感,因此强按下头皮,随同家人回了崔家。
崔浩并没有在家,这也是意料之中。他定是代表崔氏为温若玄送行去了。我还能意料到,他回来之后,看到我一定会大发雷霆,因为在葬礼上,他代我受过,被千夫所指是再正常不过。不过,他也是实际上的收益者,若不是我这么不争气,他哪能这么快的就接手崔门的大权?虽然,他是目前崔氏大宗唯一的继承人,但是他的祖母乃是小妾,只要我祖母尚在,母亲尚存,还是轮不到他们那一支张翅的。可是,我接二连三的败坏门风,做出的事一件比一件臭名昭著,弄得祖母和母亲在家里很是颜面无光,自觉没有底气再号令族人了。威权自觉的不出内院,凡家族对外之事任由崔浩处置去了。即使有时崔浩请命,也只是“知道了”三字而已。
我内心忐忑,如同小偷一般,低头垂首,急急向我的闺房躲去。进了闺房,却发现老祖母老泪纵横的手执龙拐坐在当堂,母亲亦是双目红肿陪侍在祖母身侧。我不自觉的便双膝着地,跪在了门坎边。祖母失声哭道:“磨死人的孩子,你总算回来了。我这颗心啊,早晚要为你操碎了啊。”我不由站起身来,扑到祖母怀里,一时也是泣不成声。老祖母用手抱住我的头,索性捶胸顿足的大哭起来。
母亲在旁边解劝道:“老祖宗,别哭了。谏儿她一定也受了不少委屈,我们就不要再惹她难过了。”祖母点点头,忍住泪水,捧住我的脸,看了又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我就怕我的谏儿回不来见祖母一面了。”
感受着祖母的炙热亲情,我不禁想到:如果我是温挺驸马的亲生孩子,岂不是与祖母就没有关系了吗?祖母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会像现在这么疼爱我吗?
想到这里,我狠狠地瞪视了一眼正在祖母身旁无限爱怜看着我的母亲。她自诩出身江左大家,貌似贞洁无比,在父亲走后多年,一直在府内陪伴祖母,守身如玉,在当时的社会上很是少见,被引为美谈。没有想到,她竟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害的我现在身份不明不白,对祖母也是骗的好苦。
母亲接触到我恨恨的目光,神色一怔,忙道:“谏儿,你别怨母亲心狠,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母亲也是有心无力啊。听说你已经怀孕,这下好了,任谁也动不了你了。你婆母自会为你做主。”
我冷冷道:“你们已经为我做了太多的主了,我想自己为自己做主了。”
祖母悲痛了一阵,静下来道:“谏儿,你不要恨我和你娘,把你许配给温家那刚刚落地,不知将来会如何的孩子。那都是有当时的原因的。而且,平心而论,虽然温家那小孩子有些嚣张,千金公主和温挺驸马可都是难得的好公婆啊。”
我唯一不能反驳的便是这被晚辈蒙在骨里的老祖母,只好点头称是,并且保证以后要好好做媳妇,好好孝顺公公婆婆,想办法讨他们欢心,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再让她为我操心。然后,她命令人把我的行李收拾起来,送到她的上房,声言要亲自保护我,好似我在自己府第里也会有不安全一般。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九章 护孙
老祖母的担忧很快得到了应验。傍晚时分,喝的酩酊大醉的崔浩从外面莽莽撞撞的回来,听说我回来了,立即不顾一切的冲进祖母的住处,大声叫着要我出来。
祖母威严的站出来,手扶龙头拐杖,提醒他注意身份和场合。崔浩嘴里不清不楚的嚷道:“什么身份,什么场合!我就是崔氏的族长,崔氏将来的大宗!你们自以为自己是嫡系长门,可是你们长门都干了些什么?勾搭有夫之妇的勾搭有夫之妇,未婚先奸的未婚先奸,气死亲夫的气死亲夫,你们有什么资格以长门自居,住在这里?又有什么资格批评我崔浩,我崔浩的这张脸已经被你们丢尽了,崔氏祖宗的脸也已经被你们丢尽了!”
祖母气的浑身发抖,命人请来崔浩的祖母。崔浩的祖母小翠,出身卑微,本是祖母的贴身婢女,一次祖父大醉后临幸于她,谁料就有了身孕,祖父一向以正统君子自居,为了维护在子侄面前的形象,竟然羞于承认。看着可怜的小翠怀抱哇哇待哺的叔父,祖母硬是逼着他认下孩子,还为他们收拾下荷影轩,让他们单独居住。崔浩的祖母为此感激涕零。
谁料如今竟然养虎为患,坐看成大了。翠婆婆今次来到,见崔浩信口胡浸,一时气极,甩手打了崔浩一个大嘴巴子。谁知崔浩就势双膝跪倒,大哭道:“奶奶,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我这个崔氏的族长当的够了。他们都笑我是个小娘养的……”翠婆婆听得脸色通红,喝道:“还不住口!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呀!”接着,走到祖母跟前,扶住祖母道:“老太太,您别气坏了身子骨,他喝醉了信口胡浸,有口无心,您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祖母原本因为我屡次“伤风败俗”,常常自觉在崔浩面前抬不起头。今天也只是因为护孙心切,才又拿出正门气派。如今听翠婆婆说下软话,才面色少霁。
谁知,崔浩酒醉未醒,竟又大喊道:“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没有他们长门的见识高!他们长门会偷人,我不会。今天,武敏之当众宣扬和崔可谏的丑事,怀抱温若玄的灵牌,哈哈大笑。周围的王公大臣们都气的要上前揍他,不是太子殿下,他能活着出去吗?我崔浩的这张脸也不叫脸了,人人走到我面前唾一口,问我怎么管教处置谏儿?我怎么管教处置,我这个庶出的孙子怎么管教他们长门的嫡孙女?奶奶,我不想活了啊。”
祖母拿着拐杖的手一个劲的抖着,我知道,以祖母的道德观念,我也是为人不齿的不洁之妇,但是为了保住我不被崔浩伤害,她强自支撑,装作没有听见。
缩在门后不出来,让老人顶缸,不是我崔可谏的风格。我从门后走出来,大声道:“崔浩,我的所作所为,与祖母无关,与你更没有关系。别说你身为庶出子孙,就是嫡出的,也管不了我。自古女生外向,出嫁从夫,我现在是温家的人,你有何资格处置我?”
崔浩忽然冷笑道:“我自然没有资格处置你,但是有一个人,祖母却可以处置他的。祖母,温若玄的尸体被盗了。据说,盗尸的是一个道士。太子说,我伯父有信了。祖母,伯父有母不养,有女不教,如果回来,你怎么处置他?”
祖母浑身一震:“这个孽障,回来竟然是为了盗走千金的儿子尸体!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十章 夜遇
祖母恨恨说完,又和颜悦色对崔浩说道:“浩儿,你起来吧。这段时间你受了不少委屈,祖母我知道。你放心,我并不糊涂。那太子还说了些什么,你可对我一五一十的讲来,这些事情我活着还能替你操心,若是我死了,这可就都是你的事了。”
崔浩从小未曾听到祖母这样对他说话,一时受宠若惊,当下趁着酒兴,便把太子在宴上所说详详细细、绘声绘色的对祖母讲了一遍。祖母越听越惊,最后道:“难道这事皇上就不管了不成?”
崔浩哼了一声“皇上能怎么管?他那个姑妈千金公主天天找皇上诉苦,说先皇给她牵错了红绳,嫁给了哑巴似的温挺驸马,天天守活寡似的,生活了无趣味。皇上可怜的什么似的,说若是伯父想再世为人,就让千金公主嫁给他呢。”
说完,他瞥了一直站在我祖母身边一言不发的母亲一眼。母亲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我却说:“那我母亲怎么办?温挺驸马怎么办?”崔浩漫不经心的说:“出家的出家,再娶的再娶呗。伯母反正和现在也差不多。不过我还是把伯母当成伯母,她千金公主算什么东西,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人尽可夫。”他一连用了三个贬义词,足见对千金公主厌恶至极,以前的感激荡然无存。
翠婆婆见孙儿吃了酒便如此韶刀起来,殊觉不安。多年的高门生活经验告诉她,万事知道不如不知道,万事处理妥当不如一默。趁着大家一时无语,便陪笑道:“老太太、太太,他吃了酒只管胡说,你们不要信他。只恐怕这么晚了,老太太、太太要休息了,我带他走罢,明儿等他酒醒了,我再带他来给老太太、太太赔罪。”
祖母默默点了点头,转头对母亲说:“天也晚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我和谏儿也要歇着了。”
母亲答应了一声是,便和翠婆婆、崔浩一起离开。
等他们离去,祖母看着我说:“又是一场暴风雨啊,不知刮着谁呢,我老婆子谁也管不了了。”
“能刮着谁啊。”我装着漠不关心的样子说“无非是我爹爹回来了,千金公主嫁给我爹呗。”
祖母的眼睛充满了智慧,用手摸着我的头说:“皇家处理这样的事情,总是人命没有人名值钱。不过,你爹应该快要回来了。有什么疑惑你就问你爹吧。”
人命没有人名值钱?我有些眩晕了。仅仅凭崔浩的一番话,祖母到底看出了什么,猜出了什么呢?
夜已经很深了,我还是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子洒过来,像水一样铺到我的床前。我无端想到中庭静坐,便披衣下床,信步踱到院里的石榴树下。
这棵石榴树是我们家的“老人”了,据说能够预示吉凶。我父亲出生那年,已经两年没有开过花的石榴树忽然开花结果,粒粒饱满的果实压低枝头,映红了我们崔门嫡长子红扑扑的小脸。从那以后直到我父亲经历情殇离家出走。那年,石榴树一夜落尽了繁花,如同被抛下的亲人一般,顿时丧失了精神,枝叶焉焉低垂。
这个传说后来被族人们添油加醋,把父亲描写的如同天人,石榴树如同活着的树妖,他们之间的关系事关天机,神秘而不可说。千金公主大概也听说了这个传闻,在我小的时候,经常见她轻车简从,如同行云流水飘进这个院落,静静伫立在这棵石榴树下。那时我不懂,现在才明了,那其实是婆母对往事悲伤的感怀、对父亲无奈的思念。
我联想到婆母与父亲的关系,顿时又陷入摸不清自己身世的苦恼中。我一时想,是自己庸人自扰,我本就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父亲只是因为与千金公主有情,才把我许配温若玄;但我实在解释不清温挺驸马为什么会对情敌的女儿视同亲生,好似比对温若玄还好似的。父亲又为什么在多年未出之后,突然出面偷走温若玄的尸体?难道仅仅因为温若玄是他的女婿,情人的儿子?直觉告诉我里面肯定有文章,甚至我有一种预感,温若玄并没有死。
我越想思绪越乱,映着月光,我忽然惊奇的发现,墙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好似并没有注意到我,他轻盈的从墙上飘落下来,静寂无声,如同树上飘落的一片花瓣,只见他悄悄贴近祖母居住的卧室窗户,用唾液轻轻舔破窗纸,往里偷偷探视。良久,良久。
我不敢吭声,唯恐惊动了他。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我觉得他没有害人之心。我甚至怀疑他就是那个传说中偷盗温若玄尸体的妖道---我的父亲崔铮。
许久之后,我听到那个人悲伤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石榴树走来。他发现了我。
我镇静的看着他。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得清楚,他是一个道士,头戴紫金冠,身着无量道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俊朗飘逸,年纪约莫三十上下。看到我,他亦是一惊。说时迟那时快,他飘起手来――
我小声道:“我是谏儿。”
他拧起两道剑眉,停住了已起的杀手,定定的看着我。一种愧疚的神情在他脸上浮现,半日,他方回过神来似的,嘱咐道:“好好保胎,照顾好你祖母和你母亲。”
说完,转身离去,一如来时一样如同清风融入这浩渺的宇宙,没有半点痕迹。
我却大吃一惊。他怎么会知道我已经怀孕了呢?他从谁那里知道的呢?这个一直不敢露面的神秘的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转身望着石榴树发呆。却惊奇的发现,石榴树上不知何时竟然有了三四个火红的花蕾,正颤颤巍巍的在枝头含苞待放!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十一章 幽会
第二天一早,我的婆母千金公主就亲自来接我回家。祖母迎接她直到庭院之中,那是从来没有过的。走到石榴树下的时候,我不自禁的望着那石榴枝上的几朵火红的花苞,同时偷偷的观察祖母的注意力。祖母感觉到我的异常,顺着我的视线往石榴树上看去,顿时脸色变了。
千金公主也注意到了石榴树上的变化,她的纳罕之色超过震惊。我猜想,她肯定见过父亲了。
祖母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公主殿下,可曾听说过崔家的一个故事?”千金勉强笑道:“伯母请赐教。”
祖母道:“我家的这棵石榴树是有灵气的,尤其是和铮儿。这棵石榴树历经六年无花期后,居然在铮儿出生那年开满了枝头。就这样,一直十七年啊。直到十七年后,铮儿又走了,这花才又不开。我想啊,这个花恐怕就永远没有开的时候了,除非等到我的铮儿忽然又想开了,想见娘和孩子了,回来崔家看看,这花才会重开。没想到啊,今天,这花又开了。只是,那有缘的孩子在哪儿呢?想坏了他的老娘啊。”祖母说着,不知触动了哪根情肠,居然就哽咽起来。
千金公主一时默然,半晌,方才笑道:“千金听说,崔大夫一向孝顺,若是要回来了,怎能不先来看伯母?可见这花也是不可信的。”
祖母摇摇头,道:“你们走吧。我刚才有些失态,让公主见笑了。只是这石榴树实在和小儿有缘,所以老婆子情不自禁,才絮叨了那么多啊。”
千金公主展颜笑道:“千金哪里敢。伯母肯对千金讲这么多,那是对千金的信任和亲近。千金高兴还来不及呢。”婆母说着,盈盈下拜,牵着我的手道“谏儿,跟祖母道个别吧。咱们这一走,可就要等到孩子落地了。”
祖母摆着手道:“道什么别啊,看见孙女想念儿子,徒徒伤悲而已。谏儿,在家时要听婆母的话,切莫任性胡为,安安生生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大功一件。我老婆子就是死了,心里也是高兴的。”
我不敢露出悲意,唯恐惹祖母伤心,只是强装笑脸,撒娇道:“祖母不会死的,我的孩子还要朝祖姥姥要见面礼呢。”祖母笑道:“你总是长不大,等着吧,祖母要钱何用,还不是给你们的。快走吧。”
我和婆母登车拜别,却没有朝着温府的方向去。千金公主一反常态,居然没有问我身体的情况以及崔浩的态度,一路上一言不发,看去神情奇怪极了。车路越来越不好,渐渐走到我们上次郊游的地方。婆母没有说话,跳下车子,对我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一会我就上来。”说完,就匆匆闪进了丛林。
“她要干什么?”我顿生疑窦,但看看左右都是她的人,觉得也不方便进行跟踪,便耐心在车内等候。可过了好久,还不见公主出来。一会儿,还听见丛林里似乎传出一声尖叫。我不安的跳下马车,周围的奴婢们也都满脸慌张。但是因为千金公主家教颇严,没有她的命令,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自是不敢过去探视。见我下来,她们都求救似的的看着我。我装作无奈的样子说:“我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好好守着。要是公主出了什么意外,咱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婢女们都露出欣然之色,显然认为我去是最合适的。最后一个婢女还拉着我的衣襟,悄悄道:“夫人只需偷偷探视一下就行了。若是有事,你对我们作手势,我们一起过去,若是无事,你就悄悄回来,就当没有这回事。”天啊,岂不是正中我的下怀?我满脸严肃之色,点头同意。
我摸摸索索的向丛林走去,偷偷的躲在树影之后。我看到了那天晚上的那个道士和我的婆母千金公主。两个人正在进行激烈的争吵。
我听到那道士说:“确实如谏儿所说,在这里发现了羊奶,武敏之并没有和谏儿有奸,孩子是玄儿的。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谏儿呢?”
我一惊,不知道婆母准备怎么对待我。婆母道:“若果如此,倒也罢了。只是不除掉温挺,我们怎么才能结合呢?”言下甚是急切。那道士脸上流露出不忍之色,低声道:“难道我们只有这样结合吗?”
“你不要再犹豫了,想想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孙子,你总不会想一辈子生活在暗影里吧。我好不容易取得了皇上同意,可以毒死温挺再嫁。你……”
“就在今天晚上吗?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啊。”那道士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千金公主此时显出了她们皇族冷酷嗜血、自私残忍的一面,坚毅的点了点头。
我的头嗡的一下,变得老大老大,心脏也激烈的跳动起来。为防他们注意,我抽身退了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车里,对奴仆们说:“没有事的,想是我们听错了。我按照你们说的,悄悄的回来了。”我不无深意的看了他们一言,他们齐声道:“自是不能让公主知道,否则我等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坐回车里,我的脑子不停的转着,现在婆母和崔铮要对我公爹下手了,而这个公爹很可能就是我的亲爹。我怎么才能救他呢,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可以帮我,那就是---武敏之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十二章 毒宴
千金公主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我听见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命人给我盖上一条小盖毯。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到家了。婆母轻柔的唤醒我:“谏儿醒醒,到家了。”我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强撑开本无睡意的双眼:“已经到家了?真快啊。”
婆母扶着我下车,进了院子,一个健仆远远跑来,婆母看到,停下来,对奴婢们道:“你们先送少夫人回去吧,好生侍候着。”奴婢们答应了一声“是”。便簇拥着我离开。
我感到有些蹊跷,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呢。难道是和毒死我公爹的事情有关。我不由放慢了脚步。
那健仆跑过来,我听到他汇报道:“已经都邀请到了。武敏之武大人是专程定下的。”
婆母底下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但这些信息已经够让我心惊肉跳的了。
稍加思索,我就明白了千金公主的险恶用心。先在宴会上毒死温挺驸马,然后再嫁祸武敏之。武敏之与我有偷情之诮,千金与武敏之有杀子之仇,由武敏之动手害死温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越思越惊,刚才还想见到武敏之求他帮助温挺驸马的念头一点也没有了,只是盼着他别来才好。我使唤贴身丫鬟如玉至前厅探视,只要一有动静就来报告我。如玉从小跟随我,堪称心腹,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人到前厅,密地又派我的陪房他的表哥李飙去到武府传信。
眼看时间已到中午,李飙还未回来。如玉也半点消息也无。我坐立不安,便假作无心道:“荷影,你去看看公主做什么,我这一会子无事,想去陪陪公主。”荷影笑道:“夫人这会子也别去,公主正忙着宴请呢。今天是驸马的生日,公主每年这时候都要为驸马做生日宴会。”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假作慌张道:“什么?今天是公公的生日?我竟然不知,哪里有公公生日媳妇竟不到场的道理?”便抽身向外走。荷影忙拦住道:“夫人,你这会子去,有什么寿礼没有?要不也怪不好意思的。”我微微笑道:“为长辈祝寿,讲的是心,不是礼。难道公主驸马还缺什么不成?”
言罢,不由分说,往外便走。荷影看来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以为公主不让我祝寿是想让我休息而已,并没有其他特别的意思。也是,哪里有媳妇要尽孝心给公公拜寿,反而使公婆烦恼的呢?她便跟随着我,也往前厅走来。
刚到前厅,便见如玉正失急慌忙的往这里赶来。我喝住她:“跑什么?一上午没见着你,又到哪里疯去了?”她浑身发抖,没有做声。一会,便见李飙也从后边赶来,见了我和荷影,一缩身就想隐藏起来。我装作恼怒道:“你们也但凡给我争口气!”说着,便瞥了荷影一眼。荷影微微一笑,道:“夫人,奴婢忘了一件东西在家里,要回去取来,一会再赶来侍候夫人。”这个人精在我的误导下,以为是如玉和李飙偷情,我要单独训斥他们,自以为识趣的离开了。
如玉看她走远,凑到我耳边说:“武公子一定要来。”
“李飙没有把信送到吗?他是怎么想的。”我急道。
“送到了,武公子说,他天生喜欢看戏,有好戏看为什么不看。而且他说,请小姐务必放心,他会尽力而为的。”
这该死的,我暗骂道,真是纨绔子弟,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看来,我必要到前厅相机而动了。
正沉吟间,便已听到前厅那边已经乐声大奏了。我赶到的时候,千金公主正准备抽身进厅。看到我来,满面奇色:“你怎么来了?”语气极不自然。
“媳妇听说今天是公公生日,不敢在屋里安坐。前来给公公拜寿,为婆婆分忧。”我安然道。
千金勉强道:“那好,你进来吧。”
客人已经坐满,那该死的武敏之坐在临近驸马的地方,正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看到我进去,大厅里人声顿时静了下来。温氏的几个子弟眼里已经快喷出火来。绕是武敏之无耻惫懒至极,此时也没有敢露出轻薄。
千金公主携我落座之后,举杯道:“感谢众位高朋到来,驸马与我感激不尽。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为驸马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干杯!同时,驸马与千金聊备薄馔水酒,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尽情一醉!”
大家站起来,一起饮干了杯中之酒。场面一下子欢腾起来。千金公主一舒广袖,“有酒中豪杰可以以酒论英雄,有能歌善舞的也不要吝惜,总而言之,大家可以喝的尽情喝了,有愿跳的下场跳起来啊!”说完,她率先脱下雍容拖地的外衣,露出紧紧束身的红色小蛮袄裙来,扭动着腰肢跳到酒宴中间。由于她保养得法,身材看去一点也不像三十余岁的妇人,凸凹有致,风姿绰约,令人观之封喉体热。
许多青年都跃跃欲试,武敏之嬉笑着,也蛇一样的舒缓双臂,滑向舞场。
我一动不动,注视着整个场面。
可是,酒宴上人来人往,人人执壶添酒,个个满面生春,温挺那里围着一群上寿的人,他也在笑着抿一口,抿一口。一切正常,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忽然,我看到崔浩也执壶来到温挺面前,正要举杯献酒,却被刚刚从舞场回来的千金横手夺走,一饮而尽,崔浩和温挺都是一笑。再倒酒时酒壶也被千金拿走,对着壶口竟就跳起了饮酒之舞。满堂欢笑。
崔浩看武敏之正跳的起劲,眼下不用酒壶,而且他的席位离温挺的也最近,便顺手执起武敏之的酒壶,为温挺上寿。武敏之忽的停下舞蹈,大声喊道:“不许用我的酒壶!”声音粗鲁至极,满屋的人都露出不满之色。崔浩认为他是故意寻衅欺人,怒目圆睁。
我深知武敏之的意思,但公开场合,不好和他一唱一和,只好继续观看。千金笑道:“好小气,崔大夫用用你的酒壶怎么了,这酒壶可都是我们公主府的呢。”温挺也微微一笑:“敏之,不要这样,我饮干这杯酒,便当是你们两人所敬就是。”
武敏之懒洋洋道:“如此虽好,只是我心里不愿意。这杯酒是公主驸马赏给我的,我便要自己喝。崔浩不能拿它敬你,你也不能喝。”
温挺微微变了脸色,崔浩更是怒火三丈。一干温氏子弟都半坐了起来,只待温挺一句话,便将武敏之拖出去。
千金脸色变得更是难看,道:“不喝,不喝,谁都不喝罢。端出去喂狗。”
“如此煞费心机调制出的好酒,喂了狗多可惜。最起码,也要见见狗醉啊。来人,把狗牵来喂!”武敏之不阴不阳,据座不无调侃道。
温氏子弟终于忍耐不住,为首的一个跳起来,一捶头捶到武敏之脸上,武敏之顿时面部一片血色狼藉。紧接着,一哄而上,便是拳打脚踢,转眼武敏之被轰出了驸马府。
千金公主脸色难看至极,道:“打得好。这等浮浪子弟,依仗皇后权势,已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温氏好歹也是国戚,难道连条狗都不如?”
温挺却是不言不语,仿佛有了沉重的心事。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十三章 智救
我被武敏之感动着,虽然我知他亦非好心,但他客观上救了我的父亲。
宴会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狂欢,人人都在回味刚才的不快。尤其是崔浩和温氏子弟,更是气咻咻的喝起闷酒。
千金转颜笑道:“崔大夫,难不成因为了武敏之小儿一闹,你的酒就不敬了吧。”
我暗暗心惊,婆母平时看起来柔脆可人,谁想动起心思竟是这么狠毒。看来,她今天不除掉驸马,是不善罢甘休的了。
温挺不吭声,低着头看着杯中酒,哑声道:“不喝也罢。我有些乏了,竟一滴也不能饮了。”
人人都道他是想起了独子温若玄,内心难过,却没有想到,他这只是自保之策罢了。
可我那蠢堂兄,被千金一激,竟已是站起身来。他故作豪放的大声笑道:“武敏之是条狗,不值一提的狗!我崔氏子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伯父,侄儿奉祖母和伯母之命,前来为伯父祝寿,岂能不把家祖母和伯母心意带到?公主所言极是,侄儿的这杯酒祝伯父万年长春,伯父不可不饮。”
崔浩已是蠢到极点,居然在公开场合,称呼武敏之为狗,还叫嚣崔氏不把武氏放在眼里,简直就是自寻死路。须知皇后平生最恨士族高门轻视武氏门阀,他只此一句,和武敏之的胜负便已分,根本不用再问事情经过。
他却还不自知,真是天灭崔氏,竟然生出这样的蠢货。还自命不凡,以为是我毁了崔氏。我顶多是毁了崔氏的名声吧,他却能毁掉崔氏的门庭了。
千金公主也有些慌乱,道:“贤侄言之有理,他武敏之实际上贺兰余孽,冒姓武氏。咱们自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你祖母和伯母的心意我和驸马是必要领的。”说完,她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转而,面向驸马道:“驸马,你说为妻说的有理没理呢?”
“贤妻说的自是有理。但是我想,既然是贤侄敬酒,咱们自然不能用武敏之的这壶,这壶是他要喂狗的嘛。贤侄,你重新拿一个壶来!”温挺沉声道。
“正是。”崔浩喜的眉开眼笑“侄儿一时没有想到,这就把这杯倒掉,重新为伯父满上。”
我静静的坐着,忽然很同情温挺。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不愿和千金同房,对千金的私事也不干预。我想想都是胆寒,何况他要和她朝夕相处?
千金勉强笑道:“千金以为不可呢,难道这酒是武敏之家的,他说喝得就喝得,他不让喝得就不能喝得?温郎,你说呢?他一个小孩子家,说酒是喂狗咱们难不成就真去喂狗?咱们主人家,自然对这种小孩子闹气的事情,一笑了之,为子弟们立个典范。”
崔浩一时倒愣住了。不知酒是倒掉重斟,还是老酒续敬才好。温挺颇是踌躇,面露为难之色。
我缓缓站起来道:“父亲,崔浩是晚辈,你身体要紧,若是不能饮就不饮了罢。”我是驸马之媳,崔浩之妹,说此话自是合适。
温挺就坡下驴,以手扶头道:“我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列位高亲,失陪一会儿。公主,有劳你代替为夫招呼亲朋了。”
千金公主若有若无的瞟视了我一眼,无可奈何道:“唉,由你。”
温挺被人搀扶着走入内庭。我却不肯善罢甘休,对崔浩说:“驸马虽然已经走了,公主代饮是一样的。你岂能不把祖母和母亲的心意献上呢?”
崔浩如梦方醒一般,捧着武敏之的酒而上。公主刚刚言过,要为子弟作表率,喝就喝武敏之的那杯酒,此时却笑容僵硬。想必心中充满了对我的恨意吧。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十四章 劝酒
我施施然劝道:“母亲,大家都看着您呢。”并且亲自走过去,跪在了地上,双手捧起了酒杯。
我不知道我体内的作恶因子来自哪里,崔氏那种世代书香的门第是培养不出我这样顽劣的品种的。那么,是像温氏吗?温挺看去懦弱可欺,也甚是不像。反正,在危险解除之后,我意犹未尽的兴风作浪。这一点,我感觉我和武敏之很相像,就像猫和老鼠的博斗,老鼠已经解除了武装,我们还要兴致勃勃的玩弄它,好似这是莫大的享受一般。
可爱的千金公主此时一点也不可爱,她脸色发青,眼睛里貌似有绿莹莹的光射出来,就像小时候祖母故事里要吃人的精怪一般。
忽然,她神色恢复自然,看向我笑道:“好吧。既然谏儿那么说了,我饮下就是。”
我此时倒大吃一惊,但我决不相信她会自食毒酒,除非她根本没想在这里毒死温挺。
毒酒理所当然的被已经微醉的千金公主不小心的泼洒到了地上,迅即起了一阵狼烟,然后地上留下了绿色的痕迹。满场的人无不骇然。
千金公主故作震惊道:“酒里有毒!”
我痛恨我自己的自作聪明,画蛇添足,本想捉弄千金公主反而成了她陷害武敏之的帮凶。
紧接着,千金公主低头抽泣起来。她那楚楚可怜的姿态,立即膨胀了在场男人们的同情和保护心。
崔浩首先发话道:“可恶!这酒有毒,幸亏公主、驸马没有饮下,否则我崔浩死了也辨别不清了。我们一定不能让下毒者逍遥法外。”
温氏子弟有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一定是武敏之那厮!这酒是他的!”“奸夫淫妇一条心,你们没有看见崔可谏那个淫妇一个劲的劝公主饮酒呢。”“害死了温若玄不算,又想害公主和驸马了,然后他们那小野种一出世我们温家就是他们的了。当我们温家无人了吗。”
眼看怒火就要波及到我身上,千金公主柔弱无力般的轻声道:“谏儿,我相信你。可是武敏之那厮实在可恨,为什么会在酒里下毒呢?他已经害死了玄儿,难道还不够吗?可怜我和驸马今日还特地邀请他,希望化干戈为玉帛,保全温家的地位和安全。没想到他竟然还不放过我们,你去问问他,究竟要我们怎样才好啊。”说着,她手执香帕,嘤嘤哭泣起来。
“我们进宫去觐见皇上皇后,为我们温家主持公道、申冤报仇!”立即有温氏子弟响应道。
我感到太恶心了,转身欲行离开,被温若青一把拽住。温若青是温若玄的从祖兄,自认为与温氏大宗血缘最亲,未来族长非他莫许,可是我腹中的遗腹子令他深感不安。今番,武敏之竟然要毒死温挺,那岂不是天赐良机,可以一举荡平“对手”了?
他张狂道:“这个淫妇也不能让她走,她也脱不了干系。不是她暗中配合,武敏之如何能在我们家的厨房里下毒?”
我冷冷道:“松开手。现在我还是温氏的长媳,你以下犯上,意欲何为?”
他呐呐的松开手,我继续逼视他道:“若说下毒,我第一个怀疑温若青,将他也捆上。温氏厨房自从夫君仙逝,一直是他掌管,我即使想下毒也要经过他允许呀。而且,若是驸马此时亡故,最大的得利者就是他。”
历来高门之中为了争嗣,此种事情就不鲜见。我话已出口,就已经有人点头。况且,这个温若青平时为人并不好,温氏子弟中就好几个不愿他出任族长,巴不得他出事呢。
我接着道:“大家还记得,武敏之为什么被赶走的?就是因为他不愿让驸马饮下这杯酒!所以,我推断,这毒不是武敏之所下!大家可以细思,不要意气用事,胡乱猜疑,反而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看我们的笑话。”
我这番话合情合理,连最容易昏头的崔浩都点头称是。千金公主眼见嫁祸武敏之不成,事情反而越发展对自己越不利,便顺水推舟道:“谏儿言之有理,我们不能先自乱阵脚。此事事关重大,要认真查来,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至于若青,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利令智昏,干出那不孝不?的事。”
我心知她是做贼心虚,怕事情闹大后,真的仔细研查火烧自身。但也不能不顺着她道:“好好一场寿宴,闹成了这样,真是令众位高朋见笑。”
众人此时都已心知肚明,此事绝非外人所为,定是温门之内出了内奸,至于是谁,那就是人家温族内部之事了,自然不能当宴就追查起来。因此,人人继续举杯,说着不痛不痒的笑话,吃酒看歌舞而已。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十五章 身世
宴会散后,已是天色沉沉。因为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感到特别的疲累。卸掉妆饰,便欲卧床歇息。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公公那边的小厮青书:“姐姐,夫人可曾歇下?老爷要见夫人呢。”
荷影道:“夫人已经歇下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有?若没有,就这样回老爷吧。”
“荷影,叫他进来。”我吩咐道。
青书走进来,麻利的跪下道:“夫人原来还没睡。老爷叫传夫人过去一下,有事情要交代。”
我点了一下头,随他出去。荷影也要跟来,青书道:“姐姐请回吧,夫人那里有我呢。”
荷影早已习惯了大家里的勾心斗角,也不多话,便候在家里。
我是第一次到温挺的住处,感到他的住处太简朴了。比起公主的豪华舒适与温若玄的轩昂壮丽,这里简直就是乡下蜗居一般。
两进的小院落,五六间木构房子,七八棵梧桐树。走进去,屋内更是简朴。墙上一口剑,靠墙一张琴,屋中一张几,几上笔墨纸砚而已。绕屋一围书柜,柜里压满了图书,真是爱书驸马郎,照窗亦唯书啊。
温挺端坐在书几后,见我来,点点头:“你坐下。”
我谢坐后,笑道:“不知父亲此时命儿来此,有何垂教?”
“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和你婆母外托夫妻,实同陌路。”他看着我道。
“父亲,若是如此说,我夫君哪里来?”我大胆说道。
“哈哈。”他凄楚的笑道“他不是我的孩子,但他以为是。所以,他活着我是安全的。可他也死了。公主已经对我起了杀心。你必是知道。”
他已经从席间我和武敏之的举动感觉出了什么,看来,我倒省了很多口舌。
“你知道他是谁的孩子吗?”我小心道。
“你父亲崔铮。”温挺森然道。
“我呢。”我紧接着问道。
温挺有点气结,半天方道“你亦不是你父亲的孩子。”
“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我不愿放弃。
“这个,你以后自会明白。”温挺有点难以启齿似的道。
他从几后站起来,道:“我看出来了,你和武敏之处处要保护我,我很知情。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这个,你以后自会明白。”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像难以启齿般的说。
他苦笑了一下:“孽缘啊,孽缘啊。当初,我们想把你和温若玄联姻,弥补上一代的恩怨,谁知,你们两个冤家比上一代闹得还不可开交。现在,温若玄死了,你又怀上了他的孩子。我们两个老头子都又要出场了。”
“我是你的孩子吗?”我镇静的看着他道。
他浑身一震,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十六章 遇害
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切都和我预想的一样,只是我以前不敢相信而已。
母亲确实败坏妇节,和人所不齿的千金公主一样。只不过,千金贵为公主,行为放纵,公开一点。而母亲身份有限,行为收敛,秘密一点。区别仅仅如此而已。
我和温若玄也一样,都是野种而已。什么高贵的崔氏门庭,煊赫的公主门第。一样的为正人君子所不齿。
“我母亲和你一直联系着吗?”我费了好大劲才问出这一句话来。
温挺垂下头,半日方道:“孩子,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我是一个禽兽,但我愿意做个好父亲。”
我隐隐猜到其中另有隐情,母亲和温挺之间并不像父亲与千金公主那样简单。
但温挺明显不想往事重提,我亦只好缄口不言。
温挺也没有料到谈话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他接着道:“谏儿,虽然,温若玄不是温家的后代,但你是。你肚里的孩子有我们温家的血,所以,若他为男,我定会扶他坐上温家族长之位。但看目前的情况,恐怕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他说的那么感伤、笃定,仿佛对自己的寿命已洞然于胸一般。
“不会的,你不会的。我的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也没有祖父。”我有些发寒。
“千金公主和崔铮已经等了十七年了。他们已经等不及了。谏儿,你想,我虽然没有死在宴席上,但在夜间有个暗杀还是很正常的。崔铮可以来去无踪的在夜间盗尸,就能够同样如此的杀人于无形。”他苦笑道。
我蓦地想起那天晚上,那个道士来如风,去无踪的在崔家大院来去自如,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温挺仿佛看出了我的担忧,黯然道:“所以,我今天晚上就把你叫到这里来。有些事情,我必要提前安排于你,免得我明天早起就身死无知了。”
他从几案上的砚台下,抽出一张纸来:“你遇到事情,可以去找这个人,他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的。另外,你要记住……”
他话刚说到这里,便忽然停住,捂住胸口叫道:“崔铮!你已经来了!”
话音刚刚落下,他已倒地身死。我还没有来得及放声,便感到一个人抱起我如风驰电掣一般,把我送回了闺楼。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十七章 移家
又是妖道。温府的家人们已经都快精神失常了。
温挺老爷正在院落里和少夫人讲话,一股神秘的香气传来,大家就都神志不清了。等明白过来的时候,温挺老爷已经过世了。少夫人也不见了。
作案情节和盗小少爷尸体时无比相似,这个妖道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是和温家不对呢?
温挺的死再次点燃了我和武敏之事件的余火。许多敏感的正人君子,对温若玄一案处理的不满,再次强烈的爆发出来,他们义正词严的在朝廷上陈词,要求皇帝皇后明断,一定要严惩凶手,以告温驸马和温若玄的在天之灵。很明显的,他们的矛头直指我和武敏之。
唉,真是精力旺盛,我家的事与你们何干?我真想告诉他们,若是他们整死了我,温驸马要真死而有灵,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可皇帝皇后碍于清议,明确表态,要严查此事,哪怕凶手涉及皇亲国戚,也一定严惩不贷。至于我崔可谏,则是生下孩子后,无论是否凶手,都必须自尽,作为对不洁之妇的惩戒。
貌似他们皇家尽是烈女似的。
一个老臣,还是崔氏的老亲,居然在朝堂上抖着白眉毛道:“女人是祸水啊,你看崔可谏一个人杀了温家两口人啊。”
言下之意,若不是因为娶我入门,温若玄和温驸马都会长生不死似的。说一句实在话,就是那温若玄的死我顶多也就算个诱因,温驸马的死跟我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没有人像我那样认为。温府我已经住不下去了,他们的唾沫星子已经快把我淹没了,估计崔府也差不多吧。我在如此盛况空前的蔑视洪潮冲击中,自是不能弄潮儿在涛头立,手翻红旗冻不湿吧。因此,收拾收拾行李,在武敏之的马车停在温氏门口时,我公然抛给他一个妩媚而灿烂的微笑,在众目睽睽之下,滚到一起,马车绝尘而去。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十八章 做爱
武敏之的府第到处弥漫着奢华糜烂的气息。
这个19岁的少年,在自己的府第中,穷极想象,极尽工巧,忘乎所以,肆无忌惮的享受着一切生命的欢乐。
他把我带到他的一所宫殿似的建筑里。那里,一切都被涂成了黑色,包括窗纱与床帐。即使白天到了那里,仍然如处黑夜。所以,在这处宫殿里,无论黑夜白昼,都要点起蜡烛照明。他神秘的对我说,这还不是这所宫殿最奇妙的地方。我问他,那这所宫殿最奇妙的地方是什么。他说,进了这所宫殿的女子都必须脱光衣服。
我笑他的无耻,他竟然亲吻过来,像蛇一样的缠上我的身体。口中呢喃不清的说:“昔年汉成帝为赵飞燕姐妹盖宵游宫,每天在宫殿里**不止。我现在为你盖宵游府,我们天天也在这里做,爱,不,止。”
然后,我们楼在一起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不接气的说:“那个傻瓜温若玄,我们来个假的就把他气死了。要是来真的,会不会他就不超生了?”
然后,他翻身上来,用嘴噙住我的唇,天旋地转的吻了起来。他的舌尖灵活而坚挺,在我口里东突西进。我虽然恶名在外,其实真正的男人亦只有温若玄自己而已,哪曾经过他这般激烈的挑逗。不多时,便感到,浑身酥软,有些难以自持了。
武敏之的身体也有了反应,我感到他的小腹上硬邦邦的,他的双眼已经桃花一般发红,他凑到我耳边说:“我要你,崔可谏。”
我自认为自己喜爱温若玄超过任何人,毕竟那是我的初恋。但是这个少年身上的狂野一次次的冲荡着我的内心世界,每每令我和他在一起时感到激动莫名,快乐非常。
“你还记得太子殿下说我什么吗?”他邪魅的笑道。
“禽兽不如!”我亦笑道。
“你知道现在外边在说你什么吗?”他又好笑道。
“红颜祸水。”我斩钉截铁道。
“哈哈。禽兽不如的武敏之遇到红颜祸水会怎么样吗?”武敏之仿佛开心至极。
他猛地拉下自己的下衣,撕开我的裙履,挺身而入,有力但不暴烈的动作起来。我自从婚后,从未享受到如此幸福,每次都是温若玄报复似的,将我折磨的死去活来。使我谈及行房色变。没有想到,性爱竟也有让人陶醉的一面。
看着武敏之英俊而坚毅的脸,我觉得我有些恍惚。蓦地,竟然想到:他要是温若玄该有多好啊。
可是命运就是如此奇怪,对你好的人未必是你想要的人。你想要的人未必会带给你幸福。
我情不自禁道:“若玄,我好爱你。”
武敏之停下了动作,脸色有些阴郁。半晌,方装作满不在乎的一笑:“有谁知道,温府的少奶奶在偷情的时候,仍然想着夫君呢?”
我心里一痛,我知道,我伤到武敏之了。
武敏之穿好衣服,拍拍我的脸道:“好好养身子,给温若玄养个胖小子。我可要找个只叫我名字的女子了。”
他嘿嘿一笑,突然放声叫道:“莺儿!莺儿!”
一个娇媚甜净的女孩子,从宫殿里跑出来。武敏之双目射出邪光,一把搂住她,叫道:“哈哈,爷今天又想莺儿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十九章 血疑
武敏之看似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其实敏感至极。他尤其反感别人在他面前提及祖母,否则便像突然变身成兽一般,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我的贴身丫头如玉因为言语不慎,遭他猜疑,差点被他亲手杀掉。据说,他家的婢女为此已被他杀死几个了。
这个冷血暴徒,不知有着怎样惨痛的心事,居然如此多疑而残忍。
我见过他的祖母,那是一个面目慈祥、举止仪态都很有风度的老太太。她出身弘农杨氏,是皇族的世代姻亲。一生没有生育男儿,只有韩国夫人、皇后、郭夫人三个女儿。韩国夫人和郭夫人皆早死,皇后深处宫禁,现在膝下只有武敏之一人而已。
武敏之对她很尊重,但无事绝不见她。外间盛传他与祖母有苟且之事,我也曾听他亲口说过。但他后来好似很为孟浪之事后悔,一面盛选丫鬟仆女,陪侍祖母尽心尽力;一面自己却很少露面,承欢祖母膝下。
我深知在高门大家,子弟心理阴郁以致失常的都大有人在。比如我们崔氏崔浩的父亲,因为身为庶出之子,得不到礼遇,竟然在疯狂中自杀而死。武敏之大概也是在矛盾中找不到出路,只好忘情声色,恣意胡为,来进行逃避的吧。
他曾经对我说过:“要是哪一天皇后仁慈,赐我自尽该有多好,这样,我就可以真正脱掉这身臭皮囊,自由自在的遨游了!”
我笑言:“蝼蚁尚且贪生,你连蝼蚁都不如啊。”
“我比蝼蚁强,蝼蚁不能让我姨妈不高兴,而我能。我能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不高兴。”他阴狠的说。
我知道他说的他们是皇上和皇后一家。我感到他早晚会毁到他的叛逆之中。但是,谁又能说,这种毁灭不正是他的幸福呢?
我不为他难过,也不为皇上皇后难过。我不为任何人难过。因为,我也快要死去了。
我的孩子在腹中快乐的成长,现在他已经5个月了。再有5个月他就要出生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没有了父亲。刚一出生,又要失去母亲。
我总是感觉,这个孩子是我和温若玄的讨命鬼,我们上一辈子欠他的,所以这一辈子,来个生命的交换,我们离开人间,他留下来。
武敏之再也没有发生过上次的狂暴行为,他怕伤害了我腹中的胎儿。毕竟,胎儿安全一天,我就能安全一天。若是他发生意外,我立即就要去死。
他每每自嘲的看着我逐渐大起来的腹部“谏儿,谏儿啊,你这么放肆的住到我这里,这个孩子的血缘越发说不清了。你不怕你婆母不认他了吗?”
“我愿意在你这里度过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不愿意回到他们那勾心斗角、龌龊肮脏的地方。”我认真的说。
“谏儿,说真的,我第一次见到你就非常喜欢你。我觉得你和那些矫情的女子不一样,你很真实。我们很相像,就像是用一块料子做成的两个人。我不把你当女人看,我觉得你是我的知音。”他也认真的说。
“武氏大少又开始用迷情**了。”我取笑他道。
“我是认真的。谏儿,要是你死了,别人不认这个孩子,我就认下他。你放心。”他说着,眼睛更亮了,竟然有泪。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十章 尼姑
祖母家的石榴树恐怕又该石榴压枝了吧。
因为,父亲的孙子该出生了。
我的腹部越来越大,行动越来越困难。武敏之小心的服侍着我,他亲自吩咐厨房,按我的口味烹调饭菜,又嘱咐侍女,在我经常走的道路上,扫清障碍,以免发生事故。每到黄昏,他还会挽起我的胳膊,陪我一起在武府的后花园里散步。
武府的人无不认定我腹中的孩子是他们武家的无疑,他们在一起时常常兴致勃勃的议论,温府如何戴了他们武家的绿头巾,将来还要受他们武府的种管等等。
武敏之的祖母显然也被迷惑,她也经常派人为我送来各种适合孕妇食用的羹汤。并且她把这个消息带到了宫里。
我不知道皇后听到以后,作何感想。反正,从那以后,我饭桌上的羹肴更加贵重,有好多都是专供皇室的岭南特产。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富贵不可久恃,年华不可久待。曾经娇贵无比的崔氏大宗嫡子的独女如今已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那个可恶的妖道崔铮,为了他们自私的姻缘,牺牲了我们父女来当殉葬品,枉我多年还以他为父。
我想,他们即使如愿结合了,也会得到报应的。因为这是一桩令人诅咒的婚姻。
我常常在沉浸在幼儿出生以后,我们母子一起过着快乐的生活的梦想中惊醒,然后恨恨的诅咒他们。
千金公主一次也没有来过,好似我住在武府她很放心。
一次,我不无幽怨的对武敏之说:“千金也不来了哦,好似我怀的不是她孙子似的。她就不怕别人说她孙子来路不正吗?”
武敏之哂道:“千金那个淫妇,她巴不得别人这么认为呢。孩子是温家的正宗嫡派,继承温氏大宗那是板上钉钉。又能让人误认为是我的孩子,皇后和我祖母还会给他搂后台。你看她想得多美。她能会来看你吗?再说了,你在我这里,不比在她那里好保养吗?”
我哑然失笑,是的,婆母一向精于算计,她定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不是一直很恨她吗?怎么那么盼望她能来看我?
离孩子出生的日期越来越近了,我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
敏之的祖母杨氏常常看着我,叹着气说:“这个孩子是个催命鬼呢,他有命的时候,娘就没命了。”
敏之无比爱惜与我相处的日子,他已经托病一个月没有上过朝了。我们每天都朝夕相对,希望每天都是永远。可是,哪一天都不是永远,它自顾自的流逝着。每天太阳都要升起,夜幕都要降临。我们在胆战心惊中度过每一天。每当我捂住腹部,说有点疼痛时,敏之的脸就变得铁青铁青。我知道,他在担心孩子降生的时刻来临。但是,我怎么安慰他呢?
我前所未有的恨我自己,我想起了朝堂上那个老亲的话,怀疑我真是红颜祸水。
为了求得心灵的宁静,我迷上了参禅静修。一个婢女告诉我说,在武府的后院有一个佛堂,里边供奉着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我心里一动,便在一个午后,随那婢女前往佛堂。
佛堂很小,但很洁净,清幽可爱。我们去的时候,敏之的祖母杨氏和一个老年的尼姑正在敲着木鱼,念着经文。见到我们,杨氏微微点点头,便接着作佛门的功课。我随她们一起当当的敲着木鱼,沉浸在这清净的佛门境界。
直到临近傍晚时分,我们才结束了这次心灵的净化课程。
那个尼姑眯着眼睛,仿佛洞察一切似的,看着我。
然后,问杨氏:“是她吗?”
杨氏点点头对婢女说:“你可以下去了。”
原来,这一切是有预谋的。
武敏之从佛堂里走出来,他牵住我的手,急切的问尼姑:“师父,我们还有救吗?”
尼姑微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既是有缘,可赠诗一首。”她看向我,历历清楚道:“高门权贵历幻身,多情便是惹祸根。两世姻缘偿宿孽,匹马入山完此劫。”说完便不再说话,只顾低头敲着木鱼。
武敏之下定决心问道:“大师,人早晚一死,死不足惧。只是死后来生,我们会有缘吗?您说两世姻缘是指什么?”
大师忽的睁开眼睛,道:“从来情缘多造孽啊。你们今生有缘,来生亦有缘,只是不是姻缘。”
“我们不是姻缘?我们来生也不成姻缘?为什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武敏之竭斯底里的吼道。
杨氏哀怜的看着他:“敏之,大师也没有说你们无缘。”
大师道:“丰姿美神人堪羡,荣华富贵梦一场。问君何事钢刀快,索人情债一命偿。”
我的心里一惊,难道……
武敏之满脸是泪,他跪下来,绝望的伸出双臂:“佛祖啊!”
祖母过来,紧紧的把他搂在怀里,他像狼一般大叫起来。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十一章 鞭笞
武敏之第二天一早就进宫去了。
武后风姿绰约的站在宝座旁,显得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如同洛阳城里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此时,她正微笑着听三子周王李显讲述沛王李贤和她身边女官上官婉儿偷偷摸摸的恋爱。李显委屈至极:“婉儿这个贱婢,根本不理睬我,有了什么好的,都给二哥哥。我去要也不给。”皇后哈哈大笑。
李弘打趣他道:“真笨,要是我呀,不给我我早就明抢了。”一个女官走进来,悄无声息的裣衽行礼,禀告道:“周国公来了。”
皇后诧异的从宝座上站起来,吩咐道:“叫他进来。”
仅仅一个月未见,风华绝代,英姿俊朗的翩翩美少年武敏之,已变得面色憔悴,身材瘦削。
皇后吸了一口气:“你来何事?”在她印象中,武敏之从来没有主动进宫拜见过他。
“皇后,姨妈,姑母,你是我的亲人,我求求你了,放过崔可谏吧”他求恳道。
皇后不禁动容,多少年了,武敏之没有叫过她姨妈了。看来,崔可谏在他心目中定然占有重要地位。若是今次赦免崔可谏,说不定能消去这个少年对自己的刻骨仇恨,使他不再自暴自弃,自今学为好人,自己也勉可安慰姐姐地下的冤魂了。
“姨妈,你是我的亲姨妈,你赦免谏儿吧。我从今不再胡闹,学为好人,为武氏争光,为你争光。”武敏之见皇后没有说话,继续求恳道。
“只恐你浪荡已惯,收心却难。我赦免了崔可谏,你又一如既往。”皇后装作沉吟道。
李显插口道:“母后,敏之哥哥怪可怜的,你就赦免谏儿表嫂吧。”
李弘道:“显儿,你还小,不要乱说话。来人,把显儿领出去玩吧。”
武敏之捂住脸哭起来,他爬到皇后膝下,拉住皇后的裙履,泣道:“为了谏儿,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怎么会言而无信呢?姨妈,谏儿生死在你一念之间,你身为皇后,她的生命永远由你说了算。若是我言而无信,你再取她性命不迟。”
李弘冷冷道:“浪子的感情又能持久多少?我倒以为,可以借这件事情教训一下敏之,叫他不要胡作非为,否则害人害己。”
李弘的话发生了巨大作用,武后果断的坐回宝座之上,道:“你们胆大妄为,不守规矩,活活气死了温若玄。听说,温驸马的死也与你们有关。不是我一力压服,你的小命犹然不知在哪里。崔可谏断不能恕,你回家好生闭门思过,重新做人。否则,国法俱在,我也不能护你周全。”
武敏之双目怔怔的看着武后,缓缓的站起身来。
“我以为,你还疼我。我以为,你会听我的。我想错了。”
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冷阴冷,武后心底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他转身出宫。武后吩咐李弘:“你看着他,别让他再无事生非。”看来,皇后已经被他吓惯了。
李弘答应了一声,带领从人跟出来。
武敏之转身冲李弘脸上打了一拳,李弘脸上登时鼻青脸肿。太子的左右护卫立即冲上来,把他制住。李弘气的浑身发抖,怒道:“悖逆的家伙,不好好教训你,你不会知道皇家的威严。”
当即,就皇后宫门之前,金瓜武氏手执钢鞭,将武敏之推翻在地,狠打了60鞭。
武敏之年少用事,弱冠升朝,一直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哪曾受过这样的苦打。打到60鞭时,已是牙关紧咬,面如金纸,昏迷不醒了。
李弘眼见打的有些不祥,虽然还未解气,但看母后对他尚有圣眷,也不敢再打。便冷冷道:“抬出去,送回武府。”恨恨而去。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十二章 巧辩
武敏之被抬回来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
老祖母站在他身边,几次伸出手来,又缩回去,回过身来捂着脸哭泣。
看来那次武敏之的酒后**,给两个人都留下了难以摆脱的心理阴影。
我默默的坐在那里,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
敏之,这一辈子,我欠你的可是太多了,下一辈子,我怎么才能还清呢?
杨氏不无怨恨的看着我,目光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慈爱。
我理解她,我的祖母对我不也是这样吗?即使在我做错事时,她也不许母亲和崔浩说我一句重话。
想起我的祖母,我的心就像突然被凌厉的刀子割开一样。我就要像秋天的落叶一样,被无情的秋风扫落在地,化为泥土了。可我的祖母说不定还不知道。她还在等着我抱着她的重外孙回去看她呢。我知道,崔浩一定不会把我将被赐死的消息告诉她的。不告诉也好,省的她为不孝的孙女难过。
我的泪水就无声的流了下来。
杨氏看看我,叹了一口气,走出门外。
武敏之呻吟着咬着牙道:“你不要去,不要向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求情。”
杨氏柔声道:“我不去,你放心。好好养伤,别让奶奶担心。”
透过窗子,我看到,她迅速走到院中,马上坐上一顶小轿,出门去了。
宫内
武后劝道:“母亲,弘儿这次打他是狠了点,但是敏之做得也太过分了。弘儿毕竟是一国储君,未来的大唐天子。敏之对他如此不敬,将来可怎么办?你我也不能长生不老,护他一辈子吧。”
杨氏哭道:“我何尝不知道他不好?也曾多次劝他,可他总是不听。眼见我一天一天的老了,是管不了你们的事了。可是,弘儿也太不给武家面子了,敏之有错是该打,打完之后,悄悄送回来不就行了,还派羽林军招摇过市、打街过府的送回来。我们武家面子是小,皇后你的体面往哪里搁啊。”
武后没有吭声,显然也是很不满意。武敏之于血缘而言是自己亲外甥,于统嗣而言,是自己为武家立的嫡嗣。素来为自己所重,被当作武氏的后起之秀倾力培养。如今太子不经禀明自己,便擅自如此处理,看来自己这个母后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想起千金公主所说的温若玄,处处以温氏门风事业为重,将母亲当作仇人一般。不由叹了一口气。弘儿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使他顺利当上太子,自己费了多少心机,冒了多大风险,可是他竟毫不体会,言必称父皇,行必以天下皇统为重,母亲以及母家的荣宠根本不被他放在心上。
杨氏却越说越痛起来,她捶胸顿足的大哭道:“皇后啊,原来你父亲死得早,我们娘三个被武元庆他们两个畜生欺负,好容易有了今天,却被自己的孩子欺负,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呢。”
武后道:“母亲不必伤心,孩儿这就宣弘儿过来,问问这个孽障,到底是何居心。”
杨氏恐慌道:“不必,不必。你这不是给敏之添罪吗?”
武后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派御医去给敏之治病,让弘儿去探视他,挽回体面,也让两个孽障消消怨气。”
杨氏眼看没有其他更好的安慰敏之的办法,只好同意。
好容易送走了母亲。武后感到特别疲乏,她忽然想到,好久没有见过千金公主了。便命人去请千金入宫。
千金公主这几天是忙着和崔铮准备新婚事宜,自然没有时间进宫。听说皇后宣见,急忙随同内侍前来。
听了武后发的牢骚,不禁笑道:“小孩子之间斗气,还值得皇后您动真气?”
武后恨道:“这个弘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为了他我吃了多少苦。却不知长大翅膀硬了以后,这般没有良心。张口闭口都是父皇和天下,我这个母后却不算什么了。”
千金公主婉言劝道:“这也是世风使然,那些亲贵子弟们哪一个不是这样。就是看不惯我们女人和他们男人一样,他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们女人就只能从一而终,困在家里相夫教子,否则便像欺负了他们似的,看不惯的叫嚣个不停!”
武后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什么,自顾自的说道:“唉,我活着,武家就这样被人欺负,其实,欺负的哪里是武家,是在给我看啊,是在发泄对我的不满。”
千金恍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是啊,何止是太子一人这样。那天在我家宴会之上,崔浩就公然说,我们崔氏子弟根本不把姓武的看在眼里。他们自逞是高门大族,对皇亲国戚都不放到眼里。”
武后听了,若有所思道:“高门势力是该打击打击了。他们对新皇朝一无贡献,却自逞出身,欺负功臣新贵。你说的那个崔浩是谁,清河崔还是博陵崔?”
千金道:“博陵崔氏,我那媳妇崔可谏的堂兄崔浩。”
皇后咬牙道:“我要让他看看,武氏是怎么不把他们崔氏放在眼里的,也好以儆效尤。”
千金不置可否,向着皇后下拜下去:“皇后,千金还有一事相求,请皇后娘娘做主啊。”
皇后笑道:“有什么话,你说就是。可可今天就多礼起来了。”
千金凑近皇后耳边,低声道:“皇后,崔铮回来了。”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十三章 希望?
崔铮胆战心惊的躲在千金公主的内室,见千金回来,长吁了一口气:“皇后,都问你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皇后问我什么时候和你结婚?让我们商量好选好日子,到时候她和皇上一起来贺喜。”千金喜滋滋娇滴滴的说。
“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有一种罪恶感。温挺,我们可是太对不起他了。”崔铮神情忧郁的说。
“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不杀了他,我们怎么能在一起?”千金公主玉手抚上崔铮脸颊,半日没有言声。
“玄儿,我已经把他安葬在终南山上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等你我百年之后,我们一起去陪伴他。我不情愿将他安葬在温家的坟院里。他是公主的儿子,博陵崔氏大宗的正宗嫡脉。”崔铮低头道。
“我不管你们男人的事,总之,我要你,要我的儿子孙子都能过上好日子。对了,崔浩就要被皇后流放了,我们的孙子有可能祭祀崔氏宗庙了。”千金兴高采烈道。
“崔浩?庶出之子,只不过是我父亲当时一时糊涂,才留下了他父亲那个贱种。他怎么配祭祀崔氏宗庙?祖宗也不要吃他的祭品。我的儿子才是崔氏大宗,我儿子不在了,但我可能有孙子。”崔铮正色道。
千金捂住他的嘴:“大宗,大宗,你就知道大宗。”
崔铮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其实,我这次下山,是奉师命做一件大事的。没想到,下山迟了一步,玄儿已经死了,见到你又不可救药了。人间情爱真是没有办法啊。”
“什么大事啊,人生苦短不要总为那些虚无的东西付出,难道谁还能长生不老?”千金不屑道。
“你说的对,我常常感到自己活的很累。但如果不这样活着,我就感到了无生趣,毫无意味。”崔铮无奈道,“我上次听到母亲在院内呼喊我的名字,我差点就要跪在她面前了。后来想,我还有事情要做,我不能就此现身。就逼着自己狠着心肠回来了。”
“崔郎也好狠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大事呢,能否让千金知道?”
“你不能知道,也最好不知道。玄儿已经去世了,但是还有他的孩子,我还是有希望的。”崔铮语焉不详道。
“崔郎如此说,千金就不问了。只是,千金倒以为,你此时回崔府倒正是时候呢。崔浩要被流放了,崔可谏要生了,温挺也死了。你正好按耐不住对老母的思念,从终南山上就下山了。那时,崔氏的大宗仍然是你,玄儿的孩子能否承嗣在你一言之间,老母亲亦可以颐养天年啊。”千金徐徐道来。
“唉,我何尝不想?只是我一没有接到师父指令,二我以崔铮的身份回府,可谏的娘亲怎么办?难不成你也要杀了她吧?我实在是不想再杀无辜之人了。”崔铮痛苦的低吟道。
千金撇了一下嘴,转而笑道:“崔郎说不再杀人就不再杀人。千金好似很爱杀人的魔头似的。”
崔铮亦笑道:“千金不爱杀人,爱偷心。”
千金公主道:“那崔浩被扳倒,不知道便宜了谁呢。”
崔铮叹道:“有件事我必要使你知道。我这次是有任务下山的。如果崔可谏生下孩子是个男儿,我还能留在红尘与你相伴,如若不然,可能马上就要回山。听从师父另行指派。所以,在谏儿生产之前这一段时间,你千万不要为我再伤害他人。”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十四章 收监
崔浩这头蠢猪,自谓出身高贵的蠢猪,尚在家中饮醇酒,迷醉美人歌舞,对宫中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
自从我被皇后下诏生子之后处死,他顿感心胸放宽,觉得崔氏能除去我这个扫把星,便能门户干净,不致耳根发烧了。
家中的石榴树硕果累累,迎着日光闪闪生辉。看来是个喜庆之年。
祖母每天都围着石榴树观看,她认为是父亲要回来了,父亲的外孙该出生了,所以石榴树才又重新挂果,因此每天都在树下焚香祈祷,希望树神保佑,我能平安度过此劫,顺利产下婴儿,从此过上安生日子,她也好死而瞑目。
崔浩却有不同看法,他认为是我要死了,家门余庆,所以石榴树才又开花结果。
此时,他得意洋洋的斟上美酒,就着刚刚烤好的羊羔肉,细细咀嚼品味,眯起眼睛色迷迷的看着眼前的美女。
眼前,是一个恍若无衣的美女在翩翩起舞,她身上的衣服薄如蝉翼,随着剧烈的舞姿,凸凹有致的身材玲珑毕现。特别是做起飞天的动作,舞女劈叉开粉腿,那若隐若现的秘处更是令他意动神摇。
在他的身下,是一个美貌的小婢,在用手轻轻的抚弄着他的下体,有时还用口轻轻的含着,帮他作兴。
周围的婢女们都屏声敛息,小心陪侍在两侧,以备他传唤。
他吃酒吃得两腮通红,踢开身下的小婢,扶起下体走向舞女。两边的侍女在小婢的指挥下,知趣的退下。
舞女在高节奏的音乐刺激下,犹然跃身为舞。崔浩醉醺醺的用手从她两腿之间接过她,含糊不清道:“美人,别再跳了。”
说着,便伸嘴过来往美人嘴里凑。一个酒嗝上来,满屋酸臭。舞女本能的往后退去,却惹恼了崔浩。他骂骂咧咧道:“什么东西?!爷我能看上你,是你的造化!能接住爷满口的饭呕更是你的造化,真是欠揍的娼妇!”
他一把撕下舞女那仅有的遮盖,一双大手在舞女乳房之上揉搓起来。然后,压上去,舞女半靠在桌子边,双目充满惊恐之色。
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崔公子,好快活。”
崔浩怒道:“谁?滚!”
“圣旨到了。”那人不慌不忙的道。
崔浩一惊,酒已是醒了一半。回头看时,却见一个公公模样的人领着一群羽林军站在厅内。忙跪下道:“臣接旨来迟,死罪,死罪。”
一个羽林军士笑道:“接旨迟了,接花心可是不迟。崔公子,一会这姑娘你就用不着了。不如让给我们弟兄,我们感你的情。”
崔浩有些迟钝,茫然道:“既是有旨,怎么不命我开中门接旨?怎么,你们和我开这种玩笑?这个女子我要收房的。”
那个公公模样的人笑道:“门我们已经封了,要进来宣旨的。”
“我犯了什么罪?你们这样就来……?”
“你跟皇后说去吧。”那人狠狠一笑,展开圣旨,给崔浩瞧,“我也不念了。你瞧清楚了,侮辱外家,蔑视当朝,自恃高门,行为乖张。着左右羽林将崔浩收监听候处置。瞧清楚了?跟咱家走吧。”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十四章 长门
崔浩被流放黔州,临走之前,来给母亲磕头。母亲抹着眼泪,命人给他准备行装和路上打点之物。
崔浩哽咽道:“崔浩不孝,言语不谨,自罹祸患。从今以后,要远离伯母膝下,不能再为伯母分忧了。”
母亲十分伤感,眼见长门之中,女儿要被赐死,侄儿又被流放,业已无人。将来崔氏承祧托付何人,自己和婆母这两副老骨头又谁管谁收?虽然平日崔浩任性使气,自己也颇看不惯,但是事到此处,却不由得不感叹门中无人,膝下荒凉,悲从中来了。
翠婆婆还要他去给老太太磕头,母亲摇手道:“不必。不必惊动老太太了。我们做子孙的不孝,做下这等事体,让外人看笑话事小,气坏了老人倒是事大了。”又嘱咐崔浩道:“你此番远去,可要吸取教训,不可再生是非。若是赶上天朝恩诏,说不定还有回来的日子。我们崔门只有你一个子嗣了,你可不要妄自菲薄,要振奋精神,我们这一大家子可就指着你一个人了。”
崔浩哭的已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的磕头。母亲为他指派了两个得力的小厮和一个婢女,又另给了差役一千两银子,要他们路上照顾。
崔浩的事体刚刚处置清楚,便听到后院有人来叫:“老太太出事了,太太快去看看吧!”
母亲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如同七魂丧了六魄,踉踉跄跄便往后院奔去。自她嫁到崔家以来,父亲与她只是大面而已,每天忙着去与千金偷情,何曾好好与她说过一句话?好容易盼到他好似收心,却又出家修行去了。幸好祖母由于独子离家,怜爱媳妇,把一腔慈母之心,护犊之意全都投入到媳妇与孙女身上。否则,以一个青年孀妇的身份,怎能压住崔氏各房,执掌家族大权?多年以来,她们二人相依为命,唇齿相依,情深已同亲骨肉。祖母不能一日不见母亲,母亲亦不能一日无祖母。
而今,因我婚姻不遂,祖母屡受打击,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每天费心编造一些“可谏今日不错,明日又多进了餐”之类的谎话支吾于她,换取她片刻的欢愉。可眼见这也不是个长法,正思量着慢慢将我的情况透漏给她,不想她就生起病来,难道她真的等不到孙女生下重外孙的那一天了吗?
母亲带着万千愁绪来到祖母床前,祖母已经不能说话了。问及身边的婢女,都道是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昏迷了。
问了半天,母亲也不得要领,只得叫来太医,要他细细思量。太医认真诊过脉后,摇头道:“老太太这是年纪大了,思虑太过,又受到了刺激,所以痰迷心窍。小医只能尽心去治,至于能治到哪一步,那就看老太太的命了。”
母亲封了二十两银子给太医,吩咐小厮把他送出门去。便坐到祖母床前,将脸贴到祖母手上,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太医的话已使她明白,老太太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可是,崔氏不幸,孙女将死,孙儿远放,家中只有自己这个“孀妇”,丧事都已无至亲主持。那曾想,曾经名传天下,声震王侯的博陵崔氏,而今竟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
祖母的气息越来越弱,母亲心中的悲凉和恐惧一阵高过一阵。她命人速去追尚未走远的崔浩,去叫正在武敏之家里高卧的我。
崔浩很对被追回。押送他的差役也为他叹息,等待他去向有关部门求恳施恩。
他前往太子宫中,哀哀乞求,希望能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稍补不孝,得以侍祖母终疾再去。李弘被他深深感动,亲自为他上殿求情,不料却被皇后驳回。
崔浩因为不尊重外戚,被流放远方,祖母临终都不能侍疾床前的事将很快传遍长安,皇后敲山震虎,打击门阀势力,抬高武氏的目的震撼人心的实现了。崔浩被力逼着凄惨上路了。
而前去武府的崔氏家人根本没能接近武府。因为太子李弘受命武后,要前来武府探疾,武府周围早已围满了东宫护卫,闲杂人等根本无法近前。比起一国储君的安全,我们区区崔氏的一个老太太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十五章 翻脸
直到晚上,太子李弘才来到周国公府第。看得出来,他并不情愿来探疾。敏之的伤本是咎由自取,没有当庭打死已是法外施恩,还探什么疾?但武后严命,不得不来走走过场。
他威严的走到敏之床前,前后护卫布满外间里室。看来太子对敏之已经产生戒心,这让杨氏和我都心生恐惧。
李弘见到杨氏,勉强笑道:“外祖母一向可好?孤这一段受命父皇,处理国事,有失探望,外祖母不要责怪孤才好。”他把受命父皇,处理国事重重的说出来,仿佛在提醒杨氏和武敏之不要依仗皇后势力,这天下终究是李氏的,他们的生死荣辱其实是掌握在李家手中的。
杨氏果然不太高兴,但为了弥合敏之和太子的关系,她欢生靥上,弯腰下去拜道:“殿下说哪里话来,自然是国事要紧。我老婆子看不看又何妨?只要你国事处理顺心,人人说好,也不枉你母亲为你操了这一世的心,你就是不来我也是高兴的。”
李弘笑着点点头,看了看敏之,道:“昨天,孤着实打的表哥狠了。但表哥身为椒房懿亲,一举一动关乎朝廷体面,孤不教训他一番也不好。”
武敏之紧闭双目,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便别转头去,并不接话。
杨氏忙道:“殿下,你是一国储君,论亲敏之是你表哥,论理他可是你的臣子。他无理,你打他也是该打,有道是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殿下说这话只怕要折杀他了。”
李弘不置可否,撩起衣摆坐下,道:“孤知道表哥心里必是恼我,但孤一片至诚,是为了保全外家呀。从古至今,外戚依靠皇后起家富贵的,有多少能够保全始终的?表哥受命主持弘文馆,这些应该比孤知道的还多还深。怎么到自己反而糊涂了?孤昨日打你,是为了救你,希望你能体会孤的苦心,与天朝做共保始终的典范,你我君臣共流芳百世,为后世做个榜样。何如?”
杨氏推了推武敏之,武敏之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杨氏不好意思笑道:“你表哥就是这么个心性,要说执拗像你姨妈是有的,要说藐视皇朝与殿下,那是万万没有的。借给他一百个狗胆,他也不敢呐。”
李弘一笑,道:“表哥追欢逐乐,享受人生,没有野心和追求,这点孤是知道的。”
他顿了顿,眼波一闪,看了看我,道:“但是也要注意大臣形象,像崔可谏这种女子,是温府、崔府都不要的,名声极坏,表哥怎能弄到府里藏起来?还有,现在外面物议沸腾,群情振奋,都怀疑温驸马的死与你们两个有关,逼着朝廷将奸夫淫妇正法,以告慰死者之灵。你们不避避嫌,反而住到了一起,让母后也很难办啊。”
我第一次被人当着面如此羞辱,感到地上若有一个地缝必要钻下去。杨氏脸色大变,但亦不敢出声,只是狠狠的压住武敏之已在挣扎的手臂。
李弘已是看到,轻蔑的一哼,道:“孤一片至意,只是看表哥体会到体会不到了。时候已经不早,外祖母和表哥歇着吧,孤就此别过了。”
他站起身来,吩咐道:“起驾!”
武敏之沉喝一声:“且慢!把你的话收回去再走!”
杨氏吓得面如土色,我的心也紧张的跳动起来。
拜托,敏之,你不要再为我惹是生非了好不好?
李弘立住脚,冷冷道:“你尚在病中,神智已昏。孤不与你计较,好自为之吧。”
武敏之带病之身从床上一跃而起,飞身到太子身前,一把拽住他:“你不说清楚休要走!不要仗着你是太子我就怕了你,有胆你现在就杀了我!”
太子身边的侍卫一拥而上,拉走武敏之将他按翻在地。太子面沉如水,道:“你要永远记住,这是李唐的天下,你们只是天朝的亲戚,认你在我们,不认你也在我们。”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十六章 奔丧
这句话犹如有千钧之力,一直与他周旋、游刃有余的杨氏此时也噤声不敢言语。
只剩下武敏之在太子身后大叫:“你们皇家外表冠冕堂皇,暗地里男盗女娼!千金公主人尽可夫,高阳公主与和尚通奸,你父皇……”侍卫们抓起一个杯子捣进他嘴里,他呜呜叫着再也发不出话语,嘴里的血喷的满脸都是。
太子阴狠着脸道:“记住,这是孤容忍你的最后一次。”
李弘终于远去了。侍卫们松开武敏之,将他掼在地上,跟随太子的队伍而去。
杨氏扑过去,我也走过去。
杨氏恶狠狠的瞅了我一眼,充满了厌恶和嫌憎。我一愣,自觉的离开了敏之。
敏之却一把拽住我:“不要走,我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你的。谏儿。”他深深的看着我,怔怔的,坚毅的。
“我想我该回家了。在别人家里生孩子是不吉利的,敏之,让我走吧,我在这里,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
“不行。”他急急的拽住我的手,“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温府和崔府里的人会把你吃掉的,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难道你不想有一个幸福的末日吗?”
杨氏道:“叫她去吧,她说的也对,在这里她心不安,也不会好受的。”
敏之眯起细长的眼睛,突然说:“祖母,你恐怕不知道,谏儿怀的是我的孩子,她怎么能去温府和崔府呢?在这里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我们总不能让武家的后代在别人家里受别人的白眼吧。祖母,难道我们过去受的白眼还不够吗?”
虽然早有这种怀疑,但此时经敏之亲口证实,孩子确实是武家的后代,老祖母还是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住就住吧,反正我生下敏之的孩子后就要死了。而且敏之描绘的那种孩子可怕的前景,也是她不愿接受的。她可不愿已经熬出头的武氏,孩子还受这份罪。
杨氏和我一起把敏之扶起来,扶着他坐到床上。
我再次说:“敏之,让我走。我不能继续住在这里,真的,我心里很不安。”
敏之用手捉住我的脸,笑道:“傻谏儿,就说为了我留下来。不可以吗?”
门外有个人闯进来,我一眼认出来,是我们崔府的家人。
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看到我,扑通跪倒,哭道:“姑奶奶,我可见着你了!老太太,不,行了!”
我冲到他面前,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真的。祖母身体一向很好,这次只是生了一场小病。祖母没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的孩子还没有出生,祖母怎么会不行呢?
我迟钝的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敏之迅速的跳下床,披上衣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回事?我们边走边说。”
他拉起我,向门外喊道:“备马、备车!我和崔姑娘要立即出去!”
杨氏赶上来,道:“你的身体……”
“快点备马、备车!”武敏之没有理会祖母的关怀,大声催道。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十七章 产子
我和武敏之发疯一般奔向崔府。路上,因我心急,敏之夺过马夫手中马鞭,亲自驾车狂奔。车行半路,我忽然感到腹痛,开始犹能强自坚持,过后竟愈来愈痛,渐至痛不能忍了。我扶住颠簸的马车内壁,紧紧抓住陪车侍候的老妈妈的手,不知不觉竟把她的手抓出了血迹。老妈妈吼道:“少爷,快停车!崔姑娘怕是要生了!”
敏之扔下马鞭,飞身到车内,皱着眉头焦躁的看着我,问妈妈:“妈妈,如今怎么办?”
老妈妈道:“眼见是到崔府不上了,回府也远。这可如何是好?”
马车已停,我却痛的更狠,倚住老妈妈的腿就打起滚来。
敏之咬牙道:“就在这里生。”他探头出马车,吩咐马夫,“你解下马来,速去请两个稳婆来到,要紧要快,否则砍了你的头!”马夫解下马匹,飞也似的去了。敏之亦跳下马车,不知干什么去了。
不一时,我听到马车外面有人声喧哗,在计算布障价钱。敏之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计算价钱,你们只管围,多少钱,我武敏之也出的起!”原来敏之下车叫人准备布障把马车周围围了起来,难为他事到此时,还有急智,想得如此周到。我心里一阵妥帖。
稳婆也已经来到,见了我,笑道:“可不是快了,怎么就今个可可的出来了!”
我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意识到可能今生我已经不能再见祖母一面了。上天是多么残忍又是多么多情。我有一种预感,祖母这次的坎是迈不过去了,冥冥之中,祖母,你感到我也要走了吗?所以,陪我一起走?我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一时之间,悲喜酸甜仿佛都已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知是敏之的动作太大,还是事有凑巧,我听到千金公主也驾车赶到。她以她惯有的娇媚,道:“武公子任侠仗义,在关键时候伸出援手,真是令千金感激不尽。”
敏之却没有说话,千金好似也没有再和他客套,转身上了马车。我不想看她,背过头去。
就是这个女人,由于她和母亲的率性胡为,毁了我和温若玄的一生幸福,我的亲父温挺也早丧黄泉。
我恨她,虽然她是我孩儿的祖母,未来的主要依靠。
千金却浑然不觉似的,继续赖在车里。她关切的问:“谏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答道:“现在还不能把你孙子生下来。”
她一惊,瞬即微微一笑:“傻孩子,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很痛苦的,我和你母亲当初也是从这里过来的。否则,怎么会有你们如今的如花似玉呀。不生子不知报母恩啊。”
我忍不住道:“你和母亲干的好事,害得我和若玄好苦!”
反正,人已临死,要点口上的自由又何如?
她一震,半日方道:“是的,是我们害了你。”
“你淫荡成性,与崔铮勾搭成奸,我不稀奇。我母亲贞洁自守,怎么也会和温挺有私情?真真不可理喻。”我恶毒的说,眼泪不觉淌了下来。
千金的脸有些苍白,她轻轻的扶住我发抖的身子,不无愧疚和怜爱的说:“我们的事情一句两句也说不完。只是我不是你说得淫荡成性,你母亲也是身不由己。我们是老天爷安排的一场孽缘。只是没有想到害了你跟若玄。”她低低的解释道,便转身下车了。
我看到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竟仿佛一时苍老,垂首躬身,步履缓慢,一无平日的轻盈和娇俏。
一阵剧痛,稳婆们慌忙准备起来。
使劲,挣扎,疼痛。疼痛,使劲,挣扎。经过了一番如同下了炼狱一般的折磨和苦痛,我终于把这个小孽障给生了下来。
是个男孩。
稳婆们满面欣喜的探头出去报喜。我听到千金公主叫了一声“阿米托佛。”
我回头去看这个历尽艰难出生的小婴儿,他的小脸皱巴巴的,正不满的蹬着小腿哇哇大哭,似也在为自己的命运不满。
是的,他有理由不满。我示意稳婆把他抱到我怀里,低头俯在他胸前,我可怜的孩儿,你在出生之前,已经没有了父亲,出生之后,母亲又要离你而去。从今以后,这茫然难测的人世就要你独自去面对了。
千金公主试探着爬上马车,见我没有流露出反感的样子,钻了进来。她凑到我怀里,低头看那个小婴儿,不禁笑起来。
我把孩子递给她,想起我自己的祖母,我体会她此时的心情。她看看我,把孩子接过去。无限的慈爱和欢喜在脸上荡漾开来,她冲口而出:“和玄儿小时一模一样,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和温若玄互相仇恨,在互相折磨的同房中,居然留下了爱的种子,上天真是太会捉弄人了。
想起敏之府中那个尼姑的话,我又不禁毛骨悚然。今世,这是我和温若玄的因果帐,我欠敏之的不知来世怎么个还法?什么叫“问君何事钢刀快,索人情债一命偿。”呢?难道是来生我要用命来还敏之的情债吗?
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愿意。敏之,如果来生你要我的命,我也无怨无悔的给你。
第一部 前世茫茫 第三卷 惊变 第二十八章 今生已矣
千金公主体贴的把孩子再次交还我,我无比怜爱的搂他入怀,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体香和新作的小被褥的馨香,有一种好悠远好悠远的幸福感。
我想,我要好好珍惜这个时刻,因为不久,我就要死去了。我不想等那个富有心机的皇后,派来几个监刑的宦官,然后在他们的逼视下,屈辱的死去。我想,崔可谏活着在尊严中抗争,去死也要有死的尊严。
等到崔府传来祖母的讯息,我就放下怀中这个婴孩,咬舌身亡。
我早已随身备好赴死的毒药,准备在一切合适的时候,放在舌下,与世永诀。
祖母,我知道,你已经在等我。我就来。
想起祖母,我对死亡充满甜甜的期待。
车外,我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太太……”
是崔氏家人李飚!
仿佛有人在外面制止他,但是李飚还是放声大喊:“不能不让姑娘知道啊,老太太已经宾天了!”
我松了一口气。
千金公主却脸色一变,大概想起了她的崔郎吧。我不无促狭的想。
敏之叹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老太太临终说什么?”
“老太太说,她等不上了,等不上姑娘了。就宾天了。”李飚大哭道。
我在车内果断的咬住了我的舌头,奶奶,谁说你等不上了,我就来。
绿色的毒汁迅速的溢满我的口腔,我感到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火辣辣的疼,我像蛇一般在地上盘旋起来。
千金公主出身宫廷,家族之中送走了多少饮鸩而亡的人,什么毒药没有见过。她震惊的蹲下身子,用手轻轻的扶住我:“傻谏儿,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你怎么就……”
我笑了笑:“早晚都会死的。况且我想早死。我要跟随祖母去。”
她点点头,探头叫武敏之:“周国公,请你上来。”
武敏之抛下李飚,跃上马车。看到马车内的情景,一下子惊呆了。
“上天无情,竟又让我千金见到这种事。周国公,眼见谏儿已经不行了,不如你来帮帮她,”她坚忍的看着武敏之,递给他一把雪刃。
武敏之惊恐的推着,我愤怒道:“听公主的,没有错的,我痛苦极了,你杀了我吧。”
疼痛已经使我眉目变得狰狞,我要赶快脱离这个躯壳,否则疼痛无法忍受。武敏之哭着喊道:“天啊!”举起刀来,刺进我的心窝。
公元663年秋,博陵崔氏大宗嫡子的独女崔可谏永远的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