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姚谦墨似乎对这间会所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将我带到藏酒的酒窖。
酒窖温度刻意调的很低,我强忍着寒意跟着他下到酒窖去取酒。
回到会所的会客厅,我才觉得暖和些。
姚谦墨倒了杯酒给我:“其实这次,是我拜托李兆佳帮我把你约出来。”
我看着杯中深红色液体。我讨厌喝酒。
我品完了这杯酒,有些好笑地瞅瞅他:“姚先生,你要见我而已,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姚谦墨仔细看我:“不是李兆佳出面约你,你会见我?”
不会。我心里回答他,嘴上缄口不语。
姚谦墨点到即止,之后也不再说话。
他又给我倒了杯,我摇头示意自己不能再喝,随后问:“直接点说,找我什么事?”
姚谦墨越发仔细地看我,似乎想要看穿我心中所想。
姚谦墨似乎和胡骞予有类似的习惯,总喜欢揣测人心。
可惜,人心是多么歹毒又变幻难测的东西,谁又能将别人从外到内看仔细?
他就这样看了我许久,给了我两个字:
“合作。”
我看看姚谦墨,笑着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国的。”
姚谦墨绝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况且他还狡诈,城府极深。
这样的人,我绝没可能与之合作。
加之,我还记得极其清楚:我父亲签署的那份股权的让渡书里,赫然有着他姚谦墨的父亲,姚以堔的大名。
姚家人和胡家人一样,都是我的敌人。
但姚以琛的势力,已经早不如当年。一个“不打即垮”的公司,我不需要花精力去应付。
姚家的公司最近几年在业绩上一直表现平平。
似乎公司内部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海外许多跨国财团,有意收购姚家的公司,以至于姚家的产业瞬时变得岌岌可危。
我根本不需要花精力对付姚家,自有那些海外的跨国财团会替我收拾他们。
其实,在露西和那些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交往之初,我也曾经怀疑过:露西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她自己父亲的公司,而要被迫和这些男人做什么苟且交易?
但露西她每次谈恋爱,都表现的像极了一般那些坠入爱河时的痴情小女子。
于是,我也很快便打消了我的怀疑。
而时隔这么多年。
不久前,我才真正明了,露西这样出卖自己,原来,是为了胡骞予,这个该死的男人。
我的拒绝,似乎在姚谦墨意料之中。
他一点也不感觉意外,执着酒杯,轻摇杯中红酒,细细品一品,笑容绰约:“我们之前是不是一国的,又有什么要紧?商场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我想了想,回答他:“疑人不用。”
“你会后悔。”他嘴角含笑,说的很淡然,却字字敲在我心上。
他如此不加思考就这么断言,我失笑:“你的父亲和胡欣关系甚好,你的妹妹死心塌地爱着胡骞予,你会真的和我合作?”
姚谦墨笑笑,打趣道:“我还以为,你看得出我的价值。”
他总是这么玩世不恭,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执着、不太认真。
我有些吃不消:“就算你是真的想和我合作,但你姚谦墨没有姚家做后盾,又凭什么说会令我后悔?”
这时,姚谦墨少有地愣住了。
不过,片刻便恢复:“我们一样是孤军奋战,何不结成同盟,一同对付敌人?”
“敌人?”
“胡骞予所执掌的恒盛,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对此无比好奇。
姚谦墨笑一笑,含抿进一口酒,不说话。
“如果想要和我合作,请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的目的。”
姚谦墨放下酒杯了,神情严肃起来:“你要听真话?”
“自然。”
他顿了顿,牙关一下子咬紧,接着又松开——
他这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他的目的?
或者……这只是他给我的假象?
我天天要应付这些个人精,实在是太累,累垮自己不说,还容易神经衰弱。
姚谦墨给他自己又倒了一杯:“我父亲知道露西和胡骞予的苟且关系,也知道露西因此和托尼关系破裂,正值此时,你和托尼在胡骞予背后摆了他一道。”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我试探问:“所以?”
他仔细看我眼睛,同时说:“所以,我父亲有意将露西嫁予胡骞予,以此换取和恒盛合作的机会,企图以此拯救姚家那些岌岌可危的产业。”
闻言,我一愣。
我的愣神没逃过姚谦墨的眼睛,他立刻就极其狡黠地问道:“怎么了?听见我说我父亲有意把我妹妹嫁给胡骞予,你很吃惊?”
我深呼吸,忽略掉他这阴阳怪气的问题:“你来找我合作,岂不是挖你自家墙脚?我知道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可还不至于要害你父亲吧?”
我说完,明显感觉到姚谦墨神情一僵,像是被我这话触及到软肋。
他白着脸色,杯里剩下的酒,他一饮而尽:“这你不用管。”
我笑,“原来姚大状你也会有难以启齿的时候,”
随即,我敛了敛神色,继续:“这件事你不愿提及没关系,我对此也不是很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为了和我合作,到底在我身上做了哪些手脚?”
“……”
姚谦墨不坦白,我只能继续追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了跟我合作,到底在我背后做过哪些事?”
姚谦墨看我,不言语。
“既然要合作,请你对我坦白:那张光盘,是不是你寄给我的?”
姚谦墨向我透露了露西和胡骞予的关系之后,没多久,我就收到那张“活色生香”的光盘。
如果,这一切都是纯属巧合,那就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这件事先放着,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和李氏之间有什么瓜葛?促使李氏同恒盛的翻脸,你一定做过什么事。”
姚谦墨笑,点头,“我不知道历来雷厉风行的你为什么一碰上胡骞予就变得优柔寡断。我这么做,其实是帮你。”
我不想在光盘的事上纠结太久,继续问:“除此之外,你还做过什么?”
“你确定你要听?”
我点头。
“你回国的手续办的这么顺利,我出了一点力。”
我对此很吃惊,原来早在我回国之前,姚谦墨已经盯上我了。
我嘲弄地笑:“不要告诉我,早在我和你在大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已经有所行动了。”
他摇头:“那倒没有。在你回国前不久,我才知道林为零原来是林甚鹏的女儿。我所做的所有事情,也都是在那之后才着手准备的。”
姚谦墨说的那些话,我始终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但此时,我姑且只能暂时相信他,“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林甚鹏女儿的?”
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我,只无奈的摇摇头:“好奇宝宝,你的问题太多了。你还没回答我,合作,答不答应?”
从姚谦墨此时的神情判断,我目前是再问不出什么了。
我想了想:“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姚谦墨垂眸片刻,抬眼:“好。考虑好了,电联。”
我点头,起身要走,被他拉住。
他指一指我那杯只喝了几口的酒:“好酒容不得你这样浪费。”
我推辞:“我酒量不好。”
姚谦墨依旧不肯松手:“喝了这杯酒,就当是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我可还没答应你,要不要合作。”我笑。
他也笑,笑的比我深比我沉。
我看着他禁锢住我腕子的手,有些气馁,另一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酒从唇角溢出少许。
姚谦墨一直看着我喝完这杯酒,笑更深:“你这样喝法,简直糟蹋我这极品红酒。”
我才不管这是什么极品红酒,努力试着挣开姚谦墨的钳制。
却不料,此时,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嘴唇,眼神一黯,突然攥紧我的手腕,反手将我一拉。
我一趔趄,身体重心不住前倾,被他稳稳捞住腰身。
下一刻,姚谦墨低头,嘴唇碰上我的。
我错愕,根本来不及反应,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姚谦墨却已经舔舐尽我唇角的酒。
姚谦墨的舌尖碰到我的牙齿,我立即咬紧牙关,姚谦墨笑一笑,放开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觉得无比恶心,呕意卡在喉间,胃里难受。
我弯着身子干呕。
姚谦墨见势头不对,不笑了,走过来,拍我的背帮我顺气。
我直起身体,挥开他的手,拧眉瞪视他。
随后,迅速拿起他的那杯酒,泼过去。
红酒顺着姚谦墨的脸,滴落进他的颈项,无比狼狈。
他原本下意识偏头躲了躲,却很快正过脸来,正视我。
他舔一舔自己的嘴唇,浅笑:“沱酒为盟?呵呵,很好。林小姐,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竟然还笑的出来?
我气愤的咬紧唇,手握紧酒杯。
我真的很想把酒杯一起砸到他这张笑容可掬地脸上。
好不容易控制住怒意,我丢下杯子,转身就走。
好不容易来的好心情因姚谦墨的出现而一扫而空。
再待在会所里,我心情只会更糟。
我打电话回公司,告知秘书,这次与李兆佳的约会提前结束,要她把我之后的工作行程提前。
这时,秘书告诉我,恒盛的人打电话到我公司的外联部,说想约我见面。
“不见。”
我回绝,此刻提到恒盛,我心里堵得慌。
也不要她把工作行程提前了,接下来,一下午的时间,我准备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几个小时。
我打车到中环,逛shopping mall,血拼。
我始终坚信:购物有助于我减压。
大包小包买了一大堆,我的好心情,很快失而复得。
正准备转战购物广场的另一层,突然又想吐。
一下午,胃都不是很舒服。这时有空,我去了趟医院。
我去看肠胃科,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医生把我叫进办公室,建议我去看看妇科。
我愣了片刻,点点头,离开,朝妇科走去。
妇科的检查相对繁琐一些,我坐在外头等结果的时候,我的手机响。
看号码,是托尼。
我来香港后,没有再和他联络过。
一来是因为我实在忙,二来,托尼之前也暗示过,他暂时不想管环球生意上的事。
此时他打电话给我,我猜不出原因。
我接起:“你好。”
“林小姐,告诉你个好消息。”托尼语中带笑。
我很好奇:“什么好消息?”
“李牧晨已经主动和猎头公司联系了。”
我笑一笑:“看来李牧晨已经有跳槽意向了。”
托尼说的很轻快:“不止。他跟猎头公司联络的时候,声明他已经跟恒盛辞职了。”
“那样很好啊。恭喜你。”我冷着脸,热着声儿,说。
李牧晨这么着急地辞职,从恒盛脱离出来,这一点,我确实没有料到。
而更没料到的是,胡骞予竟然这么快就批准了李牧晨的辞职。
我一直以为,胡骞予不会轻易放走李牧晨这样的人才。
因而,此时此刻听到这个消息,我小小地吃惊了一会儿。
“我们环球的人今天下午就回去和李牧晨签订用人协议。”
“那真是恭喜。李牧晨一跳槽,环球就又多了一位赚钱能手了。有李牧晨坐首席操盘手的位子,环球下年度一定赚个盆满钵满。”
托尼轻笑出声:“谁说我要李牧晨坐我环球首席操盘手的位子?”
闻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你不打算用李牧晨?”
“在我看来,操盘手,最重要的是忠心。李牧晨放弃了恒盛,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忠的表现。我不会重用一个不忠的人。”
我害了李牧晨——
这个想法一下子窜进我的脑袋,攥紧我的神经。
我好不容易忽略掉负罪感:“那你打算……怎么用李牧晨?”
顿一顿,我提醒道:“别忘了,你可是花了大价钱,从恒盛那里挖角,挖来了李牧晨。”
“欧洲市场现在不稳,我有意把他调去欧洲。”
这样的结果还不算太坏,派李牧晨去开拓欧洲市场,累归累,但只要李牧晨做出成绩,便是环球的大功臣。
我放下心来。
“还有一件事。”
托尼这么说,我刚安下的心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我已经筹备好,下周一,在环球总部召开记者会,帮你和彭崇廉弄一个交接仪式。把你这个香港区新负责人,公布于众。”
“会不会太快?”我心生忌惮。
“害怕?”托尼这么问的时候,语气有些怪。
“如果我告诉你,我这一宣布就任,李牧晨就绝不会再在环球干,你会怎样?”
我试探的问。
我一对外宣布就任恒盛香港区负责人,就等于自动揭穿我向李牧晨编织的一系列谎言。
而我确实不想李牧晨这么快就后悔。
“放心,和李牧晨签订的是死合同。他如果想要毁约,注定要身败名裂。”
我心里暗暗一惊:托尼年轻时的手段狠绝,行内出了名的。不过事业有成之后,托尼摇身一变,成了业内有名的儒商。
这一切大概也都是伪装。
又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我从托尼这儿又学到了一招阴的,可是心情却不见好,反而更糟糕。
可是虚与委蛇的一套我还是懂得的,语气尽量平静,我说:“周一是么?我会赶回去参加。”
42)
周一,我和私人助理一起回到新加坡,出席所谓的交接仪式。
交接仪式就在环球总公司的大楼里举行。记者来了不少。
交接仪式的过程有些繁琐,我坐在台上,听着司仪介绍我的履历,介绍我之前的种种“功绩”。
媒体还不嫌麻烦,将身在新加坡的彭崇廉的视讯连接过来。
彭崇廉在大型屏幕幕布上,恭贺我上任。
镁光灯一直闪。
我好不容易熬过了冗长的记者会,迎来最后一道程序——接过任命书。
我在任命书上签了自己大名,之后还得微笑着握住托尼的手,让记者拍照。
而这一天,一上午的时间我都待在环球大楼。
开完了记者会,就直接跟着托尼去见环球公司的一众高层。
中午还有午餐会。
除了环球的人之外,午餐会还请了一些银行人士,和一些合作伙伴公司的代表。
我已经提前订好了下午的机票,准备一接受完任命就回香港。
我在香港预约好了一台手术,我不想推迟。
环球暂时配给我一部车和一个司机,司机送我去机场。
路过某一个广场的时候,广场外巨幅的电子屏幕正在重播早上的那场记者会。
画面上的我正在笑,一副自信的模样。——
我是赶凌晨的飞机回到新加坡,没有时间休息,刚才的记者会上也没什么精神。好在拍出来的效果还不错,在电子屏上看,我还显得挺精神。
在车上的时候,我的私人电话响。
看号码,是个陌生来电。
我接起。
对方说:“为零么?”
明明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却亲切地唤我“为零”。
我疑惑:“我是林为零。你是?”
对方语气带笑:“我是胡阿姨。”
我愣怔住。
我没有搭话,电话两头都是沉默,俄而,对方开口:“你在香港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请你的秘书转告你,说我想约你见一面。不过,当时你的秘书似乎没有通知到。”
我回想起昨天,秘书确实告诉过我,说有恒盛的人想要见我。
但我不知,这人,竟然就是胡欣。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回绝?还是同意?
“胡阿姨……”
“怎么样?为零,有空么?你应该还在新加坡吧。”
我推辞不过,只能答应。
胡欣约我去别墅见她。
她说的倒是很好听:“很久没见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你,都差不多认不出来了。为零,你也应该让胡阿姨见见吧。”
只是她应该没忘,当初可是她逼我出国的。可是,她对我,可以做的这么绝。时过境迁,竟还能向对待一个许久未见的后辈那样对待我。
我又想到了这个词:城府。
我本想请司机师傅掉头,要他送我去见胡欣。
但无奈,我的车上还有个私人助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去见胡欣,司机送助理去机场。
我要助理先回香港,在提醒了助理帮我把机票改期之后,下车。
我拦了辆出租车,一上车就报了胡家的地址。
车子在路上花了很多时间,到胡家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出租车在别墅外停,大门有电子眼看卫着,我报了自己的名字,对方说:“请稍等。”
我等了片刻,大门才开启。
我进去,有佣人在那儿候着,见到我,打了招呼之后就给我领路,领着我朝主屋那边走。
穿过前庭,朝主屋走的路上,正好路过开放式的车库。
我瞥一眼车库:里头没有胡骞予的车。心想:胡骞予应该不在家。
我对胡骞予,似乎依旧有些害怕,虽然我也不知这是为何。
我收回视线,继续前行,却在下一秒,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生生定在了车库最边上的那辆车上——
闪着金属光泽,打蜡打的纤尘不染,黑色,奥迪车。
我呆呆看着这辆车,脑子一瞬间空白。
佣人叫了我几次,我才回过神来,继续由她领着,到了主屋。
大门为我敞开,我进去,远远望见花园那里坐着个人。
距离远,我看不清那人长相。我走进花园,才看清,这人确实是胡欣。
一个女人,像胡欣这样会保养,应该算得上厉害。她头发盘的一丝不苟,额角没有白发。
在我对胡欣有记忆以来,她似乎一直是这么雍容华贵,眉宇间藏着温柔。
胡欣在喝茶,看着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走到桌前,唤一声:“胡阿姨。”
她微笑点头:“坐。”
她微眯起眼,瞅瞅我,随即又笑:“喝什么?”
我坐下,“咖啡吧。”
佣人很快上了一壶咖啡,并为我倒上了一杯。
我用匙搅拌咖啡,没有喝,“胡阿姨找我,有什么事?”
顿一顿,我补充,“我还要赶晚7点飞香港的飞机。”
闻言,她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不过很快便恢复。
“我也是几日前刚从瑞士回来,才听说你回国的消息。怎么样,为零,国内的生活还适应么?”胡欣刻意忽略我刚才话语中的不耐,笑脸对我。
我想一想:“虽然我这么多年没回来过,但毕竟从小是在国内长大的。胡阿姨不用担忧,我很适应国内的生活。”
我话里有话,胡欣自然是听出来,喝茶的动作令人不易察觉的滞了滞。
她放下茶杯,“骞予那时说你在恒盛做秘书,还说会带你来瑞士让我见见。可惜,我在瑞士盼了很久,你却没有来。骞予说你很忙,我还责备他为何要给那么多工作给你。为零,忙归忙,也要注意一下身体,时不时地四处逛逛为好。”
她提到“到处逛逛”令我不禁想到车库里的那辆车。
于是,旁敲侧击地问:“四处逛逛?我最近倒是回了无锡一趟,为我父母扫墓。”
她笑的绰约:“哦?是吗?那很好啊,你也很久没回去看看你父母了。”
我深呼吸,她这么跟我拐弯抹角,我却不想再同她这么玩下去:“胡阿姨?您认识David Yang么?”
她明显一愣。
胡欣这样一个习惯于深藏不露的人,此时,能让我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可见我的问题有多令她震撼。
我屏息以待,等着她的答案。
胡欣缓缓抬眸看我,仔细研究我的神色,“骞予跟你说了什么?”
这回,轮到我愣住。
胡骞予跟我说了什么,这根David Yang是谁,有什么关系?
我忽略心头那一丝疑惑:“我在去给我父母扫墓的时候,看见有人送的花。卡片上的署名是David Yang,我想,此人可能是我父母的朋友,想问问胡阿姨,认不认识这人。”
“哦?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似乎生出了警惕之心,眼色都变了。
我想了想,没急着回答。
怕她猜出什么。
我没打算如实告诉她,改口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我当时去扫墓的时候,那束花已经凋谢了,那里的管理员正准备处理掉那束花,正好被我看见了花里的那张卡片。”
我看不出她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她笑一笑,眼中恢复柔和:“你父母的朋友很多,胡阿姨不可能都认识的。对了,为零,晚上就住在这儿吧,明天我再派飞机送你回香港。不耽误的。”
顿一顿,她又说:“晚饭我会叫骞予回来吃。算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同桌吃过饭了。”
“胡阿姨找我回来,只是为了吃顿饭?”我笑问,随后收敛笑容,“胡阿姨,您也知道,我今早才接任香港环球的经理人,以环球和恒盛现在的关系,我不方便与胡骞予见面。”
终于,胡欣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她向旁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佣人很快退下。
此时此地只剩我们两个人。
“为零,你在给胡阿姨出难题。你这么问,是不是要告诉我:要么,我告诉你我要见你的真实目的,要么,你离开,一顿饭也不肯跟我吃?”
我默认。
“你真的长大了,也世故了。”她像在叹惋。
我冲她笑笑。
胡欣拢一拢一丝没乱的头发,“我找你回来的目的,很简单:不要对付恒盛。”
“胡阿姨,您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在环球找了份工作,而环球,又正好是恒盛的对头公司,仅此而已。”
她牵扯一下嘴角,带点嘲笑,“为零,胡阿姨还没有老糊涂。这么糊弄我,没有用。”
这对母子,面对我的反应如出一辙。
我犹记得,当时,我对胡骞予说“我只是找了份工作。而这份工作刚好是在恒盛而已。”胡骞予的反应。而此刻,胡欣也是这样,笑,低沉的、模棱两可的笑。
“为什么不知足?你现在手头拥有的恒盛股份,已经够你一辈子奢华。恒盛是你父亲亲手建造的帝国,作为女儿,你不应该这样残忍地打击恒盛。”
“残忍?”我反问,挑眉,“要对付恒盛的,是环球,我最多只是算个帮凶。”
更何况,我的残忍,在和胡欣的手腕相比,小巫见大巫。
“为零,不要自以为聪明,”胡欣调整呼吸,“到头来,害的是你自己。”
我笑,这回,终于轮到我这么笑:“我倒想要问问,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胡阿姨你这么忌惮?”
“打开天窗说亮话么?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你在香港怎么为难恒盛,我暂且不管。恒盛在欧洲的分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因为经济不景气,我们必须裁员,和工会的劳资谈判,本来谈的好好的,却在中途,工会单方面宣布谈判破裂,弄得我们恒盛遭到欧洲总工会的全方位抵制。而就我所知,你从中做了手脚。”
我拧眉:这件事,胡欣怎么会知道?
我因此有些无言以对。
沉默间,胡欣紧绷的语气缓和下来:“好了,不说了。”
胡欣大赦天下一般,“饶”过了我:
“为零,胡阿姨一直想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的。可惜,很多事,身不由己,现在还要弄到撕破脸的地步,对此,胡阿姨很抱歉。”
“胡阿姨,这顿饭,我想,我还是不吃了,”我起身,从方才的剑拔弩张中抽回神智,“如果您真的曾经把我当女儿一样疼惜过,事情绝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我要离开,胡欣没有再开口阻拦。
待我走到花园出口处时,胡欣远远叫住我:“这里很难打到车,我派车送你去机场。”
我没有回头:“谢谢,胡阿姨。”说完,继续前行。
我走到主屋大门口的时候。
车子已经准备好。
车门打开,等我上车。
我不禁偏头,又看了车库中那辆奥迪车一眼,这才坐进车里。
司机是个中年人,话不多。
佘山这一路的景观很不错,我无暇观看。
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能不能告诉我,车库里那辆奥迪车是谁的?”
司机也许知道我是胡欣的客人,很客气地答:“是少爷的车。不过夫人回国之后,少爷给另配了个司机,给夫人代步用。”
“您能帮我联系到那个司机吗?”
我的问题引得他回头看我,我在他疑惑的目光之中,继续道:“您帮我联络到那个司机,并承诺向其他人保密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笔报酬,不菲。”
他更疑惑:“向……夫人保密?”
我点头,“你家夫人,少爷……所有人。”
车子停在了半道上,他回绝我:“对不起,我也算是胡家的老员工了,我不会……”
我打断他:“10万。或许,你想要更多……开个价。”
我看见他眼睛中的光明显一跳。我从包里取出名片,递给他:“考虑好了,请联络我。”
车子在我们的沉默中重新开启。
我枕着车窗棱,又想起一件事,“司机师傅,我不去机场了,送我到最近的环球酒店。”为了知道这位David Yang的真实身份,我不得不推迟回香港的时间。
别墅区的四处都很清静,道路上没什么人,车也不多。
就在车子快要开出别墅区的时候,反方向的车道上才出现一辆车。
这车,与我们的车擦身而过,我余光瞥见,也没太留意。
可就在那辆车快要开出我余光范围的时候,车子刹住车。
刺耳的刹车上引得我的目光投过去。
我往车窗外看,却还没来得及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那辆车开始迅速倒车。
最终,车子倒到了我们这辆车的车身前,下一秒,那辆车偏离车道方向,斜刺里插到了我们车头前。
它就这样横栏在了路中央,堵住了我们车的去路。
我们的车不得不紧急刹车,依旧险些撞上对方。
“呲——”的一声,车子划出一段距离,紧急制动。
我朝挡风玻璃那儿看,视线投向那辆车的同时,见司机火爆地降下车窗朝:“怎么开车的啊……”
司机很快噤声,我也看清了,这辆车,是胡骞予的车。
我眼见胡骞予下车,朝这边走来。
司机慌张地下车,诚惶诚恐的声音,从开启的车门外传进我耳里:“少爷……”
我依旧坐在车里不动。胡骞予顿住脚步,他朝车里看了一眼,却没有过来,只对司机说:“车子开回去。”
“可是,可是夫人她说……好的。”
司机重新回到车里,发动车子,调头。
“对不起,少爷要我载你回去。”
我咬唇,沉默,恨恨的回头看。
胡骞予也已经上了他自己的车,就跟在我们车后头开。
我摸出电话,拨号码,很快接通。
隔着两片挡风玻璃,我看见胡骞予接起电话。
“让司机停车,放我走。”
胡骞予此刻也正盯着我看,嘴唇动一动:“休想。”
“要我回去见胡欣?这对我来说,只能是折磨。”
他笑出声:“哼,折磨?岂不正好?你折磨我这么久,也是时候互换角色了。”
我收回视线,重新坐正来,用力挂电话。
没出几秒,车载电话响,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按下免提。
胡骞予的声音:“把车门锁了,到家之前别打开。”说完,挂断。
这司机可真听话,立刻就锁死了车门。
胡骞予怕我跳车不成?——
我失笑。
车子很快回到别墅,车子停下,车锁依旧锁着,直到胡骞予再度来到车面前,司机才拨开车锁。
胡骞予开我这边车门:“客人,下车。”
我偏头看他一眼,深呼吸,下车。
我在他无表情的目光之下浅笑:“胡总,您可能不知道,您的母亲已被我气得半死。你就不怕我这回进去,你母亲看到我……”
他挑眉看我,突然失笑:“你不想去见她?那正好,我们之间还有事要办。你不想做我母亲的客人,做我的客人好了。”
说完,不待我反应,强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主屋的反方向拽。
胡骞予住的独立别墅在主屋对面。——
我猛地意识到这一点,惊得赶紧甩开他的手。可胡骞予力气大,我被拽的手臂生疼,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被他拽着上台阶。这一路震动太大,我捂住肚子,拼命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大门被胡骞予猛地拉开,我一趔趄,被他拉进屋去。
“胡总,我想我可能要提醒你……”
我缓了口气,心平静气和他说。
闻言,胡骞予停住了脚步。我以为他肯听我说了,却不料下一瞬,他突然回过身来,猛地欺向我。
“胡……”
我接下来的话被他如数吞进嘴里。
大门还开着,佣人正在廊下走动。
胡骞予就在此时,狠狠吻住我。不,这不是吻,他的嘴唇,狠狠撞在我的唇上,鼻尖亦被撞的生疼。
我推开他,却只隔开彼此一个眼睫的距离:“你放开……唔……”
下一刻他再度上前,这回,他死死捏住我下颚,我,再躲避不了。
他舌头进犯进来,我连想要咬紧牙关的能力都被剥夺。
不知何时,身后突然有怯懦的声音响起:“少……少爷……”
胡骞予箍住我肩头,狠狠蹂躏过我的唇,随后朝我身后低吼:“关上门!”
我趁机要脱出胡骞予的掌控,可胡骞予一说完,就重新攫住我,将我朝楼梯拉去。
“胡骞予!”我挣不开他,尖叫。
“有什么事我们进房间,办完事再谈。”
43) 番外·上
话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德明中学,高一零班诸位同学,经过一整个学期的努力学习终于迎来暑假,特举行派对。
地点,就在某位胡姓同学老妈名下酒店。
话说,当时的林为零还算是个合群的孩子,班级活动自然要参加。而她选择参加的另一个原因是:那位胡姓同学不参加。
为零不会喝酒,看着周围和自己一样半大的孩子,一个个豪气地畅饮各种各样的酒,她很乖地待在角落,不参与。
有要好的同学来劝酒,为零圆滑的很,三句两句就骗的那同学把给她的酒喝得一滴不剩,再乖乖回去补酒。
而同样坐在角落的,还有一个女孩。
这女孩儿,萧萧——为零和她不熟,关于她,为零知道两点:她父亲在某银行任职,恒盛最近有笔款子要银行批,某次和银行的晚餐会,胡欣还带了胡骞予和她,自然,晚餐会上,也有这萧萧的身影。
胡欣这么做,也不过是想要借着他们三个孩子是同学的份上,套点近乎。
萧萧一直以为胡骞予和她是兄妹,好奇兄妹间关系怎么这么糟糕。为零也没有解释。
第二点:这女孩喜欢胡骞予。可是害羞,玩暗恋。
为零自己不喜欢胡骞予,便把所有喜欢胡骞予的人定性为没眼光。
这个“没眼光”的女孩,正喝着跟为零一样牌子的优格。
喝酒喝到兴头上了,就有人要玩牌。
而且,还口口声声地吆喝:“要来钱的!来钱的!”
为零一听两眼放光了,立刻就凑了过去,娇娇说一句:“我也要玩。”
女孩子,又是长得好的女孩子,为零一要求,喝得有些上头的各位立马同意,征询美女意见:“玩什么?”
“21点。”
为零21点最拿手。
最近她手头紧,又看中一部新款手机,正缺钱。此时下手就狠了点,手下不留情。
庄家给每个玩家发两张牌。为零看牌:幸好不是一张A和一张10——没有黑杰克,为零赢得1.5倍的赌金。
继续拿牌。
这时,另一个同学手头上,所有的牌加起来超过了21点。
为零尖叫:“Bust!”
这同学无辜地瞥瞥为零,悻悻然放牌,出局。
就在那桌围满了人,玩21点玩的极尽兴时,有人来喊依旧坐在角落的女孩:“萧萧,胡骞予来了!”
萧萧笑,朝门口张望——
果然,等的人,姗姗来迟。
胡骞予环顾一周,似乎在找空位子。萧萧朝他招手:“这里!这里有空位!”胡骞予听见声音,朝萧萧这边看,顿了顿,似乎有些失望,走过去,坐下。
看到沙发上的包时,胡骞予眼睛一亮:“这是谁的包?”
萧萧看看包,想了想:“可能是林……”
还没说完,就听到那桌爆出女孩子高声的欢呼:“wow!You bust!出局出局!”
胡骞予朝声音方向放眼望去,那桌围满了人,难怪进门的时候没找着。
笑一笑,走过去。
那里人多,里三层外三层,胡骞予拍拍前面人肩膀,那人围观地正起劲,回头不耐:“干嘛?!”
见识胡骞予,赶紧收声。
“胡骞予?”低低惊呼,赶紧让开。
胡骞予到了最内围,才看清:此时21点,玩的只剩两个人。一个是庄家,另一个……不是林为零是谁?
庄家已经开了自己那张暗牌,庄家继续给他自己发牌,总点数多于17点,停牌。
林为零全神贯注在牌上,眼睛发狼光,没看见谁来了,就盯着庄家看。
被忽略的旁观者胡骞予心里不平静,拍拍庄家肩膀:“让我玩一把。”
这时,林为零目光终于投到胡骞予身上。
胡骞予对此很满意,笑一笑,接过庄家手中扑克牌。
因为胡骞予这一举动,周围起了小小骚动——
这两人是班上死对头,一学期过去,没见他们说过一次话,反而天天围绕在他和她周围的,是暗暗较劲的磁场。
见林为零愣住,胡骞予笑,不说话,倒是旁人好心提醒:“要开始咯。”
为零才回过神来。
对手换了,为零再马虎不得,拧眉盯了胡骞予一眼,身板坐直来:“发牌。”
在胡骞予给他自己发牌的过程中,为零心里默默计算:假如他超过21了,那他就输了。
假如他没有过21,那么她就得与他比点数大小,大为赢。点数一样的话,她可以把赌注拿回来。
如果拿牌拿到手中有5张牌,并且总数不到21点,那这种情况,他就能压住一切牌型,把这她吃的骨头都不剩。否则,就是她把这个半路杀出的庄家,一口吞掉。
胡骞予手头有5张牌时,停住,不再给自己发牌。
为零心脏揪到嗓子眼,看着他翻牌,默算他的点数。2+8+A+6+4……不过不少,整整21点。
胡骞予笑:“我赢了。”
为零气的直想甩牌,碍于面子,还得故作轻松,摊摊手:“哎!我算是遇到高手了!”
原来那个庄家见状,欢呼:“林为零!刚刚你跟我们打赌赌什么了,你还记得吧?”
为零心想:能忘就好了。
面上要继续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喝酒而已,你去倒酒,我喝。”
闻言,此男飞奔去倒酒,红的白的啤的都倒一点,混合了,拿着杯子飞奔回来。
旁人见他如此殷勤,起哄:“这可是XXX特意为你调的爱心鸡尾酒哦!林为零,快喝!”
旁人立刻跟着起哄。
为零做豪气状,仰头就要把酒灌,这时,斜刺里伸过来一只胳膊,夺了她的酒杯。
林为零偏头看,就见胡骞予仰头,“咕噜咕噜”,转眼酒杯见底,胡骞予转头去找调制了“爱心鸡尾酒”的那位仁兄,捉住仁兄的手,把酒杯塞他手里。
“这样怎么可以?!不能代喝!”有人不满。
胡大少眼睛里有寒意,扫一眼那人,那人噤声了。刚才的玩家也乖乖掏钱,塞进胡大少手里。
胡骞予看看手里的钞票,颇为满意,转眼要找林为零。
为零回沙发那儿拿包——她的钱在包里。
拿了钱,她转身要往回走,胡骞予已经走到她身后了。
为零心里鄙视:追这么紧,你怕我不付钱,跑了不成?
甩一甩手中票子,为零准备了一个潇洒的付款姿势——拉过胡骞予的手,把钱甩到他手心里。
可惜还未付诸实践,胡骞予快她一步,拉过她的手,把他赢的钱甩到为零手里:“帮我收着,回家还我。”
为零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票子,想发火,无奈沙发上还坐着一位萧萧,正疑惑的瞅着她和胡骞予。
胡骞予走了,为零坐下,把钱塞回自己包里。
“那个……”萧萧凑过来,怯怯问,“……你和胡骞予……”
为零霍地站起,甩头看萧萧:“你要喝什么,我帮你去倒。”
上中零班的这些孩子平时用功刻苦惯了,难得放松一回,谁也不肯玩一摊就算。
有人问胡大少了:“有没有别的地方玩?刺激点的!带哥们儿去见识见识!”
众人眼中见多识广的胡骞予偏头想了想:“倒是有个地方。”末了,补充一句,“挺刺激的。”
此时已是晚9点,有学生家长夺命连环call来,要孩子回家。
那些暂时不被招回家的孩子,跟着胡大少去体验刺激了。
为零本来要回家,这时,胡欣电话打到她这里:“为零,跟骞予在一起么?他的电话我打不通。”
为零恭敬地答:“是。”
“你记得早点回家,骞予是玩惯了的,你一个女孩子,别在外头待太晚,知不知道?”
“哦。”
为零挂了电话。她不想听话。
拎了包,为零跟上那些同学:“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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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零看着外头的表演,懵了。
俄罗斯美女,衣物镂空,钢管,音乐幽糜,姿态妖娆,半裸的胸口,乳波荡漾——
这些未满16岁的半大孩子,在包厢里,隔着一片玻璃,一个个看的眼睛直。
新加坡法律,对出入酒吧场所的年龄限制严格,这些16岁的孩子,托了胡少爷的福分,来这里“视察工作”。
在场的,除了为零,萧萧,和另外一个女生,其他都是男的。咽口水的声音传进为零耳朵。
昏暗的包厢里,为零偏头看了眼吞口水的男生。
胡骞予坐在靠门的高脚椅上,姿态悠闲,似乎见惯此场面,看的不是很用心。
为零看着这样的胡骞予,心里想:胡欣开的酒店里竟然有这种“服务”,自己是不是该报警?
在包厢里待不住了,萧萧要出去,悄悄问为零:“陪我出去一下,好不好?”
为零其实挺喜欢看表演的,觉得女人的大腿可以这么高难度得缠在那儿,还要跳舞,高技巧性的动作,值得看看。
可见萧萧煞白脸孔,她也只能不甘心收回视线,跟着萧萧出去。
出了包厢,萧萧缓了一口气,拉着为零去吧台,唤一声酒保:“可乐。两杯。”
跟包厢里完全不同,外头只有普通舞池和pub桌椅。
似乎那些俄罗斯美女只供特别客人观赏。
“难怪我妈不让我爸来这种地方,太肮脏了。”萧萧边咬吸管边说。
为零心里想着要回去看艳舞,有些漫不经心地盯着舞池,没搭话。
喝完了一杯可乐,萧萧要续杯,边上有人看小姑娘喝可乐和这么开心,嗤笑。
萧萧尴尬,改口:“苏打水。”
她这么说,酒吧也笑了:“苏打水不单卖。威士忌加苏打水?”
“那……那就威士忌加苏打水吧。两杯。”
为零没喝过,酒杯送过来的时候,她尝了一口。挺好喝。
又喝了一口。
为零有点反胃,跳下高脚椅:“我去洗手间。”
为零再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萧萧被几个人围住。那几个人似乎要劝酒,萧萧不喝,起了口角争执。
她没有直接过去,到门口去找保安,领着保安回到吧台。
保安很快“请”走这些傲客。
这些人被请走,酒杯还留在这,杯中酒没人动过。
萧萧这回倒是不客气了,拿了一杯,喝一口“很甜,什么酒?为零,要不要喝一口?味道不错。”
为零摇头。她天生体质就对酒精有些过敏。
又在吧台这里待了会儿,萧萧似乎喝醉了,趴在台子上,为零看看表,时间很晚了。
推推萧萧。
萧萧没反应,动一动,继续睡。
她无奈,正要回包间,找同学把萧萧领走。她自认搬不动萧萧。
转身,走了没多久,为零就看到胡骞予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为零坐回去,等胡骞予走到了自己面前。
胡骞予看看她,又看看她面前那个酒杯,拿过来,一饮而尽:“女孩子在外头别乱喝酒。”
为零解释:“是萧萧喝的。”
胡骞予没再说话,推推萧萧,见她不动,架起她往回走。
为零看看喝空的酒杯,转身就要跟上胡骞予的脚步,却在下一刻,停住脚步。
她重新折回吧台,执起那杯酒,看着杯子那一片粉色的药片。
她刚才没留意看,这时,看的仔细了,才发现,那已经溶解的差不多的药片。
胡骞予醉了。
萧萧也醉了。
有人纳闷:“不会吧,他也没喝多少啊!”
转而问林为零:“他是不是刚出去的时候又喝了?”
为零耸了耸肩:“不知道……”
几个少年不知道怎么办,只有把经理找来。经理认得胡骞予,在楼下开了房,请胡少的朋友们到套房里去疯。
临走,经理慷慨的问:“还需要什么,特别服务么?”
还都是些青春期少年呢,就算心里还想看艳舞女郎,但害羞最终占上风,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到了包房,把两个醉鬼弄到房间去休息之后,众人继续喝,继续玩。有人打电话到客服,叫人送酒水上来,另一个人就开玩笑似地朝话筒吼:“再送几张A片上来!”
原本只是开玩笑,但客服人员太尽责,另一方面又知道恒盛少东在这间包厢里,自然不敢怠慢,酒水和碟子一道送上来。
所有人都待在楼下客厅里,喝酒或者玩牌。
在场的女生就只剩下为零一人。
为零想了想,说:“我上去看看他们。”
男孩们连连点头:“去吧,去吧!”
为零上楼去看两个醉鬼去了。
楼下客厅里只剩下男孩子,都躲到会客厅那里,围着电视看A片。
为零进到卧室里的时候,萧萧已经醒了,正在四处找水喝。
她快步过去搀扶萧萧:“怎么了?”萧萧脸红:“我……全身发烫,口渴……”
为零想到了那杯酒里的粉色药片,“你躺好,我给你倒水。”
倒完水回来,萧萧又睡了。这回睡的貌似不是地方——胡骞予胸口。
为零看看胡骞予的脸:很红。
她把水杯放下,转身要走。
这时,她听见手机铃声响。那铃声从胡骞予身上传来,胡骞予睡的无知无觉。
为零明明记得那时候胡欣说是因为胡骞予电话打不通,才把电话打到她这里。
有些疑惑,为零回去找手机。
手机在胡骞予身上,为零摸手机,不小心碰着他身体,胡骞予睡梦中“呃”一声,吓得她赶紧缩手。
幸好手机已经拿到手。
看号码,是胡欣秘书的来电。
为零没有接。
等了会儿,胡欣的秘书发短讯过来:“萧行长的女儿和您在一起?”
为零想了想,回:“是。”
“您母亲要求您送她回家。附:还嘱咐您,别乱玩。”
“我母亲在哪?”
“正在和萧行长吃饭。这笔单子有些困难,胡总吃晚饭会直接回公司,请您自觉回家。”
为零觉得自己着了魔了。
她找到萧萧的手机,手机里有萧父的号码。她迅速打了一串:“爸爸,我在XX酒店xxxx套房,快来接我。”
发送出去。删掉发送记录。走到门边,反锁门。
萧萧穿一件式洋装,很容易脱。胡骞予的衣服比较繁琐,为零汗都出来了,才脱下胡骞予上衣,男孩子骨骼劲瘦,为零觉得脸烫,抹把汗,再脱他裤子。
为零解他裤头皮带,拉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男孩腿间高热的那部分。为零不敢再脱了,绕到另一边,把萧萧推到胡骞予身上,一只胳膊搭在胡骞予胸口。
这两个人,此刻,就像在拥抱。
眼看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自己一手铸就。为零嘘气,拿被子盖住两人下半身。
她收拾了自己的包,奔出去。
冷汗弥在额头上,为零到洗手间洗脸。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想自己刚才做的事,心头生出的罪恶感,很快被驱散。
她对自己说,她恨胡欣。
再冲冲脸,为零心情恢复平静,正要出去。
这时,有人进浴室。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胡骞予。
洗手台在角落,胡骞予没注意到为零在,直奔浴缸,扯花洒开龙头,冲冷水。
水声潺潺,传进为零耳朵。
她瞥一眼胡骞予背影,咬咬牙,尽量不发出声音,出门。
世上有句话:天不遂人愿。
为零已经走到门后,胡骞予突然回过头来看她。
“站住。”两个字,为零不想听他的,可脚不受控制,心虚地停在原地。
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来到她身后。
胡骞予胸膛贴在她背脊上,湿意传递给她。很凉,冰冷的水。
为零身体一抖,就被他坤过来的手抱了个满怀。
胡骞予身体冷,嘴唇烫:“你干的?”
为零觉得冷热失调,她听见自己回答:“你,不要误会。”
胡骞予没有再回答她。他在忙,忙着,唇齿在她颈项间留恋。
为零回过神来,要开门出去,他手一伸,抵在门上,困住她去路。
他在她身后,剧烈喘息。
她的衣服也湿了,他另一手按在她肩头,很沉。为零感觉到,他那里坚硬的抵着她。
脑子一瞬间空白,下一刻,让她恢复神智的是胸前传来的疼痛。他隔着衣料,揉捏她的胸口。
他解开她衣服一粒纽扣,手伸进去抚摸她,触手温软,她的皮肤滑腻,他满意地哼一声。
这一声,惊醒为零。
她猛一转身,推开他肩膀,提膝撞他下身。
他闷哼,重心不稳,歪向一边,她得了空隙,逃出门去。
为零下台阶下的飞快,却依旧在半道被胡骞予赶上,拦住。她脚一崴,差点跌下去,被他捞住腰身,扣在扶栏和他之间。
他抱住她,嘴里喃喃:“别动……别动……”
为零不敢动了。
他在她身上蹭,为零被他蹭得难过起来,推不开他,踢不到他,只能站在那里任他拥抱。
她不知道他要抱到何时,可他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便就由着他。
突然,会客室那里走出来一人。
为零听见动静,直觉要躲,胡骞予快她一步,翻过扶栏,拉着她往下跳。
两个人躲进楼梯背光处。为零跌坐在地,确切来说,是跌坐在胡骞予身上。
她赶紧撑着地站起来,瞬间疼痛传来——
跳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自己脚踝扭了。她痛地“嘶——”一声,重重跌回去。身下那个人不安分了,手贴着她背脊动。
她不敢低头看他,试着站起来,他不干了,手一翻来到她身上。别看他瘦,但挺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抽出腰间皮带,捆住她双手。
“你干什么?!”她低声惊呼。
他不管不顾,束缚住她双手,方便他动。
他在她上方说:“都说会很痛,没准是骗人的。”
他似乎觉得这是在安慰她,到安慰效果不佳,她扭着不肯,又要抬脚踢他。
她刚才那一脚他还记忆犹新,这回很轻易就躲开,看她的脚乱蹬,觉得碍事,可又没有第二根皮带去束缚,只得骑在她腹上,快速除掉她上身衣物。
她只剩内衣。他低头,一瞬不瞬的看,她皮肤白,又瘦,似乎发育不太好,胸小,他不敢用力摸,就怕摸没了。
她发出类似猫的声音,瞪着眼看他。
“我会告你强奸。”她一字一句说。
他愣住,随后一把扯下她胸衣,咬牙切齿:“随便你。去告。”
她穿短裙,他气起来,也懒得脱了,撩起裙摆,手指侵袭她两腿间。
她咬牙,不肯发出声音。他低头亲亲她。她反咬他一口,他也就懒得吻了。手指灵活,钻进她内裤。
摸了一阵,不得要领。她痛,挣扎,被她按住:“别动!”
女孩子就是麻烦,构造这么复杂,她这么动,他就更找不着位置了。
她又开始乱蹬,他膝盖被她踢了一脚,他手上的动作一下子重了很多,隐秘的入口终于被探寻到,他手指滑进去。
她连呼吸都没了。
他指尖进去,感觉到她的僵硬,停住不动。
“我会慢点。”说完,继续滑入。
入口紧,里面更紧,她还夹着腿,他遇到阻碍,汗水弭出,滴在她胸口。
他的汗水带着他的体温,她身体一抖,他手指用力按进去。
还是不行,进不去。
他抽出手,那里太干涩,他用唾液润湿了指尖,重新探到两人之间,没想到这时她还想逃,踢开他,往前爬。
她的臀翘着,姿态狼狈,他把她拉回来,按回身下。
“是你害的。”
胡骞予说。
他那时其实已经醒了,本来身体就有难耐的火,她还那样脱他衣服,还把另一个女孩儿塞他怀里。他闭着眼,其实在想:她的手很滑,凉凉的,帮他脱衣服的时候,划过他的皮肤,怎么说?很美妙?
他给她面子,一直装睡,等她走了才起来,冲到浴室冲凉消火气。他隐约猜到自己被人下药了,但下药的人是她?他没猜到。
她气得胸口起伏,他看着她胸前两颗红樱,口干舌燥,俯下身去,含住她乳首,啧啧吞咽。她始终不肯就范,挣扎着,胸前柔腻的乳房狡兔一样晃动着。
胡骞予想到了晚上看的那些俄罗斯人。一边感叹她的胸部真的很小,一边不受控制地捏住一颗果实,送在双唇间,辗转。
他腿间的器官涨的越来越大,笔直地撑起裤子。他划开裤头拉链,裤子来不及脱,就架起她双腿,把她一双膝弯搁在自己的胳膊肘上。
她纤细的小腿肚举到他脸边上,她上半身躺在地毯上,双手被绑在头顶,下半身被举高,正对上他的欲望。
他套弄一下自己的器官,随之送到那温暖的甬道里去。同时,俯下身来亲吻她。
她不肯合作,牙关紧闭,他捏住她下颌,掰开她的唇,舌窜进去。她要咬他,她一只手伸到她嘴里,逼她张着嘴。
她被迫品尝他手指上的味道。有点苦涩,这手指,玩弄过她,还……还碰过他自己那里……她不敢想。
张着嘴,他的舌进来,舔舐她口腔,她觉得恶心,却又有种奇怪的感觉,热热的东西,从小腹深处流出。
他的欲望感觉到了她的湿润,他下身一挺,进去了一部分。
“别缩着……”他也难受,抚摸彼此的结合处,继续往里挺进。
前方有一层阻隔,他停在那里,揉着她,手伸到她臀下,捧起她下体。
他按着她的小腹,她的腹部很平滑,真的不可想象,他竟然在里面。
“给我。”他说。
她不说话,他就当她已经说不出来话,“给?”
她摇头,不给。
“那……不给?”她同样摇头,不给。
他这是在跟她玩文字游戏,见她摇头,满意了,托起她的臀,插下去。
她尖叫出声,立刻被他堵住嘴,用他的唇。
有新鲜血液流出,他感受到,也知道那是代表处子的血。
为零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变得清晰,她看到自己,上身裸露,下体高抬,腿间夹着他的腰身,她痛的颤抖,两条腿无力地晃着,内裤挂在膝盖上。
“别动,别。”
她说,祈求,他不听她的,身体往前直冲,第一下就重重撞进她的蜜处,骨骼撞击的声音,隐隐传来。
她感到被强行撑开,颤抖过后,只剩僵直。
他一下子被吸进一个陌生的、温暖潮湿的禁地,一下子没忍住,不顾她的痛苦,抽动起来,有些不得要领,撞着她,撞着撞着就滑出来。
享受过了女孩子最美妙的内里,他迫不及待,再次冲进去。
这一下很深,他感觉到一层破碎的薄膜扫过他深入的欲望,像婴儿的嘴,紧紧吸住他,他闷哼一声,磨擦着她那里,用力抵住,碾磨。
身下的女孩像弓一样紧紧绷着。情欲慑住血气方刚的心神。
“你是我的。”
他将她一双大腿并拢来,手臂环扣住她拢和的膝盖,那样,他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是怎么占着她那里的。他仔细看,一瞬不瞬。
她的小腿腿被迫吊在他的肩上,那里一下子紧的不可思议,用力缩着,他动都不能动了,被死死夹着。眼看滑腻的小腿就要滑下来,他抽回手,提着她两个纤细的脚踝。
她的腰自动垫高了。
保持这个姿势,那里松一点,他重新动作起来。不知是刺激还是舒服,连他都忍不住想呻吟。
可是身下的女孩子,似乎始终在痛苦着。
为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痛到极致,身体里有自我保护的机制,她湿的越来越厉害,羞愧无比。
她想要掩面哭泣,但手被绑着。
只能无声流泪。
他最终还是退出来了。因为她哭了。
这个女孩的眼泪是他见过的,最让人心疼的东西。
他一下子退开,坐靠着楼梯背。
为零没看他,整理衣服。她站起来,走到胡骞予面前。
胡骞予抬头看她,她一巴掌下去,清脆响亮。
“我等着法院的传票。”他说的轻巧。
她快步走出去,朝着套房门。
身体内部撕裂的痛,可她越痛,就走的越快。疼痛让人清醒。
“自作孽,不可活。”她突然想到这句话,笑了。
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她在门厅里奔跑。
跑到了门边,就在这时,房门从外边打开。
为零愣在原地,看着迅速开启的门扉外,站着的三个人。
胡欣和她的秘书,最后一个人——如果为零没猜错——是萧萧的父亲。
44) 所谓犹豫
我被迫踏上楼梯,高跟鞋在台阶上磕磕绊绊,我担心胡骞予这样野蛮地拉扯会伤到自己,如果我现在在这里绊了一跤,后果我不敢想。
我攥紧扶手,不肯走。
胡骞予终于肯回过身来。他拧眉看我,又低头瞅瞅我的鞋。
突然间叹气。
下一秒,他竟折回来,俯首低身,一手环过我肩,另一手饶过我膝弯,瞬间,我被他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
“小心,别乱动。”他大步走上台阶,头也不低地说。
很快,他把我抱进卧房,是他的主卧。
我被他放下,脚刚落地,我回头看看房间里那张床,深呼吸,扬手一个巴掌打过去。
手腕被他架住,这一巴掌没有落下。
他瞪着眼看我,不可思议。
狠狠甩脱我的手。
我想到自己,想到那个不该出生的生命,忍不住嘲笑:“胡骞予,你缺女人,不要找我。我不会再陪你上床。”
他蓦地哼笑一声,鄙夷的看我:“不要太抬举你自己。”
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后头,语气变得平静,看我,眼中波澜不惊,“大把女人等着爬上我的床,我不至于要这么扒着你不放。”
闻言,我失笑。
是啊,大把女人等着他胡骞予,他又何必扒着我不放?
他有露西,那个为他付出许多的傻女人。除却露西,还有大把大把,不胜枚举……
见我沉默,胡骞予没再说话,转身朝卧室附带的书房走去。
他离开,卧室只剩我一人,眼眶有些湿润,怕是要流泪,我仰起头,不让它们落下。
再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个公文袋。走到我面前,仔细看我眼睛,没说话,公文袋递给我。
片刻后,他重新开口:“我收到这个。昨天,寄件地香港。”
我打开公文袋,取出其中文件。
我原以为是文件,纸张慢慢抽出,我看见排头那一行字——香港某医院,妇产科检查报告——我不动了,脑子瞬间抽空。
“还在不在?”
他问。
我不回答。
他等候片刻,神情和缓下来,凑近,他展开怀抱,笼住我,手摸向我腹部,重复:“它……还在不在?”
他的目光落下来,落进我的眼里,是那样柔情似水——
不,这个男人一直虚假,一切都是假象,是他在伪装。
他霸占你父亲的公司,夺走你的一切,夺走你的人你的心,和你的好友上床,置你于尘埃一般低贱的地步……罪不可赦。
我忽然间惶恐,避他如洪水猛兽,用力推他。
原来我的力气不比这个男人小,我推开他,连连后退几步。
站稳了,我抬起头。
挑眉觑他:“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
我猛地将公文袋里的纸张抽出来,撕碎它们,扔在他面前。
他就那样缄默地看着我。
许久,缓缓蹲身,一张一张,如数捡起那些碎片。
我看着他的头顶,无言无语。
他站起来,慢着步子踱到我面前,他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攥着公文袋一角。
他在遏制怒意,从来在我面前的暴君,此刻,在顾及什么?我肚子里的孩子?
胡骞予劈手拉过我一双手腕,将我胳膊反折到身后,他另一只手,又一次覆上我的腹部。
他不在乎我,因而他攥紧我手腕的手,力气大到几乎要折断我的骨骼。
他只在乎孩子,他抚摸我腹部的手,那样温柔。
“你以为,这是你的孩子?”
我毫无征兆、脱口而出。
闻言,他僵住。他的僵硬,透过他的手,传递到我身上。
“你以为,我会放任自己怀上你的孩子?”
我语气带笑,嘲弄他,亦嘲弄自己。
距离近,我看清他瞳孔猛地一跳,他看向我的脸,穹黑的目光。
黑色的瞳孔,反着光,我看见,自己在他瞳孔的反光里,笑:“我跟李牧晨开过房。”
胡骞予两额的血管突起,面孔微微扭曲。
“和你,每一次,我都有吃药。我和你,怎么会有孩子?”
他突然笑出声,“呵呵呵……哈哈哈哈……”无休止的,笑。
他终于肯松开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孩子还在。可惜不是你的。”
他还在那里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李牧晨说什么都要辞职,原来……如此……怎么留也留不住,原来……因为你……”
我无力,转身要走
他自言自语,疯了最好。
就在我转身的一瞬,他突然捡起被丢弃在一旁的公文袋,扯开,取出一张纸。
里面原来还有一份文件。
他手一扬,那份文件生生甩在我脸上,划过我脸颊,飘落。
我下意识别过脸去,文件落在地上,我无意间瞥见纸上,几个黑体大字——
《婚姻协议书》
我懵了,视线焦灼在这几个字上。
脑子里,那根早已经紧绷至极的弦,嘣地一声,断裂。
来不及反应,胡骞予蓦然上前,把我推到墙上,紧接着,双手狠狠扣住我的脖子。
钢铁一样的手指,在我的脖颈上,收紧,再收紧。
“我真是愚蠢!竟然想要和你这种女人结婚!”
他狠狠压低头,在我耳边低沉恐怖地说,他的手,越来越用力。
力气太大,我被他提起,渐渐离地,最后只能脚尖着地。
窒息的恐惧瞬间攫住我五脏六腑,我只觉得有熊熊热火在我胸腔里烧。
我呻吟,蹬脚,死死扳住他,试着掰开他的手。
徒劳。
缺氧,想要呕吐,身体痉挛,眼前昏一阵明一阵。
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快死去。
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响:死在这个男人手里,不值……不值……
可是,我没有一点力气,他的手箍住我的脖子,我躲不了,挣扎,挣脱不掉,眼睛一黑——
就在这时,女人歇斯底里烦的声音撞进我耳膜。
“骞予,你在做什么?!放开……放开她!”
没有用。胡骞予的手,在我脖子上,掐住,撼动不了分毫。
我闷哼,眼神开始涣散。
最后一点凝具的目光,看见胡骞予湿的眼眶——
这一定是我的错觉。他为何要哭泣?
我生存的力气,都要被他击碎了。
我要死在他手上了,他该笑。
******
“她会死的!!!”锐声呼喊,如同兽在悲鸣,哀叫。
扼住我喉咙的手松开了,我没有支撑,靠着墙,一点一点滑落。
我咳嗽,拼命呼吸,口水拖下来,滴在自己手背上。
喘息。肺里抽空,再被空气填塞,像是有冰冷的钳子,夹住肺叶,痛苦。
昏的一塌糊涂。
脸上凉凉的一片,我抬手一摸,原来是我自己的眼泪。
我晃晃荡荡,撑着地站起来。
缺氧,脑子晕沉,不得不躬身靠在墙上。
等视线恢复清明,我偏头,看着胡骞予。
还有胡欣。
儿子要扼死我,母亲却出声救了我。我笑,无比狼狈。
“我不恨你们,一点也不。”
恨,是太深沉的情感,我不会浪费在他们身上。
“不过,你们胡家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慢慢讨回来。”
要我给胡骞予生孩子,想都不要想。
胡骞予冲上来,“不知好歹的贱……”
巴掌落下来。
我仰起头,这一巴掌,我不躲不避,他打下来,我和他之间,就真正,一笔勾销。我睁大眼看着,他这一巴掌什么时候打下来,他打得我越痛,他就越不得好死。
这一幕,我要用眼睛记着,记得清清楚楚,到时候,连本带利还给他。
胡骞予气的胸腔直震,巴掌却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手,颤抖又僵硬,最终,愤恨地收回。
我走出大宅,没有人拦我,胡骞予一直站在那里,他再碰不到我一根手指头。
那个司机还在车库旁候着,看见我过来,愣了愣。
我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无比难看,也不管了,走过去,朝他笑一笑:“考虑好了没有?10万,一个号码,加一个秘密。”
********
我没有再在新加坡多做停留,那个司机还在考虑。
金钱诱惑无穷,我给了他握的名片,他会打给我的。
我回到香港,手术日期延后。
我抽出一天时间,推掉工作和应酬,到医院做例行检查。
我现在只想知道David yang是谁,等我弄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之后,再慢慢去调查别的。
到底是谁三番两次害我,这一次,还把我的产检报告送到胡骞予那里?这么做,意欲何为?我总觉得,此人,与把我和王书维的照片和录音带寄到胡骞予那里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和David yang、姚谦墨都有关,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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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胎是我此刻唯一的选择,如果孩子生下来,看到父母争得你死我活,也是一种悲哀。
残忍的事,我来做。
空腹去医院,术前简单检查。之前那家,将病人的资料泄露出去。
我换了一家医院。
这次选的是私人医院。
私人医院的环境没有公立的那样清冷。
妇产科楼层,有幸福的一家两口,丈夫陪着妻子来做产检。他们脸上,有着即将为人父母的光辉。
母亲——
我对这个词很陌生。
我的母亲在我出世时去世,我对她没有印象,只从父亲那里听说关于她的两点:我很像我的饿母亲;我母亲最爱白玫瑰。
所以当时,看到有人将白玫瑰放置在我父母的墓前时,我知道,这是和母亲很亲近的人。
那句“forgive me”,大概是在求我母亲原谅。原谅什么?原谅他害死了她最爱的人?
我坐在长椅上,等候的时间里,脑子很乱。我的孩子,会不会长得像我?
如果……
她能降临在这个世上,我希望她的血液里,没有我血液里的那种不知好歹,也希望,她不会有我这样不济的命运。
可惜,这些都是“如果”。孩子还不满5周,香港法令,它还只是个胚胎——我安慰自己,却对还在残忍。
它血液里,会有我的血——
这一点,我想都不敢想。
我知道,我这么做,是在残杀生命——这条罪孽加之在我身上,我无力反抗。
进入手术室之前,必须签署手术协议。
我在落款处签名,“Vivi……”
写不下去了。我手抖,怎么控制都不行,抖得厉害,再写不出一个字母。
突然间,我膝盖一痛。
有东西飞奔着,撞过来,正撞在我膝盖上。
我的笔被撞掉,低头看,原来是个孩子——
他撞到我,抬起苹果脸,依依呀呀地说着话。
很快,就有气急败坏地大人追过来,抱起孩子,打下屁股:“叫你别乱跑!”
转而看我:“对不起,孩子太皮了,没事吧?”
我晃神晃的厉害,这时候才勉强反应过来,摇摇头:“没事。”
看着这个孩子,我心里柔软的被触及,不禁伸手,触碰一下孩子的脸颊。
孩子的脸,小,白,顽皮地笑。
被我摸着脸颊,发出“咯咯”笑声,忽又低头,躲开我的手,脸埋进母亲的肩颈。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护士捡起了笔,递到我面前:“签吧。”
我板滞地看着那支笔,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过来。
我深呼吸,牵扯出一抹笑容,看向护士:“对不起,我取消手术。”说完,不留恋,转身,大步流星朝电梯间走去。
到了医院大门口,我才停下,抬头看天,春天到了。正是明媚的季节。
我的孩子,会在今年秋末冬初出生,它随我,姓林。
没有父亲,但学习好,性格好,长得也好,会窝在我怀里,甜着嗓音喊我:妈咪。
这么想的时候,我开心起来。自从我父亲离开我之后,我从未真正开心过。笑着去车库取车。
45)
为了孩子,我改掉很多坏习惯,戒烟戒咖啡,不再每天半夜守候在电脑前看纳斯达克。
我开始购进一些较为宽松的衣物,丢掉我的高跟鞋,换上平底鞋。
两个月的时候,妊娠反应严重,吃什么都吐,我每日午餐都在办公室里吃,这时候秘书外出用餐,我不用担心有人会看到我大吐特吐的狼狈样子。
我体重降的厉害,每天进办公室,门外的助理看着我,露出担心的神色。她以为我是因为最近公司的事情,忙得瘦成了这副鬼样子。
又一次,我实在忍不住,笑着告诉她:我怀孕了,虽然,她闻言惊愕的表情,我并不喜欢。
渐渐地,我胃口慢慢的好起来,只是肚子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弧度。
我依旧穿着我的职业套装。
我的工作确实很忙碌。
原本属于黄浩然的股份现在到了我手里,我得好好运用。加上我之前拥有的13%,现在我手里总共有21%,这个份额,已经够我进入恒盛的董事局。
而我现在身为环球这边的人,不可能亲自出面,因而急需要找个代理人,替我进董事局。
另一方面,趁恒盛在香港的各大工程被迫停工,环球和李氏联合出击,大手笔推出“新经济地带”概念,在香港的填海新区组建新的CBD金融区,并综合考虑新经济地带的周边人口,推出工作与住宅一体化的概念。
这一概念,得到香港政府的大力支持。我还特邀了香港财政司司长参加新经济地带的剪彩仪式。
胡骞予与司长儿子曾经是亲密同学又如何?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道理,虽然残酷,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真理。
这边厢,环球的事业在香港进行的风生水起,恒盛也开始渐渐从之前的泥淖之中恢复过来,“起死回生”或“咸鱼翻身”,我不管,真正用来对付他们的手段,我还没有使出来。
当初他们这些人是如何逼的我父亲不得不对恒盛进行清盘,进而跳楼自杀的,我也要用同样手段,把他们胡家逼到走投无路。
胡欣曾经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否则父亲不会将我交给她抚养。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这种痛苦,胡欣加诸在我父亲身上,我要连本带利地把这痛苦,还给胡骞予。
姚谦墨——他现在是我手上的王牌。
他是恒盛的大律师,恒盛许多最高级机密的合同,都是由他亲笔起草。这样算来,姚谦墨,就是胡骞予最信任的人。
不过,这一切,需要时间。
我依旧得先追寻到那位David yang的身份才行。
胡家的那个司机迟迟没有收下我的10万,我佩服他的忠心,也不准备再等下去。
主动出击更要紧。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是只能请人到新加坡劳资局去查。
新加坡劳资合同甚多,且按规章制度,合同双方的资料都不对外公布。虽然这样做不需要花到10万的价钱,却花费了我比金钱还要宝贵的多的时间。
********
我的孕期,身体不是很好,得定期去医院检查身体。
产科、产前筛查科、化验室、心电图室、B超……很麻烦,我带着助理去的,有她帮我在各科室间奔走、缴费。
所有孕妇都是丈夫陪着来的,我,由助理陪着,我忽略掉心尖那一抹古怪。
做B超之前的常规检查,我测了血压、体重。体重部分我很很让医生担忧,B超的检查结果倒是不错,胎儿很健康,听胎心的时候,孩子的心跳很有力。
我安下心来。
*****
看到胡骞予和露西婚讯的时候,我刚做完产检,从B超室里出来。
走廊里有悬挂式电视,我的助理无所事事,正坐在长廊椅子上,看电视。
我过去叫她,她一惊,赶紧站起来。
“走吧。”我接过自己的包,和一叠交费的检查单。
她叫住我,示意我看电视:“林总,您看……”
我待会儿还有桩生意要谈,在西贡的高尔夫球场。去西贡要过海,时间很赶。我抬头,匆忙看一眼电视,收回视线就要走,却生生定住了。
新加坡新闻。
地点应该是机场,周围人山人海。
记者长枪短炮,围攻着站在众人中心的那一对男女。
那些记者,一个一个问题丢过来,女人直接躲在男人的羽翼下,由着男人去对付这些难缠的家伙。
镁光灯狂闪不止。
我看看,又看看,确信了,这是胡骞予和姚露西。
听记者们的问题,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近日,新加坡当地媒体收到恒盛总裁与女友共游巴黎的消息,又千方百计查到两人回国的班机号。这才一窝蜂追踪到机场,守株待兔。
于是,出现如上一幕:胡骞予和露西两人刚下机,在安检口就被堵住。两人由助手帮忙,才举步维艰地突出重围,车子在外头候着,两人一上车就发动,绝尘而去。
王书维在后面善后,面对问题,一律回答:“无可奉告。”
这一切,都是早上发生的事,此刻是正午新闻,电视台正转播恒盛的记者会,引用早上拍的画面。
胡骞予透过恒盛发言人告知所有媒体,胡家与姚家联姻的消息。
众媒体人一阵唏嘘,感叹世事变化无常。姚家女儿与环球老总订婚的消息,不久前才轰动了整个狮城,而现在,竟然又爆出要和胡家联姻的消息。
“林……林总?”
助理在唤我,我一惊,回过神来。助理神色紧张,瞅瞅我的脸,又看向我的手,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我不知不觉手握成拳,几乎要捏碎手中那一叠检查单。
“没事。走吧。”说着,离开。
*****
下午,在高尔夫球场约见面的,是亚寰国际总裁季立业,我之前和胡骞予一起出席brunch的时候,见过季立业的侄子季廷伟。
此时,叔侄两个都在。
我和事拓部的经理一起到,我也玩过高尔夫,但现在怀孕,不适合上场。带的这位经理却是个中好手,和季立业来上两局,玩的好了,生意也好谈。
季廷伟似乎认出我来,玩了几杆,等球童捡球的空档时间,季廷伟坐回高尔夫车上,抹汗:“林小姐,我们之前似乎是见过的。”
“哦?是吗?”我淡淡笑。
“我没记错二代话,林小姐是胡总的……”他很古怪看我一眼,“……秘书。”
我尽量保持笑容,“的确。我在恒盛工作过一段时间,也是不久前才跳槽到环球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看我,沉思片刻,“哦”一声,正要开口继续,却被一声惊叹打断。
“Hole in one!Perfect!”
顺着声音看去,原来季立业击球,一杆进洞。
我下车,走过去鼓掌祝贺:“季总,厉害。”
一杆进洞几率颇低,球会颁发证书,同时要在该洞发球台设立纪念标示,并向中高协通报备档,以示祝贺。
这么骄人的成绩,季立业立刻笑得开怀。环球和寰亚的这笔生意,也就此在高尔夫球场,一锤定音。
季立业大笔一挥,在合同上签了字。
我把合同交给助理,一行人进到里面喝饮料。
我点了杯牛奶,喝到一半竟然想吐,赶紧离席,快步进洗手间。
刚喝下的拿点东西又都吐了出来,我收拾一下之后出去。朝季立业他们那桌走的时候,季廷伟站起来朝我这边走。
刚才在球场上,显然这位季先生的话还没说完。我虽不知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但内容,应该和胡骞予有关。
就我所知他和胡骞予并不是朋友,我也不怕他知道些什么,就定在原地不走了,等他过来。
我和季廷伟在另一张桌子那坐下。服务员上前问喝什么,我摇摇头,拒绝。
服务员一走,季廷伟就开口:“林小姐,不知你有没有看中午的新闻?”
“你是说,胡家和姚家联姻的新闻?”
我不想拐弯抹角,大方地问,他一愣,随后继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见过面?”
我点头。
“当时,我记得你离席了一段时间。当时,我向胡总问起你。我还记得当时他跟我说,你是他的女友。”
我呆了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季廷伟正怜悯的看我,我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下一秒,不禁失笑:“那又如何?”
他沉默良久,叹气,“我……认识姚露西。”顿一顿,又说,“不对,不只是认识。我曾经……追过她。”
他和露西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起身要走,他拉住我:“听我说完。”
“我是前天从巴黎回来的。露西在巴黎的那几个月,是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是我等到最后,却只等到一句话:她要嫁给胡骞予。她说她不愿意,可是,不能拒绝。”
“我了解胡骞予这个人,他肯承认你是女友,就一定是认定了你,在机场,面对记者提问,胡骞予一个字都不肯说。婚讯也不是他亲口说的。我觉得,其中有隐情。他们两个,都是被迫结婚的。”
“我必须弄明白其中的隐情,否则,我不甘心。”
“隐情?”我控制不住,笑出来,“你爱着的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贱货。这就是所谓的,隐情。”
说完,甩脱他的手,离开。
****
我这几天,最频繁的就是和新加坡方面联系。
不知胡家是出于怎样的动机,胡骞予的婚礼邀请了托尼。托尼不准备参加,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我,要我代替他出席。
另,姚谦墨把两份刚草拟的合同邮寄给我。我之前被人盗过邮件,学到了教训,将所有收寄的邮件都进行双重加密,就怕邮件万一又流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姚谦墨嫁妹妹,我还记得他之前告诉我:他父亲有意将露西嫁予胡骞予,以此换取和恒盛合作的机会,企图以此拯救姚家那些岌岌可危的产业。
我说,不无调侃:“恭喜。你父亲要如愿了。”
他笑笑,挺无奈:“放心,想如愿?还早着呢。”
****
而我大费周章,疏通了关系,终于找将那位司机和他的联络方式弄到了手。
看来,我又要回新加坡一趟了。去拜访一下那位司机,表示一下诚意,再去参加我那位“前男友”的婚礼。
胡骞予和露西宣布婚讯不过一周就要举行婚礼。邀请新加坡所有能请到的社会名流去观礼。当天,托尼派直升机来接我。
我正在办公室里收拾文件,托尼打电话告诉我,直升机已经在环球顶楼的停机坪,准备就绪。
我失笑。
已经听见了楼上直升机轰轰直响的声音。
这……这未免太过招摇。
托尼如此解释:“给我风风光光的出场。美过新娘子,更好。我并不想卖胡家什么面子。”
直升机在婚礼外的草上降落,螺旋桨刮出的风吹乱周边一切草木,随着马达的轰鸣,直升机停稳。我身上是来不及换下的职业套装,托尼的助理在现场,我去找他。
路上,很不巧,我碰到了胡欣。
她见到我,很意外,此时我和胡欣站的距离远,中间又隔着许多来宾,我见她跟身旁的佣人帖耳讲了句什么,佣人迅速离开,而胡欣,则穿过众人,朝我走来。
我现在并不想见到胡欣,想躲,但最终,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只是吩咐秘书继续去找托你的助理,自己,则等着胡欣朝这边走过来。
直到她在我眼前站定。
我笑:“胡夫人,您好。”
胡欣闻言一顿,随后上下打量一下穿职业套装的我,盯着我腹部看,好一会儿,“为零,在这里看到你,我很意外。”
“哦?是吗?”
我与她无话可说,这个女人有着和她儿子一样能洞悉人的眼睛。
幸而这时,托尼的助理已经到了,我的秘书领他过来。
我抱歉地看看胡欣:“胡夫人,我……”
她顺畅地接我的话:“我还要张罗一些事,你请自便。”
胡欣说完,离开。
看着胡欣的背影重新消失在人群中,我转而看向托尼的助理。
“托尼说有东西要交给我。”
“是礼服,在车上。他要您换上。”
我想了想,拒绝了。我是来观礼的,不是来砸场的,穿套装比较自在。
46)
婚礼前的小型家宴即将开始,我随着众多人,一起移架到户外。
此时,托尼的助理离开,我自带的秘书也暂时离开。
我请秘书帮忙注意一下胡家的司机在哪。
她片刻之后回来汇报:“胡家的司机全部出动,负责接送贵客,那位姓洪的司机也在其中。”
我点点头。侍应生托着放置酒杯的托盘上,路过,助理为我拿了一杯,我接过,但没喝,执着酒杯穿过人群,向外头走。
户外人太多,有些热,我觉得胸闷,不在太阳底下多待,穿过大厅,到有绿荫的花园透气。
花园里人不多,我靠在阳台上,深吸几口气,觉得没那么闷了,转身要重新出去。
走了几步,看见坐在藤制吊椅上的那个人,停住。
我看着兀自喝酒,似乎没察觉到我存在的姚谦墨,想了想,走过去。
直到我走到他跟前,他才抬头。
“你怎么在这里?还独自啜饮?”
“我妹妹婚礼,我怎能不出席?”说着,他看一看我手中酒杯,“你不也和我一样,在这里独自啜饮?”
“很巧。”我坐到他旁边。
“不巧,我跟着你出来的。”他笑一笑,挺得意,“只是不想打扰你,所以一直坐在这儿。”
我回他一笑。
他举杯向我:“为我们两个失意人,干杯?”
我摇头:“第一,我一点也不觉得失意。第二,我现在不能喝酒。”
他疑惑看我,不再多话。
许久,他突然抬头,将杯中酒全数灌进嘴里:“不去看看我妹妹?”我想了想:“我是代表托尼来的,于公,我不会去见她。于私……”
他接我话:“于私,她背叛了你,你更不会去见她。”
我笑: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问我?
“你呢?去看了她吗?”
他摇头,下一秒竟接过我的那杯酒,饮尽,酒杯还我,瞅着我,似笑非笑:“你相不相信,我其实很疼露西?”
“不信。”
他点头表示理解。此时的姚谦墨,两颊红润,像是已经喝醉:“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我对她是这样……残忍。”
姚谦墨话说得七零八落,看来是真的醉了。
“你去看看她吧,她一直不希望你恨她。就当……是我这个合作伙伴在请求你。”
我皱着眉,打量一下姚谦墨。
此刻的他,很奇怪。
怪在哪里,我却说不出。
打断我对姚谦墨的窥看视线的,是我的手机铃声。
我走到旁边接电话。
是我的秘书:“洪司机已归,就在车库外头。”
“谢谢。”
我说完,挂机,朝里走。
即将到阳台入口处时,我被姚谦墨叫住:“为零,是去看露西么?”
我没有回答,顿了顿,继续前行。
我依着秘书告诉我的,很快找到了这位洪姓司机。
他看着我,目露疑惑。我自我介绍:“VIVI LIN,”同时伸出手,“您好。还记得么?我之前有打过电话给你。”
他很快记起,下一刻,便有些担忧地四处看了看。
周围的其他司机都正疑惑的看着我们这边,其中,自然还有那位之前拒绝了我10万的那个司机。
虽然这位司机始终没有答应我的条件,但我早已将10万汇进了他的户头,他也并没有将钱还回来——有了他这种默许的行为,我不担心他会跑去和胡欣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其实这样也好,他不会因为出卖了雇主而受到良心谴责,更获得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但是,如果他想要去想胡欣告密,我就把汇款记录送到胡欣那里,要他饭碗不保。
我看着洪司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建议道:“洪师傅,我们到僻静处去谈?”
他眼神颇为慌乱,胡乱点点头,随着我走向一旁的灌木丛。穿过灌木丛中间的鹅卵石小路,通向会场外头。
这里人很少。
“这位小姐,你当时在电话里什么也没有明说。这次又……特地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笑。
笑容无害:“一笔交易。”
“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向你求证一件事。唯一的要求是,你必须对所有人保密。”
劳工处的资料显示他受胡家雇用时间不长,3年而已。
他要比既想要忠心、却又割舍不下金钱的那位,要可爱许多。
“2月17号,你载着胡夫人和一位……”我停住,考虑措辞,“……先生,去墓园扫墓。”
洪司机垂下眼睫,思考、回忆。
看他此时的表情,我已经有十足把握,这笔交易,能顺利谈成。
在商场上许多的战争,与其说是金融知识的博弈,不如说是双方内心的较量。读懂一个人的心,是从此人手中获得利益的最佳方式。美国常青藤盟校都把心理学科引进到商学院,也是出于此音。
可惜,我的心理学往往是所有学科中最弱的一门。我甚至需要自己的心理医生定期做辅导。回国后短短一年,我再不需要心理医生。我的内心,慢慢壮大。
我的这些进步,统统要归功于今天这场婚礼的新郎,自然,还有那位新娘。
“能不能告诉我,那位先生是什么人?”
他没有回答我。
他在考虑,也许,考虑该不该告诉我,又或许,他正在考虑,该开什么样的价码。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考虑好了,联系我。至于条件……由你开。”
我说完就走。
他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我不逼他,给他时间考虑,甚至连价都由他自己开。这么大的便宜,没有不捡的道理。
我走出不过几步,他便叫住我。
“条件,由……由我开?”
比我想象的要快。我掬起笑容,回身,返回。
从包里取出支票簿,没有填数额,直接在末尾签上名,撕下,递给他:“对,由你开。”
他攥紧支票一角,很用力,直至直接泛白,咬咬牙:“他们……胡家,对我很好。可是我……我孩子生病,现在正急需要一大笔钱。我本无意背叛我的雇主。”
我微笑,点头,表示理解。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在这一期的新加坡法制周刊上见到他。是封面人物。”
我立刻取手机,准备打电话回去查这一期的封面人物是谁。
“……另一个……”他继续道。
另一个?我愣住,这时电话那一方已经接起,我反应过来,暂时挂机,听他怎么说。
“另一个我认识,是环球的总裁。”
托尼?
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这个时候,听到他的名字……
我瞬间如坠云雾中,顿时失去方向感。
“你有没有听见胡夫人提到David yang这个名字?”
我愣愣地看着虚空的某一处,却听见自己用沉着冷静的声音,问他。
他的回答:没有。
许久,我恢复过来,连忙打电话给托尼。
他没有接,关机。打给他的助理,助理说会替我联络,之后也没有下文。
我突然忆起,几乎每一次都是托尼主动联络我,我从未像现在这样,那么迫切地需要联络上他。
依旧没有回音。我打电话回去查法制周刊的封面人物。
很快收到回音:“这一期的封面人物是XX律师事务所的……张怀年。”
张怀年?托尼?这两个人……
头突然钝痛起来,我一下子没站稳差点跌倒,洪司机险险扶住我。
我愣愣的看着他扶住我的手,渐渐恢复清明,站直来,依旧,笑:“这一笔生意成交。支票数额由你填写。合作……合作愉快。”
随后,转身就走。
转身后,下一秒,再笑不出来。
边走边联络张怀年。和托尼状况一样,联络不上,我电联张怀年的律师事务所,被告知张律师正在旅行度假,事务所也联络不上他。
我想到一个人——胡骞予。我回想起胡骞予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我是你的对手。那么张怀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你的仇人。”
我承认自己现在时慌不择路,真相就在我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它从我眼皮底下溜掉。
我问正在忙碌的佣人,佣人不肯告知,说是夫人的命令。胡欣不要我见胡骞予或露西。
是怕我来此观礼是不怀好意,还是担心因我而闹出什么乱子?我只要知道真相,管他胡骞予结不结的成婚?!
我想到姚谦墨。他之前要我去看露西,他一定知道准新郎新娘在哪。
打给姚谦墨,我收敛急切语气,我不能让姚谦墨听出我的慌乱。
我做的很好。
“我也不想做的太绝情。我去看你妹妹。告诉我,新娘的休息间在哪?”
他停了很久才回答,大概是醉得不轻了,声音含混不清。
我勉强听出休息间是在东楼的一层。我匆忙赶过去,一层,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
终于,我找到露西。
却,不见胡骞予。
露西正站在全身镜前,由着身后造型师摆弄长及曳地的头冠后缀。
我在门前顿了顿,咬咬牙,进去。
她从镜子里看到我。
愕然转身。
“为……为零?”
我不想浪费时间,“恭喜你今天结婚。胡骞……新郎在哪?我去,道一声恭喜。”
她泪眼婆娑,拽着裙角要上前来,可走了一步就不动了。我确定她是在我进来之前就已经在哭的。
看着她涟漪泪水,我咬牙,再咬牙,克制住。
女人能楚楚可怜到露西这个地步,就能轻易牵动人心。
可是我不能动心,我现在很急。
她见我依旧冷着脸,语气带着凝噎:“骞予他不在这里。为零你……找他……”
“只是一些公事而已。”
*******
二楼阳台。我在那里找到胡骞予。
我穿过休息室外走廊,到达尽头,从那里的楼梯缝隙向上望。看到胡骞予的身影。他一身白,很容易找到。
他在室外阳台。
我正准备上楼,胡骞予突然抛出个什么东西,一道闪亮的光,在我眼前划过,最后,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我低头看,原来是一枚婚戒。我想了想,没有去管那枚被准新郎无情丢弃的婚介,快步上楼梯。
拉开玻璃门走进去。他没有听见动静,背对我,低着头。
“胡骞予。”
我唤他。
他肩膀抖一下,回头,看我,自言自语:“不可能……”随后,就愣在那儿。
我大步走过去,走到他近前。
“David yang是谁?”
他自方才我出现起就一直板滞着的眼睛,此刻,瞳孔猛地一震,随后,他的表情变幻,片刻后,站在我面前的,就又是那个我最熟悉的、冷傲的胡骞予。
我不管他此刻在想什么,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讯息,其余的,自动屏蔽,顿一顿,我继续道:“张怀年是谁?”
他一直不说话,我问到这里,他更是连看都不看我,忽略我的存在。
“张怀年,与你和胡欣,是什么关系?和我父母,又是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突然,嗤笑:“你依旧太高估你自己。”
说完,丝毫不留恋,饶过我,朝楼梯走去。
我追过去,攥住他的胳膊。
之前,无数次,他这样强行留住我,此刻,换我,留住他。胡家的人,一个个都有鬼,现在,多一个张怀年,再多一个托尼……胡骞予一定知道些什么。他是我目前所能抓住的,唯一希望。
很讽刺。我好不容易摆脱他,现在,却又要自动送出自己。
不,这一次,不仅要送出自己,更要把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加在赌注砝码那一边的托盘上。
他挣了挣,我手收紧,再收紧。
面前,就是楼梯,如若我让他下了楼,我必须面对的,就又恢复到了之前的“一无所知”。
这时,不远处,小型钟楼,发出11点整的钟声。
新婚夫妇行礼的时间,在10分钟后。
在钟声中,是胡骞予冷的不带一点情绪的声音:“放开。”
“……”
“我再说一次。放手。”
死死咬住牙齿,血腥味渗进了齿缝间:“胡骞予,你得告诉我。我,有了你的……”
我没来得及说完,胡骞予猛地一甩手,我力气再大,始终敌不过他。我一趔趄,朝前摔去,下意识抓紧了楼梯扶手,可这时,脑子一晕,我的手抓不稳。
胡骞予没有来扶住我。
脚下一空,我摔下楼梯。
摔下去,下一秒,胡骞予身上,白的晃眼的燕尾服,在我眼中,划出一道光。
天旋地转之后,迎向我的,是突然袭上身体每个毛孔的、剧烈的痛苦。
随后,便是满目的、迅速蔓延的黑暗。我的整个视界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我看到,胡骞予惊慌无比的脸。
醒来时,人在救护车上,耳边有救护车警笛声,叫嚣。
四周明晃晃。见我醒了,医护人员上前移开我的呼吸器,询问我的名字,看我是否已清醒。
我的颈部被固定住,无法动弹。全身疼痛,痛觉神经像是被人用针尖在刺。
我想到孩子,手不自觉摸向腹部,立刻,撕裂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应该是骨折了。
想要转头询问医护人员,立刻被人按住肩膀:“你的肋骨断了,别乱动,断骨会刺进内脏。”
医护人员依旧在和我说话,维持我的清醒,可是,声音渐渐地,离我越来越远。
很快,我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我痛,像是身体某一处,被活生生剜去了一部分。
可是我醒不过来,深陷于梦魇中。梦中,我听到婴孩的哭泣,撕心裂肺的。
还有男人的声音,那声音,犹如濒死的兽,低沉的哀鸣:“救救她,求你们,救她……”
又梦到我的父亲。
他还是30多岁的样子,父亲旁边的那个女人,应该是我从未谋面过的母亲。她与我,长的多么相象。
她在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很想过去,可惜,我的身后,有人在凶恶的警告:
“VIVI……VIVI……不,不……林为零!你不准死!听到没有!!你死了,我就要胡骞予……不,要胡家……整个胡家……给你陪葬!!!”
我想要向我微笑着的父母走去,可是这个阴狠异常的声音,一声一声,攫住我,不给我一点空隙。
我霍地睁开眼。
此时的我,正躺在病床上,触目,白色的一片,耳边是呼吸机的声音,和心率仪单调的回响。
这是一间重症监护室。
对面墙上,镶嵌一块透明玻璃,外面站着一个人。
我的视线渐渐聚焦,看着不远处的,与我一面玻璃之隔的胡骞予。
见我醒了,胡骞予满布着欣喜的脸,在我眼前放大,再放大……
……
很快,医生赶来,为我做检查。
翻眼皮,看瞳孔,检查患处。
醒来意味着要活生生面临痛苦,医生给我注射了一针之后,我又一次睡过去。
47)
虽然伤得很重,但我没有死。孩子没有保住。
差点夺走我生命的撒旦,他又一次来到我的面前。这一次,不是隔着玻璃。
他就站在我的病床边。
我刚醒的时候,胡骞予胡子拉碴,满面憔悴,形容枯槁,穿着一身带血的白色燕尾服。此刻的他,不一样。虽然,他依旧是满眼血丝。但血衣已经换下。
一身黑衣服,外面套一件无菌服。
是我让护士请他进来的。
他是我清醒后,第一个主动要求见到的人。
“你应该知道,我见你的目的。”我声音沙哑,说话断断续续,但我知道,他一定听得懂。
他不说话。
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
他跪在那里,是忏悔的姿势。
“对不起……”
我说一句话,耗费所有力气,歇很久,才继续下一句:“还是不准备告诉我?”
他此时已经重新站起,看着我,眼中情绪,类似心痛。
我别过头去,他的心痛,于我,分文不值。
我听见他叹气,很沉,很沉的声音:“恨我吗?”
我转回去看他,笑一笑。
我的笑容,已经给了他答案。
胡骞予摸摸我额头,那里有一处伤口,是在楼梯角上磕碰出的。
他柔着声音:“我不想说,只是怕你恨我。”
“你不说,我对你,恨意……不减。”
“张怀年,是我……生父。”
胡骞予终于说出口。
他似乎已绝望,两眼空空然,却依旧看着我。
我很平静的接受这个答案。可是,依旧有疑问。
胡骞予似乎难以启齿,我看见他的手,躲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母亲爱他。为了他,不惜与我父亲……是与我名义上的父亲决裂。”
胡欣?张怀年?奸情?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我听到的,是多么可笑的笑话!
他们这样恶心的关系,竟然牵扯上了我的父母!我觉得恶心。
“可张怀年,并没有娶我母亲。弄到最后,我随母亲,姓胡。”
胡骞予看起来,是落寞的。
我同情的看着胡骞予,直看到他生起气来。
他在生气,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但暗地里,他几乎要捏碎自己的指骨。
我收回目光:“张怀年是David yang?”
他点头:“虽然,他从未承认过。但我查到的所有资料,都指证在他身上。”
“你是说,他把恒盛给了你,却始终不承认他是David yang?”
“给了我股份的人,身份匿名。但,把利益交给自己儿子,不会错。”
“他还算对得起你们母子。”
我的安慰,起了反效果。他面部扭曲了一下,不明显,但我注意到。
这正是我想要的。他让我撕心裂肺的痛,我为何要让他好过?
我正一正脸色:“那份股权让渡书,是你指使李牧晨,让我看到的,是不是?”
问到了点子上,胡骞予错愕的看向我的眼。
我失笑。
他真当我是白痴?由他耍着团团转?
我那时还有太多事要处理,没工夫顾及那么多,他就真当我什么都无知无觉?
沉默许久,他似乎已经认命,豁出去一般,和盘托出:“那是意外。”
他苦笑,“我宁愿你一辈子,不知道这个秘密。”
“既然如此,那为何之后,你又要带我去看一次?”
“我命人伪造了另一份让渡书,原想打消你的念头。可没料到,中间环节出错,到你手里的,依旧是原件。这算是……”他顿了顿,“……心存侥幸的后果。”
“你让谁改的让渡书?”
“无关紧要的人。我已与他解约。”
“告诉我。”
“姚谦墨。”
我咬牙。
姚谦墨?
果然不可信。
胡骞予皱眉,“不要这样笑。”
声音里夹杂着叹息。
他这么说,我笑容更深。
他像是被刺痛,眼中瞳光猛地一颤,别过脸去。
“你已与姚谦墨解约?可他依旧是恒盛的代表律师。”
胡骞予调整好了脸色,平静的回过头来,看我:“虽然保有他这一头衔,但恒盛的所有项目都不再经过他的手。他的权利已被架空。还放他在身边,其实……是怕他有所行动,我好提前防备。”
他的声音,也已经暂时恢复清冷。
这才是我认识的胡骞予。
时而残酷,时而温柔,给对手以假象。
一个比一个阴险,我还能多说些什么?
这么说来,姚谦墨给我的合同,都是假的了。姚谦墨这么大费周章地将我困进另一个谎言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姚谦墨既然不是胡骞予的人,更无心帮我,那他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张怀年,还是托尼?
“托尼呢?你知道他的什么事?”
胡骞予明显一愣,眉心蹙起,垂下眼。
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我顿觉呼吸吃力,深吸一口纯氧,缓了缓。
移开呼吸器,继续:“我换个方式问。你派露西去勾搭他,除了是为了有关恒盛的利益,还有什么目的?”
托尼看似与胡家一点交集也没有,但私下里,竟然和胡欣、张怀年一道,去为我父母扫墓。
此三人,关系匪浅。
私交颇深,表面上却要装作毫不相识,其中一定有许多隐情。
张怀年是David yang?那托尼是谁?
托尼与背叛我父母的人关系这么密切,那么,托尼和我父母,又有何恩怨?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他声音微扬,涣散的眼光猛地聚敛,“关露西什么事?勾搭?为什么要这么说?”
“什么意思?呵……”我失笑出声。
胡骞予此举,是装傻充愣,或者,他是真的不知道其中隐情……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他这样维护露西,我只觉虚伪。
关于托尼,今后,我可以慢慢查。
我撑着自己要坐起来。动作牵扯到了伤口,额上,冷汗瞬间沁出。
胡骞予慌忙躬身,搀住我。
我一条胳膊曲起,抵着他的胸膛。
此刻,我和他,距离很近。
也许是意识到了暧昧,胡骞予想要躲开,他的胳膊肘撞到我腋下的伤口,痛得我倒抽口气。
他不动了。
我是伤重病人,胡骞予,还算有一点公德心。
我的唇,轻轻贴近他的耳郭。
我说话不能大声,很轻很轻,将气音送进他的耳朵。
“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作为回报,或是等价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的声音,又柔又软,胡骞予僵硬着背脊,脸上没有表情。
我笑一笑,继续:“这个秘密是:这里……”
我牵起胡骞予的手,他挣了挣,最后放弃,任由我将他的手拉到我的腹部。
如今,我的小腹,平坦。里面,曾经有一个小生命。
是胡骞予亲手摧毁的。
“我们的孩子,曾经在里面。是你,扼杀了它。”
闻言,胡骞予的身体,猛地一震颤。
下一瞬,他用力推开我。
我牵扯到伤口,痛的无意识流泪,眼眶湿润,但不妨碍我看清胡骞予脸上震惊异常的表情。
不可思议,愤恨——他看着我。
我笑:“李牧晨,他从未碰过我……”
“胡骞予,你看看你,多残忍!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继续。
我从不知道,我的几句话,就可以轻易压垮这个一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
我看着胡骞予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到墙边,再无后路。
他靠在墙上,弓着背,看起来比我这个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病人,还要呼吸困难。
这样的胡骞予,很可笑。
我倒在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疯狂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李牧晨从欧洲赶回新加坡,看望我。
于李牧晨,我太羞愧。
无言以对。
他忧伤的看我。
和胡骞予那副假惺惺的模样不同,我知道,此时此刻,面前这个男人,是真的疼惜我的。
我现在真的很难看。病人的邋遢、颓唐……无法见人。
他摸摸我的脸,动作轻:“胡骞予叫我回来看你。”
我有些错愕。
他收回手,退后一步,远离我一些:“为零,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开心么?”
我无法回答他。
他托了张椅子,坐在病床旁:“恨着你的人,在开心。关心你的人,痛苦无比。为了争夺利益,弄到现在这个样子,得不偿失。”
“你呢?恨我?还是关心我?”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说:“我已经知道一切。放开一切好吗?我带你回欧洲调养。你的野心小一点,我自认还养得起你。”
“现在走,我不甘心。”我闭上眼睛。
“又要我等?”他的笑声传来,“是否,这又是你给我的一句谎言?”
他在提醒我对他的欺瞒和利用。
“抱歉。”我只能这么说。
“其实,你对我,算是仁慈,起码,你没有让我变得像胡骞予那样。”
我不解:“他怎样?”
“你关心他?”
“我想看他什么时候堕入地狱。”我咬了咬唇,说。
可是说完,我便怀疑起自己:地狱?我也做了那么多错事,是否,我会和胡骞予一道下地狱?
“他没什么。只是公事私事上都有些焦头烂额。已经有人拿着你的股权托管证明,正式进入恒盛董事局。”
“那很好。”
“你离你的目标,又进了一步。我该说:恭喜。是吗?”
我想笑,笑不出来,脸僵,扯一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确。你是该恭喜我。”
“他……胡骞予和姚露西的婚礼,订在下个月1号。”
我缓缓睁开眼,听了李牧晨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许久:“你会去观礼?”
我挑眉问他。
他点头。
“那好。到时候,请为我送上祝福。祝他们:永结同心。”
他沉默,片刻后,隐忍着说:“为零,不要这样笑。”
我摸一摸嘴角。
“笑很好。总比哭好。我痛。”
“心?”
“不。我,为何要心痛?”
我继续笑。
好不容易笑了出来,怎么忍心收敛住?
“有时候我会觉得,虽然你没有胡骞予的手段,但是,你有一颗比他坚硬百倍的心。”他叹息。
“这可算是夸奖?”
“残忍,如果也算是夸奖的话,那么,我的确在夸你。”
听完他的话,我,再笑不出来。
我的伤势较重,但好在恢复能力极快,半月后,出院,医生检查完我身上各处伤痕,略带惊讶地说:“你的复原能力,超乎我的想象。”
我闻言笑一笑,心想:但愿我心脏的复原能力,也能如此快。
住院期间,胡骞予与露西,已经完成婚礼。整个新加坡都被这派头十足的世纪婚礼给惊艳了一回。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不否认,心脏,一瞬间疼痛。
幸而,疼痛,不过维持一秒。
这样很好。我对自己说。
接我出院的是我的助理。
李牧晨想要在新加坡照顾我。我拒绝。原因,我一出院就要回香港,不会在新加坡多待。
我出院前一日,李牧晨说,他已订好机票,隔日便飞回欧洲。
助理帮我开车,坐在车速平稳的车里,我给托尼打电话。
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
打这通电话之前,我已仔细想过,也已有了计划。
对托尼,David yang一事,我只字未提。只因,目前为止,托尼的水平,我还无法企及。
对付他,我不到斤两。正面冲突,我注定要遍体鳞伤。
我只跟托尼说,想调李牧晨到香港帮我。
托尼没有当场拒绝,只说这个提议,他要考虑考虑。
“林小姐,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病。我会暂时请彭崇廉接管你的一部分工作。”
他这么说,我难免错愕。我原本以为托尼并不知道我的这一场伤病,我住院的消息,一直对外封锁。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在我看来,是耻辱。
“谢谢关心。不过,我已出院,我的工作,暂时还不需要麻烦彭先生。”
“固执的女人。”托尼语带无奈。
“有我这么吃苦耐劳的员工,老板您该开心才是。”
“我已为你批了假,一个月时间。好好养病。一月之后,再为环球打硬仗。不迟。”
我没有搭话。
“我也是固执的人。我的决定从不改变。”他态度强硬。
我仔细思考。休假一月,这个主意不错。
看看我能否用这一月时间,将恒盛搅得个天翻地覆?
胡欣一定知道一切,到时,我拿一个残破无比的恒盛,去换她所知道的所有真相。看她,该如何拒绝?
我自行订酒店,请助理调头,开去酒店。之后,我就枕着车靠椅,渐渐睡去。
大病初愈,我容易犯困,一路,睡得无知无觉。
再醒来,是助理叫醒我。
助理并未开去酒店,而是载着我到了碧山某处住宅区。车子已停稳,我揉揉惺忪睡眼,看了看窗外的公寓楼。
片刻后,我偏头看向助理,等待她的解释。
“这是李先生的房子。李先生刚才打电话来,我把你留在新加坡休养的事告诉他,他……”
我音色冷:“谁让你擅作决定的?”
她低头垂眸:“对不起。”
我叹口气,下车去。
到公寓,有佣人开门。并非菲佣,而是薪资昂贵的本地人。
我回头看助理,下巴点一点那佣人:“李先生请来的?”
助理没来得及回答,佣人抢先一步:“李先生请我来照顾林小姐你的饮食起居。”
李牧晨这么做,我受之有愧。想了想,最后决定,佣人的薪水由我自己支出,房租也会每月按时打到李牧晨账上。
抬眼,看了会儿正朝我微笑的佣人,我努力忽略掉心底那一抹异样,绕过她,进客厅。
我住的房间已经空置了出来,在房门外看了看,一眼带过,疑惑又上心头:这间房,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的。
可明明,李牧晨是半小时前才知道我不回香港的。
俄而,我转身,原本还在玄关的佣人,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来到我的身后。我一回头,正撞上她投在我身上的视线。
隐约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不悦地拧眉看她,她很不自然地别过视线:“我帮您把行李放进去吧!”说完,笑着接过我的行李。
48)
休养的日子,我过得很惬意。佣人小刘的手艺不错,我每餐虽都吃的不多,但竟也渐渐长了些肉。只是,不出门的日子,小刘的形影不离,让我有些无法适应。
偶尔和李牧晨视讯,我抱怨几句,就见屏幕上,李牧晨一张脸,尴尬、僵硬的神色,一闪而过。
我虽然足不出户,但该有的动作,必不可少。所谓运筹帷幄,我现在也玩了一把。
恒盛在香港的事业是泥足深陷,业务举足不前不说,为了维持香港公司的运转,恒盛总部每天都要倒贴一大笔资金。
众名金融大鳄纷纷对恒盛的海外股份进行减持,如果不是有胡骞予一直苦苦支撑,又或者,少了姚家的帮忙,恒盛几乎要放弃香港的一切相关利益。
在这种攸关时刻,胡骞予在一片反对声中,与新加坡国际航空合作,开通一条新加坡至印度班加罗尔的新航线。
班加罗尔有亚洲硅谷之称,众多业内人士都无法揣测胡骞予此举的目的。
但是拿着我的股份,顺利进入恒盛的代理人,告知我:胡骞予准备与班加罗尔最大的IT公司联手,开发出亚洲最大的IT产业集群地。
但是,胡骞予的这一提议,遭到众股东反对,原因很简单:资金缺口太大,即使有了姚家的鼎力支持,恒盛依旧冒不起这个风险。
况且,连胡欣都站在了股东那一边,联合这些外人,反对儿子的提议。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绝地反击的勇气。
所有人都说胡骞予是疯了。
是什么让他如此急功近利,不惜以恒盛的未来,去赌短期内的发展?
我猜,他和我一样,被仇恨攫住了一切。他恨我,恨我告诉他,他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
真是一场好戏。让我们看看,抱着各自的仇恨,谁会笑到最后。
我不管托尼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利用他的环球去打击恒盛,大概也正如托尼所愿。
但我已顾不得那么多了。解决一个,我才有全副精力,去击败托尼。
另一个新闻,则远没有恒盛这边的消息轰动:张怀年宣布提前退休,他已将律师事务所交给自己徒弟打理,自己则环球旅行、逍遥去了。
张怀年这么做,那他,一定知道我已经了解了他的身份。但是,他这样逃避,又是为何?
张怀年是我的恩师,教会我最初的手段,可他,又是胡骞予的父亲,更是依靠我获得了恒盛最大利益的人。我没有出手,他却先行躲避。为何?
我不解,看着这条法制板块的头条新闻,头有些疼,便撑在电脑桌前,拧一拧眉心。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林小姐,您还看法制方面的新闻啊!”
我一惊,回头看。是小刘。
她盛了碗甜汤,放到桌上,微笑未减:“刚煮好的,凉一些再喝吧!”
小刘一出现,我就下意识警觉,她放下碗的时候,我见她抬眼偷瞥了一下屏幕,我手一抖,立刻关闭网页。
起身,接过碗,抿了一口,立刻将甜汤还给她:“太甜。重做。”
我是存心为难她,可她的存在令我感觉不适。被窥视的恶感,实在不好受。
****
我现在除了紧盯恒盛的事之外,做的最多的,就是和李牧晨联系。他在欧洲那边,工作并不顺。视讯两头,隔着两大洋的距离,我们反而能聊的欢。
这一天,他告诉我:“BOSS已经通知我了,我下个月将调任到香港环球。”
我笑笑:“那很好。”
“是你的主意?”李牧晨似乎并不乐见。我沉默,并没有否认。
气氛有些尴尬。此时,欧洲时间是凌晨,他忙了一天,这么晚,还要坚守在电脑前,只为和我之间,短短20分钟的视讯。
所有女人,面对他,都要心软。
可是,理智提醒我:林为零,你不行。你心软,害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牧晨。
“我相信,你会是个很得力的助手。”
他脸紧绷着,听我这么说,笑了,笑容,放肆了点:“为零,我有时候真想问你,你凭什么?”
我愣了愣,咬唇,视线在电脑桌前游弋了一遭,不敢看回他的脸。
“凭我对你的爱?”他反问。
我的手,在鼠标上,握紧。他的这个问题,我依旧没有回答。
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最后,我受不了,开口:“你那边也不早了,睡个好觉。晚安。”
说完,关闭对话框。
李牧晨的脸,闪了几下,之后,黑屏。我看着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额上还有伤疤,不明显,但恐怕要跟我一辈子了。
发呆的空档,我手机铃响。看号码,是我在恒盛的代理人打来的。
“林小姐,我遇到麻烦了。”
麻烦事终于来了,早可以料想到,进恒盛的董事局,不可能一帆风顺,我到房门边,反锁了门:“怎么回事?”
“胡骞予怀疑你签署的那张代理合同有假,派出律师阻止,说签字真实性被认可之前,不准我在董事会上作决议。”
“班加罗尔新航线的决议?”
“是。”
胡骞予这一招,就是想拖延时间。看来,他是连他母亲的话,也不听了。
“林女士,我看您是不是该……”他试探着问。
我接过他的话:“露个面?”
“是。”
我想了想,“好,告诉胡骞予,我下午就去恒盛,让他验证签名。”
“需要我联络其他董事,再开一次董事局会议么?”他依旧试探着问。
我这个代理人,确实聪明至极,什么都替我想好了,不枉我高薪聘请。
我正要答应,但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不需要将所有董事都请到场,但,务必,黄浩然的岳父与何万成,此二人,一定要到。
****
我这边挂断电话,不多时,胡骞予的人,已经联络上我。
是王书维。
看来我的代理人已经和胡骞予商议好了。胡骞予这才派这特助联络我。
一接起,对方开口:“林小姐,您好。我是胡总特助。”
王书维每一句冠冕堂皇的话,此刻听来,让我觉得无比恶心,“什么事?”
“您的代理人已经联络我们,说您下午会来恒盛,并提议召开临时董事会。”
“是的。”
“胡总已经答应您的请求,我来电,核对一下董事会的时间。下午2点,董事会开始,但胡总的意思是,您提前半小时到,验证签名。”
“好。”
“那好,我挂了,再见。”
“Mike!”我犹豫了片刻,这么叫他。
王书维没有挂断。
也许是有些吃惊,他也没有说话。
“你不怕我一不小心说漏嘴,你的身份让胡骞予知道,他让你滚回美利坚?”
我语气恶劣,王书维却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你不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冷言冷语。
王书维的声音顷刻间又疏远了几分:“你欠我的。”
“可你也欠我。”我不服气。
沉默良久,王书维历来隐藏的深,教人看不清一星半点情绪,可此刻,我却听见,听筒那头,他略带愤怒的呼吸声。
“亏欠”这个话题,始终是他的死穴。
“你欠我一条命,我,却只欠你一次背叛。你一直很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不是么?”
王书维此刻已恢复平常语气。
我“啪”一声挂断电话,心里愤愤:王书维,要不是你待在恒盛对我有利,我绝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嚣张过一秒钟!
不过,转念一想,我也没那么气愤了:王书维卖过我一次,如果他同样方法,再卖胡骞予一次,那么,我倒是应该感激他。
利用,亦或是被利用,我必须以平静心态应对,才玩的出一副好牌。
收拾了心情,梳洗打扮,精致妆容,掩盖病态模样。
我出现在恒盛大楼的时候,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林为零。
王书维是总裁特助,我和秘书上到总裁室时,特助亲自来接。
“胡总已在会客室久等。”
“谢谢。”
公事公办,客套话,还是要说全的。
我和王书维,不再是半小时前、在电话两头争锋相对的模样,而是,客客气气的对话。
王书维领着我和助理朝会客室走。
到门口,门开,我进去,助理却被王书维拦在门外。
我拧眉看他,他光明正大回视:“胡总只想见您一人。”
透过半开启的大门,我看见我的代理人也在会客室里:有代理人在,我也不算和胡骞予单独见面。
我示意助理在外面等候,自行进门。
胡骞予安然坐在那里,一直看着门边,看着我进去。
所谓笔迹鉴定,我看也不过是个幌子,胡骞予这么做,不过是要逼我出面。
我看了眼胡骞予身旁的律师,说:“我人都到了,我看,这鉴定笔记,可以免了吧?”
律师闻言,迅速看了胡骞予一眼,胡骞予蔚为颔首,律师已自行朝门边走去。
开关门的声音随即传来,胡骞予又瞥向坐在我身旁的代理人:“麻烦你也出去一下。”
代理人听胡骞予这么不客气地下逐客令,面上不悦,但还是询问地看我,等我命令。
我扯扯嘴角,算是笑:“胡总有私人话题要和我谈?不是谈公事?”
他也笑,笑容比我还假,“你会猜不到,我找你来,目的是什么?”
我极轻地“哼”一声,轻轻转动了椅子,正面转向胡骞予,看着他,对代理人说:“西姆先生,请你暂时出去一下。”
此处空间,很快,只剩我和胡骞予二人。
沉默片刻,我喝一口桌上现成的咖啡,等着他先开口。有时,沉默是种较量,谁先开口,谁就落入下风。
最终,胡骞予先开口:“张怀年的案子,是你干的?”
我放下咖啡杯,笑容加深。他找我来,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扬眉睨他:“没错。”
他看着我,愣了愣。
随后,他起身,绕过会议桌,朝我走来。
到了我面前,躬身,靠近,一手撑在桌上,将我困于他和办公桌之间,低眉,看我:“找人制造车祸,买通所有人,包括那个受害者……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切,都是出自你的手。”
我最讨厌胡骞予现在这样一副质问的样子。他话音一摞,我的脚便向后一撑。
椅子下的滑轮带着我远离这张令人生厌的嘴脸。
我依旧是那句话:“没错。”
张怀年放开他的律师事务所,想要开开心心环游世界?没门!
我溜出他的掌控,他索性斜靠在桌旁,双手环胸。
还是那样,居高临下看我:“你是不是要硬生生将他逼成肇事者,才会满意?”
我隔着一段距离,回视胡骞予:看来这个男人,真的是新婚燕尔,被甜蜜冲昏头了。张怀年陷在我制造的交通意外官司里,加上个事后逃逸,顶多也就坐几年牢。
我怎么会满意?
只不过,这件事出在对肇事逃逸处罚最重的德国,张怀年又是名律师,他的罪责,难免要更重一些。
我之前也曾担心过,自己整治不了张怀年。毕竟张怀年多年黑白道都混的如鱼得水,很多集体和个人都很买他的帐。
可这次,是张怀年要主动退下政法线,还离开了他一手创办的律师事务所,推掉了许多重要的诉讼案件——此举,得罪许多人,我只是比那些被得罪的大人物,早一步出手而已。
冥冥之中,连老天都在帮我。
我拢一拢额前头发,遮住额头上的伤疤,随后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到了离胡骞予极近的地方,才停下。鼻尖几乎抵在鼻尖上,我看见胡骞予的瞳孔中,反射出的自己,眼带笑意。
我懒懒开口:“你对你这个见不得光的父亲,倒是很关心。可惜,我只希望他老死在牢里。”
“你疯了。”他的气息,呵在我的唇上。
“错,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我已经想明白:得回恒盛又怎样?我要他们所有人,为我父亲的死,和我经历的一切,付出代价。
而我这样对付胡家,托尼一定会收到消息,当托尼对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是托尼要遭殃的时候——这是我清醒思考过,得出的答案。我坚信它的正确性。
我斩钉截铁回答完,这时,胡骞予突然抓住我的一双手臂,将我一阵翻转。
我来不及反应,已被他困在桌子和他之间。
他几乎全部力量集中在手部,我手臂一阵麻痹。
“你以为,你能收买那些人作伪证,我就不能效法你,同样用钱解决这些问题?”胡骞予的声音,似乎是从齿缝间溢出,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
“如果你办得到,又何必来找我?”我仰起脸看他,笑容清浅。
他胸口起伏。气得不轻。
胡骞予曾想把我像金丝雀一样圈养起来,我也乐意见到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可惜,这些都只不过是“过去”,他太高估他自己的能力,而我,则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现在反倒好,认清了彼此,断了后路。
我带着笑意,款款说到:“胡总,你现在就算把恒盛拱手送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动心。”
胡骞予的手,僵了一下,之后,更用力,握疼我的手臂。
“我很想让你们眼睁睁看着我如何把恒盛夺回来。”那样一定很痛苦。
胡骞予突然一甩手,男人,力气大,我被推倒在一旁。
他似乎也没料到我会重心不稳,担忧的神色凝在眼中,但随即,一闪而过。
和那次我摔下楼梯时一样,他站在原地,不扶我起来。
幸而,旁边有椅子,我没有狼狈地倒在地上。但,脚崴了。脚踝上,原本的伤没完全康复,这一崴,疼痛无比。
他冷眼看我,面无表情,嘴上嘲弄道:“看你的本事。”
我站直了身体,一瞬不瞬看着他,虽然疼,依旧微微笑:“请你拭目以待。”
49)
我拎了自己的包,走出会客室大门。
关上门,才允许自己一瘸一拐走向助理。
我看看表,离董事会还有5分钟时间,已没有时间,再去处理我脚上伤处。
代理人也等在门外,见我出来,上前:“黄浩然的前岳父,邱志新将不会出席董事会。”
“那何万成呢?”
“何老已确定出席,不过他的秘书说,他会和……”
他没有说完,我微微扬手,制止他说下去。因为,此时,我正对着的电梯间,电梯门打开,何万成走出来。
邱志新旁边的人,是胡欣。
代理人顺着我的视线,亦看向电梯间:“我刚刚想说的是,何万成会和胡欣一起来。”
这次董事会,我亲自参加。会上依旧在讨论班加罗尔案,结果依旧是悬而未决。
胡欣是慈禧太后,恒盛所有老臣子对她都尊待有加。
我坐在位子上,手拿王书维发到各个股东手上的企划案,随便翻两页。
我原本出席这次董事会,是准备联合那些我之前都接洽过的股东,提出罢免CEO的决案。
我之前也有联络过何万成,他对胡骞予这段时间的胡为举动难免有些恼火。
班加罗尔案,他也一直投反对票。
我之前,想要确定何万成会出席董事会,是想试探看看,何万成会不会站在我这边。
可是,这一次,胡欣这一露面,完全破坏了我的计划。
会议结束,所有股东都陆续离开,我到门边的时候,王书维上前,拦住我:“胡夫人请您暂时留下来。”
王书维原来不光会为胡骞予做传声筒?
我瞅了王书维一眼,随后回头,瞥见坐在里头的胡欣。
想了想,返回去。
最后,整个会议室,就只剩我、胡欣、胡骞予三人。
胡欣的视线在我和胡骞予之间逡巡片刻,柔声唤到:“骞予,你先出去。”
听这一声唤,胡骞予立刻手握成拳。但他依旧没有动。
“你先出去。”胡欣重复,声音低八度。
胡骞予离开。胡欣朝我走过来。我以为胡欣留我下来,是要和我谈张怀年的事。可她没有。
她关心的问我:“为零,身上的伤好些没有?”
我咬住牙齿。她对我好,我不安心。
“要注意养病,知不知道?”
我心里厌恶,却不能表现出来:“谢谢关心。”
“需不需要我请老佣人到你那里去照顾一下?病人的饮食起居,需要多多……”
这时,我忍无可忍,她的关心,让我毛骨悚然。
我打断她:“你不问我张怀年的事?”
面对胡欣,我总是沉不住气的那一方。
胡欣见我如此,也消停了。假惺惺那一套,收了起来。
她不说话,看我许久,缓缓坐到我旁边座位上。
她的姿态,始终优雅。淡淡一笑,似乎洞悉我心中所想:“我问了,有用吗?你不会收手。”
我笑的张扬:“我会。只要你告诉我,你,张怀年,还有……托尼,你们和我父母,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摇摇头:“我答应过一个人,不会让你知道真相。”依旧在淡淡的笑。
“答应谁?张怀年?托尼?”
胡欣保持缄默,我霍地站起,忘了脚伤:“我迟早会知道!你儿子已经告诉了我一部分,剩下的,我可以查!”
胡欣照旧是那样,嘴角带着模棱两可的笑容,浅浅摇头。
我在她这样完全不把我当回事的笑容之下,溃不成军。
我也笑,虽然,笑容僵硬,但终究不想让她看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胡夫人,再会。”
说完,大步流星走出去。脚上疼痛,有助我恢复冷静。
可是,要靠疼痛来维持自己,始终有些悲切。
开门出去。
我的助理并不在门外。我四处看一看,依旧没看到助理的影子。大概是先我一步去车库取车了。
我转一转脚踝,虽然没有低头看,但感觉得到,脚踝已经肿起。
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对自己说,正要朝电梯口走去时,电梯门开。
王书维自电梯间出来。
他见到我,脚步顿一顿。我当做没看见,转身,抬步,朝另一边电梯口走去。
我走的慢,王书维很快追上来。到了我跟前,他解开手中袋子,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我低头看,原来是一罐伤痛喷雾。
我不知不觉,用力握紧罐子。
“隔半小时喷一次,有助消肿止痛。”王书维淡淡说。
下到车库,坐进车里,一路,我一直握着这瓶伤痛喷雾。
助理透过后视镜看我:“林总,没事吧?您脸色不好。”
我醒过神来,冲着助理无力地摇摇头,像扔掉烫手山芋那样,迅速扔掉这罐喷雾。
一直看着罐子滚到车地毯里,我收回视线,拍拍自己的脸,转而问助理:“帮我联络到邱志新了吗?”
“联络到了。邱志新说在四季酒店等我们。”
酒店离金融区近,5分钟车程。车子穿过一片大道林荫,驶往酒店。时而有斑驳的树影投在车窗上。我看着光影,觉得有些晃眼。
这一刻,眼睛看不清,连心,似乎也看不清。
我迟疑片刻,弯身,将那瓶伤痛喷雾捡起,轻轻放在旁座上。
******
到四季酒店,上到咖啡厅,邱志新已经在那里等候。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黄浩然。
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黄浩然,我犹豫着,该不该走近。
邱志新悠闲地观赏着面前的茶艺,呷着茶。
黄浩然,却悲屈地跪在那里。
“岳父!岳父!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很爱我老婆,只是一时糊涂才惹上了那个女人。岳父,求你……”
可无论黄浩然怎么求,邱志新甚至连一眼,都不看他。
我杵在那里,进退不得,邱志新偶尔抬头,看见了我,冷酷的脸瞬息万变,嘴角立刻弯出一抹祥和的笑:“为零来啦,快过来。”
他朝我招招手,我叹口气,走过去。
黄浩然自听见我的名字起,便不再出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背脊僵直。
我恭敬地唤一声:“邱总。”随后坐下。
黄浩然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象,此刻,他脸上表情,该有多屈辱。
邱志新为我倒了杯茶,之后,看向黄浩然:“怎么不求了?嗯?”
他问的轻松,黄浩然却倏地揪紧肩膀。
“岳……岳父……”黄浩然嗫嚅一句,就再无声无息。
见我握着茶杯却没有喝,邱志新笑容可掬地问:“怎么?不和口味?这可是上好的龙井。”
我抱歉地笑笑:“我习惯喝咖啡。喝不惯茶。”
邱志新了然:“那真是可惜了这杯好茶。”说完,竟接过我的杯子,将杯子举到黄浩然头顶,手一斜,茶倒在了黄浩然头上。
黄浩然在颤抖。我看见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成拳。
如此屈辱——
邱志新不以为然,将空杯还给我,对一旁的服务员说:“给这位小姐换一杯咖啡。”
黄浩然终于控制不住,猛地站起来,扑向邱志新,眼看他就要揪住邱志新的衣领,却在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保镖冲上前来,拉住黄浩然。
黄浩然连他这个前岳父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就被保镖挥拳打倒在地。
黄浩然满脸是血的被保镖架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叫嚣:“姓邱的!还有你!姓林的!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邱志新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茗,幽幽叹道:“为零,让你见笑了。我们邱家竟然招进了这么一个没有教养的家伙。”
我心中唏嘘,面上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邱总为什么没有按照我们的约定,出席董事会?”
“董事会实在没意思,不如我这茶吸引人。”
他说的冠冕堂皇。
我只能揣测,却不希望是自己猜对:“是不是因为……胡欣?她联络你了?”
他笑笑,笑容,像是在默认。虽然如此,他却反过来安慰我:“为零,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的。胡家,已经快要过气了,这一点,我们都是心知肚明。”
这场会面,邱志新一直和我“打太极”,虚与委蛇。但姓邱的股份都已经卖给我了,他就算不帮我,也不会站到胡骞予那边去。
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
我原本打算见过邱志新之后,再去见何万成的,但回想到他当时跟胡欣一同出现的场面,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何万成“老狐狸”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他从不明说要帮谁,让人伤透脑筋。
可是,当初,何万成把李辉泽介绍给我,我原本以为他不过是敷衍我,但现在回想起来,李氏确实是与胡家对着干的。而李辉泽,对我,也确实有用。
他太复杂,我对付不了,只能暂时搁在一旁,不再多加费神。
和邱志新喝茶喝到傍晚,他又邀我吃晚餐。并说,她女儿也要来。
“你和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开导开导她也好。”
开导?怎么开导?她惨败的婚姻,是我一手铸成。
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痛恨虚伪,但同时,我又发现,自己正是最虚伪的那一个。
晚餐进行到一半,邱小姐姗姗来迟。是个美人,却憔悴异常。我只能叹惋,她爱了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
吃晚饭,回到家,已经是晚间,华灯初上之时。
我没有要小刘来开门,自己拿钥匙开门。
客厅里没亮灯,但厨房有光线,小刘大概在煮汤等我回来喝。我没有开灯,穿过长廊,走向厨房。
虽然我不喜欢她那双时刻紧盯我的眼睛,但她的厨艺和按摩技巧,确实很棒。多了个她,我的生活也不至于那么冷清。
到了厨房,我刚要进去,待听见里面的声音时,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嗯,对,三餐都按时吃,不过……”
“……胃口还是不太好……我都是按照营养师的食谱做的。好的,好的,我会注意。”
“每天都有和李先生视讯……没有什么特别的……哦,对了,今天他们似乎吵了一架。”
“她还没回来。好的……如果到时间她还没回来的话,我会通知您……”
不详的预感笼罩住我。
她的声音,一声一声,刺进我的耳朵。
明明,音量不大,却几乎要穿透我脆弱的耳膜。
直到她结束通话,我一直呆立在门后。
她走出厨房时,撞见我,一颤,一愣,随后就将手机藏到了身后。
“您回来啦!我……”她声音拔高,笑容僵硬。
我冷眼看着她:“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她痉挛似的颤一下,瞪着眼看我,惊愕异常。
“不要紧的,告诉我。我也想知道,谁这么关心我的饮食起居。”我声音尽量温和,不触及她恐惧的底线。
她咬着唇,慢慢低下头,不敢正视我。
我叹气,走近她,拍拍她的肩:“我不会怪你。”
她还是不肯说。
我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她也许并不是怕我责怪,而是怕……我继续道:“这件事,我也不会让那个要你监视我的人知道。”
“……”“他给了你钱?是吗?你告诉我,这个人是谁。这样,你不仅可以照旧领到他给你的钱,我还会额外付你薪资。”
“……”
“双倍?怎样?”
我说完这一番话,她终于肯抬头看我,结结巴巴:“真的……不会让老板知道?”
“老板”?她叫那个人“老板”?看来,我是猜对了。
“放心,不会。”
她瞳孔的光,闪了闪:“可是……我答应老板,不能说的。”
“不说,可以。你把手机给我。”
“……”
“放心,我不会给他打电话,你也不必告诉我你老板是谁。知道了他的号码,我可以自己去查。这样,你也不算违约。”
我的说服,成功。她把手机给我。
我迅速调出通话记录。这个号码,我觉得异常眼熟,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在电话簿名单里一一比对。
结果:这个号码,属于,托尼。
我看着两边手机,愣了一下,不禁咒骂:混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进电话了。手机铃声响起,在安静无比的空间里,听来异常刺耳。小刘被铃声吓的缩一下肩膀。
我回眸瞅瞅她,将她的电话递还给她,之后,到角落去接电话。
这个来电是未知号码。我接起,语气不好:“喂?!”
“为……为零……”
我的愤怒顷刻间,全部倒塌。这个声音……
“我是露西。”怯懦无比的自报家门。
我总觉得她这样的声音,像极了阴魂不散的厄运,困扰着我。
“什么事?”我听见自己,板滞着声音,询问。
“我……我不能多说……总之,你快去乌节路的恒盛国际酒店,3918号房!”
她语气如此紧张,又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疑惑,不信,使劲揉一揉兀自蹙起的眉心:“露西,我没空陪你玩。”
“这关系到胡骞予命!不是玩!”
胡骞予!胡骞予!
全世界,就是这个名字我最不想听到。更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从露西口中说出。
我深呼吸,准备挂电话。
小刘替托尼监视我——这桩麻烦事,我还没处理完。
“别挂!求你,为零……我已经害得他够惨了,我不能……不能再……”
“原因。告诉我原因。否则我不会去。”
我开条件,因为实在没时间再管这些让我理不清头绪的破事。
“……”她不说话。
我正要收线,她突然急切无比的哭道:“胡骞予和,和一个二流女明星约会,还……还准备去开房……”
闻言,我不禁失笑,笑声传到露西那边,刹那间,露西歇斯底里地吼出来:“那个女的有HIV!艾滋!”
我笑容僵在脸上,继而,不可置信的嘲笑出声:“你当我白痴?还是,你被胡骞予的不忠气疯了?”
她不说话了。
又是哭。她哭得我心烦意乱。
我再就告诫自己不要再相信这个女人的任何一句话,更何况,她告诉我的,HIV,艾滋……哼,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的歇斯底里,我完全可以归类为:她真的是被胡骞予这个大玩家给气疯了。
可就在此时,她突然很轻很轻的说一句:“是真的……”
近乎凄婉的声音。
露西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过话。
50)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子空白一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早已冲出房门,奔下楼,凭着一双痛苦无比的脚踝,跌跌撞撞地拦车,坐上去。
打电话给胡骞予。
提示机主已关机。
我顾不得其他,顾不得露西为何不自己去,偏要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更顾不得露西是如何知道这个近乎玩笑的消息的。
我只有功夫叫司机:“开快点!快点!!!”
乌节路一带堵车严重,车水马龙的夜生活,我听见自己冲司机尖叫:“有没有其他的路?!”
“这个是小堵车,很快道路就疏通的。最多5分钟。”
司机安慰我。
我快要疯了,顾不得其他,下车,在无数量车缝中穿梭。
脚踝痛,像是有针尖在刺激骨骼。我甩掉高跟鞋,擦着路人的衣角。
继续跑。
头发乱的遮住了视线。
终于奔到了恒盛酒店的大堂,我脑子里只有一样东西:3918号房,918号房……
电梯还没有降到底层,我等不及,用力敲击电梯键盘。周围人怪异的眼光投向我。
我不在意。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我。
我在担心一个可恶的、该死的、我诅咒过的,敌人。
想想真是可笑。
可我笑不出来。我害怕。怕我的诅咒,应验。
进到电梯里,我直直盯着墙镜中反射出的自己:面红耳赤,嘴唇却惨白如雪。
一路又奔到房门口,敲门,咚咚响。
没有人来应门。
继续敲,更大声。
路过的侍应生停下脚步,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不理,再敲。
门终于开启。
胡骞予。
他腰间围着酒店毛巾,头发湿。
见到我,他彻底石化。
我无所顾忌,奔上去,拽着他的胳膊:“那个女人……你,你,有没有碰她?啊?有没有?!”
他反应过来,随即嗤笑。
我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甩开他的手臂,冲进套房。
直奔卧室。
床上的女人,没穿衣服——
看到这一幕,我脑子“轰隆”一声,什么东西,瞬间崩塌。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扑向了那个女人,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拉扯着她的头发,疯子一样尖叫:“你有没有让他上?”
女人在我的手底下尖叫踢蹬。
一股蛮力,一双铁腕,从后环抱上我的腰际,将我从床上抱起。
“你干什么?”
铁腕的主人,冲我吼。我拒绝听见,脚尖一垫到地上,就甩手一巴掌掴在溜下床的女人。
“贱货!!你害死他了!!你害死他了!!!”
骂到最后,我嗓子哑了,再说不出一个字。
那双手臂也终于放开我,我滑落在地,双手撑在地毯上,颤抖,不可抑止。
不知何时,有人蹲在了我面前,“为零?为零?”
我视线模糊,抬起头看。面前这张脸孔,在我模糊的视线中,渐渐的,和我滚落楼梯时、和方才在房门口对我嗤笑的那张脸,合二为一。
我看清了,这是胡骞予。他的手,他的脸,他方才的嘲笑,和他现在的关切。
我挥开伸过来,想要拉起我的手。起身,一巴掌扇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他的脸被我打的侧过去。
我抹一把满脸泪水,心里,一个声音,一遍一遍的响:是他自己找死,不怪我。是他自己找死,不怪我……
这一巴掌,真的,将之前所有,全部打碎。面前这个男人,对现在的我来说,已和死人无异。
何必为个死人生气?不值得的。
抹净泪水,我绕过胡骞予,离开。错身而过的一刻,他攥住我手腕。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语气轻,很平静。
“……”
“总是这么无缘无故跑来,扰乱我的视线。林为零,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回头,看看那个被我吓的躲在角落的女人,深吸口气,更为平静的回答他:“真是抱歉,打扰你们了。我,马上离开。”
出了酒店,我在街心游荡,赤着脚,狼狈不堪。
林为零,今天算是真正泼了一回。
终于,我再也走不动,跌坐在路旁。车水马龙,路灯光线绰约,无数车灯从我眼前闪过。渐渐地,我冷静下来。
重新站起来,重新前行。
回到家,打电话给露西。
我心中存有疑问。
为什么她的丈夫,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开房,她不亲自去阻止,而要把消息告诉我?
而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有这种不为人知的隐疾?
电话不通。露西始终不肯接听。刚开始打,语音提示机主正忙,再重复拨打,到最后,露西索性关了机。
很显然,露西在躲我。
我挂机,重新拨号,目前想要联络上露西,大概是不可能了。
打给托尼。
号码拨了一半,我停下,想了想,不打算用自己的号。小刘的手机被我缴了,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很快接通。
我没有先开口,等了等,托尼的声音便传来:“出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似乎透露出关心。
我调整好情绪才开口:“是我,林为零。”
那头立即陷入静默,许久,等不到托尼的回话。我思忖片刻,问:“为什么这么做?”
“林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明说了:你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我?”
“林小姐,请注意一下你的用词。我这么做并非‘监视’,而是,关心一下我的得力属下。”
我谄笑,反问:“哦?是吗?”
“当然。”他答的理所当然。
对话至此,陷入死局。
他跟我绕圈子,我束手无策。他能派小刘监视我,之前也可能在我身边安插了人。
我的助理?托尼也买通了她?我之前怀孕的那段时间,一直是这个助理跟着我跑产检。果真如此的话,送到胡骞予那里的那份产检报告,很可能就是托尼的“杰作”。
托尼要我跟胡家彻底闹翻?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今天这件事,是不是托尼要露西告诉我的?或者,这是托尼的又一个陷阱?
想到这里,我兀自摇摇头:不对。这个假设并不成立。第一,露西的话,并不能全信,我也不能肯定,那个女人真的是HIV病毒携带者。露西如果爱胡骞予,她是不会要他的命的。如果,她不爱,她就绝对不会打电话给我,要我去阻止。
况且,托尼和露西,又怎么会还有联系?
第二,托尼如果真想置胡骞予至死地,是绝不会把这个消息外泄的。
再想到李牧晨:这个人,看来并不是全心全意对我。他被托尼收买了?所以,才假装替我请佣人,让我住在他的公寓养病?
想了又想,头开始疼。
有时候,我真的想冲动的把所有困扰我的问题丢还给那些人,明明白白站在他们面前,质问。
好过我一人,在这里苦苦冥想,无端揣测。
但目前,我依旧苦于:自己暂时还不能和托尼撕破脸。
我揉一揉吃痛的太阳穴:“那好,老板,我现在病已痊愈,我要回香港,重新开始工作。”
我提出要求。
托尼这次落了个把柄在我手上,即使他并不承认,但我跟他换这一个小小的条件,我想,他没理由会拒绝。
果然,电话那头,缄默,俄而,托尼答应:“好。一周以后,我会满足你这个人事调动的要求。”
“为什么要我等一周?”我不禁疑惑。
托尼的每一句话,我都必须细细揣测,深怕又落入陷阱。
可惜,托尼并没有告诉我原因。只说:“一周而已,你不必这么着急。”
闻言,我再无话可说。
这天晚上,一夜无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没有睡意。
迷迷糊糊地想到胡骞予,我提醒自己:他如果染病,绝对是自作自受。我只是良心有些不安,可怜一条人命而已。
可是这么安慰自己,依旧心绪烦躁。我把失眠原因归结于自己的脚疼。
我的脚踝肿的很高,真的疼。我爬起来,去找那瓶止痛喷雾。
喷雾效果很好,很快消肿,疼痛也有所减缓。可是回到卧室,依旧睡不着。
睁着眼看天花板。
再度爬起来——我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了——我翻电话簿,找到曾经合作过的那家侦讯社,打过去。
此时是凌晨,但依旧,很快有人接听电话。
我之前脑子一片混乱,又被胡骞予的这件事搅得心烦意乱,竟然忘了最快捷的那一招:找侦讯社调查胡骞予、露西、托尼,自然还有那个二线女星。
调查张怀年的行踪,和更早之前调查黄浩然婚外情,我都是找的这一家侦讯社。有过这两次合作,他们的办事效率,我很放心。
打完这一通电话之后,我心里放宽了些,心里总算有了底。
可为什么,即使这样,我还是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回想起那时候,胡骞予的脸,面无表情,眉宇却是忧郁的弧度,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总是这么无缘无故跑来,扰乱我的视线。林为零,你到底想干什么?”
夜深人静的此时此刻,我问自己:林为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再忆起看到那个女人赤身裸体躺在那里的样子时,心脏纠结的痛。
我想,我爱上这个男人了。也许。
可是,爱,又如何?爱情,在一些人面前,太廉价。
对王书维,我也曾有过类似这种混乱的感觉。也许,那是爱,我不确定,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时过境迁,我照样可以和王书维形同陌路。
不值得爱的男人,我做得到放手。时间问题而已。
我冲着虚空笑一笑,安慰自己:你一定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