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20

Red: 爱到冒烟 下

26) 同甘共苦

回到二医后的这天傍晚,波波跟班上的几个男生从教学楼出来一起回寝室,在操场边的跑道上捡到了一张学生证。鲜红的塑料封面下太阳的余晖下异常耀眼,李波心说,谁那么粗心大意,把这张看电影能打折、进医院看病不收费、乘远途交通一律省钱的通行证给丢了?
翻开学生证,波波顺嘴就念了出来:林海青,女,97级护理系。一群小伙子只听得了一个“女”字,就像铁器遇上了磁石,哗的一下聚拢了过来,争着一睹芳容。
照片上的女生白白胖胖无明显的五官特征,因为无论是眼睛还是嘴都沦陷在肉鼓鼓的面孔里。要用丰满二字来形容,语文老师一定不答应,可要用满脸横肉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花季少女实在有点糟践人。
众男生噢哟一声,立时作鸟兽散,见此情形波波一阵好笑,心想照片上的眉眉若是貌若天仙,估计就得有人为了争夺这仅有的送还证件的资格而挂彩负伤!
不能说李波是个不以貌取人的好青年,也不能说他急人所急、想人所想,不过是那天他心情不错,时间也宽裕,所以大大方方地往女生宿舍楼跑了一趟。找到底楼的舍监,把来意那么一说,顺手就把学生证交给了那老太太。
正打算离开,迎面正巧来了一队女生,像一群轻盈活泼的小鸟,吱吱喳喳有说有笑。
耳听得那老太太大声地问:“唉,你们是97护理的吧,谁是林海青,她学生证丢了,你们给带上去吧。”李波停下脚步,别转面孔,却见一个婀娜娉婷的女生走了过去,仿佛有点不可置信似地接过学生证翻开一看,下意识地伸伸舌头,一脸调皮样,“天哪,我自己还不知道呢。老师,谢谢!”
舍监老太太见到这女孩如此粗心,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用手朝李波一指“呶,是这位同学捡到的,你还是谢他吧。真是的,也太粗心了!”
披肩的长发随着女孩的动作,划出个优美的弧线,然后,波波就看到了一双俏皮灵动的眼睛,听到了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般悦耳的声音:同学,麻烦你了。
照片与真人可谓天上人间,强烈的对比反差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如同从破烂纸盒里觅到了绝世珍宝,波波也不由微微一呆。
及至出了宿舍楼,波波的肚皮都快笑破了,什么叫丑小鸭变天鹅、什么叫麻雀变凤凰,这下算是有幸目睹了,可怜班上的那群哥们吵着闹着要看美女,等到美女真的送上门了,却又白白错过了。自己若是如实相告,只怕也无人肯信。 啊,生活中不是没有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波波一时兴奋又开始背诵名人名言了。
李波与那个叫林海青的女孩再次见面是在一个比较特殊的场合下。
医学院学生的誓词是怎么说的?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别以为开学典礼上那庄严肃穆、群情激昂的宣誓是走过场,让你兑现承诺的机会多得很!
这天是二医的学生无偿鲜血的日子。队伍排得很长很长,年轻人耐心有限,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波波跟几个男生笑闹了一阵子,又都安静了下来。闲来无事,波波无意间听到排在前面的两个女孩谈话内容十分有趣:
“今天一早我渴了三大杯水,不知能不能把血浓度冲谈点。”
“哈,血浓度淡了没不能肯定,不过膀胱和肾脏的负荷一定加重了。”
“你说学校这样做算不算催残青少年?”
“你已经满十八周岁了,不能算青少年了。”
“可从理论上说发育要到24岁才停止呢。早知道这样就不进这该死的医学院了!”
“知道什么叫青春期么?”
“不就是……”
“别跟我背书,青春期就是青年人发春!”
“哈哈哈……”
这队伍也是进一步退两步,两个女孩讲得起劲,其中一个不留神踩了对方一脚。
“没踩疼你吧?”
“没事,你踩在我的脚背上,受力面积比较大,所以不疼。”
正说着呢,波波前面的女孩顺势退了一步,也给了李波一脚。
“哎呀,真对不起。”
“没事,你是整只脚踩下来的,受力面积大,不疼。”
那女孩一听这话脸就红了。知道这男生耳朵尖,刚才的谈话都被偷听了去。
其实两个人一打照面,波波就认出来了,眼前的小姑娘就是那天丢学生证的主儿。
只是她低着头,一脸羞涩的表情与那天调皮伶俐的样子相比又别有一番风情,波波在心里默默念着徐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青青,我们来晚了,插队!插队!”不知道从那儿又冒出来三个女生,一边叫嚷着,一边挤了进来。
这种插队倒不惹人厌,相反李波怪可怜她们的。
被唤作青青的女孩抬起头,招呼自己的同伴,也看清了李波的面孔。
“是你呀?也来献血?”
“没错啊,我们寝室全军覆没,一个也逃不了。”
“同命相怜。对了,那天都没来得及问你是那个系的”
“英七。96级的。”
“啊,久仰!久仰!”
这下换作另一个人窘迫不堪了。
“真羡慕你们,一毕业就是硕士。不像我们,读了五年还是一护士。”护理系的女生的确善解人意,把波波的窘迫不露痕迹的化解掉了。
“那又怎样?工龄还少二年呢!最后那几年还不是给医院做了廉价劳动力?”
两个人谈得起劲,前后两队人马都开始注意他们两个。
男生们抓住波波,毫不留情地逼问,你怎么认识这么漂亮的女生,交代交代快交代,不顾弟兄们情义一个人在外面吃白食,快说像她那样的还有没有?
女生低声细语,不时发出轰笑声,不时有人回头对着李波他们瞟上几眼。
队伍再长也总有排到头的时候,护士阿姨把青青前面的女生都放了进去,留下其他人继续排队。
阿姨,我的同学看见打针就害怕,你让我进去陪陪她吧。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那人大概都快忙晕了,根本没空听她的解释。
但是半分钟以后,那人又把门打开了,嘴里一边滴滴沽沽,你进来吧,进来吧,真没见过这样的,还是医学院的呢。
青青进去了。李波就听到里面有隐约的抽泣声,然后就听见一个女生吵闹的声音,“不,我不献血了,不献血了,呜呜呜呜呜……”
李波的脖子伸得老长,后面的男生也觉得奇怪,都挤在门口看热闹。
但见青青一手捂着女孩的眼睛,一手按着她的胳膊,柔声安慰着:“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护士手起针落,粗大的针头消失在皮肤里
“啊,疼,青青好疼啊,呜……”那女孩哭得更凶了,像只无尾熊死死地抱着青青不放,再看床上躺着的女生,一个个表情平静已是见怪不怪了。
青青像是在哄个孩子,又耐心又温柔,声音甜美得让人心颤,动作轻柔得让人陶醉。那个女孩比个小孩子还不如,泪水四溢,哭得一塌糊涂。
李波站在门口心想,若是医院里多招几个这样的护士,就算医生全是笨蛋,看病的人照样天天爆满。
后面的学生听见哭闹声心生疑惑,顿时谣言四起。
这个说,大概是晕血吧;那个说,晕血就不哭了,是针头断在里面了。最后站在门口的一个男生站出来辟谣,什么针头断了,是看见针头吓得哭呢!
为了证实那个男生说的话的准确性,一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女孩混在人堆里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闷,也很压抑,也许还有点紧张的成分在里面。
波波躺在雪白的床上,手掌不停地握成拳状,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看着深红色的血液顺着手指粗的管子离开自己的身体,就像个吝啬鬼好不容易存了笔钱,硬生生地被人要去了一部分,波波的心里有点肉痛。也不知自己的宝贵血液有朝一日会流进什么人的身体里,若是个于国于民有些贡献的倒也罢了,可要是个品行恶劣、思想龌龊的主儿那……唉这事也由不了自己呀,不想也罢!波波的眼睛从窗外的光秃秃的树梢转到陈旧的天花板,又看了看站在那里几个面无表情的护士,最后他把目光落在青青的脸上。
青青就躺在旁边的床上,美丽的睫毛像把小扇子覆盖在眼睛上,光洁的额头饱满圆润。波波暗自沉吟,长着这样额头的人应该很有智慧吧,还有,相书上说鼻子挺直的人非常有主见,唇线优美预示着家庭幸福。
青青睁开眼睛,正好碰上李波的目光。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李波觉得该说些什么:“你的同学——挺有趣的。”
“你别看她刚才哭成那样,平日里到是个非常严肃的人。”
“是么?我还以为她发嗲呢。”
“发嗲?才不会呢。知道么,我从来没见过有女孩子像她那么能干的。体质也好,很少生病,不过一遇到打针就要命了,有一回在医院里打退烧针,哭得那个叫惨烈啊!惹得门诊间护士全部跑出来看热闹。”
“哈哈……等你们上了实验课,多扎两次大概就习惯了。”
护士阿姨皱了皱眉头,在这种场合下还会有人说笑,真少见!


27) 佳人有约

吃过午饭,李波回到家径直上床打中觉。
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后,波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觉得这神清气爽外带一丝慵懒的感觉十分受用,于是便吟了一句:“大梦谁先醒,平生我自知。”
不想这屋里真还有个刘玄德,顺嘴就接了两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咔吃,咔吃……”
声音是周励的,波波猛地睁开双眼,只见周同志手里抓了个苹果,一边吃着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我妈呢?”
“买菜去了。”
“真是的,怎么把你小子放进来了?”
周励晃着脑袋嘿嘿怪笑:“我是穿墙而过,前来偷香窃玉滴。”
“你小子与人民为敌痴迷于邪教都练得神智不清了?打算什么时候自焚呀?嗯,这苹果哪来的?”
“买给你吃的呀。”
“你在吃买给我吃的苹果,你、你、你、经过我同意了么?拿过来让我咬一口!”
“我再给你削一个。”
“不嘛,我就要你手上的。”
“我才不上那当,回头再咬到我的手,算谁的?”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读初中那会儿,我带了苹果到学校里吃,你说让你咬一口,咬就咬吧。结果呢,你咔吃一口就咬我手上了!”
有人脸红了,眼睛转来转去的往四下里一打量,李波突然发现周励不仅带来一袋苹果,还有一袋弥猴桃。在周同志的面前波波从不加以掩饰,他以弥猴的身姿窜到心爱的水果面前,“苹果不要了,快切弥猴桃!”
周励用手指敲了敲桌上扣着的盘子,“先吃这个吧。”
周励夹了一块蜜色的东西送进李波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波,“味道怎么样?”
是蜜枣。
万没想到,这平日里硬得能把老太太的牙硌下来的东西,去了核、切成块、放在水里那么一煮,竟会变得香糯可口,清甜而富有韧性。周励又夹了一块白色的小菜送到波波嘴边,“尝尝看,这是什么?”
“呜……吃不出来,这是什么?”有点脆,有点淡,受到了蜜枣汁的浸润略点些甜味。
“再吃一块吧。”周励很满意地看着李波,“吃出来了么?”
“是——山药,可是怎么没药味呀?”
“好吃吧?”周励顺嘴在波波的腮上就亲了一口。
李波也顾不上周励对着自己大吃豆腐了,伸出大拇指夸道,“你妈好手艺!”
周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颇有深意地看了李波一眼。
李波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周阿姨从来不下厨房的,这是你老爸烧的吧。”
“你是不是该改口叫声妈了?”果然,这别人的东西还真不是能随便能吃的。
李波握着周励的手,又想起一个问题。
“你爸爸中午不是不回家么,这菜该不会是你烧的吧?”
“哼!我才不会像我爸那样给老婆烧一辈子饭呢!”周励的语气很强硬、态度很坚绝。
“我也是!”李波也急着表明心迹,“不过可以为我烧呀,你承认吧,我知道这菜一定是你做的!”
“这名不副实的事我是从来不做的!”
“承认吧,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有奖励的哦,嗯……”李波在威逼利诱的同时开始跟周同志作身体上的接触。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很不知趣地响了起来。
李波对那铃声充耳不闻,勾着周励的脖子继续亲热。
周励笑着提醒波波,没准是你老爸的电话,还是接吧。腾出一只胳膊,周励把话筒摘下来贴在李波的耳朵上,另一只手揽着爱人的腰,挨肩擦脸地,亲热自不在话下。
听筒里传来个脆生生的声音:“喂,是李波么,我是林海青。”
李波不敢回头去看周励的脸,赶紧把话筒不留缝隙地贴在耳朵上尽量减少声音在房间里传播的空间。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的?”
“天机不可泄露,呵呵。”
波波没心思在电话里跟人家寻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不露声色地把她打发掉。
“找我有事?”
“是这样,明天我们寝室的人一起去森林公园烧烤,已经问过你们班上的男生了,他们都有兴趣。嗯,你呢,想不想一起来?”
李波暗自吃惊,不曾想宿舍里的兄弟们都已经饥渴到这个地步了,不过是一面之缘,不仅谈妥了郊游的诸项事宜,连自己的电话号码都被当作情报贡献了去,这是谁牵的头?什么时候发生的?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平日里也没发现身边有这等智勇双全的人物,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跟组织接上了头。
“明天你到底去不去呀?”李波一愣神的功夫,青青又问了一遍。
不去?不给人家女孩子面子,讲不过去呀。而且不积极参加集体活动,估计罪名也不小;再者波波又是热闹场中人。于是就问:“明天几点?”
“9点半,1号门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幸亏青青没有跟李波作进一步思想交流的意思,道了别李波把听筒放了回去。
李波很清楚就自己跟周励的距离等于是两个人同接一个电话。隐瞒是傻子的行为,若是自己撒谎,反倒惹人生疑,不如坦然些明说了。“明天班上几个男生约了她们护理系的女孩子去森林公园,才献了血也不消停两天,真是的。不去还不行!没办法。”波波表现出一幅很无奈很无辜的样子。
“那能不能带家眷?”周励好像丝毫不介意,只想抓紧一切机会跟爱人呆在一起。
“你的作业那?都写完了?上次就看你画了个流程图,程序呢?调试完毕了?”
“嗨,这还不容易,从网上随便下载一个,换汤不换药,旧瓶装新酒、稍微改改就能应差啦!”
李波见周励和颜悦色,一点都不起疑,便大着胆子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工作。
不想周励虽然跟自己缱绻缠绵却没有做进一步动作的打算。李波到底不甘心,把手伸进周励的衣服里面,一路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手下的人却不为所动坐怀不乱。
“你怎么啦?不想我么?”波波目光迷离、声音吵哑。
“才献了血,总该消停点儿吧。”周励的目光灼灼饱含关切之情,软语温存重复着李波自己说过的话。
“献血还影响性生活么?”
“总是伤元气的,明天你要是头晕目眩、腰膝酸软、手足泛冷、心慌……”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一听周励漫不经心地在那儿背中药广告呢,李波有点恼了。
“就你那个三脚猫医生还没我懂得多呢。”周励火上烧油,继续偷揶。
“我三脚猫?”波波要真是只猫,现在怕是连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还不承认?”周励看着波波此时此刻的表情,比躲过一劫的老鼠乐得还欢。
“好你个没良心的,对我的人格不尊重还质疑我的专业素养!活得不耐烦了你!”事实上是有人色欲炽火等得不耐烦了!
“你妈随时都会回来的,你想过没?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妈?今儿个我妈要不把菜场搬家里来那才叫怪呢!时间充裕得很,嗯……”
“我们玩点别的,好不好?上网打牌吧。”周励铁了心说不答应就不答应。
李波开始抑扬顿挫的软磨硬泡,可怜的小家伙那里知道周励的心思。
此刻的周励脑子是二进制的并且正在反复计算着一个问题:到底是自己错把波波与那女生之间的友情当作了爱情?还是有人错把爱情当成了友情?


28) 芳草有情皆碍马

在周励的心目中森林是这样被定义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散落在地面上,留下斑斑驳驳的树影。油绿鲜嫩的树叶满含着清晨的露珠,可爱的精灵正在歌唱,当你靠近它隐身其间的那丛娇艳时,伊人却羞涩地转身舞动双翅蹁跹而去。在树木间穿行了很久,眼前突然出现一泓由山涧注成湖泊,宝石般的镜面在阳光的折射下跳动着点点金光。湖边绿丝绒般的草地紧密厚实,可供人休憩其间做个美梦。
梦境是美妙的,不容亵渎的。所以周励对于那个冠名以森林两字的公园厌恶到痛恨的地步。因为在这里路归路、树归树,你想跟树木作亲密接触是不可能实现的。并且据周励的猜测建园时期一定正逢文化大革命,要不怎么连棵开花的树都不栽呢?苍松翠柏直挺挺地站立土坡上,搞得跟烈士陵园似的,毫无秀美可言。树木的密度与森林也相去甚远,所以那草坪就像森林患上了斑秃,一片连着一片。湖泊河流人工印迹太明显,死水微澜,飘浮在上面的船只也是老旧不堪。
周励之所以违心到这个讨厌的地方来因为他心里有着一重顾虑。虽说李波平日里对着自己一幅牙尖嘴利、心眼巨多的样子,可在别人面前却是有求必应,好管个闲事什么的。而且做起善事来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根本不懂得拒绝。特别是那天来约他的竟是个女生,这让周励更多了些猜疑,这小子是不是在外面又做了什么好人好事以至于人家找上门来借着集体活动的名义搞小动作试图作进一步交流以达到以身相许的目的?周励当初为了追波波恶补了许多爱情小说,对于谈情说爱的技巧了若指掌:无论是单方面还是双方面的,在刚生出好感的时候就提出外出单独约会可以说是得不偿失的,可借着集体活动的掩护私下里偷偷观察,若确认对方是自己心意所属的对像,便可眉来眼去的说笑嬉戏。若是小李同志面对人家的殷勤一时把持不住便会铸下大错。可是,让周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森林公园仗着地广人稀的优势,建有骑马场,这在其他公园里是见不到的,倒也算是个特色。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李周二人对这个马场都非常迷恋,李波有句挺经典的台词:几个星期没去,森林公园里的两匹马都想我啦。
都是些识途老马,至于能不能认人,这倒无从考证。不过周励一直怀疑里面是不是还有几头骡子在滥竽充数。
这天,男生们都去开卡丁车了。余下的几个女生提议去骑马。也不知是谁看见了马就想起了拍马屁,拿出一袋MM巧克力就喂了上去。对于巧克力,马的口味跟人非常相似,吃起来没个完。追在那拿巧克力的女生后面,伸着脖子张着嘴,吓得众女生一阵尖叫加一阵傻笑。赶马的民工乐呵呵地看白戏,也不过来帮忙。折腾了好一会,正逢李周二人也来到马场,见到此情此景,李波觉得有必要表现一下他的骑士精神,于是拽着周励就过去帮忙。冒着被马踢的危险,李波牵着马缰绳就问,你们谁先骑呀?一个女生显然有点经验,爬上马鞍,接过缰绳,一颠一颠地在场子里绕了两圈。
决大多数女生别说骑马了,连马毛都没见过。既羡慕电影里鲜衣怒马的女侠风范,又害怕从马背上摔下来,在风度与风险中作最后的思想斗争。于是有人跟几个民工商量,让他们牵着马,骑在上面慢慢地转上两圈。
李波很自然地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骑马的时候,虽然有人牵着马,可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总觉得自己会从上面摔下来,出于本能,两只手牢牢地抓着马鞍上的铁杆,两圈绕下来,手心上起了好几个泡。
想到这里,李波的眼睛向姑娘们的手上看过去。初冬时节,女生们都有戴手套,唯有青青姑娘空着一双手。
于是李波就问,你戴了手套么?
没有。女孩摇摇头,眼神有点诧意,不过嘴角边的笑依旧纯真动人。
第一次骑?李波又问。
嗯。小姑娘点点头,十分勇敢的样子。
骑马最好戴手套,不然,手会磨破的。还有,跟着马的节奏,把身体提起来,不然马和人都会很累。小李同志很好心地将提点后人。
姑娘感激地笑笑,很自然地说,我没有手套呢,你的能借给我么?
李波犹豫了一下,把手上的皮手套褪下来递给青青。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周励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如果这个女生长得相貌平平,李波即使跟她同骑一匹马,周同志也不会有一句怨言的。可事情正相反,眼前的女生长得是明眸皓齿亭亭玉立,周同志跟大多数已婚人士一样,见到自己的爱人与一位长相不俗气质优雅的未婚人士态度亲密,不禁泛起些醋意,暗暗责怪起爱人来,可又不便当着外人的面发作,为了维持自己的风度,周励将脸侧了过去,将视线停留在面前的跑道上,仿佛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急着关心骑马人回来了没有。
李波的心里也有些惶恐,自己一时说话欠思量,没考虑下文。可人家提出个顺理成章的要求,自己如何拒绝的了?好在周平日里大方的很,不见得就为这点小事跟自己计较吧。偷眼望去,但见周励侧着脸,看向马场的另一头去了。波波觉得有点不妥了,周励不可能没注意自己跟青青的一番交谈,他是在掩饰什么吧。
正在胡思乱想呢,周励把头回过来了,用手指着回来的两匹马道:“如果我们两个同骑一匹马,你说那马还跑得起来么?”


29) 智斗

此行的重要目的是为了烧烤。取炭、生火,买吃的东西。女生们叽叽喳喳地指挥着,一群男生手忙脚乱地为她们打下手。一群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天之骄子突然心血来潮玩过家家,其后果可想而知。
电影里花红柳绿衣香鬓影帅哥美女坐在围炉边动手烤制点野味佳肴,不时有穿着礼服戴着手套的仆人捧着盘子端上香槟的美景是不可能实现的,眼前的问题是如何将这生的东西烤熟了好填饱肚皮。
空圹的野外,火苗儿随着风向的变动,摇摆不定。生产工具的落后导致了生产力的下降。花了很长时间,食物还没有烤熟。看样子,离了煤气、电饭堡,吃顿饱饭还真不是易事!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一群人的顽兴,大家都很有信心,一边嘻嘻哈哈有说有笑一边顽强地跟风作斗争。
李波坐在周励身旁来回翻弄着手里的鸡翅,周励回顾了小时候跟波波过烧烤节,橡皮泥捏的酒瓶包裹着颜料水冒充萄萄酒,抓来的蚱蜢、蛐蛐最后都落得个焚尸扬灰的下场。波波说小时候玩放大镜烧蚂蚁,一束光就让蚂蚁稀里糊涂就丧了命,这就叫天真的残忍。周励说,可见从小你的物理学得就不错,难怪后来三加一加了物理,是牺牲的蚂蚁激励了你最初的兴趣。
烟薰火燎地忙活了老半天,感觉有点口渴,李波将脸微微地抑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励,嘴里吐出两个字:“水……水。”
文臣动动嘴,武将跑断腿。周励领了懿旨,一颠一颠地跑去小买部买水去了。
众人辛苦了老半天,成果却令人堪忧。鸡翅外焦里生、各种肉串也是半生不熟,倒是青青姑娘还算有些收获,烤了足足两个小时,在极其落后的条件下竟然制成了烘山芋一个。山芋也只烤熟了二分之一,心子还是硬的。香甜的山芋散发出阵阵幽香,引得众饿鬼一通哄抢。小姑娘只得将山芋切开,分与众人尝鲜。
波波待在原地没有挪窝,一边往鸡肉串上涂油,一边翻转着,试图弄出点能入口的食物。没留神,青青姑娘悄悄地溜过来,不动声色地将一片番薯放在波波身边的小台子上。波波一呆,才想道谢,人家已经悄然地离开了。
走了一半,小姑娘忽然转过身。
回眸一笑百媚生。

拿着滚烫的蕃薯,波波咬了一口,山芋被烤得一丝丝一缕缕的,香甜无比。这对与饿极了的人来说真的堪称美味佳肴。正吃得香呢,周励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一瓶水送到了李波鼻子底下:“喝吧。”
李波举起瓶子,喝了一大半:“谢了。”周励也不说话,接过李波手里的水,一抑脖,咚咚咚,一痛牛饮,将水喝干,站起来找垃圾箱去了。
李波正想说呢,昨晚上电视里房玄龄的老婆抓着醋瓶子就是这样喝的,刚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颤,心说莫不是刚才的一幕已被人发现了?
周励侧身走过垃极筒,手腕使劲,瓶子划出一道直线,垃极箱被一剑穿心,由正面的入口进去又从背面的入口飞了出来,周励紧走了几步跟着一脚将瓶子踩扁,弯腰拾起来,重新扔回了筒内。
李波的脑袋一路狂转,想找点补救的话语,可想想又怕越描越黑。正不知如何开口呢,周励神色自若地走了回来,坐在位置上,拉开书包,找出三明治,开始大块朵颐。周同志的风度始终维持得很好,吃东西前终不忘问上一句:“你要么?”李波摇摇头,指指手里的东西,烤完这些再说吧。
可是等波波烤完了,就什么都不剩了。周励一鼓作气将两份三明治统统包销了。李波一见就傻了眼:“你怎么也不留下点给我!”
“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还嫌我带这个嘛,还说要烤东西给我吃么?”其实周励的心里话是这样的:“有了那块烘山芋你小子还没吃饱?”
“啊……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我不管……”
周励一听这话乐了:“吐出来?我又不是牛,怎么会反刍呢?”


30) 出轨

我们伟大的祖先在学会用火烤制食物以后,终于告别了茹毛饮血,在人类文明的历史进程中迈进了关键的一步。而他们的后人在科技发达的今天却丧失了用简易工具丰衣足食的本领,以至于心血来潮突发奇想试图体会一下那种野外烧烤的乐趣竟没能成功。
说好听点叫烧烤不成功,说难听说就是糟践食物。所有的肉类都被烤得半生不熟,因为不是鸿门宴,大家都觉得没必要学樊哙生啖猪肉,新鲜出炉的肉串鸡翅在充当了游戏道具后直接进了垃圾箱。准备的干果和蔬菜又因为数量太少,填不饱肚子。
可见伟人的话有时也会出现偏差,自己动手不见得都能丰衣足食,好在现代社会商品经济发达,找个饮食店还是很方便的。
店里的生意不错,老板娘也很热情,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笑容可掬。
不过这里的点心就不如老板娘的脸那么和蔼可亲了。就波波看来,这家饮食店之所以生意兴隆多半托了烧烤的福,食客们都是因为烧烤不成,又捱不住饿才来求助的。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味道不好总比吃生的要强多了。
吃过了饭,大家在店里驻足休息。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提出来要打牌。
十几个人分作几摊,波波图热闹跟众人搅在一起打大怪路子,周周自是夫唱夫随立刻摆明立场要跟波波一组。分组结果是,青青姑娘跟波波他们一组,余下的三个人一组。青青很坦然地承认自己是个菜鸟,波波说没关系,我掩护你,你只管自己逃就是了。
打大怪路子是个非常看重团队精神的项目,讲究分工协作。周周一般是负责杀出重围拨得头筹,波波则喜欢与敌人纠缠,试图俘虏一两个敌人。问题是当中夹了个青青,事情有点麻烦,波波抢了出牌权拼命放青青,青青对子多,波波就打对子,青青三张多,波波就出三张的。青青要是余下一手散牌,波波就拆了自己的牌放单。但是李同志的牌并不是每幅都好,青青姑娘又是有好牌不会充分利用的主儿,周周一看形势不妙,只得留下来掩护波波,如果牌不好又势单力孤的话就等于是死路一条了。毕竟两个人相互帮助牵制敌人,或许还有条生路,哪怕抓住一个敌人,就等于打平了。
波波与其父一样是个牌痴,打起牌来全神贯注,一切与牌不相干的事情都被置之度外。他在分析自己牌面的同时,不忘了解敌人和同志的情况,以至于经常一眨不眨地盯着青青的脸,试图从青青的表情上看出倪端。每每轮到青青出牌,他会很紧张地问:“你要不要,要不要?”有时候波波的牌不适合当阻击手,只好自顾逃命,打完了自己的牌,李波干脆就坐在青青的身后,手把手地教小姑娘打牌,“这个要拆开打;这个不能打,你的下家等着呢;这牌不错,他吃不到、看着,我们嫖他!(这是术语,意思是戏弄你的对手)”
眼看着波波表情专注、语气关切,青青又是小鸟依人,百般依赖。两个人一幅有商有量唧唧我我的样子,周励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捏着牌,面无表情的周周作沉思状,思考下一步的战略战术。
波波连说带比划,在充分展示他出色的牌技和大局观的同时,还有个人见人爱的眉眉听从指挥,虚荣心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青青也很甜蜜,不仅仅因为在牌技上受到了点拨,更重要的在女孩子的心目中,只有娇艳美丽香气扑鼻的花朵周围才会有蜜蜂和蝴蝶。
边上的几个男生半是艳羡半是高兴。

在回家的途中,周励的步子是轻快的,心情却是复杂的。
一遍遍地重复着分手时青青的眼神,那决不是单纯敬佩或是感激,不得不承认,里面包含着爱慕的成分。问题很棘手啊,李波跟人家无论如何是在一个校园里,少不了有点来往,若是郎有情妾有意,波波再生了二心,自己可是鞭长莫及。
有心想给他打剂预防针,又怕那小子本是无心之举,经自己那么一提醒,真的有了知觉反倒不好了;再则又助长了那小东西的骄气,灭了自己的威风,不行!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周励忽然瞟见迎面走来的妹妹脖子上仿佛挂了个玉佩,一根红线若隐若现,忽的脑子里灵光乍现,不由自主地嘴角上升起了一抹微笑。
“你想什么呢?”波波见到周励忽而笑了,有点奇怪。
“没什么,刚才走过去的小朋友皮肤真好,清清爽爽的跟你小时候有点像。”
“是么?”李波一张笑脸灿若春花,可再一咂么滋味就觉出不对劲了,如同糖衣里包裹的药。“你什么意思?我现在的皮肤就不好了么?”
“再好,也不能跟十五、六岁的小孩子相提并论呀,”周励的眼睛带着顽皮劲儿,一闪一闪地按着快门。
“什么嘛……嗯……不许这么说,从小到大,我的皮肤没人不说好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懂不懂?不能因为你小时候被人夸过,现在就要我闭着眼睛说瞎话!”
“啊……说好,听到没,说呀……”从牌局结束,波波瞧见护理系的妹妹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带了偷揶的成分,再回想到自己刚才一时忘情跟青青那股子亲热劲,心里就有点发虚,这这一路上对着周励不停地察眼观色。其实,撒娇不过是耍赖的升级版本,目的是为了掩盖内心的虚弱。眼看着周励神色自若,竟然还笑了,当下一阵轻松。


31) 兵不血刃

下了车,不过四点光景。
周励看了看波波,“跟我回去吧,有件东西总忘了送你。”
“是什么呀?”波波又想到上回周励关门打狗的情形,虽说不害怕,但是止不住的心灵上有种擅抖。
“古董。”这个名词所涵盖的范围很广,周励说了等于没说。
对着周励这块鼠夹上的蛋糕,李波心下害怕嘴里犯馋。权衡了半天,无奈心里痒得厉害,不甘心就这样白白算了。干脆一横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没干什么亏心事,干嘛怕成这样呢?跟着周励径直去了周家。
两个人进了屋,什么也不用多说了,时间宝贵任务艰巨!
当波波心满意足地从周励身上爬下来,对上那黑如漆点的一双眸子,忍不住心中又是一荡,抱住周励贪嘴似的亲吻着。
“快把衣服穿上吧,再拖上一回会儿,就得让我爸妈捉奸在床了!”
“嗯……”波波这才不情愿地放开周周坐起身来穿衣服。
周励铺床叠被的当口儿,波波忽地想起来:“送我的东西呢?”

三天以后,李波回到了学校里。
这天傍晚时分,李波跟一群男生在操场上过足了球瘾。抱起扔在场边的衣服,往宿舍方面走。
初冬时节天晚得早,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也不怕气候阴冷,穿着背心短裤,外面罩件运动衫,一路上还有说有笑。
李波一扭头,面前忽然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来人冲着自己嫣然一笑。
“嗨,好久不见。”波波停下脚步,跟人家打招呼
边上的几个男生一见,怪笑几声,径直向前走了。
“好久不见。”美丽脸蛋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去自习?”
“嗯。”这一切当然不是个偶然,青青姑娘站在这里注视波波打球已经许久了。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青青抬头望了望这个让自己心仪的男生。但见李同志头发紧贴在头皮上。两鬓上还挂着汗水,面色潮红,外套敝开着,脖子上隐隐约约地有根红线,一悠一晃的。
“你也戴玉佩?”女孩子有点好奇,觉着这东西出现在一个男生身上显得不太相配。想必是人家的妈妈爱子心切虔心求来的保身符吧。
“嗯?”波波一时没缓过神,一呆。
青青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啊,你说这个?”波波一伸手,把红线下面的坠子取了出来。
那是一枚半旧不新的铜钱。黄中泛青的铜板圆形方孔,上面有四个篆体字:开元通宝。
面前这个男生竟然想到拿一枚铜钱作装饰品,这就更奇了。
“这个是真品么?”
“是赝品。”
“你喜欢收集钱币?”
“不,这是一个朋友送我的。对了,说到这个铜钱还有个典故呢。相传,唐明皇与杨贵妃在御花园里饮酒赏月,是夜新制的铜钱模子正好铸成。杨玉环的指甲不慎碰在未干的模子上,就留下了这个印迹。”
波波将铜钱的一面转过来,但见上面果然有个突起的痕迹。
“后来唐明皇为了纪念与爱妻在一起渡过的愉快夜晚,责令不许再改动模子,所以后来铸成的铜钱上都留下了杨玉环的指甲印。”波波眉飞色弄,在青青面前一番卖弄。
一个男生带着这样一个象征着爱情的信物,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我猜,你的朋友是个女生吧?”青青带着机械的笑,心里有点发苦。
“啊,”波波一愣,想了想,点头默认了。
如同亲眼见到自己珍爱的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买了去,女孩的心里一阵惆怅。


32) 今夜无眠

千禧年的春夏之交,周励快毕业了。这天下午,拍完了集体照,一班毕业生兴奋莫名, 犹如翻身奴隶得解放,恨不能站在屋顶上挥舞旗帜。人生,这趟列车永不停歇,而学生时代的这个站台终将被遗留于此。这一夜,原本越来越空的寝室又突然住满了人。四载的同窗即将各奔东西,想要再齐齐聚首共处一室不知将是何年何月了。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又添了淡淡地惆怅。熄灯以后,这激动之情在黑夜里渐渐膨胀开来,似乎不足以用言语表达。不知是谁起的头,开始唱歌。并且由开始的独唱转化为男生小组唱,又由小组唱转化为男生大合唱。注定了今夜无眠,歌声顺着寝室漫延,感染了所有即将毕业的男生,于是众人一至声援,歌声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停歇。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惆怅也罢、兴奋也好,都化为了豪情万丈的歌声。无论今后将遭遇怎样的困境磨练、喜悦快乐,嘹亮的号角已然吹响,鼓励每个人勇敢面对。
周励躺在床上和着众人的节奏高唱一曲《打靶归来》。唱歌的间歇,听见隔壁房间正用花腔男高音俏皮地演绎一曲《老狼请客》。“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请吃鸡。鸡肉鸡肉配美酒,正好填肚皮。快步快步朝前走,嘴馋心又急。”
周励深受启发赶紧翻唱了早期的中国RAP:“老鼠怕猫,那是谣传。一只小猫,有啥可怕?壮起鼠胆,把猫打翻。千古偏见,彻底推翻!”
一阵歌声后尾随了一串笑声。于是这个房间唱“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踩着祖国的大地……”那个房间就回应:“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
经过几次军训,唱起些耳熟能详的军歌来倒也是驾轻就熟。大伙儿较着劲比看谁唱得多,唱得响,把建国以后所以歌颂祖国歌颂党的歌曲全部歌颂了一遍,并且一直波及到对面的女生寝室,吵得所有人都无法入睡,纷纷打开窗子一探究竟。
F大的校风一向开明,学生的行动很少受约制。但是这天不行,眼看再唱下去天都要亮了,最后在老师的干预下这场自发的歌会终于告一段落。
昏昏沉沉似睡非睡之间,周励忽地想起波波在武夷山的那个晚上自己说过的话,人生就像一列火车,每到一个站,就会有些人离开,又会有些人上来。真正能陪你到终点的只有你的爱人,连你的父母都不能够。一念及此忽地踌躇满志起来,终于毕业了!工作了!赚钱了!独立了!再不用为了两个人的活动经费发愁了!顺便还能把那个多愁善感的小傻瓜一起养活了!
就在周励踌躇满志憧憬未来的时候,可怜的波波正被护士姐姐从舒服的被窝里挖起来,迷迷登登地套上衣服伊里歪斜直奔病房去为一个病人开止痛剂。进入二医的第四个年头,波波住进了仁济医院的教学楼里,一边学习诊断一边在老师的带领下在各科室轮转学习点临床知识,顺便也被当成廉价劳动力在病房里值个班什么的。由于经常性的睡眠不足,每每到了约会之时,波波变得无精打采反映淡漠。
“昨晚上没睡好?”周励伸出手按了按波波的黑眼圈。
“唔…..”波波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天轮到我在病房里值班,都说那个主治是扫巴星。他一当班事情特别多,果不其然!”
“做医生的还这样迷信!解剖课、生物学都是白学的么?”周励将手搭在波波的肩上。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因为工作的缘故越来越少,以至于周励见了波波就忍不住要用手去感觉一下,仿佛这肢体上的接触也能储存下来以备见不到面的时候拿出来温习。
波波白了周励一眼,医生怎么了?医生也是人,做医生的有时候特迷信!比如说某位住院总一当班就死人,有的护士则比较幸运,一起值班的时候夜里就比较安静。百试百灵的。说着话,波波又连打了两个大哈欠。
周励一看不行了,再这样打哈欠,那下巴就要脱臼了。“走吧,我送你回去睡觉吧。”
波波抬起眼皮看了看周励,缓缓道,不行啊,我这个礼拜不回家。星期一出科考,我要留在宿舍里温书。明天还要去培训班强化六级英语。这次再不过,我大概就要成为有始以来第一个因为六级不过而被降到5年制去的学生了。波波一边苦笑着摇摇头一边站起身来。
两个人从店堂里出来拐进山东路,站在仁济急诊大楼下面,周励有点恋恋不舍,就说你上去吧,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波波又是一阵苦笑,万分地无奈:我们宿舍的投币电话不会响铃,只能靠一个小小的绿灯来判别有没有电话进来,所以你就是来电话我十有八九也是接不到。对了,少打我的手机,手机费贵着呢。要是关机说明我在睡觉要么就是在手术台上。
周励一听就急了,这是什么落后的通讯设备,那要是基地组织突然搞个恐怖活动,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啊!
你少在这儿给我瞎操心,我上去了啊,下个星期五晚上等我电话,但愿能有空。波波看着周励,周励也盯着波波。最后,周周笑了,快走吧。你瞧我们俩站得这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身患绝症,在手术前跟我作最后的决别呢。


33) 初入职场

两个人分手以后,周励并不急着回家。而是回到福州路上,在一间间书店里搜寻工具书。毕业以后,周励如愿以偿进了一家软件公司做开发。用波波的话说,周励把自己卖了个高价。但是老板的工资不是白拿的,拿多少钱你就得干多少活!
于是周励跟在几位前辈后面,辗转于众客户之间,听需求、画流程、做模块接下来就是一个又一个冗长沉闷的会议,一轮又一轮的磋商研讨。做完的程序要调试,那些客户也都是些难伺侯的主儿,不改到他们称心满意是不会放你过关的。周励的先生经常对学生们说一句话,你们学计算机专业的可是上了贼船了,什么东西都讨汰得快!别的专业是越做越吃香,唯独你们学的东西越老越不值钱!可话虽如此说,学校里教的东西依然老旧,与日后工作中真正需要的东西相去甚远。以至于周励不可避免地在工作以后明显感觉到自己与第一线的软件开发人员的水平相距甚远,什么东西都需要摸索,需要从头学过。就说前两天,几位同事在一起争论两个不同的软件分别应用到那些项目上更能发挥他们的特性专长。说得小周同志是一头雾水,又不能直截了当地问,对不起,打扰一下,你们刚才说的那几个工具是派什么用场的?要说周励并不是个皮薄的人,在学校里经常不耻下问。可在单位里就行不能了,那天,周励看到某个同事正在调用几个自己不太熟悉的函数,一时好奇便询问这几个函数该用在什么场合,参数如何带这一类的问题。幸许是忙的缘故吧,那人给了周励一后脑勺。周励没有在学校里没遇上过类似的情形,缺乏经验还以为对方没听见。把头凑过去又问了一遍,那人极不耐烦地回答了六个字,自己看帮助去!周励受到如此礼遇一时也有点发怔,又窘又恼,还不能发作。转而又想看帮助就看帮助,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没曾想这帮助真管用啊,什么参数公式上面写得是一清二楚,唯一的麻烦就是好多帮助是用英语写的,不过仗是专业英语,不过就是百十来个单词,领会起来也不困难。虽说那位同事态度不佳,不过也应了那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周励找到了一本管用的词典,并且也培训了自己的计算机专业英语,以至于后来他即使看全英文的计算机资料也是驾轻就熟。
上班以后少不了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单位里最主要的部门除了软件部就是销售部。销售部的同事清一色穿得山青水绿,长得相貌堂堂,说话不笑不开口,开口便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个个都像是苏秦再世不把你侃晕了不算完。
反观那软件部的一个个其貌不扬邋里邋塌天大的理也说不清,走在马路上也是无精打采的,谁见了都一脸厌恶状。周励见了也觉得触目惊心,这里的同事一个个身怀绝技,有三个月穿同一件外套的,有大半年不洗头洗澡的,还有一开口比旧烟灰缸味还冲的。说要长相,那五短身材、斜眼、麻皮之类算是客气的,让周励感到惊讶的是人类所有外貌的缺陷竟能同时反映在一张面孔上,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难道说脑子生得聪明些竟要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无怪乎有句名言说什么上帝在这里关上一扇门,必定在他处为你打开一扇窗。只可惜,关上的是通往宫殿的大门,打开的是一扇老虎天窗。(旧式里弄阁楼上的小天窗)。当然,也有长相不错衣着整洁人士,作为稀有动物他们左手的无明指上清一色被套上了一个明晃晃的指环。
在这里还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编程的大多是外省人。在当时,S市本地的男孩子若是学了计算机专业最好的出路便是往金融机构、政府机关里钻,工作轻松,福利待遇又好。再有就是像惠普、IBM这样的大公司,收入高、名头响。而周励本着不想做元帅的士兵就是不好兵的宗旨,不畏艰辛一心想学点看家的本事。有了这样的想法,反而得不到别人的认同,有一次吃午饭的时候,几位同事在一起聊天,听说周励是F大软件系毕业的,于是就有人酸溜溜地说S市的本地人若是F大毕业的但凡有些本事家里有些钱的十之八九都出国了,又有人说上次遇到个客户三十来岁是个女的,也是F大软件系毕业的,连word都不会用。然后就有人跳出来说,你是本地人?本地人最最骄傲了,看到外地人眼睛都往天上翻。出于礼貌,周励只好解释说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大家的条件都不好,穷了眼皮子自然是浅,现在不会了,你若是初到S市不认得路,在车上问一声,一车的人来回答你。先衣食而后知荣辱嘛,生活条件好了自然是要考虑一个自身修养的问题。说话的时候周励倒是诚心诚意的,只是这话说完了,心里不免有些难受,不知那位同事遭受了什么不平等待遇,这账全算到了自己头上。想想刘宇胖子他们呆在金融部门、政府机关,无所事事饱食终日,平日里相互之间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同事之间即便是有些间隙也断然不会放在脸上,对于新人更是礼让三分。
也罢,别人怎么看都无关紧要,只要自己入得了老板的法眼就行,这关键还是手里得出活!作为一个新手,遇到的困难不胜枚举,周励再不是无忧无虑的快乐少年,每天加班到深更半夜是家常便饭,回到家里还要翻翻工具书,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午夜梦回之际,若是有了什么好的思路,他会从床上下来重新打开电脑再干上一回儿。


34) 现身说法

就在两个人为工作所累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又出了件让周励着急上火心神不宁的事情。
李波突然失踪了,确切地说是跟自己失去了联络。刚开始,波波总是在电话喊累,见了面也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周励聊着。渐渐地连电话也不接了,不是在学校没回来就是外出跟同学啸聚去了。打手机又总是关机,到了星期天,周励干脆冲到波波的家里,每次李母都告诉他,李波又到亲戚家窜门去了。周励也觉着好笑,波波什么时候冒出来七大姑八大姨的那么多亲戚。整整三个星期过去了,周励也没能见上波波一面,隐隐地觉着事情蹊跷,这种种迹象表明波波是在顾意冷淡自己,而且这种冷淡分明就是情人分手前的征兆!可那里出了问题,周励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明堂,少年夫妻甜蜜恩爱,比不上热恋时的那般狂野,却多了默契与慰贴,就像一双穿惯了的皮鞋,光鲜不在却有着说不出的服贴适意。无缘无故的波波又在唱那一出呢,这到好了,仗是不跟自己打了直接改成和平演变了。难不成小东西又红杏出墙?周励不想坐以待毙,于是主动出击。这个周未,周励打了电话给李母,确定波波今天回来。下午4点光景周励请了假直接到仁济的门口堵人。
但是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突发事件很多,比如说教学大楼门口的警卫大爷十分地称职,把周励这个陌生面孔拦在了大门口。周励一个劲儿地解释自己是来探望同学的,但是警卫大爷死活不让他进去,非要他打电话把同学叫出来领人。电话照旧是无人接听。其实也怪不得警卫,这教学楼跟病房相连,医院对于想无视医院规定探视病人的家属自然是严防死守。周励没有办法,只好守在门口,想碰碰运气或许能遇上波波的同学什么的,或者干脆遇见波波本人也未可知。左等右等好容易碰上个从楼里出来的主,报上李波的大名,那人望着周励一脸的诧意,他半小时前就走了!
其实周励在跟警卫磨嘴皮子的时候,波波站在楼上是看得一清二楚。
豪不犹豫地波波从教学楼的后门出来是直奔病房,在病房跟门诊部的通道间一路碾转,七扭八捌地又从急诊大楼后面锅炉房边的小铁门溜了出去。波波一路走一路苦笑,建这些胡志明小道原是为了方便医生护士在各楼之间穿行,这回子倒成了自己逃生的工具!自己有本事逃跑,却没有力量去面对门口那个人。窝囊真窝囊!可就算见了面又能如何?自己说什么呀,怎么说?就凭自己那点出息大概也只能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事情要追朔到三个星期前。当时,波波在S市精神卫生中心实习。因为不用值班,相对于其他的科室,在这里实习算得上悠闲自在。波波看到的都是些比较安静的病人,像什么焦虑症、抑郁症、妄想症、自闭症、老年痴呆症,在有幸目睹了这千奇百怪的临床表现及治疗过程后,波波发现人类对于精神病的治疗手段极其溃乏,用来用去就是那几种药。日子在相互嬉笑中度过,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考虑中饭去哪里吃,派那位同学去买冷饮。
但是这一天,一个特殊的病人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来做心理咨询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又干又瘦,走起路来一条腿还有些跛。
其实从那个男人走进来的时候波波就想跟同学开玩笑了,那奇怪的走路姿势让他联想到傅红雪。但是很快地波波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来人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个同性恋。
小儿麻痹后遗症,无业游民。婚前由人带进了这个圈子,后来照例娶妻生子。婚后旧习难改,与人勾搭成奸。其妻发现了他们的奸情,下了通牒,一定要丈夫以家庭为重就此改了这病。
来人对于自己的经历毫不避讳,一古脑儿地说了出来。让人吃惊的是,学历不高,其貌不扬,六根不全的一个人,却着实的抢手,其妻经营着一家音响店,而那个第三者竟是某跨国公司的驻S市总代表。
一群实习生早已抑止不住兴奋之情,相互之间用眼神表达着惊异之情。纷纷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想从这张平常的脸上找出端倪,到底是什么让他具备如此的吸引力,最后他们把这种吸引力归功于他那奇特的性取向。
老教授见怪不怪,按部就班继续他们的谈话。
“你觉得跟女人做爱快感多还跟男人快感多?”波波倒抽了一口冷气,心说这做医生的说话还真是直白。让他更为吃惊的是,病人回答得也颇有水准。
“跟男人在一起快感多一些,跟女人在一起虚荣心多一些。”那人好像并不十分拘束,但是很认真,在波波看来那人的眼角眉稍带着些许的无奈与落寞。言词之中,患者也觉得自己是犯了错,试图通过心理医生的治疗彻底来纠正自己的陋习。
后面的谈话完全没了意义,医生的开导显得苍白无力,满口都是家庭的责任社会的道义。等到病人一走,老教授十分兴奋向众弟子宣布,大家看到的是一个真正的同性恋患者,而在现今这个社会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治疗手段可以治愈同性恋,完全靠他自身的克制。
见习大夫们看到新鲜事物也觉着好奇,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医学界找不到病因无法治愈的病症十之八九。心理医生更像是老中医,治不好人也治不死人。但是小医生们对心理治疗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看到的新鲜的事。于是就是人开始进行医学探索,有的说患者是内分泌失调,有的说是穷极无聊心理变态,还有的人说是人身上所具有的那种原始的动物性。接下来就是相互之间的打趣,看谁最有可能成为同性恋。
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个同等境地的人现身说法,那种冲击不言而喻。像一个杀人犯看见同伙被游街示众,在众人的唾骂身中满身的菜皮蛋壳最后被押赴刑场,此时的波波双手双脚如同刚摸了鱼回来,后背上冷汗直流。他仿佛穿过了时空的隧道看到了若干年以后的自己,苦于家庭和社会的压力,病急乱投医,医又医不好,不上不下地被搁在哪里,成为一个笑柄。遭遇这不幸的人当然包括周励,而且周励的不幸有一多半得归功于自己。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如何度过的波波已经记不起来了,能记起来的就是自己像行尸走肉一般地坐在那里,承受着一个孩子第一次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也会死时的恐惧,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自己道貌岸然地坐在这里听一个同性恋诉说自己的病情,可谁晓得这白大褂的下面的身躯又是怎样的不堪,李波自嘲地想自己是打入我党内部的阶级敌人。


35) 身心俱疲

接下来的日子,波波展开了尖锐的思想斗争,他设想了自己跟周励种种有可能的结局:与周励痛苦地分手,却不能忘却彼此,从此再无爱情,十分机械地开始漫长地婚姻生活。若干年后某个秋天的傍晚与周励在漫天的黄叶中再次相遇,恍若隔世;与周励分手,婚后藕断丝连,最后被人撞破奸情,两个人被刻上红字惨遭社会和家庭的唾弃;为了周励被父母扫地出门,周励却洗手革面再世为人,自己惨遭抛弃;为了周励被父母扫地出门,与心上人远渡重洋,无儿无女晚景凄凉客死他乡。但是无论是那种结果,都能让李波哭死!波波那个怨啊,自己怎么就这么多愁善感,看过的小说和电影里的情节,这会子一点没拉下全派上了用场。
虽然李波很清楚地知道不能因为自己有一天会死而放弃美好的生活,但是对于有一天自己要与周励分开这个事实,他却无所适从。有时候就怨天尤人,自己若是从没有遇上周励,或者说保持着纯纯的友谊,自己就会跟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想到这里波波就批判自己的驼鸟精神,逃避现实!
重新来过:有一天自己突然爱上了某个女孩,与周励回到朋友关系?不行,这样做岂非太对不起周励了。那么换一换:周励先背叛自己爱上了某个女孩,从此以后,他的眼睛里只有别人了,他只肯为一个人笑,他的耳朵专为听一个人的倾诉,他的鼻孔也是为了别人而呼吸。那个女生剥夺了自己所有的特权,一念及此,波波心痛得直想撞墙!于是只能安慰自己,长痛不如短痛,痛快痛快,痛过了才会快乐。忽又念及这话好像是周励教给自己的,一时被提了醒,周励有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呢?波波绞尽脑汗拼命想从周励的一言一行中找出点蛛丝马迹。不错,自己问过周励的,周励当时的回答非常的玩世不恭,他说齐人有一妻一妾,
如果自己愿意可以在结了婚以后偷偷来往,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这就是说自己比妓还不如!绕了半天,那么自己最终要步精神病总院见过的那个同恋性的后尘?想到这里,波波了无生趣,万念俱灰。再也无法向从前那样面对周励了,那么冷一冷也是好的,为自己盘算一番,大夫说了这事只能靠自己,可是如果真想戒掉这毒瘾,自己又能有几分毅力呢?
忘却周励并不需要什么毅力。很快繁忙的工作让李波无瑕去胡思乱想。清晨7点光景,他已经穿戴整齐,捧着装满纱布药棉的小托盘出现在外科的病房里。给病人换药是见习医生的任务,他们是医院里的兼价劳动力,吃得是草挤得是奶,干了活儿值了班非但没有工钱拿,还得给学校付大笔的学费为了感谢医院和学校给自己吃苦受累的机会。其待遇连护士妹妹都不如,至少护士小姐们还有一部手推车,而李波只有两只手两条腿,现在整整有50个床位在等着他。
年轻的医生没有高明的医术却有一颗善良的心。对于血淋淋的伤口同情心还不曾麻木,第一次感到自己责任重大,自己的手下若加上一份力留给病人的就是一份疼。于是尽可能的小心谨慎,说话也是轻言细语换上一幅笑脸。小李医生手边的这个病人患得是肛瘘,此刻,粪便正从瘘孔里不停地喷涌出来,屏住呼吸清理干净秽物、上药包扎。按照波波前几日的经验,他尽可能地将这些秽物进行概念上的模糊处理,避免引起呕心吃不下饭等不良反应。等他把伤口处理完了,整整一筒纱布已经包销掉了。李医生抬头看了看下个床位的伤者:胰腺化脓,这次需要大叠大叠的药棉来擦拭脓液。回到配药间取了补充好供给,小李医生脚下生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返跑。此时此刻波波真的要感谢周励,若是没有他在假期里天天拉着自己打球游泳培养了充沛的体力,自己怕是真的要不堪重负了。可是周励此刻正在忙什么呢?想到这里胸腔痛得不行。波波赶紧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病人身上,好容易熬到下午,手边的事情暂告段落,主治大夫过来查房了。小李医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十分恭敬地接受新的指示。代教医师满脸和煦地跟病人稍作交谈,问过了病情。一伸手把纱布揭了下来,嗯,伤口愈合得不错嘛。转身对李波交代了一声,同学,记得下午再给病人换一次药!病人一听满心安慰,医生你辛苦了!主治大夫也很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李同学有苦难言,咧着嘴摆出一幅笑脸点头好像鸡啄米,好的好的没问题。一边说一边努力留住那张笑脸,硬把那满心的委屈给憋回去。等主治大夫一走,波波又是一路小跑,接着向这50个床位发起冲锋。到了夜里几乎彻夜不眠,一直有新的病人进来,做全身检查写病历,忙得是手脚不沾地。等第二天出了夜班,波波腾云驾雾一般回到了家,倒在床上就人省不醒了。
当然,轮到上手术台拉勾就不用在病房里给病人换药了。那双手可遭了罪喽,肥皂洗药水浸刷子刷。一天最起码也要折腾个五,六趟吧。往手术台上这么一站少则个把小时,多则十几个钟头,脚都木了,从肩膀手臂酸痛不已,又不能有大的动作。这时候李医生就想,难怪外科的一个老教授下肢严重静脉曲张最后竟瘫了呢,都说是仁术济世,这可施仁术的人也难逃伤病的困扰。好不容易手术做完,洗手换衣服。李医生拖着两条腿回到宿舍里安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有人在按自己的眼皮,费力地睁开眼却见班上的两个同学正在给自己做重度刺激反应,波波稀里糊涂就问了一句,你们干嘛?两个同学都是一脸的紧张,指着波波身体说,你看你看你自己睡在那儿?波波环顾四周,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自己连人带被地整个从高铺上摔下来,跌在桌子上竟没醒!这要是摔得不巧,小命就没了。想来一定是刚才躺下去的时候忘了把床边的护拦勾上了。自己总是笑周励睡得死,连棉床搬走了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比他可是厉害多了。又是周励,波波怔怔地发了会呆,从桌子上挪下来爬回到床上,只觉着这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心口一阵阵地抽搐有如刀绞。扭过头李医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白大褂上,褂子静静地吊在那儿,上面“仁济医院”四个字清晰可辨。记得刚领到衣服那会儿,李波好不得意,穿上衣服煞有其事地站在周励的面前很是一番卖弄。周励不意为然,说什么食堂卖饭的理发店修面的的火葬场抬死人的连屠宰场杀猪的都穿白大褂。原来波波这件衣服是件真正的白大褂,胸口比其它同学少了几个字,一下子让周励讨了便宜。一番话说得李波火冒三丈破口大骂,有种你一辈子别生病一辈子别看医生!想到这里波波自己乐了,周励的嘴够损,自已也实在是不禁他逗。但是损归损,最后周励还是想出解决的办法讨好波波。他让波波借了同学的衣服,将上面的字描下来,自己再找了块橡皮,把手工课上教的刻图章的本事拿了出来,一点儿一点地将四个字镂空,沾上蓝印泥往衣服一那么一按,天衣无缝。
想到这里小李医生的心中甜丝丝的,都说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周励对自己的好在这世上无出其右。但是周励再好也终将是别人的丈夫,自己没有权利霸占他一生一世,恨只恨自己当初贪图一时的快活,结果“一情相引”,却换得“万恨齐攒”。原本在波波看来,四年光阴是如此的漫长,再炽热的爱情也抵不住1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消磨,终将以淡漠离散收场。学校里的爱情更像是一场游戏,说散就散了。只要能给自己一场满意的恋爱,无所谓什么天长地久。谁知四年的光阴如同白马过隙,转眼到了毕业。这爱苗早已成长为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若想连根拨了去,这颗心先碎成了片片瓦砾。
屈指算来与周励分别已是一月有余,自那日周励在门口扑了空,竟是音讯全无了。想来一定是生了自己的气,不知恨成什么样子了呢。左思右想的也理不出个头绪,那日从“精总”回来一想到灵动活泼的周励人到中年一身落魄寂聊地去看心理医生,没来由地一阵阵伤心自责。时至今日,自己多少也积攒了点勇气,豁出去被周骂上一通也要跟他说个清楚明白!
想到这里,小李医生来了力气,从床上跳下来,往投币电话里扔了个硬币,拨了周励的手机。没想到周励以其人之道换之其人之身,手机关机。李波咬咬牙,又拨通了周励家的电话,电话是周励外婆接的。
“是小波呀,励励去北京出差了,他没告诉你?”周励的老外婆很热情地招呼波波,听说波波不知道出差的事,也有点奇怪。
李波也是措手不及当下就问。“啊,那个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两个星期吧。”
“噢,那等他回来再说吧。外婆再见。”
“再见再见,记得到家里来玩!”波波一阵苦笑,心说要是周励的外婆知道自己跟励励的关系,还能这么热情地招呼自己?
小李医生一肚子话憋得难受,原想跟周励说开了自己能好受些。谁知周励竟悄悄地溜走了,一阵惆怅外加一阵委屈。可再委屈也怨不得别人,是自己先不理的周励,能怨谁呢?


36) 爱与哀愁

赌气这种事情,就像一个人脸上挨了一巴掌,反手回了对手两巴掌,气是出了,可自己的脸上还疼着呢。
现在周励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离开仁济的医院的那天下午,周励是大光其火。莫名其妙地被晾在了一边,又莫名其妙地失之交臂。不对,这不是巧合,是人为的。放着大门不走,放着近路不走,他绕圈子还不就是为了躲自己么?也罢,你躲你的,我是不奉陪了。有种你躲一辈子别来见我!
周励赌着气坐上飞机跟着一位同事大哥出差去了。
照例是先参观业务流程,接下来听人家提需求,作了笔记回到住处画流程图。
有活干的时候倒也还好,脑子一旦停顿下来,就烦躁不安。不称心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宾馆的隔音设施太差,走廊里开门关门、说话声吵得无法安睡;枕头被子全是化纤的充填物,闷热无比;北京的风沙太大、路太颠、菜太咸、建筑太土、出门问个路没人睬,到了晚上连家便利店都找不到,总之什么都是S市的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今天跟他在一起出差的是小李大夫,只怕周励就要满怀激动地把赞歌唱了。
周励捏着香烟满怀心事地在房间里打转转,同去的那位乐了:小周,你怎么跟下午四点半的狼似的?
周励这才醒过神,自己发呆过了头,不自觉地将心事写在了脸了。自嘲地笑笑,是有点烦。
“嗯,”那人意味深长地晃动着脖子,看穿了人心思般的得意,“跟女朋友吵架了?”
周励吃了一惊,不曾想这位同事练就了火眼金精,看事情好不通透。也不否认,半真半假道,“就不能为了其它的事?”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除了女朋友搞不定,还能有什么牵挂?”这位同事姓郭,比周励不过大了三、五岁平日里喜欢倚老卖老,常常以老郭自居。
“何止是女朋友,工作上的麻烦也是一堆。”周励终于将憋在肚子里的那口气吁了出来。
“嗨,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谁不是这样的?你是科班出身还好些,我是学工业自动化的,就我参加工作的时候连windows都没见过呢。”
周励的眼睛瞪得老大表示出深切的同情。
那主儿继续忆苦思甜顺便标榜自己的本事。“刚开始做程序的时候,看见别人用pb做窗体和按钮,我当时就想:老天那,这要写多少程序才能画出这么个框啊,不知道是程序里本身就带的,用鼠标一拖就行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那后来呢?”周励觉得听听别人的成长史对自己有帮助,于是摆出一幅兴致勃勃的样子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后来他们让我用word写操作说明,可我当时连word都不会用啊。他们就叫了个小姑娘过来,某某某你去教他。那个小姑娘把word打开往上面打了几个字,这就算是教完了。”老郭嘻嘻地笑着,回忆往事好不得意“我真的吃了许多苦,也受了许多白眼。不过好在我聪明啊,他们看我三两下就把操作说明写完了,没事干闲在那里,就弄几个小程序让我写,我就依葫芦画瓢,就此当上程序员了。不过,写程序这种东西真是靠天赋的。你去请教别人,根本没人理你。”
周励感同身受地点点头,一方面表示自己的钦佩,一方面对自己增添了几分信心。平时待在公司里交谈甚少,猛然发现老郭竟是个热心肠的人。这很好,有人跟自己聊聊也是件快慰的事情。于是周励追着问老郭对女朋友有什么心得体会。
“就是皮厚呗?还能有什么其它的法子?”
周励正话反说,说自己的皮磨练得快跟长城上的砖差不多了,女朋友对自己照样爱理不理的,女人心是海底针,早知这样麻烦,不如改同性恋倒省事了。
老郭一听乐了,同性恋?时髦啊!将来也不必为孩子操心了,就我们家那个小东西才3岁光景就知道跟我讨价还价了,那个粘人哟!
这天晚上周励睡得依旧不踏实,整夜的乱梦。自己在调试程序,系统不停地报错,那错像翘翘板,这边压下去,那边又翘起来,最后连系统都崩溃了。周励急得直出虚汗,出了房间外面是一片草坪,一个女孩正在撕扯花瓣,口中念念有词,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忽而一个貌似李波男孩走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别撕了,这里的花全是5个瓣,所以他一定是爱你的。女孩恼了,追上去问,那你爱不爱我?男孩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我不告诉你!女孩子拼命地追呀追,男孩忽地不见了。周励从梦中惊醒了,胸口被压得发痛,背上全是冷汗。眨巴着眼睛醒了醒神,拼命回忆梦里的男孩,他到底是不是李波呢?不过那女生要问的话也正是自己想问的,梦境往往与现实是相反的,那么照这样推断这女孩该就是自己啦?又觉得那个女生长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那里见过。屏气凝神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猛然间脑子里灵光闪过,周励一拍大腿,那个女的不就是自己睡觉前看的烂俗言情片的女主角么?这都哪儿跟哪儿呀,真是的!


37) 屋漏偏逢连夜雨

自打李医生听说周励出差,这思念之情是与日俱增。从外科出来,李医生进了神经内科,不象先前那么忙了,留下点空闲的时间全化为相思之苦了。李波惊讶地发现所有的流行歌曲都是为自己写的,平日里看来零敲碎打逢场作戏的歌词现在能让自己痛彻心扉;精神状态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值班发呆,下班发愁,满腹心事沉默寡言,看着别的同学三五成群打打闹闹,李波颇有种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的凄凉和孤独,日久天长难免耽误了工作。由于他成日里心不在蔫地板着一张脸,所管辖的床位中有位自我保护意识比较强的,觉得这小医生一脸地戾气仿佛跟自己有仇,生怕自己那天惨遭毒手,拦住了主任医生把心里的这点小小犹疑给说了。主任大夫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给小李医生提了醒。李医生嘴里没说什么,只在心里暗骂这病人不识好歹到医院里来你是看病呀还是找三陪小姐,我笑不笑管你屁事!

周励回S市的这天上午,正值李波出夜班。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衣服忘在了病房的办公室里。回到病房,正碰上护士姐姐跟一小伙子义正严词地交涉着什么,那护士见到李波如同见到了救星,大声说李医生你来得正好,这事我也管不了,你看看怎么办吧。
李波一扭脸却见旁边站着个小伙子,手里拿着瓶药,一脸的煞气。
护士小姐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本院的规定:为了保证药品来源的可靠,凡是吊针用药一定要有本院药房出具的收据。没有这张收据,护士小姐是不肯为病人用药的。这个小伙子拿不出收据,却死活要护士为其父吊针。护士姐姐自然不愿违反医院的规定,若是用了来路不明的药物,病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负不起那责任。偏巧有点份量的大夫都不在,余下的都是些护士和进修医生,没人能做这个主。李波这一来可让护士姐姐找到了挡箭牌。
病人家属振振有词:收据我是忘了拿,可昨天就有位大夫为自己签了字,今天为什么就不行!
小李医生只好耐着心把医院的规定和用意作了番解释,谁知那小伙子不听劝,死缠活赖要波波通容。
护士姐姐小声地提醒李波,药房离这里有段距离,拿了方子三分钟不到他就回来了,那有那么快!
李波莫名其妙地淌了混水,心头一阵烦闷,就说今天不是我当班,昨天谁给你签的字,今天你还找他!
病人家属一听就火了,气得直嚷嚷大骂李波没医德,末了还加上句耽误了我爸爸的病我跟你没完!
李波心里一阵好笑,都偏瘫了还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再说了这药吊不吊其实效果都一样!于是冷冷道,耽误了也是你自己的问题,我们是照章办事,你有时间在这里跟我们磨嘴皮子,还不如到药房补张收据。说完了话,李波调头就走。
以往病人跟在大夫身后亦步亦趋苦苦哀求,大夫您行行好吧,这种场景早八百年前就看不到了。现在的病人都把自己当成了上帝,但凡有点不满意的,就甩出杀手锏,我要去投诉你!由于遭投诉与扣奖金是直接挂勾的,多少大夫看在钱的份上,不得不满脸赔笑地与病人斗智斗勇。还有的病人觉得与其让医院里处分医生,不如自己动手来得痛快淋漓。今天这位就是极蛮横的主儿,冲上去一把揪住李医生的后脖领,挥手就是一拳。由于对敌人的凶恶程度估计不足,过于放松警惕,小李医生的腮帮子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众护士和原本在旁边看白戏的进修医生一看事情闹大了,这才一拥而上把打人凶手拉开。
面对着嘴里不干不净手上意犹未尽的打人凶手,李医生气得粉面通红银牙紧咬,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但是这手却挥不出去。
一般病人打医生,只要不弄出个骨折什么的,打了算白打!可要是医生打病人,那就要扣工资受处分,特别像波波这样的实习医生,若是留下污点,日后分配要想进这好医院那是不可能了。所谓挨打是小,失节是大,李医生一个劲儿地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犯不着把自己的锦绣前程断送在一个无赖身上,全当是狗咬猫抓鸭子踢。
离开了病房,波波僵直着身体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回家的路上。以他24年做人的经验看来,这事仿佛是一个炸雷,轰鸣暴响之时,震骇无比,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将淹没在记忆的深处。所以大可不必为日后根本记不起来的一桩事情气愤懊恼。李医生想尽了办法宽慰自己,但是一颗心犹如大震过后,余震不断。委屈、恼怒、羞辱一时全造了反,叫嚣着要为面孔找回自尊,好不容易安抚了这边,那边又在举事,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38) 不堪重负

失魂落魄地上了车。李医生像棵苦菜花蔫了巴及地伫在那里。
前方红灯,车子停在了下来。忽尔从后面来了辆自行车,骑车少年的胸口斜倚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笑颜如花。少年足尖点地将车停了下来,喁喁私语之时那眼神交汇处仿佛要滴下蜜来。
目睹此情此景,波波想到了周励,想到了自己跟周励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鳏寡孤独之人受不得如此刺激,刹那间一股酸涩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泛涌上来,鼻子喉咙眼眶全遭了殃,酸得直想冒水。
整整十年了。十年前的自己就像那个女孩一样欢蹦乱跳地爬上周励的自行车靠在周励的胸口,感受着周励用不知比数学老师的尺规作圆快多少倍的速度将车子踏得飞快送自己回家。
波波开始疑惑,不明白这十年的光阴如何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指缝间溜走了。恍惚间就有一种错觉,仿佛那坐在车上的人就是自己跟周励,永远不曾长大,永远也不会长大,再不必面对这纷纷绕绕的现实世界。
惆怅之后的心底一片空白,那种久违的感觉又浮上了水面,小的时候李波不明白这种感觉叫什么,从何而来,为什么总也摆脱不掉。现在他懂了,那就是寂寞。
波波是独子,他的童年是相当寂寞的。波波的外婆上了年纪,总觉得孩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是最安全的,所以成日里把李波关在家里。每到学校放假,记忆中的自己总是趴在窗台上,了无生趣地感受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等待父母下班将自己接回家。眼看着太阳下山,一天又过去了,小小李波还不曾真正玩过,无法描述的失落和寂寞,只能化作一句哀怨,没劲!
波波也抗挣过,那仿佛要哭出血来一般的哭泣,让母亲左右为难。但是最后,妈妈还是带着比无怜惜的眼神消失在楼梯的尽头。留下小小的李波一个人自艾自怜。

如果说李波是圈养长大的,那么周励就是散养的。
小时候,周家的二个孩子一人脖子上挂一串钥匙。下午四点光景,周励就跟着一群孩子在弄堂里冲冲杀杀。
周励祖籍松江,到了节假日少不得跟着父亲回老宅。周励的祖母说周励来了就好比是鬼子进村,搅得家里鸡飞狗跳。大人在一起说话的当口儿,周励已没了影子,遍寻不获,只在房间里找到一堆衣服,周父担心儿子的安全,耳提面命地告诫他不要下河嬉水,屡禁不止只好家法伺候。可是到了下次,周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再接再励继续犯错,让其父头痛不已。
摸螺丝,钓青蛙,捉黄蟮,周励无所不为。他还经常召集几个堂兄弟表兄弟,大声宣布:冰砖买好了,派几个人跟我去偷草霉!一呼百应,几个孩子大到西瓜小到草霉,就算是人家地里种的萝卜都没能逃得了他们的贼手。周围的邻居与周家俱是远亲,再加上有周励奶奶的善后,对于孩子们的偷盗行为向来眼开眼闭。惯得几个孩子的胆子大得不行。
跟周励相比较,小时候的李波简直就是个小可怜。除了成绩不错外,男孩子们玩的游戏他一概不会,加上长得又小,在学校里经常受气。
进了初中以后,两个人因同路建立起牢不可破的革命伙伴关系,周励教给他一切男孩子必修的功课。诸如翻墙进公园抓蛐蛐兼戏弄看门的老头;在弄堂里组织足球赛把人家的窗户当成球门踢;偷盗堆放在路边的西瓜还来个百米接力,不胜枚举。跟周励在一起,波波尝到了属于男孩子的一切乐趣。对于周励,李波心存感激,因为是周把他从童年的孤独中解救了出来,是周励让他在同学面前扬眉吐气。
眼前的情景又唤起了波波对周励的依恋之情。
此刻波波的心底仿佛有个吵闹不休的小孩子,哭着喊着要周励的安抚。李波咬牙不允,那孩子哭闹得不行,撕扯得李波的心都快碎了。
回到了家李波想上会儿网,忽地想起那电脑桌面是自己跟周励去溪口拍的照片;拉开抽屉换衣服,看见的是周励的T恤;一抬头,看见周励跟自己做的舰艇的模型;转过脸又见那桌上周励送的黑色镇纸,隶书雕刻的“相印”二字无比的扎眼;枕头和被子是周励睡过的,手里的杯子是周励用过的,这房间里四处充斥着周励留下的痕迹,所有的陈设都在向自己述说一段关于周励的往事。终于,李波痛不欲生,夺门而出。
在街上漫无目的四处闲晃,信步走进一家书店。
书店里的音响放着邓丽君的歌:如果没有遇见你,如今我会在那里,日子过得怎么样,是否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而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回忆,人生几何得到知已,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甜甜的歌声里隐藏着淡淡的艾苦,仿佛是在向那个她欲爱不能欲弃不甘的人表示自己的决心。波波想起周励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对着自己唱过这首情歌,难道说那时的周励早已预见了今天的局面?他是在向自己单纯的表明心迹还是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他也有过跟自己一样的无奈和挣扎?彷徨和忧伤?他想过抛弃自己抑或是被自己抛弃?这不算抛弃吧,自己只是想改邪归正而已,波波想。
耳边邓丽君继续忧伤地唱:goobye mylove 我的爱人,再见。goobye mylove 相见不知那一天。我把一切给了你,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负我的真情意。
goobye mylove从此和你分离。我会永远永远,爱你在心里,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我永远怀念你,温柔的情,怀念你热红的心,怀念你甜蜜的吻,那醉人的歌声,怎能忘记这段情,我的爱再见,不知哪日再相见……邓丽君越唱越凄厉,到了最后仿佛是在哭诉,为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最终两个有情的人分开了,然后就是无奈的决别温柔的痛哭。一场恋爱竟成终天之恨。李波能感觉到那唱歌人面孔上淌着的泪滴,那破碎的心和坚强的微笑,波波看到了自身的真实写照,他从怜惜那唱歌的人开始怜惜自己,从怜惜自己到怜惜周励,一颗心不堪重负。终于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站在路口,李波茫然地望着周遭的景物,彷徨复彷徨,徘徊又徘徊。纷乱复杂的思绪像一道无形的追魂索,如影随形。
情感说,我依然爱他!理智说,一切必将结束!都不肯让步妥协,非要李波做出决断。思念又像一只散步结束不愿回家的小狗,瞪着一双无辜而又纯真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的胀痛,波波命令自己休息,不许再想了。可惜大脑已呈死循环状态,又不能强行关机,眼看着再想下去就该得神精病了,李某人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从口袋里把手机掏了出来,豁出去被周励骂上一顿总比得精神分裂症强吧。
拨通了那个打过千百遍的号码,仿佛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电话那头传来一串嘟嘟声,电话占线。波波不死心,继续拨号,依然是占线,等了许久盲音也未消失,只好无奈地按掉电话,几乎是在同时,手里的东西像个玩偶一般,突然又唱又跳,还不停地眨动着眼睛,把波波吓了一跳。
“喂,是我。”周励说话的调子依旧明快愉悦,仿佛什么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
波波只觉得一阵心跳加速,那个让他瞻前顾后朝思暮想的人到底是回来了。
“刚才给谁打电话呢?”
“给你。”小李同志心事重重,坠得一颗心沉重无比,已无力再多说一个字了.
“心有灵犀啊,现在有空么?”
李波在心底叹了口气,忽然一阵烦躁,听似商量的言词配着不耐的调子不容许听话的人有丝毫的更改:“我在中央绿地等你,快点过来好么?”
周励略一迟疑,回应了一声。李波不等下文,急着就挂上了电话。


39) 人约黄昏

秋天的下午,中央绿地里没有什么游客。
浇灌草坪用的喷管均匀地向四周喷撒着水柱,远处有几个护养草皮的工人在低头忙碌。四周一片寂静,波波坐在离入口处不远的长凳上,天高云淡下的如茵绿地在他看来呆板无趣,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人造的起伏山坡,人造的草地,人造的湖泊,一切都假得不能再假了。
李波的眼睛在入口处来回搜寻,面孔上略过一丝苦笑,秋天是个适合说再见的季节,萧索凄清与孤独无依是绝妙的搭配。波波绝望地想,自己这一生的阳光明媚,都抵不住这个悲惨的下午将要发生的事情。
痛苦在啃噬着他的心,理智却高举皮鞭责令他前进,就在进退两难之时,李波看见了周励。他麻木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不知是喜是忧。
周励的表情依旧是那样的温和,跟平时一样还掺杂了一点调皮的味道。
“找我找得这么急?”
“嗯。今天回来的?”李波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他心虚地感觉周励从自己的声音就能判定自己下面的要说的话了。一阵心慌意乱,波波成了哑巴。
“对啊,刚到家。”周励的话才出口,不祥的预感已浮上了心头。
矛盾与痛苦让李波的面部表情变得异常僵硬,极不自然地表情努力在隐忍着什么,眼神里是周励从没有见过的忧伤与犹疑,一幅话到唇边却欲言又止的样子。
“出什么事情了?”周励目光闪动,关切得近乎宠溺的表情一下就让李波崩溃了,他再没有勇气与周励对视,调转了视线,没有说话。但是,分手两个字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之前反常的行为已是征兆,而眼前的情形更加证实了周励的猜疑。离别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望着不知所措的李波,周励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爱人的判决。
四周一片寂静。忍不住,波波抬起头又看了周励一眼,周励的表情黯淡了下来,有些无奈有些痛楚,都是淡淡的。李波知道,最深的伤疼都隐藏在心底,抑或还没有发作出来。
我们分手吧,李波在心中第一千遍地演练。
第一千遍地李波感受着自己对眼前人的爱情。
波波不习惯这样的僵局,决定说些什么。鼓足了勇气,准备了第一千零一遍的话语终于脱口而出。
下一秒,李波猛地落进了熟悉的怀抱,那双手臂灌注了主人所有的爱意,紧得让他透不过气来。
说话的时候,波波感觉自己摇摇欲坠,已经快失去意识了,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有点回过神,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话语犹在耳边还不曾散去,自己刚才说的是,我只是想见见你。是的,只是想见见你,就是这样。
波波觉得自己就像是上演了一出好莱坞似的闹剧,手和脚布满了笑意,完全不明白自己这几个星期来苦苦挣扎的理由,有一个人为了得到你的爱这样欢欣鼓舞,什么艰难险阻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绝处逢生般的激动让周励情难自禁,恨不能这一抱就抱出个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良久,周励才松开手臂,深情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上演激情相拥,李波不免有点心虚心,他以极快的速度左盼右顾,一副特务接头时的仓皇与局促。
周励不禁有点好笑,忽地发现李波的面颊有处不自然的红,开始还以为是害羞所致,细看之下仿佛有点肿。
“你的脸怎么了?”
周励的手刚探出去就被李波反射性地挡了回去。“别碰。”
“被人打了?”周励立时摆出一幅家里孩子被人欺负急着寻仇的愤怒样。
“嗯。”李波把脑袋低了下去,毕竟挨揍是件丢人显眼的事情。
周励一见李波如此行为,还以为他是理屈词穷低头认罪了,“东窗事发了?”
“什么?你说什么?”李波没领会周励的意思,被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有点糊涂。
“我们两个的事被你老爸知道了?所以他就打你了?”周励的想像力很丰富,他从波波的被打一下就跳到东窗事发,又从东窗事发跳到李父施武力迫使儿子屈服就范与自己分手。
“没有。是……是让病人家属打的。”李波显得有点无奈,又很委屈。
“你把病人给弄死了?”
周励的调侃一时间让李波怒不可遏,小医生一蹦老高,咬着牙恨恨道:“我就是把你给整死了也不能把病人给弄死!”
“那他为什么要打你?”
“人家是上帝,伸出来的也是上帝之手,怎么办呢?”
“要不要我替你报仇雪恨?”
“你打算怎么着?”
“明天我跟老板请个假,一早埋伏到你们医院里,等那小子一来,只要你一个眼神,我保证多快好省直接把他给你整到外科去。你看怎么样?”
李波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周励跟人家拳脚相加,撕打成一团的搞笑场面。
“如果你能搞定外科的当班医生,让他们作点手脚,保证让那家伙生不如死!”周励一本正经地面授机宜,“我阿姨有一个外科的同事,去年夏天买西瓜,卖瓜的说包甜,切开后发现是个大生瓜,理论时卖瓜的拒不承认。未几,医院门口卖瓜的为了抢地盘火拼,卖瓜的主儿身受20余刀,送到医院抢救。正逢那哥们儿夜班,据他后来说缝了27个伤口才给人用10ml Lidocaine,呵呵,缝完那家伙的体重降了10斤,床都湿透了~~”
李波给了周励一个大大的卫生眼,你阿姨的医院是黑社会开的吧?我干不来那缺德事,你也不用替我报仇,别到时候出师未捷身先死,派出所里拘留十五天不是好玩的。
“我就知道你有涵养嘛,处处替我着想,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一个人担着,你说你老这样我这心里怎么过得去哟?”周励诞着脸皮给领导提意见。
经周励这么一提醒,波波觉得自己还就真的是舍已为人了,宁肯独自饮泣悲伤,也不让心爱的人受委屈,想想也是有点划不来。小李同志不知不觉就踏进了周励设下的圈套,忍不住把自己在精总的所见所想一一说了。
等到诱供成功,周励立刻摘掉了奴颜婢膝的面具,当即嗤之以鼻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现身说法,你就受不了刺激想跟我分手?你脑子进水啦?多少人营营役役苦苦寻求的爱情你就这样轻而易举放弃掉了?你觉得你跟那个无业游民兼残障人士有可比性么?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会步他的后尘?什么叫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懂不懂?再说了,像我这样的,你以为满大街都是,随手一抓一萝筐啊?我要真是跟别人跑了你后悔去吧你!
“别人说什么我都无所谓,可跟自己的爹妈怎么交待呢?”
眼见李波惆怅伤感,周励有点疑惑:“怎么当初你就没考虑这些呢?”
“那时候只想着风花雪月寻欢作乐,谁曾想一不留神竟然弄假成真了。”
说实话其实是很伤人的,就算真的实话实说也要经过一番修饰打扮的,可惜波波忧思过度,已无力考虑这许多。
周励毕竟是个凡人,听到如此伤自尊的话不禁怒从心头起,面孔上的笑容冷了下来,眼神变得格外凌厉:“搞了半天,我成通房大丫头了。而且你从来都没想过把我扶正,是吧?”
波波暗道不妙,自己的话怎么到了周励的嘴里就变了味呢?想想又觉得真是这么会事,一时找不到可以为自己开脱理由,卡了壳。
周励的话之所以如此尖刻完全是为了泄愤,说话的人本意倒是希望这句话不要凑效,不想事与愿违,眼见听话的人不作任何补救,竟然默认了,不禁勃然大怒。周励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李波情急之下一头扑了上去,使劲地揪住周励的胳膊,别走别走你别走我那时候还小……嗯……又没有经验——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经验所以——所以没有考虑得那么长远,如果我说从一开始就想着跟你白头偕老,那是骗人的鬼话,我们之间还有必要说那些虚情假义的话么,再说了天长地久是等两个人死了以后才能盖棺定论的,开始好得死去活来,半道上分道扬镳的有的是……当然我是指这种情况它是存在的,发生在我们身上……也并不是没这个可能的,当然……我们应该避免它的发生,怎么避免让我觉得头痛,你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周励的面孔颇有点苦中作乐的意思,“哼!我看你还不如不解释呢!”
李波也觉得自己的话不怎么讨巧,可怜巴巴地看着周励,可我到底说的是实话呀。
“是啊,是啊,都说学理科的人不感情用事,学医科的特冷酷无情,这话一点都不差。”周励长叹一声,为自己多日来在李波身上所受的委屈找了个原因。
“啊,你你你,我都焦头烂额了你只会说点让人难受的话,也不知道宽慰宽慰我!”
“宽慰人的话都是假话,我们之间不是不需要玩那套虚情假义的东西了么?”
“可我对你到底是真情实意的,我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再闹下去我就该神精分裂了,真的,我实在是受不了……”
“活该!没人同情你!”话虽如此说,周励还是牵了波波的手往前走。
李波一见风波暂定,忽又念起公众场合不该如此地放肆,小声说:“别这样,那边好像有个人盯了我们很久了!”
“爱看不看,关他什么事!”周励的态度坚决,语气强硬,一腔怨气全发泄在“那个人”身上了。


40) 执子之手

周励在湖边的小卖部里买了饮料和鱼食顺手丢给李波,“做心理咨询是吧?我也会!”
李波在白沙铺就的湖岸边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把放鱼食的袋子拆开,抓起一把撒进了湖里,刹时间,一群体形硕壮的锦鲤鱼蜂涌而致,削尖了脑袋往湖边钻,齐齐地张开大嘴你抢我夺。
周励坐下来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一只可爱的狐狸。它想到河对岸吃葡萄,但是又不想弄湿自己的尾巴,左思右想在河边俳徊了很久……”周励顾意停下来看了看李波,李波等不及就就问“那后来呢?”
“只听得“砰”的一声”,周励突然提高了嗓门,一声怪叫,把李波吓了一跳,“狐狸倒在了血泊中,它俳徊得太久,被猎人发现了。”周励捂着胸口倒在李波的肩上声情并茂。
“它为什么不提着尾巴过河呢?太笨了,有损狐狸的声誉!”
“对呀,那你为什么不提着尾巴过河呢?我的笨狐狸?很多事情做起来并没有想象当中那样困难, 瞻前顾后只会徒增烦恼。”周励直起身体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波。
“胡说!我爸妈要是知道了这事,还能轻饶了我?”李波当即表示反对。
“人的承受力是有弹性的,第一次受刺激反应会很大,同样的刺激受多了,慢慢的就会变得没有感觉了。当发现某一个事件是不可能改变的时候,他就会试着去接受的。”
“又是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少在这儿跟我纸上谈兵,先说你爸妈接受了么?”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
“至少我妈是有点儿接受了。我借了一几部同性恋的电影混在一堆碟片里,他们看得蛮起劲的。后来我听见我妈偷偷地问我爸同性恋是怎么会事。”
“你爸怎么说的?”
“我爸说就是鸡奸,在以前是要坐牢的。”
“啊?这就叫接受啊?”波波张大了嘴,表示失望。
“上个月,我妈在路上看见两个男孩子手牵手,还很起劲地问我们,那两个人是不是同性恋,还说其中一个长得非常清秀,咋一看像女孩。”
“你妈真的很前卫,接受能力够强,不过她要是知道你也是同性恋,估计能把你的狗腿打断。”
“我妈又不是泼妇,估计下不了那狠手。我试探过我老爸老妈,如果我不结婚,他们是否反对。”
“他们反对么?”
“我妈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宁愿单身,省却许多麻烦。”
“咦,这话我妈好像也说过呀,不过她摆出一幅对我爸很失望的样子,我老爸听了很生气。”
“我爸听了也老大的不乐意。后来我又问,如果我做丁克族,他们是否有意见。”
“我爸说他没意见,生个孩子太烦,操心上火还要花许多钱。”
“你爸好像对你也很失望呀。”李波开始兴灾乐祸。
“总体上他对我还是满意的,”周励争辨道,“我爸没有很强的子嗣观念。他经常说中国人太多,多一个姓周的少一个姓周的根本无所谓。”
“没有很强的子嗣观念?那他们生完了你姐为什么还生你呀?”
“本来是不生了,我是漏网之鱼。要不我怎么比我姐小那么多呢。”周励也觉得自己的来历不正,有些不好意思。“我爸有个老同学,长得不错学问也好,后来错过了结婚的时机就再也没成家。对于这样的单身汉,大家还是很宽容的。所以只要我不结婚,他们也不能逼我,看看实在不行也就由着我去了。到时候我们两个就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你说怎样?”
闻听此言,波波不由得大受感动,“你说的是真的?你真要跟我过一辈子?”
“当然是真的。恋爱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又伤神又费力,有过一次就够了。”周励很肯定地说。
波波大展双臂就扑了过去,想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情。
那曾想,周励摆出一幅厌恶的表情躲得飞快,别碰我,你摸过鱼食了,腥着呢。
波波收起攻势,闻了闻自己的手,果然是腥得很,这才明白为什么周励看着自己喂鱼,却连碰都不碰,恨声道:你小子又耍我!
“都说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无需付出代价的,逗逗鱼儿也要沾上满手的腥,更何况是想跟自己心爱的人呆在一起呢?笨!”
波波并没有因为周励的措词而不快,反倒是露出个明媚的笑,“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要约邀请?”
“什么要约邀请?
“就是求婚呗!”李波恶狠狠地瞪着周励,“我要是答应了那要约就成立,你若敢反悔是要负法律负责的!”
“负法律负责的?有这么严重?”周励转了转眼珠,佯装一番思考,“那我收回好了,算我什么都没有说。”周励摇摇手,站起来朝出口走去。
“不准,你敢耍赖!我已经答应了,要约成立!明天就签合同,签字画押一样也不能少!”这个美丽的秋天是象征着收获和财富的,波波一边想一边追了出去。

(第一部完结)




爱到冒烟之禁忌游戏

圣诞节快到了。象牙塔里男孩女孩们在紧张的期末考试前,忙里偷闲又找到了一个逃课聚餐搞联欢的因由。
有了爱人的男生女生不愿跟着大部队活动,躲开众人过两人世界去了。
李波和周励却在绝大多数同龄人过着单身生活的时候,过起了婚姻生活。
波波在平安夜早早地溜回了家。才换了鞋就接到了周励的电话。
“李先生,您的爱人为您点播一首《我只在乎你》,祝您圣诞快乐。由于点歌台太忙,所以只好请您自己哼哼了。”周励用非常正式的口吻开始了他的玩笑。
“哼!”李波则用鼻子表示气愤,却忘了以中国语言之博大精深,此哼也可以当作彼哼来解释。
“哈哈哈哈,你还真听话,让你哼你就哼呀。算了,想想你自己也不会,还是我来唱给你听吧。‘如果没有遇见你,如今我会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是否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留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回忆;人生几何得到知已,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得到一丝丝情意……’”周励的歌声真挚而温柔,刻意的讨好化作骨子里的浪漫。面对这样热烈的追求任谁也无法抵挡。李波只觉得自已一阵陶醉一阵感动的,半响没说话。当周励唱到一个反复时,波波的财迷本性最终战胜了感激之情,他很是煞风景地冲着听筒嚷了一句:“你小子的电话费用不完是怎么着!”
周励马上说那你过来吧,到我家里来,我当面唱给你听好不好?我姐姐生孩子了,老爸老妈一早飞到地球那头去了,你现在就过来吧我们正好过二人世界。
“瞧你那小样儿,还当舅舅啦。”波波一阵笑骂,急急忙忙挂了电话直奔周励家去了。
当李波来到周家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开灯,但见厚实的丝绒窗帘被放了下来,烛台上插着蜡烛,桔黄色的玫瑰花瓣上沾满了水珠显得娇艳动人。周励的身体笼罩在温暖的烛光里,正在翻看他的宝贝邮票。李波走到桌子跟前,歪着头,瞅了瞅本子里头的花纸头,就问,你这里有没有猴票呀?
“没有,我开始集邮那会儿,正赶上邮票发行量大幅上升,所以没什么特别值钱的。”周励一边说一边合上手里的本子。
“那你还集它作什么?”
“这就叫各花入各眼。比如说,像你这样的一个人,又刁蛮又任性,有什么好的呢?可我却偏偏喜欢你,想扔都扔不掉。”周励仿佛很无奈地摊了摊手。
李波闻听此言不怒反笑,长叹了一声。“唉~~像我这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兼具宏才伟略,生得又这般玉树临风举止潇洒谈吐不凡,每每遭人窥觑,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买不起结婚戒指只好弄个破铜钱来滥竽充数!!!”
原来,李波在学校里把那个铜钱上的典故在同学面前很是卖弄了一番,不想班上的几个男生听了以后丝毫没有因为波波的博古通今而对他另眼相看,反面当面嘲笑他,说他带了个女人的东西还敢沾沾自喜简直不象个男人,后来但凡波波跟女生们熟络些,他们就说李波是有了主儿的人,有妇之夫就该注意分寸,听了这话波波如梦方醒,才知自己遭了歹人的暗算,那枚铜钱分明就是挂在猫脖子上的铃铛、驱赶蚊子的无蝇灯。
周励暗暗好笑,心说这家伙总算醒过盹来了。也不正面回答波波的话,只是绕着弯子问,那个学富五车是不是五自行车呀?
李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过周励的杯子一阵牛饮。喝完了茶,李波忽然想起来周围的同学都在给自己的女朋友买长毛绒的玩具,于是便吵着要圣诞礼物。周励抓着李波的手,温情脉脉款款情深地说,来把眼睛闭上。
“好、好,我不看,总行了吧。”李波转过身子,背对着周励。
周励把嘴凑近李波的脖子吻了下去,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波波眯缝着眼睛说,这个可不算啊,我要实质性的礼物。
话音未落,但听得咔嚓一声,李波的手腕上已多出一幅手铐。
不过,小李医生的反应多少有点出乎周励的意料,非但没生气还挺有兴致地问了一句:“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喝上一杯?”
周励很损地回了一句:“有特加饭,你要不要?”
“烧菜的黄酒啊?那有什么吃头?守着如此良辰美景没有红酒怎么行啊?”
周励明白了,这小子跟自己唱戏呢。你说,两个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这儿还铐着一位,算什么?不是探监也是砍头前喝的诀别酒!好歹自己看不下去还不得给他解开么?
“没有红酒,连啤酒都没有。这样吧,等完事了我煮酒酿圆子给你当夜宵。”
李波一听,愣给气乐了。烛光摇曳里,人手一碗酒酿圆子,不中不洋的,亏他周励怎么想出来!
“快,去楼下超市买一瓶红酒上来!”
指令无效。周励一弯腰,把李波抱起来往床边走。李波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周,我们退回去重来一遍,好么?”
周励把波波搁在床上,“为什么?”
“嗯,你应该像电影里那样横着抱我。”
“最好再转上两圈对吧?”
“就是那样。”李波眉飞色舞就等着周励进套。
周励蹲下身子,伸手就去扒李波的鞋。李波见周励对自己的建议充耳不闻,确切地说,是没有中自己的圈套,不由得一阵恼怒。再看这小子弯腰屈背伺侯自己脱鞋倒有点意思奴才伺候主子的意思。周励才把他左脚的鞋袜褪下来,李波已把他右脚伸到周励的鼻子底下来了。瞧瞧李同志这谱摆的,人笔笔挺地坐在床上,伸着腿,还不时地指挥着,把我的袜子搭在椅子上,鞋子放整齐了。去,打盆洗脚水过来!
周励站起身来,将两臂交叠横在胸前,看着波波哭笑不得。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那么乖乖地就范,一个劲地跟自己打岔,再这样让他搅和下去,自己怕是什么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作为领导同志应该能上能下,你说对不对。只能上不能下可不是好同志。”周励耐心地做着说服教育工作。
有你这样对待革命同志的么,我这待遇快赶上政治犯了!李波咬着牙哼哼唧唧,你要干什么,总得先打张报告让组织上讨论一下吧。未经同意,擅自行动!你这是篡党夺权!
周励说我就夺权了怎么着吧,成王败寇都成阶下囚了还不老实点。
敢用这种态度跟组织上说话,你反了你!看我下回怎么收拾你!
周励嬉皮笑脸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这是欲迎还拒、口是心非。其实心里喜欢着呢,是吧?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李波只觉得背上发冷,一直麻到骨子里。不过嘴到是很硬,那你是喜欢我大声喊叫呢,还是喜欢我小声呻吟?
周励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发声音。
李波恨恨地瞪着周励,眼瞅着人家给自己宽衣解带,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因为双手被铐在后面,外套和毛衣被褪在肩膀与手臂之间。李波皮笑脸不笑地问:怎么样,麻烦了吧,还不把我解开。
周励笑眯眯地说,这样才好,有种被蹂躏的美。
哼!你要是喜欢残缺的美是不是打算卸下我一条胳膊?
周励再也忍不住了笑倒在李波的身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你以为你是维纳斯啊?
李波朝天花板翻着白眼,十分无奈地说,充其量我就是受难耶稣,对吧?
受难耶稣?周励突然抬起头盯着波波的眼睛,很兴奋地抓着爱人的肩头,你有过绮念么?就是那种平时不可能实现,只能在脑子里想想的?比如说在做爱的时候被人sm,或者是sm别人?
对于周励的疯狂,波波给出了简短有力三个字的评语:神精病!
周励撩高波波的T恤,俯身吻了下去,舌尖在李波的胸口上轻巧地划过,顺着肋骨往下延伸。李波只觉得暴露在空气里皮肤在收缩,触觉变得异常敏锐,身体不自觉地猜测并希翼着下一个爱抚。周励的动作依然轻柔而缓慢,仿佛有些漫不经心,一阵撩拨一阵逗弄,转而将面颊贴在李波的腋下,短短的胡子茬磨蹭着皮肤,酥酥痒痒的,波波忍不住扭动身子笑着骂了一句:坏蛋!
“哎,你是真没有绮思遐想,还是不好意思说?嗯?”坏蛋继续行凶。
“没有啦,呵呵呵呵呵呵”,波波的身体不安分起来,本能地想逃开周励的动作。
不想下一刻那人竟作了个骇人听闻的举动,将下巴搁在波波的乳尖上来回碾了几下。尖硬地胡子茬触动了神经末稍,波波的身子猛然间一颤,哇地一声叫出了声。
还没来得及声讨那行凶的人,凶手自己说话了:“你没有么?我有。”
一伸手,周励将床头柜上的蜡烛拨下一根,捏在手里,不怀好意地看着李波。
刺痛过后的感觉是酥酥痒痒的,李波还沉浸在周励上一个动作里,有些迷惑地望着周励,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你,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网上自有颜如玉、网上自有黄金屋。”周励一边说一边冲着李波诡异地笑着,轻轻晃动着手里的蜡烛,看着火焰下面的凹槽慢慢地聚集起一滴蜡油。
此时的李波幡然醒悟,再不跑可就真的来不及了。但是,想出腿已经来不及了,周励的半个身子还压在自己身上呢。“啊,水火无情,你你你快把蜡烛放下来,真要烫出个好待我怎么向你妈交代呀?”
“向我妈交代个什么劲呀?”周励很诧意地皱了皱眉头。
“说错了,是向我妈交代呀!”李波真着急了,急得嘴都不利索了,关键时候竟然词不达意。
这小子,到了关键时刻就是面子比里子重要。周励二话不说,一反手将蜡烛倾倒,一滴蜡油从天而降滴落在自己的手臂上。眼见着那滴蜡油凝固在皮肤上,周励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刹那间,天昏地暗。李波的脑袋一片空洞,半响才缓过一口气来。认识周励数十载,不想对方竟是一自虐狂!想想自己的命好苦啊,遇人不淑,竟跟了一个心理上存在隐疾的人,而且自这虐狂往往还兼有虐待狂的表现,想到这里波波不由得一个激灵,只觉得在昏黄的烛光掩映下,周励的脸显得异常地恐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波波暗恨那学校里还没有开心理学,可即便就是开了,也不会告诉自己面对一个虐待狂自己该如何自保呀,这应该是隶属于犯罪心理学吧。
“周,你痛不痛呀?我给你找点药,你把手铐钥匙放哪儿了?”李波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坐起来。
“痛不痛,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完了、完了,自己到底也没能把病人给稳住。李波赶紧把嘴巴张得老大,如同百米赛前先要做个准备动作,只等那油滴下来自己就扯着嗓子喊,一来幸许周励病得不重,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能唤起他的側隐之心;二来喊喊周围的街坊邻居。

预想中凄厉的喊叫声最终也没有发出来,因为蜡油的温度并不烫,热乎乎地落在胸口上有点灼热感,皮肤受此刺激在瞬间极度收缩。正在疑惑间,又是一滴蜡油滴下来,这次想不喊都不成了,那敏感处的神经未稍夹杂着快感和灼热的痛楚一并映射开来,“哇停手快停手十三点兮兮的做什么疯了啊你!”
周励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在胸口和乳尖上洒了一串还不过瘾,再接再励精地把手移到下面去了。
这威慑的作用远远大于实际意义,波波一时间惊慌失措,吓得魂飞魄散:“你要是再不停手我跟你一刀二断二刀四断我们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周励一见李波吓成这样,又说了这一串没句没读的话,嚷嚷着要跟自己割炮断义,觉得没必要再闹下去了,吹灭了蜡烛扔在了柜子上。一面安抚道:“别怕别怕,那是低温蜡烛,40来度,还不及你的洗脚水烫呢。”
李波咬着牙还没从惊恐中缓过来,周励跳下床找来条湿毛巾擦拭波波身上的蜡油,一边擦一边笑着说,这蜡烛不会烫伤人的,我又不是傻子,还真弄你一身泡呀。说真的,是不是很刺激啊?
法律上对予精神病患者是可以免予起诉,波波也一样,刚才只当是周励心理不正常,光顾着害怕了,也没想到生气。现在才发现是有人利用了自己的孤陋寡闻看了个大笑话,又想到周励平时对自己是疼爱惯了的,刚才竟然冷眼旁观地欣赏自己上演惊声尖叫,一股酸涩的味道在胸腔里翻涌,只觉得既麻木又委屈。
冰冷的毛巾揉搓着皮肤,波波没防备,忍不住哼了一声。心里又添了一层愤怒,换作平日,周励一定会把毛巾用热水浸了,可见今天这小子是存心不良,情节恶劣,是可忍塾不可忍!
波波忽然发现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可以有一大堆的言语去指责对方,可要是伤心起来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于是他把头转过去,再也不看周励了。
“还真生气啦?”周励扔掉手里的毛巾,紧挨着波波俯下身子,把头伸到波波的面孔旁边。
却见李波的嘴角负气地向下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墙。自己再闹下去只怕那浓密地睫毛下面就会升起一层水气,继而有大颗大颗的眼珠儿滑落下来。想到这里,周励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解开手铐。
波波霍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二话不说,穿衣服走人!
一双胳膊从后面将李波紧紧地搂在怀里,沿着太阳穴、耳朵、脸颊吻像雨点似地落下来,周励一边吻一边说,“是我不好,我错了。刑事责任不追究,民事赔偿总还是要的吧?”
什么也听不进去,除了愤怒还有厌烦,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李波像落进网袋的鸟儿死命地挣扎抗拒。四只手缠绕在一起,一阵忙乱。李波抓起裤子,挡开周励的胳膊夺路而逃。“别生气了,不能这样出去,外面冷!”好像为了印证话的真实性,周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李波笑了。不过,这笑维持的时间不长,一闪而逝。波波的脸很快地又挂上了浆,绷紧熨干一丝表情也不见了。
周励拽过被子,想裹在两个人身上。大概是因为刚才被禁锢的时间久了,触底反弹,波波的动作异乎寻常的灵敏,伸腿就把周励踹到边上,一把夺过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个脑袋,看得周励狗咬刺猬下不了嘴。
周励只好自己抓了床被披在身上,开始做检讨:“我就是在网上看见人家说这样做比较带劲,想找点刺激嘛,别生气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大不了把我铐上好了。别生气了,行不行?”
李波没反应。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嗯?”周励的眼珠子转了转,把那陷井里的饵拿出来馋人:“来碗鸡粥怎么样?再要半只白斩鸡。对了,楼下新开了烧鹅仔,你要不要尝尝?”
李波用眼角的余光瞄了周励一眼,但见周励赔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像只老鼠伺候猫,就觉着自己的威信尚存、领导地位不可动摇,刚才被伤害的自尊心略略恢复了些,又听到鸡粥烧鹅什么的把个馋劲也吊上来了。再一想刚才遭受的屈辱,一顿好吃的就给打发了,那不成了记吃不记打的主了么?可学校里的饭菜也没个油水,折腾了这老半天,到底也饿了。波波的小脑袋在两个主意中间难以定夺,仿佛个不倒翁,这边按下去了,那头又竖起来。
“知道凯恩斯的边际效用递减规律么?”
李波被那么一句没来由的话问得一愣,抬起头看了周励一眼。
“这么说吧,吃第一块巧克力通常它的滋味是最好的,因为你饿么;可吃第二块的时候它的效用就大大下降了,滋味就不如第一块,第三块的味道赶不上第二块;所以,买第二块巧克力的时候我们对它的要求就比第一块要高,吃过了杏仁的就换黑巧克力的;做爱也是,熟能生厌,换个方式才会有新鲜的感觉。”
“凯恩斯是同性恋?”好奇心最终战胜了一切。
“是不是同性恋无从考证,不过书上说他是西方经济学之父。”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如同古人造反就要竖起清君侧的名头一样,周励干坏事喜欢找借口,并且这借口还找到外国人身上去了。
“哼!变态!还有点偏执,我看该把你送到600号去。坐两回电椅,你就老实了。”
“你还真舍得呀?李大夫,不能下这个狠手吧?”
“你都下得了手,我为什么不能?”
“说老实话,刚才你是不是很享受?这可比拨火罐可舒服多了!”
“变态才觉得舒服呢!被虐狂和虐待狂都是小的时候心理问题没能及时得到解决,再有就是心理不成熟,你不觉得幼儿园的小孩子多少都有点暴虐的倾向么?”
“谁说的?”
“弗洛依德说的。”
“心理学家的话我从来都不信,人的心理那么复杂,不是几本书就能解决得了的。你去问问那心理医生治得好自己的病么?”
“你这叫讳疾忌医!”
“讲个故事给你听。从前,有个人,得了种怪病:躺在床上的时候就觉着床下有人,躺在床下的时候又觉着床上有人。于是他就去找心理医生。那医生说,你一星期来一次,每次诊费200美金。为期半年,我能把你治好。那病人觉得太贵便走了。过了半年,医生又到遇病人,问起那病,病人说不治而愈了。知道是怎么治好的么?他把床的四个脚锯了。”
说完了,周励坐在床上带头笑,逗得李波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憋得那脸跟苦瓜似的。眼见着周励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上去了,李波觉得周励再一次不战而胜,气焰越发嚣张了。是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前三条自己输得连家都不认识了,攻城虽说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可也没有其他的招了。
于是李波连人带被整个扑了上去,压在周励的身上一阵拳打脚踢。想想不解气,掐脖子不管用,李波就把手滑到下面,在周励的腿上使劲掐掐掐。周励也吃了一惊,不曾想波波竟借鉴了女孩子惯用的招术来对付自己,眼看再下去就要扯头发了,于是他也依着拳击运动员的搂抱战术——直接将李波紧紧地锁在怀里。没有裁判把他们分开,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抱在了一起。
周同志感觉在李同志火辣辣的目光直视下自己的面孔有点发烫,别误会,那只是一种愤怒并且含有警告成份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贼,面对着累累的黄金和一只呲牙咧嘴虎视眈眈的恶犬。
在犹豫了零点一秒以后,周励冒着被狗咬的风险,勇敢地向财宝发起了冲锋:李老师,我要交作业!
“这门课我教不了你,你可以免修了!”想佯装生气,只是这嘴角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早已出卖了波波。
“别呀,人家可是用功勤勉的好学生,怎么连补考的机会都不给?”周励一边说一边老着面皮手忙脚乱地开始做作业。
两个人在被窝里颠鸾倒凤,波波有样学样把面颊靠近周励的胸膛,用胡子茬有一下没一下地调戏着周励的乳尖,“唔”,周励眯着眼睛欣赏着波波的举动,正在得趣,冷不防李波一把拽住周励的耳朵使劲拧。“下次不许欺负我,听到没?”
“哎哟!同样的错误怎么可能犯两次呢?”周励抓着波波的手腕把耳朵解救出来。
“记得给我打个高分啊。”说完,周励在小李医生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串吻,身子像条鱼似的滑到下面去了。
波波眼见爱人如此行为,这身子早已经酥了半边了。
周励的手指有点凉,不过嘴唇很温暖,舌头像条调皮的小蛇柔滑灵动缠绕在李波身体的某个部位上。
波波很快就意识到周励的确在这方面做了不少课外作业。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化作阵阵酥麻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波波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不自觉地战栗颤抖。舍不得将一切结束得太快,又贪心不足地希望得到更多。
周励的指尖在顶端美妙地划过。如同在一堆又长又密的电波中突然接收到一次特别强烈的讯号,波波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将他的头猛地偏向了一边,于是便看见了那幅手铐,紫色的绒毛包裹着不锈钢质材显得有点可笑。
“说一下你的感觉?”周励开口了。
波波也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想让一切结束得太早,“唔,很舒服。”
“说得再具体些。”
还要说么?心知肚名的。波波一阵轻笑。
“给我几分?”
“嗯~~~,八……十……嗯……五……”
啊?我的表现不佳唉。重新来过。
波波还没弄明白周励的意思,一条冷毛巾从天而降,冰冷的毛巾,灼热的身体,火焰被熄灭了。一切又回到了起点。“混……蛋……”
周励不去理会波波那含糊不清的咒骂,自顾自地完成他的作业。
周励开始轻轻地为那红泥小火炉吹着气,用自己的热情慢慢地将他点燃,一边煽风点火浇油添材。眼看着熄灭的欲火慢慢复苏,一点一点地火苗越窜越高,周励再一次抓起冰凉的毛巾迎头泼下。不料,这次没能得逞,自己的头发被人揪了个正着,一抬头正遇上波波那似喜似慎蕴含着迷醉饱含着爱欲的双目。
“嗯,别闹。”李同志浑身的肌肉骨头没有一处不通畅惬意的,像只被人撸了顺毛的狗,这会子只剩下摇尾巴的份了。
“这么着急,不想再多享受一会儿?”周励放下毛巾的同时也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引得李波扭动着身体,直把周励当成了一棵皮糙肉粗的老树使劲地蹭呀蹭。周励愈加来劲,躲开李波的磨蹭,只管吊着李波的火儿,勾魂似的眼睛带着笑使着坏撩拨得不行。
波波勾起手臂圈着周励的脖子,脸色红艳、表情难耐,鲜嫩欲滴的嘴唇儿吐出几个字,周,抱抱我,好么?
周励一阵心软,伸手就去抚慰那周身散发着靡烂气息诱人犯罪的小东西。李波的眼睛精光一闪,一扫刚才的颓废。电光火石之间,波波抓起手铐就往周励伸出的手臂上按了下去。也不知怎么着,周励的手上仿佛涂了油,滑不溜丢像条泥鳅从指缝间滑了出去,波波捏着手铑,周周捏着波波的腕子。
“还在记恨我呀,我当一回领导,你呢?要连任两回,都说了算利息的。下次吧,乖~~”周励连哄带骗地把手铐从波波的手了抽了出去,扔到了地下,那意思仿佛是个深入虎穴的谈叛专家为了让匪徒安心而放下武器。
周励扣住波波的腰,拍了拍,让李波翻个身子。
抓了枕头垫在波波的腰下,腾空的腰肢再加上刚才180度的动作,波波的那柄如意本已酸涨难捱,这会子所有的神经细胞一起发出抗议,如受酷刑,痛快得想大声嚎叫,幸福到发颤。周励将身体贴在波波的背上,紧致的肌肤飞扬在青春的黑夜里,如大理石雕像般的精致细腻、又如钢炉里飞溅的火花般的绚烂炽热。
周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发出一声香甜的叹息。波波爱极生愤,回手在周周的腿上捏了一把。不经意擦到个东西又烫又硬,“哼,我还当你有多贞烈,不过如此。”
“那是,烈女怕缠郎,遇上像你这样的,是个人都忍不住。”周励伸出手指从后面攻击波波的玉囊。
波波的喉咙里发出一串咕咙声,像似抗议又像似欢喜。
怕是只要那么一点小小的刺激,波波就能进入爱的天堂,周励只是不肯再给,或者说是离开靶心,漫无边际的游到外围去了。
波波扭动胯部,借着床单自慰。却被周励一把按住了。
“等等我,一会儿你高潮舒服了,又不想让我碰了。”
“快点”,原始的欲望迫使人卸下面具扔掉自尊,仿佛已经能感受到直肠在蠕动,波波忍不住就催。
周励从枕头下面摸出个纸盒。
嗯,周励在涂润滑剂呢,李波想。
嗯,周励在戴套子呢,波波像一个苛刻的老板计算着伙计的每个动作,唯恐浪费了时间。
下一秒,李波猛地瞪大眼睛仿佛不可置信般地大声喊叫起来,快出来,你套子带反了,有安摩珠的那边放在里边!
谁说的,没反。那安摩珠是为你准备的,这可是标准的后庭sm用具!周励凑近波波的耳朵淳厚的声音带着煽动满含着得意。
“王八蛋,我跟你没完!总有一天我让你浑身插满管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波波奋力地咒骂,恨不得明天就当上大夫正好遇见倒霉的周励做病人。
可这会儿周励还欢奔乱跳地耕种着属于他的一亩三分地。
波波像是宠惯了的马驹忽然被带上嚼子笼头,又刨又蹬想把身上那人甩下来。无奈腰被紧紧地扣住了,整个身子被压在下面动摊不得,就离开了水的鱼,拍打着头尾,却挣扎不起。那大颗大颗的安摩珠可不是闹着玩的,磨擦力让疼痛、快感都放大了一百倍,波波咬着牙关,为他的肛肠哀悼,脑子一路飞转从肛裂痔疮肛脱一直想到肛门吊线。
“姓周的,我非宰了你不可,你个不仁不义的东西!”李波依旧骂声不绝。心底已经绝望了,这下真的是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这个把小时的罪是逃不脱了。
一分钟以后,周励竟自己褪了出来,扔掉了套子。波波红着眼睛回过头,万没想到自己的几句骂竟然奏效了。
“这东西太厚了,不舒服。简直是穿着雨披洗澡,一点儿都不过瘾。”周励涎着面皮讪讪道。
“滚!考试作弊,我要开除你!!!!”
对于那个平安夜最终是如何收场的,我的那两个宝贝儿子始终都不肯说,所以red也不得而知。在这里不敢胡写。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波波的脾气一向是得理不饶人,没理还绞三分;周周在波波面前又是善于惯小服低,软语温存。这会子误信了网上的妖言,不惜以身试法,波波哪能轻饶了他?周周本性善良,对波波又爱之若珍,为了能让爱人消气,怎能不认罪伏法?本着打人不打脸的宗旨,从外表上我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但是听说周周大约有一个月没敢在学校的浴室里洗澡,照我的猜想李波把周励的手臂当成猪蹄啃也是可能的。
这还不算完,事后李波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逼着周励把那个教人不学好,暖饱思淫欲的破网站给黑了。好不容易得了那么个缓刑的机会,周励也想戴罪立功。只是这黑人家的网站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于是波波就骂他笨,说这网站属于打黄扫非的行列,即使被黑了,他敢声张么?照波波的意思,这叫黑吃黑,怨不了人!
可怜周励每天在网上寻找称手的兵刃,下载了不少黑客程序,还弄了些书本和带有此类程序的软盘。最后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在网吧里,波波一边浏览那濒临恶运的网站,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日本大师手工制造蛇皮皮鞭、限量供应,粗细长短各有不同”,说着话波波还不怀好意拿眼睛在周励身上扫视了一遍,仿佛那眼神即可代替皮鞭行使职能,“长见识呀真长见识,原来粗的细的抽在身上感觉还不一样……哼哼!依我看,你就来那最粗的吧!”周励头皮一阵发麻,心中泛苦,只怪自己道听途说,轻信广告、寻思着猎奇尝鲜,不曾想竟是这个下场!
波波接着哼哼:“嗯?还有贞操带,哈,这玩意儿可够爽的……”周周二话不说,一把夺过键盘,出于自保他也得把那倒霉的网站给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