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
白王府。
白若水望着一箱一箱的珠宝在他面前打开,他心里在冷笑。然而他却慢悠悠地走过去站在一个箱子前面,一小侍连忙上前打开,是满箱的珠宝金银。
“义父。”倪英恭敬道,“这是下官的一点小意思,还望义父笑纳。”
白若水冷哼,“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从来不接受他人贿禄。”
“不不不,这只是谢礼。”那人连忙道,“多谢义父为下官周全。”
“周全?噢?”白若水懒洋洋坐回原位,“本王怎么不知道自己为你周全了什么?”
“对义父来说,可能只是点滴,可是对下官来说,却是如同再造。”那人如是道。
“再造?你再造了什么?”白若水懒洋洋把十几封奏章扔在他眼前,“你看看,这些都是你做的好事!”
倪英打开一看,吓得全身颤抖,“这这……这些都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有数。你只要知道这些东西会落入本王手中,也表示这些本应该是落入皇上手中的。”白若水懒洋洋道。
“谢义父。”倪英连连称是,他心知这里面随便哪一封落在皇上眼中,他都是死罪难逃,“若无义父,下官早就被那些小人给……”
“停停停——”白王无聊地挥挥手,“好了。你也不用大义凛然说这些话了,给我过来。”
那倪英连忙跪着过来。
白若水蹙了一下眉。“抬头。”
倪英连忙抬头。
“叭——”的一声,一个耳光,白若水吹吹手,斜睨那个人,“本王打了你,你心里有什么感觉?”
“义父见教得是。”
“教?本王教了你什么?”白若水冷笑。
“教下官……”那倪英说不出来,然而转的还算快,“义父打我,必定是下官做错了什么事情,请义父指教。”
“哼。”白若水站起来,“你爹呢?”
“爹他老人家也很想念您……”
“不要罗嗦!他人呢?”白若水不耐烦。
“爹身体违和,不能来看望您……”同样的都是王爷,然而白王与倪王身份却相差甚远。倪秋岩的王,除了一个名份还有一点权力之外,就再无其它,根本就比不上在京师有极大地位的白王。
“身体违和?”白若水笑了,他懒洋洋地伸出两指将那桌上另外的一些奏章中夹出一封来,射到那倪英身上,“是怕了吧。”
倪英打开一看,面无人色,“义父,义父你一定要救救我爹!”
“救?本王怎么救?”白若水站在他面前,左手一松,那些奏章一封一封从他指间落下来,落在地上堆成小小的一堆,“你爹连过来看本王一眼都懒得来,你叫本王怎么帮?他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你说,本王干嘛要去帮他?”
倪英战战兢兢,可是想起自己父亲的话,“本是爹说……皇上他……”
白若水不耐烦地挥挥手,“有本王在,他怕什么。你回去转告你爹,要么,就叫他洗洗脖子等着皇上的人去找他,要么,就亲自过来见我。”
“那……”倪英小心翼翼地把父亲叮嘱的话说出来,“我爹问义父,他要来的话,要带什么过来?”
“带什么?”白王停了一下,然而他很快的又微笑了,“你看我这王府里,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我爹是指……”
白王意味深长地笑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爹心中自然有数。告诉他,他只管来京中找我,这京师之中,除了我,还没有人能动我的东西。记着,让他带一件漂亮点的礼物过来。”
<二>
在一些官员眼中,京师似风雨欲来。
而在另一些官员眼中,这京师是日日大风大浪。
而萧未央眼中,这京师却是日日平静无波。
然而今天,他发现他家里居然起了小小的一个波纹。
今日萧未央回府,居然被大管家示意噤声,不知道自己家的人奇奇怪怪的干嘛,萧未央跟着被带到一个小房间,他才哑然失笑。
一个小家仆一见到他就扑上来,“萧大人,萧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殿下!”
居然会是白王府偷跑出来的一个小厮,不知何时偷听到密谋的重大事件,一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未央示意管家端一杯水来给这个吓坏了的少年。
“怎么了?”
“萧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殿下,殿下他——他——”少年抹一抹泪,“有人唆使殿下造反。”
萧未央不由得想笑,然而他又不忍心笑,他不想打击这个小少年的心。
“萧大人,只有您能救他!求求您,您劝劝他吧!”那少年见他微笑的样子,却是以为他不肯,连忙扑上来抱着萧未央的腿,“求求您劝劝殿下!那些人一个劲地煽动殿下,我知道殿下一定不是那种人,他一定不会做出那种事的!您一定要劝劝殿下!他是好人!”那少年哭得脸上全是泪。
“噢?”萧未央不由得有些兴味,“你听到什么话了?”
“我……”那少年握紧了拳,“我……我听到……”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白王殿下要做什么事?”萧未央微笑着问。
“我……”那少年紧紧地盯着他,“萧大人,您一定要发誓,您不会害他。”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害他?”萧未央笑容可掬,心下却暗骂白若水这个祸水到处乱种桃花,这小家仆才几岁?十岁不知道还有没有,居然就被那种人迷成这种样子?“如果我不能发誓呢?”
那少年一下子愣住。
萧未央继续微笑着说下去,“那怎么办?你今日跑到我这里来,不是白跑一趟?又不小心透露给了我什么,如果我要查下去,你岂不是刚好害了你的白王殿下?嗯?”
那少年紧抿着唇,两眼吟着泪,忽然转过头去不发一语。
萧未央不由得心里叹息。
这个少年知不知道他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他走过去,想要安抚那个少年,却没想银光一闪,一把匕首横在他的脖子上。萧未央挑眉。
“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萧府管家大惊失色。
然而被匕首横在他的脖子的萧未央却丝毫没有惊慌,他站在那儿,眼眸里带着笑望着那个少年,“你喜欢白王?”
“我……”少年涨红了脸。
“几岁?”萧未央问。
“八……九!九岁了!”少年涨红着脸抓着那柄匕首道,“我,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不会对他不利的!我,我师傅说——我,我师傅说你是白王的好朋友!”
“好朋友?”萧未央真想哈哈大笑。有人会对他的好朋友下秘药?而且还是世间少有到仅在皇宫太医院里有的春药?这样的好朋友他还真是害怕啊。
“如果你敢对殿下不利,我——我现在就杀了你。”那少年抓着匕首道。
萧未央感慨万千。
有人靠美色轻易就能令人为他出生入死,而那个人可能还不浑然不知自己早已勾掉几个人的三魂六魄,那些靠侠肝义胆抛头颅洒热血才交来几个能为他们死的人还不都一头撞死去。
然而他也只能安慰那少年,摸摸他的头,“你放心,你回去吧。我会帮你的。”
“当真?”那少年雀跃的模样令萧未央暗骂那白若水真不是东西。
白若水啊白若水,玩弄别人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有意思吗?
或者,轻易撩动别人的心,对你来说,如饮白开水?
<三>
圣上赐宴辰清宫。
若是其余官员,会觉得这是何等荣幸何等难得,偏偏赐的是萧未央一人。
萧未央却明白,这只不过是代表了朝后议事拖延到午后而已,真的,代表不了多少恩宠。
所以望见那些在内殿议事的官员们羡慕地退下时,萧未央不由得在心里叹息。
其实萧未央未曾想到,圣上时时赐宴于他,早已不知令多少人妒忌眼红。
宴上赐座,赐茶,赐酒。
然而在宫女端酒上来的时候,萧未央的眉却轻微一皱。
那宫女倒酒时看似镇定,然而她紧抓酒器的动作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然而当今圣上却浑然不觉,他端起酒杯道,“萧爱卿可知沉宵酒?”
萧未央望见那宫女倒完酒后与其余宫女束手站于一处,他的心略微放下一点。
“沉宵酒?”萧未央想了一下,“是本国西隅笏族进献?据闻笏族有千年流传的故事,谓之仙女赐酒,前朝酒经中有记,此酒‘一饮消食去积,二饮生肌愈伤,数驻颜长寿’,似乎便是这沉宵酒了?”
“朕赐萧爱卿的博学。”圣上笑逐颜开。
“……”萧未央望见酒杯,杯中酒液看似寻常,然而萧未央却知道,里面被下了毒。
三步断魂。
沾唇即死。
萧未央抬头看当今圣上,“皇上,为臣可否请求换一种死法?”
话一出口,那个宫女立刻飞身想逃。然而萧未央的动作更快,他迅速地扣住她的手,将她的身体转过来,那宫女一回头,一道银光朝着萧未央扑面而来,萧未央身形一偏,银光在颊边一闪而过,然而那宫女也即刻挣脱。
“什么人!”当今圣上拍案而起。守在一旁的护卫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捉拿那宫女。
那宫女手一扬,三道银光冲着景惘而去,然而她也被人抓住。
萧未央扑过去,两道银光自他的头顶飞过,被扑倒在地的圣上正惊慌,却听得萧未央闷哼一声。
“萧爱卿?!”当今圣上心一沉,立刻将萧未央的身体扳过来,萧未央的脸色已然有些发青。
萧未央肩头中了一镖,那镖旁边的血肉已然有些发青发黑,一望便知镖上有毒。
“那是什么毒?”当今圣上愤怒,他一转头就要当场审问那刺客。
然而望见的却是那被抓的宫女咬舌自杀的场面。
其中一个护卫反应最快,一下子扣住那宫女下鄂穴道,然而也已经是晚了,一缕紫红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流出。
“太医!速传太医!”当今圣上吼道。
急步赶到的屈吟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愣在那里。
他的手里,握着他的主子刚才在脱衣时暗递到他手中的纸条。
纸条上书:速知圣上,近身人内有刺客!
<四>
白若水此时,恨不得一掌劈倒眼前之人。
他没有想到倪秋岩胆大到这种程度。
此人竟然一脸谄媚地说,他送上一个大礼,在辰清宫中,再过半个时辰内便可送到。
白若水怎会不知,此时的皇上会在何处。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倪秋岩此人反骨如此,动作也如此迅速。
本来是闲闲借着更衣递了信给那屈吟,一边还在与此人敷衍,却怎知不一会儿有人传消息道圣上赐宴户部尚书。
白若水大惊失色。
然而脸上却仍是笑盈盈的。
甚至可以说,是得意洋洋的。
白若水心里却恨,恨面前这个人,又恨当今圣上。
要吃就吃,干嘛还拖着一个人过去?
如若萧未央真有个三长两短……
结果很快的消息就传过来,“圣上在辰清宫遇刺了!”
白若水心里一紧,然而他却是微笑着表示惊讶,“好一份大礼啊。”
然而那倪秋岩得意的表情还没展现出来,就又闻人来报,“萧尚书受伤,圣上无事。”
“嘭——”的一声,白若水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
“倪秋岩,好——好你个——”白若水此时眼中话中,全是杀意,然而他生生地将话回转过来,“好一个大礼!”
“下官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倪秋岩也是大惊失色,“那宫女是下官一手安插进去,在圣上身边已有十年,就等着这一天,下官没想会——”
“哼。”白王冷哼一声,“就等着这一天?”
“下官早知白王殿下身份,无奈白王一直没有行动,下官只有——”
“你?等本王的行动?”白若水冷笑,“如若本王一直没有宣召你进京,你是否一直待在你的琼州?你等着本王与圣上两败俱伤?或者你想帮的,是太子?”
“下官不敢!”
白若水闭上了眼,挥挥手,“你退下吧,本王不会怪罪于你的,此番虽然没有成功,但如真依你所言,萧尚书也活不成了,也算是为我消去心头大刺,你也是有功。”
“谢殿下。”那人却抬起头来,“下官听闻白王殿下俗将表妹嫁于萧大人?”
白若水只觉自己额上青筋都要跳出来。他恨不得眼前的人消失,而眼前这个人却还胆敢在追问他。
“萧未央此人,能纳为己用,最好,不能,”白若水的眼里全是杀气,他直视着眼前的人,“他只有一条路走。”
第8章
<一>
太医院。
白王殿下赶至太医院时,已是诸太医站在那儿听骂的时候。
白若水很想抓住太医的脖子问他们,“未央怎么样?他怎么样了?”
然而他不能这样子做。
他只能装作一副同情的样子,站在一边,再闲闲问一声,“萧大人现在如何?”
被他抓过来的太医叹了口气。
他居然敢叹气?
白若水刹时眉目如刀。
那太医望了白王一眼,被那杀气吓了一跳,然而他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
他居然还敢摇头?
“好,很好。”白王殿下的这三个字是从齿缝里冒出来的,阴森得令那个御医打了个哆嗦。
你去死吧。
白王殿下走到萧未央床前,瞪着那紧闭的床帘,他两手紧紧握成拳,然而他却是极有礼地向床边的当今圣上跪拜,“参见皇上,吾皇受惊,也该尽早休息。”
当今圣上叹口气,挥挥手,屏退左右。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房内只余下当今圣上与白若水二人的时候,白若水一掀帘,一把抓起床上的人,“未央?”
萧未央双眸紧闭,脸色灰败,气息奄奄,唇色发青。
白若水把将他扔在床上,冲着他劈哩叭啦就是两个耳光,“萧未央!你敢给我死试试?”
然而萧未央的手却叭啦地划落到床边。
白王殿下吓一大跳。
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
“解药呢?解药没有拿到吗?”白若水转过身来,问当今圣上。
“药引……”当今圣上叹息。
“需要什么?是千年灵芝还是天山雪莲?这种东西我那儿多的是!来人——快来人——”
然而当今圣上却摇摇头,“若水……你……你换一个人玩吧……”
白若水冷然,“皇上是在跟为臣说笑?”
当今圣上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白王殿一下子扑上去抓住他的脖子,“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受伤?”白若水恨得直咬牙。
景惘变色,“白若水,你在说什么?”
白王殿下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白若水,你当真对朕有二心不成?”景惘正视他。
<二>
萧未央只觉人来人往,人人都在他耳边说话似的,他两耳如雷鸣,他发现自己睁不开眼。
他躺在床上暗自苦笑。
没想到他萧未央一生,居然是这样死掉。
替当今圣上挡毒镖而死,算尽忠?
他当真不愿这种死法。
萧未央此生,一愿天下百姓富足,二愿国库殷足。
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他不求全身而退,只求坐得越长越好。
无论操劳而死,还是因户部拿不出军饷来被圣上赐死,都比现在这一种死法要好。
神智清明了一时半刻,就是陷入昏迷中,他迷迷糊糊的被人灌了药,又迷迷糊糊地被人又是把脉又是掐穴,再迷迷糊糊的又被喂下不知什么药丸,他昏昏然直想睡。
他的半边身体已然麻木。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忽然有些敏感起来。
他觉得有一个人似乎进来了。
然后他只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被人抓起来,那人的动作好生粗鲁,他痛得想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那人不知吵了些什么,居然又一把将他摔在床上?
萧未央当真觉得他死也不得安生。
而接下来,更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左半边脸,一下子被人打了一下。
火辣辣的,萧未央发现自己居然还会感觉到痛。
那个人想必也打了个右耳光,然而萧未央右边半身全部麻木,竟是一点痛也感觉不到。
谁……
萧未央在想他为官一生,何时有得罪过人?
能令人在他死后还打他耳光?
他是否该做到唾面自干?
那人会不会在他死后将他的尸体挖出来鞭尸?
当发现自己这样思考的时候,自己的神智却越来越清明,萧未央哭笑不得。
看来他是死不了了。
<三>
萧未央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体相当的沉重。
他动了一下,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使不上力。
他歪了歪头,发现一人正倒在他身上,压着他受伤的身体,萧未央一动,便是抽痛,他痛得闷哼一声。
“未央!”那人一下子跳起来,原来只是趴在他身上,并未睡去。
萧未央发现此人居然是白王白若水。
“……白……”萧未央的声音沙哑到连他都不认识,“……白王殿下?”
那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骄傲跋扈、清冷绝艳的白王?
眼前这个头发散乱,两眼可疑的红肿成桃子,身上镶金线嵌银丝的白缎长袍皱成一团,袖子上还可疑的湿了一大片的人?
“你要不要喝水?”听到萧未央的声音如此沙哑,白若水一把抓过床边的茶水来。
萧未央点了点头。
他有些震惊。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白王。
抓着茶杯,然而两手却在发抖,白王头发散乱地举着茶杯的动作令萧未央莫名的就想起了举案齐眉来,一想到这儿,他就想笑。
此时此刻,他居然会想笑。
萧未央心里闷笑,他笑得身体都动了一下,那伤口一下子传来火辣辣的痛楚,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现在又会痛了?
萧未央嘴角抽动。
白若水喂他水喝,萧未央盯着眼前的白王殿下。
他……当真是在玩他吗?
“依……”喝了几口水,萧未央轻声唤了一声。
白王的身体震了一下。
然而眼前的人还在唤,“……依……依依……”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在唤依依。
白依依。
白王殿下的牙一下子咬紧,然而现下他也只能咬碎一口银牙往肚里吞。
萧未央……没有几天可活了……
“你不想见本王么?”白若水的声音,居然是温柔的,“你想见白依依?”
萧未央点点头。
“好的,我这就叫她过来。”白若水温言温语,轻轻地将萧未央唇边的茶杯移开。
他离开了。
萧未央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竟发现自己想伸手去挽留那人。
那背影,看上去那般落寞?
一个玩游戏的人,会出现这样的感伤?
萧未央觉得他似乎窥得了什么,那东西沉重得令他想要仔细思考。
他慢慢地把头放回到枕上,在要闭上眼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的被上也湿了一大片。
萧未央惊在那里。
徐久,他深吸一口气,他缓缓的动了下手指,万幸,左手似乎还能动,他的指尖触到了被上的水渍,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传了过来。
那是……眼泪?
那个月夜下,那样的晶莹的美丽的液体慢慢地在湿润的眼睫上凝聚成优美的弧形,最后,缀不住那里的沉重,沿着那绝美的,精致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脸,慢慢地划落下来。
萧未央动了动手指,将那指尖触到自己的唇上。
咸涩的。
不是什么好味道。
萧未央的嘴角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白王白若水,你连虚假的泪,都能美得这般惊人。
这真正的忧伤的泪,滋味却为何这么糟?
然而,却是认认真真的味道。
认认真真的味道……
萧未央的头靠在枕上,半阖上眼沉思了起来。
<四>
白依依梳妆打扮。
鸡飞狗跳。
他一进另一间房间就怒吼,大吼,急得直跳脚。
他两眼红肿得像桃儿似的,吓到正懒懒梳妆的惠妃。
后宫只知当今圣上收了惠妃娘娘,甚是宠爱。
朝中官员只知老白王有一子一女,女儿进宫当了惠妃娘娘,儿子更是生得美艳,权倾朝野。
他们却不知圣上根本就没有宠信过一次惠妃娘娘。
他们也并不知道惠妃自己有男人。
那个男人当然不是白若水。
圣上景惘,可以说是用这样的一种方法,保护着没有荫佑的白若水,也连带地保护了白若水名义上的姐姐。
惠妃娘娘却一直认为这个弟弟是他的亲弟弟。
她对他,关爱有加,宠溺到能满足他任何要求。
毕竟,全天下只有她有这样一个美到令女人都倾心叹止的弟弟。
她觉得,他的弟弟要天上的星星,她都可能派人去摘下来。
不止是她,当今圣上也可能会这样做。
所以当她知道他的弟弟想要的,只是一个男人而已,她根本就觉得这简直太容易满足了。
她在帮白若水梳头。
那黑亮的长发乱成一团,她有些心疼。
她的弟弟何时有为一样事物失态到这种地步?
她也略微的有些忌妒。
她回忆起那一日,当她听到萧未央抓走了国师的时候,她惊慌失措,第一个反应就是跑过去求他。
国师是她引见的,不是她的亲戚,却是她少时的一个好友。
在宫中为那个女人而动荡,在江湖为那个女人而起了血雨腥风的时候,她与自己的弟弟颠沛流离过一段日子,她见识过三教九流,也有三教九流的朋友。
她不想见自己的好友死在她之前,虽然她知道那个人有野心,也有贪欲。
她见了太多的人死在她的面前,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家人。
白王一家,被太后满门抄斩。
而她与白若水,是唯一幸存下来的。
她恨这宫廷,然而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却只能是在这里生活的。
她厌恶自己颠沛流离时睡的稻草房,厌恶半夜睡在树林里,忽然一只手在黑暗里伸出来摸在她胸前的淫秽感,然而她也怀念她在那段时间认识的人。
她自私得将那些人全部弄进宫里。
人是很容易满足的,一点钱,一点名,一点权,就能让一只野雁驻足。
然而她发现她错了。
她想要那些人陪着她,然而那些人却在这宫中迷失了自己,一个一个在她之前死去。
国师是她仅剩的最后一个。
所以她威逼利诱,她甚至引诱萧未央,然而萧未央却根本不为所动,那人还是被押送至刑部问罪了,她知道事情不可挽回了,她气得跑到自己的弟弟面前痛哭,她一面气萧未央不是个东西,一面又为自己逝去的少女时代哭泣,她甚至觉得随着自己那时候认识的最后一个人逝去,她最后的一点吸引力也跟着远去了。
她的弟弟却被萧未央这个名字吸引住了。
是他么?是他么?
自己的弟弟手掩在心口喃喃的声音令她一惊,她没有听过白若水这样的声音。
然而她很快的就明白了那种声音的含义。
早朝之上,白王与她,在帘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一个人。
她看到自己的弟弟激动得脸上都有了红晕。
她看到自己的弟弟将手按在心口。
她有些不解,然而她心中却很明白,因为她是女人。
在那一刻,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嚣张得似乎全世界都可以不在乎的弟弟,开始变了。
她只想要他快快乐乐,然而他却偶尔忧郁了起来。
惠妃帮白若水搽粉,在唇上擦上胭脂的时候白依依的泪水一下子落了下来,打湿了那美丽的红色。
“姐……”
为那一声姐,惠妃动容。
她进宫之后,他的弟弟唤她,也由之前的笑眯眯的“姐”,变成了“娘娘千岁”,虽然是戏谑的,然而她却感觉到了孤独。
“……他会死掉……”白依依扑进自己的姐姐的怀里。
“……不会的。”惠妃安慰着他,“你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一样是没有得到的……”
“……他不一样的……”
“不要说了。”惠妃拉着他站了起来,“不会的,就是死,也得要是你把他扔掉或者弄坏掉,来,笑一下。”
镜子里的人儿眉若柳黛,目若秋水,盈盈檀口,这样的人,注定是要祸国殃民的。
他如果想要这天下动荡,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却有自己所爱的。
爱到近乎痴傻,变成那种一点小事就能满足的傻瓜。
惠妃有些感伤。
<五>
萧未央看着白依依进来。
这个有着绝色的面容的女子,雾鬓云鬟,柳眉笼着愁烟,朱砂檀口,楚腰纤纤。
萧未央不由得就有些感叹。
然而当他看到白依依那两双眼睛,不由得就觉得有些好笑。
白王殿下可知道,现下的他简直就是破洞百出。
白依依望见他,眼里就有泪出来。
萧未央不由得摇摇头,他伸出手去拭去白依依腮边的泪水。
“别哭了,傻瓜。”这一刻,萧未央觉得自己好似真的与心爱的女子对谈。
假凤虚凰又如何,有时候假相美得想让人一头栽进去。
也难怪有人宁愿在虚妄的世界里过一生。
白依依喂了他几口药,之后伏在他身上大哭。
萧未央连连摇头,“傻瓜……傻瓜。”他连连道。
然而那个傻瓜却哭得双肩都颤抖了。
萧未央只觉自己身体在好转,稍稍运气,觉得毒已无大碍,可是望见白依依这样哭,却觉得自己好像病入膏肓,不由得觉得有些怪异。
伏在他被上哭的人的肩膀颤得厉害,萧未央心中不忍。他的手伸出去,本想扶住那肩,然而手先触到了那长长的青丝,萧未央的手不由得伸进去,任那散乱的青丝缠了一手。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若是这一头青丝散在枕上,那该是如何的销魂的场面。
手指轻轻地把白依依的下鄂抬起来,哭得傻乎乎的人直愣愣地望着他。
萧未央忽然发现自己刚才似在遐想白王殿下在床上的绮丽风情,他不由得心里颤了一下。
他……这是怎么了?
然而自己的手指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轻轻地描画着这个泪人儿的五官。
眼睫上有泪,轻轻地擦去,再小心地擦去腮边的泪,然而望见那眼眸里又有泪水涌出,萧未央倾身向前,吮去那落下来的晶亮美丽的事物。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惊呆了。
他面前的白依依愣愣地望着他,已然痴了过去。
他……刚才做了什么?
唇上似乎还停留着刚才的感觉,那泪的涩味还在唇间,萧未央轻轻地舔了一下唇,白依依却忽然冲动起来,一把扑上来冲着萧未央狂亲,“等——等等——”
萧未央只觉自己受伤的肩膀被人压住,似乎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血从伤口涌出来,他被人吻得喘不过气来,“依依——”他叫道。
萧未央大口喘气。
白依依在他脸上胡乱吻一气,脸上眉上额上唇上全是泪水和口水。
萧未央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强暴过一样,他苦笑着推开眼前的人,“依依,不用那么激动的。”
“依依愿意现在就把身体奉献给萧郎!”白依依抓着他的衣服两眼闪着亮光坚定道。
“……”萧未央发现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面前的人胸口瞧。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一丝期待见到白王殿下的裸体。
他咳了一声,轻轻地抚过面前泪人儿的香腮,一手泪水的感觉让人并不好受,萧未央再叹一口气,“依依,我想见你哥。”
“白王?”白依依瞪着他。
萧未央想笑,他促狭地看着白依依,“我有几句话想跟你哥说。”
白依依踌躇,“我哥……我哥好像不方便过来……你跟我说吧?奴家转告他便是了。”
萧未央觉得这样犹豫为难的白依依当真是可爱极了,“可是我现在真的很想见见你哥。”
“……”白依依犹豫了,不过沉默没多长时间,白依依就抬起头来,“好的,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六>
白依依冲进旁边一间房,将身上的衣服乱扯,“快!快帮本王更衣!”
一旁的几位侍女傻在那儿。
“你,快去找惠妃,让她把我换在他那儿的衣服拿过来!”白依依伸出手指着其中一名侍女,“还有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本王卸妆?”
“你,你还有她,快去打水,给本王擦脸。”白依依一边下令,一边忙手忙脚地将头上一堆发钗簪子乱拔,衣服乱扯。
房间里乱成一团。
之前出去的侍女奔回,拿回原来的衣服,白王殿下接过来一看,“这是什么衣服?皱成这种样子了!还是人穿的吗?叫人快马去本王府中拿十套来!”
于是侍女们跑得香汗淋漓。
不到一刻钟,恢复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白王殿下打开殿门,虽然眼眶还有些可疑地在红。
萧未央望着白若水急急地过来,他的唇边有笑意。
白若水匆匆忙忙赶到萧未央床边,咳了一声,装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听说你找本王有事?”
萧未央心想你白王殿下装什么装,刚才还哭成那种样子在我怀里。
然而他却是微笑着,“下官忘了。”
“你——”白王殿下气结。
“下官突然觉得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白王殿下提,可是一看到殿下,下官就想不出来了。”萧未央微笑道。
白若水一双凤眸怒瞪眼前的人,“萧未央!你是在耍本王吗?”
萧未央微笑。“下官不敢。”
白若水狠狠地瞪着他唇边的笑容,觉得那笑容实在是相当的刺眼,“你有什么不敢的?”
“下官委实不敢。下官真正是忘了。”萧未央笑得相当的无辜。
“……”白王殿下在床边坐下,狠瞪他一眼,萧未央觉得白若水这一瞪眼不知有多少风情在,他不由得暗想自己真的完蛋了,连白王殿下怒气冲冲的冷脸都觉得俏丽无比,那冷眼都觉得风情万种,他真的是出现大问题了。
萧未央望了一眼白若水,“我想吃东西。”
“来人。”白王殿下吩咐,“上菜,萧大人要用膳,不,”想到某人是病人,于是白王殿下体贴地加上一句,“上清粥小菜。”
“依依……”萧未央喃喃。
“什么?”白王殿下当场发飙,一转身怒瞪着他。
“……我想吃依依做的菜……”萧未央痛苦地呻吟。
“……”白若水恨不得掐死眼前的人,然而他忍着气道,“萧大人,你可知道,依依是本王的妹子,她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你若想要她为你洗手做羹汤,是不可能的!”
“……是吗?”萧未央呻吟着移动一下身体,白若水的双眼一下子瞪大了。
“你……你你你……”白王殿下惊吓得伸着手指指着他,“未……未央……”
“嗯?”萧未央哼一声。
白若水吓得有些结结巴巴,“好,好多血……”
“唔……”萧未央不以为然,“……刚才依依扑过来的时候……好像……”
萧未央看到白若水的眼眶里又要掉下泪来,他吓了一跳,“白王殿下?”
白若水不停地眨着眼。
“……”萧未央沉默地望着他。
白王殿下好不容易将那夺眶而出的泪水眨回去。
“……我想见依依……”萧未央直直地望着他。
“……好!”白若水一咬牙,“我让你见。”
<七>
白若水做饭,御膳房里一团糟。
“你!你快给本王找上好的米来!”
“打水!快给本王帮忙!”
有御厨看不上眼,觉得白王全身上下衣着不菲,却在这等地方,心有不忍,上前道,“白王殿下,您想要吃什么尽管吩咐即是,此处不是什么好地方,恐怕有辱白王殿下您的身份。”
白王殿下一脚踹过去,“罗罗嗦嗦,给本王滚一边去!”
白若水在御膳房里弄得全身是灰,俊俏脸上全是油烟。
而此时的萧未央却在房内,几个御医为他换药。
萧未央接过圣上递过来的药,打量着那颗药丸,萧未央将其放入口中服下,抬眼望着一脸阴郁的当今圣上,后者一直在盯着他。
“解药?”萧未央问。
当今圣上哼了一声。
难得地看到当今圣上也有这等任性的表情,萧未央觉得这两兄弟真是绝了。“下官死不了了?”
“祸害遗千年。”当今圣上已然恢复其雍荣镇定的模样,一脸云淡风清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萧未央不由得摇头叹息。
“为何要欺负白王?”萧未央觉得一下子就会流出眼泪来的白王殿下当真可怜。
他一向有怜香惜玉之心。
当今圣上望了一眼左右,挥挥手,“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所有的侍女与御医都下去了,最后离去的一个人,还没忘记把门掩好。
门一关上,云淡风清的脸一下子变黑了,当今圣上恶狠狠地瞪着萧未央道,“你!就因为你!”
“下官?”
“你!”当今圣上面容抽搐,“你可知白王的身份?你可知朕对他不知道有多好!”
“下官明白。”
“你明白?你会明白什么?”圣上景惘嗤之以鼻,“朕小的时候,经常去找白王玩,白王有什么新奇的,但凡朕没有的,朕都会想要,每次不待朕提出来,若水就会将那些东西送给朕,而现在呢?现在呢?”景惘面恶如煞鬼,“他居然问我,为什么不是我去死?为什么不是我?”当今圣上掐住他的尚书大人的脖子怒吼,“他居然这样问我!”
萧未央微笑着叹息着,“皇上,你面目狞狰了。”
“……”景惘立刻收手,哼了一声,立刻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那脸一下子由黑煞鬼变回仁慈善良的皇上。
萧未央暗想圣上变脸的速度与白王简直不相上下。
“总之,朕已对太医吩咐过。”圣上宽厚仁爱温和地对他的臣子道,“你已无大碍,只是伤口流血不少,需要好生休养几天,这几日,你就在此殿好好躺着吧。”
“……”萧未央望了他一眼,“皇上,臣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说!”
“还请圣上恕罪。”
“朕赐你无罪。”
“恕臣无礼,皇上,您现在的笑容很是虚假。”萧未央说的是实话。
“……”当今圣上狠狠瞪他。
萧未央觉得皇上长得跟白王还当真是有几份相似。
“……”当今圣上沉默片刻,起身走到一旁,拿起铜镜细细审视自己的脸,将脸上表情一调整过来,方慢条斯理踱步过来,“朕一向宽宏大量,爱卿实话实说,朕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萧未央斗胆问一声,白王……当真对下官……?”
“哼。”当今圣上哼了一声,立刻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对,“萧大人,您是在问朕私事吗?”
“……”萧未央望了一眼他的皇上,“下官明白了。”
景惘很想问他明白什么了,然而他的臣子却已然闭上嘴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道一声,“你安心养伤便是,朕还等着朕的尚书大人为朕分忧解难呢。朕会派人送来药材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便是。”
“谢皇上恩典。”
“……”景惘看了他一眼,“……萧爱卿没有什么要说的?”
“还望皇上以国事为重,下官只是小伤,皇上不必挂念。”萧未央道。
当今圣上似乎是有些生气,“那朕就回宫了。爱卿当真没有别的要问?”
“恭送圣上。”萧未央要起身。
“不用起身了,”当今圣上一拂袖,“免跪安了。”说罢,摆驾回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未央在床上念罢,唇边一抹玩味的笑意。
白依依端着热粥进来的时候,萧未央已然半坐在床上,被子滑到腰间,他上身半裸着,宽阔的肩膀上缠着白布,隐隐还有血渍。
白依依的双眼一下子放光。
萧未央本是偏过头去检查自己的伤口,想坐起来调理一下气息,却不意感觉到两道火辣辣的视线盯在他的身上,他转过身,看到白依依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是还冒着热气的清粥与几碟菜,他不由得想叹息。
白若水啊白若水,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简直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萧、萧郎。”对上萧未央微笑的目光,白依依居然还会娇羞?
“依依不觉得我恢复得很快?”萧未央微笑道。
白依依袅袅婷婷走过来,将菜放至一边,坐在床边,萧未央伸手把玩白依依腮边的青丝。
白依依动作极其自然地偎进萧未央怀里,白皙尊贵的纤纤玉指磨挲着萧未央的胸前。
萧未央全身僵直,白王殿下当真是热情主动得令人……有些……
“恢复得很快?嗯?”白依依的声音隐隐有些怪异,“奴家听哥说,萧郎伤重,回天乏力?”
萧未央微笑,“怎么可能。那一定是白王殿下在骗你,小笨蛋。”
“笨蛋?”白依依的语气怪到极点,“我哥说我是笨蛋?”
萧未央微笑着将那问句忽略掉,白依依那手在他胸前若有若无的抚摸也令他浑身不自在,“依依,”他轻声唤道,“我想我是饿了。”
“嗯……”白依依娇吟一声,坐起来端过菜。
萧未央看到白依依丹唇小口,突然想若是那张小口喂食于他,该是何等香艳风情,然而一想到白王殿下将唇凑上来的样子,萧未央又觉得全身发寒。
他居然一直在遐想着白王殿下?
萧未央吃了几口,觉得没有胃口,推开饭菜低咳一声,“依依……”
“嗯?”白依依主动地又要偎过来。
萧未央不着痕迹地向后移一点,“……我想见白王一面……”
“……”白依依的动作一下子停在那儿。
“……”萧未央小心地打量着白依依的脸,“……不行吗?”
“……”白依依的声音提高八度,“你又要见我哥?”
“依依……”萧未央微笑着,“……我突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你哥说……”
白依依突然展颜一笑,“讨厌啦,”白依依偎进萧未央怀里,手指在他胸口轻轻划过,故意无视萧未央的僵硬,白依依娇嗔道,“奴家要吃醋了。”
“……”萧未央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自掘坟墓了。
事不过三。
他似乎……太过高估白王殿下的耐性了……
第9章
<一>
萧未央陷入前所未有的大危境。
明明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然而御医却不知为何,又称他积劳成疾,需得细心调养。
于是他被某个人以细心调养为名留在宫中。
更准确的说,是被强留在宫中。
萧未央头大如牛。
他虽然每日辛劳,然而他从来都很注意养身,不酗酒更不纵欲,每日勤加煅炼,最多只是偶尔思虑过度,会很有些疲劳,然而一般睡过一觉之后便立刻恢复正常,怎么会有积劳成疾一说?
只怕御医是受人指使。
然而他想逃回他的萧府,却逃不了。
他拒绝得了白王,他却拒绝不了白依依的话。
萧未央觉得自己是栽了。
明明知道白依依便是白王,然而面对白依依时候,他却不自主的就想怜惜他,爱护他。
萧未央只是感叹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么一天。
他想擦洗一下身体,然而白依依却大为吃醋,遣走房内所有宫女,一定要亲手服侍他。
萧未央怕的就是他的亲手。
他相当的怕白依依那双若有若无地在他的身上挑逗抚摸的手。
尤其是近来,那双手越来越大胆,白依依的热情越来越令他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现在。
明明肩上的伤口已无大碍,萧未央想就是进点水又有什么大问题,然而白依依却执意不肯,本来只是拿毛巾为他轻轻擦背,然而现在毛巾不知何处去,只余一双纤纤素手抚在他的肩上。
萧未央全身敏感。
任谁被人这样盯视着,都会有这样的心情。
萧未央觉得自己好似一块肥肉。
背对着身后的人,然而萧未央却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两道热切的目光。
“萧郎的背好生漂亮。”白依依由衷赞叹。
的确。一直包裹在官服下的身体修长结实,背部呈现完美的倒三角形,没有一丝赘肉,肌肉线条极为优雅,肌肤因为习武与煅炼而极具弹性,抚上去是一种令人说不出来的舒服,更勿提那肌肤上现在还缀着清亮的水珠,手指轻轻抚过之际,看那水珠沿着那脊部凹处滑落,不知有多迷人。
白依依看得口干舌燥。
他只觉一股热流往下腹涌去,白依依的手指沿着那脊部凹处轻轻划下去,萧未央闷哼一声,忍耐不住,出声提醒,“依依,水要凉了。”
“不凉……”白依依咕哝着,“……奴家觉得……相当的热……”白依依扯了扯他的衣领。他的手放肆地停留在萧未央的腰上,那腰纤瘦然而结实,白依依的手在那儿停驻的时候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很想就这样搂住这个人的腰将这个人拖出桶外。
只要这样拖出来……地上很干净,一将萧未央拖出来之后就坐在他腿上,然后强压上去,将他的手压在地上,这样他的萧郎就动弹不得了……
白依依的手不怀好意地向下,被萧未央一把抓住,吼道,“依依,够了。”
手被人紧紧扣住,白依依无辜地抬起头来望着萧未央,“依依做错了吗?”
“……”萧未央阴沉着一张脸望着面前的白王殿下,白王殿下似乎吃定他对白依依没辙了。
“萧郎是不喜欢依依服侍?”白依依的双眼可疑地就开始红了,“还是萧郎讨厌起依依了?”
“……”萧未央狠狠瞪着他。
白王殿下,简直做戏好手!
萧未央自觉惹不起,他躲,他叹一声道,“好了,依依,你也很累了,快去休息吧,我要穿衣了。”
“依依不累。”白依依摇头。
白依依摇头的时候,头上的步摇钗环轻动,极为漂亮。
萧未央觉得白王殿下还真是无所不用极其,尤其是在使用美色方面。
美人计简直就是为白王殿下独创的。
“服侍萧郎,再累,依依都不觉得累。”白依依微微低头,他的目光却是紧紧地盯着那水面下,脑中想象着水下的风情。
萧未央觉得他真的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再在这宫中待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被白王殿下拆解入腹。
就算没有被拆解入腹,他也总有一日因为欲求不满而对白王殿下下手。
一想起他被白王殿下压在身下,或者是他将白王殿下压在身下的情形,萧未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连忙高声,“来人,郡主累了,扶郡主回府休息。”
守在外面的宫女打开宫门进来,在屏风外排成一排,弯腰行礼,“郡主。”
白依依怒瞪着他。
萧未央诚恳地道,“依依,很晚了。”
白依依深吸气,呼气,许久,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萧未央,转过身,拂袖而去。
门关上的时候萧未央还听得白依依的命令,“小心看好,不要让萧大人有一丝闪失。”
“是。”门外的侍卫答道。
萧未央长叹一声。
水已经凉了,他却感觉到相当的热。
屏风内,他站起身。
萧未央全身上下一丝不挂,他摸出早已落在桶底的毛巾,拧干擦净身上水珠。
他抓过一旁的干净衣物穿上。
萧未央昂藏身躯在衣物之下,显得极为无害。
事实上他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君子。
头发还略有些湿,他随意束起,坐在台前拿起铜镜看自己。
那黑色眼眸中分明的情欲的痕迹。
如此轻易的就被一个男子挑起情欲……
萧未央不由得叹气。
他完蛋了。
<二>
当今圣上在疏远白王殿下。
某日早朝,居然还因为小事喝斥了白王。
据传,之前圣上准许白王殿下在后宫来去自由,然而现在,圣上却禁止白王殿下再踏入一步。
包括御花园。
有人在传白王殿下失势。
朝中传闻圣上察觉白若水野心,已然对他有防备。
有人在传白王殿下失宠。
以色媚人,总是会有失宠的一天的。
甚至有人在传萧未央是圣上新宠。
尚书萧大人本就长得风度翩翩,虽然比不上白王绝色,然而也是俊俏风流,早先圣上便经常于早朝之后约见户部尚书,时而共进午膳,纵观六部,哪一个官员曾受到这种恩宠过?
更勿提萧大人还奋不顾身地为圣上挡了毒镖,萧未央用情如此之深,令圣上动容。
比起萧未央的深情,白王殿下恃宠而骄,也难怪圣上会疏远了白王。
萧未央听到这种传闻,嘴角就有些抽搐。
当今圣上会疏远白王,是因为他做了对不起白王的事情吧。
欺骗白王,令白若水哭哭啼啼,三番五次被萧未央捉弄,结果才知道他并未有大碍,白王殿下平日里趾高气扬,此次大为丢脸,依白王心性,又怎能不记恨。
而始作俑者早已逃之夭夭,几日未曾出现。
那一日白王殿下从紫金殿追到辰清宫,从辰清宫追到御花园,从御花园追到惠妃寝宫,从惠妃寝宫追至圣上寝宫,未得准许,不能入内,白若水恨恨咬牙打道回府。
当时的神情是有一些落寞。
结果不想会生出那种传言来。
萧未央觉得他与圣上之间,怎么会有那种私情在。
他觉得哭笑不得。
他恨不得生了双翅赶早飞回他的萧府。
于是那一日他好不容易遣走白依依,若是逃回府之后,萧未央料想那白王与圣上也不可能强押着他回宫,于是萧未央大胆地出宫。
刚出宫门,就见得有一顶轻软小轿候在路边。
那守在轿前的是他的大管家。
一见着萧未央,就立刻迎上前来,“大人,我们在这儿等了您好几天了,听说您受伤,都担心极了。”
萧未央皱着眉头望了一眼那顶小轿,“没有特殊事情,本官向来不乘轿。”
萧府杜绝浪费。
萧未央一向安步当车。
然而萧未央的注意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你们……这几天都守在这儿?”
“属下们找了人进去通报,却未得到白王殿下的允许,不能进宫。”萧府大管家道。
萧未央觉得这倒是相当有可能。
白若水一心想将他留在宫中,会这样说自然是正常的。
“大人您伤刚好,身体虚弱,您不会怪罪我们吧……”管家小心翼翼道。
萧未央望了一眼那顶小轿,想想自己几日未回府,也难怪家里的人会担心,以为他受了什么大伤,雇一顶轿子过来接他也不是稀奇事,于是挥挥手,“下不为例。”说罢,萧未央钻进轿中。
他会进轿,纯粹是觉得若白王殿下发现他已经不在宫中,万一追过来,他徒步在街上走,反而更容易被逮着。
萧未央一进轿,望见轿中软褥铺的居然是上好的缎子,他不由得蹙了一下眉,暗想回府之后还得与大管家说一声,就算是偶尔雇一次轿子,也不能雇这么贵的轿子,萧府不需要摆什么排场。
然而软衾轻褥毕竟是舒服,萧未央坐上去就觉得懒洋洋起来,想着这儿离回府还有不少的路,萧未央身子一歪,侧身栽在软褥之上,想小憩一会儿。
他这几日也是倦了。
户部没了顶梁柱,一切事务都处理不好,那群人面对一大堆公文不知如何是好,每日又有一大堆事情要定夺,于是还是送到他床前。萧未央有心处理,却又得防着白王殿下。
其实若来的是白王殿下,他顶多只是冷嘲热讽几句,骂一声户部一群废物,迅速离开。
于是萧未央就开始头痛。
因为接下来进来的一定就是白依依。
白依依可不比白王殿下,白依依相当的有手段,软硬兼施,又是娇斥又是怒骂的,如果还不行,两眼一眨眼眶一下子就会变红,泪水一下子就会凝在眼眶里。
萧未央是怕了白依依了。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假凤虚凰有些好玩,觉得白王殿下装腔作势的样子颇为有趣,一开始他还可以戏耍一下白王,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节节败退。
萧未央觉得这出戏码不能再演下去了。
这样沉思着,倦意袭来,不觉就在这轿中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坐直身体,发觉轿子还在轻摇,竟然还未到萧府,萧未央心中警觉起来。
正要掀帘问话,就听得有人喊一声,“停轿,到了。”
萧未央掀帘一看,入目景色相当熟悉,完全不是萧府。
萧府哪有这十里垂柳这般旎逦风情。
一下轿,便有人已然候在轿前,“萧大人,白王殿下有请。”
这宫中哪还有第二个白王?
萧未央狠狠瞪了自家管家一眼,后者低着头,“大人……我们也是被逼得没法的……”
心知白若水若真想做什么,以萧府管家这种才智,是决然不可能拒绝的,萧未央不由得轻叹一声,“不是你的错。”
<三>
白王殿下在房内等候。
他等得心急如焚。
他在房内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白王殿下的贴身护卫屈吟想说几句话,然而他不敢说。
他知道他的主子心情相当的不好,虽然现在脸上看不出怒气。
他自然不敢在主子气头上多嘴。
可是主子越来转来转去,屈吟就越想将心中的话吐出来。
主子您今日衣服穿得太少了。
主子您派人将萧大人请到您的寝居来,意图太明显了。
主子您当真要与萧未央共度春宵?
终于,听得人来报,萧未央果然上轿,现下已被人带过来,白王殿下才冷笑一声,坐回到椅子上。
“萧未央,本王放过你太多次了。”白若水暗想。
“早晚,你都是本王的。”白王殿下想到这儿,觉得浑身发热兴奋难当,他随手又脱掉一件衣服,望见自己的护卫不自在的模样,白若水蹙了一下眉,“屈吟,你先下去,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准进来。”
“……”屈吟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他向来听从他的主子的话。
萧未央进来之时,就见到白若水坐在房内望着他,似笑非笑。
萧未央听得身后的门反锁的声音。
他抬一抬眉,倒也没生气。
白王冷笑道,“萧大人好生雅兴,你说说,这宫中是哪一点让你不舒服了?又是哪儿怠慢了你?”
萧未央也不慌,他慢悠悠上前坐下,“下官只是住不惯而已。”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杯将酒倒于一旁暖炉之上,那暖炉瞬时腾起蓝色小火,一下子就熄灭了,青烟袅袅升腾而起。
白若水神色一凛,然而他却笑一声,反倒是打开窗子。“萧大人是在怀疑本王对你不利?”
“下官不敢。”萧未央正襟危坐。
“萧未央,你真是不知好歹。”白王殿下冷哼一声,“你这样出逃,把郡主置于何处?难道你对舍妹有什么意见不成?”
“下官得郡主厚爱,实在是天大的福份。”萧未央道,“只是下官与郡主尚未成婚,养伤之际与郡主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宫里不免有人会议论纷纷,下官执意离开,是为郡主声誉着想。”
“噢?”白若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萧大人真是有心人。”
“谈不上。”萧未央微笑,望见白若水身上仅着单衣,“白王殿下不觉冷吗?”
“本王觉得相当的热。”白若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萧未央立刻起身,“若无其它事情,下官先行告退。”
眼见得萧未央就想逃,白若水拍案而起,“萧未央!”
萧未央回头,“下官又做了什么好事了?”
萧未央反而镇定下来了。他想反正他现在面对的是白王殿下,又不是白依依,他怕什么?
萧未央想到这儿,倒是微笑了,他反身坐下。
白若水也坐下,他也觉得自己刚才是有些急迫了,于是温和地倒了一杯酒给萧未央,“萧大人。”
萧未央接过酒放在一旁。
他不会忘记自己上次中招的狼狈。
“萧大人,您怎么不喝呢?”白王殿下婉言相问。
萧未央突然觉得白王殿下这样的语气像煞了白依依。
“下官不敢。”
白若水哈哈大笑,“萧大人难当是怕本王害你不成?”
“请恕下官无理。”萧未央微笑道。
白若水端起萧未央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从容再倒一杯,“这一杯,敬萧大人,这一回萧大人该放心了吧。”
萧未央望了望那杯酒,但笑不语。
白若水有些气极败坏。
萧未央这一次太过警觉。
暖炉里有迷香,他之前吃过解药,自然是不会有事,白若水也不指望萧未央就会被这迷香迷倒。
同样的事情做过一次,再做就是无用功。
白若水是希望萧未央就此失去警戒。
酒里下了药,只是催情的药,是他今日刚从太医院药房里搜到的,这种催情药很少被记载,下在酒里无色无味,他不相信萧未央会看出来。
为了让萧未央喝酒,他自己喝下一杯,结果萧未央却仍是不喝。
白王冷若冰霜,“萧大人,你是不给本王面子不成?”
萧未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若水笑了。
他这一笑,脸上的冰冷一下子化开,那笑如春花初绽,如风动叶影。
他一笑,似乎这一室都春意盎然。
萧未央从没见过有人笑得这般动人的。
“未央……”白若水柔柔唤道,再倒一杯酒,端起酒杯,“本王知道,你对郡主情深意重,本王既然说了,定当不会亏待于你。”白王将酒杯凑到萧未央唇边。
萧未央抿唇不语。
“未央你是在怕本王不成?”白若水眉眼盈盈,他心里想的是萧未央既然已经喝下酒,反正是逃不出他的手心了,药一入胃,不出几分钟就会发作,到时候任是你再正人君子,也变成淫娃一个,白若水想到这里更是愉悦,他将那杯酒再凑近一点,“未央……饮了这杯酒,你便是本王的妹婿了。”
萧未央望了一眼白若水。
白若水两颊绯红,呼吸间气息微热,萧未央的眉一蹙。
这样的白若水,太过诱人。
白王殿下望见萧未央眉一蹙,以为药开始发作,更是更放下心来,大胆地伸出手去覆住萧未央的手轻轻摩挲,“未央……本王一向敬重于你,将妹子拖付给你,本王相当的放心。”
萧未央仍然不为所动。
白若水觉得自己的血液已然开始往下腹聚集,他望着萧未央抿着唇不动声色的样子,更觉心动,伸出手来抚摸萧未央的脸。
萧未央没说话,然而他也没有拒绝。
白王殿下心中狂笑。
他已然遐想起与此人翻云覆雨共赴巫山的滋味。
定然是销魂至极。
然而萧未央不说话,白王殿下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虽然萧未央在他面前已经喝下一杯酒。
白若水红唇微启,凑到萧未央嘴边,轻轻唤他,“未央……”
萧未央只是直直坐着,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白若水更加大胆,勾下萧未央的脖子就强吻上去。
唇舌一接触之际,白王的两手迅速被人一手扣住,白若水暗想不好,正想逃脱,然而那人另一只手迅速地抵在他的后脑上,挡住白若水要离开的动作,将口中酒液一滴不漏地尽灌于白若水口中。
“你——”两人分开之时,白若水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地瞪着萧未央。
萧未央捂着唇,神情之间有些愕然,启唇之时,也是一句,“你——”
白若水已然喝下两杯量的加了催情药的酒。
然而在萧未央将口中酒液尽灌于白若水口中之时,白若水却将舌下一丸药送至萧未央口中,萧未央一时不察,竟然咽了下去。
“你——”萧未央只觉自己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沙哑起来,“你——喂了什么药?”
白若水没有回答,虽然他败了一回,然而他扳回一成。
然而那失败也已然够痛苦了。
白若水现在亢奋至极,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每个细胞都饥渴着。
推倒他!推倒眼前的这个男人!
然而萧未央却还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白若水就不相信萧未央能不动声色。
他的声音已然有些沙哑,白若水相信萧未央的身体一定有了反应。
白若水之所以还坐在那儿,还没有上去扑倒萧未央,只是因为他觉得他胜券在握。
他不用着急。
他想慢慢地享受。
他想看着萧未央逞强,看着他怎么忍。
萧未央,你能忍,本王就看你忍到何时。
本王要让你主动爬着过来,爬到本王脚边,在本王面前脱光衣服。
求本王。
想到眼前这张已然有恼意的脸蒙上情欲,在他面前哀哀求着他,在他面前淫乱的样子,白若水觉得自己的下身昂扬起来。
他觉得很热,他想一把抓过萧未央,狠狠地贯穿他的身体。
萧未央果然过来了。
他站起来,动作有些迟缓,他紧皱着眉头,然而他坐到白若水身边。
白王殿下狂笑,他心知以萧未央此人性情,这已然是极限,他一把抓过萧未央的手,将他按倒在桌上,“萧未央啊萧未央,本王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是本王的!”
“……”萧未央抬眼望着白若水单薄的衣物,叹息一声,“……为什么……”
白若水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在上面狠狠吮吸留下红印之后方才抬头,“本王忍了很长时间了,忍不住了。”
萧未央不由得想叹息,“……白王殿下……其实你并不需要这么急的……”
萧未央早已为白依依迷得神魂颠倒,总有一日会被白依依拖上床。
毫无反抗之力。
“本王忍耐不了了!偏偏你居然还给本王逃跑!”白若水舔了一下唇,萧未央火热之处抵在他的下腹之上,他自己的亢奋之处在萧未央腿间蠢蠢欲动,白若水相当的期待接下来的事情。
望见萧未央毫无反抗的他身下,他将唇凑上去的时候萧未央只是偏过脸,白若水捏着他的下鄂将他的脸转过来,得意地戏谑道,“萧大人是害羞不成?”
语罢,倾身吻住那张自己不知在梦里渴盼过多少次的唇。
白若水的唇很薄,薄唇的人薄情,是故到处留情,到处伤别人的心。
而萧未央的唇不似白若水的薄,他的唇丰厚适度,吻上去的时候感觉良好,白王殿下难耐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一边想着咬上去的感觉也极度良好一边正想诱哄萧未央启口让他进去的时候,萧未央突然就主动起来,反手扣住白若水的手示意他不要焦躁,双手竟然勾住白若水脖颈,将那湿滑软舌竟自送上来。
白若水受宠若惊。
他专注与那舌尖交缠,饥渴地吮吸之时,感觉到萧未央已然难耐地扭动身体,双手也跟着在白若水背上抚动。
白若水觉得这种销魂感觉比梦里不知美好几百倍。
萧未央的手拂过白若水的腰,本来就相当宽松的腰带一下子散落开来,萧未央的手伸到白若水胸前,白王殿下难耐地动了一下身体,“未央……唔……”他想分开两人交缠的唇舌,然而萧未央却更主动地迎上来,让这个吻更深,让白若水身上的火燃得更旺。
萧未央的手在白若水的胸前抚动,隔着一层衣物,从锁骨抚到腰际,又从腰际抚到胸前,白王殿下敏感得抽气喘息,唇舌交缠间一缕银丝流了下来。
然而身下的人儿轻轻地推开他。
两人皆是喘息不止。
白若水有些不解地望着萧未央,后者冲着他婉然一笑,将手中一棕色药丸置于口中。
白王殿下一下子警觉,手一抚腰际,那解药已然被萧未央摸去。
解药一入喉,萧未央就凝神提气,慢慢的全身的燥热开始平静下去,这才睁开眼,结果却吓了一大跳。
白若水正坐在他大腿上,闭着双眼将那唇送上来。
“……”萧未央沉默了。
白王殿下睁开眼,声音低哑着,存了心地勾引面前的这个人,“未央……过来……吻我啊……”
萧未央轻轻将他推开。
他得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将那诱惑推开。
萧未央脚触到地,他站起来。
白若水仍然坐在桌上。
“未央……”白王殿下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之间,手轻轻一抚,单薄的外衣便滑落至袖口,白皙的颈肩露出来,白王殿下的头向后轻轻仰去,他笑着,两眼却是直直地盯着萧未央,“未央……你不想过来吗……”
那笑容是相当的妖媚的。
萧未央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白王殿下抓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裸露的肌肤上,那肌肤滑润如玉,白若水将他的手移至胸口,抬起头来望着萧未央,“本王好热啊……未央……你帮本王把衣服解开啊……”
萧未央的手犹豫地停在那儿。
那诱惑人声音在催促着,“解开呀……”
萧未央将白若水的下巴抬起来,望着那张脸。
挑逗的丹凤眼,那精明眼眸里流露出不知多少的媚态,细长的眼微眯着,凉薄的唇微微启开,露出里面贝齿,从那里轻轻地喘出火热的气息来,如果不是捕捉到那微眯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萧未央几乎就要被迷惑下去。
看到萧未央盯着他的脸,白若水唇边轻轻一笑,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继续游说,“未央,你不想过来吻我吗?”
萧未央仍然不为所动。
白王殿下笑了,笑得倾国倾城,笑得妖媚勾人,“未央……你干嘛愣在那儿像个傻瓜?过来呀……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萧未央仍在犹豫。
“怕什么呢……未央……今天这儿发生的事……又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白王殿下情知现在他落了下风,好不容易让萧未央吃下去的催情药又被他摸到了解药,白王殿下只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将解药带在身边,而现在自己下身早就昂扬得不行了,却只能强捺下去,忍着欲望勾引面前的人,“未央……你不想要我吗?”白若水的手指划过萧未央的唇,又将那手指按在自己的唇前,伸出粉色舌尖轻轻舔舐,那含义不言而喻。
“本王……会让你得到前所未有的享受的噢……”白若水咬着手提吃吃地笑,两眼却仍是直盯着萧未央的。
白王殿下对自己的魅力一向很有自信。
萧未央的手动了。
不是去解开白若水的衣服,也不是推开白若水,萧未央在脱自己的衣服。
白王殿下笑了。
他笑得非常之得意。
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他的,萧未央也是。
萧未央脱了外衣,脱下中衣,脱下最贴身的衣服。
白王的双眼死死盯着萧未央的身体。
萧未央的肌肤是健康的麦色,肩膀宽阔匀称,肌肉健美极有韧度,腰身精瘦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腿结实而笔直,强健的,肌肉的弧线透着坚硬与力量,令人会联想起大理石。
白王殿下觉得饥渴,焦躁,他觉得有些迫不及待。
萧未央脱下最贴身的衣服之后,却又将外面的衣服穿回去。
他一层一层地穿,所有诱人的肌肤全部被包裹起来。
“未央……”白王殿下不解,他觉得相当的遗憾。
萧未央拿起贴身的衣物走向白若水,后者不待他走近就已经伸出双腿夹住他的腰,将他的身体勾过来。
白若水的手极其自然地环上萧未央的脖颈。
他极其自然地就凑上唇。
萧未央却将唇凑到白若水耳边,那声音是低沉的,带有一丝恼火的,“依依,你玩够了没有?”
白王殿下一下子全身僵直。
萧未央微笑着,他微笑的样子显得那般的从容不迫,那般的温文尔雅。
萧未央向来都是温雅的。
即便是生气的时候。
他微笑着点了白若水四肢的穴道。
然而白若水却觉得微笑的萧未央相当的危险。
他有些吃惊,“未……未央?”
萧未央将白若水的衣领并拢,望见那湿润如玉的肌肤,他的眼眸一黑,手将衣领倏地拉紧,白若水叫起来,萧未央才发觉拉得太紧了,于是又松开了一点。
白若水感觉到这样的萧未央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然而白王殿下还在微笑,他动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在游说他,“未央,你是不是很想要本王,然而又不敢?你根本勿需压抑自己,本王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想做什么,本王都不会反抗,本王也不会在以后对你怎么样,如何?难道你不想要一宵欢愉吗?”
萧未央站在他面前,唇边勾起微笑的弧度,“白王殿下,看起来,你对你自己的魅力相当的自信啊……”
白若水有些恼羞成怒。
他气得两颊都红了。
萧未央赞叹着望着他,“白王殿下当真以为自己的魅力大到能让男人扑上去?”
白若水此时,恨不得扑上去咬下萧未央一口肉来。
然而他不能动,他周身穴道被制住。
“这样子把人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萧未央端起酒壳,掀开盖闻了闻酒杯里的酒,白若水紧紧地盯着萧未央,希望他闻到酒里没有味道,然后喝下去,然而萧未央没有,他非常小心仔细,他将壶里所有的酒都倒在地上。
萧未央挑起白若水的下巴,赞叹地看着那精致得绝美的五官,“白王殿下,下官非常讨厌您的这些把戏,还有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春药。”他将桌上最后一杯酒凑到白若水唇边,白若水紧抿着唇,萧未央望了他一眼,将酒杯放回原处。
白若水觉察到了危险。
萧未央的手到白若水昂扬的地方,白若水倒抽一口气,不由得叫了出来,“未……未央……”
萧未央也有些吃惊。他此举本是想让白若水更无从遮掩,更加的狼狈,然而手碰触到白若水亢奋之处,隔着一层衣服,都还能感觉到那脉动的热意与坚硬,萧未央一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火辣。
他抽回手,抽回手的瞬间他就点了白若水的哑穴。
萧未央感觉到了面前的人对他的强烈的欲望,与侵略性。
那欲望强烈得令他有些吃惊。
萧未央还感觉到了羞赧。
他觉得自己得快点离开。
虽然现在白若水完全处于下风,然而这个人还是很危险。
“白王殿下若是真喜欢下官,大可直截了当过来告诉下官便是。”于是萧未央凑近白若水,唇贴在白若水的耳边,一如白若水勾引挑逗他之时的动作,“白王殿下用得着这样费尽心计?”
白王殿下瞪着他。
萧未央冷笑一声,虽然吃惊于白若水瞪人的神态都是如此的动人,“承蒙白王殿下厚爱,下官真是受宠若惊。不过白王殿下可知道——”萧未央变脸,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鄙夷,“下官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欺骗戏弄。”
白王殿下有幸目睹了君子萧未央生气变脸的样子。
他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然而这样的萧未央,更令人动心啊……
更令人……心痒难耐……
萧未央往门边走去,他手一动,门外的锁便落到地上,萧未央打开门,突然回身展颜一笑,“对了,那亵衣亵裤各一,是下官送给白王的,以谢白王殿下那天在御花园对下官手下留情,还让下官衣服里面能穿着亵衣回去。”
“……”白若水瞪着那扇已然关上的门。
远远的,还听得萧未央吩咐侍从的声音传来,“白王殿下要小憩片刻,他没有准许,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那远远传来的清清冷冷的声音,却令他的欲望更加的蠢动。
萧未央!萧未央!!
白若水欲火正盛,却动弹不得,他恨恨地磨牙。
总有一天,本王非得亲手宰了你不可!
第10章
<一>
白若水生不如死。
他想狂叫,他想发泄,他早已经在脑海中将那个温雅带笑的人儿不知强暴多少次。
然而他坐在桌上一动都不能动。
当屈吟发现不对劲,终于冲进来的时候,白若水简直要发疯了。
萧未央!萧未央——
本王要杀了你——
白若水在宜清池发出怒吼。
屈吟守在层层纱帘前,听着里面的水声,以及那人愤怒激水的声音,他心惊肉跳。
他没有想到,萧未央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竟然这样对待白王。
若是他没有发现,白若水可能要等到三个时辰过去,穴道自动解开之后才能动弹。
“屈吟!”白若水“哗——”的一声从水里站起来,一把抓开轻薄纱帘。
屈吟乍见自己的主子一丝不挂地走上来,吃了一惊,他连忙送上衣物。
白若水神情憔悴,然而他双眸是火光。
熊熊火光。
他抓过衣服披上,赤裸着脚就走出来,也不顾那脚上的水一下子将那白色的地毯踏湿,也不顾他湿发上直往下滴的水全部落在干净的衣服上,白若水就这样走出去,守在外面的侍女们一下子全部红了脸,白若水坐在大堂的白狐皮椅上命令道,“给本王找齐上好绸缎八百八十匹,绢三百六十匹,白银黄金各八箱,各色珍奇玉器古玩找一箱来!”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东西尽数在大厅内摆开。
白若水正躺在软榻上,有侍女为他梳发,另一侍女为他剥葡萄,他望了一眼那些东西,站起来,立刻有侍女为他穿好衣服。
白缎长衣,领襟上袖口上衣袍下摆花纹皆是罕见奇特,皆是以银线绣成,这种色泽光彩,也仅有白王这种周身上下都显出尊贵气势来的人才能穿得起来,而也唯有白王穿,方能将那衣服的气势压得下去。
另一侍女在他身前跪下,为他系好腰带。那腰带绣工非凡,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白王殿下望了一眼大铜镜上映出来的风流倜傥的人,他这才冷哼一声。
抬步就走。
<二>
萧府大堂今日堆满东西。
一箱箱的绫罗绸缎,一箱箱黄金白银,一箱箱的奇珍异宝,都摆在萧未央的面前。
白王殿下抬步走进来,盛气凌人。
萧未央看到那些礼物之时,先是诧异,待到看到白王进来,小小的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白若水这么快就过来了。
不过他脸上的惊异之色很快的就转为微笑,尚书大人恭迎白王殿下,“不知白王亲自驾到,有失远迎,下官真是失职啊。”
白若水凤眸瞪了他一眼,看着在他面前行礼的萧未央,哼一声,拂袖而过。
那镶银线的白袍下摆从萧未央脚上拂过去。
白若水毫不客气地坐到大堂的主位。
白王殿下望望这大堂之上,人太过多了,他挥挥手,“你们全部都给我退下!”
白王手下的人立刻退下。
萧府的人望了一眼萧未央,萧大人点点头,他们于是也跟着退下。
门一关上,白王殿下就在座上勾勾手指,“过来。”
萧未央含笑上前。
白若水一下子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揪住萧未央的领子,恶狠狠地朝着眼前这个笑如春风的人儿吼道,
“本王喜欢你!萧未央!你得意了吧!你开心了吧!还不乖乖给本王脱光衣服,趴到这边来!”
“……”萧未央望了一眼面前的人,“白王殿下今日还有力气行云雨之事?下官真是自叹不如,相当佩服。”萧未央在促狭着面前的人,然而他的唇边全是笑意,他的眼中全是笑。
“本王上你还不成问题!”白若水冷哼道。
“是吗?”萧未央唇角吟着笑,他抓住白若水的手将他移开,退后一步,微笑着望着这满大堂的箱子问道,“不知白王殿下带来这么多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白王殿下想贿赂下官不成?”
“那是本王的聘礼!”白王冷哼一声。
“聘礼?”户部萧大人哈哈大笑,“白王殿下,您这到底是嫁人呢,还是娶人?”
白若水狠狠瞪着他,“难道你不想要?”
“无功不受禄。”萧未央做揖回道,“如若这真是白王殿下的聘礼,下官不得不说,承蒙白王殿下厚爱,下官一无女儿二无妹子,不敢收。”
锐利的凤眸狠狠瞪着他,“萧未央!你想装傻?”
萧未央却是极其认真地摇头,“下官不懂殿下您的意思。”
白若水抓住他的领子,一把将他拉回来,眼对眼鼻对鼻,白王殿下咬牙切齿,“萧未央!你不要太忘形了!你要本王亲自跟你说出口!本王现在说了!你还想要本王怎么样?!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萧未央望了一眼恼羞成怒的白王,浑然不顾自己的衣领又被人抓住,他慢条斯理地偏过头掸掸肩膀上的灰,又慢条斯理地整整衣服,方回过头,望着已然要抓狂的白王,“殿下,下官有说过您一说出口,下官就得接受吗?”
白若水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萧未央!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未央笑了,“下官的意思很明白,下官有拒绝的权利。”
“你拒绝?”白若水的下鄂一下子抽搐了,“萧未央!你当真是在耍弄本王不成?”
“论耍弄,下官又怎么比得上白王您的手段?”萧未央笑了,“这又何谈得上耍弄?白王殿下怎么糊涂了,下官只是给您一个提议,要不要到人面前说出口,那是白王您的自由,您想说,您便可以说出来,您不想说,下官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啊。下官根本就没有逼迫过您,又怎会有耍弄一说?”
“你——”白王气结,他颤抖地伸出手指指着萧未央,“你——”气极,说了两个你字,白若水居然说不出话来,他深深呼吸,再张口,“你——”
倏一下将手指缩回来,“好,很好!”白若水点点头,“很好!”
白王殿下竟然一连说了四个很好。
萧未央仍然是微微笑的,他微笑着看着气极败坏的白若水。
他觉得这样的白王简直可爱到极点。
白王殿下说了四个很好,沉了一口气,瞪了萧未央好半晌,忽然,他笑了起来,“萧大人是拒绝本王吗?”
萧未央微颔首。
白王殿下一附掌,“来人!”
大堂门重又被人打开,白王的人进来。
白王殿下两眼死死盯着萧未央,他喝道,“给本王宣读圣旨!”
钦差宣读当今皇上的旨意,着令户部尚书萧未央婚配白王府郡主白依依,择吉日完婚。
白若水一把抓过圣旨狠狠砸在萧未央身上,冷眼瞪着他,“萧大人,本王管你要不要拒绝,现在您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萧未央却笑了,“下官拒绝。”
“萧大人!难道你想抗旨不成?”白王殿下犹以为自己有恃无恐。
萧未央仍然在微笑,他今日似乎心情大好,他笑得云淡风清,似乎那圣旨根本就不是什么能放在眼里的东西,“白王殿下果然聪明,下官正是这个意思。”
<三>
紫金殿。
当今圣上烦恼地揉了揉眉心,望了一眼坐在他面前的尚书大人。
“萧爱卿……”景惘不知该如何启齿。
“皇上还有什么事要与为臣商议?”
“……”当今圣上望着他的臣子,叹息一声,“萧爱卿对白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白王?下官听闻白王殿下英明神武,神机妙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户部尚书答道。
“……”景惘沉默地看着他的臣子好半会儿,“萧爱卿是在讽刺白王?”
“下官不敢。”
“……”面对着自己没有一丝可责怪的臣子,当今圣上觉得非常头痛,“爱卿,你分明知道朕想听的不是这些。”
“圣上可是想与下官商量私事?”萧未央微笑着问道。
“……”当今圣上沉重地点点头,“朕听闻……爱卿你……当面拒绝了白王殿下的提亲?”
“是。”户部尚书微笑着谢罪,“圣上降罪即是。”
“……”景惘望了一眼萧未央,他心里在怒吼,萧未央你当真以为朕不会降罪于你吗?朕是一国之君,朕要你三更死,你活不到四更!然而他咽下这口气,不慌不慌,待到你户部出了问题,朕到时候非得好好治你不可,再加你个藐视国君尊严之罪,想虽然这样想,当今圣上的脸上仍是笑微微的,“爱卿请起,是朕没有问过萧爱卿的意思,爱卿何罪之有?”
“下官抗旨不尊,就是大罪。”萧未央道。
“……”萧未央你真要与朕在这个问题上斗下去?当今圣上额头上冒出青筋来,他狠狠地将其压回去,仍然微笑着,好一个和蔼慈祥的皇上啊,和蔼慈祥的皇上问他的好臣子,“那萧爱卿对哪一家的女子感兴趣?朕立刻下令赐婚。”
“皇上。”萧未央抬起头来望着当今圣上,“臣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但说无妨。”
尚书大人没有说。
当今圣上加上一句,“朕赐你无罪便是。”
萧未央谢过龙恩,抬起头来望着景惘,“皇上,您若有想要的女子,都是这样直接一张圣旨的吗?”
“萧未央!你这是在讽刺朕!”景惘勃然大怒。
“下官不敢。”萧未央微笑着,他眼眸中的神彩谁都看不清楚,“下官只是觉得,下官若喜欢什么人,决然不会无视对方意思强加于对方什么,就是一点点压迫,下官也不会做。更不用说是耍手段,欺哄诱骗,背地下药,此类小人作风,下官决不会做。下官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景惘怒瞪着他,“萧未央!白若水不是都当面坦言喜欢你了?你又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户部萧大人叹息,“圣上觉得,白王殿下连告白都是这等脾气,真的适合当萧府的当家主母吗?”
“……”当今圣上哑然。
户部萧尚书继续上禀,“下官一直想要的妻子,当是外人面前高雅大方,在府中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在下官面前,活泼热情,坦然直白。”
“……”当今圣上闭了嘴望着自己的臣子好一会儿,方才叹口气,挥挥手,“爱卿下去吧……”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朕会考虑……给你找一个那样的妻子的……”
“谢皇上恩典。”萧未央退下。
<四>
与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完全绝缘的白王殿下在生闷气。
他对面坐着当今圣上景惘。
景惘叹一口气,望着自己颓然的爱弟,“朕当初就觉得,萧尚书不是那般容易摆平的人,你不相信。朕当初就觉得,你不该用这种那种方法欺骗于他,你不听。朕当初还觉得,你不该拿朕的圣旨强迫人,你还是不听。”
“事后的话,谁都会说。”白若水冷哼。
当今圣上再叹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白若水,“你……当真没有考虑过……温柔体贴一下?”
“本王还不够温柔体贴!本王还不够善解人意吗?”白若水吼道,“他要女子!本王给他美女!他要本王亲口臣服于他!本王也亲口说了!他还想要怎么样?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本王这样子!难道称不上温柔体贴吗?”
“……”无辜被当成炮灰的景惘沉默了一会儿,望了望他,“……朕还是觉得……若水……你收手吧……”
白若水咬牙切齿,“我收手?你叫我收手?”白王殿下阴阳怪气地哼一声,“皇上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当今圣上无语。
“去他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白王殿下仰天长啸,“萧未央!本王就不信,你逃得出本王的手心!”
第11章
<一>
白王殿下造反。
萧未央没有出现。
今日圣上祭祀,礼部户部官员去了一大半。
户部静悄悄的,萧未央在里面翻着公文。
萧未央感叹,每一次圣上出巡也好,祭祀也罢,这一路过去,司仪列队的人光是吃喝,就是一笔巨帐。
这笔钱若是能省下来,该有多好。
萧未央于是沉思起来。
他打开奏折,提起笔写了几句,又停下来,沉吟着,又写几句。
户部的门一下子被人撞开。
“大!大人!”户部侍郎冲过来,“大人!京!京师里有叛!叛军!”
“噢?”萧未央抬头,“小小几个地痞流氓,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侍郎擦擦额头上的汗,“叛!叛军!是军队!造反了!有人要造反了!”
“朗朗乾坤,造什么反!”萧未央喝一声,“危言耸听。”
“大人……这是真的!您听我说!”小侍郎擦汗急了。
“本官说没有造反,你就不用给我在这儿乱叫。”萧未央喝一声,将一叠帐册扔到小侍郎面前,“这是你负责的?你看看你算错了多少!”
小侍郎接过来一看,立刻吓得魂不附体,“这……这这这……我昨天明明算了三遍的啊……”
“自己掌嘴三下,重新算过。”萧未央头也不抬道。
清闲的下午,户部照样的忙忙碌碌。
*** *** ***
一干逆贼被连根拔起。
白王殿下被圣上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当今圣上在第二日早朝之上痛心疾首,“……朕忧思劳苦,为国事彻夜难眠,为百姓朕兢兢业业,为社稷朕劳碌辛苦,朕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满朕坐上这个位置!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的?……”
“……朕赐你们府第,朕赐你们郡望,朕赐你们王位,朕之所以会信任你们,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外姓封王,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朕对你们的爱护吗?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你们的辖地里,有的人民只知道你们,不知道朕,朕没有生气,只要百姓好,朕就放心。然而你们却不该忘掉你们头上还有个朕!……”
“……朕让你们休养,是念你们一生劳苦,朕只要求你们在朝中需要的时候,应诏而出,可朕万万没有想到!你们却这么急着要出来!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
“而就连朕的百姓,你们也没有好好对待。朕将百姓拖付给你们,是因为朕信赖你们,朕却没有想到你们根本就……”
当今圣上洋洋洒洒一大堆训话,朝中所有官员战战兢兢。
圣上训完话,治完罪,又照常问了一句,“萧爱卿可有本要奏?”
萧未央照往常一样,奏的还是户部事务。
“……”听完对于祭祀仪仗的缩减,对于纳贡的取消等等,当今圣上一边在心里想着萧未央你居然抠门成这种样子,朕花点钱你心里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一边却是沉思着道,“朕准奏。”
“谢主龙恩。”萧未央退下。
“……”当今圣上望了他的户部尚书一眼,“萧爱卿没有其它的话要说?”
“圣上英明,臣是还有一事。”户部尚书于是谈他昨天下午刚想好的关于赋税税种的改制的想法,当今圣上听得头大如牛,于是挥挥手,“此事朝后再议,萧爱卿还有什么事?”
“回圣上,臣还有一事要奏。”萧未央将上月宫中用度一一道来,“……依臣所见,其中这三万六千黄金,乃豪奢极侈之用,若能用于练兵,本国每月可多养兵……”
“……”当今圣上怒瞪他,“萧爱卿,你要本王拿什么赏后宫的嫔妃们?”
“臣以为……”户部尚书萧大人于是洋洋洒洒再一大堆,搬出户部帐本一堆堆。
“……”当今圣上沉默着听完,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此事容后再议。萧爱卿你还有……不——”
当今圣上当即立断,不要再听那一堆的纹银几两黄金几两等等数字,“退朝!”
<二>
“……”
“……”
大牢里,两人面面相觑。
良久,其中一人发话,“若水……你出来吧……”
“……”
圣上景惘担心自己的爱弟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连忙派人送上水,“朕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且不要生气,朕再帮你想想办法!”
“你叫我怎么不生气?”白王殿下一口气喘过来,气得大吼,“我做了这么多,萧未央他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里过!啊啊——”白王殿下气得抓狂。
“不不不,若水你不要这样子!”当今圣上心疼啊,他仅有这一个弟弟了,他平时都视若珍宝捧在手心啊,“朕立刻下令将萧未央治罪!朕立刻将他打入大牢陪你!”
“你敢?”白王殿下凤目一瞪。
“……”当今圣上闭嘴,良久,他小心翼翼道, “朕……你还是不要待在里面了,出来吧……”
当今圣上心疼啊,这间大牢虽然令人打扫干净,然而牢房就是牢房啊,这空空荡荡的,冷冷清清的,连个凳子也没有。
“本王不想出来!”白若水恨得直咬牙,“我就是不出来!我看那萧未央何时会想到我!我看他到底会狠心到何种地步!”
“……”当今圣上叹息,“若水……你……还是出来吧……说实在的……朕一直认为……苦肉计并不适合你……”
怎么会有一个人,在牢房里,踩着粗糙的干草,人却仍如净莲?
“……”白若水望了望自己,“你派人给我送一碗水一碗泥来!”
“白王殿下何不在自己臂上划上一刀?”地牢石阶上有脚步声,有人朗声下来。
“什么人?”当今圣上身边的人立刻拔出刀来,
“当今圣上在此,还不下跪!”
“噢?圣上御驾到地牢?”那声音微笑着,萧未央行礼,“为臣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今圣上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免礼。”
“圣上忧思劳苦,为国事彻夜难眠,为百姓朕兢兢业业,为社稷朕劳碌辛苦,怎么今日有空到这地牢来?”萧未央微笑着起身,“难不成圣上是来体察民情?”
“朕!”当今圣上一昂头,“朕自然是有朕的理由!”
“圣上自然是英明的。”隔着栅栏,萧未央轻轻抚摸白若水的脸,不意手指一下子被人狠狠咬住,萧未央手一震连忙想拔出,然而那人狠狠咬住他的手指就是不放,萧未央不由得苦笑了,转过脸对上那又气得发亮的双眸,“白王殿下。”
“……”那有着一双锐利却美得勾人的凤眸的人死死地咬住他的手,怒瞪着他。
“皇上,白王意图谋反,下官想请问皇上会如何治罪?”萧未央转过头来问道。
当今圣上盯着他,“明日三时,午门抄斩。”
“是吗?”萧未央玩味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他微笑着抽出自己被咬出血的手指来,“那下官就告退了。”
“等等——”当今圣上忍不住要喝住他,“你——”景惘又突然发现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连忙咳嗽两声,“萧爱卿!你没有话要讲?”
“下官会有什么话要讲?”萧未央微笑着告退,
“下官只有一句话,还望圣上以国事为重。”
“……”大牢里,两个人面面相觑。
“……”
“……”
大牢里,两人面面相觑。
良久,其中一人发话,“若水……你出来吧……”
<七>
白王殿下怒气冲冲地往萧府杀去。
他脚步迈得极大。
他气呼呼,头顶上几乎冒出烟来。
“萧未央!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白若水一冲进萧府,抓了人问了萧未央在何处,冲进尚书大人的卧房,“砰——”的一声把门踹开,白若水指着那人,“本王告诉你!本王不要你了!本王觉得你是块木头!不,石头!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你不要!好,好——本王这就成全你!本王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你也不要再想要什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人了!你信不信本王让你孤寡一生?”
萧未央并未放下手中的纸笔,他只是回过头来望着那个怒气冲冲的人儿,微笑着道,“白王殿下何等聪明,终于想通了。”
“哼!”白王冷哼道,“本王当然聪明!在你萧未央眼里,本王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分明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又何需求着你巴着你!”
“……”萧未央叹息一声,他索性放下自己手中的纸,转过身来,望着坐在自己床上的人儿,“殿下,您有求过下官?”
白王白若水气得一拍桌,“萧未央!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想让本王求你?”
萧未央微笑一下,“白王殿下何不试试?”
“你——”白若水恨得直咬牙,然而他突然又笑了,“本王还不至于笨到会认为求了你你就会同意。”
萧未央离了椅子,站起身来,走到床前俯下身子,盯视着白若水的双眼,萧未央唇边吟着玩味的笑,“白王殿下当真不求?”
“你……”萧未央的话语太过挑逗,白若水一时愣住。
萧未央望着白若水笑了,“白王何不开口试试?你三番五次,耍尽手段,今日下官只要您温言温语求一声,如何?依依。”
萧未央这一声“依依”,唤得极为温柔宠溺。
白若水张了张口,他望着面前的俊秀温雅的人儿,“当真?”
萧未央意味深长地微笑了。
“到底当不当真?”白王殿下一把抓起他的衣领,他想到他昨日从牢里回来,气得一夜未睡,现在又要被此人捉弄,他朝着萧未央怒喝,“你胆敢再耍本王一次?”
那温雅的人儿仍是微笑着。
白王狠狠地揪过萧未央的衣领,把他的脸拉过来面对面,“萧未央!你给我听着!本!王!不!会!笨!到!再!让!你!耍!一!次!”
当着这个人的面说出喜欢他,已经是够让傲慢的白王殿下丢脸了,然而这个人居然还当面拒绝他。
软硬不吃的混帐!
以为今日摆出一副讲信用的样子就能骗到人吗?
“……”萧未央望了望白若水揪着他衣领的手,他的睫毛覆下来,看不到他眼里的神彩,白王只能看到他唇角的笑意,萧未央似乎在沉思,“白王此话当真?”
白若水冷哼一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未央,本王是自作多情。你用尽手段,不就是为了告诉本王,你萧未央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嘛,本王就给你清净。本王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萧未央拍去他的手,转身在书桌前坐下,“下官也请白王殿下好自为之。还有一句话,下官要送予白王殿下,依白王你再这样玩下去,总有一天会玩掉你的小命。”
“你——”白若水一时气结,然而他嗤笑一声,“萧未央,你不要后悔。”
“下官有何事需要后悔?”萧未央背对着他,翻开公文似乎要开始忙于公事了。
白若水冷笑,“萧大人这是在同情本王?”
萧未央的眼眸骤深,“白王殿下是否太过多情了?”
第12章
<一>
白王殿下一言九鼎。
他当真不来找萧未央了。
萧府的东西,再也没有被盗过。
甚至,之前被偷的手巾、枕头、亵裤、诗画书作都被送回来了,甚至连萧未央的一条束发的丝带也被白王手下的人送了回来。
萧未央望着那一屋子的东西,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萧未央照旧,每日在户部朝堂待到很晚,每日很晚方才回府。
那一日他回府路上,看到工部尚书左荫迎面而来,萧未央正想出声打招呼,然而见那左荫恍恍惚惚像中了邪一般,嘴角带着傻乎乎的笑容与他擦肩而过。
萧未央不由得有些诧异。
他本不是多事之人。
然而左荫这种神态太过反常。
萧未央担心自己的同僚这样子走路,会撞到墙壁。
他跟在左荫后面走了几步。
那左荫走进华琚楼。
萧未央的眉蹙了起来。
左大人来这等地方干嘛?
望见左荫并不喝酒,只是直接去上二楼。
萧未央的眉蹙得更深。
他一脚踏在楼梯上,一脚还在一楼地上,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而就在这时,从二楼雅座里传来一个声音,“左公子您来了,我家小姐等您好久了。”
萧未央的身形一震。
他的双眸骤然阴沉下来。
然而他什么也不说,连踏上楼梯的脚也一下子抽了回来。
萧未央转身就走。
*** *** ***
于是第二天,萧未央见到白若水的时候,就觉得后者笑得有些得意洋洋。
那时正是圣上在内殿召见萧未央,白若水竟自施施然走了出来,居然还一边系腰带一边懒懒束着发。
萧未央看得瞠目结舌,他第一个反应便是转过头来怒瞪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低着头正仔细看奏折。
萧未央于是紧抿了唇,一言不发。
白王殿下懒洋洋走到两人面前,将桌上景惘的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白若水衣衫不整,还颇带了些海棠春睡之态。
萧未央只觉一股怒火在心头燃烧。
然而户部尚书脸上仍然是照常,他恭恭敬敬地拜见白王殿下,白若水懒懒打个哈欠,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因为那一眼的风情,萧未央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而白王殿下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自由自在地走到内殿一旁,横躺于一方软榻上。
当今圣上抬起头来,“……呃……萧爱卿?”
萧未央狠狠将目光收回来。
于是当今圣上继续与萧未央谈事。
萧未央出来的时候,白王白若水仍未出来。
萧未央那天为了自己的被白王顺手牵羊牵去的官印,曾在殿前等候过。
今日萧未央出来的时候,他想起殿内的事情,他的脚步一停。
然而那仅仅只是一顿。
一停之后,他像是生什么气一般,他更快的离开。
<二>
白王殿下大宴宾客。
每一日,白王府人来人往,端的是丝竹交错,载歌载舞。
今日白王宴请六部官员。
萧未央接了请柬,他照常赴宴。
他面上仍然是温雅的,偶尔还跟身边同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然而他在冷眼看着白若水。
白王殿下巧言盼兮,巧笑嫣兮,他现在是朝中唯一一个外姓王爷。
白王殿下地位,与几月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白王府日日歌舞酒宴,当今圣上居然眉也不皱一下。
夜越来越深。
酒越饮越多。
白王殿下敬酒,喝得醺然,两颊都有些绯红。
座下官员也有些醉意了。
座上已然有人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萧未央一杯接一杯地干掉身边人敬过来的酒,他越喝,脸上越是冷若冰霜。
白王越喝,越是笑容可掬。
宴上舞姬更是美艳动人,引得官员一阵阵叫好。
萧未央觉得宴上的歌舞非常眼熟。
萧未央忆起那一日白王约请户部尚书萧未央时,就是上的现在的歌舞。
他眉头一蹙。
他的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
一曲舞罢,叫好声不绝于耳,白王殿下懒懒起身。
“本王今日兴头上来了,也为大家舞一曲。”白王殿下笑眯眯地下台,他抬一抬手,早有人将他手上的酒杯接过去,白王殿下解下身上长衣,有两位侍女上来为他披上白色舞衣,解开镶金嵌玉的发冠,仅以一象牙发簪松松簪上。
满座俱静。
丝竹悦耳。
白王殿下水袖轻轻舒展开来之时,便是激起阵阵喝彩。
萧未央早已是气极败坏。
他已听到身边有人交头接耳,“久闻白王殿下容貌非凡,今日一见,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哈哈,你还没见着他在床上的模样呢。”另一人是酒喝得多了些,略微放纵了些。
“噢?难道你见过?”
“啧,本官自然是没这福份。这可是当今圣上才能见到的。”
“你瞧那身段——”
“平日里都见白王冷冰冰的,今日笑眯眯的样子,更是令人心动啊……”
……
萧未央紧紧攥住手中酒杯。
这是他的!
这是跳给他一人的!
萧未央气极败坏。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
他只顾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白若水的视线已往他的方向投过来。
白王殿下一曲舞罢,水袖一扬,朝着萧未央当头过来。
萧未央只觉一股冷气朝他扑面而来,他一抬头一伸手便抓住袭向他的物体,竟将那物体一下子扯下来,那手中柔滑轻软,却只是一块雪白缎料。
萧未央一时有些愕然。
满座皆惊。
“大胆!”早已有人拍案而起,“萧大人,你这是怎么回事?”
“你胆敢当面调戏白王?”
萧未央冷眼望了他们,一收手,将那方雪缎攥于手心,他坐在座位上,也没有起身。
白王殿下的长袖被人撕下一片,他立在当场,那眼光投向萧未央,似笑非笑。
萧未央饮尽自己杯中的酒,他站起来,吓了他身边的官员们一大跳。
“白若水!你好自为之。”
说罢,萧未央转身就走。
<三>
白王府的夜色总是很美,美得几乎令人屏息。
胸中带了一口气就从席上退下,出来之后便走,也没想自己到底是往哪个方向走的,结果待到醒悟过来之时,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依稀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调笑声、歌舞的丝竹声。
手指一动,指腹便传来丝绸柔滑的触感,萧未央低头一看,才发现方才扯下的白若水舞衣的雪缎仍被自己紧紧抓在手中,萧未央望着那白色的布料,心有所动。
忆起那一日仍是这般夜色,白依依在他怀中佯惊落泪,起身之际自己一不小心也扯下他袖上一片布料。
便是自那一夜,发现自己居然为了此人动了心。
也便是那一夜,第一次伸了手,触到那人的泪,精致得像西域呈上的宝石般,清澈透亮,纯洁得似乎不染这凡俗人世一间红尘,萧未央收拢五指,掌心传来指尖的感觉,掌中雪缎的清凉一如那一夜泪水的温度。
白若水呵……
户部尚书的叹息声在这宁静的夜间回荡。
沿着一条路径自慢慢走过,没几步便到了皆是垂柳的熟悉环境,千丝万缕的柳枝细细的,在夜风中轻轻款摆,一如白若水的青丝。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男子,生得如此风华?
栖霞亭内,萧未央轻轻坐下,忆起那一日白王慵懒躺在那长凳上,衣饰皆是极华贵的,雍荣的,高贵的,却又是清雅的,但凡雍荣便显华丽,但凡清雅便显淡然,这两种矛盾的美,怎么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尽显风流?
有垂柳轻轻拂过萧未央的脸,他心下一震,那厢手已然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那枝折柳,白若水!萧未央心下一呼,然一抬头,却不是白王,是那五皇子红叶。
“尚书大人很有雅兴呀。”红叶款款坐下的样子倒是有几份肖似白王。
萧未央起身便要离开。
“哎呀呀,人家就那么讨厌吗?一见到我就要走,人家会好伤心的。”红叶笑笑在他身后道,“人家可是特地过来帮你忙的。”
“谢了,免了。”萧未央冷冷道。
“你就不好奇白王跟我的过往吗?”少年抛下一句话,果然见要离去的萧未央脚步一缓,少年于是得意地接着说,“话说白王殿下跟人家的相遇,可是非常非常的浪漫的噢。”
“白王殿下的风流韵事,与本官又有何干系!”
“咦咦咦?你不要听吗?”红叶高声地惊叫起来,“那你为什么停下脚步站在那儿?”
“……”萧未央怒哼一声,“偶尔听听也无妨。”
“啧,啧啧啧。”红叶懒懒地躺在长凳上,斜眼看他,“想听就直说,何必如此。”
萧未央一言不发地回身入亭,坐回原位。
“哟,真的是光明磊落噢。”少年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有什么样的情愫在若隐若现,萧未央一时心中警戒,然面上仍没有变化,“要说,就快些说完。”
“好讨厌噢你。”少年发出吃吃的笑声,“白若水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一点都不美嘛,像是榆木疙瘩一样,怎么可能会欣赏白王殿下的风流倜偿之态,又怎么可能会体贴呵护美人,这一点,我真是比你好得多的多啊。”五皇子红叶自怜地叹息道。
“贵国的宫中都那么多废话吗。”
“哎呀呀,你就不想跟人家好好聊聊天嘛,难得人家有兴致。”少年用着一种无可救药的目光望着他,“你看到人家这样躺在那里,你就不觉得人家的声音很好听吗?就没有冲动吗?”
“本官不比某些性喜男色之徒,见到男人就饥渴得不顾场合扑过去抱。”萧未央确实对这个五皇子没好感。
“这倒也是。”原以为红叶会不以为然,没想他却点点头,“萧大人这种人,一看便知,是那种在新婚前绝对不会碰妻子一下,一定要死死遵守到新婚洞房之时才可以脱衣服做那种事情。难不成你到现在还是童男身?”
“本官的私事不需外人猜测。”萧未央冷着一张脸,“本官没时间陪你闲扯些不着边际的话!”
“好讨厌噢你——”少年咬着手指嘻嘻笑,“好啦好啦,人家说正事就是。说起白王殿下与人家相遇的时候,那可真是——那时正当我国宫中繁花盛开之时,听得白王殿下一来,满街女子都开窗开户,想一窥邻国美王爷风姿,而我呢,正巧是父皇命令我去城门口迎接贵宾,结果没想到,就遇见了我梦中的那个人——”
萧未央的眉头皱起来。
这是他要听的东西吗?
“然后你猜猜他当时都说了什么话?”红叶转过头来问他,那眸光隐隐有挑逗之意。
萧未央眉上的川字皱得更深,不假思索答,“贵国都没有人才了吗?哪来的一个花痴?”
“萧、未、央!”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黑,“如果你是我国的臣子,我早就叫父皇把你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那真是让五皇子失望了。”萧未央闲闲道,“本官也非常期待。可惜本官父母未将本官生于贵国。”
“哼。”少年气得坐起来,咬牙切齿怒吼,“白王说我好年轻!哼!这是你再怎么比也比不上的!”
“是吗?”萧未央只是淡淡的。
“哎呀呀,人家生什么气,人家明明是占了上风嘛。”红叶又躺回去,仰望亭上天花板似在喃喃,“我又年轻又美貌,跟白王天作之合,正好白王又开始喜欢男子了,又正好跟你闹翻了,我与白王此时相见,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美事。”
“五皇子继续安享清梦吧,下官不便打扰,告退。”萧未央欠身就要离开。
“咦?你这么快就要走?”红叶连忙拉住他,萧未央的视线落到少年的手上,那手中正拉着他的袖子,萧未央的眸光不由得阴沉下来,“邑国的宫中,也时兴这样拉拉扯扯?在本国,可是被视为不合体统之事!”
“你难道不想听听我为什么会喜欢白王吗?”
“为何?”
少年于是洋洋得意起来,仰着头对着萧未央的双眸道,“你不觉得白王跟我很像吗?”
无视对方不以为然的样子,少年掰着手指喜滋滋地数着,“你看,白王殿下如此绝色,与我正好不相上下,二者,白王殿下性子,十之八九我都会有同样的性子,他喜欢的花,人家也喜欢,人家喜欢吃的水果,他也喜欢。”
夜色中传来一声冷笑。
“仅仅是相似,就可以喜欢上一个人?”萧未央清冷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一种奇异的压迫力,“天生万物,相生相克,互成互补者多的是,古往今来又有何人曾记载过相似之物就能相成?”
“那父母子女皆相似,兄弟姐妹亦然,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就算不上互相喜欢?”
“那些人喜欢彼此,并不主要是因为相似吧,是因为有血缘在,养育之恩膳养之情在,跟你这种是完全不同的。”萧未央的唇上满是嘲讽,“不过五皇子的话倒是令我想起一事,古来史书上记载相似兄弟互相残杀者多如麻,不知五皇子怎么看待?”
“你!你这是挑唆!”少年哼一声,“你想挑唆人家与白王的关系!”
“挑唆吗?”萧未央的唇边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在夜中隐隐一现即被极好的藏起来,然而看到的少年心里却漏跳了一拍,这样的笑,太过危险太过自傲了,“你,你笑什么!”
“本官笑五皇子口口声声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你——”红叶倏地缩回指着他的手指,“哼。我是在帮他!”
“帮他?”萧未央玩味地微笑了,“让白王殿下当众像舞妓般下场跳舞?”那声音寒冷如冰,一瞬间少年恍惚听错了,那样的寒冷讥诮的话语,怎么可能是从面前这样一个清雅温文的人口中说出来的,不免抬了头惊讶地看,然而这一看却更是吓得双目倏地瞪大了,从没有有人的眸光可以如此的冷冽,那一瞬间少年觉得自己的身体已被这样的眸光击穿了,“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舍得把他的妩媚情态给别人分享?如若是我,一分也不可能!”
红叶有些词穷,“我,我这是——白若水他自己也同意的!”
“他同意,是因为你教唆!”户部尚书的双眸犀利得像剑一般,夜色中五皇子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迫过来,让人喘不过气来,萧未央冷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带着破空的怒气,“你这是在作践他!”
“我……”红叶哑然,发现自己根本反驳不了。
衣服里,似有冷汗渗出。
这个人——绝对不是表面上的温雅无害!
那一瞬间红叶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比如——这个人很剌手!
锋芒毕露的人虽是人才,然而也最容易被人看透,懂得韬光养惠收敛光芒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人。而萧未央一个户部尚书,仅仅只是一个文官,却有如此气势,这样的人,又收敛了多少?
再比如——
此人并没有绝伦容貌,也未闻有惊世之才,仅是听闻得国君信赖宠爱,然又有风闻此人有时事务小至芥茉琐碎都需要请示皇上定夺,所以之前并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现下看来,当真是小觑了。
又比如——
本国为何就没有这样的人才?两国所幸交好,如若开战,这样的人,若是他国之人,只有赶早杀掉!以绝后患!
又比如——
白王白若水果然眼光惊人,所挑中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庸碌之辈,如此看来——
不论是为私为公,此人都是先把他干掉为好!
少年没有意识到他的眸光中瞬间已有杀气显现。
少年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压迫人的气势一下子没有了,萧未央仍是端端正正的站在栖霞亭边,语气仍然是平和的,平和得就像是长者对幼者的谆谆教诲一般,“像你这样的喜欢,我劝你还是收手的好。”
红叶眨了眨眼。
似乎方才瞬间的气势,像是他的错觉?
惊讶之时萧未央的身影早已远去,“本官与白王殿下的事情,劝五皇子不要多管闲事为妙。”
他……
少年望着已然不见人影的夜色,那夜色中有垂柳的轮廓,微风中似有女子在轻轻舞动,五皇子轻轻抬手,衣袖滑落至手腕,露出方才被对方气势所制的瞬间掌中的三寸薄刃。
被看出来了……吗?
手轻轻的滑过那夜色下显得有些幽蓝的薄刃,不意指尖竟被划破,少年哎哟一声,抬起手指在唇边吮吸,这时方才听到自那歌舞的远处传来的早已不是之前的丝竹声,而是嘈杂的声音。
白王殿下出事了!
<三>
萧未央急急赶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了。
白王白若水本就是着轻薄舞衣,现下更是衣衫不整,不知是因为之前的舞蹈还是因为气的,气喘吁吁之际颇有些香汗淋漓的味道,所以萧未央看到的就是白王殿下正提腿一脚踩在那人身上,唰一声拔剑出鞘,怒斥,“放开本王!本王非杀了他不可!”
“白王殿下,万万不可啊!”一堆臣子都急出汗来了,然而迫于白王位高权重,竟也没有一人胆敢上前制止。
那被踹翻的人本来是被白若水手下的侍卫抓了起来,正对着白王砍过来的剑吓得魂不附体,一见到萧未央过来,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得就要挣脱禁锢扑上去高声呼救,“萧大人救我!”
内阁大学士文荷逊,官至四品,品籍与六部尚书等同,年二十有五考中进士,三年便升至大学士,户部尚书萧未央又如何不会认识此人。
“大人!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下官只是一时酒喝多了,唐突了白王殿下,下官该死!该死!可是下官罪不至死啊——”那文荷逊只是一个劲的求救,呼号了半天未见萧未央回话,猛抬头一看,正好看到萧未央幽暗的瞳孔里闪过的冰冷笑意,手脚倏地冰凉,全身哆嗦起来,“我……我……”
“是吗?”萧未央的声音是平静的,正如他平时的为官为人,见到他出现,之前不停擦汗手足无措的官员们也齐齐松一口气,然而文荷逊却是觉得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调就如同冥音一般,然而除了萧未央,此时也无人再可以救他了,“救救我!救救我——饶了我!饶了小的吧!小的该死!小的一时糊涂!”
萧未央微笑着低下头看着他。
“你动的可是白王啊……”长长的叹息声,有一种我也束手无措的意味。
“可是大人,萧大人您一定不会令这种事情发生的?是不是!您公正无私,在您的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您是一定不会束手不顾的!大人,大人,您一定要救我啊——”
而此时的白若水正被急急赶来的五皇子拉住,挣扎之际更是衣衫凌乱,场面混乱无比。
此时此刻,周遭议论纷纷,劝解者十之二三,斥责文荷逊者十之二三,求白王手下留情者十之二三,派人通知圣上者十之二三,自与身边之人摇头叹息者十之二三,这样嘈杂声中才站立片刻,即便是萧未央方才离席,也知道这到底是发生过什么事。
白王下场跳舞,雪色舞衣本来就是轻薄无比,而那文荷逊本就年少冲动,见得之前萧未央拉扯了白王袖口未被见怪,又见白王反应只是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又是酒过半巡,恍恍间有些陶陶然,以为白王是对他娇颜浅笑,及至后来白王走至他身边之时,便借着酒兴也去拉扯白若水的衣袖,而白王见得萧未央一离席,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又见五皇子红叶追了出去,心下不免多想了一些,正找了个理由拂袖离去,却被人扯住,饶是衣袖没被扯落,这一举动却也是如在他心头火上浇了一把油,刹时勃然大怒。
萧未央对文荷逊此人,也没有多少好感。
朝中年轻者身居高位有如萧未央,有如文荷逊,各有抱负各有才华,然而有含蓄内敛者,自然也有轻狂高傲者,这文荷逊便是骄纵高傲的,文家本是书香门第,又仅有他一个儿子,从小便是骄纵得要风得风要天上的星星不敢给他月亮,而状元及第之后,三年内只有右迁未有被圣上斥责过,怎生的一个门楣光耀,自然也就更无人规劝。
萧未央本就认为此人早晚会犯事,却没想他触犯的却是白王。
白王白若水在朝,背地里不知被人说得如何如何,然而面上见了白王,都得恭恭敬敬,也是被圣上宠骄出来的一个人,若当真本就是个以色媚主之流,说不定也就是另外一番心思了,然而白王性子与那种人完全是相反,本就是蛮横傲慢,现今被个四品官员轻薄,又怎会容得下这口气。
一时势如水火,白王咬牙切齿,誓要杀了文荷逊解恨,而文荷逊自恃身居大学士,也是圣上身边的人,他白王纵然何等权位,杀掉朝中高官也是大罪难逃。所以一时之下一个追一个逃,而周遭官员诸如刑部官员之流个个也都是吓得腿软,又何尝会有人想到去制止白王,或去抓那文荷逊,结果就被萧未央赶到。
此时此境,萧未央心里是当真有些后悔了。
他后悔他为何如此急急赶来。
文荷逊并不笨,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户部尚书萧未央在,即便对方是白王,萧未央也不可能会纵容他在眼前杀掉内阁大学士。
那厢白王仍在挣扎,手中的剑长长的,晃来晃去,“放肆!谁!谁敢拉住本王!杀了他!放开本王!姓文的,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王也是你可以乱来的吗?”
而萧未央私心里真希望白若水一个不稳一剑扎进那文荷逊的身体之中。
然而那狡猾的文荷逊逃得倒是快,一逃便逃到萧未央身后,“萧大人!萧大人公正无私,一定要救救下官!下官当真是罪不至死啊!”
“白王殿下……”萧未央叹息着,终于逼不得已开口,“文大人有罪,然罪不至死,还望白王宽洪大量,不与他计较。”
白若水此时已是气得两颊发白,然而萧未央的声音一出来,白王的举动却较之前冷静了一些,“萧未央!你胆敢阻拦本王?”
萧未央近乎痴迷地看着白若水气得咬得艳红的下唇。
怎生的一个人,连生气都是那般的夺目。
因为怒气,所以目光凛冽,狭长的双眸中射出的是微眯,却是犀利如刀,望见白若水略有些削瘦的下颔,萧未央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白王,您今日刺杀了内阁的大学士,纵然一时解了气,然圣上那头却是如何收场?百官明日早朝又会作何想法?您是要圣上将你送交刑部法办呢?还是要圣上庇护你,然后受百官指责,即便是圣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朝中又会如何想法?传出去,这社稷百姓又会作何想法?”
“哼!”白王倏地把剑指向萧未央,“本王的事,你已没有立场可管!你尽管让开!让本王杀了你身后那人,本王自会去圣上面前负荆请罪!”
“白王殿下又何必为这种小人受这等委屈呢。”萧未央伸出手指,轻轻的捏住剑柄,那动作轻柔得似是他丝毫没有想到白王只要手轻微一颤,那剑尖便会划伤他的手指,在将剑轻轻拨到一边之时,萧未央抬起头来,白王白若水只觉他望向自己的眸光柔情似水,那微笑也是那般的令人怦然,“文大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受责罚是一定的,然这等事毕竟是丑闻一件,下官认为不可宣扬,传入圣上耳中,更是污染圣听,白王殿下可否请下官将此人交由下官,由下官再行处置?”
“本王咽——”白若水的双眸倏地睁大,瞪向他面前的萧未央。
萧未央微笑着望着他。
“你!”白若水气得双颊皆绯,“萧未央!你竟然敢对本王耍这等花样!你明知本王——你,你,本王非得把你——”
未等白王殿下说出千刀万剐碎尸万断之类的话,萧未央便扬声道,“白王殿下意下如何?”
“本王——!”白若水语塞,瞪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的一声,倏地收剑,“好!但是本王要亲眼看到他被杖责五百!”
“大人!萧大人!五百是万万不可啊!这五百杖下来,下官便是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啊!”萧未央身后的文荷逊听到此言,吓得连忙狠抓萧未央的衣袖,“萧大人还可否帮我再求求情啊!下官明日定当登门重谢!下官这厢求您了——”
萧未央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微笑着望向白若水,“就依白王殿下所言,来人——”
“萧大人——”
萧未央微笑着望着刑部尚书,“此事就有劳李大人了。”
五十六岁的刑部尚书抚着花白胡子,“那是自然。”语罢威严地一挥手,“拖下去!”
立刻便有早已候在一旁的侍卫上前,将那文荷逊五花大绑,拉至不远处,就闻得杖声一记记响起,哀嚎声凄惨。
萧未央静静地凝视着白若水。
<四>
“可恶!可恶他萧未央——”
惠妃娘娘寝宫内,传来怒斥声。
“怎么了,明明那萧大人不是让你冷静下来了,你险此铸成大错,也多亏了他,又为何生气呢?”
“那萧未央!他——”白若水气得直哆嗦。
惠妃娘娘倒是奇了,“本宫倒是认为那萧大人处理得很对,倒是那文荷逊,竟敢色胆包天动天你身上来,本宫心里有点气不过。明日圣上那边,定要说他几句。”
“萧未央!可恨,可恨啊——”白王殿下气呼呼的抓起身边宫女倒来的酒,一饮而尽,“他竟然对本王说,若本王处罚那文荷逊,他扯落本王衣袖,岂不是更要被治罪。如此胆大包天!如此藐视本王!难不成他真的认为本王不敢把他——”
白若水想到此处,便气得七窍生烟。
萧未央他是什么意思?
明明告诉本王,只要本王亲口说喜欢他,他便会同意。然而本王说了,他却又笑笑的回绝了。明明本王说不再喜欢他了,他又那样微笑着望着自己,用那样的语气轻声软语地问“依依,我唐突你的地方,更甚那文荷逊,你是否要砍下下官的头呢?”
他萧未央,又凭什么如此笃定,他白王就不会对他下手!
白若水此时真恨不得自己当时一剑杀了他了事!
依依!
白依依!
白若水现今听到这个名字便会磨牙,他萧未央真当以为他抓到了自己的把柄,难不成还是以此威胁他不成?
萧未央!你当真好大胆子!
本王宠出你这等无法无天来!
一想起萧未央用着那样的目光望着他,那种目光简直就是男子望向自己耍小脾气撒娇的女子,那种带上几分温柔几分无奈几分宠溺几分了然的微笑的样子——
“给我再倒上!斟满!”白若水气极败坏地将空酒杯狠狠按在桌上,“本王真想把那个人从脑中挖出去!”
纵然那个人在自己脑中早已被千万剑射成刺猬,然而白王殿下心里却仍是不舒坦。
气,气自己为何如此轻易的就被人左右!
月光盈盈。
烛泪泣,恨情痴。
深夜的洛清宫外的垂柳已是染了夏日的露水,而宫内的人却仍未入睡。惠妃娘娘望着自己的弟弟伸出手指戳着那红烛,气呼呼的历数那个男人的这个不是那个不是,这个可恨那个可气,对方似是劣迹斑斑无一是好的,然而她却知道,那个男人是他弟弟心中所爱的。
第13章
<一>
“怎么办?好像比不上那个男人了?”五皇子行宫里,红叶正咬着手指在发愁。
难得的没有去白王府打扰白若水,只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计策似乎要改变一下了。
比不上……
比不上那个人——
想起那个男人冷冷的声音,想起那句带了怒气的话。
你这是在作践他!
“哈!”五皇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真的比不上他……
比不上他想守护白王的那份心。
“我要认输吗?”红叶自言自语道,又诡异地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是守在鼠洞前算计着晚餐的猫,“怎么可能的事情……”
“那个……”五皇子身边的几个小太监望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心惊肉跳,“那殿下想怎么办?”
“当务之急,就是让这两个人吵一次架!”红叶懒洋洋地笑,手拈一颗葡萄入口,“之后,就多的是时间待我慢慢地挑拨了。”
*** *** ***
今日早朝,当今圣上勃然大怒。
令他大怒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仅仅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小到令百官都觉得圣上的险恶用心简直就是太明显了,明显到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
说什么朕突然想召见大学士文荷逊,急急传唤那人,赶到之时,当今圣上从上往下打量了他的朝服,当今圣上倏地大发雷霆,愣是说什么他的朝服左袖上有灰尘,立刻就有识相的大臣上前称要治那文大学士一个藐视国体之罪,那文荷逊早是吓得腿如筛糠,本以为死到临头了,结果圣上又突然说自己以仁治国,怎可因为如此小事便将朝中俊才问罪,于是令其抚去便是。
那文荷逊战战兢兢正要抚去,却又被当今圣上喝止,然后圣上又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最近侍卫内大臣引荐了一个西域武士,据说是力大如牛,心细如发,擅使三百斤重的斧头,能削去人鼻尖薄薄一层灰而不伤及皮肉,圣上大为称奇。
于是就有知趣的大臣啧啧称奇,都提议令那武士在殿前表演,百官共赏。
圣上自然是一口答应,然而却苦了那朝服上本就没有一丝灰尘的文荷逊,然而圣上如此说,又怎可违抗,于是苦着脸一步一挪地出了大殿,当看到那武士拎着百来斤重的大斧上来的时候,那斧尖放在地上,又迸出一溜青蓝色的火花,直吓得脸色发白额上汗水如黄豆般滚滚而下。
当然那文荷逊也并非蠢笨,在那武士还未抡斧劈下之时,他早已是两眼一翻双脚一蹬装死去也。
且不提那文荷逊装死被拖下去,心里不知有多侥幸。
仅道是那一头当今圣上大为扫兴,就勃然大怒了。
怒火熊熊波及工部。
时值夏末,本就是水灾旱灾容易发作之时,年年均是如此,工部均是焦头烂额,各项工程本就是齐齐摊在一起,少不了忙得这头顾不得那头,圣上若真一问罪,那事情可就大了。
其中最大之处,当属北疆旱灾,连有三个州颗粒无收,其实较去年五个州颗粒无收已然是好得多了,然而那工部尚书左荫还是冷汗将背上都湿了一大片,可圣上训斥着突然又宽宏大量起来,称工部人员确实太少,以至于无人去实地勘察,工部尚书连连称是。
于是圣上就理所当然地想起那文荷逊身体不好,小小惊吓居然都能昏倒,长此以往,岂非令朕时时担忧。京中内阁事务劳顿,莫如派他去北疆五州,令他治理当地旱灾火患,那小小旱灾,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如此一石无鸟,朕的大学士既可休养一个月,五州也可迎来秋收。圣上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于是当场定下,那文荷逊苦于装死在朝外,又怎知逃得了一劫,却逃不过第二劫。
圣旨下来之时,文府简直就是哀叫声片片。
文荷逊昨日刚被打过二百大板,又要车马劳顿,那文家又怎会令他这样去送死,正齐齐召了文家大小为官亲眷,一面找尽借口拖延离京时日,一面用尽方法想让圣上改主意。
而那一头红叶正野心勃勃制定离间计划,誓要令萧未央与白若水大吵一顿,不免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二>
不知为何,萧府今日竟被送进十几副美人图。
这真是稀奇事。
自从白王殿下摞下狠话要让萧未央孤寡一生之后,就未见得再有媒人送进美人图了。
萧未央在之前时不时还会得到一些小姐或小姐的父亲之辈亲睐,然而最近似乎一夕之间,这京师大小官员家中的女眷都没将萧未央看上眼了。
萧府管家本是忧心忡忡,又在市井之间听得无数传闻,传言道有官员只是轻轻碰了白王殿下的衣服一下,白王便下令将其拖出去杖责五百大板,回来之时便觉前途无忘。
白王殿下此人冲进萧府的架势老管家还记得,那一日还多花了银子召了人修了门板,哎!
再者,此人穿的衣服看上去就是金贵无比,如若真的进了门,自家老爷又怎么养得起。
另外,人家还是官员,只是摸了一下他的衣服,就要被打那么多下,那万一要是那白王以后时时在家中走动,一不小心碰到他自己,把怒气发泄在仆人身上,岂不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自家老爷再不娶妻,说不定日后就被那白王进了门,那他们这些粗手笨脚的老仆人倒是如何是好。
恰恰又逢萧府提亲之人稀稀落落至没有了,老管家最近日日叹气。
见得今日那么多媒人上门提亲,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急急的就把这一堆画轴塞入老爷书房。
那图上美人,或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或眉目含情,或笑语盈盈,皆是与萧未央门当户对的女子。
然而户部尚书都看不上眼。
曾经沧海难为水。
萧未央发现他在想念白依依。
那长衣下摆镶了金线,那腰际系了一红珊瑚珠挂坠,一旋身一轻移步,都划过最优美的弧线,舞罢,会以柳叶拂过他眉眼的大胆女子。
然而萧未央发现自己记错了。
那人分明是白若水。
他更恨。
白王殿下扰动人一池春水,说不玩就不玩。
萧未央恨得咬牙。
能跑过来对着他这个男人说出喜欢你这样的话来,白王殿下惊巨骇俗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为何又装得畏畏缩缩,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样?
白王殿下虽然撂下狠话声称要令萧未央孤寡一生,然而萧未央现在真真正正开始收下人家小姐送过来的画像的时候,白王殿下又一点动静都没有。
萧未央就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白若水你个笨蛋!
他本就没把白王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万万没想到出现那个该死的五皇子红叶。
两情相悦之际,当是眉目交会之时,眼波流转之际,都能感受到对方是否对你有眷恋之情,白王殿下你本是情场好手,又怎会不明白?
若非已然认定,又怎会苦心积虑考虑你的一举一动,权衡你的一笑一嗔,揣度你真真假假的性子?
户部尚书觉得有点委屈。
他从小到大,被教导的是“窕窈淑女,君子好逑”,梦想的就是娶一个端庄的小姐做夫人,什么分桃断袖,在书上见到也只是翻过便是,又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现下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
而那个引他入崎途的人若是温柔体贴的也好,却偏偏又是那样的一个人。
白王殿下!
想想就吓死人。
三个月前的萧未央,又怎么可能会想到,要与他共处一室,夜夜共眠的枕畔人会是白王白若水?
萧未央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些事情的无可奈何。
当初是想略微管教一下,制一下白王的盛气凌人,一个连求爱都是那般趾高气昂的人,萧未央当真是没有见过,可是没想到,那个笨蛋却是经不起挫败的人,一下子就越来越往死胡同里钻了!
白若水啊白若水,你既曾经如此风流,又为何不会揣度别人的心意?
抑或是,你根本就未将别人的感觉放在心里过?
萧未央觉得很失落。
他觉得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步境地?
其实他根本没有想到,白王殿下生得如此相貌,根本无需费劲去揣度女人的心思捉摸女子的想法,仅是招招手,自然便有人为他失魂落魄,仅是笑一下,自然便有人为他痴痴呆呆,白王其实又能懂得多少?
而那萧未央也是不懂情爱之人,又怎知白王本性骄傲,饶是小事都会有人相让,又怎么可能轻易低头,难得喜欢上一个男人,下了点苦心去追,结果对方又是如此说,自然是气不过要发狠,然而毕竟是喜欢得紧,只能在嘴上磨点便宜,真要是动起来,又狠不了了。
这二人却偏偏撞在一起,真当是造化弄人。
萧未央沉思入神,想想真是愁苦难当,免不了长吁短叹,萧府大管家进来,望见自家大人如此失魂落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大人……您……看上了哪家小姐?”萧府大管家问道。
萧未央回过神来,望见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将一副画像捏成一团,他揉了揉眉心,微笑着对管家道,“再让我看看吧……”
*** *** ***
萧未央这一头的动静还没传到白王耳中,便有大消息传到萧未央耳中。
白依依要出嫁了。
萧未央那一日正在沉思着写些东西,便有小仆过来将白王殿下送过来的请柬递上,萧未央原只是斜眼过去看了一下,然而这一眼,萧未央面前的白纸上多出一团墨汁来。
今日是户部例会的日子,然而现在整个户部朝堂空空如也。
独剩萧未央一人。
萧未央恨恨将一叠皇册扔在桌上。
白若水!我看你都耍什么花样!
难道一个红叶还满足不了你,还要出去另找一个吗?
难道那一日招蜂引蝶,你还没得到教训吗?
萧未央写几个字,没有人磨墨。
他想喝水,没有人倒水。
萧未央心头火起。
他砰的一声将正在看的东西摔在桌上,起身就走。
今日户部没法办事了。
他转到与户部仅一墙之隔的工部。
六部朝堂空无一人。
萧未央觉得今日是怎么了。
六部的官员全部都死了吗?
还是全部都不想活了?
工部尚书左荫成个亲,这六部官员都跑得没影了吗?
萧未央摔了门,去左尚书府。
尚书府正是拜堂之际。
萧未央叫人抬礼抬进来,冷冷坐在堂上只管喝酒。
工部尚书左荫迎娶佳人,笑得像个傻子。
新娘据说是大家闺秀,白氏,长得是国色天香。
新娘的轿子还没到,左荫在招呼着大家喝酒,走到萧未央面前,被他一把抓住。
萧未央拖着他到无人之处。
“你是怎么回事?”萧未央压低了声音瞪他,“你明明知道,所谓白依依,根本就是白王本人!”
“白王?”左荫打了个冷颤,左看右看,“哪里来的白王?”
萧未央蓦地发现自己被耍了。
他倏地放掉左荫,急步出来。
那大堂之上,原来还是一片闹哄哄,现在变成静悄悄。
白王殿下坐在萧未央原来坐的位置上,端着萧未央的酒杯,闲闲喝酒。
萧未央走到他面前,瞪着他。
势如水火。
“萧大人坐啊。”白王殿下笑容可掬,“干嘛绷着一张脸,今日是你的同僚大喜之日啊,大家都得开开心心的,这样子瞪着人,新娘子待会儿过来,可是会吓着的。”
萧未央一言不发地坐下来。
萧未央刚想问白依依嫁人的喜贴,白若水身边的五皇子红叶便递出一张纸来,“这是白王殿下几日后成亲的喜贴,届时还望萧大人来捧场。”
“……”萧未央却对那红叶似若无睹,只是怒瞪白若水,压低声音,“白若水!你玩够了没有?”那声音中分明隐着怒气。
“萧大人这是在请求本王吗?”白王殿下闲闲摊开喜贴,“本王与萧大人的妹子一见如故,还有待萧大人成全。”
“……”萧未央一把抓过喜贴撕成粉碎,本来站在他们身旁的人吓得差点跳起来,刚好新娘子轿子到了,那堆人立刻跑得远远的,“白若水,你就不能不耍些小手段吗?”萧未央强压着怒气,“下官说过,只要白王殿下你坦坦荡荡来讲一句。”
白王殿下摇摇手指,“错了,是求你。”
“白若水!你求不得人?”萧未央怒道。
“本王从不求人。”白若水冷笑,“这天底下多少美人等着本王宠信。”白王殿下趾高气扬,“萧大人若没有其它事,请退到一边去。”
“你?”萧未央冷笑一声。
白王殿下站起来,转身就走。
趾高气昂,离开时的神情像只孔雀般骄傲地的白王殿下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之时,那个温雅带笑的人的眸光骤然变得极为黑暗,那人轻抚自己的唇,抬起头望着离去的人的背影。
那是高深莫测的猎人——盯上傲慢的有着讨厌臭脾气的猎物的目光。
白若水,你死定了。
<三>
“呼,总算扳回一成,好舒服。”白王府内,白王殿下懒洋洋地躺回藤椅上,“真是可恨,那一日狼狈不堪,全被那萧未央瞧见。”
其实白王最恨的,还是萧未央那一句话。
白王讨厌被人吃定的感觉,讨厌自己的反应全被人料准的感觉。
“人家想的方法,当然管用。”有一双柔软的手像水蛇般摸啊摸,从白若水的肩膀摸到他的胸前,鬼鬼祟祟地想伸入衣服里面,白王手中的扇子转了个圈,“啪——”一声打下去,红叶眼含热泪,“白王殿下,人家是有功之臣,您就这样对待人家?”
“本王心中不舒坦!”白若水咬着扇坠,那扇坠上挂的绳编穗子正是那一日强拉的萧未央腰上的,“你明明道是只要将本王的喜贴递出,你便会令那萧未央便会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可是本王看,他哪有迫不及待?他倒是更生气了。”
而白王也倒是更生气了。
“又是急急奔过来,本就狼狈不堪,发现被耍,自然就会生气。”红叶嘻嘻笑着,“白王,虽然人家答应您的没有做到,可是看到萧大人如此狼狈模样,您难道就不会觉得开心吗?”
“这倒也是。”自打本王被哄得团团转,还被骗去说了那样蠢笨的话之后,本王与那萧未央碰面,倒是次次落了下风。
“所以说嘛,人家真的是为你着想的啦。”那红叶坐上白若水的腿,拉着他的腰带,眼含秋波,眨巴眨巴,“你就不觉得人家又温柔又体贴又善解人意,比那萧未央不知好多少?”
可惜白若水注意的却不是这个方面,“唔……”白王沉吟片刻,抬起头来问,“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难道所有的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那是自然。”红叶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却看到白王瞬间就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白王?”五皇子惊慌失措,白王殿下怎可露出如此虚弱的模样?“你生病了?”
手上倏地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红叶低下头,正看到白王紧张的抓着他的手,双眸热切地瞅着他,“那,你看本王,可称得上温柔体贴?”
“……”邑国五皇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白王殿下发怒了,“本王在那萧未央面前,从来就没有责罚过人,也从来就没有斥责过人,难道还算不上温柔体贴吗?”
“……”邑国五皇子脸部抽搐地答,“是……是很……温柔体贴……”
白若水冷哼一声,“你当本王是四岁小童不成!”
“可是不温柔体贴的白王也很棒啊!”红叶一下子扑过来,将那白若水手脚都压在藤椅上,“人家一直想着白王殿下粗暴地对待人家,人家的房间每晚都没有锁门,就等着白王殿下来强暴人家,一想到白王殿下那滚烫硬挺的——”
“砰——”的一声。
白若水如闲庭信步,走到门口拍拍手上尘土,对着守在门外的侍卫道,“屈吟,把这只淫贼给我送交刑部。”
“是。”任劳任怨的良好侍卫屈吟进门,扛起不断挣扎的邑国五皇子,步履轻快地往刑部衙门走去。
白王府从来都不容许这些有色心的人进来。
尤其是在白王殿下身边五十尺内。
屈吟早已看不惯这个年少却淫乱无度的五皇子多时了。
虽然那家伙一直在主子身边打着为主子着想的招牌妖言惑众,虽然那家伙似乎帮了主子不少忙,但是主子果然是最英明的,不可能因为小小的一些好处而被蒙痹。
望着近在眼前的刑部衙门前的石狮,屈吟把那家伙扔进衙门的时候,打心眼里觉得,自从跟了自己的主子,经常会有这种得偿所愿的大快人心之感。
比如一剑杀死憎恨多时的贪官。
比如当街恶揍京师斯文败类。
还比如现在。
<四>
户部尚书府。
萧未央拿着书简闲闲已看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回府,本是想小憩片刻,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府中早有不速之客候着,那人不是其它,正是那文家人——文仕诧与那天被打得唇色发白面色发黯的文荷逊。
文仕诧此人官拜大理寺少卿,正是那文荷逊的哥哥,也亏得他在左右周全,所以圣上虽然在朝中下了口谕令那文荷逊近日内即刻前往北疆,然而因那文仕诧日日上朝奏禀自家弟弟身体不适,结果就这样一日日拖下来。然而圣上金口玉言,已经说出来的旨意,又怎可轻易更改,所以近日越发催得厉害,文家已然是绞尽脑汁想将这个儿子留在京中,然而眼看着也快要保不住了。
所以虽然那文荷逊一个劲地说萧未央此人见得他不幸,绝对只会束手旁观,文家人也顾不得了,逼着那文荷逊过来求人,本以为以文家势力,那萧未央即便不会相迎,也却没想会在此受如此冷遇。
那日下午萧大人虽然醒了,却立刻移驾书房,不许人打扰。
萧府管家一向知趣,我家大人小睡片刻之后都有看一会儿书的习惯,此时若进去打扰,萧大人定当火冒三丈。
那文荷逊本就是等得心头火起了,又听闻这种话,更是当场就要发作,然而想起自己毕竟是有求于人,咬咬牙,将那一口气硬吞下去,留在大堂内候着。
那头书房里,萧未央翻了翻手中的书,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时间,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掌灯时分,若真让那文大学士拖下去,可当真是讨厌至极了。
于是萧未央欠身,踱入大堂。
一进来便看到大堂内被人抬进来的几箱东西,萧未央的眉头就蹙起几分来。虽是明白这朝中官员往来,少不得都会送上些礼,为官这么多年,见过的也不为少数,然而每次看到,心中总是会不悦。
“府中老仆不知轻重,不知是文大学士驾到,真是失礼、失礼了。”萧未央道。
“萧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胞弟!”扑嗵一声,那文仕诧便跪倒在地,“皇上,皇上他要派他去北疆,萧大人定当知道那五州中有三州今年均是颗粒无收,那儿本就是咸碱之地,发生旱灾实属天灾,这怎么可能是一年两年能治理得好的事情!圣上又是限期一个月治理旱灾,萧大人,您说,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萧未央对文仕诧此人才华,其实是欣赏的,然而此时他注意到的人倒不是那能屈能伸的文仕诧,却是那坐在一旁没有动静的文荷逊。“闻得大学士身体有恙,不能下床半分,不知今日是要不要紧?”萧未央微笑着接过家中仆人递过来的茶。
“舍弟自幼顽劣,对白王无礼实乃酒后一时冲动所致,萧大人在当时帮了舍弟一把,文家感激在心,今日特备上薄礼,还望萧大人不要嫌弃。”那文仕诧眼色一使,早有他们的手下将那大箱子齐齐打开,那一箱的金光乱冒令萧未央不由得叹一声。
“闻得大理寺少卿与下官同为四品,下官却不知大人的俸禄倒是不少。”
“萧大人也不要见笑了,这区区薄礼,下官也委实羞愧难当,舍弟留在京师的事情……”
“留在京师,下官也委实想不出办法来了……”萧未央状似头大如牛,一脸忧愁状,“然而不去那北疆,倒是挺容易。”
“真的?”那文仕诧喜出望外,“只要不去北疆那等蛮荒之地,别处都行。”
萧未央望了那文荷逊一眼,意味深长地微笑了,“好说。”
文仕诧一把按下文荷逊的头,“还愣在那里干嘛,不快快去谢过尚书大人!”
“谢倒是不必了,”萧未央抬抬手揉揉眉心,一副苦恼状,“只是那一日下官为舍弟说了几句话,引得白王似乎对下官极为不满,今日若又做下此事,可能就此跟白王结怨。文大人也是聪明人,也知道与白王作对的人,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文仕诧迅速接上,“下官在家中另备薄礼,待事成之后,再暗中派人送入大人府上。”
“噢?文大人的俸禄倒是真令下官感到惊讶了。”萧未央挑眉。
“让萧大人也见笑了,家中在江南有一家小小丝绸作坊,下官家中有人还略为懂些经营之道,所以也算是少有进帐,毕竟下官家中人实在太多。”那文仕诧答,竟是面不改色,“那此事就这样说定了——”说着抓起自己的弟弟又要叩首。
“不——”萧未央连忙制止,“银两的事情,倒还是小事,主要还是在白王那儿,本官怕的就是那白王知晓了此事,万一闹将起来,下官实在担当不起了。”
“那白王一心想逼死舍弟,萧大人务必要帮忙。人道那白王工于妍媚之道,在圣上身边搬弄是非,圣上也是一时受小人所蔽,然而若真因为他而使得朝中有用之才枉死他乡,岂不冤哉。”
那文仕诧说得是义正辞严,然而偷觑得萧未央脸色,却是不以为然,而那萧未央方才又死不答应,心里不由得又咯噔一下。
“噢?是吗?”果然对方如此作答,“其实要堵住白王殿下的嘴,也不是没有办法……”
“萧大人可是有主意了?”
“其实,也只要令白王再消消气就是了。可是这个主意,对大学士倒是极为不好,下官不知道当不当说出口。”
“只要舍弟不去那该死的北疆,大人对舍弟就是再造父母,萧大人尽管说无妨!”
“掌嘴五百。”
萧未央轻描淡写道。
文仕诧的双眼一下子瞪大了。
那文荷逊一下子暴跳起来,“萧未央!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放肆!”“砰——”的一声,萧未央将那茶水往案上一放,倒是震住那暴跳的文荷逊,早有萧府侍卫上前来。
“文大人考虑吧,下官还另有急事。”萧未央站起来,慢悠悠踱至那文荷逊面前,“那五百大板,打得可还痛?下官可是听说此去北疆,车马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大人要去那种地方可是远着哪,是每日伤处还受颠簸之痛?还是仅掌嘴五百?由得大人考虑吧。”
“你——”
“闭嘴!”那文仕诧“啪——”的一掌就刮在自己弟弟脸上,“还不快快认错。”
“我——”
那文仕诧转过脸来对着萧未央赔着笑,“此事,还望萧大人转告白王,舍弟愧不敢当,愿负荆请罪,自掌嘴五百,另送上黄金八百两、夜明珠一颗,以谢白王不杀之恩。”
“下官只能令圣上改调他处,至于圣上若再有刁难,那恕下官再难相助了。”萧未央道,望了一眼那房内装满金银的箱子,“倒是文大人又要准备给下官的礼,又要送一份给白王,恐怕是攒够三十年的薪俸也不足够吧。给下官的礼就不必了,带回去留给白王吧。”
说罢,也不顾大堂之内两个人,萧未央转身离去。
<五>
从今日下午起床到现在日落西山,白王殿下便一直都是这般,眉蹙春山,眼含秋水,晕生双颊。
掌灯之后,白王情态更是严重。
偶尔目光迷离怔忡之际微抚胸口,偶尔轻声暗叹幽怨之情溢于言表,偶尔又紧握双拳目露凶光杀气腾腾,然后转瞬之间又哀哀戚戚令人生怜。
所以今日白王府无论是下人还是护卫皆过得极其凄惨。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自个儿主子的妍态弄得心猿意马,下一刻又倏地全身警戒,因主子身上杀气瞬间强盛到连一旁枝头啄食的小鸟儿都惊飞了。
“怎么办呢……”忧虑的白王殿下接过侍女端上来的晚膳,抬眼看时竟有几份迷茫几份可怜兮兮几分忧伤几分郁郁,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神情,在白王身上显露出来,也不会减去他风流倜傥的十之一二,所以那小侍女轰的一下,双颊便红得像要冒出火一般了,将那托盘掩着脸快步跑开了。
“有什么好怎么办的?让人家来为白王分忧解愁吧!”伴随着飞扑过来的人影,红叶的娇声惊醒了这一栏的迷梦。
亭畔荷池的彩鲤本是全聚拢于亭侧,等着白王手中漏下的食粮,然而现在被这一吓,只见一片五彩鲤尾扑击水花,那些鱼儿瞬间便逃得无影了。
白王有些遗憾地转过头来,“你不是去了刑部了吗?为何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呸呸——”红叶吐掉扑倒之际啃到嘴里的泥草,怒瞪那守候在一旁的屈吟。
那屈吟从一开始便是守在水榭亭栏一侧,就如同那雕龙画凤的朱漆柱子一般,似是一动未动。
这个护卫一定是有问题!
被他红叶扑倒的男人不上百也上十,方才他朝着白王怀中扑过去,又怎会没料准,却偏偏在空中半途被一颗石子打中腰部,哀嚎一声当即伸手捂腰,这下身子便一下子掉落下来,才落得一个狗啃泥。
“区区一个刑部,还能把我怎么着。”红叶毫不客气地抓过一旁候着的侍女盘中的丝巾,抚抚嘴,坐在地上望着白王,“白王殿下又有什么忧心的事了?让人家帮你想想法子吧!人家真的真的很乐意帮你的!只要白王您对人家有一点点的好。”
“是吗?”白若水的目光又游离开来,凝望着那已开了荷花的水池,“那你说,本王是过去谢萧大人呢?还是不要过去?”
“谢?谢什么?”红叶大惊。难道就在他被困在刑部盘问的短短几个时辰内,那萧未央就来过白王府?就做了什么大好事?就又勾走了白王殿下的心?
可恶!
“你不知道啊?那就算了……”白王叹息着俯身摘了一朵甫盛开的白荷,一瓣一瓣轻轻数去,自言自语道,“本王到底要不要去呢?”
白若水恍恍惚惚仿若周遭无人,而那一头红叶急得直跳脚。“喂喂喂!白王殿下,您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这样人家才能帮你!”
“唰——”的一声,白若水倏地站直,“本王决定了!本王要去向萧未央府上!本王要亲自去道谢!”
“等等!白王殿下!等等——”
“你不要给我过来!”白若水的身影早已飘到十丈远,那焦虑之极的红叶只见得白王连身体都没转过来,那背影只是微抬手,“屈吟。”
“是。”
“啊呀呀——又要去刑部?”那红叶哇哇大叫,“刑部晚上不办公的啊——白王!白王殿下您千万不要乱来啊!您千万不要被那萧未央骗了啊!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
森森夜色中忽有屈吟阴冷的声音传来,“五皇子可是在侮辱主子?”
“哇呀呀!你你你——我说了刑部不办公的啊——”
“如果刁贼是白王府中擒到的,自当不同一般小贼,处理的是白王殿下的事情,想必刑部也会乐意之至的吧。”屈吟觉得今日真是大快人心至极,等到从刑部回来之后,一定要小饮两杯。
第14章
<一>
白王殿下凭着冲劲杀去那萧府,然而在门口,却又情怯起来。
就这样进去……
萧未央那个家伙为不会认为他白王是来求着他巴着他?
白王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说呢……
今日午时看到那被人押来的文荷逊之时,白若水是疑惑多于惊讶,然而看着文荷逊在自己面前一边说着小的该死一边掌嘴的时候,心里不是不舒畅的。
嗯嗯,所以——
一脚踹门进去,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至那萧未央面前,道一声“本王谢过你了。”然后转身就走?
不成不成,萧未央会不会认为他是过来踢馆的?
如果吓到他了倒是弄巧成拙。
那怎么办?温柔体贴地款步上前,“萧郎?今天的事情,真是谢过您了……”
呸呸呸!
白王殿下怎可作女儿娇态。
又不是白依依!
白若水在萧未央门前思来想去,屡次抬脚欲踢门,然而又放下来,屡次抬手欲轻敲,然而欲敲又止,后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喃喃自语。
其实白王根本没有想到,萧未央官仅四品,就是为他白王做一些事,他白王也用不着亲自登门道谢。
如此听闻有一件事情可以作借口跑去他尚书府,白若水巴巴的就跑了过去,白若水这一头也是太着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萧未央做了此事,应当正眼巴巴的候着他白王过去。
正犹豫间就听得萧府大门吱呀——的一声,那萧府中似有仆人出门,白王殿下本是有些心虚,这一下惊得差点要跳起来,那小仆也是没想到门外候着的会是白王,这一下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两个人竟然都傻乎乎站在那里。
还是那白若水先反应过来,没好气地挥挥手,“去去去!没见过本王来找人啊!”
那仆人回过神来,吓得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连跪拜之礼都忘了。
“为什么那么怕本王?”白若水望着那犹在晃荡的半边门,抬步进入,心中还自疑惑,“本王又不是长的面目可憎,见着本王,这么害怕?”
难道本王不够温柔是因为长得凶神恶煞?
这样想着信步进来,见着那大堂之内仅有一两个仆人在擦拭桌椅,一见得白王进来,吓得抛了手中的抹布便跪倒在地,“参见白王!”
“免了免了。”白若水此番觉察到了一些怪异。
这萧府上下怎么了?
上一回他白王来时,那些仆从惊是惊,但还没有这般情态,既惊恐又敬畏的样子。
“你家大人呢?”
“老爷……老爷他正在房内沐浴——”
白若水的双眸倏地闪闪发亮,“当真?本王这就去瞧瞧!”
“等,等等——老爷有令,不许人打扰的!”一小仆急急补充。
然而白王早已离开那大堂,往萧未央房内奔去了。
大堂之内的仆从们犹在窃窃私语,“喂……看到没?”
“管家说,他可能是我们以后的夫人?”
“我的妈呀……看不起真的很不好侍候的样子……”
“你看他的衣服,那腰带上系的一堆珠宝,你说大人怎么养得起?”
“管家会不会搞错了?据说他自己便是会是因为讨厌之前的骄纵的主子愤而离去的神奇人物,若主子当真娶了这白王,那老管家不更是跑得飞快?”
“没见着他跑啊……是因为老爷是好人的原因?”
<二>
白王殿下热血沸腾。
蹑手蹑脚开门,一进房内,就感觉到一室氲氤雾气。
白若水刹时口干舌躁。
左右瞅瞅,那室内雾气缭绕,却不见人影,白王殿下看到那房内正中的绣了山水的屏风,伸出手轻轻触上,就闻得里面传出一个男人含笑的声音,“白王殿下为何如此性急?”
那声音,温润如玉,较平时的萧未央语调相比,不是讥诮不是针锋相对又不是反抗,倒是如带了一丝水汽般的,柔了几分,这仅仅的几分柔意,进入白王耳中,又化成几分媚意。
白王瞬间居然不知如何反应。
屏风后有人的身影站立起来,宽肩窄臀,长身玉立,随即挂在屏风上的一件单衣被一只大手拉了过去,萧未央信步走出,望见白若水刹时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白王殿下。”
白若水何时见过如此美景。
之前除去萧未央生病之际,借着白依依的身份倚在那萧未央怀里左摸右摸,然而对方也是有抗拒之意,更勿提平日里来见那白王,都是里三层外三层,连一丝多余肌肤都不让人看见,更勿提更多时碰到的,都是在宫中,全身包着的是那更为厚重的朝服,白若水几时见得萧未央如此诱人如此性感。
也许是因为正在沐浴,一贯端谨束起的长发如今正松垮地随性地披在背上,犹湿的黑发末梢尚在滴水,染得那本就凉薄的白色单衣更是透明一片;而那萧未央起身着衣之际,似是没有擦干身上水珠便披了衣出来,这衣服半湿地贴在身上,比不穿更多几份风流姿态。
萧未央慢慢吞吞地在系腰带。
白若水一口气哽在喉间几乎上不来!
在本王面前仅披一件单衣!萧未央这是什么意思?
小麦色的肌肤,看上去就像是极其舒适一般,让人想把手放在上面,如果抚摸上去,也会是那种温润如玉的顺滑?那额上的发还在滴水,连那淡眉那不是很长的睫毛都浸湿了,染了水的样子更显得那五官如画般端庄雅致。
“白王?”
更勿提那脖颈旁,还有几缕不羁的湿发贴在上面,让人想伸手去撩拨开来,再沿着那半敞的领口划下去——
白若水这时早已是满脑春色,绮丽无边了。
而那萧未央的大手正放在腰带上,宽宽的腰带很简单,仅只是浅浅的打了一个结,末端松松地垂在衣畔,萧未央抬头,望见白若水痴迷的样子,唇边带了笑,伸手轻轻抚向白王脸庞,倾身向前,在那白王耳边私语,“喜不喜欢下官这样子?”
“喜……”白若水死死盯着萧未央的胸口,因为前倾的动作,那带了水的凝重的单衣轻微地往下滑了几分,沿着脖颈向下便是露出锁骨相离的浅浅凹处一片肌肤,如果说白若水是清雅精致的单薄,那萧未央的肌肤则是结实的富有韧度的完美,所以看不出锁骨具体的形状,仅有那肌理浅浅起伏的样子,然而已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夺目。
本王——
倏地,脑中回想起那一日自己兴冲冲跑到他萧未央府上,满怀期望地对着这个男人吼叫喜欢你,然后被这个男人狠狠嘲笑的事情,白王殿下强自咽下一口的唾液,终于能缓和回来,冷笑一声,啪一声打掉那萧未央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本王见过的美人多的是!萧未央!你不要给本王耍花招!就凭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
白王殿下很气。
欲火攻心的愤恨。
恨得磨牙声霍霍,令人毛骨悚然。
本王早该在见着此人的时候,便要了此人!
居然这么长时间,还未拆解入腹,本王的功力真是下降了!
由得他今日张狂到这种地步!
这简直就是蓄意勾引人一般的,有哪一个人,拒绝了人,又这样来勾引人的?
本王是你想耍就耍,想玩就玩的人吗?
“是吗?”萧未央的黑眸倏地沉了下去,唇角危险地勾起,“是啊,那请问白王殿下您偷偷摸摸进入下官府中,像个采花贼般窥视下官入浴,又是何理由?”
“哼——”白王殿下伸出手指戳着萧未央的胸膛,“本王来这里,只是想警告你一句,本王要惩罚的人,不劳你动手!本王的事,你不用多管!”
“是吗?难道白王殿下以为下官今日所做的,是为了讨好您?”萧未央微笑了,“白王殿下是否太高估自己?”
难道不是?白若水本是理所当然地想如此说,然而见着了对方脸上的嘲弄,不由得冷笑,“如果不是讨好本王,那萧大人大可穿好衣服出来,为何衣不蔽体的在本王面前巧笑?本王听着你的冷言冷语,看着你的身体,就觉得萧尚书也是心口不一之人。”
“你——”萧未央瞬间气结。
萧未央此人,从来没有引诱过人,第一次引诱人,想不到却遭人如此讽刺,一时气极,紧闭了唇一下子便转过身去,抓起犹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就要往身上套,然而在那转身一瞬,萧未央眼角像是瞥见了什么,动作倏地停了下来,慢慢吞吞地转过身来,萧未央脸上的笑容令白王心惊肉跳。
“白王殿下……”明明是挑衅的话语,然而从那样的唇舌之间吐出来,却是柔软的温和的像要溺死人一般,修长有力的手指触到了白王的额际腮边,白若水唰的一下倒退三步,萧未央望着收回的手背上透明的液体笑了,“白王殿下,您出汗了呢。”
“本王……”
萧未央将那手指移至唇际,轻吐舌尖,舔舐起那指背上的汗水。
“你——”白若水刹时气血下涌,指着面前抬头冲着他微笑的人说不出话来。
“白王殿下说的没错,下官正是在讨好你。”萧未央眯起眼睛微笑的样子让人联想到狐狸,“那一日在左大人府上,下官对白王不敬,还望白王大人见谅。”
“本王向来宽宏大量。”白若水哼一声,然而视线却像被摄住一般,死死地盯着萧未央的手指看。
修长的手指,骨骼的线条并不会令人觉得突兀,反而是很优雅的美,这样的手指如果与本王那软铺上白色的床单缠绕在一起,不知当是如何的销魂?
就是将那双手紧紧抓住,束于床柱之上,在折磨身下这个人的时候,抬眼望过去的话,一定会令人瞬间就疯狂吧。
“那……下官与白王殿下,就算是尽释前嫌?”萧未央笑了,那一时笑如春花,令白王看得几乎痴了去,差点就晕乎乎点头了,然而又忆起奇耻大辱来,“不!”
“噢?那白王对下官还有何不满?”萧未央蹙了眉,那睫毛微微低下,看不清此人眼中表情。
“砰——”的一声,门被人踹开,萧未央的黑眸一黯,倏地拉过白若水往一侧闪避,那屏风上悬挂的衣服也瞬间飞了起来,被那萧未央抓在手上往身上包裹,那白若水未及反应过来,就见有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白王!不要中了此人诡计!”
正是那五皇子红叶。
身后还跟着那气喘吁吁的仆从,见得萧未央骇人的脸色,个个吓得齐齐跪下,“大人,我们实在是阻拦不住!”
萧未央真个是气得额上都冒出青筋来了。
“白王!他明明嫌弃你不够温柔不够体贴,既然嫌弃,现在又为何如此饥渴淫荡地冲着你媚眼有加,这不是捉弄你又是什么?”五皇子一脚踏入房内,望见房内奸夫淫妇一对,更是气白了脸,指着那萧未央咆哮,“本宫才被人抓去这一会儿!你居然就对白王如此无礼!来人哪——”
“将本官拖出去斩首?”萧未央冷笑,“本官饥渴淫荡?五皇子殿下未免太过多事了吧。”随即又低下头,轻抚那怀中白若水脸颊,温言软语,“白王殿下,要不要让下官帮您将此等扫兴之人赶出去?”
白若水双颊在萧未央拥他怀之际便轰然绯红一片,现下又那萧未央一双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紧得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那萧未央又本就是衣不蔽体,白若水只觉自己的脸贴着的胸膛尚濡湿一片,带一点微凉的刺激,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心口处紧贴着那人的薄薄衣料,尚能感受到对方澎湃激昂的心跳,自己的心,也是那般紧张地突突直跳。
那萧未央俯头说话之时,吐纳的气息都在自己气息之间,带着浴后的水气,这样的香味,是夜夜本王枕上的味道,白若水早已是陶陶然痴了过去,又哪里听得那萧未央到底问了什么,只听得萧未央轻声暗哑地在他耳边问,“好不好?”之后便茫茫然地点了点头,就见得萧未央瞬间笑逐颜开,朗声道,“听见了没?来人,还不快将那五皇子赶出府去!”
“白王!你是聋了还是傻了!”那五皇子高声尖叫起来,“白王,等到你再一次被人戏弄,就不要怪本宫没有提醒过你!”
这尖锐的话语,令白若水倏地惊了一惊,睁开双眼之际就见得那红叶被人架住要往外扔,一下子大喝,“住手!”
萧未央闭上双眼,手在不被人所见的地方,轻轻地紧握成拳。
可恶!
果然坏了他的好事!
<三>
“白王!你是笨蛋不成?明明口口声声说过要给萧未央此人颜色看!现今他宽个衣解个带,你居然就晕乎乎不知天地,险些被人吞进腹中,你都不知道吗?”
白若水被那红叶自萧未央怀中一把拉出,顿时周身有些发寒,一时有些怔忡。
“白王,你放聪明点!”那红叶当真是恨铁不成钢,他的白王殿下何时变得如此愚蠢?“人还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是被蛇咬了一口,见着那蛇,又巴巴地跑上去求着人再咬你一口。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本官是蛇吗?”那萧未央本是气极,没有料到那五皇子冲进来便拉人,现下闻言笑起来,“白王,您觉得本官像不像蛇?”
白若水抬眼时便见得那萧未央眉梢眼际均是挑逗意味,心瞬间又砰砰直跳起来,“……有点……”
“白若水!白王!白王殿下!”红叶急得抓住白若水的双肩直摇,“你清醒一点!难道你想要被这个人整得团团转,永世不要翻身吗?!”
这话说得相当之重,重得令白王觉得如当头棒喝。
“本王——”白王瞬间坚决起来,然而看到萧未央浅笑的样子,又略微地有些动摇了,“……本王……”
这个萧未央太过危险!
由得他站在白王面前骚首弄姿,白王岂不是根本就听不进他的话?
思及此,红叶急急拉着白若水就往门外走,一脚踢上房门阻隔了白若水恋恋不舍的视线一边还在教训他,“白王,你要想想,哪里凭空会有煮熟的鸭子飞过来给你吃?更何况那鸭子还是自动跳进热水里?这也未免太过美好了吧!大凡太美好的事物,都会是陷阱——白若水,你有没有在听?”
“……”
“白王。”身后的门被萧未央打开,仍是那种衣衫不整的样子,白若水的脚禁不住便停住,那红叶拉也拉不动,简直气得头顶生烟,“白王!你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白王殿下。”萧未央微笑着凝望着他,“回去之后好好想想,下官拒绝你,却又三番五次来引诱你,如果下官说,这不是为了捉弄你,又是为何?”
白若水怔住。
“白王殿下如此聪明,用不上一日便会明白吧。”萧未央笑了,笑得极为善良无害,“对了,至于您身边的五皇子,下官有一句话,思虑再三,觉得不得不说,圣贤之道之一,亲君子,远小人,身边人的话,白王也得慎思。还有,五皇子曾与下官说过,他与白王极为相像,下官那一日酒醉,几乎将他看作白王殿下您了。”
红叶也怔住,然而下一刻,他立刻瞪大了双眼红了脸指着萧未央破口大骂,“萧未央!你好阴险——”
人畜无害的户部尚书大人仍在微微笑,“白王殿下,下官现在稍有不便,就不恭送了。改日再见。”
被萧未央的一记眼波迷得晕乎乎的白若水喃喃,“改日再见。”
<四>
白王殿下一回府,一脚即将那红叶踢出门去。
红叶大叫白若水无情无义,那萧未央对他如何,他红叶又对他如何,那萧未央不怀好意,仅是轻轻提起一句话,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将他与白王的关系挑拨开来,恨只恨白王被蒙蔽得昏头昏脑,气得在白若水房门上直捶。
而此时白王已是悔了。
“本王居然听信了你的胡说八道,居然放过那萧未央!真是蠢大了!”白若水在房内恨恨。
“白王!人家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这么想不明白呢——”五皇子急得额上汗如雨下,“萧未央是何许人也,给你一点甜头,下一刻便会让你不得翻身,白王啊白王,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本王只知道!如若你不来打扰本王的好事!那萧未央早已被本王吞入腹中!”白若水怒火攻心,“论情爱,那萧未央还比得上本王?本王让他舒服得喵喵叫,少不得他以后便会乖乖听本王的话!还会有什么花招不成?”
“白王……”
“烦死了!滚开——”白王殿下一把打开门,“五皇子殿下!你不要以为本王是白痴,本王告诉你!那萧未央是本王的!就算现在还不是,迟早也会是!你——休想打他的主意!”
“冤枉啊!”那红叶这下子当真是百口莫辩,“人家哪有打他的主意!人家打白王的主意都还来不及!”
萧未央那种长满刺的木头,有什么滋味?
怎么比得上白王风流知情知趣!
若是那萧未央,想想就头大,整日只会在书房里看公文,空放着千娇百媚的人儿在床上浪费,若是白王,那可就不同了,夜夜春宵日日嬉戏,不知有多少乐趣。
“是吗?”白王眯起眼看着抱住自己双腿的五皇子,“仔细瞅瞅,你倒是与本王真有几份相似,也无怪乎那萧未央会将你看作本王!”
“白王——”那红叶有不详预感。
“就算你没有存了心勾引那萧未央,但若留你在本王身边,迟早会出事。本王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白若水眯细了眼睛瞅着那红叶,平日里没注意,现下这细细一打量,倒是越看越觉得那小脸精致,那双眼睛狐媚,那盈盈檀口若人怜爱,那举止轻佻,那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妖媚形态来。
白若水沉思着本王怎么会留了这等危险人物在身边?还令他三不五时便闯入那萧府中?
如若今日是那红叶闯进萧府,见着未央那般令人食指大动情态,岂不出大问题?
白王殿下当下点点头,打定主意要将此人速速赶出国去。
留得此人在国内,只会坏我跟萧郎的好事!
那红叶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抬头看白若水脸上神情,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难道当真是大势已去回天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