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7

李葳: 幸运儿 (孽火2) 下

3) START:主导权

用餐有用餐的规矩。
冶盘、沙拉、正餐、水果盘、甜点,最后端上餐后饮料,这称之为基本套餐,无论繁复或简约,大致上相差无几。
有人说规矩是用来打破的,所以故意忽视规矩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欧阳英治认为经过长久历史演变而成的规矩,必有其道理,假使它能帮助人们更加享受用餐的过程,遵守一下规矩又何妨?这正是他‘现在’想跟这野兽化的家伙,好好沟通一下的课题——哪有人一下子就从正餐下手的?混蛋!
“住手……不许脱……叫你不许脱你听到没有;”死守着自己腰间的皮带,英治在沙发上被节节逼退。
就晓得他的安分是有阴谋的!
当英治拖着皮箱威胁要回美国后,耍‘宝’耍得不亦乐乎的男人立刻改弦易辙,声称一切只是游戏,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要让英治放松一下而已。就在诸如此类的甜言蜜语源源不绝地涌出,而英治的戒心也暂时松懈后,才知道这原来不过是男人的缓兵之计!
等到英治勉强同意留下,并在宽敞舒适的豪华大浴缸中洗去一身尘埃,稍事休息,准备把打包的行李拆开来时,男人就露出深藏的阴谋……
中计了!
内心疾呼失算的英治,也不是天真地以为和夏寰同居一个屋檐下,还能相安无事一觉到天亮,可是起码考虑一下刚下飞机没多的他的心情吧!满身疲惫还没去除,谁有这心情亲热啊?
显然夏寰是没那么‘体贴’的。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活像是充分暖机、引擎全开,正打上满档要要狂飘一番的超级跑车。
“我是没有‘拖’啊!”拖延的拖,补充说明完后,男人欠扁地笑着。
前有狼、后有沙发,英治唯一的退路只有翻过沙发才能逃出生天。就在他一脚跨上椅背之际,男人轻松地由后面将他整个人抱住,大掌扣着他的腰,三两下就解开了英治的皮带。
“你干什么——”
一肘子往后拐,没顶到男人的脸,倒是给对方可乘之机,从解开的裤头伸进禄山之爪,老实不客气地一握。
“你!”
气得往一瞪,竟得到反效果,对方贼笑得更形得意。
“小治,整整两年,两年份的利息可是很高的喔!别以为你还有空在那边玩抵抗的可爱小游戏,现在的我没有人阻挡得了。你等着看好了,一个礼拜,不,可能两个礼拜你都别想下床。”
这已经不叫威胁,而叫恐怖了!英治唰地苍白了脸。
“……骗你的,瞧你那副害怕的模样。哈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
一耸肩,夏寰不安分地在他裤子里摸索着,说道:“那么,咱们言归正传,关于支付利息的方式,现在你有两上选择,小治。方案A:主动配合,花三天的时间满足我的兽欲。方案B:被动接受,花一个月的时间在床上慢慢耗。你打算进行哪一种?”
“都不要,把你的手从我的——抽出来!”死命扯着,但那可恶的“毛手”就是不肯放过他。
“OK,方案B是吧?收到。”
“不许把别人的话全当成耳边风,你这混帐东西!”咬牙兼切齿。
“是你自己不老实回答的,现在又变我的错吗?唉,小治有够任性呢!好吧,再问你一次,哪一边比较好?我先声明喔,你再吱吱歪歪不挑的话,那我就按照我的意思去进行了。”嘟着嘴,装出无奈的表情。
这个恶棍!
“小治……你就是这么不老实,嘴马上再怎么逞强,明明身体就坦白得和一张白纸没两样,你就那么想看到我蛮横的一面吗?难得给你民主的选择权的说。”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咧嘴笑得开心极了。
许久未见还是这样死性不改,看了更叫人火大。
真以为把他欧阳英治吃得死死的吗?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谁把我看扁都无所谓,就是你这死夏寰,我绝不称你心如你意)!
“我明白了。”冷声说道。
“噢?”
英治先拉开两人的距离,接着把他的手由自己身上掰离。“你不是要主动配合吗?那从现在起你就不许动半根手指。”
“喔喔?”
欲望,他也有。
也许他不像夏寰那样,总把欲望当成雄性的标签挂在身上走动,但他也不是圣人君子,一样也在两年的分离中有过暗夜难熬的时刻。
想见识一下他发情的模样吗?好得很,就看谁在挑战谁吧!
手指到自己衬衫的衣襟处,以缓慢得不能再缓慢的速度,解开第一颗钮扣,燃烧的黑瞳凝住他,英治一字一句地说:“像你这种货色,哼!三天不用、两天不必,我让你三个小时就被打败,你给我走着瞧!”
钮扣全部解开后,英治扣住他的脖子,主动递上双唇,以黏腻而浓厚的舌吻揭开序幕。
起被没料到英治会来这一招的夏寰,对这送上门的双唇稍感迟疑,毕竟,英治会主动挑逗,这可是破天荒的事。这一步棋杀得他措手不及:心脏险些乐到麻痹,但习惯水里来火里去的男人,不到三秒,马上‘欲’火重生。
“别给我后悔喔,英治,这可是你自己的决定。”
一吻结束,同样急促起来的呼吸,在近距离中交相激荡着,犹存的火花在夏寰深幽的黑瞳底部窜动着,他舔着舌,虎视眈眈地看着他,邪笑着,光亮雪白的虎牙在唇角猖狂隐现。
英治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不该太草率地做出决定。本来以为把主导权握在手上,起码可以不让男人冲得太快,然而,压抑了两年伦的欲望一旦获得释放,在失控的状况中会狂飙到何等程度,这点是英治无法估算出来的,结果也只有亲身验证这失败的结果了。
两年的等待期间,夏寰不是个忠实的情人。
认识英治之前,他与数不清的女性有关系;认识英治之后,数量也许减少,却不曾归零过。因此,性情更不可能在英治留美的期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停止打猎野食的行为。
可是那又怎样呢?忠实不是他和英治这段关系的要素……英治是英治,女人是女人。就这么简单。
他不曾把英治视为众多飞舞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之一,而那些女人也无法跨进他为英治保留的那一小块圣域,这就是他众所周知的原则。
不过夏寰也非常清楚,这是种自私利己的说法,他的放荡是建立在英治的纵容上,万一英治像女人一样哭诉着要求他断绝与其他女子的关系,他可就要大伤脑筋了。正因为他晓得英治不是‘女人’(也很难想像他哭诉的画面),没有那些无聊的吃醋情感,所以他才一直把游戏花丛间当成娱乐,没有放弃的打算。
可是英治没有醋意,并不代表他也没有。
口口声声宣称夏寰不是恋人,而是对等伙伴的英治,要是想和他一样对等地做花花公子,恐怕……
我的度量比普通女人还要小也不一定。
夏寰颇有自知之明,自己正是英治口中所说的混帐东西没错,因为在占有欲这一点上,他是绝对地双重标准奉行者。即使十个人中有十个人会说,英治配他太糟糕、太暴殄天物,他也会一腿踹开这些论调,。霸着英治不放的。
一切都是你太可爱,吸引了我这恶棍的错,小治。
端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奉命一根手指头也准动的夏寰,衔着悠哉的笑意,凝视着正咬着下唇,拼死命忍住羞涩,却止不住晕红了脸,替自己做着接纳的准备动作的老实恋人。
没想到一句挑衅的话,能获得这么好的效果。夏寰心满意足地确认了,这两年来的相思苦也不是只有他在受而已。
采取前所未有大胆行动的恋人,褪下身上的衣物,裸露着他完美匀称的身子,正面跨坐在夏寰膝盖上后,刚开始表现得还不错。甜美地啮咬夏寰的唇,挑逗地吮吻着,轻易唤起彼此的热火……
可是很快的,第一道关卡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了?前面说了大话,现在进退两难了是吧?小治。”
眼神斜瞟到那绕往背后,探索着秘穴的颤抖指尖。只见没入半指深的长度后,始终没有下一步地动静,就能猜测到恋人此时身处的困境。
很久未曾被外物开启的花蕾,可不会轻易地就松弛开来的哟!
“……闭嘴!”
验上红晕更深,秀气的眉蹙得死紧,因为双氲泪黑眸的一瞪,夏寰双腿间的悸动更强悍地在布料中叫器着要反客为主。
“我,帮你一手吧?”
眉头呼地舒展开来,英治低垂下头,红通通的耳根映在眼中格外可口,夏寰无法抗拒也无意抗拒地一口含住。
哈地一声细喘从恋人口中逸出,熟知恋人眨有敏感处的夏寰,
不放过启动攻势的机会,乘胜把舌头往耳洞里钻去,引得那具结实的身子在自己双臂间细细抖动着,而夏寰并不因此而满足,他一手往恋人的细腰爬过去,握住英治正坐困愁城的手,借用先前早一步插入的指尖,轻轻一推。
“啊……”
咚地,恋人夹在两人身躯中的欲望,坦白地抵上夏寰的小腹。
“喔喔,看样子你也积了不少嘛,才这样子就……”
是不甘心、对嘲笑的气愤,或是恼羞?一语不发的恋人红着眼眶瞪着自己的模样,分明就是在诱惑他使坏嘛!
“……有什么好气的?我们都是一样的,小治宝贝。”
夏寰握着英治的手指开始抽插、前后摇动,另一手则由前面把两人的欲望扣贴在一起相互摩擦着。
“快点……为我打开吧。”
受到前双重刺激的恋人仰起雪颈,难耐地呻吟着。那在夏寰耳中有如天籁的沙哑喘息,催促着血液沸腾、野兽苏醒脑子明白恋人还需要一点时间才完全松软开来,但身却不听使唤。
“……有点不妙了。”
低咒一句,夏寰放开前面的手,也一并抽出了英治的指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中断的英治,愕然地瞠大眼之际,夏寰回以歉意的一笑。
“我对不起你了,小治。”
“咦?”似乎有点误会他的英治,浮起腰身。
岂会让他跑掉?夏寰不由分说地扣住他的腰,先斩后奏的声明。“反正我是个该千刀万剐的恶棍子就对了!”
“……”
声音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才传出来。
苍白着脸,英治抖着接近悲鸣的泣音,浑身僵直地栏做夏寰的肩膀,痛骂道:“你、你是想杀了我吧……你这……”
宛如处子。
火焰、熔浆、灼热……无意义的字句在脑中飞舞着。
一滴汗珠冒出夏寰的额际,他咬牙苦撑住,不然就会上演极为丢脸的三秒砰砰砰,这对男人来说是最大屈辱了。
该死的、天杀的!不管累积多少经验,只要一碰上他,自己就会像是回到中学时代刚接触性事时,那个生嫩青涩、不懂控制为何物的毛头小子,亢奋得不能自己。
偏偏这种时候,他那呆得可以的恋人还不安分地乱动,紧缚他的部位央求进一步蹂躏似的收缩着。
“拔……拔出来……”
装作没听见,也没看到恋人气喘吁、细碎抗议的表情,夏寰舔了舔上唇,双掌扶住虚软无力的腰,沙哑地笑着说:“好啊,拔出来……再进去……呐……一切应你所求……”
“啊!啊啊!”
狂骚乱舞的发丝沾染上汗水,闷锁着欲潮的脸庞上再也看不见平日那冷静俊俏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蛊惑着身下男人贡献出所有的魔性尤物。深深戳入男人肩膀的十指在鞭策着,蜷曲的脚趾也牵动着全身,几欲将男人榨干。
我的……
全部都是属于我的……
这表情、这瓜、这呻吟……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终于又回到我的手里了,我的英治。
紧搂着那热烫的身子,夏寰深深地贯穿他,不停息地以自己的欲望穿刺着,两人进出的汗水、弹射击的体液交汇,不分你我的体味浓浓弥漫在这失去常轨的禁忌空间,那是邪恶又甜美到令人战栗的气味。
咬着英治脖子喉头处的凹槽,夏寰把英治在最后忘我一刻中所发出的高吟,尽数吞下。
然后,就像紧绷的线突然被切断般,英治全身一软,瘫在夏寰的怀中。

“……几点了?”
在陌生床铺上醒来的英治趴在枕头上,以眼神询问地看着坐在身边抽着菸的男人。
“还早。”把菸从唇边移开,夏寰伸出一手摸摸他还汗湿的发说:“你大约睡了十五分钟吧。怎么样?夸口说三小时要把我摆去,结果是自己被摆平了呢!有点丢脸喔,小治。”
“哼!”夺过他手上的菸,英治也深吸了一口。基本上他不抽菸,可是有人坚持要制造烟害的话,他也绝不当那个抽二手烟的家伙。
“要来一场败部复活战吗?我绝对奉陪喔!”把烟吐在他嚣张的脸上,英治撩起贴在脸颊上,弄得他很不舒服的发丝,顺道递了一抹冷眼说:“你越来越邪二了,而且是二百五的二。”
夏寰啾地香了口他的脸颊。
“以后这间屋子就是你和我的家,我帮你弄了辆车,我也有一车,都是M社新款的四驱跑车。”
英治扬起眉。“我先声明,房子的租金我会付给你,车子等我看过,确定喜不喜欢之后再说。喜欢,我买下。不喜欢,那是你的车不干我的事。总而言之,你不要把我当成是‘被抚养家眷’,夏寰。”
“小治……”
“没得商量,要就照我的话做,不要我马上搬出去。”
“你这死脑筋的顽固家伙。”
英治脸红,他就是不想堕落到这种程度。“可以”依赖夏寰和“愿意”依赖夏寰是两回事。不是不领夏寰的情,只是身为男人的坚持,他绝不让步。床上两人的关系是一回事,至于床下……
“好吧,我知道了。照你的意思做吧!”夏寰突然一转身。把英治的肩膀往床上压去。
“你、你这姿势想干什么?”英治头皮发麻,他那儿还痛得要命啊!
夏寰吐舌一笑。“这节骨眼问这句话,不是太好笑了吗?小治……拳击的中场休息不过是三、五分钟,我都好心地给你睡了十五分钟了呢!”
“这又不是在打拳!你放手啦!”
轻松地瓦解英治的抵抗,夏寰呵呵地笑说:“明天、后天,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让你慢慢休息,你就安心地把一切‘后事’交给我吧!呐,小治。”
安心?安心个头啦!
英治的抗议都没有说出口,就全被吞噬掉了。
事后英治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被夏寰做了几次,只记得到最后自己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彻底投降。
回到台湾短暂休息了一个礼拜,英治重回原先任职的“明朗医学中心”担任外科医师的职务。大部分的同事都是老面孔,也省去许多调适的时间。其中也不乏见到他回来后,调侃一声的人——“哟,留美回来的名医,欧阳大医师!”
可是英治没把这种调侃放在心上,对他而言,重要的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如何表现也自己在美国所学得的一切,而不是担心别人会因嫉妒而排挤的小事。
“以后我们院内又多一名生力军了。欧阳,你可要好好地干啊,外科主任对你可是有很高的期许啊!”
“我尽力而为,院长。”
离开院长室后,和主任、护士长打完招呼,英治今天的工作也告一段落。真正排班看诊是下周一的事,所以他带着一些必要的资料,整理好桌子,正打算要离开,“英治,你要走了吗?去喝一杯吧!”几名资深医师将他团团围住,嚷着。
“我们几个替你办场接风酒,走吧!”
推拒不了这人情的压力,英治接受前辈们的好意,转移阵地到离医院不远处一间热闹的啤酒屋。
“干杯!庆祝我们的小学弟从美国学成归来!”
“谢谢。”
“来,英治,不要客气,你今天是主角,想叫什么吃的,尽量叫啊!反正亏空的是老前辈的钱包嘛!哈哈哈!”
“董新彰,你还有闲情在这边笑啊?我看再没多久,英治就可以取代你的职位,成为新生代医师中的第一把交椅了。”
被点名的男医师摇了摇微秃的头说:“没用、没用的,前辈。你就算这样刺激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不,岂止我一个,所有同年的医师也都不会有什么感觉的,假如欧阳没去美国留学,那他由实习时代开始,就已经压在我们这些人头顶上了,现在该有危机感的,是前辈们吧!”
“还真敢说,哈哈哈!”
几杯酒下肚后,话题也从原先的医学事务,谈到在美国的艳遇什么的。不管是医生或市井小民,讲到八卦的话题,都有欲罢不能的迹象。受不了被他们群起围攻地盘问‘女性关系’的话题,英治藉口说自己有点醉,走到啤酒屋外头去吹吹风。
到现在为止,因为自己年纪还轻,即使不结婚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目,可是往后呢?与夏寰的关系持续一天,他就一天无法想像自己的未来婚姻生活,尤其目前他和夏寰等于正式同居了。
迟早有一天,这类的疑问会不断地困扰着他吧?
英治可以想像上司们积极替他介绍对象的画面,也不难猜测父母会有催促他结婚的动作。再怎么开明的父母,听到自己的儿子与男人同居的话,应该会大受打击吧。
以前并不觉得特别严重的问题,现在仔细思考一下,也许是他潜意识里有意逃避这些问题而已。
要向所有的人坦白我有男性恋人吗?有这必要吗?
讲了又能怎样?
夏寰又是怎么想的?他曾经想过要如何跟他的家人解释我们住在一起的事吗?
认识这么多年,我连他的家人是什么样的人,竞毫不知道。是我漠不关心,或是夏寰也一样,仍对彼此的关系有所保留,不希望我去接触?
想得越是深入,心中的寒意就越深。
英治深吸了一口夜风,理清紊乱的思绪。现实主义的他,并不喜欢对未发生的事作过多的设想。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事不扰人人自扰。他和夏寰的关系,若有终止的一日,那也不是他一个就能决定的。
总之,现在他无法、也切不断这份关系,除了继续往前走外,他想不出有方法能离开这迷宫。
该回啤酒屋里去了,再不回去,前辈们会以为他是掉到水沟里去了呢。
“英治?你是欧阳英治吧?”
背后传来女子兴奋的呼唤,有点耳熟的声音让英治回头,讶异地认出对方。
“敏敏?”
“好久不见!”
打扮时髦,顶着一头染烫成棕金色俐落短发的帅气女强人,喀喀喀地踩着高跟鞋来到他面前,高兴地给他一个热情拥抱,并说:“你怎么会在这儿,也是来这儿喝酒的吗?真的好巧,我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敏敏,全名宁敏,英治大学时代的恋人。那时两人都是大学新鲜人,因为选修共同科目,分配到同一报告组别,在搜集报告所需的资料时,两都被对方的聪明与个性吸引,所以自然而然地交往。
虽然他不是英治初体验的对象,但却是英治认真交往并付出情感的初恋情人。
两人在交往半年后就分手了,理由也很简单——爱情变质了。
“我们太相像了,英治。”
“我们简直是对孪生兄妹而不是恋人,不是吗?”
说完这些刺伤人的话之后,她就毅然决然地走出他的生命。到现在,英治都还对当时的伤害记忆犹新。没想到,她竟会在此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巧合,或是上天的讽刺?
努力不让脸上的笑消失,英治淡淡地说:“你看起来很好。”
“唉呀,你现在看来也不坏啊,嗯,我要更正我的话……你比当年还要更帅、更英俊了呢,几乎要让我惋惜当年放走一条大鱼!对了,这套西装挺适合你的,这种蔚蓝色衬得你更挺拔。怎么样?已经毕业取得执照当医生了吗?”宁敏和以前一样,快人快语地说着。
“托你的福。”
她噗哧一笑。“我可是什么忙都没帮上啊!”
英治连带地被她勾出笑意。“那就是托老天爷的福。”
“这样啊……钦,考执照对你来说本来就是小事嘛!真好,医生呢,金饭碗一只,就算再不景气也不必怕摔破,和我们种靠景气吃饭的行业就是不一样。”感叹地摇了摇波浪般的短发,自然不造作的美是由于自信,也是出于天的性格。
“你以前不是学法文的吗,现在在教法文吗?”
“有点不太一样,我在C公司做采购。”
随口一说便是间法国老字号名牌,从皮包、香水、化妆品到高级订制服饰都有涉足,英治记得它在台湾设立了间旗舰店。
“那也很了不起,走在时代尖端很辛苦呢。”
“还好啦,半是兴趣、半是有其挑战性。你知道我最爱不了的就是枯燥而且一成不变的工作,这份工作至少不会让我无聊。”她两手摊,潇洒的说。
他们聊着的时候,一群打扮时髦,具有模特儿般衣架子身材的男女靠了过来,“Mindy!你和朋友慢慢聊,我们先进去喽!”
“啊,好,我马上进去。”宁敏切断对话,转头和英治说:“抱歉、抱歉,因为今天我是作东要请他闪的,所以我能聊太久。对了,给我你的电话和住址嘛!我们可以再联络。”
英治迟疑了一会儿。
“不方便吗?”直肠子的宁敏,马上笑说。“该不会是怕女朋友吃醋吧?”
脸一红。“没有那号人物,抱歉。”
“骗人!你那容光焕发的模样,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唉呀,不要紧的啦!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不会让你女朋友误会,把电话给我,我保证不在不方便的时候打。”她硬拗。
英治想想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于是和她交换了电话。宁敏爽快地挥手和他道再见,他则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想着:和以前一样,即使有点强势,但不至于引起他人反感,这就是宁敏最强的武器吧!
漂亮而令人心动,爽快却又不失女性柔媚。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懂人情世故。
当年的法文系之花。
记得以前夏寰曾盘问过他的情史,当初他还打肿脸充胖子地说:为了课业与飙车和宁敏分了手。这其中有一半是事实,如果分手的理由只是‘时间不够’,那么他有很多可以挽回的余地。
现在回想直来,就会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都对不起她。
当初他实在既年轻又懂事。
遇见宁敏之前,英治的生活圈可说是相当缺乏女性色彩,除了平常接触的母亲、阿姨、姑姑之类女性长辈外,和表妹、表姐都不常相来往。他从小都是个严肃的小男孩,对年龄相近的女孩子而言是太乏味的玩乐对象,而他也喜欢研究书本知识胜过和她们玩家家酒。
也许是这种缘故,无形中造成他对女性采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应对方式,就连初恋也比一般同龄的男人要来得晚。
现在他对待女性的态度,常常被人称赞是‘体贴’、‘温柔’、‘和善’,那全要归功于宁敏教育得当吧!要是没遇到宁敏,也许他还是一样无法理解‘女性’这种万分复杂的高等生物。
据说人每恋爱一次就会成长一次,而他是在宁敏之后遇见了夏寰这冤家,才省悟到当年他对宁敏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分手前她笑着说:“我们太相像了”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样心情呢?
绝望。一种对他那种不闻不问,美其名为相信她,其实是推卸情感包袱,是她自己处理自己情感的作法感到绝望吧!而且向来直言不讳的她,因为顾忌到他的自尊,宁可以拐弯抹角的方式,以不伤害他的藉口提出分手。
结束的情感,就像一盆烧灭成灰的残渣,无法再复燃,可余烬中的温暖是可以转化成无比珍贵的宝物——友谊。
英治把宁敏给他的名片收进口袋中,决定改天请她喝杯酒,顺便为当年自己的愚蠢迟钝向她道歉。不过……唇角绽开一抹浅笑,英治知道她一定会用有点讶异,又有些高兴的表情,回答他——“拜托!几百年前的事了,你居然还记着啊?男人这样记挂着往事,很快就会秃头喔!”
她就是这样的人。

“英治哥,你回来了。”小汪从厨房中探出头说。
“我回来了。”
住夏寰的屋子里已经有两个礼拜了,英治到现在还是有种进错门的感觉,怎么样都无法产生“回家”的实感,大概是在这屋子里在大大方进出的人实在太多了。夏寰的那帮兄弟不必说,就连一些不认识,似乎是他生意上往来的人,偶尔也会出现在客厅里。每当那种时候,英治就会很自动地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不是羞于见人,只是不想涉入夏寰的“生意”。
对于人们如何选择谋生的方式,英治并没有偏见,套句以前曾听某位老刑警说过的话,流氓里头也有值得尊敬的人物,就像警察也不全都是好人一样。以手段来说,即使是某些看似崇高伟大的政治人物,背地里为了利益,照样也会知法犯法,除了公然与背地的区别外,和流氓又有什么两样呢?
“夏寰呢?一放下公事包,解开领带,英治坐在沙发上问。”
端着一杯热茶出现,小汪恭敬的说:“他有事到俱乐部去了。英治哥,你也一起去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必煮晚餐,直接在那儿吃就好了。那间俱乐部的厨师是出了名的高明!”
“俱乐部?什么样的俱乐部?”
“好像是夏哥朋友开的私人俱乐部,对方惹上一些棘手的麻烦,所以找夏哥出面去关照。这是阿超告诉我的,我本来想跟着去,但……”
“你要是不想煮,我们叫披萨来吃也可以。”英治对于出门没多大兴趣,都已经工作一整天,现在他只想待在家里休息。
“不要这么说嘛!听说那俱乐部很气派,我一直想去看一次。要是我一个去,夏哥说不定会生气,可是我带着英治哥当挡箭牌的话,嘿嘿,绝对万无一失。”小汪极力游说。
由于英治不下厨(应该说,回台湾后他不想为了夏寰下厨),夏寰就更不必说了,那个连泡杯咖啡都不愿自己动手,小汪担心他们两人会锇死,主动提议帮忙做这屋子里的家事,举凡简单的打扫、煮早哆晚餐之类的,都靠小汪一人在打点。对小汪,英治一直深感抱歉(可他还是不想替夏寰煮饭)。
“好吧,那就去吧。”
假使这是他的一点小愿望,那他就当是弥补小汪平日的辛劳吧。
“哇,万岁,那英治哥请去换衣服,我去把厨房的材料放回冰箱。”小汪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厨房。
英治微笑着。这些人在外人眼中多半是凶神恶煞,可是只要认识他们就会晓得,一样是些没长大的孩子。
开车不到一个小叶。在桃园郊区一带的高级别墅区,英治和小汪抵达那间门禁相当森严的俱乐部。原本在入口处被警卫挡下,经小汪一表明是夏寰的人,不到五分钟就被放行了。
“哇……好厉害,我头一次见到这种装潢手笔。这、这幅油画好像很昂贵耶!是不是真的啊?我的妈呀!”才到玄关处,小汪已经哇哇叫了。
若是真品,价值不下百万美金的名画,居然拿来摆在玄关处,英治表面默不吭声,但心中也附和小汪,还加上一句……这是一间不得了的俱乐部。
“这是03rSesSe日巴的作品,你们喜欢吗?”
发问的人从玄关彼端缓步走出,一身全黑的西装,口袋装饰着深紫手由,穿着名家打造的纯手工黑鞋,这些都不过是为了衬出男子那张出众夺目的脸庞,以及翩翩贵公子般地风度所下的丁点功夫罢了。
英治没看过像他这般古典气息浓重的美男子,仿佛是生错朝代的凤眼、菱唇与细眉,雅得像幅山水名画,丽得有如出水芙蓉,真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子。
“听说你们是夏老板的人?”
那不着痕迹打量人的方法也是一绝。英治昴得男子正在怀疑,毕竟小汪和自己似乎不太像夏寰会带来的人吧?
“夏哥人呢?”
“夏寰先生沙龙那边。”
“那我们去找他。”小汪拉起英治的手,硬闯。
“请等一下。”男人跨前一步,问道:“你是‘小治’吗?”
英治仿佛听见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他脸颊有着些许抽搐,虽然知道不该怪罪于眼前的男子,要怪也怪那个千该万死的大嘴巴,但英治就是不禁要冻起脸,刻意强调地说:“我是‘欧阳英治’。”
男子怔仲片刻,微笑道:“恕我失礼了,我无意让‘欧阳’医师不高兴,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是这间俱乐部的老板,敝姓端木。因为认识夏寰很久了,所以也觉得和你认识很久,可是我竟笨得忘记问夏寰你的全名,才会闹这样的笑话,请你千万不要生气。”
那家伙,到底在多少我不知道的地方,随便替我免费宣传啊,英治纳闷着,也的确不高兴让陌生人以这样亲昵的口气谈论自己。
“其实我也地极速赛车有兴趣,只是没勇气在一般道路上冒险,下次欧阳医师有休假的话,我招待你到马来西亚的赛车场观看一级方程式吧?就算为我一次的冒失赔罪。”
静谧的黑眸里有看透一切的精明。英治起了警觉,这名叫端木的男子与他并非同一世界的人,不可做深入的接触。
“谢谢你的好意,但您没做什么必须要向赔罪的事,我只是来找夏寰,顺便吃饭而已,就不耽误端木老板时间。”轻微一点头,英治越过男子的身边,想要尽速远离是非区。
“呵呵,绝品,怪不得夏寰死都不肯带来让我认识。”
端木扬,举凡是他的朋友,都会努力让自己的弱点在他而前成为秘密,无奈往往事与愿违,而此他们也都只能庆幸,自己不是被归类于他的敌人。
“谢谢你了,夏哥,今天的麻烦多亏有你出面。坦白说,我实在受不了那家伙的死缠烂打,而且还给老板添麻烦。分明是那家伙不守规矩被俱乐部除了名,他却杠上了老板。”以柔和的音调、甜腻的嗓音徐徐道谢的女子,有张让花月皆相形失色的美貌。
举起她的纤手,夏寰在上面印下一吻,咧嘴说:“这点小事,就记在端木的头上,你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你替我解决了困扰我许久的事,我怎么能不道谢呢?”女子上前在他耳边细语说:“H晚,我在XX饭店的XXX号房,等你。”
夏寰扬起眉,沉吟片刻。“这邀约叫我受庞若惊呢!不过……”
“有事?”
“很遗憾,最近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无法满足你的期望了,小甜心。”
女子眨眨眼,不可思议地低语着。“那八卦原来是真的啊?”
“什么八卦?”
“呵呵,HC的芬、叫的萧、日的萝兰,这几个礼拜都打电话来跟我通风报信,说你啊……这两个礼拜不知失踪到哪里去了,以前三、五天就出现在花丛里的头号女性杀手,突然间销声匿迹,搞得许多女人欲求不满呢!”吐吐舌头,再补上几句。“说说而已,你少得意成那样子,我们几个都认为天下终于太平了。”
“呋!你和你家老板学习狐狸把戏也要点到为止,再继续学下去,早晚会变成可怕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了。”夏寰从得意洋洋转为饱受打击,双手离开了她的腰,端起酒来喝。
“反正你要的不是‘可爱’的女人,因为你一点都不会付出爱给我们,不是吗?”
搭在他的肩上,她调侃道:“你的真命天女出现了吗?哪天带来给我们瞧瞧,我想知道是谁那么厉害,能绑住夏寰老大两、三个礼拜之久呢!”
要是夏寰招供说‘他’不是真命天女,而是真命天子的话,隔天全台湾风月场所里认识他的女人,怕不全要暴动,一起前来抗议,骂他——开什么玩笑,对女人见一个抱一个不够,到最后,连男人也不放过,想让全球人口断绝不成?
“唉呀呀,女人真是可怕啊!”夏寰搔搔乱发。
“以为这样转移话题,我就会放过你吗?亲爱的小寰寰,今天不听到你招供,我就不放你走,让你的真命天女在家里等到火冒三丈,气得脸色发青,最后把你逐出家门,正中我下怀。”
会因为这点威胁就被困住,他也不叫夏寰了。
“怎么?我说今天特别难缠,原一是吃醋了?好吧,蜜糖,因为今晚不能陪你,我就用一吻跟你致歉吧……”
女人的唇柔软而馨香,唯一破坏味道的唇膏,夏寰早习以为常,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果然还是及不他那顽固恋人双唇的滋味就是了。说不上是哪里,总是差了一截,兴奋不起来。
怀中的人发出甜腻喘息的时候,夏寰意识到有目光驻留在这个角落,他抬起眼——英治,该死的,他怎么会在这儿?
下意识就要推开女人的身体,也许他在外花心众所周知,可是也从没被英治抓包过,所谓‘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则是另一回事,他还不会蠢到以为当场刺激英治还能全身而退。
等等……就在夏寰的手放在一脸陶醉的女性肩膀上,正要采取行动时,他愕然发现英治连眉毛都没动,正平淡地观赏着这一幕,一副‘与我何干’的态度,就连一旁的小汪都‘大难临头’的表情,可是他理应气炸的‘老婆’,竟是无所谓吃惊或震怒?这也平静得太离谱了些!
于是夏寰故意再把女人搂紧一点,加深这一吻。
臭小治,你不吃醋是吧?好,那本大爷就接受你的好意,不客气地花心!
“啊啊……寰……人家喘不过气来了。”
赌气的吻玩过火了。
“抱歉,谁叫你的唇这么甜呢?”旁若无人似的,夏寰又是咬她耳朵,又是戏弄她脖子地说。
“你是怎么了,一下子这么来劲?”对他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纳闷。
扯高一边唇角,夏寰装作没听到这句话,房间亲密地抚摸着她,视线则是有意跳过那站在沙龙入口的两人。
意外撞见这一幕的小汪,隐约察觉到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故作开朗的叫着说:“夏哥!终于找到你了!,你看我带谁来了,英治哥听说这儿的厨师手艺不错,所以特地来品尝看看!”
“哟,是你们啊!刚才我没看到。”没看到才有鬼!夏寰在心中自嘲,挑衅的视线放在英治那张冷静得叫人憎恨的俊脸上。
“英治哥,你……也过来嘛!”小汪陪笑着,额前滴下冷汗。
“我是来用餐的,可是我看这儿没有什么餐厅的样子,是来错地方了吧?我要先回去了。小汪,你就和夏寰一直回去吧。”英治的口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说。
“咦?可是……”左看是灾,右看也是祸,小汪眼神迟疑地在两人之间徘徊。
瞪着他的背影,夏寰满腹不爽地冷哼放话。“既然大老远来了,干么这么快走呢,是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吧?那就说嘛!”
斜瞥他一眼,英治也勾起唇角。“没什么啊,你玩得很愉快那很好,只是我不觉得有必须饿着肚子留在这儿。”
很好、很好,吃饭比‘老公’外遇要重要就是!这臭小子,想目中无人或狂妄都应该是他夏寰的特权,今天倒是被他将了一军。
“蜜粮宝贝,你也听到了,有人在抗议你们这间沙龙待客不周,就要饿着肚子回家去了呢,这种情况你说该怎么办呢?”跷起二郎腿,夏寰把牢骚往肚子里吞——暂时的。
“那可不得了,要是传出去,我们‘夜舞’的招牌就砸了。”一弹指,刀子唤来一名男招待说:“带夏先生的朋友到金银阁,好好款待,寰,你也还没吃吧?要不要一起……”
“我饱了。”气饱了。不过夏寰故意邪笑地说:“你的美,让我看饱了。”
“你哟,就会油腔滑调!”
英治连瞧都没瞧他们,在男招待的引路下,离开沙龙。小汪绞着手,左右为难地愣站在那儿。
“夏……夏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真是猪头啊!为什么事先没想到这种场面?阿超!阿超那家伙又跑去哪里了?要是他在的话,一定会想办法圆圆场面,不会闹到这么僵的地步。唉,自己要是有阿超一半机灵就好了!
“你不是也没吃饭吗?去啊!”
这会和,连正眼都不给了。小汪料想到今晚回去,肯定会被海削一顿,不禁脸色发青,沮丧地走出沙龙。
从那天起,一场无言的冷战莫名地开打。
工作上的事一如往划地俐落处理,夏寰的脾气却是暴躁了三倍,动不动就挨骂的对象,往往是可怜的小汪。阿超同情归同情,但事后听到小汪提及俱乐部的事,也是给他一顿臭骂。
“你怎么那么笨,带英治哥去那种地方,摆明是要掀起战火嘛!”阿超感叹。
“可是英治哥又没怎么样。那天吃饭的时候,英治哥还称赞厨子的手艺,说这一趟没有白来。我以为……”小汪委屈地扁扁嘴。
“你以为什么?要是真的没事,那为什么夏哥突然夜不归营?天天在外花天酒地不说,昨晚还把女人带回了家!这算什么?你不会用你那没多少脑浆的头,仔细想想?”
“我又没错。是夏哥自己要在英治哥面前示威的!”
“那不叫示威,那根本是在炫耀他的后宫!糟就糟在英治到现在为止,竟还有法子忍耐得住。我真怕哪一天他拎了行李说要搬出去,我看那才是腥风血雨的序幕。”阿超摇了摇束在脑后的长发,旁人都看得出来,偏偏夏哥的眼睛就是看不到。英治哥哺面和过去没什么不一样,其实他瘦了,也沉默多了。
“要不,你主我还能怎么办?”小汪也卯上了。“我去劝夏哥别闹了,还是去劝英治哥索性大发雷霆一番,哪一样会比较好?”
唉地叹口气,阿超要是知道该怎么做,早就做了。
基本上,这两人现在都处于不正常的状态。夏寰不是夏寰,向来大刺刺以满不在乎的态度化险为夷的他,抛弃往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灵活手段,执拗地要杠上英治,实在很少见。英治也不英治,鲜少见他压抑到这种程度。本身虽不是什么激情家,可他也不是会这样默不吭声、被子地放任事情持续恶化,甚至闹到不可收拾地步的人啊!
他们需要大吵一架,阿超心想。
可是他们错过时机,弄得两人都拉不下脸来,所以才会演变至今天的冷战状态吧?
谁要是能在他们俩之间点一把火,早点把疙瘩给烧掉,不知能造福多少芸芸众生呢。

伤口在化脓中,夏寰非常清楚。
可恶,但我绝不先低头。那家伙……总之,我爱怎么样都与他无关是吧?好得很,那我就玩得更火辣,更夸张给他看看!你成熟、你懂事、你不跟女人争风吃醋的话,那……男人又怎么样?
这已经不叫赌气,而是意气之争。他夏寰之家中老妈的贞操发誓,不看到英治吃醋变脸色的模样,他以后就不叫夏寰!管他叫春寰、秋寰、或冬寰,就是不叫夏寰!
于是,算准英治回家的时间,夏寰遣开闲杂人等,挑选好两名专门做这一行的十七、八岁美少年,在客厅里翻云覆雨——就在那具有纪念价值、英治曾主动挑逗他的那组沙发上。
“啊嗯……啊嗯……好厉害……夏哥……啊啊!”
该死的!这种虚伪的叫床声,一点都不能给他满足感!夏寰冷漠地看着少年淫乱的扭动身躯,也没去阻止另一人在旁边磨蹭、亲吻着他的背,一切都是为了给英治安排一切最刺激的戏码。
喀嚏,玄关前传来开门声,过不了多久,他等待的身影出现在客厅。
“啊啊啊……”
少年的媚叫也正巧达到顶点。
英治蹙起眉,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过去,接着他转身朝楼梯上走去,一言不发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离开客厅。既没有夏寰期待的变脸,也没有显露出任何遭受打击的样子,说不定看A片时都会比现在的表情要丰富吧。
倘若夏寰够冷静,他就会明白‘没表情’到这种地步绝对不是正常的,可惜他浑身上下找不到半根能冷静思考的神经。
“搞什么啊?真没意思,特地给你准备的惊喜,连欣赏都不欣赏一下,就要关进自己房里了?了不起,好一个圣人君子,不管怎么刺激你就是很清高、很孤芳自赏是吧?这种乱交派对也合不了你的胃口,好啊,那我就一个人享受两人份的服务好了!”
提高的音量除非聋子才会听不到。
可是,停要楼梯中间的英治没有回头,而那宛如诉说着‘拒绝’的背影,也没有冰山将融化的迹象。
“那人是谁啊,夏哥?”
其中一名闲在一旁的美少年,好奇地盯着消失在楼上的身影问。
“谁?我不晓得,也许是路人,要不就是房客,毕竟人家可是付了租金住在这里的。”恶毒的口气,已经到了偏激的程度。
“他好帅,我可去找他玩吗?”
“你想碰一鼻子灰的话,就尽管去试一试。”冷嘲笑地放话,夏寰原是无心,可是听者有意。
少年一跃而起,追着英治的背影往楼上去。
没用的,白费功夫,三秒钟后包管你哭着跑下来!
起初怀着看笑话的态度……夏寰抽出已经冷却下来的欲望,收拾着少年与自己身体上残渣,把使用完毕的套子丢进垃圾桶中,点了根菸……等了一会儿,他的眉头逐渐锁紧。
难道……
英治那家伙——“呐,上面没有动静耶!他们真的搞了起来吗?那我要怎么办,夏哥,你还要再来一回吗?我可以收你半价喔!”另一名少年贴上他的手臂,抬起头微笑,倏地僵在半途。
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什么邪恶、性感全都变成魔鬼附身般的的狂怒表情,鼻翼上深深刻着皱起的横纹,唇角狰狞地扯高,绞成一线的浓眉,那咬紧的牙关中仿佛正喷出无形的火焰。方才还握在他手中的我金质打火机,转眼间被掐得不成原状。
这辈子没见过如此杀气的少年,吓得退开,紧张地捉起掉落在地上的衣物,匆忙地套上裤子。快走!他满脑子只有这念头。要是不快点走,万一发生命案……他可不想被传唤作证啊!
“我、我想起来还有事,夏哥。”
他战战兢兢地发声,庆幸男人的心思早在在此,于是脚底抹油,快速地由大门离开,庆幸捡回一条小命。
援交是很有乐趣没错,缺点就是风险太大,一不小心遇上疯子或变态,什么都玩完了。

以为伤口不会流出更多的血了,结果,血似乎不会停止流动。
英治回房后,无力地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
有点累了……
他不知道自己干么还回到这个地方来。
去找间旅馆,要不直接在医院的值勤室里过夜就好,明明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却笨得用自己的双脚走回这个地方,然后等着迎接他回家的,竟是那种画面,那张沙发……少年雪白刺眼的身躯……夏寰的身躯……
要吃多少次瘪,才人学乖?还是说他想开发自己前所未有的潜能,测试自己疯狂的底线?原来他欧阳英治是有自虐倾向的,只是他自己不晓得而已。
一开始,是意外。
看到夏寰与俱乐部女子亲嘴的画面,坦白说,英治非常震惊。要不是平日训练有素的冷淡表情救赎了他,他不知会出什么糗态。
他绝不会去嫉妒夏寰身边的女人。如果要和数不尽的、不认识的、一大堆的女人吃醋,那他下半辈子都可以不必吃饭,光喝醋就够呛死他了。
从认识夏寰的那一天起,他就晓得他在女人圈中有多吃得开。撇开还没建立亲密关系前,自己对他身边女性的看法,在‘自然而然’、‘顺水推舟’、‘习惯成自然’等条件下,转变成现在的同居关系后,英治就给自己下了个决心,那就是绝不过问夏寰身边莺莺燕燕的事,一如他不想涉入他的‘生意’。
下定这个决心的同一天,英治把那道名为善护的门关起,接下来每看到他的一名新欢,他就把那画面扔进去,锁上,就这么简单,不必去思考她们和自己之间的差别,也不必把夏寰动物性的行为拿来当作惩罚自己的工具。
我,没有感觉。我,不需要去感觉。我,不必要有感觉。
在这样反复的自我催眠之下,他自己也清楚,天秤倾斜面了。那一具曾经平衡得很好,就算夏寰强行把两人之间的友谊扭转为不再清纯的肉体关系后,他不定期是能找到两人关系平衡点的天秤,曾几何时失去了重心?
我到底在干什么?
英治以一臂遮住了干枯的双眼,疲惫地想着:以前夏寰不会让我看到这些场面,可是近来夏寰却不断带着新欢在我面前出现的理由是什么?他希望我有什么反应?他是想告诉我,他不需要我的身体了,有许多别的对象可以满足他,他已经厌倦我了吗?
也就是说,欧阳英治在这间屋子里,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他还以为夏寰是直来直往的家伙,要是真有想分手的一天,也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而不是采取这样迂回的方式。
假使不用这种方式,他怕我会纠缠他不放?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同居的。起码可不用忍受这些乌烟瘴气的……
今天是句点了,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英治缓慢地坐直身,正准备把放在衣橱里的大皮箱拿出来整理时,几声敲门后,传来一句。“打扰了!我可以进来吗?”
陌生少年探头,笑嘻嘻地闯进来。
“有什么事吗?”
少年厚脸皮地靠上前。“夏哥说,我可以找你玩,呐……大哥哥,你好帅,我一眼就喜欢你了,你不讨厌我的话,我们一起打X嘛!”
“夏寰说?”……这又是你新花样吗?夏寰。你容不下我,直说就是。
他摇了摇头。“抱歉,我很累,你可以出去吗?”
“不要这么无情嘛!要不然先试一下,好不好?”
少年说着,猛然地扑上前,英治一时不察,整个人往后倒,轻而易举就被少年压在下方。那不是张讨人厌的脸,清秀端正,一双黑眼写满对人生的挑战态度,而眼前他想挑战的就是他欧阳英治。
“和陌生人做这种,也会有乐趣吗?”
忽然想到赶快始终无法了解的,是夏寰那不断更换伴侣的行为。英治承认自己在情感上有缺陷,他不是很能理解别人的情感(理解别人的想法,倒是不难),是不是因为这样,造成夏寰很多所作所为在他眼中始终是个迷?
“当然有啊!只要能快乐,管他是陌生人还是熟人的XX,只要够粗、够硬,我还觉得陌生人的XX摸起来更刺激呢!”
这答案令英治非常地困惑,少年则趁此时拉下了英治裤子的拉链,说:“我先帮你XX,待会儿你就会知道行不行了。”
砰!
震天的踹门声,伴随破裂的门板飞来。
铁青着脸的夏寰站在门口,他视线落在衣衫不整的英治,以及那名正趴在他腿间的少年身上,眉一斜,扬眼一瞪。“滚!”
“咦?可是……”
夏寰紧抿着嘴,跨入半步,冷声道:“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受到惊吓的少年,慌慌张张地跳下床,从破裂的门边逃走,而夏寰连花时间去监视他离开都没有,只是逼近床边,以噬人的目光看着英治。
“……门,坏了。”
“那又怎样?”
英治叹口气,从床上坐起。“算了,反正是你家的门。”
“你就只有这些话想说吗?”
英治一顿,抬眸,摆着“不然要我说什么?”的表情。可是这表情维持不了几秒,紧接着发生了令英治难以置信的事——坚硬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直击他的腹部,瞬间的冲击叫人痛得眼冒金星,英治当场弯下腰,抱着肚子倒地。
“绝不原谅。”
夏寰高高在上地俯望着他,背着光的脸庞在极度的炉火狂烧下失去表情,只是一双锐利到使人心寒的眼神穿刺着英治。

睁开蒙胧的眼睛,英治不敌光线的刺激,再次闭上眼睛,可是这动作牵扯到眼角的伤口,使得呻吟差点溜出双唇。
不,其实伤到的不只那里,他晓得现在只要是一点轻微的动作,可有全身会像积木似地瓦解开来。
昨晚……应该是昨天晚上没错吧?……是英治人生中最恶劣的一页。
没什么好说的,那种以征服肉体为目的的暴力行为,不值得一提,也不值得在他脑中留下记录。
隐约之中,他记得夏寰嚷着‘说,你以后再也不让别人碰你!’、‘你是属于我的’、‘这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属于我的!’之类的话。
自己又回答了什么呢?
求求你……饶了我……受不了了……
差劲至极。
英治苦笑着。不只夏寰差劲,自己也一样是个不可救药的人吧?在那种情况下,照样会发情,会有反应,而且还央求着夏寰给他解脱,简直和没有尊严的色情狂一样了。
糟透了。
不管是身体或心理,英治自觉像个体无完肤、坑坑疤疤,无一处完整的破碎娃娃。
可是……他还在呼吸,心还在跳动,也还是个人,并同有失去最后的一口气,不是吗?振作起精神,英治扣着床头,无视因抗议而嘎嘎作响的骨头,爬起身,首先要做的就是打通电话以医院去。无故旷职是英治从没做过的事,想必医院那边一定很讶异,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人代班?
电话才接通,护士长立刻关怀他是否发生意外。经过英治解释(其实是撒谎)自己染了点感冒,发烧不能动弹之后,护士长劝他要好好休息,并要他不必担心医院的状况,他们已经请别人代班了。
愧疚地挂上电话,英治裹着床单,战战兢兢地下床……
还没走到浴室门口,隔邻书房传来模糊不清的争论声,先吸引住了英治的做注意力,默默地转了方向,他站在毁坏的卧室门边,听着。
“……荒唐是一回事,可没想到你真的和个男人搞在一起!老哥,我说你是疯了不成?”
“……”
“说话啊!喂,我难得上来一趟,就听到四处传言说你存了同居人,而且还是个男人,我以为是自己耳朵有毛病听错了!自家兄弟里出了个GAY,叫人嗯心也要有个程度。你以为这种事,老爸、老妈会放着不管吗?”
“……”
“要不是亲眼看到你和那个男人抱在一起躺在床上、我打死也不会相信有这种事。你若是玩玩的话,我就当作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反正一定是对方勾引你,你觉得新鲜所以就上了吧?”
“少跟我吠,夏宇。你跑上台北就为管你老哥我的下半身吗?哼,想教训我,你还早得很,死小鬼!”
“谁要管你的下半身啊?谁不晓得你没原则到只有洞就好,我说的是你搞上‘男人’。”
“男人又怎样?反正不是搞你。”
“……臭老哥!你信不信我先宰了你再回老家去跟老爸谢罪呀?”
“毛没长齐的小鬼也敢跟我顶嘴,你才找死咧!来啊,我看是谁宰了谁!”
砰咚!哐当!一阵物体相撞的吵杂声响取代了言语,不断地从书房里发出,让人不禁想去报案,避免一椿兄弟互杀的惨案。幸好不到五分钟,里面的声响就转小了。
“可恶……放开我啦!死老哥!”
“知道技不如人,下次就少对我装什么老大面孔!告诉你,这里的老大是我,就连臭老头在我的地盘上也要对我礼让三分!”
“哼!好,我就回去把你在这边干的好事告诉爸,看你要怎么跟爸交代,放着在老家的未婚妻不顾,自己在台北逍遥,原来是迷上了XX男人!肮脏、下流!你怎么不恶心到死算了……”
“夏、宇!”
原本一直在站在门边的男人,挺直背,举步艰辛地离开。
地上有着两滴水渍,正迅速地被吸入木头地板间,转眼消失。
一卡车的问题敲得夏寰头痛欲裂。
心情已经够不爽快了,还有个火爆弟弟来插花,他X的,最近真是倒霉到十八层地狱底去了。
昨晚若说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夜晚,那么今天早上一定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早晨。后悔像是无数的小刺在心头上一根根地扎着,他向来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昨天晚上可是他X的一点儿都没有帮上忙!他是禽兽、是畜生是活该被千刀万剐的。
英治在晨光下那憔悴的模样惊醒了被炉火和欲火蒙蔽的双眼,青紫横陈地脸全是他失去控制下造成的杰作,成功到让夏寰想拿把刀砍下自己的脑袋给他谢罪。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有罪的人都是他,而英治是无辜的!
没有理由可逃避。
没有藉口可推卸。
今天不论英治怎么责骂他,他大概都是无言以对。
此外,还有一件更教夏寰恐惧的事——万一英治再也受不了他这猪头,决定要分手,他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不!我不要。
抿紧了泛白的唇,夏寰决定他不要跟英治道歉,他不要告诉他‘我错了’三个字,以免被英治拿来当成分手的藉口。英治是他的,这个事实谁都不可窜改,他可以不听什么道德、良心的苛责,跨越过那条最低下的线,他也要坚守住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英治。
我会好好反省检讨这阵子的荒谬错误,并弥补英治……
对了,再弄一辆新车给他好了。要不,就带他去夏威夷旅游?不不,他还有医院的工作。该死的,干脆替他开一间私人诊所,这样他上下班时间就可以全部由自己控制,对了,就这么办!
不过在这之间,还有点琐碎的事需要处理。
“你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吧,夏宇?”
变冷变硬的黑眸一扬,夏寰冷声道:“看在英治还在睡,不会听到你那些屁话的分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如果你想待在我这边,警告你,不许把方才说的话扔到他面前,否则
里就没有你的容身处所。这里则我和他的家,我没必要收留一条不懂尊重主人的疯狗,即使我和那狗有血缘关系也一样。”
“你的脑袋被X液给糊住啦?臭老哥!”
“闭嘴!我受够你的脏舌头了,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我可和老爸不一样,没有庞你的道理!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在南部闯了祸,想躲到我这边避风头。我随时都可以大义灭亲,把你交出去。”
夏宇噤口。
“明白我说的话,那就给我安静点。”
不甘心地一啐,夏宇横他一眼。“你变了,老哥。以前我也没看过你对哪个女人这么好,不仅让他们登堂入室,甚至还一起住。那家伙是什么东西啊?你……你真和男人搞同性恋啊?”
夏寰凌厉地一瞪,夏宇立即嗫嚅地说:“我只是好奇而已,又没在骂他……”
“管他是不是同性恋,那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胆敢对他无礼,说些有的没有,或只要让他有半点儿不高兴、不愉快,我就摘下你的头踢足球。”讲够多了,夏寰心想该面对的躲不过,自己得去看看英治是不是醒了。
“老哥,你……是玩真的啊?”这回连夏宇都很谨慎地挑选用字,因为夏寰“认真”起来,不是开玩笑的,三个魔王都敌不过他。
“玩假的谁会跟你浪费口水。”
夏宇吞了口口水。“爸、妈知道会昏倒的。”
“死不了的,儿子又不只我一个,大不了你帮我去娶黄家的大小姐,那女泼猴配你刚好。”
“我才不要咧!”
夏寰不甩他,迳自开门从书房转战到卧室,可是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庆铺,他心头一凉,连忙打开浴室的门——也是空的。心直往下坠,不可能的,明明英治那副身体别说是要下床走跃,就连要起来都……
可是五分钟后,当他找遍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英治的人影后,夏寰就像身在寒冰地狱一样,呆愣在客厅中。
会去哪里?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声不响的他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英治……

中断了工作,匆忙地由办公室赶赴咖啡厅的宁敏,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玻璃门后,就在最里面不靠窗的角落,找到了男人的身影。
她急忙走过去。“英治,你怎么会突然……噢,我的天啊!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工作。”
“拜托,你跟我见外什么!”一拍桌,宁敏嚷着。“快,我带你去医院。”
英治摇头笑了笑说:“没有外表那么严重啦,你不要太紧张。”
“你有没有照镜子啊?这样子不叫严重,那什么叫严重?你们男就是这样,爱逞强。你遇上什么不妙的麻烦了吗?”坐是坐下,但一脸无法苟同的宁敏还是觉得他该上医院。好生一张标致的俊脸,全给糟蹋了。
“只是和朋友争吵,小打架,不碍事。”摸着自己的脸,有些寂寞地笑着,英治说。
“是什么事呢?”那笑容完全勾起了宁敏心中的母性,她不知道英治发生什么事,可是这样的笑法看了就叫人辛酸。
“……”
“英治,不是我爱说教,你……偶尔也要把自己的心事说一下,这样对你自己比较好。什么沉默是金的年代早就过去了,现在不流行这套,知道吗?你就算说出来,也不是种罪过。”
他半垂着眼睑,长睫微微颤动着,害得宁敏以为自己说错话,要害英治哭了。
但她马上发现自己真,英治不是会在人前落泪的人,他连诉苦都不会。当年分手时,英治也是欲言又止的,最后同样歉然一笑地接受了。
等了会儿,英治重新抬起头,表情又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地说:“其实找乐出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我可以做得到的,一定帮。”
有些难为情的,英治微笑地说:“我暂时无法回到目前住的地方,所以想去住饭店,偏偏出来的时候很匆忙,忘记带我的——”
不等他全说完,宁敏马上点头说:“我供现金给你,啊,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干脆到我家来住吧!”
“那怎么可以——”
“我买了栋公寓,里面有阁楼,通常我都睡在上头,其实下面也有一间卧房,都有独立的卫浴,很方便。我知道你可能会介意,不过我在家的时间并不多,对我来说,那儿和旅馆也没什么两样。最重要的是,你现在这张脸,去投宿也不方便吧?你不必担心,我会从公司带一些换洗耳恭听衣物给你,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宁敏……”
干脆地主完后,她拉起他说:“是朋友就不要跟我客套。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之间就像兄妹一样,大不了你把我当成姐姐,这样就不尴尬了吧?走、走,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去,我看你需要大睡一场,眼睛底下都是黑影呢!”
英治这下真不知有什么好说的了。她的好意就像一场及时雨,让困顿流离的心,获得了栖息之所。
“安心吧,天大的难题,等你一觉醒来就会觉得那根本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人只要有吃有睡,就可以很快乐的。”
疲惫的英治接受了宁敏的好意,在她公寓中住下。
发烧错睡、梦魇、醒来、昏睡。
浑浑噩噩地睡了两天两夜之后,第三天英治总算恢复了一点元气。他在宁敏下班回来前,替他烧了一桌的菜,简单地答谢她。
“哇,好丰盛喔,我还是头一次吃到你做的菜耶!唉呀,真是越来越后悔,你怎么可以变成这样棒的新好男人呢!”
举起酒杯,英治微笑地说:“用你的酒借花献佛,谢谢你这两、三天的收留,晚上还辛苦地照顾我,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一点儿都不辛苦,只是帮你换条毛巾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吐吐舌,她笑说。“比你煮这顿饭花的功夫还要少呢!”
铿地一声,水晶杯在灯光下互撞,激荡出美丽的光泽。
悠扬的古典乐声从音响中流泻而出,美酒、佳肴,正是最容易叫人迷醉的情景,两人聊着过去的话题,不知不觉从餐厅到客厅,从在沙发椅上,笑声与笑语不绝于耳,一瓶红酒逐渐见底。
“……那时候啊,我气得把手中的皮包砸下去,结果他吓得哭了呢,哈哈哈!”
多半时候都是她在说,英治偶尔出现深思的表情,然后又强堆起笑颜,应和他漫无天际的闲谈。
很突然地,宁敏停下了说笑,凝视着英治,然后叹气说:“你又出现这种表情了,你晓不晓得,这对女人来说是种受不了的诱惑?”
英治不解地偏了偏头。
宁敏凑上前,亲了他,英治没有拒绝,所以她伸出舌头,加深这一吻。
“……你亲嘴的技巧变好了,可是人却变坏了,英治。”
发出评语的宁敏,稍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捧着他的脸说:“以前的你,纯真正直得叫人生气。就像当初你明明看到我和别人的男人在接吻,事后还洁癖到我一想亲吻你,你就退让开来,嘴巴上说着相信我没有变心的话,身体却在拒绝我。这些地方曾经让我很伤心,可现在……我倒怀念起那个有点洁癖的男孩了。起码他不会和我亲吻,心里却想着别人。”
“对不起……”英治苦笑。
“是为了过去,或现在?”
“都有吧。”
宁敏点头。“算你诚实,我原谅你,而且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不希望你还把它记在心上。要知道婆婆妈妈是男人的大忌,我绝不允许一手让我调教出来的好男人,做出有损我招牌的行为喔!”
“那个获得你一颗心的幸运儿,是谁?”直接但不尖锐的,宁敏碰触着他始终不肯谈的问题。
“……”
“是那个你一直在梦呓中叫着的‘环’吗?”
他脸色微白。
“唉,没关系啦,我也只是顺口问问而已。有点嫉妒她的好运,她最好是把你捉得牢牢的,要不我一定会想把你抢回来。”宁敏俏皮地一眨眼说。
“……他叫夏寰。”深吸一口气,英治觉得在这儿叨扰了三天,却一点都不解释给宁敏听,有点过意不去。这需要一点勇气,但他还是坚持地往下说:“……是个男人。”

“在医院那边监视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夏寰一边打着领带,一边透过镜中的倒影问着身后的阿超。
搔了搔头,阿超嗯了很好。“还没有。”
“……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许放松监视,我知道英治那小子绝不可能一直旷职下去,都三天了,差不多也该是他出现医院的时候了。”
幸亏还剩这条路,阿超暗道,否则现在这里准忙得人仰马翻,在台北作地毯式大搜查。
“总之,只要他一出现,马上打手机联络我。我要是没办法赶回来,你和小汪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带回这里,知道吗?”打完领带,套上西装。要不是这次的会商攸关来年的货源分配,夏寰实在不能假手他人去处理,他一定会亲手把英治给逮回来。
“是。”有气无力的,阿超回着。
夏寰收紧眉头。“你有什么话想说吧?那就说啊!”
张开了嘴,阿超想了想,又摇摇头说:“我要是多嘴,夏哥一定不会高兴的,所以还是算了,不说。”
“你想帮英治说话?”
这三天来有足够的时间让夏寰冷静,从英治失踪后,空余下来的时间,他多半都在思考着一些以前他懒得去想,也不认为有必要去想的问题。
这些的事绝对是英治和他之间最大的危机。
过去英治和他有任何不愉快、吵架、拒绝和他联络,夏寰都不认为那是什么大问题,他知道自己有办法能叫英治闭上嘴,也可以让英治的火气全消,甚至靠着那些吵架,他觉得两人之间牵扯不清的羁绊会更深、更无可动摇。
他一点都不曾担心过,直到这一次。
完全找不到他的下落,直到这一次。
完全找不到他的下落是担心的原因之一,却不是全部。
分手前最恶劣的一夜过去,自己所采取的手段如何刺伤英治的自信、蹂躏他的尊严,夏寰是心知肚明的。
英治待人绝不傲慢(虽然他有十足可以傲慢的本钱),相反地还拥有比别人更高一等的自我要求,以及不容许半点失误码率的自尊,不被任何人、事、物屈服的自信。以这样层层武装包裹出钢铁般强悍内大的英治,是拥有与外表那张平和、静谧脸庞背道而驰,具有激烈热情的血性男儿。
所以夏寰才会被他深深吸引住,他的矛盾、他的野性、他不为人知的火辣,一切的一切都叫夏寰爱不能舍,爱不放手。而夏寰也没放过能占有这样独特钢铁美人的机会,不给予英治任何退路,总是在英治兴起分手念头际,抢先一步断绝他的希望。
英治去美国留学前,也是这样……
夏寰总是用自己的执着,囚禁着英治的身与心。
到现在为止的几年间,英治不排斥与我的关系,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不会因为和我上床,就失去身为男人的自信,在他眼中,床上的位置关系不一定是与心灵上的关系有绝对的等号,可是我却一手毁灭了他的信念,以力量压倒他、侵犯他、凌辱他。无论身或心。
恐惧造成的恶性循环,正在进行中。
害怕失去英治加以力量囚禁,英治的反抗是夏寰的镇压是再回到最初的原点,永无止尽的连锁反应下去。如此一来,他们之间剩下的会是什么?
最后的结局莫非只有“欧阳英治的毁灭”或“夏寰的毁灭”两条路可走?
然而造成既定事实之后,自己插下的秧苗,除了眼睁睁看它长大外,我还能怎么办?套句洋谚——自己铺的床,自己躺。
现在,决定我们之间的恶性循环会往哪个方向行进的人,并不是我。
如果说英治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我,那我也只有不择手段,“无论谁阻止”都要除去眼前的障碍,把英治留在这的身边。
这正是他要阿超把话说明白的理由,阿超、小汪,这些手下们跟随自己这么多年,于公、于私夏寰不曾怀疑过他们会背叛自己,他知道他们忠心的顺位中,自己是绝对的第一。
可是,他们也和英治相交多年,和英治也有各自的交情,要是今天英治有生命危险,他们也会像是自身安危一样地挺身为英治出头。虽不至于为了英治而背叛他,但是抄心软或交情,无法彻底执行夏寰交代的任务,的确有可能。
“要是你觉得自己办不到,现在就说出来,阿超。”夏寰吊起眼尾,话中夹枪带棍地说。
“唉,夏哥,这在这件事情上,不会站在谁那边的,因为……你们两人在我们面前,不都是手心、手背,同块肉嘛!”阿超连忙澄清。
“你吞吞吐吐半天,想说的就是这个?”
“……不是。不过夏哥你真的认为英治哥是会逃避现实的人吗?”
夏寰冷冷一瞥。
“虽然那天的详情我不清楚,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我认为英治哥不是会一走了之的人,这间屋子里还有一堆他的东西,就算他要离开,他也会自己回来把东西收拾干净,清楚做个了断。这才像是英治哥……吧?”
咋了下舌根,夏寰挥开垂落眼前的刘海。“那家伙有意思要回来,早回来了。”
“也许他是需要时间想想。”阿超揠着脸颊说。“现阶段,这么做不失为良策。给英治哥一点时间,他会找到答案,到时候你们再好好谈谈。呐,夏哥,你就不能给他这点时间吗?强迫他回来,万一造成反效果……”
一时间夏寰几乎被说动了——若非有更强烈的忧虑让他摇头。他说:“那家伙连我公然带女人回来亲热,都可以若无其事、毫不在乎地当成没看见了,按照他那种无所为、无所动的性格,搞不好会利用我的沉默当机会,一并与我断交也不一定。”
“若无其事?夏哥,你的眼睛长在哪里啊?”
阿超激动的一句回话,让夏寰诧异地望着他。
“是人就会有反应、有感觉,你当英治哥就没有吗?英治哥要真对你毫不在乎,他干么和你住在一起?不仅抛弃美国的好职缺,还冒着会被人闲言闲语,指着后背说他与男人同居的丑闻风险。他都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你还把英治哥表面上的无动于衷,解释为他不在乎?连笨小汪都看得出来英治哥在压抑自己。”
不满倏地爆发。“他干么压抑?我就是要他跟我吵——”
“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欺负喜欢的人还硬要人感激。英治哥对别人的情感很迟钝,你也是知道的,说不定他迟钝到没看出你的‘有意挑衅’,当成是你平常不知检点的恶行之一罢了。换作我是英治哥,不,英治哥要是个女人,早哭着和你分手了。”
“那他为什么不——”讲到一半,夏寰也知道自己的愚蠢,啧地低咒着。
我可不是你的女人!
就是这个在作崇吧?小治经常挂在嘴马上的话。
“夏哥也该知道了吧?你老喜欢把英治哥当成自己的‘女人’,希望他做一些女人家的反应。什么撒娇啦、依赖啦、吃飞醋啦、收到礼物就会很高兴等等。以英治哥的自尊来说,我看要他上吊比较快。”
“我只是希望他也有点独占欲。”就像他对他一样。这会很过分吗?
“那用嘴巴说啊!夏哥的嘴巴是生来干什么的?和女人打情骂俏是很高明,一遇上英治哥就变哑巴?”
“阿超,我开始不爽了!你现在这么多嘴,怎么不会在之前先说?”
“以为我不想说啊?可是那时候你和头发狂的公牛没两样,一心只朝着红布猛冲,眼中光是英治哥还有别人吗?我可不想死得这么早。”
砰砰地捶他两拳,夏寰朝门口走去说:“虽是迟来的建议,但聊胜于无。英治上班的医院照样给我好好盯着。我保证这一次我会用自己的嘴巴沟通,而不是用身体。”
摸着发疼的头顶,阿超叹息着。解铃还需系铃人,看来这次的风波要平息,至少要到英治哥出面后才会有转机。
英治休了四天假后出现在“明朗医学中心”,立刻引起阵阵骚动。护士站先是一阵阵惊呼--“怎么会这样?”、“欧阳医师怎么了?”、“谁那么大胆,竟敢毁了我们欧阳医生的脸?”……紧接着,英治就被一大群娘子军包围,大家争先恐后地说要替英治疗伤。
由于他们太过大惊小怪,使得英治好笑兼打趣地说:“我这是毁容了吗?没有那么严重吧!”
以简单的小车祸带过(大家都是老手,光解释从楼梯上摔下,恐怕没人会相信吧?),婉谢众人好意的英治,才回到医师专用办公室,前辈、后进们也是一副见到科学怪人的模样,但幸亏没人再提要帮他疗伤了。
“我说,你这车祸肯定不小,把脸伤成这样,是我认识你以来头一次看到的。”董新彰摇着头。他晓得英治有飚车的嗜好,以前也常劝他不要作那种无聊事,对外科医师来说,最重要的手部受了伤,葬送的大好前途是换也换不回的。
“让学长代我看诊多天,很抱歉,下次我请客。”
“是啊,你害得我体重掉了两公斤那!我老婆就喜欢我这肉肉的小肚子,全都因为你害我加班加到死,连食欲都大减。这一顿你跑不掉,我会不客气地大吃一场的。”
拍拍他的肩膀,董新彰加上一句。“不幸中的大幸,你没事就好。少了你,这间医院虽然不会倒闭,可是成天面对那些叹气的护士,连我都要生病了。要保重,知道吗?”
“谢谢。”

重回熟悉的工作岗位,比英治想象中累积了更多分量的病例在等着他处理。
时间飞快地度过,等他发现时,已经错过用午膳的时间。勉强在巡房与看诊的空档腾出二十分钟,他走出医院,打算去隔壁的咖啡馆带点简餐……
两张熟悉的脸一左一右地出现在他身旁。阿超戴着太阳眼镜,小汪则是红肿着一双眼,不知几天没睡觉的模样。
“你们……要一起进来吗?”英治指指咖啡馆的玻璃门。
三人挑选了一张靠窗的座位。替自己的纯咖啡加两瓢糖,英治搅动两下,其实他幷不意外他们的出现,不过他以为夏寰会自己出面--不,心中苦笑着,要解决旧”爱”,也不见得需要本人亲自登场。
“……那个……英治哥你的脸……是夏哥弄--”小汪问到一半突然惨叫,摸着遭到一记暗拐的肚皮,白了身旁的阿超一眼。
“不要管这二楞子,英治哥,你看起来很好。”阿超陪笑,补充道。
一早上被众人不断问候“脸”,他早已经麻痹了。倒是每个人都一副他遭受了天大灾难的表情,英治不禁纳闷,脸受伤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吗?他又不靠脸吃饭,假使今天他是明星或模特儿,那就另当别论。但,医生就算脸受伤,也照样可以看病、开刀啊!
(英治不知道,自己的俊脸已经被当成护士、部分女患者眼中的“治疗”妙方,光是看着就能获得心灵上的安慰。)
拆开三明治,英治咬了一口。他不打算主动开口问夏寰的事,但如果阿超他们想说,他也不会制止就是。
果然,看英治无意挑起话题,阿超和小汪对看一眼后,由阿超担纲。
“夏哥吩咐我们,等你今天下班后,陪你回家去。”故意不提‘一定’两字,是阿超有意回避,以免刺激到英治的自尊。
英治咀嚼着面包,看着窗外的路人,面无表情地喝口咖啡,继续用餐。
“请你千万不要为难我们喔,英治哥。”
努力地奉上讨好的笑脸,阿超冷汗已经滴流到领子边。最糟的状况,是英治哥不答应,那他得舍命陪君子,“强行”带走英治哥。到目前为止,阿超和英治没交过手,可是看过他修理别人的场面……攸关到男人的面子,阿超预估这会是场五五波的硬仗。
冷淡地看他一眼。英治解决完手边的三明治后,自然优雅地擦拭唇角说:“我自己会回去,不需要人陪。”
先是松口气,可是放心还太早。“一个人”的意思不就是……“英治哥,让我们送你也没关系吧?再说,你的车子还在车库里啊!”
“我叫计程车回去。”
拿起桌上的帐单,英治采用‘言尽于此’的态度。“下午不知道会忙到几点,你们也早点回去忙自己的事,不必守在这边浪费时间。”
“这怎么可以……”
盖过阿超的声音,小汪大声地说:“让英治哥跑掉的话,我们会被夏哥宰了的!”
这笨蛋!阿超绝望地用手盖住脸,隔着指缝偷瞧着英治的脸色。
呼呼呼……北极冷风吹送着。
被瞬间急冻成人柱的小汪,倒霉地成了欧阳英治世纪大冰眼下的牺牲者。
“我跑?”
扬起漂亮但瘀青的唇角讽笑着,英治一字一句地说:“我有什么理由要逃跑?我是遭通缉的犯人,或是被烙了印的奴隶不成?去告诉那狂妄的家伙,我欧阳英治还没到要躲着他,我会光明正大地回去,用自己的脚。”
目送他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阿超弹着小汪的额头说:“你哟,自找的!”
“我是一时说溜了嘴嘛!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为了不让英治哥更火大,暂时撤退了。如果让他看到我们埋伏在医院外面,本来要回去也会改变主意不回去了。”按照英治的脾气推论,阿超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想象得到。
“……万一英治哥骗我们……”
摸着下巴,阿超揣度地摇摇头。“我看不会。他比我预料的还要有精神,不是受的打击不大,应该是使他重新站起来的力量更强。不愧是曾和夏哥对等较量过的家伙,该说他精神可嘉,还是强悍到我都没能估算出来的程度?”
“……强悍?也强不过夏哥吧!”
“强,不是只有一种定义的。小汪,你再去修行一下会比较好喔!缺乏看人的眼光,迟早会死得很惨。”
“呋,少诅咒我了!”
“走吧,先回去跟夏哥报告,顺便把那一团乱的屋子扫一扫,免得英治哥回来被里面的乱象给吓昏了。”几天来被夏哥任意砸壤的家具,外加那扇门,需要修理的东西可真不少啊!
最先该修理好的,就是夏寰与欧阳英治的关系。

夏宇在豪华奢侈的客厅里,毫无节制地制造着垃圾。
空的可乐罐、零食袋、看过的黄色书刊,随手乱扔,搞得满地胜脏乱,他也无意整理。他是夏家目前年纪最小的成员,但“架子”却是最大的,可说是从小被父母宠坏的小魔王。
但一山还有一山高,论“魔化”的程度,夏家两老早就被夏寰教育得处变不惊了,所以像夏宇这种程度的耍坏,充其量只能称之为“可爱”罢了。每当两老觉得再也受不了夏宇的“可爱”时,他们就把他驱逐到魔王中的魔王--大魔王夏寰的身边,让耳根子清静、清静。
北部不是夏宇的地盘,他在这儿既不能呼风,又不能唤雨,只好成天窝在夏寰的家,天天电玩、网络、电视轮流打发时间,剩余的空闲时间,就臭骂自家两老的狠心无情--夏寰从不限制他行动,可是夏宇却不敢像在南部一样胡作非为。
理由?当然是捅了楼子,夏寰铁会把他修理成猪头!
“麻烦抬一下脚,谢谢。”
瞄一眼忙得团团转,正拿吸尘器打扫的小汪,夏宇也没意思要帮忙,只是问道:“有谁要来吗?打扫得这么勤快。”
“英治哥要回来了。”
英治?眉头一挑,理解之后夏宇坏坏地笑了。“臭老哥的姘头啊?”
小汪马上停下打扫的手。“你不想找死的话,不要让我再次听见这种字眼。”
“干么?姘头就姘头,还怕人家讲啊?一想到那人妖在老哥的怀抱里嗯嗯啊啊的,我鸡皮疙瘩都要掉满地了。嗯……”
扔下手上的吸尘器,小汪揪住夏宇的衣领。“我打烂你这张嘴,敢说欧阳医师的坏话,我操!”
“好啊!打就打,我正闷得慌咧!”
两人在客厅中乱斗不到十分钟,原本被整理得差不多的家具,又全都东倒西歪。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一开始是小汪占上风,可是后来仗着十七、八岁的有力拳头,夏宇也给了小汪好几拳,谁也不让谁。
“都给我住手!”
体格远胜过两人的阿超,一手一个像拎小鸡般地把他们分开。“在闹什么?让夏哥和英治哥看到,你们就死定了。”
抹着唇角的血,小汪不甘心地说:“夏哥的弟弟又怎么样?小王八蛋一个!”
“哈,你这娘娘腔也是个人妖吧?羞羞脸!”
小汪羞恼地再次要挥拳出去,幸而被阿超挡下,他使个眼色要小汪忍忍。
“寄人篱下要懂规矩,宇小弟。你想怎么大放厥词随便你,男人靠的就是“觉悟”两个字,你做好觉悟的动作,想要挖坑把自己埋进去,谁也不会拦阻你的。”
阿超平心静气地说。
……讨人厌的家伙!夏宇生平最痛恨有人对自己说教,更讨厌的一点是,这个阿超魁伟得叫他想痛扁一顿,偏偏没把握能扳得倒他。臭老哥身边净养些怪物!
“这是怎么回事?”
跨过一只翻滚在地上的沙发座,走进客厅的男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首先驻留在小汪与阿超身上,最后转向夏宇,蹙起眉。
觉得对方那种超然、高做的表情令他很不爽的夏宇瞪了回去,老实不客气地说:“你又是那根葱?谁给你开的门,无故跑到人家屋子里来?”
男人挑了挑眉,完全忽略夏宇存在地,询问着阿超。“这个脾气暴躁、嘴巴脏得和夏寰差不多的,是他弟弟吧?”
阿超点头。
“你--”劈头就被对方侮辱,夏宇原地跳起的同时,灵光乍现地露出诡笑。
“我知道了,你就是臭老哥养的那个姘头!”
见对方不回话,夏宇得意洋洋地比着中指。“我老哥的那根搞得你很爽是吧?还以为你有点廉耻,知道拍拍屁股走人,干么又回来?就这么想被人搞?好啊,我来代替我臭老哥的位子,搞得你七荤八素、哭天喊地,不敢再上门!”
冷静到令人生气的一张脸,似乎全然不受他的言语所影响,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小鬼。”就要转身往楼上走去。
没有比挑衅之后,还完全不被对方看在眼中更叫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气怒了。夏宇伸手就要去扣男人的肩耪。“你给我站--”
急遽的天旋地转,脑子还不知发生什么状况,夏宇整个人已经被过肩摔在地板上,猛然撞到硬物的冲击,从四肢迸出剧痛,眼前冒出星光。
他不相信,号称摆平嘉南平原以南所有混混的自己,居然轻易就被个没什么斤两的家伙给摔了出去?!
“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看看。”眯起眼,男人眼神锐利地冷瞥他。
“你这卑鄙的家伙,方才的不算,是你偷袭!”
轻轻一扯唇角,他藐视意味十足地退开一步,比出一手要他放马过来。
夏宇翻身从地上爬起,再一次重振旗鼓地冲上前去。
胜负于数秒间揭晓。
从正面冲过去的夏宇,被对方一把扣住后腰,腿一拐,又是重重地摔个狗吃屎。他不信邪地也伸生腿去拐他,对方利落地闪开,夏宇捉紧机会,想趁他脚步不稳时将他拖倒,但自己的手才碰到他腰部,脸部就被一拳击中,砰地彻底倒地。
这回不等夏宇从地上爬起,光亮的皮鞋就踩在他的脖子处。“你打架,是靠嘴巴而已啊?小鬼。”
难以置信,为什么这么强的家伙,会和臭老哥……
“把我的规矩告诉这小鬼,阿超。”
走上前来,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阿超笑嘻嘻地蹲到夏宇身旁说:“欧阳医师有个原则,他不医治自己打出来的伤患。也就是,你不想找死,就早点认输吧!不必觉得丢脸,连夏哥都曾经被英治哥打断过肋骨,你这叫小意思。”
夏宇在他脚下挣扎着说:“你、你想唬我!医生……有胆杀人吗?”
“好问题。”
浅笑着,男人闪烁着嘲讽光芒的黑眸射向他。“医生不杀人。不过医生很了解人体构造,晓得在什么地方怎么样会造成最大的痛苦,你可以试一试那种痛到教你尿失禁的滋味。”
再苦撑都控制不了本能的恐惧,夏宇仿佛听到自己血液逆流的声音,直觉也讹识到自己惹到不该惹的家伙,可是口头上他就是放不下身段认输,尤其是对一个不久前他才用各式各样的脏话骂过的家伙。
闭上湿热的眼眶,吼着。“你要杀就杀好了,混帐!”
“哼!”
脖子上的压力突然消失,夏宇讶异地张开眼睛,看到对方似笑非笑地说着。
“知道自己道行浅,以后就不要说大话了,小鬼。”
怎么……为什么……心脏突然跳资产快……摸着自己的脖子,夏宇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不甘心地承认这个男人和他“以为”的人妖截然不同。
那天闯进老哥的卧室时,只是乍看一眼,根本没仔细看到他是什么长相,就被老哥轰了出去。如今在近距离下,看着比自己还要商几公分的男人,夏宇眼中映出的是--
伤痕也遮掩不住的俊挺容貌,笔直的眉英气凛凛,深邃的黑眸格外有魄力,一张让人找不出半点和“女性”相近的、漂亮的脸孔。
“喂,你天生就是个同性恋吗?”
被迫解决了夏寰的弟弟,英治有点后悔。和他一般见识实在不是成熟的大人该有的举措。再说,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再受伤害了。是的,同性恋也好,人妖、玻璃也罢,对付这些言语的武器,心态上健全的盔甲即可抵挡。
他幷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既不杀人,也没放火,他可以大大方方地面对一切。
“这小子真是找死!”小汪冲过来,就要代替英治教训他。
“我也交过女朋友,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可是英治轻松地带过,他拍拍小汪,要他别激动,一边看着夏寰的弟弟说:”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以安心,以后不会再在这间屋子里看到我了,我今天只是回来拿行李的。”
“你要和臭老哥分手了?”年轻人讶异地问。
“对。”
“我可没听说这回事哟,小治宝贝。谁和谁要分手了?你最好看着我再说一次。”
英治回头。倚在玄关的玻璃屏风边,挂着不羁笑容的夏寰,双手抱在胸前,不知什么时候就待在那边看着这一切。
“我要搬出这间屋子。”
一手紧缩成拳,克制住心中的动摇,英治稳稳地回视。
“噢?”
不要忘了,自己的决心。
“我们之间还是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
那一天,多亏有宁敏的提醒,他才晓得自己一直将情感上的主导权,交给别人保管,一次也没有为自己的情感作主过。他总是在对方行动之后,再判断自己要如何行动。所以,这次不一样了,他要夺回自己的主导权!
“距离?”
夏寰压低了声音,由所靠之处挺直身,缓步走过来。
“附庸着别人的生活,不适合我;饱受拘束的生活,似乎也不适合你。我们都在做不适合是此的事,所以会导致不该发生的错误发生。最好的法子,就是立刻导回常轨,回归适合自己的生活。”
英治没有被他移过来的气势所吓到,他坚定地站在原处。
夏寰来到他面前,相距不到三十公分,开始扯开领带,解开袖扣。
“……所以?你一个人做出结论,我就得像跳梁小丑似地跟你起舞吗?你是要我闭上嘴,乖乖听命就是了。”英治蹙眉。“一直以来被你弄得团团转的人是我。”
勾高唇,夏寰蛮横地啪啪弹指,对着其它人说:“全部都给我出去。动作快!”
“你们不用走,该走的人是我。”
完全相反的两道命令,让始终好奇地睁大眼睛观看这一幕的人,全都怔住。
唯一没有楞到的夏寰,微笑着。“小治,我都不晓得你这么希望在众人面前……表演。亏我还替你的颜面着想,想要清场呢。好吧,我是不介意,谁看到都无所谓啦!”
竖立起全身的神经,进入警戒状态,英治冷冷地说:“你最好不要蠢动,上回我是没有防备,可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会照你的话做--才有鬼!”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当英治把拳头以牙还牙地重击上扑过来的夏寰的腹部时,幷不是意图报复,纯粹只是要制止他的妄动而已。
为了夺回主导权。
那夜,他告诉宁敏自己的恋人是男人后--“英治你……不会吧?”
“你觉得很恶心,难以接受?”淡淡地笑着,英治反问道。
“这……怎么说……我现在吃惊到你告诉我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也不会更吃惊了。”宁敏鼓起双颊。“这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我们女人光和天底下人口当中的一半女性同胞竞争还不够多啊?”
“你讲话还是一样夸张。”
“谁叫你是个拱手送给男人会教人觉得太可惜的好男人哩!”宁敏凑到他耳边。“吶,你说说看,和男人在一起真的比女人好啊?”
“宁敏!”
“哟,我的天啊,你脸红了!”宁敏一手搧着脸颊。“好热、好热~~情喔!”
被她寻开心,也是罪有应得吧?英治无奈地瞅她。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别用你那双勾魂眼对我施行魅术,我可是非常禁不起诱惑的。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不管你是和男人或是又交了新女友,我都不会存偏见。坦白讲,我在时尚圈子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同性、异性、双性,都不是稀奇的事,多你一个也吓不倒我。”
“你总是这么懂人情世故。”无论是真心或是善意的谎言,英治都感激她的体贴。
“你也不输给我啊,不过你懂的不是人情,而是人事。你太懂事,我太懂情,所以才说我们两个相像啊!”
宁敏叹了口气。“我们的个性如果加起来除以二,大概就天下无敌了。”
英治笑笑。“能这么做的话,我也想。”
两人对视,极有默契地同声大笑,宁敏主动举起酒瓶,提议要和英治干杯,祝福他的恋情顺利,英治喝干酒,才低声地说:“谢谢你的祝福,不过有点迟了。我想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我和他的关系。”
“吵架了?”
抬起头,凝视着客厅角落的台灯,英治不晓得该怎么讲,自己与夏寰已经是言语都无法厘清的纠葛。吵架,如果真是吵架就简单多了。
发展成这种关系七、八年,自己竟不知道他在老家有未婚妻。
同居不到一个月,已经让英治觉得身在地狱,他猜夏寰也不见得愉快吧!
然后是那不可能不提及的……决定性的一夜,逼迫英治愕然地面对残酷的现实--什么彼此对等的关系?全是他单方面的看法。夏寰没有把他视为伙伴、伴侣,否则不会使用暴力,将他从“人”贬为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的一具听话的“躯体”。
为什么会转变成这样!
当初身在美国,他和他之间的距离是区区一座太平洋。
此刻身在同一块土地上,他和他之间的距离却是一张床两样情,填不满的无尽沟渠。
爱?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就说你别露出这种走失孩子般的迷惘表情嘛,我会很心疼的!”宁敏禁不住抱怨,她伸出双臂揽住了英治的头,轻抚着说:“如果那么痛苦,那就不要和他在一起啊,不是很简单吗?”
离开。分别。的确很容易办得到的行动。
“你还是爱他的,是吗?”
电光石火间,脑中闪过种种刺激着神经的画面--一遍遍烙刻着痕迹的嘶吼“你是我的”;所有反抗都被镇压下来的绝对力量;同一双手臂环绕着他,也同样环绕在许多男女身上……
心头上迸射出青光的愤怒。
“原来你也是会有这种表情?”宁敏若有所思地说。“那个叫夏寰的家伙真是不得了,我头一次看到你对一个人有这样又爱又恨的强烈反应。”
英治无力地摇摇头,甩开那些画面。“我现在终于明白,我是不适合与他人论及情感的人,我根本不能了解别人的情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却还傻得往火坑中跳。”
“一名能理解人脑复杂构造的高材生,怎么说这种丧气话呢?天底下没有适合或不适合谈情说爱的人,只是笨拙与高明的差别。恋爱你是不拿手,可是要你解剖人脑你就是天才。”宁敏微笑地说。“好吧,就让我来授课好了,给我可爱的前男友一点良心的建议。”
英治好奇地扬起眉。
“爱情之神啊,永远是站在主动者的那一方!被动地等着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万一坏掉、臭酸还不能退换,多糗?所以不要等着对方的反应,你要把主导权捉在自己手里,爱的主导权!当命运要转到你不喜欢的方向时,就主动扑上前去,扭打、挣扎,直到命运回到你的手中为止嘛!”
以英治谨慎的性格,当然不会被宁敏三言两语就煽动,再说宁敏是出于误会他想要挽回夏寰的心,才会说那番话。可是她所讲的话,毫无疑问地一语惊醒梦中人,使英治得以在连串打击之后,找回真正的自己。
我一直以来到底在干什么呢?坐以待毙?等着夏寰宣判?
我是谁?我是欧阳英治,不是理应附庸在夏寰身边的装饰品,也不是具受命于主人的机器人,更不是要等待他召唤的谦卑爱奴。
我是欧、阳、英、治!
咒语解开了。英治迅速地判断着要如何取回自己与夏寰的平衡点,也找出答案。他并未期待这个答案会令夏寰满意,纵使夏寰难以接受,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正如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一个答案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
咳、咳咳!
夏寰抱着肚子,弯着腰干咳。
英治收回拳头,平静怛斩钉截铁地说:“你没有权力束缚住我,夏寰。我不是你的东西,我有选择居住处所的自由,也有不受你威胁的自由。如果你还是非要无理取闹的话,那我只有用拳头维护自己的权利了。”
“还真敢说……”一边抹着唇角,好不容易平复呼吸的夏寰,抬起有些狼狈的脸。”我的威胁是吗?原来你一直是受到我的淫威,不得不留在我身边的,是这意思吧?”
“我不和你做情绪化的争论。”
以免又掉入陷阱,失去理智,被他的激烈情感弄得团团转。
冷静。英治提醒自己,冷静才能从这名为“夏寰”的巨大情感漩涡中脱身。
论打架,英治没把握会嬴过他,这一拳能突袭成功,一半是运气,可是他不能不赌……赌在夏寰既然有厌倦他的倾向,应当不会竭尽全力阻止他。
“正合我意。与其用嘴巴说东说西,直接进攻才是男儿本色!”夏寰说完话,再度朝英治猛冲。
以为他是正对自己的下腹出拳,英治交叉双手去格挡,岂知夏寰用一拳虚晃,右手的手刀毫不留情地就砍往英治的颈边,力道不轻不缓,恰好可以让人全身短暂麻痹失去知觉。
闷哼一声的英治,单臂落入夏寰掌控,一扣住往后扭转。
“啊啊……”
“聪明的话就别乱动,要让你的肩膀脱臼是件简单的事,小治。”
夏寰喷着怒气在他耳边低语。﹁现在,回答我,你突然说要分手的理由是什么?这三天来你都躲在哪里?说!”
“……放手!”
“手要是脱臼了,明天又不必上班了,是吧?”
英治一咬牙。“我没有躲,我住在朋友家中,这样可以放手了吧!”
“朋友?谁?男的、女的?我查过你医院的同仁及电话本中记录着的所有朋友,可没看到你出现在谁家,你说朋友是骗我的吧!那家伙和你什么关系?竟然故意藏起来不让我知道!”他从牙缝中逼出话来。
“你竟然调查我的--”气得往后一瞪。
“说,你是不是和那家伙上床了?三天,你窝在那家伙家中的三天,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他火气比英治更旺地吼道。
“慢着,夏哥,你不是和我约好了,这一次要好好地沟通,不会用这种强硬的手段。”阿超眼看事况发展愈形不妙,赶紧开口。
“我就算和宁敏上床了又怎么样?她和我八百年前就上过床了,你有什么资格盘问我这种问题!?”
辜负阿超的一片善意,英治自己火上加油的回答,霎时降低了屋内温度,夏寰形于外的怒火升格为没有商量余地的无形妒焰。
“听到没?阿超,是他先关上沟通大门的。”回以悍然决绝的一眼,夏寰冷冷地下令道:“这儿没你们的事,滚!”
阿超心惊肉跳地看着夏寰将死命挣扎的英治,强行掳上通往二楼的台阶。
“怎么办?阿超,我们去报警?”
“笨蛋!你以为那些条子能拿夏哥有办法?这已经不是谁可以阻止的问题了。”
“可是我看夏哥是真的动气了,万一他杀……”
“不会的。不管夏哥再怎么生气,他都不至于会伤害英治哥的性命。”阿超这么希望,他只能相信夏寰仍有一丝理智在。
“那个医生真是不要命了。”
楞楞地旁观着,夏宇评论的口气中有惊讶与敬畏。这辈子,他没看过有谁敢正面对抗认真动怒的夏寰,因为多半在这之前,他们就会失去战斗意志,主动投降了。
“难道他一点都不怕臭老哥会宰了他?这根本是无谋之勇。”
阿超沉默片刻,心想:这不是怕不怕的层次,而是为了维持自己身为男人最低限度的矜持。为了不被夏哥的气势全面吞噬,欧阳医师未尝不是豁出自己的全部,与之抗衡呢?
不知道夏哥是否能看得出来……
光以力量征服欧阳医师是件多么没有意义的事,欧阳医师的精神若被毁坏,剩下的空壳就更不可能给夏哥爱了。

“……你是全世界……全宇宙……所有动物里面……最差劲的……”
急急喘息着,唇被反复吸吮到臃肿樱红,潋滟的水泽是男人与自己的唾沫相乘下之杰作。跟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上,犹留着前些日子的暴行明证,此刻在泛紫的点点斑纹旁,又绽放着新的红花覆盖着那些痕迹。
“……连畜生都比你强……”
“客气、客气,我自己是觉得强不过你啊,小治治。”故意用他最痛恨的昵称喊着,夏寰舔着他细长的指间,指缝中蠕动的舌头触感会给英治什么影响,他再清楚不过。
“……嗯……嗯……”
骤然紧绷的身躯,两眉苦闷地纠结,长睫在难掩疲惫的脸庞上抖动着,平日总是给人禁欲、圣洁印象的清秀脸庞,这时所浮现的却是--妖娆、淫亵。
并且强烈无比地勾引着那不知即将葬身何方的扑火飞蛾们。
硬要说我是极恶罪行,那也是因为你没有办法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这种模样,英治!
不知者不罪?那是没被陷害过的家伙才会说得出口的清高台词。
夏寰将英治关在这间卧室里已经超过五天,没有任何人被允许靠近这间屋子,除了要小汪他们送三餐过来外,他自己也不曾离开过这屋子半步,二十四小时随心所欲地独占着英治。
今天他解开了绑住英治双腕的布条,不是因为怕英治被绑过久的手腕会失去知觉,纯粹是他晓得英治再也没有力气从他手边逃出去了。
和上次不一样,他在过程里没有使用半点暴力。对付不情愿的英治,他祭出的是让英治在无止尽的挑逗底下煎熬到不能自已,最后主动迎合他、央求他,好从熏煮着、瘫痪着自己的焚身欲火中解脱。
对英治来说,这方法和那种绝对力量的征服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要说上次丧失的是自尊,现在他丧失的就是对自己的信赖;他无法再相信自己的身躯是属于自己的,如今它听命于夏寰,只要夏寰勾勾指头,身体就会产生自我意识地响应。
“瞧,明明才饱餐过一顿,现在又贪心地想要,你的身体……真不是普通的淫、荡呢!”噗吱噗吱的微音,在这只有两人的空间里,分外响亮。
“……已经够了吧……”
抗议声比刚开始时,减弱不少威力。
夏寰挑起一眉,探索着细致滑嫩的内壁,因过度摩擦而肿胀的入口,敏感到只要一经碰触就会弹跳回来般,迅速地闭合--欲拒;又紧紧地吸咬住--还迎。
对,就像是英治那张逞强的嘴一样。现在他晓得了,那高做的态度反面,犹如磁铁强力地把他夏寰的心全吸在里头,愈抗拒那引力,引力只会愈增强而不会缩减。既然如此……
我是乐于被你的引力给束缚的,英治。
但你也别想一个人自在逍遥。
让我喜欢上你,让我认真地想要独占你,让我离不开你的--是你。
“想要我住手,那就签。”
五天来,他要英治签的是一纸结婚申请书。那是不知名的某小国,为了赚取外汇,而把“婚姻”当成是生意一样地买卖。凡是前去申请者,不论结婚的对象是什么,好比自己的爱车、房子,甚至宠物都可以替他们证婚,并做结婚登记。
男人与男人更不成问题。
然而该国的婚姻效力只在当地有效,说穿了也不过是纸用来“娱乐”自己的证书,但夏寰可不这么想。
“你说我没有权力管你的自由,那只要结了婚我就有权力了吧?”
一边舔着他的耳廓,一边侧翻过他的身躯,恣意扶上他颤抖的膝盖,往前折弯,使得终日隐藏在雪白双臀里,羞于见人的耻部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那种……小孩子的把戏……签……什么……啊!”
手指颤抖地扣住了床单,饮下喘息。从侧面可以完全欣赏到,英治细长的黑瞳在结合的瞬间,迸出晕神眩目的虹光。舔着唇,夏寰寻求更深的包容,挺起腰以悠长的节奏缓慢地驾驭。
“你,还不晓得我就是孩子气吗?我是个恶劣到为了看见你嫉妒而哭泣的脸,可以成天带着男男女女在你面前晃过来、晃过去,故意气你的混帐。你,可别小看认真玩游戏的小孩子啊,想得到胜利,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在体内翻滚沸腾的波涛底下,英治几乎没听到他所说的话。“……什么……气我?”
“那已经过去了,现在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没关系,我在乎就够了。你想分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英治。我这两年的忍耐,岂是你三个礼拜的同居可以打发的?要和旧情人死灰复燃?想都别想!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娶女人、结婚,不想在结婚典礼及大庭广众前出现新郎被强行抢婚的画面,你就死心当一辈子的光棍吧!”
什么?
英治脑中陷入一片紊乱。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有未婚妻的,不是他吗?什么时候变成我欧阳英治要结婚了?
“这个和这个,全部,都是我的。我会一直做到你认帐为止,英治!”
伴着这夹着怨愤的声明,大掌巧妙地包裹住英治的双珠,熟悉该怎么碰触才能让英治弃械投降的五指,与那埋入身体深处的凶器前后夹攻着,让英治再也压制不住地阵阵呻吟。
“和我一起打光棍吧!英治。”
咦?啊……
还来不及思索这句话的意义,英治就被激涌上来的快感狂潮淹没,失神恍惚在夏寰绵延不绝的攻势中。
“我爱你,英治。”
真实与谎言,为什么这样地难以分辨?是不是因为即使明知是谎言,人们往往也怀抱着冀望,祈祷那是真的?
“你为什么想看我嫉妒的模样?”没想到英治会主动开口的夏寰,吃惊之余差点把手中的毛巾掉落到地上。
“这种事还需要理由吗?”
“我嫉妒,对你有什么好处?没有男人会希望有铁链套住自己,我不管你在外的行为,你却想要我管吗?。”
“喂喂,我做得那么明显,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你当真没有发现我是故意的吧?”再怎么迟钝也有个限度,夏寰没想到事实真被阿超说中。拧干了毛巾,他走回英治身边,抬起他的腿开始擦拭。
“……我觉得太不合情理,无法相信。”撇开微红的脸颊,英治嘀咕着。
夏寰盯着他说:“你才是蠢得叫我不敢相信!我们是同居的恋人吧?都同居了,为什么当我带着别的男人回来,甚至和别人在‘我们’的沙发上干好事时,你却像是看见路边野狗在媾合一样的无所谓?你说这教我能不生气吗?追根究底,就是你心里头一点都没有我吧!”
他所使用的粗俗字眼,让英治气愤地回瞪他。
“行了,我也不想为这事再和你争吵。我反省过,知道硬要逼出你嫉妒的我自己,才是更蠢的蠢蛋。什么缘木求鱼的举动,我不会再做了。”擦完了一腿,他接着换另一腿,夏寰迅速而不拖泥带水的动作,此刻格外伤人。
英治伸出手说:“拿来,我自己擦。”
“你--!”夏寰气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干脆把毛巾一扔,搔着乱发。“我真是输给你了!”
抿着唇,英治可是一点都没有胜过他的感觉。
“你晓不晓得,不一定是女人才会依靠男人,恋人依靠自己的情人有什么不对?我不会要求你去开刀把自己变成女人,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帮助?我想帮你,我想要你依靠我,我想要你再多一点在乎我的表现,这样是我的奢求吗?我这几年来的努力,你全把它当成狗屁就是了!”
面对他沮丧地大叫,英治选择固执的沉默,终于让夏寰爆发了。
“好,我猪头、我笨,我是掳人就范的恶棍,全都是我不好!我也受够了你的没反应,老子不玩了!随便你去找前女友、去结婚生子,我祝福你总行了吧!”跳起来,夏寰捡起地上的长裤迅速套穿。
“……在美国,我被人挟持的时候……”
一手放在门把上,夏寰听到身后的低语,停下。
“我想着要是死在那里,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该死的,英治止不住声音的颤抖,他还是不习惯说出这种话,这种令人软弱的话。可是不说,意味着自己与夏寰将没有彼此了解,打破这僵局的机会。
“看到你和别人亲热,我不是完全不介意,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现。”
夏寰扬起眉,旋踵转身。
“到最后事情超出我的控制,我只当你是对我没兴趣了,那么分手不是最正确的一条路吗?我不想彼此恶言相向,所以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想维持我们最低限度的友情。”
英治咬咬牙,这种吞吞吐吐的幼稚告白,他再也讲不下去了,索性单刀直入。
“我、我也……”偏偏话卡在喉咙,就是出不来。
此时,已经走回他面前的夏寰,恢复以往不羁的笑容,戏弄地说:“也什么?小治,好好地说出来啊!”
抬起眼,瞋怒地一瞪。
“撒娇也没用,快说。”
英治低咒一声“得寸进尺”,接着撑起上半身,以双臂扯过他的颈项,强迫他低头,送上自己的双唇。交换一个令人呼吸困难的热吻后,才小声地说:“……爱……你……”
虽然知道这是英治无比努力下的结晶,但夏寰仍是禁不住要抱怨。“跟蚊子叫一样,根本听不清楚嘛!”
“罗唆!”把他推开,英治的脸已经火红可比夕阳了。
捉住他想逃的身子,夏寰追着他的唇啾啾啾地连吻了十数下。“那你现在总可以答应我的求婚了吧?”
一翻白眼。“我绝不陪你玩那种办家家酒的儿戏。”
夏寰啧啧地摇头,离开他,走到衣橱前面神秘兮兮地捧出一只小小的绒布盒子,当当当地递给他。
怀着不妙的预感,英治迟疑地解开盒子上的缎带,打开--幸亏它并非英治以为的夸张的N克拉钻戒,那是两只以单纯的白金打造的指环,在指环内部各自篆刻着英治与夏寰的名。
“你从美国回来的那一天就想拿给你了,后来你不是为了我的‘耍宝’气得半死吗?安抚为先,我可不想一拿出来就被你扔进马桶。后来又吵吵闹闹的,所以一直没机会给。”
夏寰取出其中一只。“没有正式的婚礼,可是,你愿意娶我吗?”
噗地一笑,英治瞄着他说:“一百九十公分的‘新娘子’?喂喂,谁敢娶啊?”
“娶了,就是英雄。”夏寰一眨眼。
英治沉吟片刻。“我记得新娘子都有嫁妆的。”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挑高眉,英冶慧黠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照单全收。男子汉大丈夫,五马分尸也不会食言的!”拍着胸脯,夏寰夸口。
所谓的时机,永远都是属于懂得适时把握的人。
英治岂会放过这大好良机?

“现在啊,外遇已经不流行了。男人就是‘专情’二字的化身,知道吧?”夏寰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发表每日一语地说。
“阿超,你看大哥哪里不对劲了?”小汪恐惧地扯扯好哥儿们的衣袖,小声问道。
阿超笑得脸皮都快抽筋了。
“看到没?这个,就是忠贞的象征,男人的表率。没有什么比懂得自制的男人更有万丈雄风了,你们几个也要效法我,知道吗?”刻意在灯光下炫耀自己左手上的指环,嚣张的口吻中少了分以往的霸气。
“怎么办?要去挂急诊吗?”小汪焦急地快哭了。
“精神病院的吗?”阿超则悠哉地回道。
“……我现在就去--”
阿超一把拉住小汪的衣襟。“你来真的啊?跟你开玩笑的啦!放心好了,夏哥哪里都没出问题,只是条被上了锁炼的可怜恶夫,正借着传道在发泄精神上的压力呢!毕竟,去俱乐部露个脸,马上就有人打小报告给饲主,害他想去把辣妹都不能了。”
“噢,是这样啊?”小汪同情地看了夏寰一眼。“这也没办法,谁叫他过去作恶多端。”
“没错。偶尔也要让天底下的女人耳根子清净一点。”
“你们两个,叽叽咕咕的以为我没听到吗?”夏寰一踹沙发。“谁敢说我可怜的?放马过来,我看是谁比较可怜!”
两人有志一同地摇头,不想成为夏寰满身压力下的倒霉鬼。
“臭老哥,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从玄关进门的夏宇,捧着一大袋的DVD片子说。”全部都是美国进口,未剪片的正点玩意儿,金发、碧眼、海咪咪。”
夏寰眼睛一亮,贼笑地说:“知我者,莫若弟!拿来、拿来。”
“这样好吗?”阿超凉凉地泼盆冷水说。“依这时间看,差不多是欧阳医师下班回来的时间喽!”
夏寰一僵。
“干么?就算他回来,难道臭老哥连看片子都要他允许吗?我可没那么一个没种的老哥!”正要把影碟放进机器里的夏宇,顶嘴道。
阿超拉长语尾。“是、这样……吗?夏哥。”
“可恶!先收起来,夏宇。”
一脸不敢置信的夏宇站起来抗议道:“你是被欧阳英治给阉割了吗?死老哥,你再这么没出息,我就不承认你是我老哥!”
“混小子,你懂什么?总之一切会惹你‘大嫂’不高兴的事,都不许做!”
“大嫂!”夏宇双眼凸出。
“没错,身为小叔的你,以后要多多学习着怎么和你的大嫂沟通,不可以违抗他的命令,尤其是不可以让他发现我们打算暗中偷看色情片的举动……”热中于耳提面命的夏寰,没发现阿超与小汪突然垮下了脸,拼死命地眨眼暗示。
“……色情片啊?那种东西好看吗?”
是谁问这么没水准的问题?夏寰摆摆手。“好看不好看,看了就知道。”
“喔,那就放来看啊!”
冷声回答的一句话,使得夏寰头皮发麻。他扭过头去,恰巧对上英治那不输给冷面笑匠的俊俏脸蛋。
“英治,你几时回来的?工作辛苦了!来,这边坐,我给你按摩。”
完全丧失大气派的男人,只差没有摇着尾巴表示欢迎之意。
“夏宇,你的片子有多少张?”英治眼中完全忽略夏寰的存在,故意问着一旁的年轻人。
“五十。”听到这惊人的数字,英治也只是微一点头说:“那好,每一片我都会陪你看。以后有这种好康的事,别忘了告诉我,知道吗?”
“好。”
“好个头,你这蠢小子!谁冷你对自家大嫂献上什么殷勤?给我闪!”夏寰咆哮者,跳上前要抱住英治的肩膀,但脸部率先吃了一记公事包,哆地不支倒地。那该死的提包,难不成是水泥做的,仿佛嫌这样对夏寰的打击还不够,额冒青盘的英治,紧接着朝夏宇和蔼(甜美?)一笑。“我想起来了,你上次说想去游车河,我今天心情好要去兜风,你要坐我的车一起去吗?”
夏宇双眼大睁。“可以吗?英治哥?”
“等我换套衣服,就出发。”
“好!”
不,不行啊!在地上呻吟着,夏寰不甘愿地说:“你这死小孩!夏宇,给我回来!不许你坐小治的车出去,这是不公平的!”
对。
阿超默默地想着:凡是陪英治哥飙过一次车,不有不煞上他的人,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嘛!
“英治!别忘了你和我结婚了!不许你外遇啊。”
现在夏寰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英治逼他签下了万言书,里面包罗万象,也发誓绝不会再看任何女(男)人一眼,可是他却忘记要给小治签同样的东西。怪不得人家说婚姻是爱情(男人)的坟墓,这、这真是太可怕了!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