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前的男子,黑发稍稍地滑下额头,在发的掩盖下的眸子深邃悠远,焦距却不在家中这对陌生人身上。玲珑微笑地仰着头,表情温顺,心底却在诧异,他竟然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和母亲的闯入吗?
“你好,御君哥哥。”玲珑腼腆地垂下睫毛,羞涩地小声吐出这几句话。
“你好,欢迎你!”他的声音平淡,若非玲珑敏锐的观察力是不会发觉他在说这句话时的怠慢的。
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眼神一闪,表情却瞬间变回原来,于是便仰起头来,崇拜地望着她的新哥哥,“谢谢御君哥哥,玲珑一定会做御君哥哥的好妹妹!”
“好啦!”上官晋不耐烦地挥挥手,“都上楼去吧。”
玲珑听话地提起自己的箱子,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爸爸!”就乖巧地跟着母亲走上楼梯,一边听到母亲的抱怨——
“真是的,竟然没有仆人来帮我们拿行李,看来这里真需要好好整顿整顿。”
玲珑瞥了一眼母亲挑剔的眼神,才觉得她和新继父真的蛮相配的。她兀自一笑,没有再想下去。倒是那个新的哥哥,她向楼下瞥了一眼他的背影,不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充满了贵气和孤傲,有着令人称臣的架势。只有二十岁的年纪,可是神情已经有了这样的威慑力,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任何轻蔑,可玲珑心中不知为何就是一悸,对他提起一丝警惕。
从那一天起,十五岁的曲玲珑变成了上官玲珑,上官家的千金。
第一章
看着粉红色的房间,精致的玩具,玲珑心里不禁闷笑。不过她还是扬起甜美的笑容对身后的仆人说:“谢谢!”等到仆人离开,玲珑才舒了一口气,卸下戴了一天的面具。
她不是那么爱笑的人,生活千篇一律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欢乐。她只是习惯用天真美好的一面对人,掩饰自己过于成熟的个性。她很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的虚伪。
呵!她叹气,虽然上官晋看起来并不怎么欢迎她,而上官御君表面欢迎,心底大概也是看轻她们母女的,然而这毕竟是暂时的家。还有三年!还有三年她就可以自立,不需要再看人的脸色了。想到这里,她就觉得眼前的境况还不算坏。
劳碌了一天。玲珑终于感到倦意。她用手稍掩呵欠,决定去洗个澡、然后睡觉。几次三番跟随母亲“改嫁”的过程中,她已经学会了随遇而安。
此对,上官晋的书房内,上官御君双手交叉,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父亲。夜光流彩,从硕大的落地窗泻进屋内,往上官御君看似平静的眸子里撒上一抹神秘的光芒,揭露那淡漠后的野心。
“你这么晚叫我来,不会是让我陪你看风景的吧?”他终于感到不耐烦。
上官晋转过头来,看着灯光下的儿子说道:“你不赞成我娶曲妍吗?”
上官御君不置可否:“这是父亲您的私事,我没有看法。”
“呵呵!”他随意一笑,眼眸中精光一闪,“我是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事情。”
“噢?”上官御君讥诮地扬眉,“这笔生意图的是什么?”在他眼中,曲妍毫无背景,嫁给父亲无非就是为了他的金钱,而父亲也只不过是沉迷于她的美色。
“展发的事情,是她做的。”
何展发是曲妍的上一个金主,最近因为公司机密泄露导致破产了,上官集团则在那之后买下展发公司,从而垄断市场。
“她既然能够背叛一个主子,也能背叛你。”上官御君声音低沉、丝毫不漏情绪地说。
“我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触到公司的机密。”上官晋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拿出公文,似乎有结束谈话的意思,“我只是需要一个女人罢了,曲妍不会威胁到你,我不会让她怀孕。”他明白地说出这次谈话的目的,“倒是你,不要碰那个女人,也不要碰她带来的那个女儿,我不想家里出什么丑事。”
上官御君站了起来,却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说:“她们还没那个本事让我碰。”
不是介意曲妍的年龄或者虚伪,他只是不屑卷入父亲的私人生活,而那个女儿玲珑,名字比人美上半分,凭她的姿色诱惑他还早。
正在这个时候,敲门声传来。
“进来。”上官晋审视公文,头也不抬。
“晋,我熬的汤,尝尝吧!” 曲妍进门,一身旗袍把姣好的身材尽显,看见御君也热情地对他说:“御君,也来尝尝吧!”
上官御君脸上早已没有刚才的淡漠,也收起锐利的眼神,不温不火地拒绝:“不用了。父亲,我先回房了。”
上官晋一点头,抬起头来看着儿子走出房间,才对曲妍说道:“放着,你也回房去吧!”
曲妍讨好不成,吃了个软钉子,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仍然微笑离去。看来这个上官晋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色欲熏心,曲妍有些惊讶,当初和他结婚虽然也是交易,但她以为上官晋垂涎她的美色才是主要原因。
她转过的脸上有着酸涩和嘲讽:男人到了最后还不都是一样?一旦女人给出真心,他们就会离开,就如同十六年前,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离开她一样。
就在她拉开那扇上好材料的宽阔木门时,背后的上官晋突然出声:“以后这些事情就让下人做。今天进行了一天的婚礼,如果你累了就先睡吧,我一会儿回房。”
曲妍有一瞬间的愕然,似乎难以相信他的那句话中竟然有一丝的关怀。
“知道了,晋。”她关上门,离开书房。
路过女儿的房间时,她轻轻地把手放在门把上。
她想看看女儿,不知道她适应得怎么样,然而她却犹豫了,她能跟她说什么呢?她们母女之间已经找不出任何共同的话题。
就在她终于想要离开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玲珑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捂着浴巾擦着头发,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让她一窘。
可是随即,玲珑的笑容化解了尴尬的瞬间。
“妈!我刚刚看见门底下你的影子,我还想是不是你怕吵醒我。我还没睡呢。”玲珑自然地让开身子,“妈!进来呀!”
曲妍进门,打量着女儿的房间:“布置得还好吗?我叫他们选的粉红色。”
“很好啊!”玲珑一边站在镜子面前梳理头发,一边从镜子里面看母亲并接着说:“很精致的房间,我猜我那些同学都要嫉妒得发疯了呢!”
“转学的事情,晋……你爸爸……都帮你弄好了,后天就可以开始上学了。听说是很有名的贵族学校。”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在女儿面前称呼上官晋而无措,曲妍垂下头,没有去看镜子里笑容甜美的女儿。
“是吗?没想到爸爸这么快就办好了?”玲珑很清楚母亲心里在想什么,她的无措,她勉强的笑容,她无力和矛盾的母爱,玲珑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自己这样的敏锐,或许她真的能够给她甜美的笑容,而不是小心翼翼不去触摸两个人都不愿意面对的领域。无可奈何地,玲珑再一次伪装了,她很轻松自然地叫上官晋“爸爸”,免去了母亲窘迫的境况。
”玲珑……” 曲妍欲言又止,仔细地打量着女儿,“你……”
玲珑转身,“什么?”
曲妍只是看着她,眼神闪烁,嘴唇犹豫地动了两下,又安静下来。她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可是在自己这个女儿面前,她却没有办法流利地说话,尽管她只有十五岁。
“什么事情?妈妈?你……有事跟我说吧?”玲珑奇怪地看着母亲。
“你觉得上官御君怎么样?”
玲珑立即明白她这番话的目的,即使母亲不说,她也知道上官御君,不是她应该心仪的对象。他那笑容掩盖之下的面貌,她并不想要知道。笑容再次绽开,她毫无心机地评论:“很温和、很友好啊!怎么了?”
“你喜欢他吗?我的意思是你想让他做你哥哥吧?” 曲妍措辞更加小心。
“是啊!我都说了,要做个好妹妹!只希望他也把我当妹妹喜欢!”
“那好!”曲妍放心了,站了起来,“你好好睡吧!我走了。”
“嗯!妈妈晚安。”玲珑乖巧地送她到门口。
在很长时间以前,玲珑就敏感地发觉她的母亲不能面对她,原因在她知道她出生的故事之后明朗起来:她的父亲离开了她们,留给母亲贫困、羞辱还有一个孩子。母亲是想要爱她的,只是她不能在面对着自己这张有着父亲影子的面容时,没有丝毫怨恨。
玲珑叹气,拉开垂地的窗帘,透过月形的落地窗望着远处……
☆☆☆ ☆☆☆ ☆☆☆ ☆☆☆
那个女孩……
站立在自己房间内的半月形落地窗前,上官御君看见了他的“新妹妹”。那个女孩,一身丝绸的睡衣,纤薄的身子笔直地挺立在月下,长长的黑发披在身后,静静地贴在她略有曲线的背部。
玲珑……很平常的女孩,并没有继承母亲漂亮的容貌,平凡得让人难以记住。尽管今天看到她,面对面说过话,可他甚至没有记住她的样子。
突然间,远处的她偏过头,表情稍有吃惊。她和他的房间都有一个半月形、几乎透明的落地圆台,在他能够看到她时,她也能看到他。然后很快地,她朝他微笑,轻点下巴。那个笑容,奇异得清灵。
不知什么时候,烟已燃尽,灼痛了他的手指。上官御君捻灭烟头,然后转身走进房间,摁了墙上的按钮,厚重华丽的窗帘在他身后缓缓地合上。她朝他微笑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表情。纤细的一个女孩,平凡得让他连她的面貌都记不住。
☆☆☆ ☆☆☆ ☆☆☆ ☆☆☆
三年后
麦当劳靠窗户的座位上,有一个长发少女静静地坐着。她实在是个平凡的女孩,除了长长的睫毛下平静的眸子,并没有什么可吸引人的地方,然而她如此地悠然自得,又不能让人不注意到他。这个女孩安静的气息和周围热闹的环境有些不符,可偏偏又出奇地融入画面。
吸着一杯饮料,她抬手看看表,眉毛轻轻一皱。
他们又晚了吗?她看着窗外的街道。
“玲珑!”几个少男少女冲进麦当劳,大声跟她打招呼。
玲珑朝他们望去,这才笑起来,“你们又晚了哦!”
首当其冲的是玲珑最好的朋友珍珠,随后是珍珠的男朋友吴新,还有死党林建宇。
“这顿让珍珠请好了,都是她啰里啰嗦,出门像参加选美一样麻烦。”建宇笑道。
珍珠瞥他一眼,心想今后再也不帮他追玲珑,看他还敢不敢陷害她。
三人点餐完毕后,在玲珑旁边坐下。珍珠最先发言:“是时候了?看你怎么突然挺严肃的?”
“是时候了。”玲珑没有说话,倒是建宇先出声,“再晚……听说那个上官老头似乎已经给玲珑找好对象了。”
“玲珑,你怎么说?”三个人中最沉稳的吴新抬眼直视玲珑,“如果你决定了,我们三个一定鼎力相助。就看你的意思了。”
玲珑玩弄着吸管,平静的面容上绽开一朵笑容,“谢谢。”
“那你是决定搬出来了?”
“嗯。”玲珑轻轻点头,“大体上都办好了。他们还不知道我提前考上大学的消息,大学给的奖学金足够我的学费,还有一点余下的钱租间小公寓也没有问题。最差的情况,我还有一点积蓄,而且还可以打工。”
“其实我们四个人租一所三个卧室的复式公寓就很合算嘛!正好我们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就一起住喽。我和阿新一间,玲珑和建字各自一间。”珊瑚提议,“房租四分,每个人都会便宜一些。”
“这倒不是个坏主意。”建宇同意地点头,“四个人也方便照顾彼此。就不知道……玲珑的贵族妈妈会不会同意了。”
“是啊,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和你这个风流鬼混在一起吧?”珍珠横扫他一眼,揶揄道。
“喂!你不要太嚣张噢,你还不是和吴新一起住?”
“我和阿新可是已经订婚了,等到上完大学就要结婚了。”
吴新和玲珑交换目光,两个人都无奈地苦笑,这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就吵。
“好了!玲珑,你觉得合适吗?”吴新问道。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玲珑笑着说,这些朋友可是她在进入上官家之前就认识的,“但是我现在还是搬不出来的,我还没有跟他们说呢。虽然……真的强行搬出来以后就彼此不相干了,但是毕竟我妈在上官家,我不想让她难做。”
其实玲珑想不出她要搬出上官家会遇到什么阻力,毕竟她是个拖油瓶,上官晋实在没有理由想要强行留她。只是,三年来的施舍,他会不会让她以婚姻来偿还?母亲,是不会违反这样的意思的,她很早就指望她能够嫁入豪门,巩固她自己的地位。现在脱离上官家这样庞大的靠山,以后全都吃自己,母亲会不会觉得她太笨?
“以后,玲珑,你如果真的独立的话,恐怕要吃很多苦。”吴新轻轻提醒。
“你在说什么!如果玲珑不搬出来的话,将来才要吃苦。你想她嫁给一个有钱的糟老头、被人利用吗?”珍珠对吴新横眉怒目。
“对。”玲珑同意,“上官晋是个商人,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他养了我三年,给了我一个姓的恩情,我不知道怎么还他。倘若他真的要求我以婚姻来报答他,我没有理由拒绝。所以,我要在十八岁之前搬出来。即使今后要吃苦,也总比失去自由、整天被那栋豪华别墅囚禁起来好。”
“那你要怎么跟上官晋讲?”建宇犹豫半晌,终于把话问了出来。
玲珑一怔,然后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
☆☆☆ ☆☆☆ ☆☆☆ ☆☆☆
漂亮的加长型奔驰此时此刻却在城市的车流中被阻住。司机相对于坐在后面的主子更加焦急,但是也只能如同蜗牛般蠕动。唉!下班时间!
上官御君放下公司的资料,透过墨色的车窗玻璃向外瞟着车外的人流,这片热闹仿佛和他存在于不同的空间。
一年前,父亲将公司大权交给了他,而自己退居幕后。倘若不是因为患了心脏病,父亲是无论如何不肯这么早就放弃掌控权的。董事会上,没有人敢反对,可见父亲平日是多么的霸权主义。
从接管公司的那一刻起,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父亲如此冷酷,也才明白这才是他能够成为商业霸主的原因。他知道父亲在眼看着自己的转变,从冷淡变得和他一样冰冷、无情,即使在最亲近的人身边也不自觉地冷静谨慎。他是父亲的儿子,血管中流着和父亲同样的血液,在父亲复杂的目光中他感觉到自已愈来愈强烈的霸气,隐隐地要挣脱温和的面具。
“先生!”前面的司机偏过头,“那家麦当劳里靠窗的女孩……好像是小姐。”
上官御君漠然地顺着司机指的方向望去。一时间,他也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上官玲珑。三年中,她几乎没有在他脑海里留下任何印象,他觉得她只不过是个清瘦的女孩,有着长长乌亮的头发。然而在她笑起来的那一刻,他才确认看到的人是她。
忽然间,上官御君破天荒地出声:“你觉得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司机愕然一会儿,才回答:“小姐……很甜的女孩儿,对待下人都很好,非常好相处。”
“很甜?”
“嗯,特别是小姐的笑,甜得不让人心疼都不行呢!” 司机笑道。
上官御君冷冷的唇轻轻上扬,她,才不是那么甜美。她的笑容温顺,但是睿智,绝对不是甜美可以形容的。
记忆拉回三年前,曲妍刚住进上官家的时候,佣人对她们母女虽不是百般刁难,但是也决不热络,大概是看轻她们毫无靠山的背景。他和父亲清楚她们的处境,但是并没有过多理会,只是冷眼看待。然而不知不觉中,大宅的仆人竟然都和上官玲珑交好起来。
当时他没有在意,现在突然想起来才觉得上官玲珑并不是只有天真烂漫那么简单。
忽然间,他想起她来的第一晚,在半月形透明的落地窗内她纤细的身子却很坚韧地伫立在月光之下,眉宇间充满了早熟的智慧,有着说不出的清冽。转过头,她有一瞬间的惊愕,没有防备的面容上扬起浅浅的笑容,那个笑容并不甜美,然而他却在她眸子中感受到了其他的东西。
本来以为她平凡得让他忽略,却没有想到仅仅是一瞬间的对视,她却在他的记忆中留下浅浅的一笔。
只是很短暂的注视,她和朋友之间亲密无间的表情让他头一次感到自己的冷漠。
“先生?” 司机打断上官御君的沉思,“前面是绿灯了,我们是不是要按小姐一起回去?”
他回神,再看了一眼她和她旁边的朋友,低头拿起资料继续看起来。
“不用,开车。”沉稳的声调,一切情绪无痕地隐藏其中。
司机从观后镜犹豫地看了上官御君一眼,便踩下加速,扬长而去。
☆☆☆ ☆☆☆ ☆☆☆ ☆☆☆
玲珑想过,是不是先告诉母亲她决定要搬出去比较好,而后又觉得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大呼小叫,骂她脑袋灌进水去。如此倒不如在上官晋面前把话说明,就算母亲想要骂她,也会顾及到他的缘故收敛一下。
想来想去,她终于决定在晚餐的时候提出。
“什么?”果不其然,最吃惊的是母亲。
曲妍震惊地瞪着自己的女儿,“你要搬出去?搬到哪里去?”
“我和几个同学打算搬到公寓去,离学校也近一些。”玲珑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家里有司机,每天可以送你上学。你一个人出去,吃用都要自己照顾,家里有仆人伺候你。”
玲珑放下干净的饭碗,旁边的仆人立即上前要为她添饭,她轻轻摇头。
等仆人将她面前的碗筷都收下去,她才抬起头来,没有怎么理会母亲,却直视上官晋。
“我就要十八岁了,该是时候独立了,所以我想要搬出去,和同学一起住也互相有照顾。”
上官晋也放下碗筷,惊讶地发觉眼前的女孩竟有着如此犀利的目光。她很明白要说话的对象是他,而不是她的母亲。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上官晋毫无怠慢地也直视她,眼中的一目了然让玲珑无端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姜还是老的辣,他知道自己这么急着搬出去的原因。
“和男孩一起吗?”
他的话刚落,曲妍就倒吸一口气,“谁?那个男孩是谁?”
“我们只是分租房间,而且同住的也有女孩。”
玲珑懊恼他的直接,他分明知道一提这个,母亲的阻扰更加严重。
“噢?所以,不是因为男朋友的事情?”上官晋没有表情,却等待着她顺着他的话而落入陷阱。
“我还没有男朋友,我只是想搬出去住,上学方便,也能锻炼自己,不是因为男朋友的事情。”玲珑有不好的感觉,觉得这个话题是上官晋故意引她讨论的。
“玲珑年龄合适,该交个男朋友了。”上官晋微微一笑,“先找个男朋友再谈搬出去的事情吧,等你搬出去也有个亲近的人经常照顾,我们才能放心。”
玲珑的心“咚”地沉下去,“我还不想……”
“你爸爸的话没有错,你一个人出去,我们都不放心。” 曲妍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让玲珑生生地咽下了要出口的话。
“御君,你认识的商业人士也多,给玲珑介绍个人选吧!” 曲妍生怕还有变故,立即就要把事情定下。
玲珑眼看自己被摆布,不由得后悔自己的天真,以为自己坚持,上官晋拿自己也没有办法。可是她毕竟不了解上官晋的手段,再加上母亲瞎搅和,自己是一百年也别想离开上官家!听见母亲竟然这么急切地给自己相亲,她猛然将视线移到上官御君身上。
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上官御君身上,而他只是很沉稳地抬头迎着玲珑的视线,“我会留意。”
玲珑一愣,在他对她说话的同时,眼神似乎一黯,好像是暗示她什么。
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吞了下去。
“老爷,该吃药了。”佣人宁嫂提醒上官晋。
“嗯,把药和水送到书房里去吧。”说完,他就拄着拐杖慢慢走上楼梯。
曲妍见状,也走上前扶着上官晋一同消失在楼上拐角处,只留玲珑和上官御君两人静静地坐在餐桌旁。
玲珑抬起头来,复杂地看着上官御君,不再伪装甜美的外表,而是直接地问他:“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是吗?”
上官御君点起一根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玲珑的心突然一抽,喉咙处有些干燥。这样不寻常地寂静地和他呆在同一个房间内让她有点无措。三年来,他对她的冷淡让她安心,他们尽管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如两条平行的直线,没有交集。
“你太天真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有质感,却让人无法辨别他的情绪。这样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厅内,蓦地给他们之间的气氛增添一份神秘,“父亲绝对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情。”
她也站起来,愤怒让她捏紧拳头,“我可以用别的方式偿还,但是不是我的婚姻!”
上官御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理解她对于“婚姻”的坚持。
“其实这对你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爱情只能维持瞬间,优渥的生活却是多少人都羡慕的。你有这个机会,不要盲目。”
玲珑不甘心地垂头,“我要的不只是婚姻,我要的是自由。我要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显然你的母亲并不认同。”
“这是讽刺吗?”难道从她们三年前住进来的时候,他就恨她们,所以要隐藏了整整三年才来奚落她?
“不是。”很平板的声音,没有奚落的音调也没有伪装。他的不在乎让心情不佳的她烦躁。
上官御君观察着玲珑,这个有着温顺笑容的女孩仍然是太年轻,经不起话语上的激。然而看她很快镇静下来,倒是显露出聪明的一面。等她再抬头,面容上已经是平静和顺从。
“你会帮我吗?”玲珑低声问,流露出一丝乞求。
帮她?上官御君瞥过她清冽的眸子。他没有理由帮她,按照他平日的性子,早已经一口拒绝。然而那月光下,她对他的淡淡一笑却竟然让他犹豫半晌。
“你会帮我吗?”玲珑再问,走近一步。
“不会。”他冷冷地回答,没有去看她的表情,任凭冰冷的两个字在大厅内回荡。
第二章
“他不准?!”林建宇几乎要跳起来,“他凭什么!你是自由的个体。”
玲珑无可奈何地解释:“我当然是自由的个体,如果没有我的同意他无法逼我做什么。可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我母亲毕竟是他的妻子,而我也的确欠他一份恩情……”
“你母亲!”建宇气得脸红脖子粗,“她关心过你吗?她赞同你的感情被上官晋支配恐怕只是为了她自己吧!”
他刚刚说出这句话,就立即恨不得能咬断自己的舌头。明明知道这是玲珑心中的隐痛,他干吗还要提?他偷偷膘了玲珑的脸色,只见她垂下睫隆,安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珍珠狠狠地瞪了建宇一眼,才对玲珑说:“那……
事情怎么办?建宇的房子都已经找好了。”
“你们先搬进去吧。”玲珑烦恼极了。头一次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她本来以为上官晋就算不同意,但是也不会直接反驳,倘若他让她先搬出去,以为她根本没法独立的时候会自动回去,那就圆满了。
然而,上官晋太老奸巨猾,而自己太青嫩,不管自己做什么都能被他看透。本来想和平搬出来的想法经过上次验证已经彻底行不通了,如果真的想要独立,她只有强硬起来。可是她并不想把自己和继父的关系搞僵,也不想把事情完全抬上桌面,而母亲……她一定会歇斯底里地不让自己离开……面前的阻力重重,玲珑有些灰心了。
这时候吴新才说话:“你说上官晋已经开始帮你物色对象了,知道是谁吗?”说完这句话,他好笑地看到建宇的腮帮子像被充气一样鼓了起来。
“上官晋正和金氏谈一桩很重要的案子,听说因为这个案子要进行至少五年,双方都不太相信彼此,他对我提过,想要我见见金家的大少。”
吴新还没有机会说什么,建宇就拍案而起,“金家那个色鬼!我上次见到他,身边带了四个女人。这样的人玲珑怎么能招惹!”
“是啊,只有你林家大少玲珑才能够招惹不是?”珍珠揶揄地嘲弄,本只是开玩笑,却愕然地看见建宇满脸通红,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玲珑也拾起头,因为刚才的玩笑有点尴尬,心想这林建宇伶牙俐齿,怎么在这个时候毫不解释?
“其实……”建宇打破沉默,“林家在商场上虽然不能呼风唤雨,但是名气还是有一点的。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也不失为一个暂时的方法。”说完,建宇勉强地咳了两声,偷偷地瞥着玲珑的反应。
看到他这爱在心中口难开的样子,吴新不禁为这个多年的死党摇头。看在朋友的情分上,他是不是要鼎力相助?
“玲珑,嗯。”他整理一下嗓音,“其实建宇的提议也不错,你想想看。”
他们这双簧的戏,玲珑怎么会看不懂?她早就知道建宇喜欢自己却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其实她也好奇他到底要憋多久呢。看着他尴尬窘迫的样子,一朵红云飘上玲珑的脸颊,她也是喜欢建宇的吧?他虽然脾气急了一点,有的时候做事情不用大脑,可是他是真心对自己,可爱得像个孩子。
“笨蛋。”她小声说。
“嗯?”建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笨蛋……是我?”
这时,珍珠真的看不下去啦,“笨蛋当然是你!人家玲珑已经同意啦!”
吴新再也忍不住地爆笑出声,珍珠也在笑。建宇愣愣地看着玲珑也“噗嗤”笑起来,不由自己也呵呵笑出声。这么说,玲珑是同意和他交往啦?
☆☆☆ ☆☆☆ ☆☆☆ ☆☆☆
深夜无人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银色跑车如同离弦的箭一闪而过,而紧紧追着的是一辆黑色跑车。
路灯一晃,那辆黑色跑车的车窗处赫然出现一把冰冷的手枪。枪的主人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却没有射中。银色跑车一个闪避,擦着路边的路障划出一长串火花,一瞬间照明了两辆车。
“该死!”银色跑车的主人上官御君低咒一声。
因为刚才避开子弹倾斜的一瞬,让后面的杀手有机会赶上来。
黑色跑车几乎与银色跑车并行的时候,猛地撞向银色跑车。上官御君一边控制住方向盘,一边观察杀手。黑色的面具、黑色的头发,刹那间的冲撞中他不能看清楚来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即使是在生死一线,他仍然能够保持冷静,头脑中迅速过滤今天的情况。当司机来接他的时候,他仍然有公务,一直待在公司到十一点钟,所以他临时决定自己开车回家。想要杀他的人,想必是他身边的人,否则怎么会清楚他的一举一动?自从父亲心脏病发作,他接手公司后有不少公司元老对他不服,暗地里违反他的命令,他为此裁掉了许多倚老卖老之辈。
是他们吗?几个星期前也有类似的狙击,但是都早早解决掉了,他没有透露风声就是等幕后指使者再一次的行动。
银色跑车再次被黑色跑车撞出车道,黑色的手枪已经对准平行的驾驶座上的上官御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上官御君急打方向盘,车子斜着滑出去,车尾撞到黑色跑车,两辆车子同时撞向路边,轮胎在地面上磨擦出尖锐的声音。
杀手在跑车撞在路沿的下一刻就溜出驾驶室。手枪猛然指向银色跑车驾驶座的一瞬间,她惊愕地发觉目标并不在车中。她恍然大悟,然而身后凛洌的杀气贴上她的后背,脖子上一阵冰凉,她扔掉枪,缓慢地转过身。
上官御君捡起手枪,收起匕首。他一手撕掉杀手的面具,却在看见她的眼睛的时候有刹那的震撼。那双清冽的眸子感觉无比的熟悉。
“是谁派你来的?”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女杀手,声音在暗夜中透着冷酷。
杀手偏过头,沙哑的声音响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上官御君欺近她的耳边,冷冷的声音飘在空气中有着诡谲:“告诉他,我会把他找出来的,他只需要等待。”
说完,他卸掉手枪的子弹,将空枪扔还给女杀手,转身走向自己的跑车。
女杀手愣然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相信他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你……就这么放了我?”
上官御君回首,面容上是冷淡的笑容,“对,我就这么放过你。”
从上一瞬间的冷酷到下一刻的淡然,上官御君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对手?女杀手看着远去的车子,不由得暗忖。蓦然,她发觉自己黑色衣服上的点点湿印,轻轻一嗅,竟然是血的味道。
这……不是她的血。
☆☆☆ ☆☆☆ ☆☆☆ ☆☆☆
深夜的玲珑依然没有睡,正在电脑前赶一篇论文。敲下存档键,她懒懒地伸展肢体,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提醒她已经七八个小时没有进食。站起身来,她想下楼自己弄点东西吃,突然间外面急速刹车的声音让她好奇地拉开窗帘,是谁这么晚才回来?
花园和停车房隔得不远,花园里的灯隐隐约约地映出来车的样子。
上官御君的车子?
这么晚开车怎么会不开车灯?
正奇怪着,玲珑突然盯住那辆缓缓驶入车库的车子……
后车灯已经碎了,车身也严重扭曲,车子前的两扇玻璃碎了,银色的车身上也有着伤痕累累的擦痕。
他能够开着这样的一辆车子回来,还真是奇迹。
车祸吗?
玲珑猜想,他有受伤吗?上官晋和母亲,还有仆人都睡下了,她是不是该下楼看看?
正在想着,外面“咚”的一声让她再次皱眉凝视。上官御君踉跄地从车库里出来,左手扶着右肩膀,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他的情况。
他受伤了!
玲珑再没有犹豫,冲到柜子前面拿出医药箱朝楼下蹑手蹑脚地走去。
☆☆☆ ☆☆☆ ☆☆☆ ☆☆☆
该死的钥匙总是插不进去!手上的血液让金属的钥匙滑得抓不住。上官御君再次诅咒,因为疼痛的缘故耐心就快告罄。
正在这时,大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上官玲珑。
“你还好吗?”玲珑小心地说,伸手去扶他,摸上他的手,滑腻的感觉让她一愣。然而她随即反应过来,拉他进屋。
“你怎么还没有睡?”上官御君有点惊讶这个时候会来开门的是她。然而这也好,他并不想让仆人知道乱加张扬。
“在赶论文。”
玲珑没有打开灯,借助微弱的夜灯,她轻声问他:“你伤得严重吗?要不要我叫醒爸爸还有宁嫂?”
“不用。”尽管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的声调仍然平稳,“到餐厅去。”
因为他的体重,玲珑有些负荷不起,所以只好说:“我快撑不住你了。”她瞥了一眼他另外一只胳膊上的伤口,没想到碎玻璃这么锋利,竟然将上好的西装布料整整齐齐地切开了口子,因为室内的温度,流血有加快的趋势,不时地掉落几滴在地板上。
上官御君听了她的话一怔,这才发现她是多么小,自己二分之一的体重她已经不能承担。幸好餐厅就在眼前,他放开她,抓住门框,挪了几步就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
玲珑随手倒了一杯烈酒,送到他面前,“喝了也许会好点。”
她从刚才到现在的冷静,让上官御君不禁对她另眼看待,但是他并没有表露出赞赏。
“谢谢。”他仰头将酒饮下。
“看你的伤口挺深,你确定不需要去看医生?”
玲珑一边翻下他血迹斑斑的西装外套,一边实事求是地说。
“不,我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
玲珑拿剪刀正准备剪开他的衬衣袖子,听到他的话惊讶地抬起头,“为什么?”
上官御君只是沉默。
玲珑立即明白今天的事大概牵扯到什么商业机密一类,于是平静地道歉:“对不起,当我没有问。”
“我在等幕后的人自动现身,现在让警方插手会打草惊蛇。”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她解释,说完之后狠狠地皱眉。
“我弄疼……”看到血淋淋的伤口,她怔住了。
虽然她不怕血,但是这么狰狞的伤口她还是第一次碰到,“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么深的伤口。万一有玻璃扎在肉里就麻烦了,还是请医生仔细处理才好。”她放下剪刀,把他带着血污的衣服包好。稍稍垂下眼睫,把目光从他光裸的上身扯开。玲球并不是一点也不了解异性,男人裸露的上半身也不至于那么隐私。
然而,她发觉自 的视线竟然故意地避开他,嗓子有难以察觉的沙哑。
“没关系,你来处理。明天我会去找私人医生。”
他低沉但是坚定的声音让玲珑诧异,他难道不担心她会疏忽什么?到时候伤口感染的人可是他。她瞥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却仍然坚持地把受伤的胳膊伸在她面前。
“那我先挑出玻璃,再上酒精,会很痛,你忍着。”她用镊子一片片将能够找到的玻璃渣全都挑了出来,把棉球沾上酒精轻轻涂抹在伤口的周围,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如果痛,你可以告诉我。”
突然一声雷响,不一会儿外面便下起大雨。雨水汇集在窗户上,被外面的月光一照,墙上也出现隐隐的影子。静默中,只有雨水落在窗上的声音,有节奏地在室内回响,清晰得能够听到回音。
玲珑没有说话,手上也忙碌着,把白色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抬头,她发觉他也在看她,不知道怎么地,她的手一抖,白色的纱布卷掉落地面。她惶然低头去捡,一边说道:“今晚只能这样,明天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恐怕要缝几针。”
包扎完毕,她将东西收拾起来。上官御君静静地看着她细心地把外面的血迹都擦掉,将凡是带有血的东西都严实地包起来才扔进垃圾桶。
“为什么帮我?”他蓦地出声,看见她的背部轻轻一颤。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竟然让她紧张。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对她们母女很冷淡,但是却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们。她为什么面对自己会紧张?
上官玲珑转过身子,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为什么不帮?我没有见死不救的硬心肠。”
她看看表,一个钟头弹指而过,“还有什么事吗?我想吃点东西……”她顿了半晌,才决定问他:
“你想吃些东西吗?”虽然问了,却是出于礼貌,又或许是出于紧张。她根本没有认为他会想跟她一起吃。
“好,玲珑。”上官御君开口,却蓦地想起来,她来到上官家三年了,他却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名字。
简短的三个字,让玲珑惊愕地瞪着他,不由自主地确定他刚才的话,“什么?”
“我饿了,帮我做点东西吃。”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近乎命令。
玲珑意外地盯着他,半晌才问:“你想吃什么?”
“无所谓。”
玲珑犹豫地打开冰箱,拿出葱姜,还有鸡蛋,“我……下面好了。”
“嗯。”也不知道是疼痛逐渐减轻还是酒精发挥了作用,他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要她下厨只是意外的冲动,没有想到她竟如此驾轻就熟。看来她想要离开上官家独立,是真的。他的眼睛蓦地眯了起来,眸子也变得深不可测……
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却没有想到她单薄的身子倒是一身的傲骨。用甜美的笑容掩盖早熟的犀利,将近三年他丝毫没有察觉她的伪装。而她在短短的几天内就成功地勾起了他的注意,竟然有本事让他的视线停留。
水水的汤面,飘着几颗嫩绿的葱花,阵阵香气传来。上官御君看了看那碗面,又打量了坐在他面前的玲珑,她眼前也放了一碗同样的面,只是用了一个小碗。平静的画面,只听得见碗筷的碰撞声音,这样无言的时刻,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温馨,只是两个人各有心事,都没有注意到。
挑起几根品尝,上官御君惊讶她的厨艺。也许,上官御君想,他在她身上花费了过多的时间。上官玲珑只是他生活中的一个插曲。
三口两口吃完,他把空碗筷推到她面前,说:“谢谢。”
玲珑抬起头来,刚要说“不用谢”,上官御君就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回他自己的卧室。
玲珑的笑容僵在脸上,好一会儿才自嘲地叹口气。本来以为今天的上官御君不知道怎么,突然对她不那么冷淡了,也更有了人气,不像以往的高不可攀,她也从刚开始的惊讶、无措,逐渐放松了下来,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他是执掌一个商业王国的上官御君,而她只是个碍眼的拖油瓶,寄居上官家的米虫。他们之间的冷淡关系不会改变,至少不会因为一碗面而改变。
☆☆☆ ☆☆☆ ☆☆☆ ☆☆☆
清早,因为昨夜没有睡好,闹铃响起的时候,上官玲珑仍躲在被子里贪恋被窝的温暖。
这时,门被打开,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上官玲珑皱眉,却也只有无奈地坐起来,“妈妈! 对于母亲近几日来的疲劳轰炸,上官玲珑已经应付得精疲力竭。
“起来。” 曲妍在镜子前观察着手中拿着的一件CK连衣裙,“试试看合不合适。”
“妈,你让我穿得这么华丽去上学吗?”
“嗯。放学之后马上接你去跟金家大少见面,不会有多余的时间换衣服。你最好也把化妆品带着,在车子上打扮。”
玲珑一惊,“这么快?”她以为上官晋至少也要等上一个月,却没有想到他连一点时间都不给她。
曲妍转过头来面对女儿,严肃地说:“早点把你和金家大少的事情定下来,我也安心。”
“是你……约定的?”
“嗯。” 曲妍一边整理那身昂贵的连衣裙,一边从衣橱里选了一对七分的高跟鞋。
玲珑倏地握紧拳头,忍了好一会儿才声调平稳地开口:“妈妈,我还这么年轻,你何必这么急呢?再等几年不好吗?至少等我大学毕业……”
“大学毕业?” 曲妍嘲讽地瞥了玲珑一眼,“等你上了大学就晚了。我本来不在意,可是时代不同了,你们这个年纪太容易犯下无知的错误。再说,金家大少的照片你也见过,人长得不错,学历也好,更不用说他是金家企业的少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不是我不满意……”玲珑尝试解释,却被曲妍打断。
“什么也不要说了!”曲妍发怒地瞪着玲珑,但是看着女儿的脸又稍稍软化,放低声调:“玲珑,一直以来你都是乖巧的孩子,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昏头要搬出去。我们好不容易在上官家立足,你却要放弃这么好的条件自己搬出去吃苦。如果不是因为男朋友,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我可不想你为什么爱情神魂颠倒,到头来自己后悔。什么林建……他那样的角色也配得上上官家的千金?”
玲珑苦笑,“妈,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或许是我不想再过被人摆布、寄人篱下的日子?”
曲妍愣住了,半晌才问:“寄人篱下?我既然有本事进这个家门,就是这里的主母,你姓上官,法律上是上官家的千金,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真的觉得是这里的主母吗?我真的是上官玲珑吗?妈妈,不要骗自己了,就算我冠卜了上官的姓,可是仍然不是上官家的千金。我这个名号是假的,是用来受上官晋摆布的。”玲珑直视母亲,冷冷的声调让曲妍看着陌生的女儿无端地打了个冷颤。
“你……玲珑,你在说什么?”曲妍猛地转过头,不去看她睿智的眼眸,似乎心底的秘密会被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一一偷走。
玲珑不让她逃避,冲到她面前,强迫母亲抬头,
“妈!你知道的,我们其实在上官家根本没有实际的地位!上官晋是什么样的人,他会轻易动情吗?他会相信你吗?我们在上官家寄人篱下,只要哪一天他一句话,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要说了!” 曲妍一把甩开女儿,“玲珑,你以前不是这样……”她的女儿从来不会这么尖锐,不会这么冷静地说出这些话。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想起她总是甜美的笑容,再看她现在清冽如泉的眼眸,她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知道真实的自己让母亲太过震惊,玲珑温和了些,轻轻地说:“妈,是我太冲动了。可是,我要说的话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我都要说。我要离开上官家,我不要受上官这个姓氏的摆布。我的婚姻,我要自己作主。而且,不光是婚姻,我的一切都要由我自己来掌握。”玲珑抬起头来,望着母亲,抓着她的手乞求道:“妈,别逼我嫁给金家大少。也别逼我留下来。”
曲妍泪眼朦胧,嘴唇也在颤抖。内心她是想要答应玲珑的,这个女儿性子虽然和她一直以为的不同,可是那身傲骨和曾经的自己多么像!然而,她不能答应她,因为为了不让她重复自己的道路,她宁愿她恨自己安排她的人生。她拨开女儿的手,咽下眼泪,恢复了冷静和高贵,“玲珑,你太年轻,有很多事情都不懂。我逼你,是为了你好,别怪妈妈。”
她背过身走向门口,“今天放学后,司机会去接你,自己准备好。现在说嫁可能还早,先订婚,等你大学毕业之后再结婚也不迟。”
门在眼前无情地合上,玲珑瘫坐在床上,头一次觉得如此走投无路。
谁都没有注意到楼梯的拐角处上官晋的身形。他苍老但是精明的眼中闪过赞赏,也闪过阴沉。曲妍啊!你生的这个女儿如此聪明,小小年纪已经知道掩饰锋芒,几乎连我都瞒得过去,或许玲珑继续留在上官家实在是太危险……
第三章
一大清早,上官御君的车子停在花园旁,准备去公司上班。司机从后镜瞥了一眼,等待上官御君的命令开车。虽然他每天早上都能够看到他和几个助理讨论的场景,不过今天的气氛似乎有点紧张。
上官御君皱眉凝视公司的报告,身边坐着他的私人助理。
“上官先生,这是五年前的财务报告,我请人重新做了一遍,虽然表面上每笔账都来去有处,但是……” 助理指出划出来的几笔,“四年前建立创星商业广场的时候,用的是复合混凝土,这笔标价似乎比当年的市价高出不少。还有两年前建翡翠度假村所用的木料价格也有出入。这几笔只是初步的统计,还没有做仔细的调查,所以还不能肯定被挪用的公款具体都有哪几项,总共多少。总裁,还要继续查吗?月前放出查账的风声似乎惊动了不少高位职员。”
上官御君合起文件夹,冷酷地扯起笑容,“继续查,派人尽快查清这些项目的负责人。先把无关紧要的几个人暴露出来,抓到大鱼要守口如瓶,让我来处理。”
“可是总裁,这样查账,几个公司元老似乎有不满……会不会对您不利?”
“不要管他们的反应,倘若他们找你的人麻烦就让他们来找我。还有,你的身份要隐蔽,不要让他们发现你。”
“您是担心……背后主使会杀人灭口吗?”助理有些忐忑不安。
“你怕了?”上官御君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不是!可是总裁让我隐蔽身份,却把自己暴露出来……不怕他们的目标指向总裁您吗?”
上官御君出人意料地对他笑道:“如果不用我自己做诱饵,永远钓不到这条鱼。”
“可是……”
助理还想说什么,却在这时噤声,因为车门突然被打开。
上官玲珑站在车门旁,面对上官御君,一手扶在车门上,不断地喘息,“今天……我可以……和你同路吗?”她看到他的车子就要离开,可是跑着下楼追来的。
司机在前面听见谈话,他伸出头来对玲珑说:
“小姐,你的学校和先生的公司不顺路,我怕不能及时赶到学校。”
玲珑没有理会司机的话,只是看着上官御君,“我有话对你说。”
在她凝视他的同时,他也沉默地注视她,两人静默半刻。上官御君对旁边的助理指示:“你到前面去坐。”
玲珑轻轻舒了口气,刚才的冒昧幸好没有被他拒绝。因为除了他,她别无选择。
坐进他的轿车,上官御君才开口:“开车,先去学校。”
听到他的话,不光是玲珑,连司机也意外地偷瞟了他一眼。车子上路了,良好的隔音设备将外界的喧嚷都挡在外面。
好一会儿,上官御君没有等到她要与他同乘一车的理由,不耐烦地先她出声:“你不是有事情对我说吗?”
“是的。”玲珑鼓起勇气,知道自己要跟一个精明的商人谈生意,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几天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听了这句话,他终于将精力放在她身上,“我以为是你的好心肠让你帮我。”
虽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用上嘲讽的腔调,但是却让玲珑微微红了脸,她知道现在再使用这个“恩情”似乎已经晚了。
然而,她并没有退却,“我需要你的帮忙。”
上官御君挑起眉,没有想到她的直白,“只要不是帮你离开上官家,其他的事情我会考虑。”
玲珑愣住,他的精明谨慎实在让人无空可钻,“你明明知道我要你帮忙的就是这一件事情。”
“玲珑,你和金家的事情是父亲的意思,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为你而违背父亲?”他质问,无情的音调让玲珑的希望一点点破灭。
“没错,我的确没有理由让你违背父亲……所以我才来求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玲珑握紧自己的手,垂着头。她还是头一次求人,聪明的她知道只有在他面前低头才有惟一的机会。倒不是他的心肠软,只是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接受强硬要求或者威胁。
上官御君观察她好一会儿,把她自尊受伤的窘迫尽收眼底,才缓缓地微笑,“你很聪明,没有用上次的事情威胁我。就算我肯帮你……”他盯着她,“金家的合作案又怎么办?”
有一线希望!玲珑猛地抬头,眼眸闪过光彩,这蓦然的光彩将她平凡的面孔映上一层美丽的颜色,让上官御君心中一动。
“你是上官御君,如果和金氏的合作案也搞不定的话,爸爸就不会把公司交给你。”虽然内心激动,可是她仍然用平静的口吻中肯地评论。
车子停在学校门前,上官御君还没有回答,一脸复杂。他是根本不应该答应的,然而上官御君发觉自己不想拒绝她。理智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他看她的眼神不同寻常地深奥,神秘的目光让玲珑感到莫名的炽热。
她想说话,却被这奇异的沉默堵住。承接他的目光,她鼓起勇气,坚定地问:“你会帮我吗?”
司机下车,为上官玲珑打开车门,“小姐,学校到了。”
玲珑看看学校,又凝视上官御君,等待他的答案。司机和助理都沉默着,她和他也沉默着。就在她快要沉不住气迈出车门的时候,身旁传来上官御君格外低沉的声音:“我会考虑。”
车门在她面前合上,车内的上官御君英俊冰冷得如同一座雕像,让人看不出他的思绪。然而、玲珑知道她赢了。
身后,林建宇大声跟她打招呼,她微笑着回头回应。车子在她面前开走的一瞬间,她抱住建宇大笑,“我可以离开上官家了!”建宇对玲珑的反常一愣,听到她的话才紧紧地回拥她。
“你可以离开上官家了?怎么会!太好了!”他抱起她旋转,在她耳边欢呼道。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被上官御君尽收眼底。
车内,上官御君身旁的助理谨慎地说:“总裁,金老生性多疑易怒,最讨厌商人出尔反尔,倘若突然取消和小姐的联姻,恐怕……”
上官御君一扬手,“不用说了,替我约他,重新谈合作计划。”
金老的性格,他怎么会不知道,然而,他破例了,为了上官玲珑这个平凡的女子。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变得危险,让他为她破了一次又一次的例。
把她送走吧,他决定。
☆☆☆ ☆☆☆ ☆☆☆ ☆☆☆
玲珑没有料错,上官御君在短短的两个星期就敲定了和金氏的合作案,签下了合同。而她在那之后在上官晋面前坦言自己和林建宇的交往,再次提出搬出去的要求。
“搬出去?你对御君下了不少工夫吧?怪不得两个星期来,他天天待在公司。”上官晋诡谲一笑,还未等玲珑说什么就转移话题,“林家的大儿子的确是不错的人选。既然你喜欢他,那就由你。倘若搬出去觉得苦,就回来。平日有困难也要跟家里讲,这毕竟是你的家。听到了吗?”
若不是他锐利的目光,玲珑几乎要相信他慈祥的面孔和贴心的话是出自真心。不过,她似乎没有道理去在乎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把她当成“一家人”。
走出上官晋的书房,玲珑不由得惊讶事情的顺利。上官晋竟然这么爽快就同意了!虽然他说的前几句话让她生疑,但是玲珑到底没有多想,只知道只要他这关过得去,母亲那边就不用担心。
呵!她边走边笑起来,一切顺利。
玲珑要走的那一天,曲妍没有出现,上官晋只通过电话关照了两句,也没有出现。尽管这样的清冷,玲珑和建宇等人还是忙得不亦乐乎。
二楼上,上官御君冷眼看着楼下忙碌的情景,手中习惯地点上一支烟,却没有吸,只是让缭绕的烟气盘旋四周。
那个男孩,就是玲珑选择的男人林建宇?长得浓眉大眼,看起来并不属于精明强干的类型,但是开朗明亮。后面的一对男女,他曾经在那家麦当劳见过。
他们四个人,竟然像是一家人般亲密。
在他面前的,是明媚的天气和热闹的人群,在他身后的则是属于他的阴暗和冰冷。
忽见林建宇扔一个包裹在玲珑的怀里,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大笑起来。玲珑仰起头的角度刚好让他能够将她明丽的表情尽收眼底。不是甜蜜的笑容,也不是温顺的笑容,这样的她快乐、自由,像是蓝天上的一只鸟儿。
也许她自己没有发觉,在她自由的时候,她的笑容如此轻松,将她平凡的五官烘托得温暖明亮,让人不能将目光移开。
猛然间,上官御君的心一阵抽痛,想要将她送走的决定在瞬间动摇。他的内心突然渗出阴暗的一面,面对她的快乐自己竟然头一次感到了痛苦。他手中的烟蒂掉落地面,熄灭的烟灰轻轻地散落在地毯上,如同主人无端阻郁的心情。
“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吗?”
身后,走来了上官晋,他苍老的眼中已有了然。
上官御君转身,吃惊于自己竟然没有发觉父亲在他身后站了好久。他没有看父亲那洞悉一切的眼眸,而是狼狈地转身,“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也年轻过。御君,帝王之路也必是孤独之路。因为你的地位,敌人随时都在你身边窥探你的弱点,亲情、友情、爱情是所有人的弱点,将来你会发现它们都将会成为你的阻碍。只有将这些看淡,对准目标丝毫不松懈的人才能够成立高于所有人之上的霸业。你的冷酷,将是你最锋利的兵器。”
冷酷,是最锋利的兵器?
他愕然了,再次凝视在阳光中的上官玲珑,风在她耳边吹,托起她的长发在她纤弱的身子周围织成一张柔亮的网,阳光给她染上了一层金红色。忽然间,她仰头看见了他,两人对视中,她微笑地对他轻点下颌,温暖的眸子加上开朗的笑容……上官御君有瞬间的犹豫。她最自然的一面,是他所不熟悉的,他是否有些想要探寻?
“御君,”上官晋语气平淡地问,“你想要成为一代商业霸主吗?”
霸主,这个强势又诱人的词瞬间拉回了他的思绪。极淡的笑容,又很快被隐去。再回头,他的眸子中只剩下了赤裸的霸气。
“你说呢?”沉稳的声音中,他奚落自己刚才的荒唐。毫无依恋地转身,如同三年前,华丽的落地窗帘缓慢地在他身后合上。
☆☆☆ ☆☆☆ ☆☆☆ ☆☆☆
“怎么了?”建宇碰碰仰首发呆的玲珑,“二楼有什么东西吗?”他只看见了厚重的落地窗帘。
玲珑回神,笑容无奈,“没什么,我只是走神了而已。”
珍珠大声朝她吆喝:“走神了?我们都忙不过来了,你还走神,快过来帮忙吧!”
“噢。”玲珑赶紧去帮忙了。
她也不知道她在奢求什么呵!她真的不知道,在她对那个冷淡到无情的上官御君微笑的时候,到底在期待着他有什么样的反应?
也罢!她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再次仰视这个自己生活了数年的地方,壮观的别墅、冶艳的花园……
都将成为过去。
“好了,我们走吧!” 建宇在车子上吆喝着,“玲珑上车吧!”
“嗯。” 玲珑轻轻地对眼前的一切说了一声再见,就上了建宇的车子,离开了上官大宅。
☆☆☆ ☆☆☆ ☆☆☆ ☆☆☆
四个人租的公寓在大厦的第十七层,类似这样的公寓不算多,条件虽然很好,风景也不错,但是价格却也不便宜。幸好是四个人一起住,每个人负担的倒是不多。
欢乐无忧的时光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三个月过去。
晚餐的时候,出门寻找实习机会的吴新回来,对玲珑说:“你那个哥哥……上官御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嘴巴里含着筷子的玲珑一愣,“为什么问他?”
而且,哥哥这个词也很陌生,让她背脊一凉。
“噢,今天去找工作的时候,看了几份报纸。你知道吗?上官企业刚刚通知警方一起商业诈骗案,据说相关款项达数亿。”
“是吗?”珍珠惊讶地看着吴新,又摇摇头,“看看人家,就连一起小小的诈骗案都是这么大数额!”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吴新对大家说,“是上官御君的亲舅舅耶!”
玲现一顿,“是他舅舅,温旭华?”
“咦?你见过他吗?你毕竟也在上官家住了那么久。”建宇好奇地问。
“没有。”玲珑摇头,’‘我从来没有听过、或者见过这个人。其实,我甚至都不知道上官御君的母亲温茜茜的事情呢。他们一家似乎并不爱提起他母亲那边的事。”
“听说温茜茜早在十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了吧?”
“我也不知道她离开的原因。”上官家的这些历史被上官晋严严密密地封了起来,不但家里从没说起过,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不过……就算这样,上官御君也该念在他母亲的分上手下留情。你知道是他亲自调查,把所有的资料交给警察的。这样大数额的诈骗案,温旭华可是要坐一辈子的牢。而且,不但如此,上官御君把温家抄了个底朝天,听说温家有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因为没有别的亲戚愿意抚养,全都被送到了孤儿院。”
“这么残忍?”珍珠瞪大了眼睛,“天哪,那是他的亲舅舅呢!还有,三个孩子也不放过吗?”
吴新摇摇头,“是啊。”
建宇嗤笑,“不用惊讶,珍珠。这种事情在上官家这种大家族里天天发生,为了继承权,亲兄弟斗得你死我活的都很正常。不过,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我倒是没有听过。他可真绝……”他偏头对玲珑说:“幸好你早早地出来了,不然等他再过几年恐怕把你也利用得彻彻底底,骨头都不剩。亲舅舅都如此,更何况是你。”
玲珑低下眼睫,没有对他的话做什么反应。他明明不是一个冷酷绝情的人的,他应该只是冷淡才对。
难道,三个月间他就彻彻底底地变了一个人?
☆☆☆ ☆☆☆ ☆☆☆ ☆☆☆
上官御君如同帝王般地站在落地窗跟前,俯视着楼林下蚂蚁大小的车辆,在拥挤的街道穿行。绝对冷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思绪,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他身后的女人颤抖。
“御君……”
熟悉的声音让上官御君微微皱眉,却又立刻恢复冷静。他背着手,转过身,看着这个给予他生命却又在他幼年就离开的女人,声调毫无波动地开口:“目的。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御君。”她激动地走上一步,却又低下头,泪水盈满了眼眶,“你真像你父亲,一样的……卓立不凡……”
抬起头,温茜茜擦干眼泪,轻轻地说:“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你也会关心?”他讽刺地冷笑,嘲讽她迟来的问候。倘若她真的关心自己,又怎么会在他五岁就离开;如果不关心,又何必去问。
“我……御君,你这样说,是不是在恨着我?”
温茜茜凄切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离开的时候,他仍然那么小,喜欢腻在她的怀里撒娇。二十年之后,她望着自己的儿子,面容是如此熟悉,气质却是如此不同了。
“当年我的离开,真的是迫不得已……”
上官御君没有问她,为什么当年没有连他也一起带走。不管当年因此受到了多少伤痛,今天的他已经忘记幼年的自己。今时今日的他不再需要一个母亲。
“我刚才问过了。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没有浪费口舌,上官御君质问她突然出现的意图。其实,她的意图他一清二楚,只是他无意当面说穿。
“我只是……”温茜茜试图说些什么,却意识到儿子对她再无感情。这认识深深伤到了她的心,让她深深地后悔没有亲自教养他成人。而他现在的样子,就和他那霸气的父亲一模一样。
曾经,上官晋这个名字在她耳中无异于上帝。虽然是商业联姻,然而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她便一头栽下去了,把自己的一颗心献上。可是最后,她却发现她所嫁的人,有着最英俊的外表,最精明的头脑,高高在上的地位,却只是一座冰冷的雕塑。他不动情,不懂情,也毫不信情。柔情的她软化不了他,她最终放弃了,不去追求她永远融化不了的丈夫,她有了自己的人生。然而,她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孩子。
这个幼年可爱懂事的孩童,二十年后成为了另外一个上官晋。他的眼中没有感情。没有信任、没有热度,只有雄心勃勃。后悔深深地蛀蚀着她的心,然而,她不知道怎么补偿。
“别在我面前装出这副慈母的表情。”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他不想发怒,他甚至应该感激她的放手,造就了现在的他,然而他却无缘无故地烦躁不已,
“说出你的目的,不然你可以走了。”他坐在转椅上,倚着硕大的靠背,双手交叉,以生意人的眼光看着她,“让我猜猜。你是为了温旭华而来的对吗?”
温茜茜什么也没有说。
“你在耽误我的时间。”
温茜茜沉默着,突然在上官御君面前跪下,“求你放过旭华。”
上官御君交叉的双手蓦然一紧,他的眸子阴沉地眯着。观察着她,他不懂自己突然的混乱,“不可能。”
温茜茜含泪看着他,“他犯了罪,如果你不放过他,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可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没有罪。你总可以放过他们吧?他们三个最大的只有七岁!你把他们拆散送到不同的孤儿院去,让他们从此失去家庭、手足,这太残忍了!”
“我做事一向有理由,不会因为他们父亲的罪名而迁怒三个孩子,但是我不得不谨慎。再说他们之所以进了孤儿院,也是因为没有别的亲属肯照顾他们。”
“我可以带走他们!我可以带他们走得远远的!”
“如果他们问起他们父母的事情呢?”他嘲讽地看着她,“如果他们问起是谁亲手把他们的父亲送进监狱的呢?你会怎么说?”
“我……”温茜茜无措了。
“你收养他们,是对他们仁慈还是冷酷?背负上一代人的仇恨才是真正对他们残忍。你难道不认为让他们忘记自己的身世长大会比较好一些?”
仇恨……
是的,是仇恨。
温旭华那阴狠的声音仍然在他耳边盘旋:“你的父亲是个冷血的衣冠禽兽,借着娶到我姐姐的机会吞并温家庞大的财产,然后再逼走她。你是上官晋的后代,根本不配拥有温家的财产!”
“所以,你不惜一切想要瓦解上官企业,甚至要杀了我?”当谜底从温旭华口中吐出的时候,上官御君的确很惊讶,一直以来他看自己古怪的眼光也有了解释。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你父母的婚姻是一个错误,你根本就不应该降生!”
记忆倏地被拉回,上官御君凝视着自己的母亲,目光复杂深沉。
“你走吧。温旭华的孩子,我已经送走了。你无论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御君!我求你!”跪着的温茜茜向前挪动几步,“就当妈妈求你!”
“出去!” 他蓦然转身,面对着灰暗的天空,“我不会答应你的。”
他听见母亲站起来,抽泣着拉开门,却没有立即离开。上官御君知道她悲伤的目光凝聚在自己的身上,心中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冲动让他想回头。然而,回头做什么?他的感情和理智起了冲突。他不肯承认,心中仍然留有幼年的回忆,她的身影仍然在他脑海中占据了一片地域。
他最终没有背叛自己的理智。冰冷窒息中,她离去了,门在她身后关闭。瞬间的嘈杂之后,他的空间又只剩下寂静。
一坐几个小时,直到自己能够看见天上的星星,他才猛然回神。
转身,他看见一个女子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脸庞掩藏在阴影中。没有惊愕,也没有慌张,他只是淡然出声:“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上次看见你,你只是冷淡,而这一次看见你,你的气质完全改变了。”
上官御君没有开口,等她继续。
“现在的你冷酷无情,高高在上……”女子再走近一步,微弱月光下,上官御君看见她高挑的身材,及臀的长发,仅仅只是走路的动作,就透着不若平常人的轻巧。
“为什么我在你的眼中看见的却是寂寞?”
女子沙哑的嗓音在黑暗中飘荡,寂寞,短短的两个字让上官御君倏地眯起眸子,怒气在眼底隐隐地浮现着。
“让我留在你身边吧。”她说。
“你凭什么要求我让你留在我身边?证明你的价值。”
“我可以当你的影子,帮你打发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的人。以我的能力也绝对可以胜任你的秘书这个职位。”她轻轻一顿,“而且,我欠你一个机会。”
“欠我一个机会?”上官御君疑惑地皱眉,“解释。”
女人走出阴影,冷漠的眼神透着说不清楚的感情凝望着他,“对,你给了我一个机会。我愿意为你重新开始。”
那个女杀手。
上官御君默然了,他是否应该相信她?
“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您信任的人。”
一缕月光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清冽如泉的眸子。瞬间,那双熟悉无比的眸子让上官御君一震,脑海中倏地浮现出那张笑脸,微风吹拂下她给他的最后一个笑容。他默然盯着这个女杀手良久,终于启口:“你叫什么名字?”
“夜瞳。”她轻轻地回答。
她们很像。
尽管是第二次与这个女人见面,上官御君就已经很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和玲成有着无比相似的傲骨和坚决。只是.她的眸子已染上过多的沧桑,而玲珑的眸子却仍然保持着纯真。
“那就留下来吧。”
深夜中,上官御君的声音黯然却又带着长长的尾音,仿佛是最终做了无奈的妥协。
第四章
四年后。
清早,玲珑醒来,模糊的神志逐渐清晰。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建宇,珍珠,还有吴新,梦中的珍珠嫁给了吴新,抛出的捧花飞向天空……而她,却就在这个时候醒来。
甜蜜地傻笑着,玲珑遥望远处的海。
自从玲珑的房间,可以看到整片的海,有明媚的时候,也有阴郁的时候。淡紫色的床旁边挂着她最喜欢的油画,缤纷的色彩和抽象的意境,她说人能够从这幅画中体会到无数的感情。白色的沙发,一尘不染的书桌,书架上一本本书很规矩地分类摆放着,空出来的格子有的是几张照片,有的地方摆上一盆小小的仙人掌。建宇常说,只有像玲珑这么幽静的女孩子才会有这样的房间。
从玲珑搬出上官家,曲妍只来过她的新公寓几次。虽然有些失落,但是玲珑也同时松了一口气,她不想横生枝节。
四个人的生活拮据,却也自由快乐。他们都是毫无生活经验的大学生,打工时好时坏,有的时候连伙食费都成问题,可是谁都没有抱怨,就连家境富裕的建宇也跟着一起吃苦。玲珑看在眼里,欣慰在心里。
因为她真的感觉到林建宇是一个好男孩。也许是在珍珠和吴新情浓意更浓的影响下,玲珑和建宇之间也越发亲密。然而,玲珑最欣赏他的,还是他对于她的绝对尊重。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却能够恪守礼节,绝对不给她压力。就算有的时候晚上赖在她那里,他也只是搂着她静静地入睡。这样的好男孩,玲珑决定要真心对待,好好地珍惜。
温暖的阳光洒在地毯上,亮亮的一片。玲珑正要打开窗帘,看看外面明媚的天气,卧室的门就“砰”地被撞开。
“玲珑!”进来的是尖叫着的珍珠,“我的老天呀!”她杏眼圆睁,一手举着一封信,激动地叫嚷着。
接下来,玲珑就皱着眉头看着珍珠在她房间里跳上跳下,耳边足足听了五分钟的女高音。
“你快来看!”珍珠把通知信塞在玲珑怀里,“我被启心艺术学院录取了!”
玲珑定睛一看,一手捂住嘴巴,跳下床来拥抱珍珠,“启心艺术学院!天哪!你被启心录取!你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随后敲门的是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得像杂草、一边还打着阿欠的建宇。揉着朦胧的睡眼,他问道:“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大清早就这么吵?珍珠,我就知道是你!”
尾随建宇而至的是也被吵醒的吴新,“珍珠,你一大早跑到玲珑房间干什么?”
珍珠跳进男友的怀里,朝他大叫道:“我考上启心学院了!”
吴新愣住了,半晌才把她放下来,脸上一片凝重,让珍珠也安静下来。
建宇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们突然的沉默,但是聪明的玲珑却知道,启心虽然是最好的艺术学院,但是学校却是非常遥远。两地相隔,这对热恋中的情人怎么受得了?
吴新拉着珍珠,“跟我到外面谈。”
建宇想跟着他们,却被玲珑一把拉住,“别去,让他们好好谈谈。”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啊?难道吴新不同意珍珠去启心艺术学院吗?多么好的机会,珍珠盼望很久了呢。”
玲珑轻叹,建宇的脑袋永远不会转弯,“总之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会儿。”
“玲珑?”
“嗯?”
建宇搔搔脑袋,“大学就快结束了,有什么打算吗?”
玲珑诧异地瞄了一眼建宇,这样稳重的话很少从他口中说出,“我打算继续考硕士。”
“是吗?”建宇闷闷不乐,“就这些了吗?没有别的打算?”
“呃?什么打算?”玲珑更加诧异了。
建宇脸上竟然有可疑的红晕,“跟我回去见见我父母好吗?”
玲珑怔住了,没有想到建宇已经考虑了这一层。
不过,四年的交往,加上多年的相识,他的人品怎样玲珑是很清楚的。也许他不够内敛,也不够出类拔萃,但是他的人品很好,心地善良,更不要说这么长时间来他对自己的关心。加上出色的外表、不错的家世,嫁给他实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然而,玲珑没有把握自己已经成熟到了可以结婚,他们的感情也没有成熟到可以走入婚姻的地步。
“建宇……”话在她脑海中转了几个弯,小心翼翼地被说出来,“你确定我就是你想要带给父母去看的女孩子吗?”
建宇丝毫没有犹豫,迅速地点点头,“绝对是。”
“你先不要这么快点头。我的意思是,我们都还这么年轻,发展的机会还有很多,你要想清楚。倘若我将来必须要到别的城市去工作,就像珍珠现在面临的境况,你会怎么办?为什么不等到我们稍微成熟一些,不论是心理上,还是生活经验上,然后再把我们的关系更加公开地确定下来?”
“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等那么久,我怕你被别的男孩子拐走,不如赶快把你订下来。”他大咧咧地笑着,“再说,玲珑,去见我父母也不等于结婚。家里催我找个女朋友,我也好让父母看看你。”
玲珑被他的笑容映得暖烘烘的,想想他说的话也似乎有道理,“可是……”
她的犹豫被珍珠打断,只见珍珠和吴新携手进来,脸上喜气洋洋的,“玲珑!做我的伴娘!我要结婚了!”
玲珑张口结舌,没有料到原以为简单的一个早晨竟然充满了这许多惊讶。
☆☆☆ ☆☆☆ ☆☆☆ ☆☆☆
珍珠结婚了。繁忙的一个月中,玲珑帮忙料理珍珠临时定下的婚礼,累得喘不过气来,等到真正看到站在红毯上的珍珠和吴新结为夫妇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珍珠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已成人妻。
一定是那天早晨奇怪的梦,玲珑不由得想。当新娘的捧花飞扬在空中时,尽管阳光映得她抬不起眼睛来,她却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它。
自己真的是下一个了吗?她和建宇对视一眼,微微地笑起来。
“小姐!”司机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被淹没,看着眼前穿着白色伴娘礼服的上官玲珑,司机不得不在拥挤的人群中挪动,“小姐!”
玲珑皱眉,朝四周看了看,除了一堆的大学同学什么也没有看到。小姐?已经不再有人叫她小姐了,大概她听错了吧?
“上官小姐!” 声音越来越清晰,玲珑蓦地转身,愕然地看着几年没见的司机,“小陈?你来做什么?”
司机气喘吁吁地停在她跟前,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打扰了这热闹的盛会,“小姐!你要随我去医院一趟!” 为了找到小姐,他跑遍了所有的地方,终于打听到今天的婚礼。
“医院?”不祥的感觉萦绕着玲珑,“出什么事情了吗?”
“老爷和太太车祸,都送进医院去了……听医生说,老爷就快不行了!”
上官玲珑被这噩耗惊得定在原地,还是一边的新郎果断地对玲珑说:“玲珑!快随司机走啊!不要管我们了!”
玲珑的手轻轻地颤抖,她无措地看了一眼吴新,声音不稳地说:“告诉建宇我必须要走,对……对不起,要半途离开!”
吴新理解地挥挥手,“走吧,赶快,不用担心我们。记得要给我们打个电话报声平安。”
玲珑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被司机拉出了人群,车子不要命地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到达医院的时候,玲珑的腿已经软了。
随着司机的带领,玲珑赶到病房。其实不用司机再说什么,门外站着的一大堆面熟的人就很明显了。
他们看了一眼上官玲珑,眼里有鄙视,有讥诮,也有漠视。
喉咙有些疼,玲珑在病房门前放轻脚步,手颤抖着打开房门。背阴的病房内,一席白布覆盖在病床上。玲珑有些眩晕,眼泪倏地涌上眼眶,巨大的震惊和悲哀瞬间笼罩了她,让她全身突然无力。她颤栗地伸手想要揭开白布,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
“这不是你母亲。你的母亲没有死。”
嗯?玲珑猛然惊醒过来,被这场悲剧吓到了的她很快地恢复冷静。这不是母亲!她蓦地舒了口气,一手下意识地抚着胸口。抬起头来,她望进一双复杂黯然的眸子。
上官御君放开她的手,淡淡地说:“你母亲脑部受伤,在隔壁的病房,医生说她很难再醒过来了。”
刚刚轻松的心又变得沉重。没有理会其他的人,在她眼中上官晋的死固然带给她感伤,却比不上母亲的噩耗给她的打击,玲珑踉跄地转身拉开半掩的房门,忘记自己穿着三寸的高跟鞋,拔腿跑到对面的病房。推开母亲的房门,她怔在原地。
浑身插满管子的母亲,毫无生命迹象地躺在那里,呼吸器有规律地制造着机械的声音,玲珑不知道该怎么走上前。她恐惧得不知所措。
头一次,她知道她需要有人在她身边!回头,她望进对面那个男人深奥的眸子里,他的目光坚毅而且冷静,虽然隔着一个走廊却很坚定地凝视在自己颤抖的身上。仅仅是这么瞬间的凝望,她突然感到一股力气注进了自己的身体。她转过头来,静静地走上前,眼泪掉落在母亲毫无知觉的身体上。
医生走了过来,看到她的表情轻轻一叹。
“上官小姐是吗?”他走了进来。
上官玲珑给了自己一点时间镇静下来,开口用压抑的声音问:“她的情况怎么样?”
“脑部受伤,恐怕后半辈子会成为植物人。”医生面露黯然,“对不起,不过我们尽力了。”
沉默了半晌,她抬起头来,“她醒过来的机会有多少?”
“很难说。但是一般这样的例子并不多。”医生有些惊讶眼前这个纤细的女孩的坚强和冷静。“上官小姐请放心,这家医院本身就是上官家族的企业,一定会全力照顾上官太太。”
和医生简略地谈论一会儿,上官玲珑走出了母亲的病房。拉开门,她刚巧看到几个护士将上官晋的尸体推了出来。走廊里上官家的亲戚们开始喧哗,可上官御君冰冷的一眼立刻让他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玲珑意外地看着他的眸子,那眸子深不见底,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一手习惯地夹着一支点着的烟,毫不在乎是在医院这样的地点,上官御君面无表情地望着护士将上官晋的尸体越推越远。只是在转过走廊的时候,他的眉才非常轻微地皱起,却又立刻被烟雾遮住了。是什么原因,使得他现在给她的感觉和几年前她搬走的时候完全不同?
那个时候,他只是个淡漠的人,虽然很少但是她还是能够从他的眸子里看得出感情的波动。而现在,他的周身散发着冰冷无情……
玲珑观察着他,也察觉到另外一个人的凝视,玲珑转移视线,看见了站在上官御君身后的长发女子。
高挑的身材,及臀的长发,这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而且有着一对漂亮的褐色眼睛……只是非常冷淡。自己在观察她的时候,她也毫无遮掩地打量着自己。
上官御君轻微的一个手势,那女子走上前。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那女子很快地点点头,转身离开,离开之前淡淡地望了玲珑一眼。
这样无言的默契,恐怕不是几天能够培养起来的。玲珑暗暗再看上官御君一眼,见他已经决定离开。他从她身旁经过的瞬间,玲珑无端地一阵紧张。
就在玲珑以为他会默然地离去的时候,他蓦地转身面对着自己。玲珑意外地抬头,看着他。
“跟我回到上官家去。”他的声音低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
“为什么?”玲珑愕然地瞪着他,“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处理遗嘱。”
几十双视线猛然落在上官御君身上,几个年轻没有城府的甚至开始小声议论。而玲珑,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
为什么她觉得因为这场车祸,她的生活又要与上官家扯上关系?
☆☆☆ ☆☆☆ ☆☆☆ ☆☆☆
房门是半掩着的,玲珑小心推开房门,诧异地发现那个高挑美丽的女人站在她过去的房间中,打量着什么。
推门的声音让夜瞳回身,她看着走进来的玲珑。
“你回来了。”她又偏过头去,没有看她,“这很好。”
“什么很好?”上官御君的助理有一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上到大宅的二楼来。玲珑有些诧异她在上官家的地位,也察觉到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高傲。
“你回来了很好。”夜瞳的视线轻轻地在她身上一扫而过,“你不介意我进入你的房问吧?我以前来过几次,还以为上官玲珑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子,粉红色的房间,雪白营丝的床面……但你不是……”
沙哑的声音、平静的声调,但是充满了不知名的火药味。
轻轻微笑,玲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没有回答眼前的女人。大方地打开橱柜,她看见自己以前的衣物仍然在,就随意拿出一件衣服,走向浴室。
夜瞳对于她的忽略倒也没有动气,“不理会我吗?上官玲珑。”她斜眼瞥着她的背影,妩媚的眼角闪烁着隐约的怨恨,唇边却飘着艳丽的笑容,“四年前,你搬出上官家……可怜愚蠢的女孩,你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呢。”
她幽幽的话语被浴室中流水的声音掩盖,夜瞳走出玲珑的房间。路过走廊墙上镶嵌的一面镜子,蓦地扫过镜子里自己那双优美的眼睛,怨愤在夜瞳心中泛滥。为什么她想要追求的人在看着她的同时,也在看着屋子里头那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
不是她多疑,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明明知道她杀手的身份却疏忽地在她面前怔住,那夜上官御君奇异的举动让她把他的身影刻在脑海里。第二次见到他,他就像第一次一样有瞬间的愣然……她意识到,一定是她长得像他生命中的什么人,或许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谨慎。在他无数次盯着她的脸思考之后,她曾经问过他,她是不是长得像什么人。他总是瞬间收敛沉思,不去回答。
她以为自己错了,她以为像上官御君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不会有什么人能够让他牵念。然而;当上官玲珑仓惶地踏进病房的一刻,夜瞳惊愕地发觉上官御君的视线竟然那么专注地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是谁?
夜瞳打量着走廊对面的上官玲珑,一身白色礼服裹着她曲线优美的身体,乌黑精致的卷发披散在她苍白的脸上,悲伤在她脸上浮动,眼前的女孩精致却脆弱。然而,她充其量只是精致而已,并称不上美丽,这个平凡的女孩怎么能够吸引住他的目光?
然后,上官玲珑抬起了头,那双清冽、闪烁着无比智慧的眼睛,即使几乎要被惊慌和悲伤淹没,却还是让冷静的自己一震。她恍然明白了,上官御君在看着自己的同时,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也在看着这个上官玲珑!
悲哀,窜过了她身躯的每一寸,但是夜瞳却更加笔直地站着。也许她放任自己沉沦过,然而在她的生命中还没有打输过任何一场战役。她要留在御君的身边,哪怕是远远地看着他,但是她能够得到他全部的信任,她……要自己是他的惟一。
☆☆☆ ☆☆☆ ☆☆☆ ☆☆☆
玲珑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要坐在上官家的会客室中,忍受着周围异样的眼光和小声议论。坐在她旁边的,都是上官家的亲戚。上官晋有三个兄弟,而每个兄弟又有不少子女在上官企业工作。他们都比自己更有资格出现在这里,不是吗?
她狐疑地想着,却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上官御君,见他只是背着身遥望窗外,身边仍然站着那个黑发美女。听宁嫂说,她叫做夜瞳,是这么多年来惟一一个可以留宿上官家的女人。
这么冷淡高傲的女人和同样冰冷贵气的上官御君倒是蛮相配的一对。想到这里,玲珑不由得露出浅笑,却没有注意到这极浅的笑容落进上官御君的眼底,让他深奥的眸子无缘无故地又蒙上阴沉。
律师翻开遗嘱,审视每个人的表情,也没有错过走神的玲珑和神情冷静的厂官御君,和房间中其他人或急切、或不安的表情截然不同。上官家的这一对兄妹,一个冷漠,一个悠然,真是奇异的家庭组合。啊!他们并非亲生……律师对自己说。不知道这对兄妹在听完遗嘱之后各自的反应是什么呢?
“各位。”律师清清嗓子,“根据上官晋先生生前所立下的遗嘱,他的财产大体分为五部分……”
好久才能够把所有的财产说完,他瞄了大家的反应,对他们脸上的愕然并不惊讶,这样庞大的家业让经验丰富的他也震撼了好久。
“根据他的意愿……”他拉长声音,“上官晋先生把上官氏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权、五千万美金存款、价值两千万的股票、两栋别墅和五辆车子留给上官御君先生,下面是财产的清单。”他递给上官御君密密麻麻的一张纸。
“剩下的财产将由上官越先生、上官远先生还有上官秦先生以及他们的子女分别继承……”他抽出三张清单递给上官晋三个迫不及待的兄弟,“详细列表如下……”他扶扶眼镜框,耐心地详细解释。
冗长的清单从律师嘴中没有感情地被一一列举,玲珑已经将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窗外的院子,安静地看着自由的鸟儿啄食。也许,她真的是太年轻,不懂得为什么眼前的这些人看待金钱的重要性超越了美好生活的本身。
忽然,不知道谁问了一句:“等一下。伯父不是拥有上官企业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吗?剩下的百分之十给了谁?”
律师听了他的话,斯文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似乎在等待着这个问题。毕竟,这个消息会让所有的人震惊,“上官先生将剩下百分之十的财产交给他的合法妻子曲妍。由于上官夫人现在的健康情况,这百分之十将交予她的第一继承人上官玲珑。”他微笑着对视愕然瞪着自己的上官玲珑,“上官小姐,这是合法文件,请您过目。”
怎么会?他……怎么会把财产分给母亲?百分之十的股权,这可是天大的财富……
瞬间的愕然一闪而过,玲珑很快地意识到这百分之十的股权将会带给自己多大的灾难!她霍地站起来,环视周围,不意外他们更加狐疑的眼神和四周奇怪的安静。不经意地,她的眼神对上站在窗边的上官御君深奥的眸子。他似乎也很吃惊上官晋的安排,但随即他的眼神黯下来,下巴微微一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目光中隐含的意思玲珑不懂,然而他无言的那个眼神让她惊恐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侵占了他该拥有的财产,这次上官玲珑啊,你该怎么逃脱?
“等一下!”就在人们陆续离开、律师收拾好签完的委托书就要离开的时候,玲珑突然叫住他:“律师先生,请你等一下。我还有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想拜托你起草一份财产转让书,将我母亲名下的财产完全交给上官先生。”玲珑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背后上官御君灼人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
律师一愣,看看她身后的上官御君,又看看一脸认真的上官玲珑,心里明白她并不想牵扯在上官家族的纠葛之内。可惜,他在心里叹气,这个可怜的女孩恐怕不能摆脱上官家了。
“上官小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是,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您的母亲并不是过世,只是无意识而已,法律上她仍然是财产的继承人,也只有她能够决定这百分之十股权的买卖、转移。而你只是替她暂时保管,所得的利益或者亏损都不能算在你的名下。”
“可是,可是……”事情太意外,一向冷静的玲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说,我就非要接受这笔财产吗?”她已经能够预计到今后她的生活会因为这巨额的股票而天翻地覆。
“上官小姐,你并不是这笔财产的继承人。倘若你不愿插手商业上的事情,你大可以不去管它们。以上官家企业目前的发展势头,几年之内这百分之十股权的价值恐怕只会升,不会跌。”律师说完,走出上官大宅,留下笔直站立的三个人。
“你先出去。”上官御君轻轻对夜瞳说,而她顺从地点点头,无声地离开。
转过身,玲珑勇敢地直视上官御君,后者也凝视着她,“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她平静地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既然躲不过,那只有面对。
“为什么我父亲会留给曲妍股权?”上官御君低沉地开口。
“我不知道。”玲珑叹气,“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我只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听到遗嘱,最惊讶的人是我。”
看他没有出声,也没有表情,玲珑上前一步,“但是你刚才也听见律师的话了,我并不能将股票转移或者买卖,我只是暂时代理而已,对你根本不能造成威胁。”
上官御君惊讶她的直接和敏锐,诡谲地微笑,“你虽然没有买卖股权的权利,可是你却在董事会上有一席之地,百分之十……不小的决策权呢。我怎么放心你?”他声调中的诡异让玲珑浑身一凉。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参与公司任何的决策。”
“我不相信你。”他正视着她,她脸上想要摆脱上官家的急切让他不悦,声音也更加阴沉起来,“我不相信你的保证。”
玲珑开始失去耐心,“那你到底想让我怎样?你可以不信我,但是我却真的不想再跟上官家扯上关系。”
也许她不知道,她沉思的时候,眼睛中总是有着流动的光彩,充满着智慧和清冽,却不会轻易让人发现。就在她怒火被点燃的一瞬间,那光倏地变成灼烈的火焰,让人震惊……
上官御君抿紧双唇,声音干涩:“明天来上官企业上班。”
玲珑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明天正式去上官企业上班,我会给你安排合适的职位。”上官御君不打算解释他的动机,“而且.从今天开始,回来住。”
“我已经说过,不会插手公司的事情!你何必逼我回来?”玲珑惊愕不已,说话的声音都颤抖着。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不相信你。”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有来去的自由。”玲珑也硬下态度来,她四年前得到了自己向往的自由,四年后就不会轻易妥协,再失去自我,困死在这大房子里。
“你有来去的自由,但你母亲没有。即使有了百分之十的股份,你仍然担负不起你母亲的医疗费用,不要质疑我的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欺近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很冲动的举措,她很娇小,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他,她的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眸子中的火焰炙热地燃烧,这样的威胁显得可笑。他没有想到,她安静温顺的表面下,竟然有着决不妥协的坚韧。
“你威胁我!你竟然用我妈来威胁我!”玲珑朝他吼,不敢相信他竟然用这样的事来要挟自己。然而她却在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早就知道上官御君绝对不接受命令,自己怎么还会犯这样的错误!松开他,玲珑谨慎地退后一步。
“给我一个理由。”她的声音已经平稳了许多。
“什么理由?”
“上官御君,你不该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封杀我威胁到你的任何机会,我相信你有一百种方法让我不在董事会上出现。然而你非但不让我远离是非。反而更把我搅了进来。今天你的行为,太过奇怪!”玲珑冷静地盯着他的眸子,想从中找到真相。
她冷静的分析,不合常理地让他失去冷静。盯着她,上官御君的声音蓦然间紧绷,眉宇间透着危险的怒气,“不要来分析我,你还不够资格。你问我为什么把你卷进来?好,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急于摆脱上官家,我才更要让‘上官’这个姓氏纠缠你一辈子。你,上官玲珑,永远也别想自由!”
说完,他如同疾风般离开了会客厅,门在他身后“砰”地被甩上。
半晌的静寂中,玲珑目瞪口呆地瞪着紧闭的木门。上官御君发怒了?她竟然看见他发怒的样子!可是,为什么?玲珑不明白,四年前亲手放她自由的那个男人,为什么突然间非要困住自己?想到这里,她全身忽然失去力气地跌进沙发里去。十八岁的她天真地以为可以战胜上官晋,可是她失败了。二十二岁的现在,她在他的儿子面前同样没有丝毫胜算!
第五章
三年后。
优美的音乐在早上七点钟准时响起,玲珑睁开迷蒙的眼睛,翻身坐起来,乌亮华丽如黑缎的笔直长发在她肩膀上如同瀑布般散下。二十五岁的玲珑,已经具备了女人的妩媚。或许她并不是最美丽的女人,然而浑身上下无论是慵懒的还是精明强干的姿势都充满了女人的韵味。
在商场上的三年,她慢慢学会了利用自身的优势。
脱下睡袍随意地丢进浴室旁边的木箱内,她打开喷水头让热水从头淋到脚。穿上清爽的新内衣,把头发吹干,然后换上新的衣服,GUCCI最新款式的黑色丝质长裤合适地裹在她修长的腿上。玲珑随便翻翻衣橱,揪出一件原白色绸料上衣,双层特殊的材料在阳光下隐隐反射着银色,不透明的质地以及名家的剪裁合适地勾勒出玲珑曼妙的身材,同时又散发着优雅高贵。玲珑轻轻掀开标签,也是GUCCI的新款式。
玲珑嘲讽地一笑,上官御君喜欢GUCCI的设计吗?镜子中的她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她。现在的她农食住行都被他决定了。他甚至要给她布置自己的衣橱!
愤怒在心中燃烧,可是又被她迅速压抑下来。没有用的,她认命地站在镜子面前,把自己的长发高高束起。几年前她把卷发拉直,因为他的命令,因为他简单的一句“我喜欢”。然而更让她生气的是她自己,软弱地在他冷酷的眸子中妥协让步,被他囚禁。
不够轻柔的动作扯下几根头发,玲珑疼得眼泪渗了出来。
“咚咚” 的敲门声响起,玲珑没有回头,从镜子里对着门喊道:“进来。”
进来的是宁嫂,“小姐,先生说今天公司有早会,所以请小姐尽快下楼用餐,并把资料都准备好。”
“我知道了。”玲珑无心顾它,翻出化妆盒,上了眼影,刷刷睫毛,然后选了橘红色唇蜜仔细涂抹均匀。三寸高跟鞋完美地诠释了她漂亮的足踝,把她本来就线条优美的身材显得更加高挑。她在巨大的穿衣镜前再对自己审视一番,确定完美后才抓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下楼去。
楼下的上官御君早已经准备好,看见从楼上走下来的玲珑,无波的眼眸蓦地搅动起漩涡。她的衣服是由他挑选的,他很满意这些昂贵的衣服在她身上起的作用,现在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幼稚,上官玲珑在他手下完全幻化成为一个妩媚且优雅的女人。
“你晚了。”
“你昨天没有告诉我今天有晨会。”玲珑也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但是骨子里对他的愤怒让她不卑不亢地把话顶了回去。
上官御君轻然挑眉,注视着安静用餐的玲珑,有些意外她今天早上的脾气。他以为已经把她训练成温顺的人。这个女孩……不,是女人,总是能够不时地给他惊讶。
两人早晨虽然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可是向来都是安静的。不知道是为什么,玲珑蓦然回忆起几年前那个下着雨的夜晚,他带着一身的伤口回来。那天的气氛也是寂静,只有雨的声音,那个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有什么交集,然而,那天,她和他之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
同样是沉默,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那样的短暂温馨早已在他们之间不再可能。
她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只见他在长形餐桌的那端倚着靠背,很轻松地翻阅着报纸,依然是那英俊却冷酷的面容,在今天却让她的心微微一悸。
“为什么看着我?”他承接了她带着探寻的目光。
“没有什么。”玲珑喝下最后一口橙汁,然后用清水冲淡嘴里酸酸的味道,“我吃完了。”
上官御君站起身来,向大门走去。玲珑极有默契地跟随在他的身后。车子已经在庭院里等待,里面照常坐了几位他的助理。以前她只知道上官家族的事业广大,然而却从来没有想到是如此复杂。加入上官企业后,她开始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上官御君,才发觉他有着难以置信的魄力。
☆☆☆ ☆☆☆ ☆☆☆ ☆☆☆
“总裁,今天上官集团六支主要股票其中四支有大约百分之三的升涨,两支下跌百分之一点八……”
从他一进入车子,几个助理便轮番发言,而他只是冷静地聆听,然后用最简单的指令告诉他们要如何去做。待在他身边,她逐渐开始欣赏他的这一面,可是她不能不怨恨他将她囚禁,尽管她仍然不知道他那么做的原因。呵!她的思绪纷扰,不去听他们之间的谈话而把精力转移到车窗外面的世界,外面自由的世界……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官御君轻轻一扬手,几个助理相继安静下来。她在看什么?上官御君微微眯起眼睛,她眼里的向往是为什么?上官玲珑是一个属于自由的人,她只有在自由的时候才会展示她最耀眼的一面。上官御君的脑海中出现了她自由的笑容,在阳光中发出让人无法抵御的光芒,那悠然的表情竟然让他心底蓦地涌出痛苦。他是在嫉妒她可以拥有无忧无虑的生活,而自己的一生却早已注定孤独吗?然而,难道小是自己选择这样的生活的吗?一缕不确定忽然从上官御君眸子中闪现,他知道自己扼杀了她那样的笑容,三年来她没有真心笑过。她真的很优秀,虽然大学时的专业和商业毫无关系,但是仍很快就能够适应他严苛的要求,然而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再也没有出现过。
然而他不后悔,他不后悔囚禁她,即使她再也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车子稳稳当当地滑进车位,“先生,公司到了。” 司机的声音惊醒了玲珑,她这才发觉车子里面是不一般的安静。她稍有一怔,才跟着上官御君下车。
忽然,他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条领带,“替我系上。”他低沉着声音。
玲珑怔了好一会儿,纳闷他眼中复杂的目光,也奇怪他的要求。她接过他的领带,替他围在脖子上的时候发觉即使是穿着高跟鞋,她还是需要踮脚才能够到他。轻轻地挽好领带节,她扯着一端缩紧领口问:“这样紧不紧?”她仰视着他问道。
“再低一点。”
玲珑稍稍放开,手指不时地触摸到他炙热的皮肤。
“好了吗?”
“嗯。”他回了一声,就转身继续走进公司,好像一切都很平常。
玲珑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跟着走了进去,同时发觉几个高级助理闪烁的目光。为什么每一次上官御君提出奇奇怪怪的要求,总是要她来完成?
☆☆☆ ☆☆☆ ☆☆☆ ☆☆☆
尾随着上官御君进入他的办公室,夜瞳已经静静地等在那里了。玲珑按照常规站在一边等他交付给自己任务。这几年来,上官御君从来没有给她一个职位,也不介意带她进入董事会,更不介意告诉她公司的机密。她的工作范围从泡咖啡到草拟计划书,如同跨越了五大洋、七大洲。
“总裁的咖啡。”夜瞳冷冷地说了一句。
玲珑转身就要去茶水间,却被上官御君制止。
“等等。”说这话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
“把这个人的资料弄熟,下一个案子你去跟他谈。”
玲珑再次惊讶了。他从来不让她做公关方面的事情,这次为什么破例?惊讶归惊讶,她没有表现出来,从容地上前拿起资料夹,顺从地说了声:“是,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你出去吧。小野健雄、就是资料中的这个人后天到达。” 他站起来走到书架前翻开一本书,似乎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夜瞳在一旁叮嘱:“上亿的大案子,要谨慎些,别给公司丢脸。”冷冷的目光中有着尖锐。说完,走到上官御君跟前,替他正正领带。
玲珑刚才还在意外她今天格外的尖刻,却在这一幕时哑然失笑。原来她是在吃醋。
“是的,我会记住。”玲珑是个很知进退的人,尽管夜瞳不断地挑衅,她却从没有跟她有过冲突。稳健地走出办公室去,她嘴角带着难以察觉的笑容,却不晓得这表情全部落入上官御君眼底。
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女人的嫉妒……
☆☆☆ ☆☆☆ ☆☆☆ ☆☆☆
小野健雄,日本人,他刚刚继承的小野集团拥有先进的技术,他还是和上官企业第一次合作,金额就已经上亿……
玲珑一边喝了一口咖啡,一边翻阅小野健雄的资料。
这个人喜新厌旧,从外表看起来性格一定非常浮躁,私生活不够检点,花边新闻多得能够淹死人,可是头脑显然不错,不然上官御君也不会放心和他谈这笔生意。放下他的资料,玲珑微微皱眉,她的公关经验不多,对付这类人应该怎样她完全不知道。再喝下一口的咖啡,她心想顺其自然吧,生意归生意,希望他能自律一些才好。
出乎玲珑意料之外,签约的地点竟然是在一家咖啡厅内。小野健雄看起来是个很斯文的男人,但是玲珑还是能够从他的眼光中看得出轻佻。
签约完毕,他对她一笑,“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上官小姐?”
玲珑将文件放进包里,微笑拒绝:“对不起,我还有事情。”
“上官小姐,不要把我当做豺狼虎豹好么?我并不是如同报纸上说的那么可怕。”
“小野先生,您误会了。”玲珑微笑着,却用很职业化的语调说,“我先走了。”
“那总该让我送你回公司对不对?” 他站起身来,很优雅地替她拉开椅子。
玲珑意外他的干脆,似乎并不像资料上说的那样,“好,谢谢小野先生。”她流利地与他用日文对答。
车子上,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御君跟我提起过你。”
御君?上官御君和小野竟然是朋友?
小野从镜子里瞥了一眼玲珑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怀疑,“你不相信?他在日本待过一阵子,他的父亲上官晋其实有一半的日本血统,和我的父亲也是朋友呢。”
“噢?是吗?”为什么上官御君给她的资料没有这些?既然是他的朋友,为什么不亲自签约,要由她处理呢?
“他一定是在你面前说我多么的花心,对不对?” 小野开朗的笑容和直率的话化解了玲珑的谨慎,“你们中国人不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商场也是这样子的,场面上的应酬是免不了的。
只是报纸上的言论很容易被曲解,许多人看待我都是用有色眼光。”
这下玲珑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野先生,我不是……”
“哦!你别误会,我不是针对你。”小野一边开车,瞄瞄侧镜,似乎并不在意,“你既然是御君的妹妹,我也不把你当作外人,唉!本来我还想约御君一起出来,撇开公事不谈,还可以聚上一聚呢!竟然没有人赏光……”
他假装的怨声载道让玲珑笑了出来,“小野先生……”
“小野。”他坚持道,然后又哀怨地注视着她,“玲珑,你确定要放我鸽子吗?”
玲珑叹气,半晌笑着妥协地回答:“今晚什么时候?”
☆☆☆ ☆☆☆ ☆☆☆ ☆☆☆
下班时分,玲珑走进洗手间,稍稍整理一下。离开洗手间时她刚好遇上夜瞳。
“总裁在办公室吗?” 她想跟他核实小野的邀请。
夜瞳摇摇头,“他还有一场会议,现在还没有完毕。”
“噢?”玲珑刚想问她上官御君有没有收到小野的邀请,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很意外地听到小野的声音,“小野先生?”她惊讶地对着手机说话,名字让夜瞳正要往外走的身子一顿。
“御君还没有下班吗?”
“呃,他好像还有一个会议。”
“噢,他对我说过,今天晚上可能会晚一点才到。我已经在楼下等了,你先下来吧,让御君自己开车过来,他知道我们约的地方。”
玲珑听了有点犹豫,却仍然回话:“好吧。我现在就下去。”
说完话,她把手机挂上,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想再问夜瞳上官御君的会议什么时候结束,她已经不见人影。玲珑别无他法,只好下楼,上了小野的车子。
小野把她带到一家豪华的意大利餐厅,两人用餐几乎到了一半上官御君仍然没有出现,倒是玲珑在小野的一再劝酒下头竟然有些昏沉。玲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以她喝的香槟绝对不至于灌醉了她。危机意识逐渐席卷了玲珑,她狠狠地抓紧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小野先生,我去一下洗手间。”
站起身来,玲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一走到隐蔽的地方立即从手袋中掏出手机,手指不灵活地拨动上官御君的号码,却在越来越不清晰的视线下一再拨错。玲珑的身体越来越软,只能靠着墙壁才能够保持直立。该死的电话!她狠狠地诅咒。
当她终于把号码拨对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男人的胳膊,把她横抱起来。玲珑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撑下去,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手机从手上滑落,掉在地面上。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小野抱着失去意识的玲珑,狞笑着,“不过上官御君也帮不了你。”他捡起电话,摁掉拨号,把电话扔进垃圾桶。
☆☆☆ ☆☆☆ ☆☆☆ ☆☆☆
与此同时,上官御君刚刚结束会议,手机响了仅仅几声就断掉了。他拿起手机,发现是玲珑的号码,就打了回去,却一直没有接通。
他心里有着不好的感觉,没有放弃地再拨,仍然没有人接。他猛然站起来,大步走到她的办公室,推开门仍然没有看见她。文件资料都整整齐齐地归放着,她已经离开了!上官御君蓦地觉得自己紧张了起来,抓着门把的手死死地捏着门把手。
“总裁?”夜瞳不明所以地看着上官御君异常紧绷的身形一动不动地站在玲珑的办公室门前,“发生什么了?”
“你有没有看见玲珑?”他转身,玲珑办公室的房门“咚”的一声被他甩上。
夜瞳猛然想起她和玲珑在洗手间内的一幕,犹豫地说:“下班时候我在洗手间见过她,她好像有个约会……和小野健雄……”
上官御君的表情忽然变得危险,声音很轻地重复:“和小野健雄?”他眸子中射出的光芒让夜瞳心惊胆战,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要杀人。
“去查。”他大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对秘书和夜瞳吼道:“去查小野的住处!”抓住桌面上玲珑下午呈上的合同,他狠狠地把那几张纸揉成一团。他发誓,如果小野敢碰玲珑一根头发,他会让小野的下半辈子在他想不到的痛苦中度过。
☆☆☆ ☆☆☆ ☆☆☆ ☆☆☆
玲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毫无力气地躺在床上。意识已经清楚,她瞥了眼自己身上的痕迹,屈辱的眼泪蓦地升了起来,下体的疼痛让她清楚自己被彻底地侵犯了。
“醒了?”小野正在穿衣服,“嗯,感觉怎样?我不知道你还是处女,所以疼痛大概在所难免。”说完他再次施展出自己英俊的笑容。
玲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地出声:“你会为此付出代价。小野健雄,我不会放过你。”
小野愣了一下,着实没有想到她的反应竟然是如此冷静,“上官玲珑,你真是个不同的女人,倘若不是你拒绝我,说不定我不需要用这一套……”他没有说完,却在对上玲珑阴狠的目光的同时噤声。懊恼自己竟然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吓倒,他猛然上前抓住玲珑的肩膀狠命地摇晃她,“别以为你能够吓到我!你去告我啊!到了那个时候光是花边新闻就能够淹死你,看我们两个谁能撑得更久!”
他放开她,发觉药力没褪尽的玲珑丝毫没有能力反抗,但是她只是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的脸刻进她的脑海里。她目光中坚强的恨意强烈地笼罩着自己,让小野打了个哆嗦。
“上官御君不会放过你。”她轻轻地说,“他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
“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如果真的在乎你又何必让你这个新手来接待我?我早就查过了,你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妹妹,只是上官家的拖油瓶,这次让你来是让我享用,用来巩固将来和小野集团的业务往来,开拓日本的市场。他考虑得这样周详,我当然不能退掉这份大礼,不是吗?不然……除了这个,你还能有什么用处?”
玲珑知道小野只是在编故事,但是他的话仍然让她猛然一颤。有吗?上官御君真的是把自己送出去当作礼物吗?以他的野心,以他的冷酷无情……他会吗?
小野看得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坐在她身边,眼光无耻地打量着她裸露的身子,“我本来以为这么漂亮的身子,他已经先享用过了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房间的门就被“砰”地撞开。最先进来的是夜瞳,看见光裸的玲珑先是一怔,随即上前一把拽住小野的后领,照着他的胯下就是一踢。小野还未反应过来就哀号地在地上滚。没等他站起来,夜瞳已经再次把他抓起来给了他脸上几个拳头。
没有理会房间里乱成一团,玲珑向着门口的方向望去,看见上官御君缓缓地走了进来。他打量着玲珑,眸子里晦暗的漩涡越来越深。玲珑狠命地咬着下唇。努力想要抬起胳膊拿什么东西掩盖住自己,耻辱让她恨不得在他的目光下死掉。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这样毫无遮掩地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泪水终于突破了防线流下眼眶,支撑她坚强一面的恨意此刻轰然塌落。她真的想要从空气中蒸发掉。
这时,一席白色的被单罩住了她,玲珑猛然抬起头来,看见一只健壮的臂膀从她的颈下伸过,上官御君把她横抱起来,眼神在看见床单上的血迹的时候蓦地狂怒,却被生生地压抑下来。
“不许哭。”他的声音阴沉压抑得几乎让她感到恐惧,然而愤怒窜上了玲珑的背脊。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命令自己!但是就是这股愤怒压抑住了她的痛苦。她闭上眼睛,眼眶中含着的泪水缓缓流下。上官御君看见那两行流下来的泪水,心脏猛然一抽,肌肉紧绷僵硬。上官御君本就不是情绪化的人,他狂怒的时候,反而会更加低沉冰冷,然而周围的空气却全都像着了火一样炙烈。所以,就当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是在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地带她离开。
但是,小野健雄会付出代价……
☆☆☆ ☆☆☆ ☆☆☆ ☆☆☆
阴暗的房间内,上官御君将玲珑放在她的床上,“我去叫宁嫂上来帮你。”
“不用。”逐渐恢复体力的玲珑虽然感到浑身的虚弱,但是还是挺着脊梁坐起来,“不用宁嫂,我自己来就可以。”
黑暗中,上官御君定定地站在她的床前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好久,似乎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沉默地转身,他向门口走去,“那你休息吧。明天不用去上班。”
玲珑盯着他的背影,蓦然出声:“在这次之前,你认识小野健雄吗?”她的声音太过清冷平静,在寂静的空间中回响,清凌如水。
“你在怀疑我?”上官御君转身,双唇紧锁,黑暗中眸中闪烁着光芒,让玲珑看不懂他复杂的目光。
“你说呢?”她一手抓住被单站起来,探寻的目光直逼他的,没有半点退让,“你会把我当作礼物送给你生意上的朋友吗?”
他没有回话,目光也没有因为她怀疑的语气而有所波动。
为什么不解释呢?
这样冰冷的面孔、这样紧锁的唇、这样邃远的眼眸,一切的一切在玲珑眼中慢慢地模糊。对视中,玲珑蓦地软弱了,她觉得自己有点眩晕,急急地朝他喊:“不要说!”她揪着床单,“你不用回答……请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说到最后,她几乎没有力气把声音发出来。
上官御君果然没有回答,笔直地走出她的房间。
玲珑颤抖着手,脱下裹着自己的被单,孱弱地走到浴室里。放开热水,她坐在浴缸的边沿直愣愣地看着哗哗的水流卷成小小的漩涡。
眼泪掉落在浴池中,化为无形。玲珑茫然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听到他的答案。她甚至不知道在看到他毫无波动的视线那一刹那,心中的悲哀和愤怒到底是为了什么。玲珑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永远不能破茧而出的蛹,只能被这个男人囚禁到窒息为止……
门外站着僵硬的上官御君,虽然耳边响着流水的声音,但是他仍然能够分辨其中夹杂着的小声啜泣。
第六章
一个星期飞快地度过,玲珑没有去工作,在家里整整呆了一个星期。每天闲散的生活让她终于可以在沉重的工作之间得到喘息。她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当日的情景,可是被强暴的阴影却挥之不去,有的时候她彻夜失眠,屈辱和怒火在她的身体中窜动,让她猛地跳下床,跑到浴室中用冷水浇在头上,利用冰凉的刺激不让自己沉沦在那黑暗的记忆中。她惟一庆幸的就是整个过程中自己的昏迷。玲珑不是个软弱的女人,她懂得忘记和坚强的重要。
在这期间,她很少见到上官御君,即使是见到的几次也只看见他不同寻常的繁忙。不知道是不是公司出了事情?尽管好奇,玲珑并没有去问,她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今天是上官御君三十岁的生日,他破天荒地决定庆祝,甚至邀请了不少宾客,还通知她装扮好,晚上出席。床上躺着一件礼服,就像以前一样是他选的。
她最喜欢鲜艳的玫瑰色色泽映红了她漠然的脸庞,她走到硕大的镜子面前,褪下身上所有的衣服,再套上礼服。礼服精巧地覆盖了她的胸部,显露出身体诱人遐思的曲线,最后在脖子后面固定,而礼服的后面是完全的裸露,线条一直到达背部和臀部的曲线处才危险地收起来,垂坠的布料在大腿部轻微紧缩,含蓄地展现出女人臀部的美丽,最后在小腿处如同花瓣放松,布料盖住脚面呈半圆形完全地散开在地面上。
玲珑眯起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样娇媚的自己让她愣住。她知道自己的身材不错,却不知道这件衣服竟然把自己的身体勾勒得这般诱人,性感中透着高贵。他确定想让自己这样出去吗?
既然是他想的,她自己就无所谓了。她把头发放了下来,掩盖了大部分的裸背,只是在她甩动头发的间隙才能看见细致的皮肤。换上同样色泽的高跟鞋,她略施粉红色系的淡妆,就离开房间。
楼下已经是宾客云集了。上官家族这样公开的聚会很少,来的宾客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玲珑缓慢地走下楼梯,审视着楼下的一张张面孔,上官御君却并没有在其中。
玲珑一出现在楼梯上,楼下许多的人就已经注意到了她。很短暂的一阵安静,她听见小声的寒暄。
“她是谁?”
“你没听说过吗?上官家的千金,上官玲珑!”
“是吗?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听到她的事情?”
“她不是上官先生的亲妹妹,听说是带进门的继女……”
“可是她还继承了上官集团的股份呢……”
上官玲珑面无表情,对于这些话也没有反应。她从容地下楼,从旁边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酒走到一个阴暗的窗前静默地站着。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玲珑…”
玲珑蓦然转身,黑发在她身后划出一个闪亮的圆弧,“建宇!”
建宇一身黑色的燕尾服,样子变得更加成熟,他的脸上充满了重聚的激动和满眼的爱意,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好吗?”
玲珑殷切地望着这个和自己一起度过了四年最快乐日子的男孩,眼泪浮了上来,她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我不好……我很不好!”她把脸埋在建宇的怀里,不管自己的妆会不会因为这样而糊掉。
建宇加深了这个拥抱,在她耳边说:“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我也是。”玲珑哽咽地回答,“我好怀念以前的日子。”
自从她不得不搬回上官家来,她和建宇的联系也日渐减少,加之她工作繁忙,似乎每次有约会的时候总会布置下来新的任务,有的时候他们只能隔几个星期才见一次。尤其是这几个星期以来,她简直是度日如年,再看见建宇才知道她真的好想见见那几个好友。
“你瘦了。”建宇心疼地抚摸她的脸庞,“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玲珑直起身来,低垂眼睫没有去看他,“没有,只是工作上繁忙一些。”
“他难为你了没有?”
玲珑知道他指的是上官御君,连忙摇头,“没有,他没有故意为难我。”她抬起头来,眨干激动的泪水笑着问他:“你呢?你还好吗?”
建宇无奈一笑,“父亲让我接手公司,一切刚起步,还有些不适应。”
“是吗?这样很好啊,所以你才来参加这次的宴会吗?”
“不是。”建宇认真地看着娇媚的玲拢,“我来是希望能够看见你。”
蓦地一阵沉默,玲珑无措地望着他,建宇也坚定地不移开视线。终于,玲珑轻轻地开口:“建宇,不要再等我了,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让我等你,玲珑,我心甘情愿。”建宇眸子中的深情和坚定让玲珑感动得想哭。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她又哭又笑的,“我都要内疚死了!”
建宇见她的表情,不想再逼她,转移话题:“珍珠最近从启心学院毕业了,听说去了一家云梦画廊工作。”
“是吗?那吴新呢?他们现在终于不用两地分居了吧?”玲珑想起几年前四人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由得甜美地笑起来,转眼间她竟然已经沧桑了不少,再不是以前那个女孩。
“嗯。他们两个人现在可是甜蜜夫妻,珍珠那么泼辣的女孩子被吴新弄得服服帖帖。”
“呵呵。”
建宇瞥了一眼舞池,对玲珑发出邀请:“赏脸吗?”他把一只手优雅地伸到玲珑面前,“迷人的小姐?”
玲珑微笑地把手伸给他,“是我的荣幸。”她也打趣着,随着他步入舞池。
两个人的舞在舞池中央成为所有人的焦点,而这一幕被独自坐在楼上的上官御君尽收眼底。
身后,站着一身黑色晚礼服的夜瞳。
“倒是不错的一对……”她状似无意地说着,却观察着上官御君的表情,“你会反对他们的关系吗?”
相对于楼下的嘈杂,楼上却奇迹般地安静,灯光不能直射到这里,上官御君的脸在阴影中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不时地晃动着水晶高脚杯中暗红色的液体。
忽然间楼下一阵哗然,音乐刚刚结束,建宇双手扶着倾斜的玲珑,两人对视,只见她一手垂低,一手挂着建宇的脖子,瀑布般的黑发在她的背后晃动,暴露出诱人的裸背,高贵的晚礼服在她的脚跟散开,纤细腰肢扭动的角度完美得不可思议。
夜瞳再观察上官御君的表情,仍然看不出他有任何波动,然而她却没有发觉他紧紧握着的高脚杯,暗红色的液体在其中微微地颤抖。
☆☆☆ ☆☆☆ ☆☆☆ ☆☆☆
接近半夜,客人们都逐渐离去,建宇也不得不离开。玲珑在送走他之后,回到零乱的大厅中取了些食物填饱自己的肠胃。和建宇交谈了一晚上,她感觉到疲惫,或许应该回房去休息了。
她随便吃了些东西,准备回到自己房间,谁知道一回头就看见一身黑色的夜瞳在她身后站着,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一时之间,两个女人对视,却没有话语。
蓦地,夜瞳打破沉默:“我想我欠你一个‘对不起’。”
“为什么?”
“本来我是可以警告你的,但是我没有……因为一些自私的理由,我没有。”她直视玲珑,丝毫听不出歉意的口吻,却格外地认真。
半晌,玲珑终于开口:“我接受你的道歉。这件事情从此过去,我已经忘记了,希望你也可以忘记。除此之外,我也应该感谢你。”
夜瞳惊讶地挑眉,玲珑不记恨的反应让她意外,她还记得那晚她满脸屈辱的表情。
“为什么感激我?”
“因为你替我揍了那个杂种一顿。”玲珑毫不犹豫地骂出脏话,和她现在的形象半点也不搭。
夜瞳一向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不用谢。”她说,又犹豫了一会儿,“你最应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上官先生。”
听到他的名字,玲珑无端地一震,“为什么?在他把我当作礼物打包送出去之后?”
“你误会他了。倘若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那我和先生何必在小野的住处出现?我是从头到尾看到他的反应的,他绝对没有为了生意要把你送出去的意思。”夜瞳严肃地看着玲珑,“上官先生并不认识小野。而且这次的恩怨,他也已经替你了结。小野破产了……”
“什么?”玲珑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夜瞳脸上出现高傲的笑容,“一个星期,仅仅一个星期上官先生已经将小野集团收购、拆解之后卖掉。从此日本再没有小野集团。至于小野本身,他在日本也有不少的案底,被上官先生一个个翻了出来,至少十年的牢狱之灾是少不了的。”
玲珑惊讶得无言了。暗自想起小野的话,从头到尾上官御君都没有证实,明明是自己无知地相信他,事后又因为想要逃避而不愿回忆。是啊!倘若真的是上官御君要把自己送出去,又何必半路阻止?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玲珑不敢相信自己会忽略!再回忆起这一个星期来他的繁忙,原来是在忙小野的事情?
只是,为什么他不肯解释?为什么不对她的话做任何反驳?
然而,夜瞳没有理由骗她……
夜瞳没有理会她的闪神,笔直地离开,两人错身的时候,沙哑的声音在玲珑耳边回响:“用小野的家破人毁来偿还他对你的羞辱,你应该可以满意……”
他没有把自己送给小野!夜瞳的话让玲珑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玲珑不知道自己心里突如其来的刺痛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只是猛然抓起裙据,急切地奔上楼,她要找到上官御君!
☆☆☆ ☆☆☆ ☆☆☆ ☆☆☆
二楼圆弧形的大厅连接着藤木围绕的凉台,可以直望到美丽的花园和城市灯火通明的远景。玲珑在这里找到了几乎没入黑暗中的上官御君。
她不知不觉紧张地揪住自己的领口,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快要跳出来。站在他的身后,她轻声问道:“生日宴会是你举办的,为什么却不见你?”
“虽然是我的生日,但是这次宴会却不是为我举办的。”他黯然的声音融入了背景,在他身边造成了一种神秘的气氛。
玲珑听不懂他的话,什么叫做“不是为他举办的”?那这场宴会是为谁举办的?她望着他的背影,他总是这么挺拔,剪裁精致的西服更是衬托出了他的孤傲。然而今天蓦然地,她觉得他一直是很孤独的。
高处不胜寒吧!她想,走上前一步说:“为什么不跟我解释你没有把我送给小野?”
“我以为你知道。”短短的几个字,他的辩护几乎吝啬。他转过身来,转动身体的时候脚碰到了什么,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玲珑定睛一看,才看清楚在他脚下破碎的水晶高脚杯,红色鲜艳的葡萄酒洒了一地,蔓延着如同……血液。她抬起头来,望进了他深奥的眸子,被幽黯的漩涡卷了进去。
“对……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无知造成的。”她定下心来,摇摇头把自己拉出他的磁场,今天的他有些不同,眸子中的冷酷被某种似乎难以控制的情绪所取代。这是很不寻常的,他从来不是情绪外露的人。
“为何道歉?难道……你不再恨我了吗?”诡异的声调带着奇怪的嘲讽,眸子目不转睛地锁住她的眼眸,不让她一丝一毫的情绪逃出他的眼神。
他站在那里,黑色的燕尾服中白色衬衫松散着,露出里面的肌肤。他似乎没有刮胡子,青色的下巴让他整个人显得有点……颓废和憔悴。
玲珑的眼波一闪,“恨你?我没有为了那件事情恨你。”
“我是说囚禁你,你仍然恨我吗?”
玲珑愕然了,因为他这个问题的直接,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她坚定地回答:“我恨。”这么决绝的两个字在黑夜的冷风中飘荡,说完玲珑无端地颤抖,似有点不肯定地看着倚在角落的上官御君。
出乎意料之外,他并没有生气她的答案,反而似乎很高兴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回荡,笑容有着说不出的魅力。可是玲珑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惊慌了。
虽然不敢说自己了解他,但是这么多年来大致也知道他冷静自持的性格。然而她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笑过,表情中竟然带着毁灭的快感……她倒退一步,身体自然地表现出她惊惧的心理。瞥见她的动作,他面带微笑地走上前一步,“你知道这件礼服……全世界只有一件。”
他出乎意料地转变话题让玲珑又是一怔,毫无防备地看着他走上前来,高大的身体自然而然地给她带来说不清楚的压力。他用一根修长的指头挑起她脖子上的布料,用拇指轻轻地摩擦着,“我一向喜欢你穿GUCCI,因为GUCCI的设计华贵而性感……”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颤抖的玲珑,“你穿起来……果然非常性感。”他的声音在玲珑的耳边响起,粗糙的下巴磨蹭在她柔嫩的面颊上,有着说不出的危险。
他怎么了?从来没有和他的身体这样接近过。他的气味、他的体温、他深沉的声音震荡在空气中,一切的一切让玲珑惊慌失措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手抓住手腕。
“吻我。”他命令着,眸子里炙热的火焰席卷了惊恐的玲珑。
他说什么?他刚才说了什么?她惊愕地瞪着他突然狂怒的表情,他刚才叫她吻他?她应该推开他吗?
为什么她只听见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吻我!”他摇晃她的手臂,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不……”
玲珑虚弱的拒绝被上官御君堵住。热烈的情欲随着他肆无忌惮侵入的舌窜进她的全身。他的愤怒让玲珑全身都在燃烧,惊愕地没有发觉他一把抓过她的腰,另一只手独裁地扶着她裸露的背持着她的颈子,不让她退缩。
玲珑的理智被上官御君的吻燃烧殆尽,她想要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环绕他的胸膛,她开始痴缠地回应他,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她全身的力气就被他抽走了。把自己的重心交给他,仰起颈子她呻吟地想要控制就要冲破四肢百骸的激情,却只能妥协在他的强势之下。猛地被他拉近,他霸道的手压住她。
然而,刹那间,上官御君猛然推开了她,带着激情的粗喘仍然在玲拢的耳边颤抖,而她却在下一刹那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忽然从激情中清醒的玲珑只看见黑色的衣摆在自己面前一闪,他就离开了她。
泪水涌上眼眶,她狠咬住嘴唇不让哽咽冲破喉咙。一只手坚强地支撑着身体,她咬紧牙不回头去看他离去的背影。等到他“砰”地一声关上楼下大厅的门,她才准许屈辱的泪水流出来。也许是他粗鲁的吻终于使她心头什么东西蓦然苏醒过来。玲珑悲哀地发觉,其实她并不恨他,很久以前就不恨他了……
远处的庭院里站着面色苍白的夜瞳,她拿着车钥匙的手默默地颤抖着。夜风,凄凄地扬起她的头发,笼罩住她悲哀的面容。
☆☆☆ ☆☆☆ ☆☆☆ ☆☆☆
怎样才叫做失控?
上官御君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日出,一夜未眠的眼睛干涩地眯起来。背过身子,不去看初升的日光,他阴郁地坐在办公椅上良久。
他为什么吻她?为什么推开她?又为什么要在那之后狼狈地逃出大宅?
脑海里汹涌而莫名的感情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智,让他愤怒。上官玲珑,这个平凡的女子甚至不应该让他留意才对!然而……回忆在上官御君脑海里一幕幕重复,他亲手放她自由,然后又亲手封杀了她的自由。她一直在问他囚禁她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冷酷的他头一次有了不确定,还有危机感。
办公室的门被扣响,上官御君意外地瞥向大门,惊讶这么早谁会待在公司里。
“进来。”
夜瞳慢慢地走了进来,仍然是一身黑色夜礼服,看得出她昨天也一夜没有回去。
“我来辞行。”沙哑的声音带着萧索,夜瞳深深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说出了这句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的话。
“为什么。”没有疑问的口吻,上官御君早已猜到了原因,“你看见了昨天的事情?”
“是的。” 即使在这个时候,夜瞳仍然高高地抬着头,骄傲地伫立在那里,丝毫不肯显示心伤和窘迫。
这一点她和玲珑还是很相像的。这一身的坚强和不妥协……
够了!上官御君谴责自己的走神。
“那不代表什么。”他声音毫无波动地说,仿佛昨天和玲珑的吻只是一个意外。
夜瞳没有回答,只是垂下头,脸上闪过了然的笑容,“不管那代表什么,或者不代表什么,我都要离开了。”
上官御君默然地看着她半晌,“留在上官企业里。我派你去欧洲。”
夜瞳在这句话中丝毫找不出挽留的意味,完全是生意上的安排,似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的原因。
多么无情的一个男人啊!夜瞳酸楚地笑起来,无奈他的冷酷也嘲笑自己的痴心。不过,她还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放弃就是重生。
“好,我想马上走。”结束掉这场没有结局的恋情,她终于可以再次理智地看着这个帝王般孤傲的男人。
上官御君在电脑上敲了些什么,对她说:“两个小时以后的飞机,到了巴黎自然会有人接待你。”
已经快到上班的时间了,夜瞳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自己再也不会每天在这个时候等待着他,开始一天的工作……这么多年来在他身边的生活,就要从此改变了。
她摇摇头,一手抹开脸上泪水粘着的头发,淡淡地对他说:“临走之前,没有一个告别吻吗?”
上官御君凝视了她好久,终于站起来,走到她笔直站立的身子旁边。两手抚过她的腰,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谢谢你所有的付出,虽然我不爱你。”然后他吻住了她。
泪水终于滑下脸颊,这样冰冷的唇啊!没有昨天在吻玲珑时那样的激情,也没有那样的投入,他冷淡性感的唇轻而浅地印在自己颤抖的嘴唇上,只是很短时间的摩擦就离开了。她睁着眼睛看着他俊美的脸庞接近,然后离开,终于满足地微笑。
“再见。”她做了最后的道别,转过头来看见门外愣在原地的上官玲珑。
“对……对不起!”玲珑惊愕地看着夜瞳和转过头来看到她的上官御君,然后慌忙转身离开。
夜瞳再观察了上官御君一眼,他的视线毫不犹豫地随着玲珑而去,眼底蓦然卷起的黯然漩涡还有紧抿的唇就是给自己最好的答案。放手吧!她终于觉得身上一轻,毅然决然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茶水间内,玲珑不是碰倒糖罐就是弄洒牛奶。她惊讶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狠狠地用左手压下。保持冷静!她端起咖啡,推开上官御君的办公室,将咖啡放在他的桌面上。
“总裁,咖啡。”很好,声音很平稳,玲珑舒了一口气,机械地转身向外走。
“等等。”上官御君抬头,口吻宛若昨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眼睛却没有忽略她苍白的脸色,“永远不要以为我会爱你。”
冰冷无情的话语让努力控制自己的玲珑猛然一震,身体颤抖得像秋天的落叶。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地微笑,轻声说:“我明白。”
说完,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第七章
办公中的玲珑接到医院的紧急电话,匆忙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焦急地站在医院外。
“上官小姐!”看见奔跑着进医院的玲珑,他立刻大声唤道。
“我妈妈怎么样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她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半小时之前,一个护士发现的。”
“现在呢?现在呢?”她急匆匆地跟着医生在走廊走。
“上官夫人已经完全恢复了神志……但是……”
玲珑没有听见医生口中的“但是”,迫不及待地要进入病房,却被医生一把拉住。
“上官小姐!”医生严肃地瞪着她,“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
发现他严肃的目光,上官玲珑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
“令堂几年来的身体情况……很糟糕。大部分的器官都已经衰竭,尤其是心脏……本来如果不醒来,身体负荷不大,也只能撑几个月左右。现在突然醒来……应该是回光返照。”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玲珑失血的嘴唇颤抖着,“她才刚刚醒来!怎么能够说是回光返照?”
“我们有提醒上官先生,他没有告诉你也许是不想你担心。”
“我妈……她还有多久?”
“如果能够支撑过今天,就是奇迹了。”
玲珑抚着胸口,不敢相信刚刚的喜讯竟然是悲剧的前兆。她苍白着脸,不去理会身后的医生,走进了病房。
再看见久违的母亲,玲拢心里不由得升起哀伤。
但是看着她消瘦却精神很好的脸,玲珑也强撑起笑容,“妈。”她轻声呼唤着。
坐在床上的曲妍慢慢地转过头来,看见自己的女儿,虚弱地微笑,“玲珑,你来啦?”
玲珑坐在床边,任母亲打量,“真没有想到,一觉醒过来你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她把玲珑从头到尾地打量一番,眼眸里露出嘉许,“看你的打扮,真是成熟了许多。现在在哪里工作?”
玲珑不想告诉母亲,但是又不想对母亲撒谎,只能说:“上官集团,我是上官御君的私人助理。”
曲妍一张笑脸立即阴沉下来,担忧地问:“上官集团?为什么要待在他身边?是你自己要去的?”
“不是……因为没有找到其他的工作,所以就去替他做些杂事就是了。”玲珑没有去看母亲,知道她恐怕清楚自己在撒谎。
果然曲妍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嫁给上官晋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你知道他的前妻是一个相当美丽娴椒的女子,嫁给他虽然是政治联姻,却是真的爱他。我见过她的照片,她……是一个让人不能不爱的女人。可是就连那样的女人竟然也没有打动上官晋。而上官御君简直就是他父亲的翻版。”她深深地注视着玲珑,让玲珑惶然地低下头去。
“妈,我推你出去走走吧?外面阳光这么好。”
“好。” 曲妍微笑着点头。
母女俩在医院外面的花园里走了走,说了说体己的话。仅仅是一个小时的工夫,曲妍就已经体力透支,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玲珑心一沉,知道母亲的极限已经快到了。含着泪水,她提议回去,没有让母亲看见自己的表情。
把母亲扶上床,听见她越来越微弱的声音,玲珑急忙站起来想要去叫医生,却被曲妍制止,“玲珑,坐下听我再说最后的几句话。”
“妈!你在说些什么!我马上去叫医生。”
“别去了。我自己都知道,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但是有些话……”她气喘吁吁地继续,“有些话我要告诉你。”
玲珑安静地坐了下来,“您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曲妍颤抖的手描绘着玲珑的脸庞,她的泪水浮动,安慰地说:“你爸爸也和你一样,有一双清冽的眼睛,清高得不得了。”
玲珑一愣,这是母亲第一次提起父亲。
“他是个画家,才华洋溢,我见到他的时候,就是那么一头栽了进去。我们在一起,我的父母不同意,但是我硬是和他同居了。离开家之后,我们的日子很难过,柴米油盐压力下的爱情真的是微不足道。本来生活已经拮据,我又怀了你……你父亲听了这个消息,第二天就这么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不要说了!妈,你不要再说了。”玲珑闭上眼睛。
“妈这么多年冷淡你,你恨妈吗?” 曲妍含泪地看着玲珑。
“不恨。”玲珑摇头,“我不恨你。”
“女儿,我想让你嫁给有钱的人家,不光是因为钱的缘故.爱情真是……太虚幻了,世界上没有几个好男人……能够真心地对待女人。”曲妍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似乎再无力睁开。
“妈!”玲珑意识到她将逝去,想要摇醒她,“妈妈,你醒醒!”
“别爱上男人,玲珑,你一旦给了他你的真心……他就会视如敝屣……离你而去……” 曲妍最后仍然是喃喃地说,“别爱上男人,不要给任何人你的真心……”
玲珑看着生命逝去的母亲,曲妍最后的话淡淡地飘在空气中。忽然间,玲珑觉得母亲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而自己……逐渐地要步上她的后尘……
不知道是为了母亲的悲哀,还是为了自己的悲哀,玲珑突然想要大哭出声。然而她狠狠地握着拳头,不让自己的感情爆发出来。她觉得自己虚弱得要晕倒。
不能哭!
猛地站了起来,她用手盖住脸,不让自己无助的表情展露出来。
不要给任何人你的真心……
可是,她的真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不要以为我会爱上你……
她明白,她一直都明白,他是不会爱她的!
突然间,自己的话、母亲的话、上官御君的话同时在耳边嗡鸣。下一秒钟,她就这么昏倒了。
一直站在走廊上的上官御君将她所有的反应全都看到了,在她昏倒的一刹那,他接住了她,蓦然地将自己突如其来的烦躁压抑住。看着她没有知觉的脸孔,他突然有冲动想要对她吼,让她把真实的感情统统爆发出来,他已经受够了她假装的坚强!
☆☆☆ ☆☆☆ ☆☆☆ ☆☆☆
玲珑缓慢地睁开眼睛,黑暗中天花板似乎在头顶盘旋,已经是夜晚了是吗?想要努力坐起来,她却头一次发觉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无力去做。
没有动作,玲珑就这么躺在床上。生平第一次,玲珑决定好好地审视自己,认真地分析到底她身上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她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自以为早熟的心志看透了豪门的实质。从十八岁之后,她就一直想要逃出这个噩梦,想要过平凡单纯的生活。她不懂,这样简单的愿望为什么不能实现。四年前,她还记得在车子里求上官御君帮她离开,他那个时候并不是个冷酷的人,虽然对她们母女非常冷淡,却不曾为难过她们。
曾经,她是对上官御君心存感激的。
然而,她不懂,她不懂现在的他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把她束缚在这栋房子里。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她并不美丽,也并不是最好的经商材料,更谈不上对他有所威胁,为什么要把她束缚起来?而在这几年中,她到底对上官御君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应该是恨他的!她应该是讨厌他的!然而在他凛厉的手段下,在他内敛的眼神中,这个傲视群伦的男人将她彻底折服。虽然知道他没有感情,也知道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却就这么把心给了他。如果不是他的那个吻,她大概很久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感情。
一声难以察觉的抽噎从她嘴里溢出。
她,从被他囚禁,变成自己囚禁自己。
“你醒了?”如夜般深沉的声音蓦然响起。
玲珑一惊,坐起身来,“你为什么在这里?”她这才发觉坐在她床边沙发上的上官御君。
上官御君盯着她近来消瘦不少的脸庞,阴沉地问:“为什么哭?她和你一向没有什么感情。”寂静的暗夜中,他的眸子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玲珑微笑,“我不是为了母亲哭,我是为了我自己哭。”
他挑起剑眉,似乎不懂她的话。不过他又怎么会懂呢?玲珑笑着岔开话题。
“妈妈一死,她的遗产……也就是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也就都给了我。”
“你以为这可以牵制我?”
唉!为什么他的心思永远都是那么凌厉,她有什么理由要挟他?她对钱财地位的淡然,难道他还不明白?
“没有,但是……如果我把这股票给了你,你就再没有留我的理由。” 玲珑盯着他,想知道他的反应,而他只是站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望着窗外,淡然点头,“没错。”轻然的两个字,在两个人的心中造成不大不小的波动。
玲珑黯然地垂下眼睫,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月光从半圆形的落地窗外照射进来,给地毯也给肃然的他洒上了一片银粉。玲珑缓慢地走下床,站在他面前,幽然的嗓音带着暗夜的蛊惑轻轻地问:“你爱我吗?”
上官御君皱起眉,意外她问自己这样一个荒唐的问题。然而就是这个荒唐的问题却在他的内心掀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波澜。他本来会嗤笑她的可笑,毫无疑问地说“不”,可是对视着她默然的眸子,他竟然犹豫了……
“不。”
过了好久,这个字从他冷冷的唇上迸出。
“呵!”玲珑笑出声,哀伤从她脸上一闪而过,消失无形。她举起僵硬的手臂,手指尖冰冷却灵巧地解开自己上衣的一个又一个纽扣,露出性感的黑色内衣。蝴蝶形的设计将她女性纤削的肩膀、胸线连接成一道美丽的景色。
上官御君眸子黯然,随着她的动作倏地深沉,
“为什么?”他的声音变得喑哑,听得出其中浸透了压抑的欲望,“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衣如同一张薄薄的纸,飘然而下。玲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等一等!”上官御君猛然地拉开她,声音带着不稳定的喘息,平静的面具消失殆尽,他的眸子里泛滥着即将成灾的欲望,然而他却在能够刹车的时候拉开了她,“你在做什么?”
玲珑好笑地看着他压抑的反应,她知道他其实是想要她的,也许他不爱她,可是他的身体想要她,
“我在勾引你。”她的笑靥充满了引诱,睫毛如同翩然起舞的蝴蝶轻盈地上下煽动,怯懦的生涩和女人天生具有的妩媚交合成为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性感。
“理由?”他被她突如其来的改变弄得茫然了,身体的肌肉僵硬得如同石头,他的自控力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因为我想要你!” 她拉着他的衣领慢慢地后退,直到自己凝视着他,躺到柔软的床垫上,“你要我吗?”
上官御君告诉自己要走开,可是视线却不能从她美丽的身体上移开,他几乎要把拳头握碎,“记住你今夜的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暗哑的声音告诉自己他的极限已经到了。
玲珑坐起来,拉住他的领子让他的身体覆盖在自己几乎赤裸的身躯上,这样暧昧的姿势和火热的接触让她不由自主地眩晕起来。
她吻上他,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得到了她的回答,上官御君猛然更加深入地吻她,似乎平日的冷静下覆盖着的全部激情都在同一时刻爆发了出来……
☆☆☆ ☆☆☆ ☆☆☆ ☆☆☆
清晨,他离开的时候,玲珑也醒了,却并役有睁开眼睛。可是虽然她闭着眼睛,却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在离开之前深深地看着自己。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鄙视的?沉迷的?还是不在乎的?
门轻轻地合起,她知道他去公司了。仍然闭着眼睛,她深深地在枕头上嗅着,空气中有着他的味道……
睁开眼睛,她悲哀地看着那扇合起来的门。她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给了这个冷酷的男人,违反了母亲临终的嘱咐,但是她却不后悔。其实早在她意识到自己爱上上官御君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要离开他,永远地离开他。
因为他是不会爱她的,他的心冰冷得容不下上官玲珑这个名宇。
玲珑知道,他就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统治者,眼睛永远放在自己的版图上,一次又一次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域,所以他也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身边的女人。爱上他,并不在意料之中,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然而她也不能去做那个他身边的女人。
所以她宁愿离开他的世界,把对他的爱情深深地埋葬。或许很久之后,她会把他从脑海最深处逐渐地抹去。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她的心像被狠狠地撕掉了一块。然而玲珑知道,她总是会复原的!
走进浴室,她换上轻便的衣服,用水冲掉脸上憔悴的表情。四周很静,只有水的声音。拿起一支口红,她在硕大的镜面上写下“请不要寻找我,就此不再相见吧”。红色的字迹如此刺眼,又如此坚决……
拿起电话,她拨了林建宇的电话。电话中他熟悉的声音让玲珑蓦然泪水盈眶。
“建宇,你还在等我吗?”她哆嗦着嘴唇问,脸上却是最真心的笑容。
☆☆☆ ☆☆☆ ☆☆☆ ☆☆☆
上官玲珑就这样从空气中消失了。在那个清晨之后,她留下一行字,然后就如同幽灵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宅里的仆人们悄然地议论着玲珑的失踪,还有上官先生暴躁的反应。
而与此同时,玲珑寄住在珍珠的家里,一颗仓惶的心总算有了暂时的平静。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玲珑终于又展开了温柔的笑容,让珍珠几个人总算放下了心。那日,建宇和玲珑惶然地站在珍珠的门口,颤抖着问她可不可以收留她,令珍珠永远记得她脸上的脆弱。虽然她不停地旁敲侧击,然而玲珑怎么也不肯告诉她自己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
很快,一个星期过去,建宇终于在玲珑前求婚,而玲珑微笑含泪地点头。经过这几天的休养,玲珑似乎恢复了元气。经过反复思考,她决定打电话给上官家的律师,把她和上官家最后的联系切断掉。
在珍珠家里,律师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上官玲珑,“上官小姐,你确定你想要这么做?”
“是的。我知道放弃这笔财富似乎愚蠢了一些,我并不是自命清高,只是不想搅在上官家族内部不能脱身。”玲珑坐在沙发上,仰望窗外明媚的景色,平静地回答。
“我说的并不是财产的事情,上官先生对你的占有欲……似乎超乎寻常。”他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次你叫我到你的朋友家来,想必上官先生并不知道你的所在?你确定要离开上官家?”
玲珑讶然他的敏锐,仅仅见过他们两个人一面,却能够分析得头头是道。她无奈地说:“他……是个无情的人,我只是不想要泥足深陷。你是上官家的律师,应该对上官父子俩的脾性很清楚。”
律师斯文地扶扶眼镜,若有所指地回答:“他们两人是很像,但是,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感情,不然上官晋怎么会留给上官夫人百分之十的股份呢?”
玲珑一怔,“你的意思是,上官晋主动给我母亲股份?”
“也许你们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出车祸的那一天正好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而那笔股份的转让就在那之前几天。”
玲珑愕然地愣住,没想到上官晋真的对母亲产生了感情,他们是为此去庆祝吗?难怪那个时候司机没有开车,倘若是司机开车,或许也不会弄出这样的悲剧来。
“上官晋创业的时候艰难无比,尤其是上官家族内部争斗重重,在这种复杂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都不会轻易地动感情吧!因为感情将是他们性格上致命的弱点。”
玲珑窘迫地转移视线,最终还是说:“他动不动情,都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既然决定要退出,我就不想半途而废。”
“那好吧。”律师将玲珑签过字的财产转让书装进自己的公事包中,站起来有离去之意、“那请上官小姐保重。”
她送他到门口,突然又犹豫地说:“请你……”
“我知道,你的住址我会尽量保密。”
“谢谢。”
看着律师远去的身影,玲珑终于意识到她和上官家一切的联系都已经断了。想起自己以后的生活,还有与建宇的婚礼,本来应该充满向往的她却突然沉默下来,上官御君会动情吗?她不想去试,她等不及的……
☆☆☆ ☆☆☆ ☆☆☆ ☆☆☆
阔大的办公桌卜堆着一叠又一叠的文件,上官御君轻尝一口咖啡,不同的味道让他再次失常地愣住。
这不是她煮的咖啡……
不想承认她到底还是在自己的心底留下了影子,可是这一个星期以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神让他烦躁。他派人寻找她,却发现他并不知道她的朋友在哪里。惟一知道的林家,他甚至都已经派人天天守在那里,却丝毫没有发觉她的身影。
她以为以这种消失的方式就会让自己注意到她吗?上官御君骤然间阴戾地站起来,拳头抵在桌上狠狠地一捣。她成功了!
他该死地注意到了她!
这几天的夜晚,他会不由自主地走到她的房间,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的样子,从她十五岁的单薄,到十八岁的傲骨,再到二十几岁的悠然,还有……在她被他囚禁之后的无奈和迷惘。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不安和焦躁让他不得安宁,他不能不承认,他已经习惯了她在他的视线中出现,或许不仅仅是习惯,他不会再承认更多……
☆☆☆ ☆☆☆ ☆☆☆ ☆☆☆
“请问你和总裁有约吗?”
“没有,我不是要见他,只要他签了这份文件再给我送回去就可以了。”律师递给秘书玲珑签过的文件。
“那好,我会交给我们总裁。” 秘书微笑地点头,接过文件。
律师转身就走,却又回过头来,犹豫地说:“你……最好尽快给上官先生过目,他可能想早点看见这份文件……”
秘书奇怪地瞥了一眼律师的背影,又看了看黄色的文件夹子,转身走进总裁办公室,“总裁,刚才律师送过来一份文件,他说您可能会想早点看见这份材料。”
上官御君狐疑地拆开文件,当他看见第一页的署名时,眸子蓦地深沉起来。
“律师呢?他什么时候送来这份材料的?”
不知道总裁的声音怎么会带着冰寒,秘书竟然有些结巴:“他……刚刚走……”
她还没有说完,就惊讶地瞪着一向冷静处事的上官御君疾风似的消失在门口,连西装外套都忘记拿上。
☆☆☆ ☆☆☆ ☆☆☆ ☆☆☆
律师刚刚跨进电梯,一个人影就猛然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带,在他耳边吼:“她在哪里?”
尽管早就料到他会追来,律师仍然惊讶他突然间的暴怒,这和平日内敛冷静的上官御君判若两人。
“她在哪里?”上官御君阴狠地盯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律师。
律师好容易挣脱开他,整整自己的衣领,才说:“上官先生,我不能说。”
他倏地冷下来,旁边不知所以的几个员工看着上官御君和律师两人相持不下,不知道该不该进电梯。
“滚出去。”冷冷的三个字,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一颤,电梯外面的人轰然而散,而上官御君的眼神仍然定在律师身上。
“上官小姐明确地要求我不能泄露她的住处。”
律师整理嗓音,想要平息自己刚才的惊慌。
“很好。”他反而冷静下来,“你被解雇了。”
律师惊愕地瞪着他,“你不能!我和上官家签有合同……”
“作废了。而且,我会对你保证,你在律师界再没有立足之地。”上官御君说完,毫不犹豫地走出电梯。
律师愕然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他说到就会做到,急忙紧紧地跟上去,“上官先生!”
上官御君回首,不动声色地再度问道:“她在哪里?”
律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实在低估了上官御君的决然,这样的男人实在不能够惹。
“她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