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紫鸳,你……」当她踮起脚尖,将两片芳香湿润的唇贴上他的时,商子任整个人呆了。
「嘘!」她藕臂攀住他的肩,小巧的丁香在他的唇齿间挑逗著。
「唔!」他难耐地呻吟一声,长臂圈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她的丁香闯进了他的嘴里,轻轻一卷,挑起了他的舌,加入情欲的游戏中。
「紫鸳!」他欲火焚身,受不了地弯腰抱起她,往内室走去。
这一路,她还不肯放过他,双手拉下他的头,与他缠吻不休。
他觉得举步维艰,若非理智支撑著,他早不顾一切压下她,就地与她欢爱了起来。
「子任……唔……子任……」吻完他的嘴後,她还觉得不过瘾,嘟起的唇轻轻地滑过他的颈项、耳垂;惹来他一阵战栗。
「紫鸳,啊!」他脚一软,差点将她给摔下地面。
「呵呵呵……」她娇笑,对於自己对他的庞大影响力得意不已。
「你差点儿害我们一起摔死了。」好不容易,他终於将她抱到床上。「我要惩罚你。」他说,纵身扑向她。
「是吗?」她投给他一抹妖媚的眼神,解开腰带、露出半抹酥胸。「你要怎麽惩罚我?」
「呼!」他觉得每一道喘息都变成了一股火苗,好热,热得他似要燃起火来。
「过来惩罚我啊!」她娇笑。
「你这个小坏蛋!」他捉住她的手、拉过来,用力吻上她的胸。
「啊!」她呻吟,感觉他吻在她胸上的唇像带著电,让她全身酥麻得几乎融化。
他脱下她的外衫,解开她的肚兜,瞬间,两朵雪白清莲跃上眼帘。
「天哪!」她美丽得教人不敢相信;他怀著崇敬的心,亲吻上花蕾。
「啊!」她全身颤抖著,心跳如擂鼓。
他舔著、吻著她的花蕾,直到它们坚挺、绽放,变成一种淫靡的艳红色。
「好美!」他赞叹,双眼都给情欲烧红了。
「等一下。」她突然阻止他进一步。
他不解地眨眨眼。
「你不是说要惩罚我吗?这样岂能算惩罚?」她媚眼如丝。
他心跳豁地又加快了数分。「那你想怎麽样?」
「这回改由我来服侍你。」她纤指一搓,将他轻轻地推倒在床。
他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著她青葱也似的玉手解开他的腰带;她俯下头,以唇咬开他的前襟,同时,伸出粉红色的丁香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留下一道湿亮的水渍。
「这个惩罚,你觉得怎麽样?」她说著,又舔了他的胸膛一下。
「唔!」他的呼吸变得又浓又重。
「你不说话是什麽意思?不够吗?那只好……」她小手轻轻地爬呀爬地,爬到了他的裤头部分,使劲儿一扯,他的裤子整个被扒了下来。
忽尔,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紫鸳,你……呃!」他本来是想问她为何这麽做的,但在她俯下身,吻向他的小腹,并且逐次而下时,他怎麽可能还说得出话来?
他屏住气息,安静地等著,等待她赐予他绝美的快感。
她依旧在吻,不停地、不停地往下,终於,差一寸就到达他的男性处了。
「唔!」他绷紧了身子等著。
但下刻,她绕过去,樱唇吸向了他的大腿内侧。
「呃!」他的身子在床上大大地震动一下,说不出是释怀,还是难过。
然後,她又爬回来,从他的小腹开始、到大腿内侧为止,重新吻了一遍,当然,跳过他的男性部分。
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可是她……「紫鸳,我不要……」他试著夺回主控权。
但她一指点了他的穴道,他只能无辜地躺在床上,任她挑逗得几欲发疯。
「为什麽?」这种挑逗太恶劣了,他会憋死的。
「我以为你会希望多惩罚我一下。」她笑得好无辜。
「是惩罚你?还是惩罚我?」他终於知道自己上当了。
「当然是惩罚我啊!」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牵引著他往情欲的峰顶上爬,但每当他要跃上顶峰,她就会将他拉下。「我看你刚刚那样生气,一定很想多惩罚我一下,所以我要让你如愿。」
「我不气了,真的,紫鸳,我从来也没有气过你。」他求饶。
她想了一下,他以为脱身有望;岂料,下一瞬间,她慎重地摇了摇头。「这样的惩罚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轻了,应该加重一点才行。」
「哦,不——」他衷嚎。
「你为什麽这麽难过?我是体贴你耶!」她振振有辞。
他总算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了。「我道歉,紫鸳,我想我是太自以为是了,我强迫你接受的体贴必定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我会检讨,所以这一回就算了,好不?」
「让我想一想。」她说,手指却没有停止搔弄他的身体。
「你还要想多久?」他虽然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但那个地方还是很有感觉的。
「我还在想。」她笑得好媚。
「紫鸳……」她再想下去他就要死翘翘了啦!
***
热闹喧嚣的知府大邸,一阵细细的争执由外到内,不断传来。
「为什麽我要跟你一起参加知府大人的寿宴?」那种互相恭维、阿谀诌媚的宴会,沐紫鸳根本没兴趣!
「因为我还没辞官,依然是一介小小县丞,知府大人是我顶头又顶头的上司,他举办寿宴,暗示大夥儿送礼,我当然不能不来。」商子任一手捧著礼物、一手紧拉住她不放,以防一不小心,又让她给逃了;这一路行来,她已逃脱五次啦!
「上司又如何?上司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威胁人家送礼吗?」自在他面前掀开底细後,她便不在他面前伪装,但对於别人,再说吧!
「他是不可以光明正大威胁我送礼;但我若不送,他却可以光明正大整我冤枉。」
「所以你怕事,只得急冲冲地赶来巴结人家。」她不屑地啐道。
「不是怕事,是怕麻烦。」他笑著,更加用力拉紧她。「既然有方便的解决之道,我看不出为何不能走捷径,非得去硬碰硬撞个满头包?」
「什麽歪理?」她瞪眼。
「是真理。我以为凡事都不只一个方法可行,每个人都在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行走,而我则偏爱捷径。」
「狡辩。」她撇嘴。
他紧了紧握她柔夷的大掌。「好了,别闹脾气了,前头便是知府大人,麻烦你笑一笑。」
「我又不是卖笑的。」她低啐一声,却还是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温婉娇柔的浅笑。
「知府大人。」商子任送上贺礼。「商子任偕内子祝大人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沐紫鸳娇声接道,雾蒙的水眸漾著一层清丽的光彩,煞是惹人心怜。
知府乍见沐紫鸳,心一怦。「商县丞好福气,娶了个如花美眷。」软语诱人、娇怜可人、轻柔动人让知府不觉一见倾心。
沐紫鸳红著脸,悄悄地躲到商子任身後。
知府哈哈大笑,目光还不停地追著沐紫鸳跑。「好个娇羞的小娘子,商县丞,你运道好得让人嫉妒啊!」
「大人过奖了,贱内如何比得过大人府里那群艳胜牡丹的姬妾?」商子任虚应著。
「牡丹、水仙各有胜场,不能比、不能比啊!」而知府已厌了娇艳的牡丹,突然欣赏起纤柔的水仙。
一只老色狗!沐紫鸳在商子任身後恨恨地跺了下脚,打算他再乱吃豆腐,就找个无人处,好好修理他一顿。
首先,要洗他那张臭嘴、两只色眼也不能漏掉,还有……她在脑海里把人扁得很过瘾,却没想到……
「你这个强盗女居然敢来玷污知府大人的寿宴?」一记怒吼由天劈下。
沐紫鸳跳起来,回眸一望,居然是许仲言。
他像团火一样飘到商子任面前。「商子任,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那种低三下四的女人,连一般人家都不愿娶为正妻,你居然还把人带到府衙来!」
一番唾骂又将沐紫鸳给冲得泪眼汪汪。
「对不起,不是相公的错,是我不好,我不该来,请你别骂相公。」她哽咽,莹白玉颊上悬著几滴清泪,形容凄楚、无限悲切。
甭说场中一干男人看得动心,就连几名女眷也为她揪疼了心肺。
「仲言兄,紫鸳一不偷、二不抢,自嫁我以来,恪守妇道、洁身自好,又哪里低三下四了?」商子任蹙眉,虽知他家娘子有装哭的坏毛病,但她流泪的媚态实在动人,所以他还是成天被骗得团团转。
「是啊!许县丞,我瞧商小娘子,温婉柔弱,压根儿不像一般低下女子,你说得太过分了。」连知府都是沐紫鸳魅力下的降将。
「大人,你有所不知,那沐紫鸳正是『大风寨』强盗头子的女儿,她父亲也是前几起女子失踪案的嫌犯,此等低下女子,焉有资格参加大人的寿宴?」许仲言陈言。
知府大吃一惊。「你是『大风寨』的人?」
「是的,大人,家父忝为『大风寨』寨主,但他绝没有绑架任何人,恳请大人为我父洗清冤枉。」沐紫鸳跪陈清白。
「快起来、快起来。」美人多娇,尤且一还是个温婉多情的娇娇女,知府哪舍得她受委屈?「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大人!」许仲言急道。「妖女低贱,专职迷惑男人,请大人三思,勿信了妖女之言。」
居然骂得这麽难听,商子任也火了,紧跟著下跪陈述。「禀大人,内子虽出身山寨,却出淤泥而不染,绝非什麽妖女,请大人明鉴。」
这点知府倒相信,瞧沐紫鸳一介弱质女流,柔似风中纤柳,哪可能是什麽奸邪之徒?
但许仲言却不放弃,续道:「大人,俗语有云,龙生龙、凤生凤,乌鸦生出来的女儿,还会有白的吗?恳请大人下令扣押沐紫鸳,以协助调查发生於栖凤镇内数起女子失踪案。」
这顶帽子可扣大了,一个搞不好,说不定沐紫鸳真要被下狱查办。商子任急辩。「无凭无据扣押良民,如何服众?」
「她的出身就是证据。」许仲言瞪眼。
「所谓,风尘出侠女、乱世造英雄。谁说一个人出身不好,就无法造就一番功业?」
「商子任,你为美色所迷,竟置公理正义於无物。我问你,今天若不逮捕妖女,他日再有人失踪,你担当得起吗?」
「商某一肩承担。」平常越是温和无害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更是吓人的庞大气势。
许仲言不觉给骇退了一步。
「好啦、好啦!」知府不耐地挥手。「你们两个都别吵了,今天是本府的生辰,理应快快乐乐,我不想见到任何争执,任何事都留到明日再议。」
「大人,万万不可,今朝不将妖女擒拿,明日恐将铸下大祸。」许仲言屈膝跪求道。「卑职恳请大人下令,将商子任夫妻一起下狱候审。」
「不!」沐紫鸳急忙跪下,让眼泪横流成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大人,你要办就办民妇吧!请放过我家相公,他是无辜的,求大人开恩。」娇弱的哭求下,是一双紧握的铁拳,她在心底发誓,错开今日,定让许仲言吃不完兜著走。
知府一向好色,有个如此妍丽的美女对著他又哭又拜,还能不引起他满腹怜惜?
「大人……」许仲言还想再禀。
「够了!许仲言,你连本府的命令都敢违背,想造反不成?」知府大人沈道。
「卑职不敢。」许仲言叩首。
「不敢就退下。」知府瞪眼。「往後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少管其他闲事。」他指著自己的女儿暗示许仲言,若非看在女儿面上,以许仲言的无礼,早被驱逐了。
「是,大人。」许仲言咬牙,尽管不服,但大势已去,他也只能含恨离去。
沐紫鸳瞪了他离去的背影一眼,只见他前一刻才告辞,下一刻知府大人千金已紧贴上去,引得正牌许夫人泪眼汪汪。
什麽玩意儿嘛!她暗骂,搞不懂像许仲言那样的烂人,哪里值得众女穷追不舍?
「商小娘子,」知府含笑走向沐紫鸳。「已经没事了,你快起来。」他伸出手、正想扶起她。
「多谢大人恩典。」商子任抢先一步拉著沐紫鸳向知府拜谢。
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知府一时悻悻然。「哼……算啦,不必多礼。」
「谢大人,卑职就此告退。」
「这就走啦?」知府哪舍得这麽快与大美人分别?
「卑职再留下,恐又引起争端,还是走的好。」商子任朝另一头许仲言的方向瞥了一眼。
也对!一边是女儿的爱人、一边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再起争端很难摆平!知府想了下。「那你们先走吧!」反正来日方长,他不怕没机会亲近美人。
「谢大人。」商子任拉著沐紫鸳走得匆忙。
「喂!」她给扯得险些儿跌倒,不满地低问。「你干麽走这麽快?」
「赶著回去辞官呢!」
「啊!」他几时想通的?她怎不知。
「知府对你别有居心,仲言儿又对你多所偏见,再留下只会增添麻烦,还是走为上策。」他解释。
「说得好像都是我的错似的。」她嘟嘴。
他笑著捏捏她的手。「得了,我又不会阻止你报仇,你想教训谁,尽管去,只要在三天内办好,过後,我们要立刻离开。」
「呵呵呵……」她搔著头傻笑。「你知道我想教训他们?」
「你不是已经做过了?」幸好她这调皮样儿没让外人瞧见,否则谁信她娇弱喔?「这回他们实在是过分了些,我赞成你报复,但动手时,请你想想他们的妻儿子女,莫闹出了人命。」
「我没那麽狠啦!」她炫耀地挥了挥拳头。「顶多打得他们三天下不了床。」
商子任瞧著她炯亮的灵眸,直觉许仲言喊她「妖女」,真是喊对了;她扮弱装哭的样子、娇媚蚀骨,可一旦恢复本性,泼辣精悍,更是十分耀眼动人。
两般不同风姿,同样绝丽,不是妖女,是什麽?
「你这样看著我干什麽?」她好奇贴近他身侧。
他闭紧嘴巴、死命摇头,开玩笑,若让她知道他心中所想,怕第三个被扁得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人就是他了!
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
满屋子浓烈药味让许仲言皱紧一双飞扬剑眉。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无缘无故给个蒙面人打成重伤。
「唉哟!」翻个身,不意却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痛歪他一张俊脸。「该死的!我一定要捉到这名匪徒。」
听说知府也被打伤了,他猜犯人是同一个,而且……脑海里乍起一张柔弱娇颜,灿灿水眸、明媚动人,正是商子任的妻子,沐紫鸳。
「怎麽会想到她?」他用力一摇头,打死不承认自己亦被她的魅力所惑。「真是个妖女,迷惑男人的本事高超无比。」所以他很讨厌她,认定她是上天生下来专门毁灭男人的祸害。
可不论他再厌恶她,也不会将蒙面恶徒的罪归到她身上;她太娇弱了,一阵风吹来恐怕都保不住,又哪儿来的力量打人?
但他怀疑,犯人是「大风寨」的人,因为他想捉他们大小姐问罪,他们就打他做为报复。
「不过,他们若以为这样就能使我屈服,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我许仲言是绝不受威胁的。」况且,「大风寨」里的强盗越逞凶,越代表他们与女子失踪案脱不了干系。
「我一定要想办法提讯沐紫鸳。」他深信,只要一点点刑罚,便能让沐紫鸳招出案件内幕。
只是要如何捉她?以前只有商子任为她撑腰已够难应付,如今连知府都为她所迷,派人送了口信给他,不准他妄动沐紫鸳。
自己的力量不够、官府的力量又不能用,真是气死许仲言了。
「相公,喝药了。」适时,许夫人端著一碗汤药来到他床前。
「先放著吧!」案件不破,他实在没心情养伤。
「相公,大夫交代,你一定要准时喝药,否则伤口不会好的。」她语含忧虑。
「你到底懂不懂?现在是我能不能立功回京的关键时机,我若把握不住,任机会溜走,恐怕今生再无回京的一日。」
「可是你的身体……」
「妇道人家,见识浅薄,都跟你解释得如此清楚了,你还是不懂。」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我只是关心你啊,相公。」许夫人含泪哽咽。
「算我怕了你啦!」许仲言没好气地接过汤药、一口喝尽。「药喝完了,你出去吧!别来烦我。」
「那个……相公,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不知道……」
「妇道人家不要这麽多嘴,出去。」他瞪眼。
许夫人登时变为惊弓鸟一只。「是的,相公。」她端著药碗,正想离去,才到房门口。「唉呀——」一道莽撞的身影突然冲进来,将她给撞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对不起,夫人。」来人是府衙里的官差。
许夫人扶著椅子,颤巍巍地起身。「没事。」
「王六,发生什麽事了,让你跑得这麽急?」许仲言勉强移下床铺。
「这……」王六为难地望了许夫人一眼。
「夫人,你出去吧!」许仲言命令道。
「是的,相公。」许夫人扶著墙壁,一拐一拐地走了出去。
待许夫人一走,许仲言迫不及待地问道:「府衙里发生什麽事了吗?」
「大小姐失踪了。」王六喊道。
「失踪?」
「就像栖凤镇那些姑娘一样,说要出门买花粉,却一转眼就不见了。现在整个府行里乱成一团。」
「大人可有说些什麽?」许仲言眼睛一亮,他立功的机会终於来了。
「没有。」王六摇头。「大人只急得到处骂人。」
「你回去告诉大人,我知道是谁绑架了大小姐。」
「犯人是谁?」
「沐紫鸳——」
***
商子任以为自己的手脚已经够快了,想不到许仲言比他还快,在他打点妥一切、收拾好包袱、准备离去的前一刻,许仲言带兵包围了盛气楼。
「仲言兄,你这是干什麽?」商子任边问,边用力拉紧沐紫鸳。
她一双拳头悄然握紧於衣袖下,接二连三被找碴,已磨光了她的耐性,她快伪装不住了。
商子任就怕她当场爆发、落人话柄,不仅於解决事情无益,反而称了许仲言诬陷她的心。
「不要。」他低言,对她摇摇头。
「唔!」她只得咬牙,忍下一口气。
许仲言坐在一张由两名官兵交抬著的竹椅上,居高临下睨著商子任与沐紫鸳。「奉大人之命,逮捕沐紫鸳归案。」
「不知内子,所犯何罪?」
「绑架知府千金。」
「证据呢?」一天到晚空口白话,商子任真快受不了他了。「无凭无据,岂可任意入人於罪?」
「单凭她出身山寨,便是最好的证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商子任侃侃直言。「大宋律法,可没哪一条是以人的出生为戒律的。」
许仲言一时语塞,胀红了一张俊脸。
「仲言兄若无真凭实据,光论出身,便要抓人,恕我夫妻二人无法心服。」商子任挽著沐紫鸳的手,转身就想离开。
「慢著。」许仲言怒吼。「有『大风寨』的人在的地方,便有绑架案发生,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胡说八道。」沐紫鸳再也忍受不住了。「栖凤镇发生女子失踪案,还有知府千金被绑时,你也都在当地,怎不说你自己也有嫌疑?」
完了!商子任暗叫一声糟,许仲言一直对「大风寨」心存怨恨,不择手段想要报复山寨里的人。
但他在山下重遇沐紫鸳,却不曾对她使强,顶多只是想抓她,逼出入寨方法。那是因为她外表过於柔弱,如许仲言这般硬气男子,不忍伤她分毫。
可如今,她露出了泼辣本性,许仲言还能不乘机打压她?
「大胆刁妇,竟敢出言诬蔑本官,来人啊!速将刁妇拿下。」
沐紫鸳功运全身,十来名官兵她还不放在眼里,必要时,她就带著商子任杀出去,绝不受许仲言侮辱。
「慢著!」商子任急喊。
「你想拒捕?」许仲言怒道。
「我只是想跟我娘子说几句话。」他说。蓦地贴近沐紫鸳,手中金针,准确无误插入她的穴道里,定住了她的行动。「对不住了,娘子。」
她大惊,想不到他竟谙武。
他俯近她耳畔低言。「这是针灸术,不是武术。娘子暂且冷静一下,所谓民不与官斗,惹了官府,对我们并无好处。」
「你怕我打不过他们吗?」她喃道。
「我担心的是商家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一百零八家商行,我们可以逃,他们呢?」
她愤怒地红了眼眶,却不得不低头;若是因为她的拒捕,引得官府对商家商行出手,她难辞其疚。
「商子任,你若能说服你家娘子,招出『大风寨』的入寨方法,待我剿灭山寨,救出大小姐後,或可向大人求情,饶她一条生路。」讨厌归讨厌,但沐紫鸳的娇媚,还是让人不忍伤其分毫。
「呵呵呵……」商子任摇头,发出一阵轻笑。
「你笑什麽笑?」许仲言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商子任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从容。
「我笑你搞错了,在『大风寨』外 下阵式,阻碍官兵攻山的人不是别人,正正是我,商子任。
「是你!」许仲言两眼喷火。「商子任,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勾结强盗,助纣为虐,你该当何罪?」
「藉朝廷之力,屈杀无辜、以报私仇,难道就没罪?」商子任冷笑。
「你在说谁?!」
「你以为呢?」他双眼阴冷如冰。
许仲言这才发现商子任潜藏於心的厉害,他过去的迟钝表现根本是在耍人。
火从心起,许仲言一声令下。「来人啊!将商子任押下,待大人升堂发落。」
「遵命。」两名官差走过来欲扣商子任。
「住手!」沐紫鸳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你们谁敢铐他,我对他不客气。」她怒喝。
两名官差没料到一名娇娇女竟有勇气反抗,一时给喝得失了主意。
「娘子!」商子任好笑地走近她,与她耳语道。「别在这里逞能,你真想救我,就去找许夫人。」
「许夫人!」她不懂。
他却没再解释,反主动走向官差。「不必铐了,我跟你们走。」话落,他还领先朝府衙方向走去。
却把许仲言给气得牙痒痒的。「竟敢要弄我,商子任,我绝不放过你——」
第十章
当雷风呜接到消息赶回盛气楼,就见偌大的酒楼里,只馀沐紫鸳一人。「大嫂,这是怎麽一回事?大哥呢?」
「被许仲言捉走了。」沐紫鸳急道。「你快帮我把背後的金针拔起来。」
「许仲言为什麽要捉大哥?」雷风呜边问,边绕到沐紫鸳背後,细察了半晌,终於在她背心附近,发现一根亮晃晃的金针。「大嫂,你怎会被人以金针定住身子?」
「还不是你大哥的杰作。」当雷风呜拔起金针的那瞬间,沐紫鸳只觉窒碍的内力又开始运转自如了。
「太好了!」她弯腰踢腿,略略地练了遍六合拳。
雷风呜瞧得目瞪口呆,怎麽沐紫鸳不是个纤细文弱的娇娇女吗?可现在……她居然在练拳!
确定身手无碍,沐紫鸳转身就想往外跑。
「大嫂。」雷风呜阻止她冲动的身影。「你要去哪里?」
「找许夫人救子任。」她说。
「许夫人?那又是谁啊?还有,大哥为何会被捉?」
「我怎麽知道?你要想明白个中原因,就自己问子任去。」拨开雷风呜挡路的手,沐紫鸳飞也似跑了出去。
商子任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他很聪明的,所以他说找许夫人便可救他;沐紫鸳百分之百相信。
但,怎麽救呢?拜托许夫人向许仲言求情?「别作梦了,想要许仲言那混帐听女人的话,等下辈子看有没有可能?」判断此路不通,沐紫鸳焦急地动著脑子。
「难道许夫人知道失踪案的秘密?」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对了!」她用力一击掌。「子任要我找许夫人,一定是要我从许夫人口中探出机密,再以此救他。」
可要怎麽探呢?她又不能光明正大现身,万一被许仲言发现就惨了。
「只好暗地里跟踪了。」打定主意,她执行任务去了。
***
黑夜和白雾交织成一片天罗地网,完整覆盖住这窄小的地牢。
一盏油灯在夜风中飘摇,却照出不人们心中想望的温暖与光明。
「大哥。」自认闯过大江南北,也算颇有见识的雷风呜头一遭感到如此无助。「为什麽会这样?」许仲言居然对他用刑,而且还是……
「呵!」即便掉落地狱,商子任恐怕也很难将笑容忘却。「这不是很好吗?」
「有什麽好的?」许仲言把他们大哥打得半死耶!
「你想想,大宋气数将尽,我商家准备北移避祸,但商家在中原好歹也算一方豪富,无故撤走,岂不引人怀疑?」他兴奋一击掌。「如今可好,许仲言给了我一个绝佳籍口。商府大少爷遭逢意外,商家内乱、一朝垮尽。我们尽可走得光明正大,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原来商子任打的是这主意—雷风呜也承认这办法很好,但……「太委屈大哥了。」
「我不觉得啊!」轻快一耸肩,商子任唇角带笑。「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快告诉我,紫鸳还好吧?」
雷风呜明显打了个寒颤。
「噢哦!看来你吃了一些苦头。」
「大哥!」雷风呜跳脚抗议。「你为什麽不告诉我,大嫂的柔弱根本是装出来的?」害他赤手空拳去捅马蜂窝,结果被叮得满头包。
「她外表确实很柔弱。」至於内在嘛!哈哈,见人见智。起码在商子任眼里,那是一种可爱、绝非泼辣。
「那是骗人的,她其实既凶悍,又不讲理,仗著一身好武艺,一天到晚举著拳头威胁人,而且……」
商子任笑著等他发泄完毕,才缓缓开口。「她人在外头吧?」
雷风呜愣了下,颓然垂下脑袋。「什麽事都瞒不过大哥。」
「我只是耳朵比较利,听到几声叫骂罢了。」
「许仲言刻意刁难大嫂,不让她进来探监,所以大嫂很生气。」
「你进来前,她一定警告过你,要把看到的事情一丝不漏地告诉她吧?」商子任笑睇了他一眼。
雷风呜懊恼地抓著一头黑发。「我死定了,大嫂要知道你被整成这副德行,非罪连九族、把我一起宰了不可。」
「那就不要告诉她啊!」商子任说得轻松。
「你要我撒谎?大嫂会将我凌迟处死的!」
「她要拆穿你的谎言,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许仲言放她进来探我;而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商子任笑道。「第二,我被放出去,秘密泄漏。但到时我就在你身边了,你还怕什麽?」
「对喔!」雷风呜松下一口气。
「现在把你大嫂交代你告诉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吧!」他猜,沐紫鸳会在外头骂得这麽厉害,八成是找出失踪女子的下落,想进来与他商量解决之道,却被许仲言阻止,她才会气得忘了伪装。
「大嫂只说了一句话——一切正如你所料。」雷风呜根本不懂那是什麽意思。
商子任却坐了下来,回忆前尘,许仲言到盛气楼捉人时曾说过,有沐紫鸳在的地方,就有女子失踪。但这是否也可以解做,当他、沐紫鸳、许仲言,还有许夫人一起出现时,失踪案便会发生?
想想,栖凤镇开始有女子失踪,确是自他与许仲言上任之後,这其中的关系很难撇得清。
但他肯定自己、沐紫鸳,还有许仲言绝对与案子无关,那剩下唯一的嫌犯只有许夫人了;而且沐紫鸳也说过,看见许夫人跟踪知府千金,不多时,知府千金便失踪了。
因此他才会要沐紫鸳盯著许夫人,结果她传来消息,一切正如他所料,这麽说来,女子失踪案的犯人真是许夫人喽?那样一名娇弱女子为何会犯下恁多罪案?
想起许夫人脸上长久累积下来的无力与哀伤,他眉头一皱,又自沈吟片刻。
「风呜,你告诉紫鸳——将心比心。」
「就这样?」他们夫妻是在打什麽哑谜?弄得他头都昏了。
商子任用力一颔首。「没错,就那四个字。现在你快出去,我怕紫鸳等久了、捉起狂来,许仲言会小命不保,届时,一条杀官罪扣上,就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知道了。」雷风呜往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大哥,你保重,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先想办法救你自己吧!商子任暗忖,以沐紫鸳此时此刻的火爆,雷风呜想安然身退,大概很难。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念在亲戚一场,他好心地替他多念两声佛,看能不能保得他安然度过此劫到百年。
***
夜半三更,两条人影形如苍鹰扑兔,飞快住城郊方向掠去。
「放我下来。」被人扛在肩头的许仲言边吼、边作呕。天哪,怎麽有人可以跑得比马还快?颠得他五脏六腑快移位了。
「少罗嗉!」沐紫鸳随手捶了他脑袋一下。她是故意把他当成布袋那样扛的,一方面要让他难受、二方面要让他难堪,谁教他要冤枉商子任?
本来她还想给他更难堪的一击,但商子任要她「将心比心」……
那日,她因查出失踪女子的线索,便夥同雷风呜,欲入地牢找商子任商量。
谁知却遇到许仲言横加阻拦,说什麽也不让她入牢一探商子任。
她又急又怒,却别无他法,唯有拜托让雷风呜为她传话,然後得来他要求她「将心比心」的建议。
见鬼了,姓许的会懂得什麽叫「将心比心」吗?若非看在许夫人分上,她绝对先扁许仲言一顿,再把他绑在马後,拖呀拖的,直拖到城郊土地庙。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许仲言低咆,因被颠得实在太难过,音量不觉弱了三分。
「少废话。」看著许仲言一张嚣张的脸由红转青、再转白,沐紫鸳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痛快。
「杀官是诛九族的大罪,你……」
「这个问题,你留著自个儿用吧!」终於来到土地庙,沐紫鸳把人硬架到窗边。「从现在起,你给我安静地看好戏,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许仲言怒火心中烧。「许某绝不受威胁,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你了。」她冷笑。「我要看著你身败名裂,否则难消我心头大恨。」
「妖女!」他真是太单纯了,早该知道强盗窝里养不出凤凰来;而他却被她娇柔的美貌所惑,始终未下重手对付她,才会落得今日凄惨的下场。「你最好立刻杀了我,要……」
「罗嗦!」沐紫鸳一指点了他的哑穴。「好戏上场了,你不看,可是会後悔终生的喔!」她冷笑。
一股战栗攫住了他,瞬间,他竟以为自己撞上了阎王,而非妖女。
「这样就吓到啦?」她双眸迸射出阴寒的光芒。「那待会儿的好戏岂非要吓破你的胆?」
他本来是害怕的,可她的耻笑让他读书人的骨气再度窜上心头,不觉奋起精神,恨恨地瞪著她。
「你该看的不是我,是那个……」她将他的头硬扳向官道另一头,乍然出现一摇一晃的灯火。
那是有人手提灯笼、赶夜路所制造出来的景象。
依灯火摇晃的程度判断,对方一定赶得很仓皇。
而这本来是很普通的画面,但随著灯火靠近,许仲言脸上的愤怒一点一滴为惊慌所取代。
来人是许夫人,温柔的娇颜上抹著一丝苍白与类似兴奋的诡异。
她为什麽会来这里?许仲言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时,许夫人经过他们躲避的窗户进入土地庙,笔直往神桌方向行去。
她点燃神桌上的油灯後,弯腰掀起了桌巾。
「我给你带吃的来了。」她的声音尖尖、细细的,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让许仲言几乎昏倒的是,神桌下藏了一个姑娘,正是失踪多时的——知府千金。
他屏住呼吸,看著妻子将全身五花大绑的知府千金拖出神桌,」匙一匙喂著她带来的白粥。
这是怎麽一回事?为何他的妻子会与失踪的知府千金在一起?知府千金应该是被「大风寨」的人捉去的啊!怎会……
天哪、天哪!他脑中一片混乱,莫非他的妻子才是这连续数起女子失踪案的犯人?!
不会的,他一定是在作梦,只要醒过来……对,他闭上眼,告诉自己,他正在睡觉,眼前的一切全是梦……
「不准逃避!」沐紫鸳突然用力一扯他的头发,逼他面对现实。「你给我睁开眼睛看清楚,这所有的悲剧都是你的刚愎自用造成的,你才是罪人。」
许仲言浑身发颤,看著他的妻子在喂完知府千金後,温柔地掏出手绢,为她拭去嘴边的食物残渣。
然後,许夫人忽然在知府千金面前跪下。「大小姐,这已经是第六天了,我每天晚上都来求你,请你不要抢走相公,前几夜你都不答应,今晚,你可以答应我吗?」
「你这个疯婆子。」知府千金怒啐了她一口。「你快放了我,否则一旦我爹找来,我一定叫他将你满门处斩。」
「你想杀我、砍我……或做什麽都没关系,我只求你别抢走相公,拜托,求求你!」许夫人对著知府千金拚命地磕起头来。
窗外,许仲言几乎晕厥,莫非他娘子绑架知府千金就为了求她别抢走他?
「你这个疯婆子,快放了我——」知府千金尖叫。
许夫人还在磕头。「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又没有好出身,只是个普通村姑,但我喜欢相公啊!求你别抢走她,求求你……」
许仲言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他吼,声音出来了,不知何时,沐紫鸳竟解了他的穴。
他迫不及待地爬进窗户,奔入庙内,两手捉住许夫人的肩膀,用力摇晃。「你为什麽要做这种事?为什麽?」
「我……」乍见许仲言,许夫人好像呆了。「相公,我做了什麽吗?」
「你竟然绑架知府千金,这是杀头大罪,你知不知道?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我没有绑架啊!大小姐来找我,要我识相点儿离开相公,我不想,所以才把她请来这里,求她别跟我抢相公。」许夫人一脸呆滞。「相公,你为何生气?」
看看地上的知府千金,再瞧瞧怀里茫然失神的妻子。许仲言岂止生气,他根本是气爆了。「你求她做什麽?你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是那种贪慕富贵、会负心再娶的人吗?成亲时我已对你发过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你为什麽不信?」
「是你让她失去信心的吧!」一阵凉讽自後头传来,是沐紫鸳。「你夫人是什麽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自你高中,生活变迁,你拖著她南来北走,可曾问过她适应没有?你年少英俊,爱慕你的姑娘不知凡几,她们间接逼害你的夫人,你关心过吗?」
「那种事……」
「你是要说那种争风吃醋的小事,岂能与你的国家大业相比?」沐紫鸳厉言打断他的辩驳。「许仲言,你真是我见过最自私的男人。」
「许某从未有负娘子。」
「对,你没有负她;但你却把她教成你专有的附属物,在你面前,她不能有意见、不能有想法,只能以你为天。她的生命里只有你,有关你的一切就是她毕生努力的大业,而当这块天地遇到风雨,你却说那只是件小事,放她独自面对一切困难;许仲言,你有没有良心?」
「只要她肯信任我,就不会遇到你所谓的风雨。」
「要她信任你,也得你给她足够的信心啊!你给了吗?」
「无论威胁、利诱,许某始终坚守誓一言,这不就是给她最大的信心?」
「她知道吗?你告诉过她吗?」沐紫鸳愤怒地瞪著他。「你只会说,妇道人家没权管男人的事、或者妇道人家少插嘴,你从来也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为她想一想。」
所以他的娘子才会干下这些蠢事?一切都是他的错?许仲言目光下移,定在许夫人懵懂迷茫的娇颜上,显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更不了解他和沐紫鸳在争执些什麽;她太天真,也太顺从了。
可恶!他早知道的,不是吗?自幼一起长大,他对娇柔可人的邻家妹妹日久生情,发誓长大後一定要娶她为妻。
然後他得到她了,她正如他所想的温婉顺从,以他为天。他们婚後的每一天他都很幸福,可是她呢?他是不是一直都忽略她了?
「许仲言,知府千金我帮你找回来了。至於其他因爱慕你而去寻你夫人晦气,因而失踪的姑娘,如今落在何方,你自己问你娘子吧!事实证明了,我家相公是冤枉的,我要你立刻放了他,否则休怪我辣手无情。」沐紫鸳转身往外走,该做的她都做了,至於其他……「这件案子要如何处理,你自己看著办,或许你可将你家娘子送上刑场,换来大功一件及美好前程!」
闻言,许仲言如坠入了地狱。
***
喧腾一时的女子失踪案终於破了,但犯人却被最急於破案立功的许仲言带走,两人就此行踪不明。
为替女儿报仇,知府贴出告示悬赏,可惜一无所获。
但幸运的是,官府也找出了栖凤镇内数名失踪者,她们全被囚於镇内一幢荒废许久的大宅密室内;因为许夫人离去时,曾为她们留下了大量的乾粮与清水,所以姑娘们被救出後,除了备受惊吓外,并无生命之危。
这一天,连商子任都获得了释放,一切看似太平无忧。
等在地牢外,准备接夫出狱的沐紫鸳脸上写满焦急。「为什麽这麽慢?」她转身,瞪了雷风呜一眼。「要不是你阻止我劫狱,我早把子任救出来了。」居然在破案後又让她多等了五天,真可恶——
「大嫂,阻止你劫狱的不是我,是大哥啊!」雷风呜唉叹。
「是你一天到晚跟我保证子任在牢里过得很好,未受任何伤害,我才捺下性子等待,可待会儿若让我发现子任少了根头发,我唯你是问。」不知为何,她一直好不安,一颗心仿佛被热油煎著。
「怎麽这样?」雷风呜大叫。「我做的一切全是大哥叫……啊!」
不必辩驳了,因为商子任已经出来,披头散发、一身的血污,但这还不算什麽,真正让沐紫鸳发狂的是——他额上被黥刺了一个「盗」字。
「呀!」她发出一声直入云霄的尖叫。
商子任急吼。「风呜快逃。」
「砰」地一声巨响,雷风呜方才站立的地方给沐紫鸳激烈的掌风轰出一个大洞。
「不关我的事啊!」雷风呜边跑边求饶。
「紫鸳,够了!」商子任冲过去,紧紧抱住沐紫鸳。「我没事,我出来了,这就够了不是吗?」
雷风呜乘机逃命去也。
沐紫鸳在商子任的怀里又跳又叫。「不够、不够,怎麽可能够?他们对你用黥刑,他们怎麽可以对你做出这种事?既没有定案,也没有证据,他们冤枉你,可恶,我要报仇——」
商子任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她拖离府衙。「别这样紫鸳,只是一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怎麽可能好得了?那是一辈子的烙印啊!」她的父亲是这样、她的相公也是这样,上天怎能如此待她?「你骗我,你明明要雷风呜告诉我你没事的,你骗我……」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啊!」他死命拖著她走,怕再不离开,她会失去理智将府衙给掀了,那可就麻烦啦!
「你不要我担心,所以就让我伤心,商子任,你这个混蛋、你大混蛋——」她可以震开他的,可她舍不得,满腔怒火只能寄托在尖叫里发泄。
她的尖叫声吸引了路人围过来观看,他们的目光从纠缠不清的两人身上、逐渐移到商子任额上的刺字。
「那是个强盗耶!」
「好可怕!」
「官府怎麽把如此危险的人放出来,应该杀了他才是。」
耳语四起,让本已火冒三丈的沐紫鸳更加气炸心肺。「瞎了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他才不是什麽强盗,他是鼎鼎有名的『活菩萨』,他救过很多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善良的人了,你们这些白痴。」
「强盗就是强盗,他额上都刻得清清楚楚了,还敢狡辩。」一个路人讽道。
「我说他是被冤枉的,他根本没有罪,是官府冤枉了他。」
「每个犯罪者都嘛这麽说,但他额上的字已经把他的罪表示得一清二楚了,任你们再否认,也摆脱不了。」
怒火烧红了她双眼,沐紫鸳全身发抖,一生一世的刻印、注定再也无法生活於阳光下的悲伤、被白眼追逐终生的命运……不!她不接受这种事。
「把你的话给我吞回去。」她暴吼,震开商子任,眼看著就要朝围观的路人扑过去。
「大哥、大嫂,快上车。」适时,逃命去也的雷风呜驾了马车赶到。
「紫鸳。」商子任急忙追上她,和雷风呜二人之力,死拖活拉地将她推上了马车。
「驾!」雷风呜赶著马车,飞快地往前奔去。
「放我下去,我要找那些家伙算帐!」她还在吼。
「清醒点儿,紫鸳!」商子任大叫,却震不回她的神智。
「我要他把话吞回去,我不能一让他诬蔑你,我不能……」她的疯狂几乎把车子给震翻过去。
「对不起了,紫鸳!」为了让她清醒,他倏然吻上她的唇,粗暴的、狂猛的,毫不留情地啃咬、掠夺。
她在他怀里拚命挣扎。
他死抱她不放。
不知过了多久,她扭动的力量变弱;他的蛮吻不仅夺去了她的呼吸,更清除了她满腹火气,只馀下浓浓的悲伤。
他听见一阵细微的啜泣声在车厢里漾开。「紫鸳……」他伤了她吗?他微慌。
她纤手抚上他额头的字,心痛欲裂。「是我害了你,没有我,你不会这样。」
「不是的,一切都是天意。」他把她拥进怀里。
「不,是我的错,是我……」她螓首埋在他的胸膛里,放声痛哭。「我害你後半辈子都得受人白眼,对不起,子任,对不起……」他们没有相遇就好了,他不娶她,又岂会落得今日这步田地?
「不会受人白眼的。」他抬起她的下巴,瞧见她泪痕满布的娇颜、凄惨无比。自相识以来,他头一回看她哭得这麽丑,涕泗纵横,什麽形象都没了。
但他却满心感动,因为她是真心爱他,才会为他流出这样涌自灵魂深处的眼泪。
「你又骗我。」她扯著他的前襟,泪流不止。「打小……我就看爹……爹明明什麽也没做,只因他额上被刺了个字,所有人就鄙视他、唾弃他……我不要你像爹一样,子任,我不要……」
「不会的。」他捧起她的颊,细细地吻著她滚落不停的泪。「我们又不在中土生活,管他们的眼光做什麽?」
「不在中土生活?」她一愣,泪就这麽悬在眼睫处、要掉不掉的。
他的心狠狠一蹦。天啊!她为什麽这麽可爱?他忍不住低下头,对著她又亲又吻。「我判断天下将乱,便在天山置了份基业,以供商氏一族避祸。紫鸳,你跟我一起归隐天山吧!」
「你都计划好了?」却没有告诉她,让她像呆子一样又哭又叫?!
「紫鸳,那是个世外桃源,没有争执、没有战乱、没有白眼,更不会有歧视。我把岳父大人他们也一起送过去了。我们在那里会很快乐的。」他没发现她的异样,一味地沈醉在她难得的真情中。
「当然,我们会很快乐。」等她宰了他之後,她绝对会更开心。
「紫鸳!」他意乱情迷地脱著她的衣衫。
「我自己来。」她好温柔地压下他。「你受伤了,别太累。」
他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看著她卸去全身衣衫。「紫鸳,我……」
「嘘!」她媚眼如丝,勾住了他的魂。「我要吻你。」
他的心差点儿停摆,眼看著她俯下身,芳郁的樱唇贴上他的。
她小巧的丁香勾卷著他的舌,为他火热的身子带来一阵愉悦的战栗。
「呼呼呼……」他粗喘著,发现她的小手正往他的裤子探去。
当她捉住了他的男性,他整个身子绷成了一把拉满的弓。
「紫鸳!」天,他快爆炸了。
「别急,让我先帮你脱下衣服。」她一手爱抚著他,一手急冲冲地撕扯著他的衣衫。
他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突然——
「噢,天哪!」沐紫鸳发出一声哀嚎。「那些混蛋居然把你打成这样。」
「只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自许夫人犯案的消息爆发後,他就再没受过刑,加上雷风呜每日偷渡伤药人牢给他,抹了五天,他的伤早就结疤,只剩下难看的痕迹吓人。
「不行,在你的伤痕消失前,我不能再增加你的负担了。」她抽回爱抚他的手,完全不顾他已在爆发边缘。
「紫鸳!」他起身,想要捉她。
她回头,一指点了他的穴道。「我不想伤害你,这是为你好,请你体谅。」话落,她凉凉地离开他身边,坐到马车另一头,穿起自己的衣裳。
他恍然忆起前回的惩罚。「噢,不!紫鸳,我错了,我道歉,我不该什麽都没告诉你就自做主张地安排好一切,还自以为那是体贴、逼你接受,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
「原谅你?」她冷笑,小手轻轻地画过他的胸膛。「当然没问题,只要你身上的伤痕全部消失了,不会让我见了就内疚,我自会原谅你。」
「真的?」那他可得勤快点儿抹药了。
「当然。」她用力一颔首,再拿指点了点他的额。「包括这个,全消失了,我就原谅你。」
「这怎麽可能?」他尖叫得像天要塌下来似。
「谁理你啊?」爱自作聪明嘛,活该!
「不要——」他吼声凄厉,依然是一身的赤裸。
前头,雷风呜不停念著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希望到达天山时,他们大哥还活著。
尾声
商子任偕妻归隐天山後一年,大宋连蒙灭金。
又一年,蒙古侵宋。
天下乱势遂成,从此烽火连天,永无宁日。
是时,商氏一族建「迷宫」於天山,战乱不侵、灾祸不至,俨然成一人间乐土。
「哇!」当然,那是指他们的少夫人沐紫鸳不发火的时候;一旦她发火……不好意思,烦请自求多福、逃命去吧!
「他为什麽在这里?」沐紫鸳一手揪著商子任的前襟、一手指著许仲言,气得浑身发抖。
「外头情势越来越差,所以我就把他们接进来避祸喽!」他讨好地说。
「接进来?」她咬牙。「易言之,你一直跟他们有联络?」
「仲言兄是难得的治国奇才,我认为他对迷宫的管理与维持会很有帮助。」他缩著肩说。「而事实上,这几年来,他确实帮了我们不少忙。」
「你从来没跟我提过。」
「我怕你生气嘛!」
「自以为是的体贴,嗯?」看来,他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皮又在痒了。
他悚然一惊。「不是的,我没有……」
沐紫鸳转身,经过许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好好住下,别客气。」然後,她又给了许仲言恶狠狠的一记白眼,再快步入内室。
「紫鸳,娘子……」商子任追在她身後,苦苦哀求。「我又错了吗?唉,我道歉,你别再生气好吗?」
「我不是生气,我是内疚;看到姓许的,我就想起你额上的字、想起你受过的苦。」
「那又不关你的事,你内疚什麽呢?」
「我高兴行不行?」
「那你要怎麽样才肯原谅我?」
「别让我看到你额上的字。」
「咦?」
自此而後,迷宫兴起了一阵新流行——男人额上贴花钿,由商子任领头,据说他发明的花钿图样多达千种,可惜史上已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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