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十二少系列)
情牵十二世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确实是亘古不变的定理哪!
自秦朝统一天下,后来因暴政被推翻后,天下又陷入了群雄争霸的混乱局面,其中以汉王刘邦和西楚霸王项羽的势力最为庞大,两方不时在战场上兵戎相见,迂回斗智更是常有的事。
话说到这儿,您知道打仗最需要什么吗?
会带兵的将领?没错!楚、汉各有一名仗打得吓吓叫的强将──秀将军和段将军。此两位将军皆为智勇双全之士,三不五时就在战场上相见,打着打着,竟由「敌人相见份外眼红」变成「英雄惜英雄」,然后,不该发生的就发生了……
「你这么晚找我出来做什么?」秀将军一脸怒意地问道。
这姓段的究竟在想什么?对他欣赏归欣赏,但他们俩是敌人耶,居然常常把他叫出来聊些有的没的,要是被人看到,肯定以为他要叛变,到时跳一百次黄河也洗不清。
「也没什么。我是想,我们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段将军倾身在他耳边说完未竟的话。
轰──不知是因段将军不期然的贴近还是被他的话气到,红云从秀将军的耳朵炸开,一路爬上了双颊。
「你在说什么鬼话!手牵手一起隐居山林?啐!说得好像我们是情人一样,你该不会是打仗打昏头了吧?」
「噢!你真是太伤我的心了。我这一片真心明月可鉴,说的更是肺腑之言,你怎么可以质疑我对你的一片痴心?」段将军双手摀住胸口,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语气却轻佻得可以。
秀将军抚了抚手臂上站起来的鸡皮疙瘩,「你少在那边作戏了!说!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说到目的嘛……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爱你,生生世世。」段将军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正经,话中更充满誓在必得的霸气。
「你想骗谁啊?我们不仅是敌人还同是男人,你会爱我?笑话!」
「那我们来打赌,若我可以证明我能爱你生生世世,你就要卸下将军的身分随我隐居山林,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你敢吗?」
秀将军心中暗想:这根本是稳赢的嘛!未来会发生的事哪有可能现在证明?
「好,我赌了!」
谁知,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倏地响起:「我能不能参一脚?」一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发老翁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道:「是这样的,我方才不小心听到你们的赌约,正巧我会一点窥视未来的法术,我可以让你们看看未来,但你们要让我做庄哦!」
说完,也不等段、秀将军有所反应,白发老翁便施法让湖面显出两人未来十二世的影像──
唐朝 洛阳
花街幕后老板「焰神」纪青焰爱上小侯爷玄烈
唐朝 长安
花街「栖凤楼」代理楼主「长乐公子」楚羿爱上柴房里的阶下囚言宇轩
唐朝 长安
花街花魁「水月镜花」于晓颉爱上长安巨贾私生子飞羽
宋朝 扬州
花街「媚药发明家」怀真爱上未婚「妻」富家少爷楼心月
明朝 厦门
花街青楼老板「笑面虎」莫昭尘爱上海寇头子陆麒
明朝 杭州
喜好男色的北方富豪「怜袖王爷」朱玉棠爱上花街「泪姬」怜儿
公元一九九一年 英国 伦敦
花街「怪客」辛伯爱上「布蓝登集团」负责人义子莱恩
二十一世纪 意大利 威尼斯
花街超级红牌「猎豹」里欧爱上服装设计师朱瑞安
二十一世纪 法国 巴黎
花街俱乐部首席男招待「冰山美人」冰緁爱上俱乐部负责人亚海
二十一世纪 美国 旧金山
花街皮条客「牙皇」尹若爱上华裔金主杜皇羽
二十一世纪 美国 纽约
花街黑道老大「碧眼白虎」轩辕琥爱上卧底警察凯萨
二十一世纪 日本 东京
花街同性恋偶像「花见」樱野攸己爱上国际名摄影师武晃杰
让段、秀两位将军看完卿卿我我、幸福美满的十二世后,前来搅乱一池春水的老翁趁他们俩仍怔愣之际,和来时一样突地消失,只留下一堆震撼。
「嘿嘿,我赢了!愿赌服输,你可别想赖掉。」首先回过神的段将军脸上有掩不住的得意,大手不再按捺地搂上秀将军的腰。
「我……」
秀将军兀自在心中哀叹「今日不是赌博日」,完全没注意到段将军的「魔掌」已爬上他的腰,乐得段将军尽情享受「得来不易」的嫩豆腐……
就这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位将军卸下战甲,携手隐居山林去也,从此再无两人消息。
楚汉之争有可能因为两位将军退隐就不打了吗?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
僵持数年的楚汉之争在汉王刘邦的知人善任和西楚霸王项羽的大意下画下了句点,自此开始了汉王朝的天下……
第一章
越是难以到手的东西,越能诱发人的贪婪之心。
欲望既起,就是永无止境的追逐,直到猎物到手。
尤其夜,最是能撩动人狂乱的贪欲……
***
法国 巴黎
举世闻名的花都巴黎,正如她那锦上添花的美名一般,是个充满优雅梦幻的绮丽都市。
在这充满浪漫气息、令人向往的城市深处,自然也有着满足人们天性需求的美梦天堂──花街。这是个无论是男人或女人,均能在此找到实现幻想梦境的理想之地,即使那仅止于一夜的朝露幻境。
沿袭着百年来古典的传统,这里是既美好又残酷的地方。
现实与梦境交错,当人们踏入这处既是世外桃源,却又暗潮汹涌的矛盾之地,总梦想着自己能成为这条街上的传奇。
而传说,是为的确存在的人物创造的。
在这条总是有无数人追求梦想,最后却失意堕落的无情街道,居住着一位同时享有盛名与荣耀的花街佳人。
提到「沉醉夜色」的「Cool beauty」冰山美人,没有人不晓得他的存在。
正如同那些为他疯狂痴迷的女性顾客赋予他的名号一般,冰冷和漠然是他唯一的待客之道。
身为一名俱乐部专属的Host(男接待,意似男公关),他理应以亲切及以客为尊的态度服务来店消费的顾客;然而就像是上帝特准的恩宠般,他的冷漠和孤傲是被这条有着严厉法规的街道默许的。
在这间从业人员净是俊男美女的高级俱乐部里,即使众所公认在此工作的女公关们,是整条花街上素质最高尚、水准最完美的,仍是没有任何人对一名男性拥有「冰山美人」这个称号有所异议。
当然,他得拥有一副颠倒众生的容貌是理所当然的,这是招揽顾客的最基本要件。
可是,如果只是拥有好看的外貌,就想在这条明争暗斗的花街上闯出一片天,不啻是天方夜谭。
性格上的魅力,这是「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之所以能在这里叱风云的主因,也是让数不清的女性为他花上大把大把钞票,却仍得不到一个殷勤的响应也心甘情愿的理由之一。
彷如高挂天边的银月般冷艳而难以亲近的银发与银瞳,那全然属于黑夜的美貌,让人纵使在明亮的大太阳下,也会联想到月光。
而和这副冰冷美貌映衬的,是他那冷峻的个性。
不说甜言蜜语、没有温柔微笑、更不执着于任何事物的冷淡态度,是拥有Cool beauty称号的冰緁。督铎。克劳蒂尔一贯的处事原则,更是让许许多多女性顾客趋之若鹜、爱不释手的原因。
并不是每一位美形并摆酷的牛郎都能如此成功,这世上,就是有那种特别受到眷顾的人。
毋庸置疑地,冰緁。督铎。克劳蒂尔即为最佳代表。
然而,有幸一亲其芳泽的人却是少如凤毛麟角,因为沉醉夜色是一家有着悠久传统历史,和高门坎要求的高级会员制俱乐部。
在这里,并不是由顾客来挑选俱乐部,而是由俱乐部来审核顾客的条件。
单只是有钱是不够资格成为其会员的,若非政商名流的引荐,或经其会员的介绍,一般缺乏背景的富商也只能望着它干瞪眼。
在持有资格的严格把关,和经营者的高明手腕经营下,获得沉醉夜色的会员证,无疑是一项难能可贵的殊荣;这使得众多有权有势的名流用尽各种手段并处心积虑,就只为了想得到出入此地的金卡。
能在此夜夜笙歌成了能彰显身分地位的表征之一,汲汲营营地只为取得这张通行证的权贵多如天上繁星。
总而言之,说沉醉夜色是一处充满传奇、特权与美梦的天堂,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
「这与我何干?」
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亚海。让。凯提尼。赫因斯兹眦目欲裂地站在有着古典壁炉与装潢的奢豪书房中问道。
「所以说,赫因斯兹先生,您是目前唯一能继承这间俱乐部的人选。」中年律师陪着满满的笑脸,耐性十足地再次说明:「我刚才不是已经再三解释了吗?」
「我不也说过好几次「敬谢不敏」这句话?」他不服输地再吼回去。
开什么玩笑!
就为了这种无聊的继承权要他离开工作岗位?
那混帐老头,还不如死了算了!
嘴里念念有词地骂着,亚海极为光火地把手上的文件往书桌上一扔。
本来以为那通催促电话是因向来健朗的父亲出意外,才会要他匆忙赶回这个他原本不准备再踏入的宅邸;岂知在他立刻抛下手边的工作、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后,等着他的竟是这种让人简直要气到吐血的事情!
一向健康得连感冒病毒都难以发挥效力的父亲还是健壮如昔,只不过因为倦于工作,搁下一张留书就去实现他云游四海的梦想。
他是无事一身轻地走人没错,但被留下的人就得无端卷入这混乱之中。
留书中,他指定要由直系亲属来继任家族连锁经营中最成功的俱乐部沉醉夜色。就因有这特殊的指定,所以如果无法找到适任者,它就只有面临被迫关闭的命运,因此负责的律师才会急急找来委托人的儿子。
假如留书并没立下这则但书,或许还可以找赫因斯兹家族的其它旁支来担起这个任务,而且相信不论找家族中的任何人,都会万分乐意接手这个重担。
尤其说到沉醉夜色这家店,虽然他对家族事业毫不关心,但也知道这是所有相关企业中经营得最成功的。
包括几位叔父和姑姑,都曾向父亲表达过强烈想经营此店的意愿,只是不幸皆遭打回票。
但不管如何,这家俱乐部是打从他还没出生就声誉卓越,而且名望一直到今天都还如日中天。
既然想维持这得来不易的荣耀,就该找个有能力和意愿的人。
偏偏……
可恶的死老头!
亚海忍不住握紧双拳,大有一副想找人发泄一下心中怨气的模样。
父亲明明知道他就是厌恶经营这种「服务业」,才会逃到大学去,并选了计算机软件工程这种和家族企业扯不上任何关系的科系,他却还……
思及此,他不由得怨叹起自己什么样的家庭不生,好死不死就生在这种有百年家族企业历史的家门里,才会想逃都逃不掉。
他搞不懂做这个行业有什么好骄傲的,但家族里除了他和两位亲兄姊外,所有的成员都似乎以此为荣。
不是说有悠久优良的传承就一定是好的。
虽然他这么认定,但泰半家族成员并不赞同他。
不过,说到继承人的资格,符合直系亲属这项条件的可不只他一人才对,但为什么在这间豪华得过火的书房里,他找不到其它熟悉的脸孔?
「我大哥呢?」他狐疑地四处张望着。
说到继承权的问题,第一个适任者也不该是他,而是那位长他五岁的哥哥。
「据可靠消息说,莫门现在正在亚马逊丛林中探险,我们这边虽然倾尽全力,但还是一直联络不上他。」中年律师平静地解释。
岂有此理!找不到也得继续努力才对,怎么一副就此放弃的样子?
不过,那个有严重流浪癖跟冒险狂的大哥,的确很可能跑得不见踪影就是。
「那我姊姊呢?」虽然大哥音讯全无,但继承权也不该轮到他头上,因为他还有个大他三岁的姊姊,而且可没玩失踪游戏的兴趣。「那死老头子的留书上,该不会注明因为她是女性,而否认她的继承权吧?」
虽然老头做事向来我行我素,但他应该不是个会拘泥于这种问题的人。
「凯罗琳丝现在正参加一项由NASA主办的太空实验,这个实验估计一共要停留在太空站中五年,今年只是第二年而已,所以无法要求她中途为了继承权的问题回地球上来。」律师再次专业地说明。
所以他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逃不掉,只好自认倒霉吗?」亚海禁不住吊高双眼。
什么跟什么呀?
就因为老哥跟老姊逃得不见踪影,他就活该被捉过来受此磨难?
「告诉你,我才不想做什么店长,更别说是这种「服务业」!老头早知道我对这行没兴趣,留这种话分明是想诓我!」
又不是唯唯诺诺的小狗,他才不想这么简单就认命。
反正只要他坚持自己的立场,也没人能强迫他顶下这个责任。
亚海瞪着眼前围绕自己的中年律师,和几位他不认识但应该是店里主管的人猛看,气势可不因人数单薄而减弱。
他的极力反抗终于让一直保持专业微笑的律师面有难色。
能继承这家肯定能名利双收的俱乐部,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怎么会有人如此不屑一顾呢?
带着这样的困惑,中年律师仍尽责地进行说服工作。
「可是您要是不继承的话,沉醉夜色很可能因没有负责人而面临强迫关闭的命运。」
「那刚好,反正我一点也不想成为什么负责人。」他不在意地哼了声。
「但请您替在此工作的员工想一想,要是这间店没了,可能有超过一百个家庭将陷入困境。」
「工作再找不就有了?」
「公关们也许还好,但有不少业务员却因涉及某些商业问题,无法轻易地再找到其它工作。」
「这种事……」我也帮不上忙呀!
亚海本想这么回复,但在出口前及时吞了回去。
的确,只要他点头,牺牲他一人,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也就不会有害人失业之嫌了,可是……
「赫因斯兹先生。」眼前一名一直一言不发,但看来相当稳重成熟的壮年男子站了起来,恭敬地开口:「敝姓康沛,是沉醉夜色的经理。我知道突然要您面对这种问题是太急促了点,而且也不该勉强您接受,但还是希望您能多考虑一下,再做最终决定。」
同样西装笔挺,但比起那个开口闭口就要他答应继承,然后一副恨不得尽快结案的律师,这位三十来岁的店经理表现出来的从容与尊重,立即赢得本来一肚子火的亚海的好感。
搔搔头,他对自己先前的反应过度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最终他愿不愿意接下这个任务,他都没必要气得大动肝火才是。
「我倒也不是……」话还没说完,明明什么声响都没听到,他却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门扉──
***
那是一种很清晰的震撼感。
书房内所有的人也在同时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看来他们也和他有相同的感受。
和视觉同时感受到的,是一股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彷佛火山爆发时的岩浆所产生的高热存在感。
就在门口,一个有着一头彷如月色般银发,和魅惑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银眸男人正斜倚在门边。
冷艳得令人动弹不得的水银色瞳孔纯净得彷佛无机质的物体,完美地衬出那端整得让人不由得失神的无瑕容颜;连一丝表情都吝于给予的俊逸脸庞,宛如夜半绽放的曼陀罗般,散发着引人堕落的美艳。
那是一张俊美得不该存在这凡间俗世的容貌。
而且,在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人类的温度,围绕在他身边的气息,冰冷得彷佛高挂在天际的银月。
然而,就是这种异样的感觉,深深吸引众人的目光。
无法掩饰自己受到的冲击,亚海惊愕地睁大双眼,失礼地瞪着眼前彷佛从画中走出来的男人。
不发一言地,男人双手在胸前交叉环抱,向前一步将宽大的背部靠在门框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环视房内的人。
那是种压倒所有人的气势,让人不由得噤若寒蝉,却也同时弥漫着一种被迷惑的恍惚。
那是不矫饰的华奢,与若无其事的美丽,更甚者,是冷漠的艳丽。
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近乎中性的魔魅,注视着眼前驻足的男人,亚海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震撼。
不属于凡间的圣洁存在。
他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唾沫。
房里没有人率先从这种吊诡的氛围中清醒,也没有人移动或发出声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你是没胆子接吗?」淡淡地,男人发出嘲弄般的微笑,讥诮地看着亚海。
那是低沉深远且近乎透明的音质,清澈而圣洁,却平板得教人听不出任何感情。
男人形状姣好的唇虽然微微勾起,讥讽的声音里却缺乏抑扬顿挫。
而原本冰冷到让人感觉不到一丁点生命气息的俊俏脸庞,在加入一丝恶意的讽笑后,总算增添了一点人类的感觉。
只是,那高洁得令人不禁轻颤的嗓音,仍是冷得教人如置身冰天雪地中。
「什么?」亚海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更不确定他的话是否是针对自己而来。
「还是没信心,怕自己做不到?」男人又嘲讽地问道。
这回亚海总算回神了,但还是愣了愣,才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你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刻意忽视他的反问,那一进门就夺去所有人目光的银发男人讥笑地哼了声,用着他那令在场所有人着迷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朝着眉头逐渐紧蹙的亚海道:
「只不过为了接不接任负责人这种小问题,你需要考虑这么久?」
这会儿不用他费心说明,亚海也理解到他话中的涵义了。
莫名其妙!忍无可忍地,一股怒气冲向他心头。
一个局外人知道什么?压根儿不晓得前因后果,他凭什么在旁边大放厥辞?
前一刻的恍惚简直像是骗人的一样,这一秒钟亚海的脑海里只充斥着对这个满口自以为是言语的闯入者的不满。
「这关你什么事?」他的语气不由得冲了起来。
根本是个无法体会他人感受的人,就不要在那边说得好似什么都了解似的。
那双有如水流般透明的银色眼瞳直直盯着自己,亚海抬起头来想瞪回去,却被那冷酷的眼神看得浑身打颤。
那眼神像是被放在橱窗中贩卖,穿着蕾丝边礼服洋娃娃的玻璃眼珠一般,教人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亚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紧紧地锁住,完全动弹不得。
使劲咬住牙关,他不想让这个无礼至极的擅闯者看出他的退却。
也不知在想什么,男人拨了一下自己飘散到眼前的银色发丝,忽地做出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举动──
他向他走来。
***
忍住!亚海在心底重复这两个字,强迫自己停留在原地。
他不想在这一出现就惹毛自己的男人眼前退缩,虽然他越来越靠近他时,他几乎快忍不住向后退去。
唯一支撑着他,没让他在一见面就合不来的人面前示弱的,就是天生那股爱逞强的不服输心态。
平静下来!嗯,他相信自己至少在表面上没有动摇。看着男人走近自己,他发觉自己得仰起头来才能看着他说话。
亚海有着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但这个有着连女性都比不上的美艳的男人,显然比他高大许多。
他竟得仰头仰得脖子都发酸了才能对上他的双眼,亚海觉得自己呕死了。
在他眼前站定,男人用那双找不出喜怒哀乐的银灰色眸子扫过他的脸。
「接不接自然是由你自己决定,不过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要犹豫这么久,看不出你还真是懦弱。」
失礼而令人恼火的目光冷淡地看着他,辛辣挑衅的言词却轻易地点燃亚海的怒火。
「什么!?」
一进门不分青红皂白就劈头侮辱人,这家伙以为自己是法国总理吗?
他从没见过这样妄自尊大、傲慢无礼的人,更没想过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还当真存在这世间。
混帐东西!
和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完全相反,男人出口的净是充满挑衅的言词。
亚海恨不得一拳挥过去打烂那张俊美的脸孔,那张脸明明面无表情,却不知怎地就是让他有种被嘲笑的感觉。
可是仔细一想,他觉得自己如果动手动脚,不就和眼前这个摆明了要来惹是生非的王八蛋一样了?
重重地咬了咬牙,亚海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牙关相磨所发出的声响,但他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对他来意不善的评断未加以反驳。
他并不是无言反驳,而是无法开口。
就目前的状况看来,他要是没紧紧咬着牙关,只怕早对眼前的人挥拳相向了。
当他的缄默是默认,男人再下一句重话:「当然,如果你对自己的能力没信心的话,就乖乖离开,没人会说什么的。」
可恶!
这家伙还真将得寸进尺一词发挥得淋漓尽致。
被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成这样一无可取,又不知所以然地受到挑衅,修养再好的人都无法忍受的,更何况是亚海这种个性冲动的人。
「我接!」赌一口气似的,他不假思索地大叫回去。
这男人算什么东西!
将几乎要暴跳如雷的积怨化成正面的动力,亚海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主动往陷阱里跳。
对于他这情绪驱使下的一时「失言」,中年律师兴奋得立刻呈上文件要他签下,一进门就处处找他麻烦的男人则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是吗?」他耸了耸肩,「不过你接不接反正都与我无关。」转过身去,他若无其事地走出这个被自己搞得火药味十足的房间。
第二章
「该死!混帐!妈的!」
亚海嘴里喃喃念着所有能想到的诅咒。
自己是人笨蛋!
都几岁的人了,还会因这种无聊的挑衅而失去理智!
虽然很后悔刚才因一时的冲动而答应继承,但悔不当初原本就是人最容易犯下的错误,事到如今也不能出尔反尔,所以他只能懊恼地接过眉开眼笑的律师递上来的文件,边骂自己边签下姓名。
活了二十四年,这是他生平最大的危机。
「赫因斯兹先生,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次。」先前已赢得亚海好感的男人此时向前一步,「我是里司。康沛,是沉醉夜色的经理,也就是管理人,在此感谢您愿意接手这家店。」
「呃……」觉得刚刚情势失控让在场人见笑的亚海,在冷静了会儿后更觉得自己丢尽了脸。「哪里,对于店里的事我什么都不懂,才要你多多帮忙。还有,请你叫我亚海就好,我不大习惯让年纪比我长的人这样称呼我。」
「那么,亚海,从今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里司带着微笑伸出手,亚海见状也连忙腾出手来,两人做了个契约成立的握手致意。
「也请你多多指教。」他的笑容很僵硬。
说实在的,像这种商场上的礼节让他相当不习惯。
身为计算机程序设计师,他的工作就足整天窝在计算机前,唯一的伙伴除了计算机还是计算机,根本毋需和活人有所交际。
然而,就眼前的情势看来,为了这份非自愿得来的工作,他得开始学习如何跟他人交际应酬了。
啊!真讨厌,这种事他原本就不擅长的。
在为自己黯淡的前途哀悼之际,他当然忘不了那个害他掉入这一团乱的人。
「对了,刚刚那个自大骄傲又臭屁的家伙是谁?」
看他似乎在这里来去自如的样子,应当是这问俱乐部的相关人员吧?
这间清幽的书房位在俱乐部里,外观看起来虽像书房,实际上是俱乐部负责人的办公室。
因此,他推断那个一开口就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男人,该是这里的员工。
想起他而无表情地挑衅自己的模样,一股愤怒与不甘的怒火便从脚底烧至发梢。
他这辈子还没遇过初见而就和自己起冲突的人,他是第一个。
最初,他虽为他超乎尘世的外貌所慑,一时忘我她盯着他瞧,但怎么也没料到藏在那蜜糖外表下的性格竟是如此恶劣。
噢,好吧,就当他一见面就死瞪着人看是失礼的行为,或许因此惹恼了他也说不定,但他也不必开口就讽刺损人吧!
再说,以他那种长相,想必早已习惯被人以惊艳的目光凝视才对,干嘛因为他的注视而看他不顺眼?
想来想去,这八成就是身为中国人的外祖母以前对他说过的,什么「八字不合」之类的原因吧!
嗯,下次见到外祖母时记得要问详细点,看这句话真正的涵义为何。
虽说拥有中国血统,但若是不仔细观察,要发现他是混血儿并不容易。
发色瞳色全黑的法国人并不算稀奇,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亚海同他两位兄姊一样,有着比一般法国人更深邃、更神秘许多的色彩。
亮如高温下才能形成的黑曜岩般的瞳孔,闪耀着不轻易妥协的坚定,而那头漆黑如被、削得整整齐齐的短直发,衬得他那身和西方男人有些不同的微黑肌肤,更是充满一种异国风情的魅力。
发怒让他近乎麦金色的脸庞泛起红潮,但仍不失一位能轻易迷倒法国女性的青年才俊。
「他是……」清楚地感受到两人间的波涛汹涌,里司顿了一下,但还是尽职地说明:「牠是沉醉夜色的首席Host,名字叫冰緁.督铎。克劳蒂尔,个性虽然有点冷漠,不过那却是他最大的卖点。」
冷漠?
连个最基本的自我介绍都不懂的家伙,一进门就处处找人麻烦的混帐,除了表情之外倒看不出他哪里冷漠。
那个无礼、傲慢、莫名其妙的自大狂!
「等一下,你说他是……首席Host?」
「是的,排行第一名的红牌。」
还以为自己听错的亚海不由得抬起脸来求证,但得到的答案却让他瞪大双眼。
他原本想,那家伙最多不过是俱乐部里的工作人员。
虽说他的确拥有一张足以让女性为之疯狂的俊俏脸孔,但牛郎又不是只靠脸蛋吃饭,应该还有八面玲珑、从善如流的交际手腕才对,像他那种冷淡又高傲的人,是不可能在这行生存的。
事实却与他的想象有很大的出入。
「那种个性会这么受欢迎?」
真是个很大的震撼啊!
现代的女性是不是有被虐狂?那种骄傲自大的男人哪里好?
就算他现在对这项事实存疑,但在里司随后的说明中,他虽不想但也已得知这个冰冷而傲慢的男人究竟受欢迎到什么地步。
***
夜幕低垂、星月争辉,属于黑夜的戏码,才正要开演。
沉醉夜色的夜晚,依旧如往常一样光华绚丽,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在高贵典雅中隐含着一丝轻松的气氛。
今晚是亚海正式接任负责人,成为沉醉夜色店长的第一天。
怀着忐忑不安和被赶鸭子上架的心情,他站在里司旁边,一面观察并学习经营和应对的方法,一面将自己介绍给俱乐部的经典会员们。
这是获得承认的最快快捷方式,却也是最困难的关卡。
「噢,你是赫因斯兹先生的小儿子吗?」
才寒暄结束、捏了一把冷汗目送财政部长的辅佐到里边的房间,一转身,竟然是他中午在电视上看过的议员。
「是的,我是亚海。让。凯提尼。赫因斯兹。过去家父承蒙您照顾了,今后将由晚辈竭诚为您服务。因为我还很生疏,如有什么怠慢或失礼之处,就请您大人大量地给予指教。」说着不知第几回、快让自己舌头打结的交际言词,亚海可以感觉到紧张的冷汗早已流满自己的背部。
「呵呵。」年约五十的男人淡淡笑了下,丝毫不觉得身为一名议员,到这种地方光顾有何不妥。「赫因斯兹先生真是有个出色的儿子。」
「哪里,您过奖了。」
「那么,议员大人。」里司先对男人深深一鞠躬,适时结束这段对话,「萝丝琳已在A8房恭候您的大驾,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微微发福但仍体态健朗的中年议员在一名侍者的带路下,满意地往指示的房间走去。
对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微微点了下头,亚海内心不禁又是一个大大的叹息。
才一天而已他就快撑不住了,那往后那数不清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不安地吞了口口水,借着贴住西装裤的动作拭干掌心冒出的汗水,他仍是不得不抬头挺胸地接待来宾。
他今天才知道,虽说沉醉夜色是花街上的俱乐部之一,但它有一个其它俱乐部没有的原则——
会员必须遵守自制、礼貌的规定。
或许是因这是间以高尚为诉求的俱乐部,而会员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因此即使是花大钱来此消费的顾客,都是毫无怨言地默守不对Hostess(女接待,意似女公关)们动手动脚的原则,因而在这里工作的女公关几乎未曾有外流的现象。
只是喝喝酒、聊聊天,就这么度过一个夜晚。
刚听到这件事时他简直难以置信,因为跟那么漂亮的女人在一起,男人不可能不起邪念的。
至少,在他见过店里所有的Hostess后,他也没自信自己如果和其中之一独处,加上又喝了点酒的话,真能坐怀不乱。
不过,或许是因为来此消费的顾客除了想轻松一些之外,还夹杂些面子上的问题吧!所以他倒没听见哪位女公关有被骚扰的投诉。
想着想着,那位害他不得不往火坑里跳的元凶赫然朝他迎面走来。
他好想立刻上前赏他几个拳头,打一场泄愤的架,可是现在是上班时间。
手好痒……看着西装笔挺的冰緁.督铎。克劳蒂尔走过来,亚海却只能咬紧牙关,压抑住揍人的冲动。
私怨就要私底下解决,眼前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完美。
不知是没知觉还是刻意忽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就站在他旁边只有一支尺距离的里司,神色不改地对走过眼前的男人道:
「冰緁,C5,安达利尔小姐正在等你。」
「知道了。」
脚步虽然未曾缓下,但他确实是在瞥了一眼微皱眉头瞪着自己的亚海后,才举步往指定的包厢走去。
「这混蛋!」亚海不由得压低声音咒骂一声。
「您有什么话要说吗?」一旁的里司隔过头问。
「呃,没有。」他慌忙地摇摇头。
他绝对、肯定是故意的!
定定地瞪着冰緁的背影,他实在很想追上前去踢他一脚。
才第二次见面而已,他究竟哪里惹到他了?那动不动就充满挑衅和讥讽的眼神跟态度是什么意思?
像那种男人倒底哪里好?居然是店里的第一红牌?来这里消费的女人都瞎了吗?
才这么想着的时候,亚海背后突然传来几位正花大厅谈天说地的女客人的对话声音——
「啊!是冰緁耶!」
「嗯,他总算出现了。」
「那就是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吗?这个外号真适合他。」
「对呀、对呀!」
「冰山美人……再也没人比他更合适这个称号了。」
「嗯,那种又冷又艳又酷的感觉,真的是贴切得吓人呢!」
「可是要约到他很难的。」
「我一个月前就预约了,可是好像还得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说话的女孩穿着一身连亚海这种跟名牌无缘的人都看得出来的高级货,语调有些无奈,但仍难掩兴奋地道:「但只要每天来,就一定有机会见到他的。」
「所以妳才这么勤劳,连着一个多月天天报到?」
「没办法嘛!人家……」
没机会再听下去,亚海忙着以僵硬的笑容接待下一批来客。
这样说来,冰緁还真是这家店的财神。
光是这群为了远远看他一眼而来喝喝酒的女性顾客,就将近占每天收入的十分之一了;在这间有着近五十名男女公关的店里,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看样子,就算他再怎么讨厌那家伙,也绝对不能对他怎样。
要是弄得不好,他一个不高兴走人的话,说不定沉醉夜色就要从此走入历史了。
因此,虽然事实上他很想就这样把这家店关了,可是自尊上他是绝不容许自己做出这种丢脸的逃避行为。
***
好不容易捱过这漫长的一晚,亚海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笑僵了。
不习惯的事做起来果然费力,他向后倒在三人沙发上动弹不得。要是待在计算机前,他坐上一天一夜都不会嫌累。
唉!好想回软件公司工作喔,在这里他根本感觉不到归属感。
隔行知隔山,这种服务业本来就跟设计工作大相径庭,不论是本质还是其它,根本完全扯不上关系。
随手抓起里司交给他的一本厚厚的资料,其中包括营运状况、员工基本数据、还有一些琐碎的东西,那密密麻麻的字看在他眼里是有看没有懂。
虽说刚开始会有些混乱是避免不了的,但他本来就对这行没兴趣,才会跑去读计算机软件工程的呀!
在沙发上翻转过来,他把肩膀顶在扶手,拿着数据的双手向下垂,双眼无神地盯着地板。
「这工作根本就不适合我嘛!」他喃喃念着。
冷不防地,一道低沉而带笑的声音在他头上缓缓响起——
「怎么,才一天就想放弃了?」
「哇——」他吓得手一松,原本拿得好好的厚重数据本应声落地。
他吓得只差没直接从沙发上往下跌,而这还要感谢他是用趴着的姿势。
抬起头来,他看见最不想见到的人。
搞什么鬼!这家伙走路没脚步声的吗?
「不想干的话没人会勉强你。」自在地往和他趴卧的沙发呈直角的单人座椅上坐下,冰緁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句香烟和打火机。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亚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我可不想听害我莫名其妙接任的人说这种话!」
「我害你?」点燃一根烟,并深深吸一口后,冰緁才抬头,挑起一边眉看着暴跳如雷吼着的亚海。
这里是俱乐部所在的大楼最上层,一整层楼都设计成跟高级饭店的总统套房一样豪华的房间。
平时主要是店里的负责人休息用的房间,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暂住在这里,因为楼下数层即是俱乐部,对于必须经常为了一些有的没的事务而待到很晚的店长而言,这是一个很方便的暂住之处。
不过,之前他已从里司那里得知,这里有一半是父亲送给店里招牌,也就是冰緁的别屋,因为俱乐部的工作是到午夜一点才打烊的,为了怕他疲劳过度回程时发生事故,特地把这间房间送给他供他休息。
所以只要他想要的话,随时都能上来这里休息。
不愧是第一把交椅呀!亚海心里半带嘲弄地想着。不过他记得里司也说过,冰緁很少会到这里来,所以他才放心地进来。
怎么知道才第一天而已,自己的丑态就尽入他眼中。
真的觉得事情不是用「呕死了」三个字就可以形容的。
「我们现在才第三次见面吧?」不知他心中的波涛汹涌,冰緁又抬了抬眉,「你倒是说说我害了你什么?」
这家伙抬眉毛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老是在惹他生气的朋友。
那个朋友也和眼前一脸无辜看着他的男人一样,是那种光是站着都会引女人着迷、让男人嫉羡的人。
说到换工作一事,他觉得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他脱离那个动不动就惹毛他,却又不自知的奇怪朋友。
「害人的人当然不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他哼了一声。
冰緁又吸了口烟,然后将只烧了三分之一不到的于在烟灰缸上燃熄。
将有型又宽大得令人嫉妒的背往后轻松一靠,他两手靠在沙发的扶手,绝美的唇色微微挑起,漾出一丝让那张端整得彷佛人偶的脸庞添上生命力的笑容。
「如果你指的是接手这家店的事……」他怎么可能不晓得他那露骨的愤怒是怎么回事,但看他明明心不甘情不愿,却又咬牙逞强的神情,可真是一种无上的乐趣。「那可是你自个儿的决定,别把责任往他人身上推。」
「你——」这家伙!
明知道他在不爽什么,他却还在装傻!
什么样的环境,竟会造就出这极烂性格?
「不想做却又爱逞强……」他又看了他一眼,带着让他看了不由得一肚子火的浅笑,「这样你还能怪谁?」
「你说什么!?」
亚海右脚向前踏出一步,以居高临下的角度斜眼瞧着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亚海并不是准备打架,而是下意识地想藉此威吓一下对方。
可惜的是,那个一手撑住下颚回看自己的男人,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压根儿不把他当对手。
这种人真的很讨厌!
情绪虽然处在盛怒中,他们不得不承认,冰緁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和那张不论从哪个角度欣赏,都是特别订做的高级小牛皮制沙发有种相当搭调的整体感,而和这间处处由名家设计的典雅套房更是合宜得不得了。
这可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拥有的特质。
眼前这家伙就连跷二郎腿的模样,都有种难以形容的高雅。
像他,就有自觉自己实在不适合待在这间奢豪得过火的房间里。
可能是从小生长环境的因素吧!虽说他有个惯于活在这种世界的父亲,但他和两位兄姊毕竟都是由出身中产阶级的母亲在一般环境下带大的。想着想着,亚海陷入沉思中……
第三章
有趣地看着原本似乎准备开打的亚海在向自己逼近一步后,就停下动作突然陷入沉思的模样,冰緁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微笑。
几天前得知自己的老板准备换人时,说实在的,他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虽说他之所以踏入这一行,并因此而平步青云,可说是完全得助于前一任雇主,但说实在话,他对谁来做这家店的负责人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打算效仿其它几位同事,对这事从头打探到尾。
对他而言,这是个相当无聊的世界,若非恰好让这间俱乐部的老板相中,延揽他到此工作的话,他想自己现在还是和两年前一样,整天无所事事地在街头闲晃,就等着日出日落而已。
生命,真是太无聊了。
对于从小做什么都能轻易成功,未曾尝过失败经验的冰緁而言,因那副上天的偏爱所给予的完美外貌,和一颗伶俐而灵活的头脑,让他不论做什么都无往不利,想要什么也都易如反掌折枝。
无论做什么事,他只要花一成的努力,就能获得十分的成果。
在他身上,「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种训词是不适用的。
这样顺畅的人生对许多人来说该是怎么也求之不得的,但这种无论正看或倒看都是康庄大道的光明未来,他却觉得乏味。
简单来说,就是「太容易」这么一句话让他觉得无趣。
毫无挑战性,自然也找不到让他热中的事物,在他人看来是一帆风顺的人生,对冰緁而言却只是索然无味的日子。
太阳升起又落下,每天二十四小时如出一辙的生活他实在是过腻了。
在觅不到方向的生活中,他原是觉得就这样恍恍惚惚,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也无所谓,但如果能有点改变也是无妨。
可是即使到俱乐部担任Host,他仍找不着任何能引起他兴趣的事物。
起初之所以进入这间店,只是纯粹想打发无聊日子,并看看是否能在这儿找到一些新鲜的东西。
然而,纵使他很快就成为沉醉夜色的第一把交椅,每个绚丽到令人眩目的夜,在他看来还是一成不变的单调。
他仍旧对什么都产生不了兴趣,自然也未曾对任何事物有所执着。
要他花心思丢对顾客献媚他可做不到。
刚开始他也怀疑过以自己这种性格,怎会被看上而受邀进俱乐部工作,当时他曾很明白地告诉老赫因斯兹,自己是绝对没办法像时下的牛郎一般,为了业绩而拼命对顾客甜言蜜语或者笑脸迎人,更没办法勉强自己和蔼可亲的去接待顾客。
但极力延揽他进入这家店的老赫因斯兹,只给了他一句话你只要维持你原来的样子就付了。
要是因此砸了你的店招牌我可不负责。
当他哼笑一声这样回复时,老赫因斯兹只是淡淡笑着,并说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信心十足。
不管当时这些话是否为场面话,总之他就是答应了下来。
在进到这家店后,他才晓得沉醉夜色原来是一间颇有历史的特殊俱乐部,客方因清一色是有背景的政商名流,包括俱乐部风格在内的整体素质一直居高不下,在这条有着各式各样店面的花街上,沉醉夜色仍是固若盘石地稳居龙首。
而他这爱理不理的个性,出乎意料地受到女性欢迎,着迷于他那冷漠而寒酸态度的女人更是多如天上繁星。
他从来毋需对顾客鞠躬哈腰,也不必费心地察言观色,更不用担忧一个不留心会触怒来客。
不高兴的时候他可以一句话都不说,甚至明显地摆脸色,即使如此,他依旧稳坐沉醉夜色的首席Host.
这样冷淡的待客态度还能莫名其妙地窜升到这一行的顶点,最后更是获得「冰山美人」这个外号,在许多牛郎的眼中看来想必是不可思议也不是滋味,但冰緁压根儿就不在乎他人的眼光。
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何在。
只要用那双冰冷得几乎会反光的银色眸子,施惠似地给指名要他陪伴的女性一眼,她就会不白禁地为他神魂颠倒。
这工作太轻松了。
日出日落。仍是什么都没改变。
生命仍旧一样无聊,直到两天前他遇见即将成为自己新任雇主的男人,他才觉得很好玩。
看着他站在一群人当中为接不接手沉醉夜色一事挣扎不已时,他就忍不住上前逗逗他。
只不过语带挑衅地激他两句,都已经出社会的男人居然就幼稚地接下他的挑战。
想必他事后一定很后悔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人。
几个钟头前,在俱乐部里瞥见正为了新工作奋战中的亚海时,他又忍不住那般冲动,半带趣味地「刺激」了他一下。
果不其然,那瞬间气得快冒出火花的眼神,让他担心他会不会一时不顾身处何处,当场暴跳如雷。
想起当时的情形,冰緁在心底又窃笑了下。
微微朝左上斜睨的银灰色眼眸中,含着明显的戏谑。
***
「年纪不小了还这么冲动,」他一句话将陷入沉思中的亚海拉回现实,带笑的口吻明显有打趣和挑衅的意味。「你是欠缺钙质吗?」
「什么?」
一时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涵义,亚海瞇起双眼问。
那彷佛深海中蕴育出来的黑珍珠瞳孔,微瞇起来的模样原来是这个样子。
像是在欣赏从没见过的希罕珍宝似的,水银色的双眸定定地锁住那知夜色般的瞳孔。
他不是没看过深色的瞳孔,事实上身边不少人都拥有近乎黑色的双瞳;但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像他这样黑得会闪耀光泽的。
「你不晓得?」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挑挑眉道:「听说缺乏钙质的人容易神经紧绷,也很会乱发脾气——」
「谁乱发脾气了?」亚海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话。
本想静静听他要说些什么,保持沉默果然是错误的选择。
好心的解释被中途截断,冰緁没回口,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给了句让人想不火冒三丈都难的建议。
「你应该多摄取有钙质的食物比较好喔。」
「哼,要你多管闲事!」亚海果然当场爆发。
可恶!才开工首日就出师不利,他真的做得下去吗?
先不说跟一堆有头有脸的政商人物交际就快让他倒胃兼发昏,现在又跟店内的首席Host合不来。
他还当真跟服务业犯冲吶!
「还是忍太久了?」猝不及防地,冰緁又冒出这么一句。
「忍太久?」他听得憧这种没头没尾的话才有鬼哩!亚海不明所以地对他瞪眼,皱起眉头问:「什么意思?」
「听说你原本是做软件设计的,那种工作不是必须整天窝在计算机前,其它什么事都不能做吗?现在突然要你改变环境,到这种处处充满活色生香诱惑的地方,我想你该不会是之前累积过久,现在一起爆发——」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亚海再次大声打断他的话。
什么累积?什么爆发?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用纯得近乎无杂质的声音吐出猥亵的言语,那种恶意的笑容和初次见面给人的印象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怎么会以为他冰冷得像个人偶?
「你不知道吗?忍耐过度也会让情绪不稳,导致脾气暴躁——」
「你够了没!」
「对了,今天我听到有个女性顾客很高兴换了个新负责人,还直说你是她喜欢的那一型。」亚海的怒吼似乎一点作用也没,冰緁仍自顾自的说着,「怎么样?没人规定负责人就不能接客,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近透明的眼中闪着恶作剧似的银色光芒,好整以暇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怀好意。
前天那种觉得他彷佛寒月般冷漠无情的印象早已一扫而空,现在在亚海眼里,只觉那冷艳的外表根本就是他的伪装!
这家伙……
他完全可以肯定,他跟他果然是八字不合。
虽然才做一天就下决定是不智的行为,但亚海几乎可以确知自己应该是快做不下去了。
个性上本来就排斥这种行业,加上接手这家店是在被赶鸭子上架的情况下,勉为其难的态度根本无法支撑下去。
还是窝在计算机前面,跟一堆程序奋斗的生活适合他。
恨不得能就这样撒手不管俱乐部的事,亚海猛地旋过身子,大步迈向房间旁的整片落地窗。
从透明的窗子看出去,是巴黎夜半的街道。
虽然店家均已打烊,橱窗却仍亮着灯火,而立在道路两旁一排排整齐的路灯,更是让巴黎的夜色在寂静中有种奇特的热闹。
凝视着黑夜的点点繁星,和巴黎城区的不减灯光,以及间或一闪而逝的过往车灯,他的心情总算稍微平稳下来。
只是这份平和没维持太久。
蓦地,背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怎么,你想逃吗?」
仍然是充满圣洁、高尚,相当适合传道的纯净音质,若是不去管发言的内容,光听这嗓音的确很引人遐思。
清澈而深邃,彷如发言者本人给人的印象一般。
不过,亚海现在不会再上当了。
在那看似无欲而冷漠的冰丽外表下,藏着以戏弄他人、观赏其反应为乐的超级恶劣性格。
但有件事他实在想不通,和他相处有一段相当长时间的店经理里司,为何会说他个性冷漠?
「逃?」他不悦地回过头,给了摆明挑衅他的男人一记白眼。
见他总算将目光移回自己身上,冰緁咧嘴一笑。
「我看你好像快受不了了,才第一天就弄得精疲力尽,我怀疑明天你能继续来上班吗?」他顿了下,像是要加强自己的论点似的,「俱乐部的负责人可不是好当的呢!」
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瞧不起,亚海的火气一上来,就把前一刻的沮丧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然可以!」
走到一直保持优美坐姿的冰緁眼前,他斗志满满地瞪着他。
「负责人要做的工作可多着呢,凭你这极半路出家的外行人,能撑住这家店吗?」冷冰冰的银眸微微一瞇,浮现一抹相当乐在其中的微笑。
真是奇怪!看着他今天不断放送的笑靥,亚海不解地想着。
虽说今晚看到的净是玩弄人的恶质微笑,但他原来还是有表情的呀,光看前天和他见面的情形,是绝对无法相信这个男人会这样笑容可掬的。
不过眼前的重点是,他绝不让这家伙看轻自己。
「咱们走着瞧!」
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能力,亚海下颚一扬,不服输的眼神闪闪发亮地睥睨着文风不动的男人。
形状姣好的薄唇一抿,冰緁笑意加深地回视眼前好强的黑眸。
看来他还可以玩上好一段时间呢!
「那我就等着看你何时会撑不下去,卷铺盖走人。」
「你等不到那一天的!」亚海立即反驳。
就算拼了这一口气,就算会撞得头破血流,他都要咬牙挺下去。
要是让这个让人火大的家伙看扁的话,他不就对不起前天咬着牙、把心一横签下这张「卖身契」的自己了?
***
瞪着白纸上用黑字登记着的数字,亚海险些没摔下椅子。
今天是他成为沉醉夜色负责人的第二个晚上,很幸运地,又是顺利而无意外的一晚。
结束因不习惯而快累得半死的交际工作,他拖着疲软的身躯回到大楼最上层的附设套房,把西装外套随手一扔,又直挺挺地倒向昨晚当床睡的沙发。
他满喜欢这张软硬适中的沙发,睡起来比他在公寓里的床铺还舒服哩!
说到公寓,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回去了。
为了早一天摸熟俱乐部的营运状况,他从接手沉醉夜色的那一刻开始,就没离开过这栋大楼。
这几天来,为了弄憧一些基本的问题和应酬状况,就已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了,回到套房里也没心情再去注意文件里那一排排令人眼花撩乱的文字。
不过不想看也得看,要是一直逃避下去的话,不就正好让冰緁说中,他根本就做不下去的事?
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另眼相看,或者至少缄口说不出话,他才重新拾起里司一开始就交给他的店面数据。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才晓得世间果然是贫富差距悬殊。
翻开厚重得必须用两手扛的数据本,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刚加上去,记录得条理分明的昨夜顾客账单。
这世界的贫富差距怎么那么大呀?就算法国长久以来是走资本主义路线,也不至于这样离谱吧!
阴沉沉地盯着眼前的数字,他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在沉醉夜色一晚的花费,差不多等于他在软件公司一个月的薪水。
他的收入算是水准之上了耶,却只是刚刚好够付在这里找一个Host或Hostess陪一晚聊天加喝酒的费用而已。
好可怕,这个世界果然和他先前的生活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唉……」
「你叹什么气?」
冷不防地,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又在自己头顶上响起。
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猛地抬头瞪着这位不速之客……嗯,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对,因为这层楼有一半的房间是他专用的。
可是,里司不是说过他很少会用到这里,所以他想他昨晚既然来过了,今天就应该不会再来了才对,怎么晓得事情会那么凑巧。
此刻,亚海一直线的思考模式还没猜到他再三出现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走向房间里附设的迷你酒吧,冰緁回头看了眼半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要来点波本吗?」
「啊?」
脑袋里的数字还在嗡嗡作响,他反射性地愣了一下,没料到却被冰緁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该不会是那种坚持滴酒不沾的人吧?」他对着他皱皱眉头。
波本……波本?啊,他是在问自己要不要喝酒啊?
「呃,当然不是。」
每每在完成一道程序后,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同事到酒吧里小酌一杯,讲好听是为了搞赏自己的辛劳,其实就是有点贪杯。
但幸好,他这方面的自制力一向很强,从来没喝醉过。
拜托这个家伙虽然很不甘心,但他一站到那个迷你酒吧前就被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搞得头昏眼花,压根儿找不出自己想品尝的东西。
「那就麻烦你了。」
语气中的勉强意味有些明显,也不知冰緁究竟有没有听出来,但还是顺手替他弄来一杯远远就飘着酒香的波本。
第四章
「你刚才为什么叹气?」一手将酒递给他时,冰緁一边逼问。
「谢谢。」亚海接过盛了一半波本的酒杯,心想不道谢有违做人之本,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致意,没想到同时又被逼问之前叹息的因由。「没什么事啦,只不过有点讶异……原来真有人花钱如流水,而且还不只一、两个。」
「那是当然的。」难得没跟他唱反讽,冰緁啜了口香醇的波本,「不然你以为那些政客整天奔波为的是什么?难不成还真是为了法国人民的未来?还不就是想玩玩这硬摆架子又摆阔的一掷千金游戏。」
听他的口吻明显轻蔑前来光顾的政商名流,但这些人可是沉醉夜色的主要客群呢!
他甚至记得,今晚指名点他的,不就是一名女议员吗?
虽然认识才没几天,但亚海可以从其它人的谈话中,和冰緁本人的言谈举止间得知,他这个人不但冷漠冷酷、傲慢又我行我素,而且还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自我主义者;像这种人,让人实在很难想象他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去伺候那些他明明瞧不起又厌恶个半死,却是来此消费的顾客?
这一定要有相当的心理建设,否则做不到吧!
感觉到他好奇的目光,冰緁又浅尝了口手中的酒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了?」
「呃,没有。」自己的注视有这么露骨吗?「我只是有些惊讶你会这么说,因为这些人有很多不都是你的主要客源吗?」
「那又如何,事实就是事实。」
「那你还真能忍耐,要摆低姿势服侍那些你不怎么喜欢的人很不容易吧?」
他从鼻孔里哼了雨声。
「谁呀?」
「啊?」
「谁会摆低姿势去伺候那些明明连自己都管不好,却还想插手国政的人?」
「咦?」
「我的意思是,我可从来没对她们轻声细语过。」
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亚海反而险些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们不是顾客吗?不是有那种……以客为尊的道理?」
「那不适用在我身上。」他冷笑一声。
亮丽的灰银色瞳孔一闪,衬得那高洁而深远的透明音质,在房门关上的小型会客室里,有极不可思议的回荡效果。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现在的模样,和亚海之前所认识的冰緁首段相当大的落差,他总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他那歪埋给说服了。
「这样不会降低顾客指名的意愿吗?」
「她们要来不来是她们的事,我可没精神去管。」将杯中最后一点琥珀色的液体饮尽,他从脱下外套的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
显然地,对于那些为他神魂颠倒的顾客,他是完全不看在眼里。
烟雾在眼前逐渐袅袅飘升,亚海只能视若无睹、张口结舌地瞪着。
即便如此,他还是俱乐部里任何人都动摇不了的首席红牌。
他真的搞不懂都会女性聪颖的脑袋里,究竟是被下了麻药还是什么东西,竟然对一个个性这么栏的男人情有独钟。
「这种个性……真亏你还能待在这个业界。」
冰緁马上回他一个「你说这什么话?」的表情,好像很意外他会这么认为。
「关于我性格和工作的问题,员工数据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
「咦?」
他根本连一页员工数据都还没看。
本想傻笑装蒜蒙混过去,但那锁住自己一举一动的反银色眸光利如刀锋,不擅撒谎的亚海只好承认:「我只是……还没看到那里。」
「那你的基本修养还不够,至少要掌握一点从业人员的资料,不是身为负责人的你最基本的责任?」
适合传道的声音说起这种话来,让亚海有种被训斥的感觉。
但他的话并没有错。
都已经第四天了,他却还对自己手下的工作人员一无所知,的确有失身为雇主的责任和义务。
可是这话由冰緁口中说出,他不知怎地就是一肚于气,更别说是虚心接受。
很想把资料本一扔掉头走人,但那双紧紧盯住自己的锐利银眸彷佛准备在他投降时,洋洋得意地说:「看吧!我就晓得你撑不下去的。」
他绝对、绝对不让这家伙有嚣张的机会!
拼死他都要咬紧牙关熬过去,而且一定要做到让他哑口无言。
因为这份决心,原本有点想逃避的念头当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在三人沙发上坐正,将那本厚得吓人的机密数据往膝上一摆,翻到员工数据那一部分,开始认真地细读起来。
首页不用说,就是沉醉夜色的当家Host的相关数据。
冰山美人……嗯,之前他是有听过别人这么称呼冰緁.
可是这不是很奇怪吗?在一家有着Host跟Hostess的店内,冰山美人这种外号居然是由一名男性获得。
唔,虽然他不否认,他的美是超乎性别的。
眼睛略过一行行整理得条理分明的资料,某一栏的登记引起他的注意。
这个出生年月日……
「喂!」
「干嘛?」臀部靠在另一张沙发上,以轻松的姿势站着的冰緁应了一声。
「这些数据是不是登记错误呀?」
「不会吧!所有人都一一确认过的。」
「那……」愕然地抬起头来,亚海两眼瞪得老大,「你还未成年!?」
「对啊。」
耸耸肩,他不以为然地看着他受到惊吓的表情。
骗人!
***
亚海惊愕得合不拢嘴,只能呆呆地瞪着因他的讶异反应而猛皱眉的男人。
他未成年!?
就资料上显示,他还差三个月才满十八岁,所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无疑是一个应该还在求学阶段的孩子。
可是……
那种气势,那种只要一个眼神就会让女人发昏、男人感到刺痛不已的魅力,说他未成年,谁相信呀!
那发育……除了十全十美这句话,他实在找不到其它形容词可以形容,那副冰冷邪美、优雅成熟的外貌,以及存在感十足、架势也远远胜过自己的气势,让亚海一直以为他的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然而……未成年?
愣愣地面对这冲击力过强的事实,他的脑海里回荡的字眼除了无法置信外还是无法置信。
他的呆滞似乎惹停冰緁不耐烦,冰緁直起身子搔了下发际,走到他眼前蹙起眉心。
「这有什么好讶异的?」
「我以为你应该至少跟我一样大……」
「年龄这种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在意?这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吧!
任谁在得知这样沉着冰冷的男人在法律上竟然还未成年时,一定都会跟他有相同的反应。
「对了,你不是已经在俱乐部工作好一段时间了?」
忽地想起里司提过,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长久以来一直是店里的招牌,说到长久以来,应该不只是几个月的事而已。
「差不多两年吧!」
冰緁稍微顿了下,才给他答案。
两年!?
这么说……
「你十五岁就到这里当牛郎了?」
「嗯。」
看他答得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亚海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太大惊小怪了。
「你不用上学吗?」
「现在当然不用。」
「我是指两年前。」
「Host是夜间的工作,你不晓得吗?」
「可是那也太……」咽了口口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光是想象一个仅十五岁的孩子,白天到学校求学,晚上却深入花街工作,就让人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了。
忽然,他想起里司曾告诉过他,关于冰緁步入这行的经过。
听说是父亲发掘这个人才,并强力邀请他到俱乐部来工作的。
那个老头子也太离谱了吧!就算在冰緁身上看到他吃这行饭的魅力,也用不着急着延揽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进这种店吧!
再说,他注意到冰緁之前就读的中学,是一所专门培养菁英的学校。
由这所中学毕业的人大半都进入法国一流的大学,将来出社会之后不用多言,自然是社会的高阶分子。
再看到个人资料上的在校成绩……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记载?
毋庸置疑,冰緁.督铎。克劳蒂尔,就是那个当届以榜首毕业的人。
可以预见这样的人必定有光明的未来,既然如此,他为何禽舍弃升学的机会,跑到花街来工作?
「你怎么会愿意做这种工作?」亚海的语气里净是不解。
「反正也没其它事可做。」
这算什么理由?
不自禁地皱皱鼻子,亚海对他那种不把世事看在眼中的态度很不以为然。
「不过,未成年可以在这种地方工作妈?」
虽然不大了解也不大确定这方面的相关法律,但他至少记得未成年是禁止在红灯区讨生活的。
看他把陪酒跟卖淫画上等号,冰緁忍不住哼笑出声来。
「我又没卖身。」
「啊?」
「只不过喝喝酒、聊聊天,算不上犯罪吧!」
「呃……你说的也对啦!」
啊,不过硬是要说的话,十五岁好像不能喝酒耶!
「那不就得了,这两年来大家不都相安无事。」恶作剧地对他抛了个媚眼,他燃掉快烧到尽头的于头。
哇啊!
一瞬间,亚海怀疑自己的心脏是不是会停止跳动。
那极充满诱惑力的眼神,让他的体温登时窜升到彷佛要蒸发的高温。
冰緁可是个男人,跟他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耶!
他在心里像念咒似地默念着这句话,心跳才渐渐回稳。
不愧是在俱乐部上班、而且还是无往不利的男人,真的很懂得怎么彰显并运用自己的魅力。
就在他忙着平息忽然加遽的心跳时,身旁霍地多出一个体温。
「哇!」这次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反射性地大喊出声。
「干嘛?」
坐到他身边的冰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
他慌忙摇了摇头。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不想被一声不响就坐到别人旁边的家伙这么说,亚海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将视线投回腿上的资料本。
***
亚海明显不将自己看在眼中的态度让冰緁相当不悦。
刚才明明就因自己的「恶作剧」心猿意马起来,现在却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冰緁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魅力,他自然晓得自己刚刚的举动带给亚海什么样的感觉,因为他是存心要闹他的。
虽然现在的工作是以取乐女性为主,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魅力不分男女皆很管用。
身为「活着只为谈情说爱」的法国人,冰緁虽没自觉,但其实是很缺乏罗曼蒂克的性格。
他不像多数法国人会试着敞开心胸去接受不同的观念,因此认定性这种东西,无论如何都得找女人做。
不过,虽然对男人没兴趣,在必要的时候,他仍会充分地利用天生那种男女通吃的魅力。
但就算是为了某个目的,他也不会勉强自己去碰一个跟自己有相同器官的男人,更别说是接吻或做爱了。
至少在认识亚海前,他从没对一个男人产生想进一步说话的冲动。
可是这个头一遭引起他这种想法的人,却在明明心跳加速之后,装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清高样。
也罢,他在心中冷笑一声,这种不诚实的人戏弄起来才分外有趣,不是吗?
实施戏弄计划的第一步——
就像怕被人听见似的,他仰起上半身,尽可能地贴近他的耳畔轻声细语:「对了,你昨天怎么睡在沙发上?」
「哇!」
耳边一阵突如其来的热气,令亚海惊慌得立即向旁边跳开。
「怎么不找间卧房睡?」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似的,他靠了过去继续那耳语般的询问:「这里有各式各样的选择喔,还是说你找不到中意的?」
不要再靠过来了!
被他刻意营造的气氛吓到,亚海瞪大双眼一直说不出话来。
这、这个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像是要咬耳朵似地靠在他人的脸庞低语,还如影随形地黏上来?
先不说这个,为什么这家伙会知道他的行踪?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睡在沙发上?」困惑地挤皱眉心,拼命逃跑的他险些要失去平衡地倒在沙发上。
昨夜这家伙回去时,他明明还醒着呀!
看出他的疑惑,冰緁好心地解释道:「帮你盖被子的是我。」
「什么!?」一股可耻的热潮霎时向身体各处冲去,亚海登时觉得自己的皮肤好像快烧起来了。
看着他害臊得连脖子都发红的反应,冰緁乐得忍不住在心底窃笑。
「我只是出去买个烟而已。」有意要加深他的羞辱感,他又续道:「你该不会是看我坐电梯离开,就以为我回去了吧?」
帮他盖棉被的居然是这家伙!?亚海一早起来,看见在隔壁房间整理帐簿的里司,还以为是他做的呢!
呜……这实在是太丢脸了!竟然……竟然让这个处处以挑衅刁难他为乐的家伙看到自己的睡相,这不就等于自动提供一个笑柄吗?
不用想象,他也晓得往后他一定会常常拿这件事来糗他。
好倒霉,为什么好死不死居然让他看到呀!
早知会如此,他随便找个房间躲进去,然后再把门上锁不就万无一失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这几天的活动范围说是在这栋大楼里,也仅限工作的地方、办公室跟这间小型会客室而已。
从大前天算起,这是他第四次进入这层楼,但也只晓得连同客房一共有十五间卧室,压根儿搞不清楚其它究竟还有什么。
他最常待的这间小型会客室,差不多和他住的公寓一样大。
没勇气问里司这里到底有多少坪,因为要是知道这里有多大,就会想到要缴多少税,然后就是一串没完没了的胡思乱想。
光是工作上的压力已花去他所有的精力,他根本没想过要好好参观这已属于他的建筑,每天处理完杂七杂八的工作项目后,他只想好好睡他一觉,才会连找个房间都赚懒,随便往沙发上一倒就进入梦乡。
可是要是能预测到会有这么悲惨的下场,不管再怎么精疲力尽,他都会打起精神爬到房间里的。
啊——亏他还很喜欢这张睡起来软硬适中的沙发,但既然发生这种事,他以后是不能倒在这里呼呼大睡了。
若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又一阵白,冰緁暗地里笑得肠子快打结了。
有他在,生活似乎不会再那么无聊。
嘴边噙着淡淡的、惑动人心的微笑,缓缓地,带点淡淡的恶意,他给予最后、也是最重的一击。
「你睡着的样子还真可爱呢!」
「什、什么!?」
羞耻霎时彷佛岩浆般烧遍全身。
没料到他还藏有最后一招,本来快自羞惭中回复过来的亚海,再次坠入羞愤的深渊中。
这家伙……这家伙绝对足故意的@
「以后还是要找张床睡比较好,不然很容易感冒喔!」
还说!
猛地抬起眼来,那像人偶一样的绝色脸庞笑得都快扭曲了。
亚海现在百分之百肯定、确信他是刻意耍玩自己的!
平时冷然如用的水银色眸子沁着从没人见过的氤氲因子,让那张向来冷漠到面无表情的美丽脸孔漾出活生生的艳色风情。
但在气头上的亚海压根儿没心情去欣赏这难能可贵的画面,只是光火地直想狠狠地痛殴他一顿。
他要不是沉醉夜色的首席红牌,只怕他现在已经揪住他的领子了。
偏偏玩上瘾的冰緁不懂得适可而止,硬是在已经烧得趋近爆炸的火药推上淋上汽油。
「啊,你是怕寂寞,不敢一个人睡吗?那我来陪你好了,反正——」
「闭嘴!」
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声来,但亚海也只能无奈地址动一张嘴皮子。
谁让那家伙是店里最红的Host,要是弄伤他的脸,欲哭无泪的肯定是自己。
第五章
就在充满压力的状况下,亚海度过了他接任俱乐部的是一个星期。
但说到这个压力嘛,工作上的不适应占百分之二十,至于剩余的百分之八十……不用说,全是来自那个动不动就戏弄他的冰緁.
惹他发火、欣赏他的反应似乎成了他生活中的例行公事,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崩溃了!
最初是句句话充满挑衅意味,后来则是数不清的戏弄,不变的是,他似乎都以他的激动反应为荣。
他到底哪里惹到他了,才会受到这种对待?
亚海很努力地从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开始回想,脑袋像计算机般扫瞄两人的相处状况,但不论他再怎么想,就是找不出自己可能得罪他的原因。
最后他想,如果别理他的话,他或许会因为无聊就不来招惹他了吧!
明明心里是这样决定,但不知为何,冰緁总能将他相应不理的打算轻易打飞到天边去。
等他自己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又因他的挑弄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了。
更让亚海忍无可忍的是,这一个星期来,冰緁天天都到大楼上层附属的套房报到,勤奋得没有一天缺席。
他记得里司明明说过他很少到那里去的呀,还是他当时听岔了?
向店经理确认这事后,他似乎也很讶异冰緁竟会连着一星期都睡在公司里。
这样看来,他是知道他忙得离不开这栋大楼,才每天每夜都留在这里,目的就是闲着没事时可以耍着他玩。
如果不是自己还没进入状况,他早跑回公寓去逍遥了。
若这样子,在他摸清楚俱乐部的营运方式前,都得忍耐冰緁的挑衅。
说到这里,他真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赢得「冰山美人」这个称号的。
通常会有这种名号的人,不就是因他给人冰冷的感觉吗?
可是冰緁只有不说话时,会因外表给人的错觉而被认定冷漠如寒月,但性格却像爱恶作剧的小鬼般可恨,怎么会有人帮他冠上Cool这个字眼?
搞不懂。
他不是很清楚工作时的冰緁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但他认识的那个,根本就是这世上最可恶的世纪大恶魔!
***
因为经常置身于工作的场所,所以冰緁也没大多机会戏弄同样忙得不可开交的亚海。
可是只要一逮到机会,他就会带着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的愉快笑容,三两句话就激怒原本努力不理会他的亚海。
以上是沉醉夜色的经理,里司两天来的细心观察。
听到亚海的抱怨,他本来是不相信有这种事的。
他从冰緁还没进俱乐部就是这里的经理,所以在后者受到前任负责人的延揽成为沉醉夜色的Host后,他是一路看着他走过来的。
假使要认识冰緁两年有余的他形容他的个性,他只有一种评语——
傲慢而冷酷无情,并且是极致的自我主义。
这两天看见简直可说是「焕然一新」的冰緁后,他才发觉他不是真的冷酷无情,而是因为之前他没有找到足以引发他兴趣的事物,才会对一切都不看在眼里。
他将只为了自己的兴趣,不管对方是否会感到困扰。硬是强迫他接受这一点,充分地展现出来。
真的是很自私的人。
如果他们新上任的负责人是女性,这就不叫戏弄而是调戏了。
见识过两人相处情形的里司,暗自庆幸新到任的负责人是男性,否则以冰緁的行径,几乎可以说已构成职场上的性骚扰。
不过话说回来,亚海如果是女性,很可能也已经沉溺在冰緁的魅力中,反而没有这项困扰也说不定。
至少在看到和亚海相处的冰緁时,连里司都不禁要为冰緁脸上罕见的笑容而心动不已,更何况是他下网欲捕猎的女性。
他从没见过那么有「人性」的冰緁,也不晓得原来他可以像个人类。
话虽这么说,要是事情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免不了会受波及。
身为店里的管理人,维持风纪和降低可能有的风险都定必要的,更何况亚海现在还处在适应期中,他更有助他度过难关的义务。
事情的关键不用说,当然是在店内首屈一指的Host身上。
将刚从包厢走出来,一副准备搭专用电梯到顶楼的冰緁叫住,里司示意他跟自己进入经理室。
「不好意思,刚下班就找你来。」
他打开自己办公室里的酒柜,倒了两杯加水的威士忌,将一杯递给毫不客气就往沙发上半的冰緁.
「睡前还是不要饮酒过度比较好。」他苦笑地对朝自己挑挑眉的年轻人解释,不然哪天像他上了年纪后,就会尝到苦头。
冰緁耸耸肩,其实并不大在意酒里加不加水的问题,只是他原本以为店经理是习惯喝烈酒的。「有什么事?」
「其实是关于亚海的事……」
「他怎么了?」
「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是这件事啊……」咧嘴一笑,冰緁举高酒杯,做出一个彷佛向自己的经理致意的动作。
他不是傻瓜,当然感觉得到里司这两三天来不同于往常的观察行为。
这事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猜得出他肯定是为了亚海才这么做的。
「经理的工作还真辛苦,连这种事都要管。」
「我知道这算是件的私事。」里司从他话中那细微的挖苦得知,他并不想自己插手管这事,「但如果私事会影响到工作的话,就算是我分内的责任了。」
「我看不出有什么影响。」
「现在是还没有,但如果等发生问题就太晚了。」
「会怎么样可不是我能决定的。」压根儿不将他的要求看在眼里,冰緁吞了口冲淡了的威士忌。
里司原本就认为能说服他的机会不到百分之十,看来还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他叹了口气,看来亚海只能自求多福了。
「冰緁,那至少拜托你,别太刺激亚海好吗?」他头痛地按压着太阳穴,希望他至少能答应自己这点要求。
「有什么关系?这样他不是才会更全力以赴。」
当初若非他适时出口挑衅,沉醉夜色很可能因为找不到负责人,早已关店了。
里司并非不晓得,亚海之所以苦撑着做这些很不情愿做的事,当中有一大半原因是受到冰緁的刺激。
「要是得到反效果怎么办?」
「大不了就是他抽手不干,把这家店解散。」他晃了下手中的酒杯,听着冰块和玻璃撞击的清脆声响,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微笑。「不过,就算事情当真演变至此,我也不准备放过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没答话,只是微微地勾起嘴角。
看着这样的冰緁,里司不由得又大大叹了口气。
「他好歹也是我们的老板呀!」
「人生这么无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趣的玩具……」说着,那抹恶质的笑意加深,「在厌烦之前我可不打算放手。」
「冰緁!」
看着眼中闪烁着不知名光芒的冰緁,那全然看不出有哪里冷漠的神情,令里司不由自主的同情起自己的新任雇主。
***
「亚海。」
才专心地埋首在书桌前
跟一大堆令人眼花撩乱、头昏脑胀的数字奋战不到十分钟,那个这半个多月来总是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从旁冒出,每每以惊吓并捉弄他为乐的男人,今天仍一如往昔地出现。
很想问他怎么又来了,一不用想他就可以猜到,他的答案肯定又是会让他气得想吐血。
以前明明不常到顶搂的现在却为了戏弄他而每天都往这里跑。
要不是里司跟他说过,冰緁其实很少会住在大楼,他还以为他已经把这里当作他唯一的定居处了。
「干嘛?」
不悦地抬起头来,亚海心里不禁有些埋怨,难道他没看见他正忙得不可开交吗?
「这里……」越过他的肩膀,冰緁伸手指着帐簿上的一栏,「XO的数量跟陈年威士忌弄错了。」
「咦?」慌张地从右边的一团乱中找出酒类的订单,他发现自己的确将两个数字填写颠倒了,「啊,真的!」
「如果不注意一点,在帐簿上出了错,月底结算时可能会为了这一点小错误,害大家找得乱成一团。」
俱乐部所订的酒类虽然价格都相去不远,但其单价可说是天文数字,只要弄错一箱,不!一瓶的价格,就远远超过亚海在软件公司一个月的薪资。
像这种确认及登记的工作原本就是他的职责,刚开始的一星期里司是有来指导并帮助他,但在确定他已进入状况后,就逐渐放他一个人处理,只有在每天中午到俱乐部后,才会确认一下他的帐是否无误。
毕竟这家店现在是他的,就算接手得多么心不甘情不愿,总有一天他得承担一切还是避免不了的。
一切是渐渐进入状况了没错,但因为不熟练,他每天都得耗费相当多的时间再三核对已完成的登记,更别说记帐和下订单这种事和以前的他是完全搭不上关系的,现在突然间要他全部一肩担下,每天光是要花在这上头的时间就将近十个钟头了。
有时候,他会忽然碰到从没面对过的问题,想找里司询问时,他通常已经下班回家去了,他只好一个人慢慢找解决的办法。
里司是个有家庭的人,他不好意思老是要他为自己留到三更半夜,再说之前那一个星期,他为了帮他每天一大早就来公司,却连个加班费都没要求。为此,亚海已觉得相当过意不去,所以实在开不了口要他继续帮自己忙。
都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却还会出差错,看来他这十来天不懈的努力似乎没收到应有的成效。
「所以我根本不适合做这种事嘛!」抱怨的话不知不觉地从口中逸出。
听到他泄气似的自言自语,冰緁耸耸肩,整个人向后一倾将臀部靠在桌沿,双手环抱在胸前侧首看着他。
「那就把这家店结束也无所谓。」
这种话轮不到你来说!
猛地一抬头,亚海狠狠地瞪着害自己蹚入这趟浑水中的男人。
他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现在却一副大大方方、不干己事地址出差点让他按捺不住怒气的话。
冷静下来,别管他的挑衅!
想到自己还有做不完的工作,他及时打住想要发作的冲动。
***
话虽如此,当一个有着压倒性存在感的人黏在自己身边时,就算他静静地一言不发,也是让人很难全心专注的。
斜眼瞧了瞧就贴在自己身边的冰緁,因自己是坐着而他是站立的,那从上而下的俯视神态看得亚海一肚子火。
「你有事吗?」忍无可忍地,他下起了逐客令。
「没有。」他丢给他简单明了、干净利落到让人不舒服的两个字。
停下手边的翻查动作,既然没什么特别的用意,他打算等他自行离去。
十秒钟、二十秒钟,然后是一分钟过去了,但那个明明没事的家伙却还像被黏在东边似的一样轨也不动。
「喂,要是没事的话,能不能麻烦你找别的地方消磨时间去?要不然就去找个房间睡觉也行,反正都这么晚了。」
说了一大堆,亚海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他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别再站在一旁扰乱他的思考。
可是那个明显被讨厌的家伙却彷佛没神经似的稳如泰山地倚在他旁边,还挑挑眉,似笑非笑地问了句差点让他当场吐血的话。
「怎么,我在会害你不专心是吗?」
亚海很想大声吼回去,但如此一来不就等于承认他对自己的影响?
不管是正面或是负面,就算亚海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冰緁确实已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的一言一行都会牵动他的情绪,虽说他是被激得怒气冲天。
亚海并没有注意到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在意一个人的存在,尽管他在乎的理由是因他三不五时就激怒他。
也许这时他如果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就会发觉自己比起平时,实在是过于在意冰緁的刻意挑衅了。
不想在这个连续十几日来以捉弄他为乐的可恶家伙面前示弱,他于是咬着牙,低下顼去继续和没完没了的数字奋战。
才填满一栏,他忽然忆起他刚刚的指正。
他究竟是怎么从桌上迭得乱七八糟的收据和订单中,看出他那不小心犯下的错误的?
「对了,刚刚的问题你怎么一看就知道了?」忍不住好奇地,他停下手边的动作抬头问道。
本来以为他会对自已来个相应不理的冰緁,暗暗吃惊前一刻还绷着脸的亚海竟会找自己问话。
看来他不但冲动易怒,也健忘得很。
年纪明明比自己大,也在社会上打滚了好几年,却还保有这极心无城府的天真个性,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总是轻易地掉入他设下的圈套吧!
激他、惹他,然后看他那死爱面子的逞强反应,说实在的已经成为冰緁最近生活上不可或缺的习惯了。
要是一天不这么做,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先前我帮你父亲处理过这方面的事。」平稳的表情实在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潜藏的恶魔本性,「所以大概知道店内的需求状况。」
「你不但当Host,还兼做助理?」打了个呵欠,亚海又问。
好想睡觉。
他下意识地揉揉眼睛,丝毫没注意到自己丧失警戒的动作全然落人一旁那个不安好心眼的男孩眼里。
「不是,我只是偶尔帮帮忙而已。」
「又要接客又要处理帐务,你不嫌累呀?」
「反正也没什么事好做,学学店而经营多少可以消磨时间。」
光是随便学学就有这身能耐。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的亚海,整个脑袋已然进入一片昏沉,甚至忘了要反击他那傲慢自大的态度。
「真好,我要是有你的能力,可能早把事情处理完了。」不知道疲惫是否快到极限,他忽地觉得冰緁那深邃而圣洁的嗓音彷佛催眠曲一样悦耳。
他要是跟他一样熟悉这些事务,早把事情处理完毕上床睡大头觉了。
真想把眼前这些烦人的东西一扔,找张柔软的床铺好好睡一觉。
但今天要是不做到一个进度,就会耽误到明天的工作。
在他逐渐熟悉这项工作后,才知道先前自己遗漏了多少重要的程序;刚开始他是靠里司帮他补全他失察的部分,但现在全部得靠自己了。
这就是为什么比起一开始他已算熟能生巧,却还是得弄到半夜三更仍无法结束工作的原因。
又连连打了几个呵欠,他抓抓后颈,继续将视线移向账本。
看他那已经累得没精神逞强的神情,冰緁忽地兴起一个想逗逗他的念头。
***
「我来帮你吧!」说着,他夺过他手中一张订单,来回看着摆在桌上的帐簿和单子上的数字。
「咦?」
「这种事我比你清楚得多,做起来自然比你快。」
「啊?」
「从今天开始我都来帮你,这样你就可以早一点上床睡觉了。」
「你……」
睡意虽然还在脑中盘踞,怕冰緁来得莫名其妙的亲切让亚海不由得有些惊讶,身体一坐正,精神就来了。
纵然他和他认识的时日不算长,却也晓得他是一个不可能毫无目的让人占他便宜的人,所以……
感觉到他狐疑的目光,冰緁咧嘴笑了笑,那银灰色的眸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是闪闪发亮。
「当然了,我可不是无条件帮你的。」
「我就知道。」亚海嘀咕着。
为什么同样在半夜三点,自己是累得快魂魄脱离躯壳,而他却仍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唔,未满十八和二十四岁相比……果然是年龄的差别吧!
「或者你觉得我插手是多余的?」看出恨不得早一秒都好,希望赶快将工作完成的亚海虽然挣扎但并没有拒绝,他坏心眼地加上一句:「那我就让你一个人安静地工作,然后找张温暖舒适的大床好好睡上一觉。」
这个人的性格真的是只有一个烂字可以形容!
就算自己的脑袋已经变成一团浆糊,双眼对单子上的文字也已是视而不见,但他还不至于堕落到要向他求助的地步!
那刻意的刺激瞬间燃起亚海意气用事的固执个性,让他心想就算得在办公桌前窝到天亮都甘愿。
偏偏就在他才刚在心中下定这决心的下一秒钟,冰緁的一句话又意外的狠狠打碎了他的决意。
「对了,下星期一是柯斯布吉副部长的生日,你记得要表示一下。」
「啊?」完全摸不着他话中的涵义,亚海怔怔地望着他。
「身为负责人,这是再基本不过的工作,你应该晓得怎么做才对吧!」
「什么?」
「怎么,里司没提醒过你,要熟记每个经典会员的重要日子吗?」
经典会员的重要日子?
他是知道所谓的经典会员是连着两代以上都是这里会员的人,可是……重要日子指的是什么东东?
亚海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混乱,呆滞地张大了嘴。
看他的反应就晓得他是一无所知,冰緁悄悄地笑着,「好心好意」地解释:「像是生日、结婚纪念日等等的日子,你得订个礼物在当天送过去,这是沉醉夜色的负责人该做的。」
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呀?
每天光是为了俱乐部的事情他就已忙得焦头烂额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那些额外的问题?
看来,在这种百年老店里有太多他压根儿就没概念的「常规」。
毫无选择地看向笑得嘴都快裂开的冰緁,虽然心底极端不愿,但他需要他帮忙却是不争的事实。
第六章
「你想要什么?」这已经是很明显的让步了,「加班费?还是想加薪?」
「钱这种东西我已经够多了。」
的确,在亚海第一次看到俱乐部的薪资表时,还以为自己眼花地猛擦了几次眼睛。光是冰緁一个月的薪水,就超过他在软件公司三年的总合!
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想不透自己还能给他什么。
「那你要什么?」
亚海不禁感到些许困惑。
「这个嘛……」邪邪地看了他一眼,冰緁绽出一个从来没人有眼福看到的迷人笑容。
蓦地感觉一股莫名的热气冲得全身发热,亚海登时睡意全消。
「有话快说!」他撇过头去,试图掩饰那个笑容对自己的影响。
「这样吧,我也不要求什么困难的事。」他一副施恩不望报的样子。
「所以呢?」
「你就当当我练习的对象就好。」
还以为他会要求什么天大的代价,但出口的竟是一句让亚海想破头也想不出答案的谜题。
「把话讲清楚一点可以吗?」
冰緁性感的薄唇漾出一抹亚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的笑。
「很简单,当我接吻的练习对象。」
头上彷佛猛然被一块落石击中。
「什——」亚海只能错愕地张大嘴巴,「么」这个字瞬间卡在喉头。
「我想你不知道吧?」欣赏着他那因惊吓过度的可笑神情,冰緁在心底偷偷地大笑几声,「在某些情况下,我们偶尔也得接待男性顾客。可是我没那方面的兴趣,但又不能一直逃避,所以你就帮我练习一下,算是我替你处理帐目的代价好了。」
脑袋再次嗡嗡作响,但这回是因被那完全意外的话题吓到。
可是……沉醉夜色应该不提供那方面的服务才是呀!就他所知,来这里的男男女女都是适得其所的呀。
「这里不是有女公关吗?她们……」
「这个世界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单纯。」
仔细地打量了下冰緁脸上的神情,却没找到自己预料中的戏谑或促狭之意,而那令人看不清的银色眼眸,更是教他不知如何捉摸。
「就算如此……」要说是单纯还是见识不足?总之他已然相信了冰緁的话,谁教他在这个领域比他还资深。「你们不是不用做聊天以外的事情?」
「必要的时候还是得做,你不会不懂逢场作戏这句话的意思吧!」
「但——」
「不过是接吻罢了,又不会少块肉,男人这么扭扭捏捏的做什么?」他像是受不了他的犹豫似的催促道。
本来还因认知问题而犹豫不决的亚海,果然如冰緁所料,丝毫禁不起挑衅地自动踏入他的陷阱里。
「答应就答应,有什么了不起!」他反射性地赌气顶了回去。
承诺一出口,在看到冰緁那抹得逞的奸邪笑容时,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像是一只扑火而去的蛾,将死无葬身之地。
***
「那么现在……」好玩地看着亚海登时变得苍白的脸色,冰緁那想恶作剧的细胞又冲动了起来。「就先来试试好了。」
不晓得该怪自己的脑子已被数字和睡意侵蚀得失去思考能力,还是该骂自己那爱逞一时之勇的愚昧个性,总之亚海现在是徘徊在进退失据的关口。
唉!为什么他明明老被自己这种爱逞强的性格所害,却还是一直死性不改?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
「夜深正是做这种事的好时刻,你不晓得吗?」
仍想做垂死挣扎的亚海,恨不得能把刚才的话收回来,可是出口的话不仅覆水难收,也关系到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男人尊严。
「那、那你要先帮我处理好这些帐务。」结结巴巴地想尽办法拖延,但他再怎么蠢也晓得这么做不过是多此一举。
「这种事很快就能解决的。」目光扫过剩余的工作,冰緁很快的下结论。
「但是……」
「怎么,难不成这是你的初吻?」
「当然不是!」他反射性地皱眉。
都超过二十四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保持完全的清白?别说初吻,他的童贞早在高中就丧失在一个受到全校男同学爱慕的美艳学姐身上了。
那是他难忘的初恋,只可惜好景并没维持多久……
呃,眼前好像不是讨论这是否为初吻的问题的时候吧!
他现在面对的对象,是跟自己一样性别的男人,会迟疑、犹豫,甚至想反悔,都是很正常的反应。
再说,他又不像他因工作上的需要有这方面的接触,怎么可能跟他一样毫无芥蒂地就接受这种事情?
「既然不是的话就爽快一点。」知道差不多到该让他死心的时候,冰緁适时的推他一把,「反正不过是嘴对嘴碰一下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咦?「真的只是碰一下而已?」
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他小心翼翼地确认。
「废话,要不是为了工作必须练习,谁要找男人做这种事!」
「说的也是。」他连忙赞同似地猛点头。
什么嘛,看样子他想太多了,还以为接吻一定是充满激情、火热和难以控制的情绪,不过看来冰緁的要求是单纯的碰触而已。
心中悬挂的大石头因他的话突然放了下来。
反正就连一个不留心或意外,脸都有可能去撞到东西,就把跟他接吻……嗯,正确点来说应该只是轻触,当成一个不可抗拒的意外不就得了!
话虽如此,想到要跟一个男人唇碰唇,多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的。
「呃……那我要怎么做?」
他讪讪地笑着,抬起头手足无措地看着冰緁.
「站起来。」
「喔。」带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亚海顺从地遵循他的要求。
「过来。」
也许是过度紧张下产生的错觉吧!他总觉得冰緁那平时深远而圣洁的嗓音里,此刻带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磁性,甚至还带着点……甜甜的诱惑感,彷佛要将他催眠、吸入一道晦暗而无底的深渊般。
「对,就这样站好就行了。」
脑袋可能真的已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亚海不自禁地跟随着冰緁所给的指令,毫无反抗地站定在他眼前。
「别担心。」
那是低沉、缓慢,宛若能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轻雾的声音。
彷佛来自无声无光深海中的波动,震撼了亚海内心的最深处,他抬眼困惑地望进冷月的银色眸子,讶异地在当中觅着一丝温柔。
「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听着似乎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声音,亚海下意识地仰起头来,正好迎视冰緁那张比上帝的杰作更加完美的俊俏脸孔,直往自己靠过来。
他的心不自觉地震了一下,但反射性想往后跳开的身子却被牢牢抓住。
「闭上眼睛。」十指紧紧扣在他紧绷僵硬的双肩上,冰緁下意识地抓住那亟欲逃跑的身体。
手中顿时传来的触感彷佛是猎人捕获猎物的感觉。
他有些诧异自己似乎并不排斥和亚海做这种乎时只和女性发生的行为,尽管这其实只是一个比接吻更简单的动作。
这真的挺有趣的!
***
看着原本一脸逞强的亚海在自己接近时,那一瞬间紧张得两眼发直的可爱模样,就让冰緁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从来没有人能让他产生这么强烈的兴趣,他是头一个。
冰緁并不清楚自己之所以被他吸引的真正原因,但他知道自己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么浓烈的兴趣。
从未对任何事物或人抱持任何欲望,但他知道对于亚海的一举一动,自己想一直看下去。
这也意味着,在他满意之前,亚海是不可能逃离他的魔掌的。
「执迷」这种念头,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的,如同病毒一般潜伏在情绪的缝隙中,而当感染者发觉时,它通常已茁壮到无法销毁的程度。
这似乎是最后一道指示了。
惶惑地看了紧紧攫住自己的男人最后一眼,亚海认命地合上双眼。
感觉一股带着淡淡穷香的气息拂过自己的鼻头,然后就是一种又软又热的东西轻碰上自己的嘴唇。
「唔……」
他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心情说不出是紧张还是什么感觉。
等了几秒钟,那温热而柔软的物体仍然动也不动地停在自己的唇瓣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发觉事情真的就如同冰緁先前所言,他只是将自己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除此之外什么动作也没有。
这样单纯的碰触,照理说感觉和拿面纸拭嘴应该没两样才对,但亚海发觉自己的脸不知为何竟热烫了起来。
随着冰緁的唇停驻的时间加长,他感觉到自己的两颊有越来越热的迹象。
感觉……好怪异!
就像有人拿棉花或羽毛轻拂他的皮肤般……
一时想不出适合的形容词,但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静静地贴在自己唇上的物体,正传达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轻轻碰着自己的双唇仍未离开。
亚海心头突然有种被千万只蚂蚁爬过的感觉。
为什么仅仅是贴着唇而已,他就有种按捺不住想逃离的冲动?
好痒!分不出是嘴唇还是哪儿,总之那般搔痒已传遍全身。
亚海紧紧地咬住下唇,才努力没一把推开冰緁并逃之夭夭。
拜托,快点结束吧!
不是说只是碰一下就行了吗?为什么那双又热又柔的唇瓣竟然像被强力胶黏住一般贴在他嘴上不动?
他心中的吶喊当然不可能靠心电感应传给冰緁,而且就算可以这么做,为了男人的面子他也不会轻易投降。
既然眼前这个未成年的男孩都可以为了工作牺牲忍受,他堂堂一个成年男子自然也该「忍辱负重」。
拼命地以这句话反复说服自己,亚海才没转过身子拔腿就跑。
那股扰得他全身怪异不已的热潮仍是燥热无比,他不禁怀疑室内的空调系统是否出了问题,要不然他为何感到自己的体温不断升高?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冰緁满意似地放开他。
亚海只觉得自己热得快昏过去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清楚地感到怀中身体的温度逐渐上升,冰緁其实也被自己浮动的情绪吓了一跳。
他是他第一个吻的男人,却不可思议地感觉不到丝毫的排斥。
他本以为自己可能会中途喊停,毕竟他对和自己一样是男人的家伙向来没什么兴趣,连手都不会想去碰,更别说接吻这种更深一层的行为。
可是当他将亚海揽在怀中,近似亲吻般地碰着他的嘴唇时,寻遍他所理解的词汇中,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心头小鹿乱撞。
他从没想过在自己有生之年,也能经历这样的感受。
拥抱女人、达到高潮的次数虽多得早已无法算清,可是在那当中,他却找不出有这种心脏彷佛要跳出胸口的感受。
平时和女人在一起时,那种瞬间的快感和高潮当然是有的,但那仅限于欲望需求时下半身感受到的东西,心灵上则完全感觉不到那种悸动。
奇妙的是,给他这种近乎陶醉晕眩惑的,却是一个在半个月前他绝对不会去碰的男人。
和亚海接吻,他不但一点反胃的感觉也没有,还有种沉醉不去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欲罢不能!
没想到只是换个对象,心情和感受竟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因为是亚海。让。凯提尼。赫因斯兹,他才会毫不在乎地亲吻一个男人。
自觉到这一点,虽说心底多少有点受到惊吓,但冰緁的神经还没纤细到会去在乎这种事。
之前他之所以对男人没兴趣,是因为他完全感受不到男性百吸引他的魅力。
但在亚海身上,他发现可以吸引自己的地方,而且多得数不清。
看来往后的日子是值得期待的。
只是弄不好的话,上瘾是一回事,还可能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不由自主地咧嘴笑着,冰緁伸出一只手刻意拂过亚海的后颈,愉快地察觉他虽有躲避的动作,却也忍不住微微战栗。
「那个……」
知道自己一定是从头皮红到脚趾,羞得恨不得能挖个洞钻进去的亚海,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逃跑。
逼得太急恐怕会物极必反。
相当明白该适可而止,冰緁此刻的战略是以退为进。
他代替亚海在办公桌前坐下,拿起纲笔和账单,给了他一个虽从表面上看不出,其实是别有用心的浅笑。
「你可以去休息了,剩下的工作交给我来就好。」
***
在已经快要睡惯的大床上砰的一声粗鲁地趴下,亚海脸朝下,将呼吸埋入松松软软的被团之中。
回到这段时间暂居的卧房里,房内昏暗的灯光仍无法缓和他心中的激动。
只不过是个如同羽毛般轻盈的碰触罢了,当中连一丁点的意思都不包含,他全身的血液却不由自主地烧沸起来。
他没有勇气照镜子看自己的脸究竟有多红。
现在伸手摸自己的脸庞,还可以感觉到未退的热度。
不难想象刚才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自己害臊可耻的反应肯定是全进了冰緁的眼中。
呜……真是欲哭无泪。
为什么才被轻轻的碰触而已,他却会有这样过度的反应?
没有一般接吻会有的吸吮和气息交融,仅是单纯的四片唇瓣相贴而已,他就感到空气彷佛从肺部被抽走,血液中也被注入如熔岩般的高温。
冰緁的薄唇明明和他吻过的所有女人一样柔软,却不知为何燃起了他从来没有过的渴求。
同样是两片红润、温湿的柔软唇瓣呀!
更离谱的是,两人只是将双唇相贴,并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他却有种经历深吻般的深切感受。
想到他那几乎可成为笑柄的过火反应,不知冰緁会不会认为牠是那方面压抑太久,所以只是云淡风轻的接触都会引发森林大火?
前不久他还曾以这个话题取笑过自己,说不定刚才的事就已让他下了定论。
这样子的自己还真是可笑又可悲。
为着一个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算的轻吻,径自在这里自寻烦恼。
原本以为对于那种接触自己应该会感到厌恶的,毕竟他这辈子还没想过要跟男人接吻,没想到结果却这么出人意料。
当冰緁的唇贴在他的唇上时,伴随着热气传满全身的,还有一种相当难以形容、彷佛搔痒又像是酥麻的感觉。
但他清楚地知道那绝不是厌恶。
「唉!」
将棉被拉到肩头,他神智清醒地瞪着天花板。
在对帐的时候明明累得快失去意识了,现在那只瞌睡虫却不晓得溜到哪儿去了。
身体还是很热,脸也一定红得吓人。
他的双眼张得像铜铃一般大,床头柜右上方的电子闹钟显示已四点零五分,熄了灯的房间是一片黑暗,而他却……
一夜无眠。
***
之后几天,冰緁皆遵守诺言地在亚海处理帐目时在一旁帮忙,所以原本总是要熬到天亮的工作,在两人通力合作之下,往往午夜两点半之前就全部处理完毕。
能早点上床睡觉固然很好,毕竟亚海已经好久没在破晓前入睡了。
可是这愉快的睡眠时间并不是免费获得的,他相对的也付出了代价。
支付的「代价」是在每天晚上,当所有的帐务工作结束后,冰緁就会理所当然的对他招招手,要他做他练习和男人接吻的对象。
光是想象,他就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悲惨。
然而,店务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几天能弄懂的,加上沉醉夜色是一家有多项传统的会员制俱乐部,要是没有冰緁在一旁适时协助,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捅出楼子来了。
再说,接吻就接吻也没什么了不起,反正只是双唇贴着双唇,他也没额外要求他做些什么。
他本以为能一直如此的,这几天来事情却似乎有变本加厉的倾向。
首先,是两人的夜间独处。
当他照惯例「付款」时,原本只是静静地贴着他的双唇,最近小动作忽然多了起来。
一会儿是以唇瓣摩掌着他的,一会儿是用舌尖轻舔着他,一会儿又是试图撬开他紧闭的唇瓣。
但他一慨来个相应不理,就是死咬着牙关不肯松口,而冰緁也不知为何并没有勉强他回应他。
这个问题还算轻微,只要他不撤去那道防线,他也不能拿他如何。
让亚海真正头痛到不知所措的,是冰緁竟然会在上班时间要他偷空陪他!
近来渐渐熟悉营业方式的亚海,已经懂得要到包厢里去和一些常客打招呼,也学到怎么聊些无关痛痒或和会员切身相关的问题。
他已毋需每天战战兢兢地候在店门口亲自迎接顾客,因为那只是让沉醉夜色的会员认识新任负责人的过度期而已。
在俱乐部的事大半都上轨道后,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就只剩冰緁日趋异常的态度。
比方说现在,他才从E5包厢出来,走到这层楼的柜台,准备跟里司通话,问他还有谁该打个招呼时,一个强大的力量突然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鲜有人烟的楼梯间,并将他压在逃生门上。
「唔——」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唇被覆住。
来人不用多说,当然是那个胆大包天、公然翘班的沉醉夜色第一把交椅。
身上沾染了还坐在包厢里痴痴等他回去的女人的香水味,那味道不知怎地让亚海觉得刺鼻难耐。
好不容易在冰緁结束这个明明只有紧贴的动作,却令人莫名其妙感到浓烈不已的吻后,亚海大大地喘了口气。
斜斜地睨了眼手还扣在自己后脑的男人,虽然他绝不会承认,但他的确因他那愉快的神情而全身发热。
「你怎么能放顾客一个人?」他以老板的身分斥责他。
现在可是上班时间耶!
「她不是一个人,伦斯在陪她。」
「但她指名的人是你。」
就算没问冰緁今天接待的人是谁,他也晓得他的预约已经排到一年后了。
「我已经陪她整整一个钟头了,出来透个气不为过吧?」
透个气需要把他吻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吗?
几乎想开口吼人,但亚海也晓得说了只等于白说。
最近的「练习」对心脏真是不好。
很想问他这种事情何时可以结束,都已经练习这么多次了,哪天就算情势所逼他必须跟男人接吻,也该习以为常到毫无感觉的地步了吧!
可是不知为何,当他看着冰緁那双含着某极情感凝望自己的银灰色美眸时,每每想说的话总是到喉头就吞了回去。
第七章
「亚海!」
在弦乐声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亚海诧异地回过头寻着声音的来源。
现在是俱乐部才开始营业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预约的客人才陆陆绩续到来,整个大厅来来去去的几乎都还是店里的员工。
在他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前,整个人已经被人狠狠地抱入怀中,眼里只看到墨绿色的西装外套。
「哇呀!」忍不住大叫一声,他急忙想挣脱来人的箝制。
不过在他的挣扎发生作用前,另一只大手已抓住他的后领,将他像小狗小猫似地往后一拎。
回头一看,冰緁正以风雨欲来的可怕表情瞪着刚刚将自己抱住的人。
「你做什么?」那又低又沉的音调,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魄力。
「我才要问你做什么哩!」来人也不甘示弱地回敬过去。
这声音……
「迪稄?」
亚海猛地回过头,讶异地张人嘴巴。
「啧,你现在才认出我来呀?真无恬。」
迪梭。泛。崔斯兰德装出一脸伤心又无奈的样子,但眼中打趣的光彩并没有逃过亚海的目光。
他有一张几乎可以和冰緁相抗衡的俊俏脸孔,壮硕健美的身材也不输他,只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恰巧和冰緁的冷漠相反,是个充满阳光、生命力的迷人男子。
「谁教你穿得这么花俏,我当然会一时认不出来。」亚海冷哼一声回道。
「什么花俏?这叫有品味。」
「哼,这种衣服求我我也不会穿。」
聆听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冰緁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后,他看到在亚海准备回头对自己说些什么时,那个叫迪梭的男人又忙不迭地提高声量吸引他的注意。
「自从你什么都没说就离职后,很人都没有你的消息,我打电话到你的公寓也都没人接,索性就亲自来找你了。说到这个,难道你公寓的电话录音机坏了吗?因为我打了上百通电话都没回音。」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来电上百通?
这样算算,乎均一天超过三通,这人该说是勤劳还是烦人?
冷冷地瞪着眼里只有亚海的男人,冰緁很不高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这个男人见过自己所不认识的亚海。
「我是有听到你的留言。」
「那为何都不回?」
「我忘了。」亚海很干脆地承认,「反正你一定没什么重要的事,而且我这阵子根本就忙不过来,公寓那边也只回去过一次。」
「这新工作这么忙?」
「对呀,所以压根儿就没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事,我还担心等哪天我有空回公寓住的时候已经被断水断电了。」
「可是你至少也该回一通电话给我,随便讲几个字都好,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亚海边整理刚刚被他用力一搂乱掉的领结,然后投降似地叹了口气。「好吧,你打那么多通电话到底有何贵事?」
这个家伙真是够烦的了!他在心底抱怨着。
「我很担心你呀。」丝毫不在意他那冷淡的语气,迪梭一脸放不下心爱的人的穷操心模样。「因为你这种一冲动起来就顾不得后果的个性
让我怕你会一不留意就落人别人的陷阱。」
搞什么?他是在强调他有多了解亚海吗?
不悦地更上前一步靠近背对着自己的亚海,冰緁的动作彷佛是在向这位来意不善的陌生人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唔,不愧是多年的交情,一语就道中自己也懊恼不已的事实。
亚海佩服地暗暗吹了声口哨,可是这对他,说只是多余的麻烦之一罢了。
他不需要他的多管闲事。
***
「总之,我没事的,只不过是忙了点而已。」
「真的没事吗?」
忽地,迪梭的态度一变,瞇起眼来看向他身后的男人。
「咦?」
「这轮不到你来管吧!」冰緁一手搭上亚海的右肩,不带善意的眼神笔直地射向也斜眼看着自己的男人。
「那就轮得到你说话吗?」
现在这种情形是怎么一回事?
完全不明就里的亚海,目光困惑的在两个自说自话的男人间来回瞟着。
那个叫迪梭的男人对亚海摆出的亲昵态度看得冰緁心情很差,他下意识地收紧搭在他肩上的手。
「亚海,这家伙到底是谁?」
「啊?」现在才想到还没替双方作介绍,亚海再次发觉自己真是粗心,「他是迪梭。泛。崔斯兰德,姑且算是我的朋友。」
「什么姑且?」迪梭一副很不是滋味的模样,「我们从高中就一直认识到现在,应该说是如胶似漆的挚交才对。」
「谁要跟你如胶似漆!」亚海哼了声。
虽然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这个以前的朋友兼同事,但老实说,亚海心中的思念只有微不足道的那么一点点。
谁教迪梭是毁了他的初恋,还有后面几次恋情的家伙。
一般而言,像这种朋友,普通人恐怕老早就跟他断交了,而且一定誓言老死不相往来,亚海起初也是不想和这种背叛自己的朋友来往。
但,该怎么说呢?人的缘分就是这么不可捉摸。
虽然他一直想跟这个害自己数次失恋的损友绝交,但迪稄不知怎地就是自认跟他投缘,从高中、大学,一直到工作职场,亚海总是发现他像是影子般紧紧跟着自己,怎么也找不到脱离的机会。
所以直到现在,这份名副其实的孽缘还持续着。
虽说这份友情几乎算是单向道。
其实最初见到冰緁的时候,亚海的笫一印象几乎认定他和迪梭是同一类的人,而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一类人了。
但经过这一个月下来的相处后,他逐渐发觉他们两人压根儿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简单来说,冰緁是那种完全的自我中心主义者,只在乎自己有兴趣的事物;而擅于交际的迪梭则八面玲珑,说难听一点是比较伪善。
仔细想想,自己交到的朋友怎么净是一些专用完美的外表欺骗世人,私底下却是一等一恶劣的怪人啊?
亚海不由得叹了口气,引来两人莫名其妙的注视。
「那你后面像是背后灵的家伙又是谁呀?」头一偏指着他身后的男人,迪梭的气势一点也不输给冰緁.
「他是我们店里首屈一指的红牌Host冰緁.督铎。克劳蒂尔,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你应该听过吧!」
「哦。」他点了点头。
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他是知道,但他那双一直搭在亚海肩上的手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瞪着自己的阴冷目光……
原来如此。
原来这家伙心里想的事跟自己一样,难怪他在见到他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但事到如今,他是绝不会把亚海让给任何人的!
打从高中认识亚海开始他就被他吸引,所以当他交了女朋友后,他就毫不客气地把那女的抢走,目的只为了要他们分手。
亚海当然很火他破坏他的恋情,当着面就说要跟他绝交。
可是他一心都挂在他身上,怎么可能顺从他单方面的断绝宣言?
那怒不可遏的谩骂听在他耳里,甚至有如天籁般悦耳动听。
总之,他就足一路这样追着他跑,从学校到社自,从不间断。
之所以一直保持沉默没向亚海告白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他对男人毫无兴趣,也不可能接受他这种感情,因此他才甘于居于朋友的地位。
不过他可不会将他让给其它人。
因为看穿沉醉夜色的首席Host对亚海的态度,迪梭实在无法安心让亚海待在这种充满危险的地方。
***
「说到这个,你怎么会在这里?」没弄懂这个认识八年的朋友方才的神情是何涵义,亚海皱了皱眉头问。
「我是来找你的。」
「不是啦,我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会员制的俱乐部,没有会员证是进不来的才对。」
「我姊是这里的会员。」
怎么也没料到会得到这种答案,亚海呆了一下。
要成为这里的会员,首先家境方面的基本要求就是要很不寻常的富裕,然后再加上一些背景。
这么说来……
「你是有钱人家的儿子?」
「你不是去过我家?」
「对喔。」似乎有这样一回事,「你家实在不是普通的大。」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亚海还一度以为他家是拍电影用的布景。
那么豪华奢侈的装潢……人真的能住在里面吗?
「不过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你有俱乐部的会员证?」离开软件公司时,他曾将自己大致的状况告诉过他。
「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所以心想这事没提也无所谓。」迪梭淡淡地说道,冷不防地将怀恨的视线射向一脸面无表情的冰緁.
这大概就是所谓发现情敌的直觉吧!
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隐约感觉到亚海最后会留下来继承俱乐部的原因,应该在那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男人身上。
「嗯……」
不想让迪梭得知事情的经过,因为他一定会被他责骂自己怎么又上当了。
所以亚海只是笑笑,语气暧昧地道:
「发生了一些事……」
从他刻意模糊焦点的口吻中,迪梭也晓得事情一定不单纯,但现在不是逼问实情的时候。
「如果你想找人吐苦水的话,我随时欢迎你。」
「咦?」
「我想你一定经历了许多不顺心的事吧!」
不愧是和亚海有长年的深交,迪梭相当了解当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时的涵义。
「不用勉强没关系,但你想说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客气什么?」
语毕,他给他一个「亚海专属」的值得信赖微笑。
看了眼前这情景,冰緁在一旁冷哼几声。
也许就是因为他总是真诚地关切自己,所以即使迪梭曾对他做过那么过分的背叛事情,他仍没狠心地切断两人的友情。
算了,都这种时候了,还计较那种陈年旧帐也没意义。
发觉身边的人口流量似乎有增加的趋势,亚海这才注意到他们已闲话过多,现在可是上班时间耶!
「迪梭,你和令姊的包厢是分开的吗?」
他看到迪梭的姊姊正站在大厅的右侧和另一个女孩聊天,在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礼貌性地颔首微笑。
第一次见到迪梭的姊姊时,他曾怀疑过这对姊弟会不会不是人类,要不然为何姊弟俩都俊美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唔,在刚认识冰緁时,他更是一度快要肯定他绝不是人类,因为那种超凡的感受实在太深刻了,不过看久了也习以为常了。
「不,我是跟她一起来的,因为我来的主因是要找你。」
「这样啊,那我帮你叫几个Hostess好了——」
「不用。」他唐突地打断他,「我现在没那种心情。」
在看到亚海身边竟有只伪装完美的大野狼时,他怎么还有心情在一旁嘻嘻哈哈?
误解他意思的亚海挑挑眉,难得地露出戏谑的表情。
「怎么,有女朋友了所以要守身如玉?」
「我有没有女朋友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先前亚海还待在软件公司时,下了班之后迪梭可说像小鸭跟母鸭一般地黏在他身边,这就是他没有女朋友的最佳证据。
要是有了情人,早跑到天边去约会了,哪还有时间陪朋友喝酒聊天?
说到这点,亚海其实有些不解;迪梭明明不论在公司内外皆受欢迎到连他都不禁眼红的程度,却一直没有交女朋友的意思。
不过反正这是个人自由,他不觉得有开口问的必要。
***
「那你要怎么办?坐在一旁呆看你老姊跟Host打情骂俏?」这极无礼的发言果然是交情长久的人才会有的。
「说的也是,那样挺无聊的。」
「那你回去不就得了!」已经缄默了好久的冰緁一开口,就是唯我独尊到丝毫不顾该有礼节的惊人之语。
「冰緁!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顾客说话?」亚海好歹也是沉醉夜色的负责人,管理旗下人员也是职责之一。
「他不是说过他是你的朋友,不是顾客。」
「没错。」在亚海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前,迪梭已自行抢着回话。
他露出一个足以和冰緁那冷酷神情相抗衡的温暖微笑,「你要是把我当客人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更何况我今天是专程来看看你而已。」
「装模作样。」冰緁冷笑一声,低低地说道。
「这位冰山美人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不知是否有听到他的批评,迪稄露出令人看不出真实心情的微笑。
「冰緁!你也差不多该工作了吧?每次都让客人等那么久可不好。」
再怎么迟钝,亚海也感觉得到两人间强烈的敌对气流,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在大厅这种地方闹起来可是笑话一桩。
可是不管他再如何使眼色、打暗号,那双银色的眸子就是定定地锁在自己背后,双脚是寸步不移。
「要不然……」难得见到亚海,迪梭才不打算把这段宝贵的时间花在和他人的针锋相对上,「对了,亚海,你来陪我吧!」
「啥?」
「很多俱乐部的老板自己就是Host,你没这个打算吗?」
「就算有,我们这里也不是那种俱乐部……」
唔,说不是的话,冰緁可能又要在心里嘀咕说他太过单纯天真了。
要不然他以为这近半个月来的私人练习是为了什么?
但就算私底下真的有不同倾向的服务……嗯,应该说是真的有吧!所以冰緁才要他陪他练习;就算真有这回事他也不会将之公开。
「哪种俱乐部?」
迪梭好像没抓到他话中的重点。
「呃,就是……」
「我们这家店的Host可不懂得如何伺候男人。」总是选在最敏感的时机加入对话,冰緁不友善的态度让亚海听得心惊胆跳。「你要是有这方面的需要,请另寻他处。」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可没那种兴趣。」气势和他相当的迪稄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然后转向亚海,表情却是截然不同的温柔。「我的意思是希望你来陪我聊聊而已,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我想知道你的近况。」
「可是我还有很多其它工作……」
光是一一跟常客打招呼、哈拉这点,就差不多要去他半条命。
有人天生就不适合交际应酬,这是怎么也勉强不来的。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下次找个你比较有空的时间,我们再去上回那家酒吧喝他一顿好了。」
「OK.」
把他这句响应当作承诺,迪稄俊美的脸庞流露出一股甜蜜的柔情。
「那你去工作吧,不要累着了,好好加油喔!」语毕,他向前一步,猝不及防地又将他抱个满怀。
「哇!」来不及躲开的亚海只能无助地挣扎,「拜托!你这种爱抱人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呀?」
「哈哈,这是从小养成的,我也控制不了啊!」
「真是!」
亚海无奈地摇摇头。
他要是敏感一点的话,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后方射来两道几乎要将自己和迪梭烧出两个洞的愤怒目光,但幸亏怕在这方面此一般人钝。
灰银色的瞳眸怒不可遏地瞪着眼前上演的温馨画面,冰緁全身散发出从来没人见过的红色炽焰。
心绪被苦闷和酸楚占满。
那是种狂烈到连他自己都压抑不住的激情。
第八章
总觉得冰緁今天的心情尤其差。
悄悄抬起头来,亚海瞄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盯着满是数据的帐目。
从开店没多久,他就是那一号生人勿近的恐怖表情,彷佛只要靠近就会被不知名的火焰烧伤一样。
双眸成了银色的火海,那蕴藏在其中的怒涛看得他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美人生起气来就会变成夜叉,这话似乎一点都没错。
一直到俱乐部打烊休息,两人搭乘专用电梯到顶楼,那股足以融化纲铁的高温仍没有丝毫降低的趋势。
天呀,亚海现在才想到,他今天该不会是以那副德行接待顾客的吧?
想不通他那莫名其妙的坏心情定怎么回事,他虽想问,但总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眼前似乎也不是追问这种事的时候,处理复杂错乱的帐务时,最忌讳的就是做一些会导致分心的事。
好不容易等这段阴霾沉闷的时间结束,他才起身想收拾一下显得有些凌乱的桌面时,身体突地被一只横过眼前的手臂给揽个正着。
「啊!」反射性地惊呼一声,亚海抬起眼来责难似地瞪了惊吓自己的人一眼,「你干嘛——」话尾在发现那紧紧盯着自己的锐利目光时随即逸去。
望进那双深沉而强烈的银灰色瞳孔,以往透明般的脱尘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激昂骇人的热气。
不容忽视,也不许逃避的眼神像是两条粗韧的尼龙绳般,紧紧将亚海的身子绑住,令他动弹不得。
看着那张不知迷倒多少女人的俊美脸孔慢慢靠近自己,以为他是要他支付帮忙处理店务的代价,他连忙闭上双眼。
亚海可以清楚地感觉列冰緁靠近自己时所产生的气流,那吐出来的温热气息如羽毛似地拂过脸庞。
可是等了一会儿,该落在自己唇上的东西却毫无动静。
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亚海悄悄地睁开眼睛。
那双深选而魅惑的银眸依旧莫测高深地凝视着他。
亚海的喉头瞬间感到燥热无比。
「什、什么事?」连忙清了好几次喉咙,声音在他开口时却还是沙哑怪异。
这异于往常的情况让他下意识地不安起来。
才企图脱逃似地扭动了下身躯,那原本只是扣住他肩头的双手立刻下滑,拥抱似地将他锁入怀中。
「喂!」亚海立即本能地挣扎起来。
心头一涌而上的不知是屈辱还是羞怯,但堂堂一个大男人受到这种对待,岂有乖乖屈服的道理?
也不想想两人都发展到接吻的地步了,虽然只是唇碰唇这样单纯的动作,但这种事确实被称为吻,他还是极端在意这种芝麻小事。
没将他的抗议和挣扎看在眼中,冰緁微微低下头,缩短两张脸之间的距离。
「你们经常这样抱来抱去吗?」他压低声音问。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彷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回音。
虽然他没暴跳如雷,更没气得大吼大叫,但亚海可以清楚察觉那隐藏在平稳声音下的狂暴怒意。
那是比勃然大怒可怕上百倍的静态怒气,燃烧着蓝色火焰。
不过对于他为何会气到这个程度,亚海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你指的是什么事?」同样地,他也对他一秒钟前的问题毫无头绪。
「今天那个来找你的男人……」已经是刻意压抑的声调,却还是隐藏不住当中的火暴怒气,「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是指迪梭?」见冰緁没否认,亚海皱了皱鼻子继续说道:「朋友呀!我不是跟你介绍过了?」
「只是朋友?」
「对啊。」
不然还能是什么?不明白他逼问的原因,亚海又加上一句。
「朋友吗?」
冰緁那种像是从鼻孔发出的冷哼声让亚海蹙起眉头。
「你干嘛用这种语气说话?」
「只是朋友的话,会理所当然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
「他从以前就是这样,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
久而久之?
看来他们的感情相当不错嘛!不然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毫不在乎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密拥抱?
冰緁看向亚海的眼神中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苦涩。
「所以就不顾地点跟场合?」
难道是自己多心?
亚海狐疑地咀嚼着他那压抑得听不出抑扬顿挫的语气,总觉得冰緁今天说话都有弦外之音。
「也还好吧!」他搞不懂自己干嘛要向他解释这种私人的事,「只是因为带大迪梭的是意大利来的保母,他从小就在比较热情的环境下成长,感情的表达上自然比较直接也比较热烈,这是避免不了的啊!」
当他说出避免不了这四个字时,冰緁不晓得自己比较气的是他无条件认定这种拥抱是理所当然,还是他居然一直任那家伙随意对他下手。
***
心情好恶劣。
对于这种从没经历过的苦闷,心头上压着的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冰緁无法自制地歪了歪唇。
「那家伙……压根儿对你不安好心。」
如飞机掠过地面般的低沉嗓音,清晰地流进离他的唇只有十公分距离不到的耳朵里。
反射性地抬起头来,没头没尾的话语让亚海一时间只能怔忡地张大嘴巴。
「啊?」
那家伙不安好心?
完全是有听没有懂的状态,亚海不懂为什么冰緁今天老说一些让人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的奇怪话语?
「那家伙」指的或许是迪梭,毕竟两人刚才对话的主题就是这位今夜专程来找他的朋友。
可是……
「不安好心」又是什么鬼意思?
像这种模糊不清的话,要是他能想通的话才真是不可思议。
凝视着满头雾水的亚海,冰緁的脸色是越来越阴郁。
他当然清楚问题不在亚海身上,因为那男人将自己的欲望隐藏得太好了,所以亚海会一无所知并不奇怪。
只是,装出一副为好朋友着想的伪善模样,骨子里却充满肮脏污秽的想法,被这种混蛋缠住的亚海为什么这么迟钝,竟没发现那个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朋友」,根本是双披着温柔羊皮的恶狠!
一想到在自己认识亚海之前,他都是被那个心怀不诡的男人紧紧缠着,一种晦暗的心情立即在心中衍生。
不过,迟钝也该有个限度,像亚海这样的「不知不觉」,不是太离谱了吗?
心底涌起一阵苦涩,他不自禁地收紧搂着他的双臂。
眼前发生的事明明不是亚海的错,甚至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但那般不满至极的情绪却逼得他不得不对他爆发。
知道自己这样其实是在迁怒,但冰緁却没办法操控情绪。
想起那男人离去前丢下的警告眼神,还有那句话——
我很快会再来的。
真令人火大!
黑色的火苗从一片迷雾之中窜了出来,烧灼冰緁脑袋里的每一个细胞,他清楚地感受到那是强烈的嫉妒之情。
那种沁入内心深处的黑暗苦水,从来不曾执着于任何人,自然也未曾尝过这种苦涩的滋味。
而现在,注视着眼前一脸不明所以地回看自己的男人,他总算晓得这种不能自制的心情有多么恐怖。
对亚海,他有一种超越所有事物的执着意念。
想要独占亚海,想要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存在,冰緁有生以来笫一次涌现这么强烈的感觉。
察觉到自己这层不寻常的执拗,这种迥异于过去的想望,虽然因陌生而有点无所适从,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所以他才会无法忍受有其它人这样黏着亚海……不,甚至连点头之交以上的情分他都不允许。
因为他注定只能属于他。
就像早晨的迷雾散去一般,答案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他终于也同一般人一样,有了想占有的欲望了吗?
嘴角扭曲成一个自嘲的笑容,他一言不发地把住亚海的后颈,猝不及防地将自己的唇压止他那因讶异而微微开启的唇瓣。
瞬间,亚海紧张得全身紧绷,但或许是因为已习惯这种状态,所以没几秒钟他就明显地放松下来。
抓住这瞬间的大好机会,冰緁的舌毫无预警地窜入他的口中。
「嗯!」
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有这唐突的举动,亚海错愕得张大双眼。
这和两人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一时间,他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两人最初讲好的以是单纯的触碰而已,而冰緁一且以来也都很遵守自己的承诺。
可是,当那入侵的灵舌卷住他的舌、强迫他配合他的时候,他才猛然感受到这份危机。
「唔……」
这感觉何止是吃惊可以形容?
亚海简直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
蓦地从呆滞中回复过来,亚海使劲地敲打着冰緁的肩头,又气又羞地想救自己脱离这颜面尽失的窘境。
然而,他的力量明显不敌冰緁。
舌头被烦人地纠缠着,齿列被可耻地舔舐着,双唇更是被用力磨蹭得发痛。
总觉肺中的空气好像要被抽光一样,近乎窒息的恐惧感让他不由得更用力地推打着紧紧缠住自己的男人。
可恶!不管他再怎么用力搥打,箝制住他的男人就是文风不动。
怎么会有这种事?他都已经使尽全力抗拒了,为什么还是无法挣脱那困住自己的拥抱?
他不住地挣扎着,那知暴风般掠夺自己呼吸的唇舌却更形强悍。
亚海只觉得脑袋因缺氧而昏昏沉沉,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发软。
「嗯……」
担心自己会就这样昏过去的同时,他更是错愕地察觉自己竟响应般地也吮着冰緁的舌尖。
自己究竟是何时进入这种忘我的状态的?
难以原谅本来是极力反抗的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陷入这道激情的狂流中,他不由自主地举高两手想推开那强吻自己的男人。
似乎看出他的懊恼,那强夺他口中蜜津的唇舌像是低笑似地轻轻发颤。
被嘲弄的耻辱更是加深他原有的羞辱感,让他已经因热情而泛红的脸庞,更彷佛熟透了的西红柿似地艳红无比。
不只是面子,连里子都丢光的愤恨让他忍无可忍地抬起穿着皮鞋的右脚,狠狠往冰緁的小腿胫骨一踢,原本期待他会因吃痛而放开自己,没想到他竟然只是闷哼一声,又继续那个让自己又可耻又陶醉的深吻。
然后,为预防他再度做出攻击的举动似的,冰緁不但将他压向铺了波斯毯子的墙,还用双腿夹住他的下半身,以防他二度抗拒。
「唔……」
呼吸被吞入那散发着浓烈男人气息的唇间,理智虽想反抗,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
一边积极响应着这个不该有的热吻,他感到意识逐渐离自己远去。
在觉得自己一定会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剎那,冰緁才总算甘愿地放开他。
软弱无力的身体顿失支撑,在亚海以为自己会靠着墙壁滑坐到地板上时,那个害得他全身软绵绵的家伙及时抱住他,并似笑非笑地欺近他耳边。
「当心一点。」
还不都是你的错!
明明想这样顶回去,但依他现在的状况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亚海只觉得脑子一片昏沉沉。
在比自己年纪小的男人的臂膀中,亚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直到本来差不多要昏厥过去的脑子又醒过来为止。
抬起头来,映入他黯色眸子里的是冰緁得意洋洋的微笑。
粗鲁地抹去流出嘴角、混杂着他人气息的唾液,亚海气急败坏地用力将他往后一推,并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不是说过只是嘴对嘴碰一下而已?「他忍不住兴师问罪。
这不只是违反两人先前的约定,还大大打击了他的自尊。
其实两人间的行为早已不是「碰一下」而已,那每每持续超过十分钟之久的唇贴唇动作,就只差刚才的步骤即能构成深吻。
要是存心计较,他早该在最初就把帐算清楚才是,只不过他虽打死都不愿承认,却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什么都不提、默默让冰緁为所欲为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也深深醉心于那种让意识恍惚的轻吻。
只是,这回因自尊心受到巨人的打击,他才会这样反应过度。
他明明比他年长,为什么却对他的「侵犯」束手无策?
好沮丧、好生气、好火大!
同样身为男人,而且自己还是年长者,为何会无能为力地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都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却还是只能任人宰割的懊恼,是说什么也补偿不了的。
「你不是也很享受吗?」他指的当然是他尽全力配合一事。
「什——」
「全身都红成这个样子了……」冰緁的手碰着他的颈子,然后滑到锁骨,「你还能说没感觉吗?」
那冰凉指尖滑过泛红肌肤的触感,让亚海全身掠过一阵彷佛会起鸡皮疙瘩似的轻颤。
他想躲,但那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却将他紧紧锁住,让他怎么也动弹不得。
而这不用说,更是狠狠在他受到伤害的自尊心上又划下一刀。
「就、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他很气明明就是眼前这男人的不是,他却一副无所谓、面不改色的模样;更火大的是,同样是一记浓浓烈烈的深吻,他却一脸轻松淡然的样子。「明明就是你违背我们谈好的条件!」
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冰緁的语气像是在应付一个孩子似的不耐烦,「反正你也喜欢不就得了?」
「我才不喜欢!」
「不喜欢?」
「谁会喜欢啊?我可是被你勉强的耶!」
「勉强?」听到这个词,冰緁的眉间险些皱成一团。
生来即拥有让异性如痴如醉、让同性也不由自主着迷的外表,冰緁在我对象时从来不晓得何谓挫败。
更精确一点来讲,他从不曾主动去追求想要的对象,因为他也未曾有过想得到手的人或事物。一直以来,光是那些络绎不绝的爱慕者,就够他玩万中选一的游戏,打发打发无聊的生活。
当然,对于没兴趣的人他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花时间或精力去做拒绝这种麻烦的动作。
因此,从来只有人求他,没有他求人过。
没想到第一次主动出击却落到这种下场,也难怪比天之骄子更唯我独尊的他,会难以接受地快快不乐。
***
「你听清楚,我想怎样就怎样。」不让亚海有摇头的权利他自我地宣告:「往后,你只要听我的就好。」
我想怎样就怎样?听我的就好?
「开什么玩笑!」亚海气势不输人地大吼回去。
他的意思是说,哪天如果他想要的话,他甚至得陪他上床吗?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何况这跟我们当初说好的条件不一样。」
对亚海而言,他认为自己之所以跟他做出应该只能和异性做的行为,是因为把这种行为当作他辅佐自己的「代价」;但对冰緁来说,他会破天荒地提出这种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提议,是因他对亚海这个人产生兴趣。
而现在,他更理解到自己之所以如此执着于他的原因。
所以,他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走的。
只要他逃,他就追。
在他对他失去兴趣之前,他永远别想有逃出他手掌心的一天。
向来是自我本位、利己主义的冰緁,这回当然也不可能例外。
「我才不管什么当初说好不说好的,总之,以后你乖乖听我的话就是。」他态度狂傲地向他宣布。
美人充满自信和决心的模样更是魅力十足。
这话要是向路上随便一个行人说,不论男女肯定皆会神魂颠倒地任他摆布。
可是今天面对他的是男性自尊心被打击、又很气年长的自己无能反抗他、好强且不服输的亚海。让。凯提尼。赫因斯兹。
所以那会今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迷醉的发言,听在他耳里的反应却是——
什么呀!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古代罗马帝国的皇帝吗?
眉头紧紧地凝成一条直线,对着神情傲慢的冰緁,屈辱加上愤怒让他对这不仅是难能可贵,更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幻梦施以不屑的态度。
「玩笑别开得太过火了!」
「什么?」冰緁瞇起眼睛。
「跟你的约定到此为止,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地支你摆布。」
「你说什么?」
从那张性感的薄唇中逸出的声音低哑缓慢,刻意加入一些恫吓感,听得亚海下意识地起了戒心。
可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多得让他应接不暇,他已没什么力气再应付怪异到难以捉摸的冰緁.
所以他觉得解决这一团乱的最好方法,就是上床睡觉养足精神后,再来面对今天所发生的一连串突如其来、怪异难解的问题。
不着痕迹地向门口退去,亚海在拔腿就要落跑前,迅速地丢下话:
「总之,我可不打算再让你为所欲为,也不要再陪你做那种莫名其妙的事,而且我说不就是不!」
可是冰緁的动作就是快他一步,在他来得及溜出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前,硬是将他逮个正着。
「亚海!」
紧紧扣住自己手腕的大手,力道大得彷佛要捏断他的手似的。
今夜已经受够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的亚海,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力反抗的挫折感。
「放手!」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甩开他,飞也似地逃离书房,「别碰我!」
「亚海!」冰緁再伸出去的手却扑了个空。
感受到亚海那用尽全身气力拒绝自己的坚决,冰緁感到心脏隐隐作痛之余,更以不可思议的眼神凝望着那消失的背影。
第九章
「唉!」
双手托住下巴撑在办公桌上,亚海视若无睹地盯着在眼前摊开的纪事本,
从跟冰緁闹翻已过了三天,但他丝毫不将亚海撤销约定的要求看在眼里,冰緁仍是兴致一来就强迫地吻他,而不愿让他轻易得逞的亚海自然使出浑身解数逃避跟抵抗;他一追来,他就逃,而他一旦转头就跑,他就追得更紧。
两人可说是开始一场火药味浓厚的攻防战,当然没有人愿意先弃械投降。
因为不管是上班或下班都得屏气凝神地注意冰緁的偷袭,所以才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亚海就觉自己几乎快精神衰弱了。
只要被他逮到,绝对免不了来一场每每令他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浓烈深吻。
俱乐部开始营业的话情况还算好,因为他可以在几层楼之间跑来跑去,让冰緁难以掌握他的行踪;但等到下班后,他唯一的去处就是顶楼的套房。
同样握有其专用电梯通行未及房间钥匙的冰緁,自然不可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无计可施的亚海只能试图早他一步找个房间把自己锁起来,所以两人等于是在跟时间玩捉迷藏的游戏。
比如昨夜,因为店里的事耽搁了不到十分钟而已,他才走出电梯的门,就被虎视眈眈埋伏在一旁的冰緁逮了个正着。
如果只是同往常一样激烈的吻也就算了,他只会在神智恢复之后粗暴地拭拭嘴,然后狠狠地瞪他一眼就跑回房间去。
可是这次他真的太得寸进尺了!
当他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喘息时,竟发觉他的唇已向下落到自己不知何时被扯开的领口,下半身最重要的器官也被一只不诡的大手隔着薄薄的西装裤覆住,并不时来回摩擦。
全身的血液彷佛瞬间被抽干一般。
那和之前迥然不同的动作,明显是在预告性爱的前戏。
然后他只记得自己手脚并用地挣脱了他,头也不回地奔回卧房并锁上门。
开、开什么玩笑!
就算他老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也的确对那交融的深吻感到无法自拔,但他不能没征求他本人同意就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吧!
其实他当然也有自觉自己是完全沉迷在冰緁给予的吻中。
那么浓烈、激情、狂乱的感受,他还是笫一次体会到光是接吻就可以达到高潮的感觉。
但就是因为如此,那受辱的挫折感才更严重。
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沉沦下去的背传感,和自己虽想反抗,却从来没被看在眼中的无力感,让他下意识地对冰緁的强制反弹更深。
心想打死都不要承认自己事实上是很醉心于那令人出神恍惚的深吻,亚海也晓得这么做只是无所助益的固执。
不过事情的源头……都该怪这间俱乐部,明明有这么多漂亮艳丽的女公关,为什么Host还要接待男性?
难道这就是别人所谓职业秘辛的一种?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深觉在这里当Host还真是不容易。
「什么?」在一旁忙着整理东整理西的店经理里司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好奇地停下手边的工作。
「呃,没什么啦!」没料到这么低声的细语会被听见,亚海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用微笑敷衍过去,「只是觉得当Host真辛苦,不但要尽力伺候女性,必要的时候还得接待男人。」
「啊?」里司一脸有听没有懂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他不禁皱起眉头。
被反问才让他感到一头雾水哩!里司不是在俱乐部工作多年了,怎么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就是我们店里的Host啊,不是说情况需要的时候也得招待男性顾客吗?」
「没这回事!」
「咦?可是……」
「我们这家俱乐部只提供异性服务,从来没听过有这种事。」从最基层的服务生开始在这里工作十多年的里司,就算没有做牛郎的经验,也清楚店里的所有情形,「而且,有那方面需要的人也不会到我们这儿来。」
「那……」看来他是被骗了!
「亚海,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还会有谁?当然是……
「冰緁.」
「是吗?」里司虽然心中已有了个底,但在听到答案时仍不免在心底大大地叹了口气。
人生这么无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趣的玩具,在厌烦之前我可不打算放手。
里司脑中回想起冰緁曾含着兴奋的微笑,眼中闪着孩童捉弄小动物时才会有的光芒,一脸期待地吐出这句让人听了会不由得发颤的话。
看样子,他的确将自己说过的话毫不客气地付诸实行了。
对于自己这个新到任的老板,里司不禁心生同情。
终于得知自己受骗上当的亚海低下头,两眼圆睁地瞪着自己的双手。
「他干嘛这样骗我?」他低声询问。
「嗯……」这种实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所以里司只是暧昧地笑了笑,「可能只是开个小玩笑吧!」
小玩笑!?
只是小玩笑的话,会强迫夺去他的气息、掠夺他的双唇吗?甚至还差点……
「说到这个……」里司不晓得自己的发问打断了他的思绪,径自说道:「亚海,你最近是不足和冰緁起了什么争执?」
脑筋还处在被欺骗的愤怒与不解中,亚海呆滞了几秒钟才弄懂他的意思。
「咦?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前阵子冰緁跟你走得很近时,心情是异常的好,但近来他的情绪忽然变得郁躁易怒,你也似乎在躲他,所以我才猜想是不是你们之间起了什么争执。」
好敏感!果然是有为的俱乐部管理人,连这种事都观察入微。
不过亚海当然不可能大方承认,谁会嫌着没事去担起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还好啦!」他搪塞似地干笑着。
但自认推断无误的里司,秉着店经理该尽的责任,仍不惜以下犯上地进言:
「真是如此的话,还请你务必和他重修旧好。因为虽然这种无情冰冷的态度原本就是他的卖点,但要是太过火的话,难免会影响到工作。」
注意手下工作人员的状况,也是身为老板的亚海该尽的义务。
里司虽没挑明直言,但亚海看得出他正这么期许自己。
***
看见提早回到顶楼套房的亚海竟没躲进房里,而是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自己,何况昨晚还发生了那种事,冰緁感到稀奇地抬了抬眉。
这几天他已经玩够躲猫猫的游戏了,本想这一两天一定要找个时机将事情做个了结,没想到亚海会主动制造这个机会。
在心底苦笑了一声,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想要这样逼人的一天。
向来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到极端程度的他,一旦有了目标,顽固的程度恐怕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吧!
「怎么,今天不躲了?」他半带自嘲地问。
从他进门就直直盯着他看的亚海,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然后他的语气带点质问,但眼神堪称相当平静地迎着冰緁的视线。
「里司说沉醉夜色的Host不必提供你所说的「额外」服务。」
不知是因被发现事实是在意料之内,还是怕压根儿就不在乎被他察觉实情,冰緁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又怎样?」
听到这平稳得令人光火的反问,原本拼命地压抑自己的不满和怒气的亚海,终于忍无可忍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你觉得耍我很好玩吗?」
「啊,是很好玩。」
他仍旧是一脸沉稳地看着暴跳如雷的亚海,那双银灰色瞳孔里蕴含着的却不是冷漠或看好戏的神情。
从来未曾有过冰冷以外情绪的水银双眸里,此刻虽仍看似冷静,深处却燃烧着一种火热得会烫伤人的激情。
那是种微妙的变化。
向来冷漠得彷如黑夜中冷月一般的气息,现在已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冰冷,甚至让人觉得只要靠近他,就可能被那沉默的热焰烧伤。
从前和人偶一样感觉不到情绪起伏的绝美脸孔上,现在已经可以轻易地找到凡人该有的七情六欲,而这种改变则让那张原本美貌的脸庞多了丝艳丽。
他不再是个空有美貌和完美外表的男人。
但正在气头上的亚海,根本没那么多心思跟精神去观察这种小细节。
「可恶!」他这样玩弄他尚得不到满足吗?那他还希望他怎样?
冲上前去,他一把揪住冰緁的领口,但因他比自己高大不少,使得他怒冲冲的气势明显就矮人一截。
「你到底还想怎样?」愤慨地瞪着那双冷静的银色眸子,他无法自制地大吼。
他觉得自己好可怜、好窝囊、好可悲!
凭什么他就活该被人当动物一样耍着玩?他绝对不承认也不接受这种事!
「不怎么样。」冰緁抓住他拉着自己衣领的双手,感觉到那挣扎的力道,「我说过,你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了。」
「什么?」挣脱不开那紧紧缚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亚海再次感到自己真是软弱无力得悲惨。
「你心里只能有我。」
忙着抵抗的亚海在听到这句似乎涵义颇深,却显得突兀的发言时,不由自主地停下抗拒的动作,以困惑的神情看着冰緁.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迸出这句完全扯不上关系的话?
「不管何时或发生什么事,你都只能以我为优先。」
又是一句让亚海傻傻地目瞪口呆,满头雾水地张大嘴巴,却问不出话来的怪异宣言。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不只是莫名其妙而已,他根本完全捉摸不到他话中的涵义。
「还有,不准跟那个男人太接近。」冰緁那倾得像是从地心窜上来的声音,在靠近他的耳边时,更有种难以言喻的魄力。
「谁?」愣了愣,亚海实在跟不上他这跳跃式的发言。
「那个叫迪梭的男人。」
感觉又在旧调重弹,他真的想不通这个话题有什么好一再被提出来讨论的?
「要说几次,他不过是我的朋友而已……」唔,现在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他找他是有事情要解决的,可是才谈几句话,他原本的计划就被他轻易打乱。「先不谈这个,里司说你这几天上班的情绪似乎不太好,这样可能会影响工作状况,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请不要将情绪带到工作上。」
看样子自己说的话完全没进到亚海的耳里。
在他明白地宣示自己的占有欲后,他居然毫无反应地对他提起工作的事?
「你以为是什么让我心情不好?」他更加压低声音道。
「我怎么知道?」亚海逃避地移开视线。
他虽不确定惹火冰緁的原因为何,却知道那绝对跟自己有关。
但即使如此又如何?
「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冰緁的语气更沉了。
***
亚海那刻意不将他放在眼中的样子让他不仅心生不悦,心里还有种苦涩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自已是希望亚海能像一开始竭尽全力地反抗自己,不然事情可能就会变得无聊;但最近,他发现自己很不高兴看到他反抗自己的模样。
刚开始,他的确以看他那倔强、逞强且冲动的反应为乐,也颇享受那种稀有的新鲜感;但那是在他察觉自己对他有份强烈的执着前。
一旦自觉到这份与以往不同的欲望时,他同时也发现自己的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那希望他配合,更希冀他和自己有一样的心情和感受,是那么奢侈的愿望吗?
「别说你不晓得惹火我的原因。」银色的眸子看进那想逃的黑眸,「三天前和刚才,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的人都是你。」
「话都是你一个人在说——」
「可是你根本没听进去!」
「我有啊……」亚海突然发觉自己正如冰緁所言,一直没好好面对他的心情。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谁教他一直挑逗他、找他麻烦,所以他才会认定不论他说或做什么,目的都只是为了捉弄自己而已。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发现他竟有如此认真的神情。
冷静下来以后,亚海才有心思重新看待这个男人。
这个向来我行我素,眼中只有自己、将自我主义发挥到极致的男人,竟然会有这种感情丰富的眼神。
一直是冷冰冰的灰银色眸子在沁进情感后,温柔得令人几乎可以看见瞳孔融化成流质水银的样子。
多了种明显的人类气息,他从不知道只是多了份活生生的感觉,就可以让一个人这样充满危险且带着魔魅。
不自禁地,若着看着他居然浑然忘我。
「你真的有在听我说话?」不晓得他那凝滞的神情定因看自己看呆了,冰緁摇了摇他的肩膀,强迫他回过神来。
「有啦!」亚海慌忙伸手推了推他,腼腆地掩饰自己方才的失神,「你想说几次我都会仔细听,这样可以了吧?」
虽然他还是很气他的强制和自己的无能,但他知道唯有自己在这里退让一步,这看似难以解决的事情才有转圜的余地。
更何况,自己似乎也迷上这个总是喜欢出言挑衅、并惹毛自己的男人,否则他不会愿意和一个男人接吻,甚至还沉醉在他给予的恍惚当中。
心中彷佛见到谜团有些清晰,却仍是蒙着一层模糊的面纱,他迷离地想着,下回一定要找机会思考那呼之欲出的答案。
不知是否有看出他的决心,冰緁将他拉向自己,低下头去。
「不只是要听,而且要做到。」他缓缓地说着。
喂,这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一点?
亚海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才想开口这样反驳时,后脑已被他一把托住,身体也被忽地揽近,气息就这样被迫和冰緁的交融。
呼吸彷佛被卷进一场又湿又热的风暴之中,那搅动自己口腔和情绪的唇舌虽急切热烈,却也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
深切的、浓烈的、激昂的……
彷佛可以触碰到内心深处的深吻。
许久之后,当亚海终于获得释放,并在冰緁的扶持下稳住身子、调整好呼吸后,他才酡红着双颊,不得已地抬起头来。
「你只能看着我。」那有着神职人员般高深深远的嗓音,正以澄澈的音质静静地再次诉说着。
天生有着震慑人心的魔力,不论是那完美无瑕的俊逸外表,或是那具有奇妙说服力的声音,两者交替善用,勾得这唯一的听众只能出神地随之摆布。
这跟世间所谓的告白无二的占有宣言,纵然没有直截了当的感情倾吐,却是比爱呀、喜欢呀这些露骨的言词更加深深地震撼亚海的心。
虽然眼前将自己紧紧禁锢在怀中的家伙年纪比自己小,架子却比自己大,个性也傲慢、自私、唯我独尊,甚至妄尊自大到让人发火的地步,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他牢牢捉住,就算想反悔也是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