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8

李葳: 太座的花边新闻 (孽火5) 上

楔子 靠不住的男人

  金牛星座的你,受到冥王星周期进入本命星的影响,本月运势凶中带吉,最近将遭遇到极大的挑战。

  幸运的是,你身边的贵人会适时地给予你帮助,只要你保持自信与恒心,相信你会顺利地度过这次的难关。

  感情方面,目前还没有心上人的你,最近一周内的桃花运将大幅上升,请努力把握良缘。

  「啧,青菜讲讲的江湖郎中!不过浪费钱去买这种专门胡说八道的杂志的人,听说还不少?早知道钱这么好赚,我就改行去学算命了!」小汪嘀咕著,将手中那本绘著梦幻系3D美女封面图的杂志,随手一扔。

  真是闲得慌了!

  天下太平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混吃等死。怎么都没啥新鲜事可做的啊?

  喀喳!听到开门声,小汪慌慌张张地坐直身体,看著一脸不悦的夏寰跨进办公室内,屁股后头还跟著一名陌生的家伙。

  「夏哥,您来啦!」

  发生什么事了吗?夏老大那一副吃到炸药的臭脸,已经好一阵子没拜见了,看得人冷汗直流。

  根据他的表情分析,小汪可确信这颗未爆弹一旦被点燃,威力足以致死。

  咚地把庞大的身躯抛进沙发,夏寰双脚一翘,搁在茶几上,眉头拧出一条马里亚纳大海沟。没两秒钟,他从臀部底下抽出那本杂志,挑眉看了看封面,抿直线的唇扯出嘲讽的斜角。

  「小汪,这是你的吧?」

  「才、才不是!这是我小妹买的啦!她说什么这本杂志的内容很有趣,叫我一定要看。我才没有这么娘的兴趣呢!」红著脸辩解,小汪想将杂志毁尸灭迹,夏寰却手一抬,翻开了那本杂志。

  「我瞧瞧,这上面写著什么?……嗯,白羊座的你,本月将深受谣言所苦,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易受冲动影响的急躁白羊宝宝们,该学习如何辨别事情真相,凡事再三求证,以免影响到安稳的生活。感情方面,小心第三者的介入,可能会种下无法挽回的苦果。幸运数字是一。」

  哇哩咧,夏哥的运气比他还惨呐!

  小汪一把取走老大手上的杂志,丢进垃圾桶,笑说:「这种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胡写一通的,根本就不准,夏哥您别放心上。」

  小汪忙著陪上笑脸的时候,喀达喀达地,由门前传来一阵硬底皮鞋踩踏在地板上的声响。陌生男人跨著宛如宪兵踢正步般的凛然步伐,笔直走到那个垃圾桶前面,弯身拾起杂志,转向小汪,面无表情地说:「这是资源回收类的东西,请放到回收箱里。」

  「……哈啊?」小汪脸上挂著大大的问号。这位老兄是哪儿来的?环保署吗?

  「你没听清楚吗?请放到回收箱。」陌生男人再次重复道。

  小汪一头雾水地掉头问老大。「夏哥,这个机车男是谁啊?」

  陌生男人的双眼迸出两道寒芒。

  另一头,愠容未减的夏寰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即将接替阿超位子的人。」

  「什么这家伙要……他算哪根葱啊!」

  「前阵子『文龙堂』的大仔被捉进去吃免钱饭的新闻还记得吧?」

  小汪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新闻报了好一阵子呢!『文龙堂』在那之后不是都散了吗?跑路的跑路、避风头的避风头。」

  夏寰以拇指比比扑克脸的陌生男子道:「他是『文龙堂』的护法,和阿超一样专门负责『文』的工作,据说脑子很灵光。是不是真的,以后就知道了。」

  这番话听得小汪满腹委屈。

  自从被称为「全宇盟」的最佳军师阿超走了之后,他就努力地振作自己,一心只在乎如何不让阿超留下的「空洞」影响到帮里的日常运作与士气。即使很吃力,他却抱著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的念头,奋力扛起这左右手的重责大任……

  好嘛,原来夏哥还是嫌弃我能力不足,是吧?小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人踹了一脚,好痛。

  「我承认自己笨,脑子没阿超好,也不敢说我能填补超哥的空缺。若是有人能帮夏哥打点好那些麻烦事,我是一个屁也不会放!不过,夏哥,我想其它弟兄们应该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要让这种见风转舵跑来投靠的墙头草取代阿超哥的位子,说什么我都无法接受!」指著角落的男子,小汪大声咆道。

  「冷静点,小汪。没人嫌弃你干得不好。」夏寰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死老头说什么他欠『文龙堂』的大仔一个恩,帮他收这个人算是还他一点恩情,就硬把这家伙塞给我了。似乎是他们大仔不放心,怕他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会有人对这家伙不利,所以特别找死老头帮忙的。」

  「咦?是……老爹的指示呀?那,就没办法了。」

  提到那个铁腕作风超越夏寰数十倍的「老人家」,小汪满腹的委屈霎时消失无踪,甚至萌生「呜哇哇!对不住!夏哥,小的误会您啦!」的究极歉意。

  想来夏哥会一脸屎样不是没道理的。

  从以前到现在啊,只要一讲到「死老头」三个字,夏哥有哪次摆过好脸色?

  小汪不是没见识过那位被「全宇盟」一帮弟兄们尊称为「老人家」的夏寰爹的厉害,只能说虎父无犬子,看儿子就知道老爸是什么德行了。若不是老人家那种从头到脚、从血到骨髓无一不是烙著江湖血、义气汗、钢铁心的勇武硬汉,哪里生得出夏哥这样霹雳无敌的天生「狠角色」?

  和「全宇盟」一帮弟兄全是受夏寰的「男子气概」所感召,而死心塌地跟随在他身边一样,早年「老人家」叱吒江湖的时候,愿意替老人家上刀山、下油锅的弟兄不知凡几,传说多不可数。即使现在老人家已半退隐了,还是有一蹬天下摇的气势,要是登高一呼,想聚集林林总总七、八十个的山头大哥来场大会师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后,和老人家的传说一样众所周知的,是这对父子的「水火不容」。

  以前曾听认识夏哥比自己还要长久的阿超描述夏哥年轻时候与父亲有过的种种战争,什么拿柴刀、西瓜刀互砍的冲突;夏哥小学时代就被老人家狠狠修理到入厂大修两个月;以车子撞破老人家开设的酒店大门,连砸老人家十间赌场等等的事迹。听到或知道这些事的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天底下哪有这种父子?他们根本是仇家」!

  怪就怪在,这对父子可以相互打得你死我活,可一旦遇到和「道上」两字扯上关系的事,往往又会一个鼻孔出气。

  好比拿这次的事来说,看也知道夏哥不爽,但是小汪更清楚他的「不爽」并非来自于接纳了父亲推来的「包袱」,大半是去见老人家的时候,又和老人家杠上,惹出一肚子窝囊气了吧?可气归气,老人家交代的事,夏哥还是放不下。

  这就是所谓的父子吧?小汪很感动地想。

  「既然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就暂时先把他交给你了,你也跟其它弟兄说一声。还有,管,我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过我这边的规矩只有一条老大是我,凡事听我的。你要是不按照我的作风去办事,不管老头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在『全宇盟』待著,这点你最好给我记清楚。这阵子你先跟著小汪摸清帮里的事,至于其它的,等你对帮里的事熟了再说。」

  嘿嘿,怎样?不要以为有老人家当靠山,就可以起来了!暂时,你还是在我的管辖之下!小汪示威地瞟瞟对方。

  「我不以为有这必要。」

  小汪张大眼,这家伙竟敢顶撞夏哥!

  「你不以为?」夏寰缓缓地压低眉头,虎牙隐隐若现地绽出不祥之光。

  「『全宇盟』共计十个堂口。第一堂忠组张俊安,绰号俊仔,领众三十有七人,据点在X兴街、XX市场一带;第二堂孝组黄旺星,绰号无旺,领众五十有六人,据点X义街与XX路一带;第三堂仁组……」倒背如流地,男人复诵著连小汪都无法一口气讲出来的数据。

  妈的,以为这样就能让夏哥甘拜下风是不是?小汪气呼呼地打量著男人。

  什么小鼻子、小眼睛的长相,那双死鱼眼是怎样?冻得快死人了啦!这辈子没看过长得这么顾人怨的家伙,居然一副很瞧不起人、自以为是、把人看扁的样子!

  还有,讲话的声音也讨人厌,没平仄起伏、没血没泪,低哑得像乌鸦啼!

  呿,死人都比这家伙要有生命力!那双三白眼里空空洞洞的,没半分情感,比机器人还像机器人,真教人毛骨悚然。

  像你这种家伙,竟想取代阿超的地位?一万年也不可能啦!小汪气得在心中竖起中指一比。

  等男人好不容易念完落落长的一段后,夏寰沉默了好一会儿。「管理一帮之事,不是靠背背资料就能解决的。要使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得拿出更有力的东西来说服我。」

  「现在夏哥有什么困扰,请您尽管下命令给我,我会为您解决它的。」男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夏哥,别听他的!把他赶出去吧!小汪在心中死命地放出希望电波。「全宇盟」不需要这家伙来递补阿超!况且让这种怪物来接替自己的位子,阿超在天之灵也会举手反对的,因为这人明显和「全宇盟」的调调不和。

  「小汪。」

  「是,夏哥!」来了!小汪摩拳擦掌,已准备好要随时轰人出去。

  「把搁在资料柜里的红色保险箱拿来。」

  那个保险箱里,放的都是些逾期多年收不回的呆帐借条。猜也猜得到这些借条的用途在哪里。

  「夏哥,这样真的好吗?我们连这家伙到底靠不靠得住都……」叫新来的家伙去讨债,万一他把要到的钱全私吞了怎么办?这里头少说也有七、八位数字的金额在耶!

  「连你也要插嘴我的决定吗?小汪。」以眼神嘲讽地说:你翅膀硬了嘛!

  吞下其余的话,小汪不再啰唆地掏出腰间钥匙,打开数据柜上的两道锁之后,将东西取出,送到夏寰面前的茶几上。

  「你要证明自己的手腕给我看,是吧?管。」夏寰放下双腿,双手改抱在胸口前,唇角浮出平时惯见的玩世不恭的笑意。

  「您希望我做什么呢?」

  起眼,夏寰咧嘴。「把这个保险箱拿去烧掉。」

  小汪张大嘴。「夏哥」

  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黑眼牢牢地盯住夏寰。

  「没听到吗?我要你把保险箱拿去烧掉,这就是我要你帮我解决的事。小汪,你带他到后院去,告诉他焚化炉在哪儿。」露出等著看好戏而乐不可支的表情,夏寰笑嘻嘻地说。

  「夏哥,你真要这么做啊?」

  对小汪的问题不理不睬,夏寰起身打了个大呵欠说:「你们两个事情办完了的话,就到隔壁来告诉我。我要去一下。」

  说著说著,他人已经走出门外,留下小汪和新来的家伙单独待在办公室内。

  夏哥在玩什么花样啊?小汪叹口气,在这屋檐底下,谁能忤逆夏哥说的话?纵使自己觉得这真是疯狂,也得照他的话去做。

  「走吧,我带你过去。」没好气的,小汪绷著脸冷冷道。

  「不必了。」

  小汪停下脚步,回头。

  男人淡淡地说:「我不至于笨到没发现,这就是夏哥的『考验』。烧掉这个我根本不知道里面装著什么的保险箱,到底是对或是不对,我根本无从判断。我可以傻傻地照他的吩咐去做,但那样一来我就失去做为一个副手该有的自我思考力了。」

  男人摇摇头说:「简单来说,我输了。等会儿夏哥午睡完,我会告诉他,我不该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到『全宇盟』的一切,可以胜任他的副手。」

  他朝小汪伸出一手说:「这段期间请你多多指教,我想尽快熟悉『全宇盟』与你们这位不同凡响的夏哥。」

  「光是这样……你就知道夏哥的意思啦?」

  小汪暗自心惊,亏自己还认为没人比他更懂夏哥,可是他真没想到一个「烧掉保险箱」的动作,有那么深的内在意涵。

  「如果夏哥还有什么其它忌讳,也希望你陆续指点我。」

  男人不卑不亢的态度,略微软化了小汪的心。他嘟著嘴,伸出手和男人简短一握。「算你还识相,我就勉为其难地教你吧!可是,我不会轻易让你过关的,你想接阿超哥的位子,还早八百年呢!」

  「我了解。」

  最好是!小汪决定要好好地观察这家伙,看他究竟是不是真有本事能接下这个位子?只要这家伙出了任何的、一点点的小失败,小汪就绝不会允许他顶替阿超哥的!

  「以后你若有问题就问我,一次十块钱。」随口说说。

  男人点点头,毫无幽默感地从口袋掏出硬币说:「那就麻烦你告诉我资源回收箱在哪儿?」还把硬币放到小汪手心上。

  小汪看著那枚硬币,再看看男人。喂喂,阿超!告诉我,你是不是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这家伙其实是个超级大白痴?



第一章

  数台SNG车并列在「明朗医学中心」的车道上,不管会不会阻碍到过路行人的路权,粗长的黑色电缆就这么杂乱无章地占据住半条柏油路面。

  扛著摄影机的摄影记者;拿著脚架正在找寻最佳取景地点的工作人员;坐在一旁花台上补妆、抽烟、整理服装,准备待会儿要上镜头的采访记者等等。这些约二十人庞大的采访阵仗,使得向来宁静的医院大门周边,变得宛如是婆婆妈妈们聚集的路边菜市场。

  「有啥咪大代志发生吗?怎么跑来这么多记者?」

  「就是说啊!」

  路过的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著,反正有新闻的地方就等于有八卦可听,有八卦的存在也就少不了好事者的围观。于是乎,人潮像嗅到糖蜜的蚂蚁般,呼朋引伴地将医院大门里外挤得水泄不通。

  「对不起,请借我过一下。谢谢、谢谢。」

  一名高瘦削的男子,迫于无奈地挤进人阵中,艰苦地穿越挡在侧门入口的重重好奇人墙,花了比平常多上两、三倍的功夫,方得以进入医院门厅里。

  他很快地就消失在电梯间,但这短短的惊鸿一瞥,男子出众秀丽的斯文面貌,已经有如投入湖心的石子,化为一个问号,在人群中掀起小小的波澜。

  「刚刚那个人是不是哪个明星啊?好帅喔!」感冒来挂号看诊的年轻OL,与友人交谈。

  「以前好像没看过耶!是不是新人啊?」

  听见她们交谈的院内义工妈妈,呵呵笑著说:「不素啦,那位是欧阳医师。他可是我们『明朗医学中心』的招牌帅哥,是最有价值的单身汉呢!」

  「咦?他是真的医师喔?他是哪一科的呀?」OL的友人已经打起如意算盘,这位帅哥医生若是牙科、美容整型科,她就要马上去挂号!

  「你要是头壳坏去,找他就没错啦!」

  「头壳……哎哟,他是专门看疯子的精神科医生喔?」倒退两步。管他有多帅,每天都得和精神病患在一起耶!年轻OL的满腔「热火」瞬间灭了一半。

  义工妈妈发出大笑。「你误会了啦!我是说真的头壳坏去!你的头壳里头要是长了坏东西,冒出肿瘤,可以去找他看,他专长的是脑神经外科!」

  忽然觉得方才的帅哥,头顶上又多了圈刺眼夺目的光环。天啊,居然是难度最高的神经外科耶!外科医师耶!天下真有这种鱼(才智)与熊掌(外貌)兼得的上天宠儿呀!

  可惜……女子不得不举白旗投降,放弃找帅哥看病的念头,谁教脑神经外科的「门坎」太高,她高攀不起啊!

  ** ** ** ** ** **

  「明朗医学中心」里,炙手可热的脑外科主治医师欧阳英治,沁著薄汗的白皙脸庞浮现健康的嫣红,气喘吁吁地赶到自己的诊疗室。

  「抱歉,密斯林,我迟到了五分钟。」打开门,向正在里面整理病历表与杂物的娇小女护士招呼道。

  「我还在跟护士长提说,欧阳医师很难得的迟到了呢!平常都会提早三十分钟到医院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没到,害我小小地担心了一下。」甜笑地摇摇头。

  林护士觉得欧阳医师实在太客气了。和一些迟到成惯性的大牌医师相较,一年中迟到次数连五根手指都不满的欧阳主治医师,算得上是模范生。而且其中更有那种把「迟到」当成理所当然,即使姗姗来迟也没半点愧疚之色的差劲家伙!似乎只有他们的时间是金钱,完全不把患者的宝贵时间当一回事。

  「是塞车吗?」

  「不,是我自己今天起床晚了。」脱下外套,披上医师袍,欧阳英治坐在诊疗桌前,开启计算器。「十分钟后开始看诊。」

  「好,我知道了。」林护士将整理好顺序的病历表放在他手边。「对了,总务处送来一些你的信件,我把它放在那边了。」

  「谢谢。」

  等待计算器执行连线作业的同时,欧阳英治拿起文件匣上的一迭新信,草草检视著。医疗器材的业务信、会议通知与一些病人寄来的问候信……突然,翻阅著信封的手在碰触到一只白色信封时停下。

  过去这几周来,英治陆续收到相似的信。信封是以激光打印机列出「欧阳英治」四个大字及医院地址,除此之外,有关寄件人之类的抬头都没标上。至于里面的内容……英治拆开封口,抽出那张到处可见的白色A4印表纸,上头一样写著和过去几封信相差无几的字句:

  你死定了!

  你毁了人家的一生,还好意思装作一无所知?

  你等著,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算帐!

  初次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英治很纳闷,这封对自己怀著这么深沉恨意的匿名黑函,可能会是谁发出的?

  最初他怀疑是与工作有关,因医疗纠纷所招来的敌意。

  不过自己从专任医师升为专任主治医师的这一年多来,手术不成功的案例只有一件,而且病患的主要死因并非是手术失败。当时开脑后发现,癌细胞扩散得远比预期要严重,纵使尽力清除也只能说是尽尽人事罢了。结果,病患在开刀后一周往生。当时家属方面的态度,看不出对治疗过程有任何的不满……

  非主治时期的话,令英治印象比较深刻的CASE,是几年前自己还是住院第二年医师时所发生的。当时主刀的教授级资深医师,在处理一名年仅十岁的小女孩脑部动脉瘤时,不慎触破肿瘤,导致大量失血。这本来就是手术的附加风险,发生这种状况谁都不乐见,后来经在场的三名医师分秒必争地全力抢救后,女孩还是陷入昏迷,直至脑死。

  怎知,家属非常不能谅解,认为是医院现场没有准备足够的输血袋,在加送血袋的过程中所浪费的时间,才是女孩无法获救的主因。因此,他们数次率众到院抗议、要求讨回公道,最后还告上法院。

  后续过程英治并不清楚,那是医院聘雇的律师的工作,他只知道最终结果这件诉讼案的刑事部分获不起诉处分;民事的部分,因控方家属缺乏有力的证据而败诉了。

  「它」变成英治的医师生涯中,一段难以抹煞的回忆。

  不管是站在法官面前陈述开刀房内的种种、直接面对悲痛欲绝的家属、或是证人对质等等,英治都是头一次经验到。这起纠纷的详细始末、或是事件的枝枝节节,大部分都随时间拉长而日趋转淡了,只有对方在法庭内大声咆哮说:「你是杀人凶手的共犯」,这一句话到现在还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是心中「有愧」。

  但是他的「愧」,不是愧对自己的良心,而是辜负了家属殷殷盼望的一份愧疚、一份抱憾。

  这次的事令他亲身体会到了做为一名医师,双肩所必须承担的期盼,究竟有多么的重、多么的沈、多么的深。

  此后,每次开刀前他都要再三地提醒自己,手术刀底下切割掉的固然是不被需要的血肉细胞,可在手术门外被切割的,却是受尽煎熬的家属们那一颗活生生的心。背负著他们满腔的希望而动的刀,若没做到最后一分努力,也绝不能放弃,要与患者一起向死神宣战,并肩作战直到结束。

  ……真会是那位女孩的家属吗?

  如果黑函是在诉讼期间,或是诉讼结束不多久寄来的,英治便不会觉得奇怪。可是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事到如今才发这种黑函,于理也说不通,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英治朝私生活方面去推测。

  朋友关系、同侪关系,甚至是过去自己在「夜游」时代可能得罪过的人……但这些可能性也一一被排除掉了。

  升上主治医师后,工作日渐繁重,夜游的机会大大减少,就算偶尔趁空档去露个脸,一个月也才一次或两次而已。况且,通常他也不是一个人去,和他「尬车」的对手十次有九次是「那家伙」。也就是说,无论输或赢,都是自家人,任何麻烦都可以关起门来解决。

  至于朋友?英治不愿朝这方面去想。疑人不交、交友不疑。既然将对方当成朋友,还随便揣测对方是否是发黑函的对象,未免失礼又可笑。

  那么,仅剩下的一个方向便是同侪竞争了。

  假设真有人企图利用黑函,达到逼他心生恐惧而离开医院的目的,那这人还真是用错了方式。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连他欧阳英治是越挫越勇、越是恐吓越是硬骨性格都不懂的家伙,也没啥资格当他的敌手了。

  那天花了十几分钟思考仍得不到答案后,英治就决定对黑函「置之不理」。反正这种只敢躲在暗处做些偷鸡摸狗之事的家伙,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出于好奇,他当然想知道对方是谁,但想不出来也只好等对方自己乖乖现身了。

  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将这封信丢进其它的「复制兄弟」堆里,英治便将此事完全抛诸于脑后了。

  ** ** ** ** ** **

  「欧阳医师,时间差不多喽!」林护士探头进来说。

  点点头。「请第一位患者进来吧。」

  英治展开了忙碌的另一天。

  头位挂号的病患是前来回诊的一名年长女性。

  「上回的断层分析,并没有肿瘤复发的迹象。」以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与不温不火的沉着声音,年轻医师看著计算器中的脑断层影像说:「这样看来,药物控制发挥了效用。若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情况,就继续按照目前的剂量吃就好。记得一定要定时吃。」

  「可是吃药之后,会有点昏沉。」

  「很严重吗?」声音里多了丝关怀。

  「……也不是那么严重,躺一下就会好多了。」妇人迟疑地说。

  「不是很严重的话,可能是药物本身的副作用影响。调整剂量是可以降低副作用,但会增加复发的风险。这阵子是关键期,能不能抑制住就看这两、三个月了,所以我还是照原来的剂量开,假使你晕眩的症状日益恶化,记得马上过来复诊。」

  点头,妇人以全心信赖的眼神看著他。「我知道了,谢谢你,欧阳医师。」

  在前来求诊的患者眼中,一名医师的长相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医师的技术与经验能否值得自己将性命交到他手中。

  在大多数的病患眼中,「欧阳医师」其实是个严肃、凛冽到近乎恐怖,从不与病患说笑的可怕医师。他不会对病患多所安慰,当病患若不好好配合治疗、按时吃药,他就会毫不客气地大声叱责、痛斥。然而,没有一个人会在私下抱怨医生不够亲切,只会提及他认真、仔细、绝不马虎的看病方式,以及对病患提出的疑问会详细解释到底的专业态度。

  与其让亲切却只会出一张嘴的庸医看诊,不如让可怕却有口皆碑的优秀可靠医生治疗。

  欧阳英治目前在院内每周四天的门诊,几乎天天满诊,并非出于偶然。

  ** ** ** ** ** **

  「是,这里是305诊疗室。」

  看了十几名患者后,林护士接到了通内线电话,她中止叫号的动作,说:「欧阳医师,VIP那边要请你过去和内科部门进行会诊。」

  「不是急诊吗?」

  林护士向电话那端的人再次确认,而后摇摇头,说:「不是,是一位刚刚住进VIP的新患者。内科主任已经先行检查过了,似乎想再征询一下外科部门的意见。因为主任今天休假,他们希望你能过去。」

  「告诉他,等我看完这边的患者,就会过去。」

  林护士低头对话筒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又叹气地抬起头说:「抱歉,欧阳医师。他们希望您能马上过去。」

  皱皱眉。不是急诊,便代表患者不是处于紧急状况,为何非得要他放下门诊的患者不顾,以VIP为优先?「请他们找其它没在看门诊的医师过去会诊。我还有这边的病患在,分不开身。」

  「咦?可是那边是VIP耶……」

  林护士有些迟疑,她担心回绝会诊,日后会让他受到刁难。内科主任的小心眼是院内出了名的,要是他直接向外科主任抱怨,外科主任也不好意思不做任何处置吧?轻则骂骂了事,重则……做一辈子的主治医师,别想再往上升了。

  「病情只分急缓。」英治淡淡地说:「叫下一位病患进来吧。」

  担忧归担忧,林护士还是很高兴他做下这样的判断,不然自己心中欧阳主治医师的形象就全部幻灭了。

  趁著患者还没进来前,林护士说:「欧阳主治,我最喜欢你了!我永远支持你喔,加油!」

  真不知她要自己加油些什么,英治只好对她的「支持」微笑一下,说:「谢谢。我们别让患者久等,继续叫号吧。」

  「是,对不起!」

  向VIP病栋的护士传达完英治的意思,挂上电话后,林护士换上开朗明亮的笑脸。「三十五号林00,请进!」

  ** ** ** ** ** **

  门诊告一段落后。

  「英治!」

  在医院里和英治交情最好的前辈医师董新彰,急急忙忙地冲进他的诊疗室内。「听说你拒绝了内科主任命令的会诊,是真的吗?」

  「嗯。我总不能放下外头的一堆病患。他们既然挂了号,我就有义务看完。」

  「你糟糕了啦!内科主任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在办公室里咆哮著说你耍大牌,自以为有外科主任的宠信,竟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董新彰摇头兼叹气地说:「谁你不好去得罪,偏偏要去惹那个戽斗脸。」

  「你错了,学长。他不是个戽斗脸,我也一样会拒绝。」英治扯著唇说。

  董新彰翻翻白眼。「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去检讨它也没意思。学长,不要紧的,等内科主任气消了点,我再过去向他致歉,相信事情不至于闹大。」

  「你怎么能这么笃定呢?我可是比你更清楚方主任是什么德行的人。」

  董新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当初要成立VIP栋时,院内的主任级医师就分成两派赞成与反对的。方主任就是赞成最力的一个,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是想藉此掌握到与权贵阶级的直接联系,因为这对他日后竞争副院长的地位将是个有利的条件。不消说,你们主任是他最大的眼中钉,加上你这一闹,我看外科与内科的嫌隙又更深了。将来他肯定会想尽法子整你的!」

  对这种事一向冷漠,习于置身事外的英治,听了这番话后仍没多大的紧张感。

  「学长知道的真不少。」边动手收拾著桌上的东西,边说。

  「哈哈,我这个情报通可不是吹牛的!」董新彰得意忘形了一会儿后,马上又用力拍了下英治的肩膀道:「你少引开话题,臭小子!」

  呵,果然这招已经过时了吗?「不,我是真的认为学长很厉害。每次每次都是你把消息告诉我,我才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感谢学长的情报,没有你,我就是个孤陋寡闻的井底之蛙了。」

  「啧,灌我甜汤也没用啦!告诉你,我能给你情报的日子,也就这两、三个月了。」一不小心说溜了嘴。

  「学长要离开这里吗?」

  董新彰抠抠脸颊。「被你知道,那也没办法了。其实事情还在谈的阶段,有间私人医院要聘我去做主任,是间规模虽小,但也是各科别都有的地区医院。在咱们医学中心里,你这个学弟都抢先我一步挂上主治了,我却连点动静迹象都没有,老实说,要说不著急也是骗人的。只要薪水、各样条件确认没问题了,我想我应该会接受这次的挖角。」

  人生聚散总无常。

  想到身边又将少了个能放开怀说笑怒骂的对象,不免寂寥。幸好,无法在同间医院共事,并不代表未来都不能见面。台北就这么丁点儿大,要找人随时都找得到。曾数次在生死关前徘徊的英治,很快就想开地伸出手。

  「恭喜你了,学长。祝福你在新天地里,鸿图大展。」

  「哎哟,搞得这样正经八百的,反而教人很害羞耶!记得喔,庆祝我升格为主任的贺礼,包现金来就好,最近家里欠缺奶粉钱。」

  微一微笑。「没问题。」

  董新彰拍拍屁股起身说:「我该回去上班了,关于我新工作的事,在还没底定前,你会帮我保守秘密吧?」

  「当然。」

  「那我走啦!」

  挥挥手,董新彰脚步轻盈地走出诊疗室,回自己的办公室。等到他想起自己还没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告诉英治时,英治已经离开医院,下班回家了。

  ……都是那小子,老爱把我的话题引开!亏我还想糗糗他,因为没去会诊,错过了摸到当红偶像的天大好机会哩!

  董新彰觉得上天的不公平,就在于老是把机会赐给一点儿都不懂得珍惜、把握的笨蛋!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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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无醉~~哇无醉~~无醉……」在深夜的马路上,男人旁若无人地拉开嗓门,大声唱著。

  一百九十公分的魁梧身高,长手长脚、满布精壮结实的肌肉、坦克车等级的筋骨构造,一旦这些全变成软瘫的废物时,足以压垮两个大男人。

  「好、好,夏哥你没醉!我只拜托你音量放小一点儿,全世界都快被你吵醒了啦!」小汪使出吃奶的力气撑著夏寰的左肩,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时会出现差点双双一块儿摔倒在地上的镜头。

  再也看不下去,奉命留守在车内的男子,打开车门追上前。在颠颠倒倒二人组摔进路边水沟前,先行搀住夏寰的另一肩。

  「管,我不是叫你留在车上吗?」负担顿时减轻,小汪的眉头反而皱紧。

  「有力气说话,不妨先把力气用在搀扶夏哥身上吧。如果你是怕我进夏哥家里的话,我帮你送到大门边就好,剩下的交给你。」

  男人务实的口吻,让小汪想反驳又没得反驳。一切都被管看穿了,本来小汪决定,在还不知道这家伙究竟能不能信任前,不让他踏进夏哥住家半步的。除了想保住夏哥的隐私之外,这也是为了保护另一个……

  「全宇盟」里的A级秘密。

  「好吧,那只能到大门边。」

  将来管若通过了夏哥的「审查」,负起「全宇盟」第二把交椅的重要地位,早晚也是会知道这个A级秘密的。

  可是在这之前,为了安全著想,小汪不得不采取谨慎的态度。有了去年暗杀事件的教训后,现在小汪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全力防止再有类似事件的发生。

  失去了一个阿超,已是太多,他们付不起第二次的代价。

  男人点点头。「走吧。」

  之前是死要面子苦撑,现在多了管出力,小汪不免偷偷在心中高喊「得救了」。凭他一个人,想把烂醉如泥的夏哥送到家中,用滚的可能还比较快些。

  两人三脚地搀著满口醉歌醉唱的夏寰,他们千辛万苦地抵达门边后,小汪迫不及待地想将他一脚踢开,催促说:「到这边就好,你可以回车上去了。」

  在管应答之前,大门忽然间喀地开启。

  「英、英、英治哥你这么晚还没睡啊?」小汪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秘密」竟会自己走出来曝光!

  「这个笨蛋大老远地唱著那么荒腔走板的歌,就算是死人都会被吵醒。」一手搭在门边,冷淡地回答。接著,清澈的黑瞳落在喝醉的男子身上,半边眉毛挑得老高。

  「他是怎么了?掉进酒海里吗?平常喝一升、两升都不会醉的家伙,今天怎会喝成这副德行?是不是年纪大了,肝脏忍不住抗议了?」稀奇、稀奇、真稀奇地摇摇头。

  呜呜~~您老人家说话真是太毒了。

  小汪看著英治哥外罩睡袍,里面也是一副睡衣的打扮,猜想英治哥应该是自美梦中被吵醒,所以「脾气」有些差。但,好歹他与夏哥两人也是对「爱侣」,就不能对夏哥多点温柔体贴、嘘寒问暖一下吗?

  夏哥,小的同情您。虽然英治哥平时待我并不薄,我并不想说他坏话,但……换成是我,娶了这么个冷冰冰的「老婆」,我早就「冻未条」地拜托他和我离婚了~~

  「大概是有很多不愉快的事发生,夏哥才会喝多了。」小汪能做的,只是替夏寰粉饰几句。

  压低眉头,英治沉默片刻,终于朝夏寰伸出一手。

  「英治哥,我、我们送夏哥上楼就行了啦,不必劳驾您!」既然曝光了,小汪也毫不客气地利用起身旁的管,道:「来吧,我们把夏哥搬到他的房间里。」

  「他是?」发现一张生面孔,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小汪以最简短的方式介绍道:「夏哥的新帮手,他名叫管。」

  管默默地点个头。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俊脸挂著困惑,企图在储存各式信息的脑海中揪出那块被触动的记忆。

  「我没有这样的印象。」管回道。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没再追问,英治对他们说:「你们不必忙了,把夏寰交给我就好。你们早点回家休息吧。」

  说著,他接手支撑夏寰进入屋内,另一手带上大门。小汪虽不知英治哥一个人要怎么将夏哥扛回楼上的卧室,但既然英治哥这么说了,他应该会有他的办法。

  「他就是欧阳英治?」管蓦地开口。

  小汪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英治哥的全名?

  「谣传说『全宇盟』的夏寰夏老大迷恋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不再涉足风月场所,大部分的人都不相信,认为这是个笑话。因为,『那个』夏寰会去喜欢一名男人?每个人都觉得这不啻是异想天开。我也有同感。」

  就这点而言,小汪当初何尝不是如此,完全无法接受。

  不,不只他,恐怕所有认识夏哥的人都……靠北,这不是重点!小汪熊熊给它想起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

  「你是从哪里听到英治哥的事?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小汪竟没警觉到「A级秘密」早变成了「A级新闻」,这教他怎能不紧张?

  「夏寰有了『这个』的事,这四、五年来或多或少都有风声。」管竖起小指比了比。「但去年曹水的事件,已经让谣传变成浮上台面的道上八卦,要不要相信就在各人判断。至于对象是个男的、名字与医师身份这些细节,就端看各自的情报搜集能力了。」

  可恶!那他之前辛辛苦苦地隐瞒,全是白费功夫喽?

  「不过……」管眼神瞟向大门,若有所思地道:「今日一见,长相俊美是俊美,但是我看不出夏哥究竟迷恋他哪里?他毕竟还是个男人,从头到脚,没半点柔软皮肤、或是玲珑凹凸的身材,怎么看都是个硬邦邦的臭男人,哪里有凌驾女人的魅力呢?还是说,他床上功夫特别了得,臀技高超?」

  一咋舌,小汪揪住他的衣襟说:「听好了,给你一句警告。想在夏哥身边待著,最好是把英治哥当成是夏哥的分身一样,放尊重点。你对他有半点不敬的言行举止的话,不用等到我找你算帐,夏哥就会要你脑袋开花的。在『全宇盟』一天,你就要把英治哥的交代,当成是夏哥的交代、当成是圣旨,懂吗?」

  「……」

  「我问你懂了没」

  管扣住小汪的手,拉开。「我会把你的『四句』警告放在心上的。该如何做,由我自己判断,后果我会自行负责。」

  X!这吹毛求疵的家伙,真!小汪实在无法喜欢上这家伙,把他当成兄弟看!对著管的背影吐吐舌、扮鬼脸。唉,他超想念有阿超在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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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

  门外的争论声灌不进英治的耳内,因为他此刻最大的烦恼是这个瘫在地上,像团烂泥的男人。已经没在哼醉歌的男人,被英治拉入屋内后,便一头倒进沙发,呼呼大睡起来。

  「夏寰?夏寰?醒醒。」

  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到底会是什么事,让夏寰苦恼到非得以酒浇愁,将自己搞成这副不成人形(?)的样子呢?

  不知道和刚刚那个新来的家伙,有没有关系?

  英治很肯定他曾经在哪里见过那个人。如果对方没有否认,英治还不敢说,可是偏偏对方否定了,而且否定时的眼神……

  算了,不必勉强一定要现在想起,该想起时,自然就会想起来了。

  现在,要怎么处理这个动也不动的「庞然大物」,还比较令他伤脑筋呢。

  他能自己醒来,回房睡觉是最好的,毕竟睡在沙发上,即使盖著棉被,也难保不会摔到地板上。十几度的低温中,在地板上睡一夜,即使俗谚有云:「傻瓜从不感冒」,但也不是百分百的绝对。

  以脚尖顶顶男人的腰间道:「喂,你再不醒,我可要搬个水桶泼下去了,夏寰?」

  「……」鼾声更响了。

  著眼睛。「这可是你自找的喔!」

  转身,英治走进浴室。既然没办法丢下他不管,只能将他叫醒了。最快速的方式,也等于是伤害最小的方式。

  别怪我心狠手辣,夏寰,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提著一大桶水的英治,重返客厅。

  咦?原本躺在沙发上的那个活死人,跑哪里去了?看著空荡荡的皮制沙发,英治狐疑地转头四望。「夏……吓!」

  一条手臂从后头伸向前,勾住了英治的脖子,从沙发椅背的那一端现身的男人,隔著沙发,前倾身子,嗄哑的耳语掠过英治的脸庞,道:「拿这么大一个水桶招待我,会不会有点『那个』了点?小、治、治。」

  「你,故意装醉?」敏感的耳根后方,寒毛根根竖起。

  朝英治的脖子吹了口气,臭醺醺的酒味,夹著格格的浅笑。「不,我是有点醉了,可是一闻到你的味道,脑子就自动切换成清醒状态了。这是不是叫做猎人本能呀?」

  「我看你的是猿人本能吧!」红晕渐渐爬上双颊。

  「呵呵,小治治,你的嘴巴越尖利,就代表你越是害臊,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含住他的耳垂,啾地吮一下。

  抿紧唇。

  「装酷也没用,你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跳得好快,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呢。」

  男人空著的另一手,沿著英治提著水桶的手臂,慢慢地上下滑动,若有似无地抚来摸去。

  「这层冷冰冰的皮肤底下,血液已经开始沸腾了吧?是否等不及要被我好好疼爱一番了呢?你脑子里一定正在想象我的唇在你全身上下肆虐的样子吧?」

  子夜黑瞳斜斜一瞥,眉一挑。「是啊,我想起了小学到乡下玩时,双脚上沾满吸血蛭的可怕经验。」

  噗哧,夏寰笑出声来。「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说得出这么杀风景的话,像你这么天才的老婆要到哪里去找呢?我这辈子非得吃定你不可,绝不让你跑掉!」

  黑瞳中的怒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魅惑的绚丽光芒。「那你还在等什么?我的血,凉下来的速度可是很快的。」

  「而我们千万不能让这种状况发生,对吗?」笑著,男人亲吻上他的双唇。

  咚!水桶掉落到地上,洒落一片湿情水意。



第二章

  仅存一盏夜灯的客厅里,沙发上朦胧的两道人影密合交缠。紧紧相吸、反覆碾压的唇瓣间,流泄出粗浅不一的紊乱气息。

  一度抽唇后撤的男人,凝视著被自己唾沫沾濡而泛著水泽的樱软双唇,及齿列间探出的潋艳芳舌,受不住诱惑地再度伸舌缠绕住他。舌尖绕著舌尖打转起舞,下腹筑起一股切切实实的欲火,等待燎原一刻。

  「今天我大概控制不了自己了,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嘎哑的警告,在不同的意味上同样令人打了个哆嗦。

  不服气地轻笑。「说得好像以前控制得有多好似的,吹牛也不先打草稿。」

  「这样的挑衅,等过了今天之后,你可就说不出口了,小治治。」

  在男人自信满满的恶质笑容刺激下,英治水润眼眸的瞳心中反射出两簇火花。

  「不要忘记,我也可以选择不奉陪,夏寰。」

  「啧、啧、啧!」左右摇晃著教人火大的食指,男人咂著舌根说:「来不及喽,小治治。你想想看,撇开我故意放水的次数不算,一旦我认真起来,有哪次你临阵脱逃成功过的?说话算话可是出来混的重要守则之一呢!」

  「我不是你的道上弟兄,现在也不是在帮派纠纷的场合,所以上述理由不成立,原诉驳回。」不动声色地在脑中盘算著撤退的最佳时机。

  嘻嘻一笑。「小地方就别跟我计较了。来吧,看是你要自己把屁股交出来,还是要我动手。刚刚我也说过了,今天我没怜香惜玉的耐性,你若肯合作一点儿,或许明天一早就能复活了。不然……」

  「你还想怎样?!」

  「我会帮你打电话到医院请病假,就说你闪到腰,爬不起来。」瞧,我多么地设想周到呀!得意洋洋的男人,以眼神如是说。

  他以为在这种近乎「强」行「暴」抱的宣言过后,自己有可能不跑吗?又不是头壳烧坏了!就算十五分钟前大脑凸槌当机,不小心给它意乱情迷了下,但现在也已经百分之百修复了,不断地放送第一级危险警报!

  倏地出手指向夏寰脑袋后方,似假还真地大喊一声:「啊!!」

  男人不明究理地转头去看的瞬间,英治从沙发上跳起来、拔腿就跑……猛然间,一股力道钳制住他的右臂,强势地将他拉了回来。

  「玩这种三岁小孩的把戏,羞不羞脸呀?」呵呵地说:「虽然你一心想逃跑的胆小鬼模样,还挺可爱的!」

  「低级!」被推倒在沙发旁的黑色玻璃茶几上,正面朝下的英治挣扎著想起身,可是男人却压制住他的背,像是一块压在腌渍桶上的重石般,让他动都不能动。

  「比谁都喜欢我的低级的人,不知道是哪里的哪个家伙呢?」以一只大手轻松扣住英治的双腕,男人另一手探到睡袍下方,拉扯睡裤的松紧带,一把揭下,扯到跪曲起的膝盖弯处。

  「以前我说你脑子坏掉、需要大修这句话,我收回。姓夏的,你根本是从里到外都腐烂掉了,尤其是你的灵魂,绝对没得救!像你这样泡在毒汁里的脑浆和灵魂,应该直接送进焚化场,连回收再利用的价值都没有!」虽然胸口贴著冰冷的几面,照理说应该能冷却一下充血的脑门,可惜却不见半点效用。既然身体动不了,他只好动口反抗。

  「好、好、好……让你骂,给你骂到爽。」随口敷衍的男人,舔舔唇,双眼的注意力早被那紧俏双丘给吸引过去了。「哈罗!小妞们,好久不见啦,你们依然如此丰满可爱呢!」

  「恶心到毙!不要对著我的屁股说话!」勉强抬起头,半扭过脖子怒道。这家伙是真的醉了,一个会对别人屁股说话的人,怎么可能是清醒的?

  「你们说什么?噢,『寰哥!人家想死你了!』是吗?我知道、我知道,不好意思,这阵子冷落了你们啦!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你们滴!」咧著嘴,夏寰挑挑眉,摸一把他硬实有弹性的雪丘。

  &$@#!……气到话不成句,英治翻了翻白眼。「我懂了,其实你是外星人,却披著地球人的皮吧?怪不得听不懂正常地球人的话!」

  男人自地解开自己牛仔裤的扣子,还不忘指导他做拉梅兹呼吸法地说:「英治,来,做个深呼吸。吸吸、呼,吸吸、呼~~」

  青筋爆出,英治冷冷地回道:「我又不是产妇——那是什么?你掏什么掏?把它给我收进去!不准拿猥亵物品在别人的屁股前面晃!」

  「事到如今还装什么装呀?都不知是咱们的第几百次相好了~~」不只掏出来,还恶劣地拿它顶顶英治道:「快点,快点……」

  「不要!」拒绝做一块被串刺的烧肉,他绷紧全身肌肉。

  仿佛踩著蓄势待发的油门,男人在英治身后持续低咆著引擎施压。「英治~~乖~~快点让我进去~~」

  开什么玩笑!半点准备工作都没有,还威胁著说要让他直不起腰来,谁要让这种家伙00XX?!

  憋著气,紧闭著嘴,顽抗。

  「你真的不配合?」

  这哪像是床笫间的对话?反倒像是诈骗集团在事迹败露后,反过来想用威胁恐吓的方式达到目的!

  英治扭头不睬。

  男人咋咋舌,当英治以为他有意要放弃了(可能吗?)的同时,肩膀忽然传来一股强烈的痛!「啊……」

  男人的牙齿深陷到自己的肩胛,使劲的程度像是要直接把肉给咬下来似的!英治眼底泛著泪花,但是要他开口求饶还早得很!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又似呻吟、又似咆哮的喑呜。「你这、家……」

  使出卑鄙手段后,男人怒张的欲望,乘机在微分的小巧穴口前端挤压,炽热地压迫后庭微绽的花蕾张开,成功潜入一些些。

  「别再逞强了,英治,再这样下去,你我都不好受。你真想玩到流血不成?」前端被咬紧的男人,气息粗重地劝哄。

  ……你可以不要做呀!

  即使英治想这样顶嘴回去,可是同样身为男人,不讲也明白,实际上这里面存在著「进退两难」的困难处。虽然称了夏寰的心意,教他有些不甘愿,但为了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血溅三步还是留在武侠片中就好),坐上贼船的英治,别无选择。

  根据以往经验所捉到的诀窍,英治利用深呼吸徐徐地放松全身……

  「对对,真聪明!你最可爱了,小治治,我爱死你了!」不吝于赞美的男人,将媲美凶器的火热硬挺向前推送,丝毫不浪费时间地长驱直入。

  哈啊!哈啊!这个野兽,就不能再体贴一点吗?

  清晰地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脉动,跟著生龙活虎的猛狞欲望,于薄薄的肠腔内襞贯穿,不停地深入再深入。

  好苦……

  ……呼、呼,喘不过气来了。

  好烫……

  ……脑子里全是朦胧雾气。

  好闷……

  纠结在下腹处的渴望,要如何才能平息?食髓知味的身体,预先知道痛楚褪去后,接踵而来的会是多么强烈的快感,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血管中骚动起来了。

  「夏寰……夏寰……」

  到刚刚的刚刚之前,充斥在脑中的顽固不知飞到哪个外层空间了,明明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恶劣家伙,偏偏在这种时候又是唯一能拯救他脱离苦海的人。

  「不用担心,我保证你会得到你的高潮,要几次有几次,尽管榨干我,宝贝!」

  说著,男人的腰身在他后面略嫌粗暴蛮横地前后晃动起来。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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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寰控制不了自己。

  在英治面前,他假装这是因为酒精的影响,其实天生拥有干杯不醉的体质作本钱,灌再多的酒对夏寰来说都像是滴在海绵上的泡沫,放著过一会儿后,它咻地自然会消化掉。

  真正使他失去控制的理由,是「不安」。

  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威胁到他,唯独失去英治的这件事,光是想到就会令他坐立难安。

  混帐老爹前天所说的话,言犹在耳。

  「死小子,如果你还不和那个医生分手的话,我就要用我的方式来解决了!」

  别开玩笑了,为什么我要和谁在一起,还得受你指挥?就算你是我老子,也不能支配我的人生,我要和我选择的伴侣过一辈子,又干你屁事!

  「伴侣?那个男人能给你生孩子吗?那个男人你能带出去,介绍给道上弟兄说,这是我老婆吗?那个男人你有种带回家,让我和你妈接纳吗?带不出门的东西,你也好意思称呼他是伴侣!」

  他是我选的人,这就够了!

  「老子不接受这种鬼扯!这是我给你的最后通牒,假如你在一个月之内不清算你和那男人的关系,老子会帮你解决!」

  你想干什么,死老头!

  「哼!要让你们分手的办法,我多得是。看是要找人教训他一番,或是让他再也没有脸出现在你面前……做医生的,自尊都很高,像这种人要对付最是简单了。

  你要是不希望那个男人发生任何的不幸,就给我离开他!不管他是医生或圣人,总之我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和个男人搞什么玻璃!」

  你要是敢碰他一根汗毛,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都会要你后悔莫及的!

  「对自己老头用这种威胁的话,你想会有什么效果吗?你身上所有的皮毛,都是我给你的,想跟我斗,你还早得很!听也好,不听也罢,我要讲的就是这些,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

  死老头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这只是虚张声势的恐吓,他没那个胆子对英治下手的……才怪。夏寰实在没办法自欺欺人,虽然他平常总是「谁怕他」、「谁管他」地喊著,但他如果真的不忌惮死老头,早就带著英治回家献宝了。

  知父莫若子,他不是白白和死老头做了三十几年的父子。为了达到目的,死老头没有做不出来的事。法律在他眼中,是个屁;道德在他眼中,也一样是个屁,能够拘束父亲的唯一东西……

  勉强地说,也只有母亲了。

  无论是谁都无法制止父亲的时候,唯有母亲的话能够传进死老头耳中。死老头听不听是一回事,但是他起码会给母亲一点面子,做点阳奉阴违的表面功夫——就算「不听」,也会在表面上假装他「听了」。

  旁人都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脾气火爆且字典里没有耐性两字的死老头,在冷静、寡言、阴气沉沉的母亲面前,为何就会乖得像只家猫?最后众人归纳出来的结论是:一物克一物,夏陈香是上天派来专门克夏彪的。

  对小孩子来说,那两个人是天底下最失败的父母。但夏寰却不得不承认,在道上,那两人的「恩爱」也是出了名的奇特,说是黑道中最值得敬佩的模范夫妻也不为过。

  想想,二、三十年前的「大哥」们,在外养著一堆情妇,以及「大嫂」们就在家里和小白脸相好的情况简直多不可数,要不然就是夫妻各自都有姘头、大玩多P,男女关系紊乱复杂。在如此糜烂风气的盛行下,死老头却是例外中的例外,他对母亲的死心塌地是众所周知的,从没听闻过他有出轨、外遇的情事。

  这只能说,人渣也是有人渣的可取之处吗?

  ……可是,就因为母亲是唯一能说动死老头的人,便把希望放在母亲身上,无异是缘木求鱼。

  那个血管里流著的是南极冰块的母亲,根本不会在乎夏寰怎样。她在乎的只有她的牌桌,只有她的美貌能维持多久,只有她优渥、舒适的生活会不会因为儿子们或老公的愚蠢行为而受到破坏。

  即使夏寰开口向她求援,那女人也会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要他自己想办法,然后自顾自地继续打牌吧?

  被「非比寻常」,「出乎一般人常识能想象」的超自我中心的自恋狂母亲给养大的夏寰和夏宇,之所以没变成自闭症儿童,全得归功于负责料理家务的帮内兄弟与帮佣,保母们细心且忍耐力极强的照顾。

  总之。

  夏寰谁都不想依靠,也无法依靠。英治的安全,当然得由他这个老公自己出面来保护。他会誓死保护英治,不让死老头威胁要伸出的魔掌有机会接近他,伤他毫厘的。

  他有自信能办到,问题是……心头的一抹不安难消。

  纵使自己能在英治四周罩下天罗地网的保护伞,但只要有个万一……不知英治会受到多大的伤害。而那伤害又会不会如老头所愿,逼得他们两人分手呢?

  不,我不会答应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让英治离开我。

  执拗地需索著英治的孩、子、气;凶暴到恨不得能将他吞进自己肚子里的独、占、欲;以及用轻浮、嘻笑的态度洗刷自己对未来的没、把、握。这一切的一切,全是胸口的这股焦虑、不安所引起的,致使一向粗神经的夏寰反常地神经兮兮起来。

  总不能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就先下手为强地把死老头干掉吧?

  不是他没想过这法子,可是这么做的话,自己一样会失去英治——英治有可能继续留在一个亲手弑父的禽兽身边吗?

  不可能的。如果我犯下这种逆天大罪,英治一定会……

  那小子常喜欢在外表上装出一副「我不是什么圣人」、「我的道德标准比普通人还低」之类的使坏态度,这看在被流氓父亲与赌徒母亲抚养长大的夏寰眼中,那些态度充其量只是纯真无知的高塔王子想在自己脸上抹沙子、装平凡人的作法罢了。

  只要他本质上是高塔里的王子的一天,不管抹上多少污沙,当真相的水一冲洗,他还是会回复他的洁白本性——一个抱持著对于是非黑白、对于公理正义、对于生命不可抹煞的价值,非捍卫到底不可、绝不为他人所动摇的坚定信念的正直青年。

  想起来了。

  第一次看到英治时,深受震撼的刹那。

  对男人而言过度美丽的一双眼。洁无垢的灵魂,完完整整地由那双凛然清澈的眼睛放映出来,让每个人在乍见的瞬间被吸引、被他所捕获。恰似一朵美丽的白色蔷薇,不自觉绽放著撩人的馨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提起脚步,想要凑近它一嗅,又深怕若惊扰到了那脆弱的冰清美丽花朵,将会被它的尖锐玉刺所反击刺伤。

  想要。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手!

  到现在他还没忘记,自己心中那股前所未有,宛如伫立在玻璃橱窗前的赤贫小男孩,在伸手可及却又无法碰触得到的高价宝石前,不惜冒著犯法被捉的危险,赌上自己的将来,也要打破那层厚重的屏障,非将它(他)弄到手不可的强烈渴望。

  接近英治,取得他信任,一步步占领他的生活,最后终于得到他——现在想来,这或许是夏寰这辈子计划得最周延的犯罪也不一定。

  前途光明的天才医师。

  容貌俊秀、身材高挺、头脑出众、家世清白,集秀外慧中的种种优点于一身的优质青年。

  外表看起来冷酷高傲,内在却是足以烫伤人的热血铁汉,拥有本钱可以高傲地瞧不起人,可是对待兄弟、伙伴却从不以自身的优越条件去鄙视他们。

  一个从各个角度看来都是十全十美的梦幻情人,也是活在与自己差距十万八千里生活圈中的完美情人,照常理,夏寰根本不可能弄到手的,但他却办到了——踏碎无数女子编织的美梦,将原本属于这些女孩们的机会,强硬地抢夺过来。

  这不是犯罪是什么?

  真可怜,被我这样的男人缠上,的确如同你所说的,是你一辈子最大的不幸呢,小治治。

  (可是,如果放过你,那就是我最大的不幸了。)

  夏寰放置在英治裸白瓷背上的手掌缓缓地由肩胛滑至腰间,享受著细滑如丝、散发著珍珠光泽,没有丝毫瑕疵的柔韧肤触,再循著同样的路线回到胸侧的肋骨,探索著下方挺尖的乳粒,以指腹揉搓著逐渐硬挺肿胀的果实。

  短促的呻吟,无论怎么扼杀也扼杀不掉。「别、再……玩了……」

  「为什么?不过才去了一次而已,凭你的体力,现在就喊撤退,是不是太早了点?英治。」

  第一回合让英治单独达到了高潮后,夏寰连给他喘息一下的间隔都没有,依然保持著强悍硬度的欲望,缓缓地在他体内抽动著。

  同时,以两手的指尖戏弄著两端的果实。

  「哈啊……啊……住、手……不要……」

  揪起,扭转,压平,揪起。

  每次他一这么做,英治的背脊就会泛过阵阵哆嗦,并敏感地绞紧内腔。

  仿佛要被绞断了似的夺魂快感。夏寰的额际沁出了颗颗细汗,唇角因为不断强忍著想要一吐为快的冲动而扭曲,眉头蹙紧。

  更多、更多,还不够。

  ……多释放一点你的呻吟,更加地需索我,把我是你的男人的这件事,牢牢地刻在你的心上、你的脑子里,直到你没有了我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一次又一次地,反覆地将火热的欲望送入、抽出。

  背对著他趴在茶几上的英治,开始摇晃著脑袋,乱了的黑发潮湿地黏在颈后,啊嗯啊嗯地喘息著。

  夏寰将眼神拉回来,凝视著两人媾合的地方——

  撑到极限的蔷色小口,在强势规律的节奏摧残下,楚楚可怜地吸吐著赤黑色的巨大,圈著它抽搐收缩,湿漉漉的透明爱液伴著腥浓的气息在次次摩擦中滴流下来。

  ……手伸向了殷红边缘,微微地向内一压。

  英治的腰肢弹动了下,尖锐地抽气,喑哑地抗议道:「不行、不行……你……手指不可以……」

  已经再也容纳不下其它东西了……英治大概想告诉他这个吧?

  夏寰扬唇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不稍微弄点空隙的话,我要拔都拔不出来呢!很厉害吧,从后面看,我们好像是连肉都要黏在一起似的那么紧呐!」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夏寰放慢速度地由那火热的甬道中,徐缓后撤。

  「你……」有些不相信地张大眼,英治半侧过脸地看向他。

  停顿住,露出自满的白牙。「怎么了?刚刚不是口口声声要我住手,现在又舍不得我了吗?」

  「你——想得美!」本就红晕的双颊,朱彩更深。

  呵呵一笑,一鼓作气地全部抽出。

  「再美,也比不过你呀!」

  动手将他翻转过来,让他仰躺在茶几上,夏寰抚摸著他双腿的内侧,将膝盖向左右推开。

  英治释放过一次的欲望,不知何时已重振雄风,屹立在下腹处。

  一把握住,以指尖挤弄著蕊尖吐出的湿水,夏寰微笑地说:「这一次可别像上次那么快,一下子就投降了哟!」

  唰地,俊美的脸红过煮熟的虾子,从齿缝中恨恨地逼出话来。「你知道我最厌恶你的哪个地方吗?」

  挑挑眉。「自己比不上我的精力无穷?」

  「是你那张不干不净的嘴巴!」动手推了他的胸口一把。

  「呵」地,夏寰松开手,改而握住他的两腿膝盖,揭得高高地说:「被太座嫌弃我只动口不动手了。遵命、遵命,我这就来了。」

  柔软潮湿的开口,毫无困难地迎接他。

  布著怒气的漂亮脸孔颦起了眉,浮现出苦闷与欢愉并现的痴迷表情,半咬住的唇间发出细细吟哦。

  光是看到他的模样,夏寰就觉得自己不管再几次都可以硬起来。

  「……啊……啊……」

  白细的长腿架上了夏寰的肩膊,下半身全部腾空地挂在他的腰间,随时都会掉下去的不安定姿势,似乎让英治更加陷入疯狂。

  旋转著腰,刻意缓慢交迭的律动,处心积虑地要将英治最淫乱的一面勾引出来。

  「哈啊、哈啊……夏寰、夏寰……」

  漆黑的美丽双瞳,眼角堆满了自然生理反应出来的泪水,仰高了雪白颈子,难耐欲火灼烧地跟著微幅扭动双臀。

  集中火力地在最有感觉的几个点,连续地突刺摩擦。

  「啊嗯、啊嗯……」抽搐著,啜泣著,揪著夏寰手臂的十指深深陷入。

  拉回到边缘,再撞击到最深、最深的里面。

  「啊……啊……啊……」

  不知所云的激动吟泣断断续续地从英治的口中冒出。

  一并牵制著夏寰,加快脚步掠夺他的甜美呼吸,追逐著那目眩神迷的终点。

  「啊啊啊……」

  「唔!」

  攀上绝顶的刹那,言语无法形容的狂喜席卷了他们所有的意识,夏寰释放在他暖热的秘腔里。

  从股沟中流出的白浊液体,滴到黑色玻璃面上,聚成一洼。

  气息粗乱的两人,好一阵子都无法开口说话、不想动弹,空气中弥漫著性的气味与爱的慵懒。

  等呼吸回转正常后,英治以为到这边,夏寰也该「心满意足」了,于是他轻轻推推夏寰道:「可以起来了吧?我想去洗个澡。」

  夏寰抚开英治潮湿的黑发,亲吻上他的额头说:「那我抱你到浴室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哇,你干什么?」像只无尾熊宝宝般,被夏寰环抱而起的英治,慌张地以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说:「拜托,先把你的那个拔出来!」

  「我不要!」夏寰咧开无赖的笑容说:「今天我要挑战自己的最长纪录,看我能在里面待多久。」

  「……」看傻了眼,英治呐呐地说:「请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的。」

  夏寰拱高双眉。「你不过才第二次而已。」

  而已?!「放我下来,你这个疯子!你要玩马拉松,我可没那种精力奉陪!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继续乱动啊,宝贝。你越是动,我宝贝儿子的『性』致就越高,你不知道吗?」轻松地抱著英治,夏寰朝楼梯走去。

  闻言,僵止住身子,英治原本白皙透红的脸色,渐渐变为恐惧的惨白。会死人的!现在他就敢说,让夏寰继续任性妄为下去,绝对会闹出人命的!

  谁能告诉他,他还能不能够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 ** ** ** ** **

  翌晨。

  熹微的昼光将宁静的卧室染成一片的青。

  夏寰翻个身,顺手探了探枕边,却扑了个空,他皱著眉睁开眼。

  英治到哪里去了?昨夜到最后,那小子体力已经完全透支地晕厥过去,全部的善后工作都是自己帮他弄的,期间英治可是连一根手指都没动过。怎么一大早的,他人竟不在床上?

  狐疑地坐起身,转头四下张望。

  隐隐约约地,窗前有一抹身影晃动。夏寰皱皱眉,道:「英治?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在等你清醒。」低沉的声音,含著愠怒。

  夏寰搔搔头。「如果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你不高兴的话……」

  移动脚步,英治来到他身前。「我想你应该有一个好理由吧?不只是喝醉酒的问题,还有昨夜那种不寻常的……发情程度。快把你隐藏的事吐出来,在我没有失去耐性之前,快说。」

  这小子的嗅觉一向敏锐,不过夏寰有时真希望他能迟钝一点。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灌太多酒,让我失去理智罢了。」他不想让英治操不必要的心。死老头是他的问题,不是英治的问题。

  「……你把我看得很扁,夏寰。这种骗三岁小孩的理由,你觉得能够说服我吗?」英治冷冷地反问。

  「反正那不是你需要烦恼的事。」敷衍地挥挥手。「别问那么多,快点过来睡觉。你应该很累吧?」

  端正的脸孔满是失望,一语不发地,英治掉头离开房间。

  想了想,夏寰决定不追过去。现在追过去的话,自己势必得给英治一个清楚的解释。问题是,他做不到。

  ……先随他高兴地冷战个两天,自己再想办法讨他欢心吧!

  唉,有个过度聪明的老婆,他这做丈夫的也很辛苦咧!




第三章

  空、空气好沉闷。

  小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和往常一样,他准时八点到夏哥家报到,帮忙弄早餐与接夏哥上班,有时候也会受夏哥吩咐,送英治哥上班。可是,当他带著愉快的微笑打开大门,跨进门里的第一步,立即很明显地感受到室内的气温降低到了冰点(简直比外头吹的寒流还要冷)。

  问题不是出在客厅那台全自动冷暖气机误把暖气送成冷气,而是英治哥的脸色——那岂是一个「唔」字能形容啊!

  「英……治哥,早。」小汪硬著头皮打招呼,梗在喉咙里的问题,想问又不敢问。万一白目地问了他老大不爽的原因,却误中地雷,不知道会不会死无全尸?

  正在喝著咖啡的英治,喀地放下杯子。「小汪,跟我到外面去一下。」

  「咦?!」

  这时,在二楼楼梯口现身的夏寰,伸了个懒腰,搔搔乱七八糟的发海,打了个大呵欠说:「你问小汪也是没用的,英治,小汪什么也不知道。你不必将外人扯进来,反正你不爽的人是我,直接发泄在我身上就好了。让你打个一拳、两拳,打断一颗牙或两颗牙都好,只要你能不再结屎面,我青青菜菜任你打。」

  英治充耳未闻地对小汪道:「我在外面等你。」

  「英治!」夏寰一叱。

  走了两步,停下。英治头也不回地说:「你有你的一套邪门歪道,我也有我的问题对策。你不要我插手管你的事,那你也无权干涉我的自由。你若以为我是那种只要打个两拳就能被敷衍过去的人,就大错特错了。」

  径自走向大门,这次夏寰没再发声阻止。

  小汪夹在两人当中,出去也不是,留下也不是。跟在夏哥身边久了,这两人间什么样的冲突场面他没见过,可是……

  好吓人啊!铁青著脸的夏哥已经是恐怖加三级了,怎知冷著一张脸对夏哥放话的英治哥,岂止不遑多让,根本是凌驾在夏哥之上!夏哥身后窜升的如果是红色的危险热焰,那英治哥身后的就是低温到足以烫伤人的青火了。卯个几拳就能了事的夏哥,和不开上几刀不能解决的英治哥……哪边比较可怕,小汪觉得胜负已现。

  困在这两人当中的夹心饼滋味,真是无比~~刺激呀(刺激到令人喷泪)!

  「夏哥,那个……」等英治哥提著公文包出了大门后,小汪窥看了下老大的脸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出去?

  夏寰咋咋舌,挥挥手要他离开,自己则掉头回寝室。

  小汪呼地松了口气,既然得到许可,就不必担心被秋后算帐了。他忙不迭地走到门外,看见英治哥已半坐靠在他自己平日代步的白色丰田房车的引擎盖上,连忙三步并两步地缩短两人的距离。

  「歹势,英治哥,让你久等了!」低个头,根据方才的对话而来的情报,小汪好奇地说:「有什么事要问我是吗?」

  抬起来的脸庞,凛冽俊俏不变,但抑郁寡欢却驱走一向的飒爽,看得人揪心。漆黑的瞳凝视著小汪,唇角漾出自嘲的苦笑。

  「对不起,夏寰是对的,我将你扯入我们的纠纷中,对你不公平。」

  呜~~英治哥惆怅的眉宇,勾出小汪的心软不舍与心疼,他不由得热血了起来,拍著胸口道:「哎,你在说什么呢!英治哥。今天我喊你一声哥,就是把你当兄长、大哥一样地看待。你要问我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答!若有我不知道的,我帮你去问仔细!至于夏哥那边,我会想办法跟他交代,你就不要再闷闷不乐了。」

  「谢谢你,小汪。有你这样的『弟弟』,是我的福气。」黑眸一柔。

  嘿嘿一笑,摸摸后脑勺,被自己崇拜尊敬的人这么讲,还挺让人害羞的。

  英治切入主题地问:「昨夜……夏寰喝酒的时候,有没有跟你透露了什么?譬如是什么样无法解决的烦恼、令他很操心的问题之类的?」

  小汪皱著眉想了想。「我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耶,就是老样子啊……啊,该不是因为『那件事』让夏哥心情不好吧?」

  「那件事?是指什么事?你讲清楚点!」紧紧揪住小汪的一只手臂。

  「啊就夏哥又和老——」

  「听完了之后,结果造成你非得离开夏哥不可,这样也没关系的话……我可以把详情告诉你,欧阳先生。当时我凑巧在场,全部的来龙去脉都一清二楚。」突然间从铁门外闯进来的管,面无表情地看著他们插话道。

  眉心皱起。「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请教你,有没有这样壮士断腕的觉悟?」管双手抱胸地站在那儿。

  「这是你解决不了的事,因此夏哥不愿说。你执意要知道,或许是想替夏哥分忧解劳,但假使你揭开这个潘多拉之箱后,结局却是你无法承受的,你做好要与夏哥分手的心理准备了吗?」

  无言地盯著管一会儿后,英治垂下长睫。

  「我们这些出来混的人,随时都有得把命交给大哥的觉悟。所以发生状况的时候,无论如何,只有相信自己跟的大哥,跟著他盲目往前冲。就算死了,也相信大哥会为我们收尸,没啥好怕的。」

  管别有用心地瞥了英治一眼。「连我们这些弟兄都做得到了,你这个枕边人反倒不信任他处理危机的能力,夏哥也真是可悲啊!」

  「喂,管,你对英治哥胡说八道些什么!」小汪气得冲上前。

  「假使,」无视于小汪的激动,英治扬起锐利的黑眸。「内情真如你所言,严重到足以威胁我与夏寰关系的地步,我承认自己是轻率了点。像这样的问题,我根本不该向其它人打探,我一定会要夏寰亲口说出的。」

  转身拉开车门,将公文包放进去,英治坐入方向盘后方,发动引擎。

  在他缓慢地把车子移出车道,经过管身边时,英治探出头,道:「另外,分手的前提不是觉悟,而是觉醒。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清醒的人,今天才知道我不是,谢谢你了。」

  油门一踩,车在铁门外漂亮地绕过弯道消失。

  「是我太驽钝或是你们讲话太爱拐弯抹角了,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呢?喂,管,英治哥最后那句话是啥意思?」

  瞥了小汪一眼,管耸耸肩。「我哪知道。」

  「你骗人!你一定知道!看你一脸贼样也晓得你知道!你这个阴险的三白眼,还不快说!」

  一点也不清醒=执迷不悟。管在心中微笑了下。

  也就是说,你一点儿都没有要和夏寰分手的准备吗?欧阳英治。

  可惜的是,夏寰手中的沙漏里是所剩无几的细沙,就像他们俩能继续在一块儿的时间,正在分秒流逝中倒数计时,即将迈向终点。

  好不容易在耳旁穷嚷嚷的元气小犬终于不嚷了,管这才把眼珠子往他那儿移,说道:「你说我的三白眼是阴险,那么我也可以说你的桃花眼是淫荡喽?」

  「谁、谁是桃花眼!」没想到会被他这么一抢白,小汪气得脸都胀红了。

  管抛下一句。「去照照镜子吧,小汪小哥。」大步离开。

  哈!我他妈的,这臭家伙说谁淫荡啊?总有一天非要盖他布袋不可!小汪在他身后挥舞著拳头,这笔帐他记住了!

  ** ** ** ** ** **

  送走最后一名门诊病患后,英治推开椅子起身的时候,顿感地转天旋……他急忙一手按住档案柜稳住身体,咚地,不小心弄倒了摆在上头的花瓶。

  听到声响,站在他后头的密斯林发出小声惊呼,上前扶著他道:「你不要紧吧?欧阳医师。」

  「我没事。」做了几次深呼吸后,英治歉意地一笑。「不过却把你插好的花都毁了。抱歉。」

  「哎哟,花算什么啊,人才重要!」林护士摇著头说:「瞧你的熊猫黑眼圈都跑出来了,气色又糟,是不是太忙,忙坏了身体?要不要去内科看一下?」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谢谢你的关心。」几天都没睡好觉,还能活蹦乱跳的,只有常理无法通用的怪物。

  「我去帮你倒杯水,你先坐著休息一下吧。」

  「真的不必忙了,我还要去巡房。」

  「不行!」林护士严肃地在腰间插起双手。「自己的身体都顾不好了,还有资格替别人看病吗?平常欧阳医师总是教训病人,说不好好按时吃药是种自杀行为,如果让病人知道你也一样不爱惜身体的话,又哪有资格说人家什么呢?总之,这次听我的,好好坐著休息!」

  苦笑。英治接受了她的好意。

  追根究底,自己缺乏睡眠而影响体力的原因,只有一个——夏寰。

  不知道是否管转述了那天他们在大门口的交谈给夏寰听,最近这几日夏寰都故意躲著英治。纵使英治三番两次地发简讯,约他晚上早点回家,他们需要好好地详谈,也全被夏寰装聋作哑地蒙混过去。

  好一阵子都安分守己、早早回家的夏寰,忽然又展开了夜不归营的生活。英治为了逮到他的行踪,还曾开车出门到几个他惯常逗留的地方寻找,像是夏寰有投资股份的「夜舞俱乐部」、幕后经营的「魔音酒吧」及几条夏寰的「兜风」路线。

  但是,不管到了哪个地方,听到的不是「他今天还没看到人耶」,就是「啊,他刚刚离开了」的回答。莫非夏寰在自己身上装了无线发报器,所以只要英治出现在距离他几公里之远处,那家伙就会逃之夭夭!否则,天底下会有那么多凑巧的情形发生,只要他在,夏寰就一定不在?

  更何况,他们居然还是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的人!又不是大到几万坪的房子,为什么在百坪左右的空间里共同生活的两人,会像磁铁的两端般,几天都碰不到面?

  不管如何,我今天非等到你不可!

  赌气,熬夜不睡觉地在客厅里等夏寰返家。但总在他等到夏寰前,就先被周公捉进了梦乡。英治知道夏寰回来过,因为明明每天都在沙发上打瞌睡的自己,隔天醒来却总是全身赤裸地睡在自己的床上,睡衣全都不翼而飞。

  在英治周遭,有胆子做睡衣小偷的,除了夏寰,还有谁呢?

  一想到那家伙宁可跟他玩这种小把戏,就是不想回来面对现实,跟他讨论自己所苦恼的问题,英治一方面是啼笑皆非,一方面更是确信了,管口中的「足以威胁」到他们关系的秘密,并非空口白话。

  英治不笨,从夏寰的态度也隐隐约约地看出了点端倪,现在就看夏寰何时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和他「沟通」了。

  想著想著,英治再翻出手机,重新打了封措辞更强硬的简讯,发送到夏寰的手机中。那家伙要是真的再不回家……哼,就一辈子别回来了!

  「欧阳医师,来,你的水。」

  穿著平底护士鞋的密斯林回来了,她拿著杯子走近英治的时候,没注意到脚底下那滩花瓶泼洒出来的水,一踩过去,咻地向前一滑——

  「哇喔!」

  杯中的水画著漂亮的弧度,泼到了英治的衬衫上,大片的透明水渍迅速地渲开来。

  「呀,我这个冒失的笨蛋!对不起、对不起,把欧阳医师的衣服都弄湿了,怎么办?有了,你快点把上衣脱下来,我拿去拜托病房部的洗衣工,替你用熨斗熨干!」她说著,动手就帮英治解起衬衫扣子。

  英治推辞地说:「这点水,只要用纸巾吸吸,很快就会干的。」

  「那怎么可以呢!天冷又穿湿衣,会感冒耶!」坚持不退让地继续扒著。

  「不会、不会,我体温一向很高。」努力不让衣服离身地护卫著。

  两人一个劲儿地忙著拉拉扯扯,在脱与不脱间角力拔河之际,诊疗室的门口传来清清喉咙的轻咳声。「我……是不是等会儿再过来比较好?」

  「啊!」密斯林转头看到另一名男医师后,赶紧帮英治辩护道:「你、你不要到处乱讲喔!我们不是在干什么可疑的事,我只是要帮欧阳医师弄干他的衣服,因为被我弄湿了!」

  感觉密斯林好似有越描越黑的倾向,英治在内心叹了口气,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冷淡问著门口的后进医师,道:「杨医师,有事吗?」

  年轻男子举起手上的资料夹道:「还不是那位VIP。我实在拿她没辙,只好麻烦学长再次出马了。」

  「啊哈?」平常与杨医师的相处形同水火的林护士,幸灾乐祸地说:「人家嫌你靠不住啦!把欧阳医师和你放在一个天秤上比,谁都嘛会选欧阳医师!」

  「住嘴啦,八婆!」杨医师气呼呼地骂。

  笑嘻嘻地。「被我说中了厚,被说中了厚!」

  「笑什么笑?我看你是担心最心爱的欧阳医师会被名模追跑了,所以嫉妒得疯掉了,才会在那边说肖话吧?我懒得跟你计较行不行?」杨医师忍不住回嘴反击。

  密斯林烫红了脸,抡起了粉拳,作势揍人。「猪头杨,老娘看你是皮在痒!」

  「看到没?欧阳医师,这才是林护士的真面目。女人就是这么可怕,温柔可人的样子一翻脸就会变成母夜叉的。配到这种护士,你真倒霉呀!」

  「你、你……」又急又气地跺跺脚。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一旦开打就没完没了。英治摇摇头,道:「杨医师,别说了。我们到VIP病栋去吧。密斯林,就麻烦你帮忙,将这里收拾一下。桌上那些病历我还没弄完,我自己再回来整理就好。」

  「好,我会的。」乖顺地点头。

  英治推著还在忿忿不平的杨医师离开诊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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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医院宽敞明亮的栋别信道,年轻医师不满的发著牢骚。「那个女人为什么老是冲著我来?我有哪里得罪过她了,真是的!」

  扯唇。「在我看来,你们是半斤八两。密斯林工作认真、待人亲切和蔼、古道热肠,是个好女孩。为什么每次见面,你们都会针锋相对,旁观者的我看来也很不可思议呢!」

  「问题在她,不在我好不好!」

  再讲下去也没用。当事人若没发现自己对某人意识过剩所代表的意涵,任旁人再怎么点他,他也只会极力否认事实罢了。

  他们抵达电梯口后,杨医师便将病历档案交给英治说:「学长,东西全在这儿了。我不想去到那里后又被轰出来,你就自己过去看诊吧。我得回去写自己的报告了。」

  不等英治说话,年轻医师脚底抹油地溜了。

  英治皱皱眉头,自己对后进的指导似乎不够严苛,下回得记得指导一下学弟,不管面对多么难缠、乖张的病人,医师的本分就是与病魔对抗,怎能就这样丢下责任不管呢?这根本是医师失格。难道未来在开刀时,遇上麻烦,他也想一走了之吗?

  跨进电梯,按下即将前往的楼层。英治靠在镜面钢板的壁面上,闭上眼睛。刚才那封简讯,夏寰应该收到了吧?今夜……他会不会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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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嗯~~不来了啦,你有信!」的AV女优版简讯铃声响起的时候,围坐在四方桌旁的几个人全都面面相觑,怀疑是谁使用这么丢人现眼的铃声,而且还「啊嗯~~」了两次。

  单单一脸老神在在的夏寰,仿佛没听见似的,推倒面前的牌墙,道:「胡了!」

  「咦?那么快?!」、「不会吧?又胡啦!」、「今天到底是吹什么风啊?怎么换到哪里都是你胡?」牌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的时候,夏寰掏出手机,观看著刚刚收到的简讯。

  如果你回家,ORZ赔不是,可考虑既往不究。不然,你就开始动手打包吧。

  不需确认号码,夏寰已经知道是英治发的简讯。不过,中间这三个英文是什么意思?欺负他英文不好吗?不过这三字看起来倒颇像是磕头跪在地上的象形文。看到最后一句时,夏寰扬高嘴角。

  那小子也越来越没耐性了。原本耐性就欠佳了,这两天的睡眠不足也差不多消耗掉他的好脾气了。夏寰知道再不回家的话,恐怕得面临浇熄不了英治怒火的可能,但……

  宝贝,你得多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可是为了咱俩的幸福在努力呀!

  合上手机。

  「可恶!为什么你这臭小子的牌运会这么好?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啊?」嚼著槟榔的秃头老人家,狐疑地盯著夏寰说。

  「我何必动手脚?我有最强势的幸运符在身上,当然受财神爷眷顾了。」

  「什么符?去哪里要的?拿出来看一下。真这么灵验的话,我也要去求一个来。」挂著老花眼镜,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积极地问。

  「不行、不行、不行。这东西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现。我若让你们这些福分不够的人看一眼,你们八成会七孔喷血、两腿一伸玩完喽!」贼兮兮地笑,夏寰摸摸自己的手机道。

  「咋,装神弄鬼!」吹吹胡子,暴躁的老人家摆摆手。「再来、再来!我就不信合我们三人之力,在这牌桌上还会输给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鬼!」

  正中下怀。要是他们说不玩了,夏寰可就要大伤脑筋了。果然,趁夜里小治治熟睡的时候,偷拍下他的裸照带在身上是对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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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治忽觉一阵恶寒。

  他怎么好像听到了夏寰嚣张的笑声?见鬼了。

  站在VIP666号病房门前,英治敲了敲,待里头传出娇滴滴的「请进」后,他将门打开。

  「欧阳医生!」原本躺在床上的女病患,喜上眉梢地坐起身。「你来看我啦,我好高兴喔!」

  「你又刁难我们的杨医师了,是吗?蕙阡小姐。」看著这几年迅速走红于各大报章杂志、电子媒体,征服无数少年芳心的十八岁超级名模,英治以公事公办的冷淡口吻说:「我上次不是说过,杨医师是你的主治医师,不配合他的诊疗,耽误到的是你自身的病情。」

  「那就帮我换个主治医师呀!」理所当然地,艺名蕙阡,媒体最爱匿称她为「阡公主」的女孩,摇著那头天生自然的波浪鬈发,嘟著嘴对一旁的经纪人拍棉被发脾气道:「你是怎么办事的!我叫你们把主治医师换掉,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我不是说了,我要指名欧阳医师看病吗?不能给他看的话,我就不要住院了!」

  「呃,可是……」

  「住嘴!我不要听『可是』!」咻地扔出枕头,往经纪人身上就砸。

  英治跨前一步,在枕头击中人之前,先将它扣下来。「指名我为主治医师一事,我记得已经亲自拒绝过你了,蕙阡小姐。会诊后的结果,决定以内科的治疗方式为优先,所以身为外科医师的我,无法成为你的主治医师。」

  「我不管、我不管!人家不知道那么多,反正你们都是脑科的,都知道要怎么治病,我就是不要他治疗,我要你帮我治疗嘛!」红著眼眶,眼底打转的莹莹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她抽抽搭搭地说:「以前你就肯医我,现在为什么不肯了?人家只相信欧阳医生,其它人我不要啦!」

  英治无可奈何地走到她身旁,抽了张卫生纸递给她。「那时候切除肿瘤是最好的选择,和你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不是肯或不肯的问题,而是为了能让你的病尽快好起来,我们必须选择对你伤害最小、帮助最大的医疗方式。这些,上礼拜我不是都详细地说明给你听了吗?」

  「可、可是那个医生只会说没事、没事。拜托,我怎么可能没事?我要是没事的话早就已经出院了,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擦著眼角,精雕细琢的脸蛋宛如名家手制的搪瓷娃娃,乌黑圆亮的水瞳汪汪地望著英治道:「只有欧阳医师最有耐性了,我问什么你都能仔细地回答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做我的主治医师,好不好嘛?」

  英治真不知还能说什么。

  上周在医院引来大批SNG车的焦点新闻,便是星途一片顺遂的超级名模因为不明原因晕倒而紧急入院。联机报导持续了三、四天,全国多少粉丝为她担心祈祷,无不期盼她能尽快查出病因,早日痊愈出院。

  现在有关「阡公主」的真实病情,在院方与经纪公司的双重封锁下,尚未透露给媒体知道。万一让外界得知,她是因为十二岁那年切除的肿瘤,有复发迹象而再度入院,而且病况并不十分乐观,不晓得又会造成多大的骚动。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只能答应你,我会尽量到病房来探望你,如果你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劲、有问题,也随时可以问我。和以前一样,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告诉你。」

  沮丧地低垂著头,揪著棉被,一语不发。

  即使拥有再高的知名度、再多的粉丝,可事实上她也还是一名十八岁的女孩。

  在辛苦的模特儿生涯中,好不容易获得如日中天地位的当下,竟因为意外复发的老毛病而住进医院,且这一住不知得住多久……往后的工作怎么办?刚起飞就面临停摆的事业,未来就算可以重返,有谁能保证她可以东山再起?难缠的病魔,这一次真能根治?这些对一名成年人而言都是难以负荷的庞大压力,现在全得由她自己一肩扛起,没有人能代劳或分担。

  考虑到她花样年华的年纪,英治觉得她多少有一点的任性,是可以被谅解的。

  毕竟,自己与她也算有缘(虽然是件非常遗憾的事)。

  英治任第一年住院医师时,因为替蕙阡的主治医师——亦是自己的指导教授代刀,而与她有将近一个月的相处时间。

  她伶牙俐嘴的机敏反应、天使般的容貌,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都难。由于英治接下来又是忙报告、又是忙出国深造,几乎很少注意到电视新闻的娱乐版面,所以根本不知道那名小女孩后来竟被挖角到模特儿经纪公司,且被饮料业巨子相中,拍了支茶饮广告,大受欢迎、一炮而红。

  后来,英治奉主任之命,前来做二度会诊时,刚见到她还认不出来呢!

  怪不得那时候她会指名非要自己参与会诊,而且在自己拒绝一次之后,还不死心地要求院方安排二次会诊(虽然内科主任的脸已经臭到不能再臭了)。

  看她稍微冷静了点后,英治翻开病历表,说:「杨医师还没完成你今日应做的检查,所以我们继续吧。」

  「不要!」女孩将脸扭开。

  「不做检查,怎么能知道药有没有发挥效果呢?」英治扬起眉。

  「我不要、不要!你出去!不愿意帮我主治,我就不要你在这边!出去!出去!」蛮横地说完后,女孩转过头,当英治是隐形人。

  合起病历表。英治只好对经纪人说:「现在她太激动了,我还会在医院里待一会儿,晚点再过来替她做检查。」

  「好,那就麻烦你了。」经纪人也拿女孩束手无策。「我会尽量劝她配合贵院的治疗。」

  「这样对她、对大家都好。」

  留下这句话后,英治离开了病房。不一会儿,嚏嚏嚏的脚步声追了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儿,仰著形状姣好的下颚,撒娇地问:「欧阳医生,人家的信,你看了没?」

  「信?」

  「我叫那个杨咩咩帮我转交给你的啊!难道他没交给你吗?」女孩儿鼓著双颊。「他要是敢把我的信给弄丢了,我非要让他滚出这间医院不可!」

  听见这句话后,只想大事化小的英治,勉强地说:「也许他有交给我吧,可能是放在桌上或哪里,我没注意到。我会再回头去问他看看的。」

  「那就好。我等你喔!」说著,踮起脚来,女孩飞快地在英治的颊上亲了一下,又飞快地跑回病房去。

  错愕地摸摸脸颊,英治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偷袭。现在的小孩子该说是非常大胆,或是非常勇于表现自我呢?喜怒无常是无所谓,英治还可以忍受得了她不安稳的情绪下,所做出的一些情绪化反应,但希望下次她别再做出这种举动了,他可不想登上什么八卦杂志。

  返回诊疗室前,英治先打了通电话给杨学弟。

  「信?啊……喔,好像有喔!我应该把它放进病历表里了,是个粉红色的信封,好像是情书喔!哈,学长真是受欢迎啊,不分老少,女人都这么爱你,真好!」

  「你在说什么,这与那无关。」英治边走边讲道:「你说在病历表里,但我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啊!」

  「是吗?奇怪……该不会掉在哪里了吧?」

  别人托交的东西,怎么可以如此散漫地用「应该」、「掉了」来一笔带过?这在一板一眼的英治眼中,只有「不可思议」四个字可以形容。这样的家伙也能通过医学院的考试,这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你最好再找找,不然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向人家交代。」

  「没关系啦,你就说你看过就行了!我还要去忙,不讲了,学长。」嘟地,他把电话给挂掉了。

  ……不管是哪个家伙,都这么会给人找麻烦。重重地叹口气,英治觉得自己今天一整天都诸事不顺,真想早点回家休息了。走进诊疗室,他将病历表放回文件柜,把身体抛回到计算机椅上,正想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时,一只信封落入他的视线里。

  又来了。又是那封黑函。

  ……今天运气真的很背、非常背、背到了极点!



第四章

  「英治不在?这是怎么一回事?」拧起两道浓眉,夏寰脸一沉。

  小汪绞著手,冷汗直流地说:「夏哥在陪那些老家伙打麻将的时候,英治哥有打了通电话给我,他要我转告你,说他今晚有事要办,会晚点回来。我就……想说……反正只是晚一点而已,不用小题大做地去打扰到夏哥的『小消遣』。哪知道,等夏哥您都回来了,英治哥还不见人影……」

  「医院那边呢?有没有打电话去问?」

  「他们说英治哥在九点前就离开医院了。」小汪吞了口口水。完蛋、糟糕了啦,自己这下子真是捅了个大纰漏!

  谁会料到,「那个」英治哥竟来一记声东击西,跷家不回!

  哎,我这笨蛋,应该记得教训的啊!以前有一次英治哥与夏哥吵架后,不也是跷家好几天没回来吗?明知最近他们俩闹口舌,我应该要多注意一下英治哥的动向的!

  拚命低头谢罪,小汪道:「是我太疏忽,没防范到这点。我会负起责任,一定会把英治哥找回来的,夏哥!既然英治哥只是生气不回家,只要我去求他消气,他就会肯回家来也不一定。」

  夏寰挑挑眉,坐进沙发里,单手支颐地沉思著。

  英治真的是跷家吗?

  在自己关掉手机前,还收到他一封简讯,字里行间看不出他有跷家的打算。

  好。让个一百万步,假设他是真的计划跷家、避不见面好了。早上出门前,没做任何事前准备,连点更换的衣物都没带,他是打算跷家几天?况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过前次的经验后,英治应该比谁都清楚跷家根本起不了半点作用——只要在他的上班时间杀到医院去,随时都能找得到人,他反而得担心,夏寰会冲到医院去大闹特闹一番吧?

  「夏哥,我这就出去找人!」小汪见他良久不发一语,忍不住地跳起来说。

  「慢著。」夏寰心头有另一个想法在萌芽。「管人到哪里去了?」

  「他?」小汪一头雾水,在这节骨眼上,谁管那家伙去什么地方啊?何况脚长在管身上,他也管不著啊!

  「把他给我找出来,立刻。他要是不肯过来,撂几名兄弟把他带过来没关系。」炯亮的黑瞳凌厉地一瞪。

  「是。」

  怎、怎么了?莫非夏哥是怀疑,管与英治哥不在的事有关联?小汪总觉得那家伙有哪里怪怪的,可是这些天的观察下来,并不觉得他对「全宇盟」或英治哥有任何不利的企图啊!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总之,夏哥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小汪这回不敢有所耽搁,迅速地展开行动。

  ** ** ** ** ** **

  数小时前。

  英治驾车停靠在外观像是普通办公大楼的红砖楼房前,迟疑地,他坐在车内看著那醒目刺眼的霓虹灯招牌——情人之森宾馆,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下车?

  瞟瞟放在排档边、署名「欧阳英治收」的白色信封。当他在下班前看到它被放置在自己的桌上时,只当作这又是和前面那几封没两样的黑函。可是,当他的手一拿起信件,就发觉里面装著某种硬质的物品,出于好奇,他将它打开来。

  结果,里面掉落出一张卡片钥匙与一纸信笺。笺上不再是影印的字,而是亲笔写上了宾馆名称、地址,以及房间的号码。

  这是攸关性命的问题。

  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我会一直等到你来赴约为止。

  绝不死心的人上

  或许是前面的恐吓信始终没有得到英治的反应,如今发信的人急了,想找英治直接谈判吧?从文中的字里行间,对方似有自戕的心理准备,想以死来威胁英治非赴约不可。

  不赴约,将有一个想不开的人会自杀。

  赴约,对方又想如何报复他?该不会是带著刀子在等著他吧?

  扪心自问,英治实在想不起谁会恨自己入骨到不惜以死相逼,也要带自己共赴黄泉。假如是自己不经意中得罪的人,那「仇恨」会高达到必须以「死亡」才能令对方消气的程度吗?

  最睿智的选择,应该是将这封信与其它的黑函一起交给警方,让警方去处理。即使那个人的一生很可能会就此与「犯罪者」三字划上等号,这也是对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英治够冷血的话,也不会因此而寝食难安。

  最胆小的选择,则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家睡觉。即使隔天早上的报纸会刊登出一则某某旅馆发现一具无名尸的新闻,但反正那又不是英治动手杀的人。道义上的责任?老是去承担这种东西,人活著岂不辛苦死了?

  只是,他既不够冷血,也没无情到足以对这整件事视若无睹、见死不救的地步。愚昧,或许;胆大无谋,可能。但英治还是决定自己得亲自来一趟,听听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以及寻求一个不伤害任何人就能平息整件事的可能。

  再怎么说,对方应不至于在他跨进房里的第一步,便拿把刀冲过来吧?

  只要不是习于暴力的歹徒或职业杀手等级的人物,而是一般人、普通的对手,英治对于该如何保护自身安全,还有点自信。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在离开医院前,先将那几封黑函送到院长室去,并告诉主任这件事——但不包括最后一封信的内容与钥匙。他若说了,院方想必会坚持报警处理,而在状况更明朗点之前,他暂时还是想先保住对方的自首空间。

  最后剩下的……英治拿起手机拨打夏寰的电话号码。这关才是最难过的。自己若不跟夏寰说一声,事后无论说什么,都难逃被那家伙以此事当作把柄要求英治这个、那个的。说不定,与发黑函的人相较,夏寰这边棘手的程度犹有过之。

  哔地,电话被转接到语音信箱——

  「您现在所拨的电话没有响应……」

  是你自己不接电话的,怨不得我,夏寰。耸耸肩,英治转而拨给小汪,意思意思地简短交代了两句,便切断手机。

  接、下、来……来去拜见一下「黑函」的寄件人吧!虽然晓得这么做既蠢又无谋,却还是不能不这么做。因为肩上背负著道德啦、良知啦、责任云云,他想,人类大概是动物界里面最不自由、最无法随心所欲的动物了。

  作个深呼吸,英治将钥匙插进门把。喀,门开启了。

  「有人在吗?」

  缓缓推开的门扉里,静悄悄的。英治故意虚掩著门不关,边探头边往里面走去。「有没有人在?我人已经来了。」

  「……」

  英治走进房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是被骗了吗?他旋即想离开,不料一道身影倏地从门口处直扑了过来,冲进他怀里。

  「吓!」错愕兼无措地倒退两步。

  「欧阳医生,你愿意来,我好高兴喔!」将埋在英治胸口的心形小脸蛋仰起,细细的眉笑弯成月,圆圆的瞳辉耀似星,女孩泫然欲泣地说著。

  「……蕙阡小姐?」讶然地,英治扣住她的双臂,稍微分开她与自己的距离。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医生不是看了我的信之后,才来这儿找我的吗?不然你以为是谁在这边等你呀?」戴著顶软呢毛线帽,上半身是宽腰细碎印花小礼服,下半身则混搭著牛仔裤,唯一称得上能稍作遮掩身份的东西,就是她揪在手上的宽边茶色墨镜。

  「你……的信?」她就是寄黑函的人?

  「怎么了啊?医生是不是得了健忘症,这么快就忘记人家费尽心思写的情书内容,好过分!」嘟起涂著粉色唇彩的小嘴,嗔道。

  没人会将那张堆满怨愤字眼的纸,称之为情书吧?「你所说的,是这封信吗?」

  接过英治从口袋中掏出的信,她「咦?」地嚷道:「是谁把人家的信装进这么丑的信封里啊?啊怎么会只剩这一张?人家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大张,其它的呢?」

  果然。当时看到信时,英治就不明白,何以前面几次都是以计算机打印出来的,这次居然特地用手写。

  渐渐捉到事件轮廓的英治,说:「看来你的信是被人掉包了。不,可能是捡到你信件的人,为了误导我相信是另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故弄玄虚而这么做的。」

  「我不懂。」轻晃螓首。

  整件事疑云重重,让人不解的地方还有很多。

  首先,为什么犯人要故意将他引来这个地方?还有,犯人怎会想到要利用情书内的卡片钥匙来钓自己过来?犯人又是怎么将情书拿到手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犯人就在「明朗医学中心」里,而且对英治周遭的状况也很熟悉。

  是觊觎著英治外科主治地位的人吗?还是平日工作中对英治心怀不满的人呢?医学中心里,与英治有直接、间接关联的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要怎样从这里面管排除出一个嫌疑犯名单呢?

  弄掉信件的杨学弟是第一个嫌疑犯。只是,动机呢?怎么看,英治都找不出学弟与自己的利益冲突之处。把自己逼离「明朗医学中心」,住院第二年医师的学弟也不可能当上主治医师的,何况,他们俩甚至连科别都不同。

  应该是另有其人,问题是,谁呢?

  「……医生?欧阳医生!」用力摇晃英治的手臂,一跺脚,她生气地说:「你怎么一个人发起呆了!」

  对喔,还有这边的问题没解决呢。「抱歉,我在想点事情。倒是,你怎么没好好待在医院里?你跑出来,有向院方请假吗?」

  哼地,仰仰下巴。「我不是罪犯,谁规定我不能离开医院的?」

  「你突然消失不见,会给医院里的人添麻烦,这点道理都不懂吗?」英治拉著她的手臂。「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要!」

  用力地甩开英治的手,女孩挡在门边道:「而且我也不让你走!」

  「为什么?」

  「人、人家都……写在信上,你不是看了,还问!」

  「送到我手上的,就只有你现在看见的这一张,其余的部分我都没有看到。你希望我帮什么忙,直接告诉我就是,何必写什么信?」他不想耽搁太多时间。

  「因为人家会不好意思啊!」女孩红了红脸。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呢?如果你不讲,我们难道要永远待在这儿互相对望?」英治挑起一眉,等著她继续往下说。

  女孩紧张地咬咬唇,最后横下心来,望著英治说:「我、我、我要医生跟我做……做……做爱做的事嘛!」

  瞪大眼,以「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无言地望著她。

  「拜托,帮助我完成这个心愿!」

  她央求地合起双掌。「连爱的滋味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死掉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来到这世界上了。如果能被自己喜欢的人拥抱在怀中一整夜,隔天早上一块儿醒来,一起享用早餐,那我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小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可是那时候我才十二岁,你一定不会把我当一回事。但现在不同了,我已经长大了,是个女人了……我终于有资格向医生告白了!」

  她停下激动的表白,忽然从口袋中摸出一把白晃晃的锐利小刀。

  「要是医生不答应我,我也不要活了!」女孩开始掉泪。「反正我脑子里的肿瘤一旦破掉的话,我也是死路一条。不能得到欧阳医生,是死是活都没差别了!」

  恐怕在大部分的男人眼中,都会认为这根本是好康无比,超LUCKY的艳事吧?

  十八岁女孩柔软,青春洋溢的胴体,是很有魅力没错。

  可是,现在能让英治的冷血沸腾、脑袋著了火的,只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双手臂、一双最恶劣却也最热情的唇、一对总能看穿英治一切的犀利的、鹰隼般的黑眼。

  在这种关键时刻,竟体认到这一点,英治只能苦笑以对。

  「我是认真的!」女孩以为他在笑自己的愚笨。

  「那还在等什么?」英治解开衣扣说:「你不是要我抱你吗?这种小事何必动什么刀子威胁?过来啊,床可不在大门边。」

  「咦?」女孩傻住了。

  英治看看时间说:「早点做完,我好早点送你回医院去。」

  手上的刀子咚地掉落到地上。

  ** ** ** ** ** **

  等待小汪逮到管的这段期间,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家中,无事可做只能空等待的夏寰,像头失去方向、暴躁的熊,在客厅里面踱方步,转著圈圈。

  真是报应啊!

  自己连著好几夜让英治空等,如今轮到自己尝到等待之苦了。

  英治、英治,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心头有一股仿佛被淘空、双脚触不到地的不踏实感。没有那个眼神犀利、唇舌毒辣、总爱与他斗嘴却又给他最火热狂野响应的人儿在身边,自己就像少了斗志的公牛,啥都不对劲了。

  「夏哥,我把管带来了!」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小汪和几名弟兄,押著管回到夏家。

  「管,你应该心里有底,我为什么找你吧?」站在管面前,夏寰眯眼,愠怒地问道。

  「我不太明白夏哥的意思。」管仍是一号表情地回道。

  「不用装蒜了啦,死老头硬将你塞给我的这事儿,他以为我是白痴不会想吗?他要你来我这儿卧底,好见机行事,一逮到机会便把英治给藏起来,对不对?」夏寰轻松自在的口吻里,有著风雨欲来的味道。

  「假如你是在问我欧阳先生的行踪的话,自从早上看他离开家门后,我就没再看到过他了。今天下午,我一直在公司处理帐务,下午七点到网咖去用餐兼上网,直到刚刚小汪来找我为止。我在的地方都有很多人在场,可以问他们,我所言真假。」

  「小汪,是真的吗?」眼一瞄。

  讪讪地点头。「我们陆续问到他行踪的过程,和他讲的差不多。」

  夏寰一撇嘴。「好,即使这些行踪是真的,我又哪能确定你是清白的?说不定你跟老头通风报信后,再由老头子派人来把英治给捉走,这也是有可能的!」

  管面无表情地说:「夏彪先生希望我多加注意欧阳英治先生的动向,是确有其事。」爽快地承认后,继续说道:「他希望我能提供欧阳医师的生活作息、会到什么地方去,以及他常去的一些地方的地图等等。」

  「可恶,那死老头子!」不出所料的答案,夏寰阴沉着脸道:「结果,你给了他什么东西?」

  「用说的,不如请夏哥自己看吧。」管将手边的文件包打开,取出一纸A4大小的信封。「这就是我搜集的全部情报。」

  「你不是已经把它交给死老头了吗?」

  「还没有。本来打算明天要寄出去的,既然你今天问起,刚好我就先让夏哥过目了。」

  夏寰翻开那详细记载著英治大大小小、重要不重要信息的备忘录,看著整理得有条不紊的事项中,每一样记录都有著微妙的误差。

  「这是你要寄给死老头的?上头的东西写得不对吧?英治的车是白色的不是银色,车牌是T0450不是10450。还有,他出门的时间也不对……」抬起眼,夏寰狐疑地说:「你是故意的?」

  「不是。或许是我调查得不够仔细,我会立刻修正。」

  一笑,夏寰将文件塞回信封袋内,啪地甩在茶几上。「为什么?我又没给你什么特殊待遇,你何必帮我在老头子面前遮掩?万一让他知道,你给的都是些假情报,你自己的立场不是会很难堪吗?虽说你加入了『全宇盟』,但这也只限于你们『文龙堂』大仔被捉去关的这段时间,等他出来后,你又可以回那边去了,你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帮我吗?」

  「写在上头的,都是我尽心收集来的资料。」重复地说著,管依然面无表情。

  夏寰一翻白眼,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肚子里藏满秘密的家伙了,一根肠子打了百八十个结似的,打他三棍都吐不出个子儿,难以对付。

  「这事儿跟英治失踪是两回事!不要以为拿出这些,就能让我相信你的清白!除非今天英治平安无事地——」揪住管的衣襟,正在放话的夏寰,被小汪在外头一声「回来了、回来了,英治哥回来了!」的话语给打断了。

  夏寰看著一脸「发生什么事了」的英治,像个没事人一样地走进客厅,眼珠都快凸出来了。

  「夏哥,你还有事要问我吗?」管三度面无表情地,问道。

  X你X的!这辈子有没有这么糗过?夏寰慢慢地放开管的衬衫,唇角抽搐地说:「你衬衫料子挺不错的,哪里买的?」

  管眉未动、唇未笑地,认真回道:「士林夜市,一件三百九。夏哥如果想要,我可以帮你买。」

  「好、好。」夏寰从裤袋里抽出皮夹,掏出几张千元钞,塞到管手里。「给我买个十件,多谢。」

  收下钱,男人默默地点个头,与英治擦身而过,离开了。

  啪喀、啪喀地,夏寰扳著十指的关节,脸上的笑「开怀」到最高点。「小~~治治,你今天到家得好『早』喔!早上四点到家,真是破纪录了耶!」

  一瞥。「你不是躲我躲得很高兴,今天终于肯回来了?」

  唔!夏寰捂著心脏,这一箭好狠,正中要害。

  在他尚未从打击中复原前,英治已晃过他,缓步走上楼说:「我很累,要休息。你不要来吵我。」

  「什么?你皮在痒喽,小治治!」站在楼梯下,夏寰在他屁股后头嚷嚷,跨步上楼说:「你瞒著亲夫在外头游荡到凌晨四点,还要我别吵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公?喂喂,你想睡觉,就先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

  英治走进寝室,动手脱下衬衫。

  不过须臾,夏寰也跟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停下手,英治冷如冰的视线回射向他,夏寰也还以热如火的目光。两人以眼神交战片刻后,英治先扯开胶著在一块儿的眼神,抿著嘴继续解开皮带。

  「喔?以为跳跳脱衣舞,我就会忘记要质询你的问题吗?」摆出大男人的架子,夏寰虎视眈眈地走到英治身旁。

  当成马耳东风,英治脱下长裤后,拉开衣柜,取出睡衣。

  「你不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自己是去哪里花天酒地到现在,我是不会让你好睡的哟~~」漾开不怀好意的甜笑。

  换好了睡衣后,英治揭开棉被,钻了进去。

  「欧阳小治!」给我来这套!夏寰索性骑到棉被上,压在他的身体上头。「不要给我闷不吭声!你是不是聋子,老子清楚得很!」

  这时,英治采取行动,将整床棉被连同上头的夏寰一块儿掀开,推滚到床下。哇啊地!重重跌到地上,夏寰未及爬起之前,英治的脚丫子一踩就踩在他的肩头上,他慢慢地挑起半边眉毛,闪烁著暗沈火花的黑眼直盯著狼狈男人的脸。

  「谁是老子?你吗?」

  冷若冰霜地扭唇一笑。

  「我倒想起一句话来了。你听过『娘什么娘,老子都不老子了』这句话吧?我帮你翻成现代版本,就是——『你叫什么叫,自己都不回家了,你管老子我几点回家?』」举脚,毫不腿软地重新一踹,踩下。

  夏寰目瞪口呆。

  英治则是将累积多日的怒火,一并算给他听。

  「我简讯发出去,你看了没?我总共发了几次简讯?你有回个一封吗?」再踩。

  以为「发火」是他夏寰的专利吗?哈!

  「不要我烦恼、不要我担心、不要我管,是不是?那你还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你大可躲我一辈子,只要别让我再看到你的臭脸,谁希罕爱你这自以为是的家伙!去、去,少来烦我!」最后,转动脚踝,深深地再一踩。

  哑口无言了好一阵子后,夏寰才愣愣地说:「英、英治?」

  「干么?」

  夏寰抖抖唇角。「你……有点可怕耶……」

  冷冷地一瞪。「很好。总算能让你明白一点——我不是圣人,也有脾气!」

  复原速度极快的男人,从地板上盘腿坐起,一手扣住英治的脚说:「我承认不回你电话、晚上不回家的事是有些不该。」

  这还像是个人说的话。英治愠怒的冰容稍有融化。

  男人咧嘴,手指在他的脚底板抠啊抠地。「但是能知道你心里头原来是这么样地爱我,忽然又有赚到的感觉。」

  这话有点语病。英治皱皱眉,警觉地想把脚缩回来,怎奈夏寰偏是捉著不放,还把脚丫子提高到嘴边。

  「我现在可是感动到全部的器官都立正站好,向你致敬呢!」

  「你说的话狗屁不通!把我的脚放开。」

  「不、不、不,你刚才赏了我好几脚,真是辛苦它了。我若不好好地犒赏一番、表达一下我对这漂亮脚丫子的感激之情,还算是个男人吗?」

  宝贝地摸了摸,夏寰瞅著英治的眼,缓慢地舔上他的右脚脚心。

  「哈啊!」地惊呼,英治认真地挣扎了起来。「笨蛋别闹了!那很脏,我没洗澡!」

  充耳未闻的男人,玩著敏感脚心的舌,仿佛一次次地舔在过敏神经末梢上,搔痒化为一道道尖锐的快感,从脚心直窜上背脊。

  「啊哈……啊哈……不要闹……求……求你……」又想笑、又想哭的冲动,在下腹部扭绞。剧烈喘息著,英治的眼前开始模糊成一片。

  不肯松手,男人的舌头探到脚趾与脚趾之间的软肉里。

  「啊啊……」

  湿漉漉的舌头舔完了一根又一根的脚趾后,紧接著含住大拇趾吮吸起来,间或以牙齿啃噬著指甲。

  「可……恶……啊嗯……」

  照理说自己应该累到连一点精力都榨不出来的,不料竟在夏寰的挑逗下又起了反应,英治真是不甘心至极。问题是,一旦被燃起了欲望,没有得到抒发,是无法轻易平复的。

  男人捉住这弱点,频频猛攻。

  舌头沿著脚底,爬向脚踝、小腿腹,一手则游走在柔软结实的大腿内侧,但就是迟迟不伸到英治悸疼的部位。

  「哈啊、哈啊、哈啊……」舔舔唇,再也等不及男人刻意折腾自己的缓慢爱抚,羞耻地胀红脸,悄悄地把手伸到睡裤里面。

  露出好色的笑容,没错过这一幕的夏寰揶揄道:「想要就说一声嘛!我会为你代劳的,干么这样嘴硬呢?」

  「你……闭嘴!」呼呼炙热的气息,在自己的手指圈住那硬挺难耐的热源后,一时间获得了舒缓。

  著迷地望著英治藏在棉质睡裤底下的猥亵动作,男人的黑瞳变得更为深浓、稠合,呼吸也跟著加快不少。

  可歌可泣地忍了几十秒后,男人出手一把扯下英治的睡裤。「若隐若现虽然不错,但我还是偏好一览无遗呢!」顺手往旁边一丢。

  英治停下手指的动作,睇他,挑衅地笑了笑。「你不是只要用『看』的就好,现在是谁嘴硬?」

  哼哼,猴急被看穿了,索性厚著脸皮说:「我不只嘴硬,还有另一个地方更硬,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依我看,那只比豆腐硬一点罢了。」微笑,终于有占上风的时候了。

  士可杀、不可辱,夏寰双瞳烁烁地说:「欧阳英治,原来你这么喜欢自寻死路!」

  「你有听过被豆腐杀死的人吗?」黝黑湿润的眼眸中,挑战的意味变得更加深浓,他朝夏寰勾勾指头。

  「好,今天我这块豆腐,就让你吃不完兜著走!」

  热烫的唇碾压上来。

  英治陶醉在深吻的酩酊快感下,暗自地松了口气。先下手为强,声东击西的混合招式一搅和,发挥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看样子,暂时可以不必被追问今天晚上自己的去处了。

  不知道天底下有外遇的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辛苦?

  ** ** ** ** ** **

  隔天早上。

  「白色的、黑色的……」念念有词的小汪,将洗衣篮里的衣物一件件地放进洗衣袋里,准备帮夏哥他们拿到洗衣店送洗。

  「咦?这是什么东西?」

  将手上绉成一团的衬衫拉直,小汪摸摸那块像是浅橘中带著亮片色的油渍。这不像是果汁啊……好奇地凑到鼻端前闻一闻——也没有果汁的味道。仔细看看形状,哟,还像个「二」字……喂、喂,不是吧?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口红印?

  小汪捉起那件衬衫,冲到客厅。「你帮我看看,你觉得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的管,瞟了一眼后,毫不犹豫地回答:「女人的口红。」

  脸一垮。「你也这么觉得?」

  「不过是个口红印,这又怎么了?」

  「这如果是夏哥的衬衫,我也不会觉得怎样呀!可是、可是这是英治哥的衬衫啊!英治哥的衬衫上会有口红印,那不就代表他……做了对不起夏哥的事?」小汪面色如土地说:「这事要是让夏哥知道了,我看咱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最简单的三段式推论就是:英治哥外遇→夏哥大发雷霆→下面的人动辄得咎,时时刻刻得提心吊胆,好日子结束。

  「你不说,夏哥就不知道了,有何好担心的?」

  小汪一击掌。「对喔!对对对,我应该快点湮灭证据,只要不让夏哥发现……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最近英治哥回家的时间好像越拖越晚了,他说是医院有工作要忙,该不会全部都是骗人的,其实是他另有新欢、跑去幽会了?真要如此的话,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

  管翻开笔记本。「大前天,10点50分。前天,11点23分。昨天,12点05分。欧阳先生的返家时刻确实有越来越晚的趋势。但也没证据显示,他是为了第三者,所以才晚回来。他每天还是照旧从医院开车返家,与平时无异。」

  「嗯……希望是我想太多了。」区区一个口红印子,也许只是意外沾到的吧?小汪强迫自己别往坏的方向去想。

  英治哥那么爱夏哥,不可能会背著他偷腥的啦!

  ……这可难说,英治哥到底也是个男人,也会有一时的意乱情迷呀!再说,近来夏哥又忙,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也可能是导致英治哥出轨的主因……

  不会的,不会的!摇摇头,小汪绝对相信英治哥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寂寞,就勒不住裤带,与人搞七捻三的家伙!

  ……话虽如此,但感觉我的白头发一夜间又要增多了。

  英治哥,拜托了,别辜负咱们大家对你「守身如玉」的信心喔!小汪双手合十地往医院的方向拜了拜。



第五章

  又是一天工作的结束。

  分完所负责的病房里的药后,林护士推著空盘车回到外科的护理站,里面的护士们不知正在讨论什么,气氛异常的热络。

  密斯曹说:「我看到了,那两人在花园里散步,说说笑笑的简直像对小情侣呢!」

  「真搞不懂,那么任性的小妹妹有哪点好啊?看媒体那么捧她,还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看了就恶心!」密斯费不屑地说。

  「人家靠脸蛋和身材就够喽!超级名模的光环,光是电就把你电晕了,呵呵!」

  「女追男隔层纱,挂著医生头衔不代表他就是柳下惠,要是名模使出色诱必杀技,你们想他招架得住吗?」

  「这句话不假。」

  最老资格的密斯许,点点头说:「但是不管名模不名模,对女病患出手……有点不太好吧?这会影响到医院的形象耶!你情我愿的交往,大可等到人家出院了再说嘛!」

  「嘻嘻嘻,就是等不及了,你不懂啊?打铁要趁热,不然怎么把铁杵磨成绣花针呢?不知道欧阳医师的铁杵,是不是和他的脸蛋一样有看头呢?」密斯曹说。

  此话一出口,护理站里的护士们有的笑、有的啐她缺德,喧哗嬉笑得好不热闹。唯独林护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默默地把东西归位,从头到尾连招呼都不跟同事打一声,拿起需要填写的报表后,掉头就走。

  「喂,林彩灵怎么了?谁得罪她了?」密斯曹注意到,问道。

  密斯许叹气。「你居然没发现吗?她偷偷暗恋欧阳医师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当初配到欧阳医师的门诊时,她多高兴啊!现在传出欧阳医师和名模交往的风声,你想她还能有什么好脸色?这就叫做嫉妒,懂不懂?好了,八卦到这边,回去工作吧!」

  我嫉妒?林护士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她是懒得跟她们这群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一般见识。

  凭幻想和揣测就能讲得这么HIGH,全是些生活枯燥,只能拿别人寻开心的OBS。

  那个名模真是问题制造中心,从一开始入院的吵吵闹闹,到今天入院近三周,不知已在院里衍生了多少风波。这回医院里谣言满天飞,主角又是她不说,甚至连欧阳医师亦被牵连其中,林护士真想叫那个扫把星收敛一点!

  那女孩可能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欧阳医师的一世英名都要被她毁光了。林护士最担心的是,这会不会影响到欧阳医师的工作……

  「咦?欧阳医师你还不下班吗?」回到诊疗室后,她讶异地发现里头竟还有人在。

  「我在等MRI中心传送资料过来。」

  「喔。」林护士点点头,走到他身后的文件柜,边将手边的报告归位,边考虑著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告诉欧阳医师院内蜚短流长的……

  「欧——」噜噜噜、嘟噜噜噜!电话铃声无情地中止了她鼓起勇气的尝试。林护士抿抿嘴,先接起内线电话,说:「305诊疗室。」

  「您好,请问一下这边有位欧阳英治医生吧?」

  对方讲话的口气,让林护士感觉很怪异。「请问你是哪里找?」

  「我是『X报』的记者,敝姓张。要是欧阳医师不在,请问你方便接受一下采访吗?」林护士将话筒移开几寸,不知所措地转头说:「欧阳医师,有个张姓记者要找你。」

  「记者?」英治想了想,起身接过话筒。「我是欧阳英治,请问有何指教?」

  「真高兴能直接与您本人交谈。指教是不敢,但想请教您几个问题。请问您与阡公主是几时开始交往的?两位目前交往的情况如何?一名医师公然在院内与女病患亲热,俨然把医院当成是宾馆,您不认为这有违专业吗?您对这件事的看法又是如何呢?」

  「我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你弄错人了吧?」一迭连串的问题,句句不怀好意,英治硬声冷然地回道。

  「现在不肯正面回答,等到明天早上本社的独家报导出刊后,您还是一样得受他台记者的追问。何不爽快一点,把实情告诉我们呢?什么都不说,被当成是一个利用医生职务,在上班时间追女仔的色狼医师,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您呀!您想替自己辩解的话,也只有趁现在了!」

  「我无可奉告。」

  正想挂上电话,对方又说:「您想否认今年X月X日,您与名模共处宾馆一室长达四小时的事,也是没用的。我们连独家照片都拍到了,照片很清楚地显示出,您与她先后进入宾馆,又共同搭车离开的画面。这样吧,今天您不讲没关系,明天要是您有什么话想发表,欢迎随时打电话到我的手机。我留号码给——」

  这次,英治毫不迟疑地将电话给挂上。

  「欧阳医师,那名记者是来找麻烦的吗?没问题吧?」

  「多谢你的关心,密斯林。没什么大事。」英治嘴巴上讲归讲,但问题其实大了。他知道院内现在议论纷纷的全是自己与蕙阡的事,可是没想到会有人跑去向媒体爆料,而且还拍下了照片……

  「我到院长室去一下。待会儿若还有记者来电,请一律说我不在。麻烦你了。」英治捉起外套离开。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浪费了,他得想办法在风波扩大开来之前,做些紧急的危机处理措施。

  ** ** ** ** ** **

  电视新闻的画面锁定在医学中心的大门口处。

  「各位观众,记者目前所在的位置,是超级名模蕙阡入院疗养的『明朗医学中心』。根据今天早上发行的『X报』报导,蕙阡与院内的脑神经外科医生陷入热恋,『X报』不仅拍到两人进出宾馆的照片,同时还引用匿名证人的话,指出两人经常于VIP病房内有疑似亲密行为的举动,并目击到两人于院内公众场所相偕散步等等。」

  女记者手拿麦克风,边走向医学中心,边说:「舆论目前关注的焦点,不仅是这对郎才女貌的绯闻主角,亦有不少人抨击该位医师缺乏检点的行径,是否污蔑了同业形象?将神圣的医学殿堂,充当为爱情宾馆的行径是否恰当呢?虽然记者极力想联络当事人,取得他的响应,不过该名医师今日并未上班。而院方给的回答是——他们正在开会检讨。」

  在医院内附设餐厅看著这则报导的护士们,聚在一块儿讨论著。

  「听说欧阳医师已经提出辞呈了耶!」

  「没有吧?谁会为了一点小绯闻就辞掉主治的?根本前所未闻。」

  「但他今天没来上班啊!」

  「大概是跟上头的人讨论过后,决定在风波平息前暂时请年休吧!」

  「我也觉得他没必要辞职。对方又不是未成年,他也没结婚,绯闻是绯闻啦,但还不算是丑闻。说什么看到他们俩在病房内亲热的人,也只是说『疑似』,又不是逮到人家正在做爱。为了这点没凭没据的事就请辞的话,太不划算了。」

  「说来说去,还是欧阳医师太笨了,要做也不会做得漂亮点,又是上宾馆、又是在病房内卿卿我我的,今天才会落得这种下——」

  砰地用力拍桌站起身,坐在那群护士身后用餐的林护士红著眼眶,在大庭广众下吼道:「就是有你们这种苍蝇在那边道听途说,欧阳医师才会被逼得待不下去的!你们是亲眼看见,还是亲耳听到了?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

  一伙人被骂得鸦雀无声,在餐厅里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几名护士脸上无光地纷纷端起自己的餐盘,其中一人边走边嘀咕著:「干么那样歇斯底里啊?八卦又不是我们传的,叫个鬼呀!」

  林护士一瞪,那名护士随即转开眼睛。

  「走了啦!不要跟她计较。」

  等那八只鸡女人走开后,林护士沮丧地坐下,双手遮住脸,低声啜泣。她实在为欧阳医师感到不值,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在院内滥搞男女关系的人,可是为什么一个传言出来后,大家就好像忘记了他过去的为人,轻易就信了那些毁谤、中伤的话呢?

  蓦地,一条纸巾递到她面前。

  「你,就那么喜欢欧阳学长喔?」闷闷地,男人说道。

  林护士用纸巾擦著红通通的鼻子,还擤了个好大的鼻涕后,再把纸巾丢还给他。「是又怎样?」

  「在你眼中,除了欧阳学长外,其它的男人都看不进你的眼中,连……我也是吗?」

  慢慢地放下双手,林护士张著肿得像核桃般的眼。「你到底想讲什么?我喜不喜欢欧阳医师,干你屁事?」

  「……我以为欧阳学长闹出这么大的绯闻后,你会对他很失望,然后就会……」

  男人含糊的话语,听在她耳里就像外星文一样。「失望?我是很生气,气世界上有这么多猪脑袋!我绝不怀疑欧阳医师的清白!撇开他和名模的风波,那么认真的欧阳医师,怎可能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地在院内谈情说爱呢?不可能嘛!」

  「但他和你不是就在谈恋爱吗?」杨医师不服气地回嘴。

  「啊?」歪了歪脑袋,林护士反问:「你从哪儿听来那么可笑的事?我哪敢高攀欧阳医师,人家欧阳医师也不会看得上我。」

  「可是你们老是那么亲密啊!你老是口口声声欧阳、欧阳的!还有,上回我明明撞见你们两个在诊疗室里面勾勾搭搭、拉拉扯扯!」

  砰地第二度拍桌。「你眼睛破洞了啊?谁——啊!你是说上次那件事?唉,你很小人耶,要我说几次啊?那是因为欧阳医师的衣服被我弄湿了,况且……算了算了,你不相信就不相信,我管你那么多!」

  杨医师拧起眉。「你们……真的没在交往啊?」

  「同一件事你要问几遍啊?」林护士挥挥手。「我要回去上班,不跟你讲了!」

  「等等!」杨医师急忙扣住她的手,一脸惶恐愧疚。

  「干么?你还要讲什么?」

  杨医师以手敲敲脑袋,真要命地低语著说:「假如你和学长之间的事是我的误会,那我……我、我就是天下最大猪头男是也!」

  「啧,谁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啦!」甩开他的手,林护士转过身去。

  「是我!」

  杨医师情急之下没头没脑的一喊,让她又回过头去。

  「让欧阳医师在院内待不下去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惨白著脸地告白。

  啊?

  ** ** ** ** ** **

  大尺寸的宽屏幕电视搁在夏家客厅的正中央,漆黑未点灯的屋子里,只有电视屏幕的七彩光芒在阒暗的空间中闪闪烁烁。

  「……现在名模蕙阡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出席记者会,人已经来到现场了。」

  电视里,镜头移到一名明眸皓齿、娇俏可人的女孩身上,她坐在两名年长保护者之间,微红的眼角像是大哭过了一场。

  对著镜头,女孩先是鞠个躬,接著以颤抖的稚音,念著手上的声明稿——

  「非常感谢大家对蕙阡病况的关心。第一,关于报导中提及蕙阡与欧阳医师在院内的行径,这纯属虚构,绝无此事。蕙阡愿意以自己的人格向大家发誓,欧阳医师只是到病房内探视,我俩并无逾矩的情事。第二,报上刊登的照片,的确是我本人没错,但我俩并未有报上以龌龊、不堪入目的字眼所形容的行为,为表达本人的严重抗议之意,这部分已委由律师处理……」

  落落长的宣言还没念完,男人已拿起遥控器,「哔」地关掉画面。

  「夏哥,您别生气了。一切可以等我们找到英治哥后,再问个清楚。虽然这个女的没否认和英治哥上宾馆,但没人规定到了宾馆就非得上床不可啊!总之,气坏身体就不好了,您先消消火吧!」小汪捧著一杯热茶,战战兢兢地放在夏寰面前,劝道。

  「还没有消息吗?」冷声问。

  小汪一抖。「还……没有。」

  「……」闭目,养精蓄锐地等待著。

  沉默下来的空间中,酝酿著风雨欲来前的窒息苦闷。涔涔冷汗一擦,小汪悄悄地退到客厅外,呼吸总算又能恢复运转了。

  瞧,您给我们留了多大的麻烦啊,英治哥!不知在心里埋怨过多少次了,日子好好地不去过,偏要引爆这么个核子弹头,害得他和一帮弟兄为此而不得安宁。夏哥气疯了,倒霉的可是我们这些手下,你好歹也可怜可怜我们呀!

  亏他还有心帮英治哥隐瞒之前的口红衬衫事件,没想到今天新闻竟然闹得这么大……接下来,别说小汪有心想帮您了,现在即使有大罗神仙在,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阿超还在的时候,还可以叫阿超想想办法,可现在……要想保住英治哥的脑袋,光靠小汪自己一个人的脑袋来补,哪够用啊?

  「夏哥!有了!」

  前门砰地开启,土豆仔率著几名弟兄声势浩荡地冲进来,道:「我们一间间宾馆、旅馆都去问,从大同区问到北投区,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让我们在这间商务旅馆问到了和英治哥模样相仿的人,在昨天深夜住进旅馆后,直到现在还没退房。」

  夏寰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移开茶几,掀开以木制地板做伪装的暗门,从一公尺见方的凹洞中取出一把黑色9毫米自动手枪。

  小汪与其它弟兄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自然也没人敢出声问夏哥,手枪是要干什么用的?「全宇盟」里的人众所周知,夏寰讨厌「枪」这玩意儿,纵使手边「有」,他也从不碰它们,可是今天竟……

  该不是……小汪心惊肉跳地想著:夏哥该不是打算把英治哥给「磅磅」之后,再把他自己也「磅磅」,变相强迫英治哥一块儿殉情自杀吧?

  「把地址交给我。你们都不必跟来,这是我跟他的事,不是帮内的事。」跨著大步,夏寰步出家门。

  大哥都放话了,结果想当然耳,敢跟上去做跟屁虫的,一个也没有。

  小汪在胸口画著十字架。愿上帝、妈祖娘娘保佑您,英治哥。阿门、阿门!

  ** ** ** ** ** **

  脚步缓慢地,英治提了袋在便利商店购买来果腹的几种面包、饮料,往目前投宿的商务旅馆走去。说实话,他没啥吃饭的心情,只是想找点事情做。已经惯于忙碌的身体与脑袋,不找点事情做的话,都快闷坏了。平凡日子是种幸福,这对此刻正处于暴风眼中心的他来说,最能深刻体会到这意涵了。

  这样子躲人耳目的日子,得过几天?英治连点概念都没有。

  新闻这种东西是有一定的赏味期限,在骚动平静下来前,还得过多久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呢?

  夏寰那边……也不能不跟他解释清楚。

  英治苦笑地想著,那家伙可不是能安分地等到主人说「OK」才行动的犬类。拿动物来譬喻的话,夏寰更像是我行我素的大猫——自谥为王的狮子,随心所欲、不受任何事物的约束。

  即便自己拿出「拖」字诀来对付他,英治也没把握能拖上几天。

  「绯闻」闹得这么大,那家伙十之八九已经气炸了。早点解释便可以早点脱离苦海,偏偏目前自己有无法开口解释的苦衷在。与其面对面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先让夏寰有几天冷静缓冲的时间,自己也能好好地思索对策。

  所以……请给我几天的时间,之后我会把一切解释清楚的。英治。——送出这封简讯后,英治便把手机给关了。

  至于简讯能不能达到安抚的功效,端看那家伙的怒火有多高,理智剩多少了。

  绿灯一亮,英治快步跨过十字路口,商务旅馆的招牌就在眼前。就在他越过倒数第二条小巷子口时,一条胳臂迅雷不及掩耳地勾住英治的脖子,使劲地勒住他的气管。

  「唔!!」下意识地以右手抠著那条胳臂,弓起左臂向后一顶,英治全凭本能地反击。

  啪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肘撞进了对方的腹部,但坚硬的质感将力道反弹了回来,耳边同时响起了一句话——

  「你别再让我更火大了,英治。」

  冷酷、低沉、猛狞三重奏的独特音质,让英治错愕地半转回头。「夏寰?」

  「特地来跟你说声『哈罗』,宝贝。」戏谑的句子是熟悉的,不爽的口吻是少见的,厉眼中的森寒则会让许多人作恶梦、直打哆嗦。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都几年了,原来你还不了解我的势力范围在哪里吗?真是迷糊呢!现在是否后悔没有买张飞机票,飞到台东去躲起来呢?可惜已经晚了,英治。」咧嘴的表情不似往日调侃、幽默,反倒像极了等著大快朵颐的凶狠狮口。

  悔恨地咬住牙根。他不是不知道待在台北有危险,可是他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给我过来。」就这样用勒住英治颈子的手臂充当项圈,男人硬是拖著英治往暗巷里走去。

  踉跄地,英治几乎是以倒退的姿势被拖著走。男人拉他踏过散著杂乱垃圾、飘著水沟臭味,好像随时会有老鼠从墙洞中跑出来的窄巷,在巷子里左绕右拐。不一会儿,沿著宽敞马路,一处建筑工地映入眼帘。

  工地占据的面积相当大,搭起的钢骨结构超过三十层,夏寰从巷子这头的工地围栏中找到一扇摇摇欲坠的铁门,举起脚一踹将它踹开,然后把英治推入工地里。

  「说吧,解释给我听吧!」

  仰著傲慢支配者的下颚,在深夜空无工作人员的工地中,以不驯的眼光瞄著英治。「不要讲你们到了宾馆只是在床上盖棉被、纯聊天这种笑话给我听。全台湾会相信那女人说辞的,只有小学生。」

  「我说过我需要几天的时间。」

  「为什么?因为你得用几天的时间来捏造足以令我相信的『事实』吗?」

  眯眼,忍住怒气。「我的人格已经不值得信赖的话,你何必问我?」

  攫住英治的下颚,夏寰凑过脸来,在他鼻端前说:「假如你说的理由都是实情,那么现在讲和以后讲有什么分别?为什么我得等?」

  「因为我和她约束过了,没有她的允许,我不能说。」

  「你把和那个女人的约束,看得比我们俩之间还重吗?」眯眼睨视。

  顽固地绷著下巴。「不同质量的东西要怎么比较,我不会。」

  「那么,那个死小孩在电视上说的,你承认不承认?你真的和她上宾馆吗?」夏寰从牙关中逼出话。「别说你忘记了,就是你凌晨四点才回家的那一天!」

  「……」英治一语不发。

  「非常好,欧阳英治,你真有种!」哈哈大笑两声,夜色里的男人双瞳灼灼。「给我戴了绿帽,还敢脸不红、气不喘地回家演那场戏!我可是天天在外奔波,想尽办法要守护咱们的未来,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吗?」

  英治垂下眼,害怕与他继续对看下去,自己会全盘招出。

  僵持数分钟后,夏寰忽然扣住英治的手腕,拉著他往建筑工地外走,来到停放在马路旁的一辆亮银色的Mazda623S。「上车。」

  「要去哪里?」英治站在车门旁问。

  「上车,你就会知道了。」态度摆明了,他有一直耗下去的准备。

  英治抿嘴一叹。不愿闹大到惊动路人报警,而论逃跑的速度也跑不过夏寰,无计可施之下,他只有硬著头皮坐上车。

  将车驶上大马路,夏寰猛踩油门,飙向脑中早设定好的目的地。

  ** ** ** ** ** **

  躺在VIP病房里柔软舒适的病床上,辗转难眠的女孩,一会儿将棉被盖在头上,一会儿又掀开。数羊、自我催眠,用尽了各种方式想让自己睡著,但睡神就是跟她耍大牌、闹别扭,迟迟不肯降临。

  叩、叩!

  抬起头。深夜里会是谁呢?护士小姐不是巡过房了吗?「是谁?」

  门安静地被人打开,昏昏暗暗的夜灯映出一道被推了进来的人影。她眯眼辨别那高大男人的脸部轮廓,当发现来者是何人时,她浮现出意外与欢喜交织的灿烂笑容。

  「欧阳医师!你来看我啦?」

  男人还没回答,门外又挤进另一名更高大魁梧的陌生男人。

  黝黑、粗犷,非善类的气息,让蕙阡吞下一口口水。特别是目若朗星的一双眼咄咄逼人,当它们打量著她时,蕙阡觉得自己仿佛被块块支解了。

  胆战心惊地收敛起笑容,她怯怯地问:「医生,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回答她的话啊,英治,我是你的什么人?」手肘顶顶站在前方的人儿,似笑非笑的沙哑话语,低低掠过。

  「你有必要这样吗?夏寰。」

  欧阳医师虽然降低了音量,但在寂静的病房里,她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对方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一名病患,你难道就不能多点同情心吗?把整件事忘了,要不就安分地等到我能解释给你听为止,这样会很难吗?」

  陌生男人掀起半边唇角。「孩子?可以和人上宾馆了,算是什么孩子?」黑眸抛向她。「喂,小丫头,这家伙说因为你约束住他,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老子只好过来问你,那是什么约束?不想被叔叔打屁股的话,最好快点招来。」

  「你不必回答这家伙的问题!蕙阡小姐。」欧阳医师抢在她开口前说。

  「说的也是。答案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陌生男人突然间动手将欧阳医师的右手手腕扭到背后,压住。

  「啊啊……」痛得脸色都变白了。

  「你、你要对医生做什么?快点放开!你不放手,我要叫人来了!」胆小的蕙阡看不下去流氓男人对欧阳医师的粗鲁举动,手指放在一旁的紧急呼救铃上,说。

  「你是心疼吗?小丫头。」男人浮上一抹嘲讽的微笑说:「不过那是多余的。这家伙就喜欢我弄疼他,越是疼他就会越爽。」

  「你狗屎!」

  医生向后踹挣开了男人,扑过去和对方扭打在一块儿。乒乒乓乓地,两人在地板上你一拳,我一腿,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不到三两下工夫,两人已各在对方身上留下不少战果,最后陌生男人坐在医生的腹部上头,将医生的双手扣在头顶上方的地板上。

  「我真的要叫人来了喔!」瞠目,双唇发抖,这是蕙阡第一次亲身体验而不是在电影中看到的、真正的「暴力冲突」场景。

  「请便。但丢脸的会是你心爱的欧阳医师呢!」

  一手锁著欧阳医师的手,男人以另一手摸索著医生腰间的皮带,将它解开。

  「夏寰,你在干什么!」扭动、挣扎。

  置若罔闻的男人,直盯著吓到不敢动弹的蕙阡道:「喂,小丫头,你喜欢这家伙吗?喜欢、喜欢得要死的程度?」

  「当……当然。」

  「希望你不会后悔讲这句话。」男人扬起唇角,伸手到自己后腰处,拔出了一把枪。见状,蕙阡差点尖叫出声,可是男人并未将枪口对著她,而是把枪丢到她的脚下。

  「把它捡起来,好好地拿著,小丫头。接下来,你需要用到那把枪的时候,千万不要迟疑,拉开后面的保险杆,扣下扳机就行。」

  为什么要拿枪给她?这个人是疯了吗?

  「夏寰,你在打什么蠢主意!」急切地、绝望地,欧阳英治脸色苍白,猛地摇头。

  「怎么?怕自己在小丫头面前丢脸吗?老实地让这个逢场作戏的女人看看你的真面目,让她乖乖地死心,永绝后患,有何不好?」

  「做人恶劣也要有个限度!」

  「呵呵呵,我会这么恶劣是谁引起的?没有你起的头,我今天站在这儿干么?自己犯下的错不要推到我头上,小治治。」唰地,男人剥掉英治的长裤后,将它绑在他的双手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该庆幸自己只接受这么点惩罚,就能逃过一劫,小治。」

  「你放屁!」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男人转过头来。「喂,那边的小丫头,不要发呆了。假如你想得到这家伙,就得先踩过我的尸体。要是等我做完之后,你都下不了手枪杀我的话,那就是你输了,以后不许你再找任何理由接近他,将来倘若破坏规矩的话,你会尝到比死还难受的滋味喔!」

  好可怕!不要,她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蕙阡悄悄地想绕过他们,往门边摸去。

  「想溜?啧,女人就是这么不可依靠。想到你这样的软骨头也要和我抢这家伙,做我的情敌,老子泪都快掉下来了!英治,下次拜托你,要也给我找个象样一点的对手。」解开自己的裤扣,男人歪著嘴冷笑道。

  呆站著,她错失逃跑的机会。这个男人究竟在说什么?他和欧阳医师之间……到底是……

  「啊!啊啊——」

  陡张大眼,蕙阡看著男人压上了欧阳医师的身体,医师最初的凄厉惨叫,很快地被吞回去,化为一个个无声的闷呼。

  屈曲的双腿被压贴到胸,无力地在半空中晃荡著,而男人覆在医师双腿中心的身躯不断地前后摇晃著。

  「很难受吗?英治。不过今天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这是你外遇的代价。」

  喑呜著、喘息著,医师俊美的脸纠结著痛苦,白牙紧咬著下唇,而汗水、泪珠挂在额头、脸颊上,模样好不可怜。

  「住手……不要再做了……」不知不觉地,脑中印著「好可怕」的三个字,被「好过分」所取代了,蕙阡喊著:「你这样根本就是在强暴他!」

  男人停止挺腰的动作,瞥她一眼。「强暴?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来阻止我啊!他现在必须接受这些惩罚,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你造成的。」

  重新再激活的节奏,一次又一次地将医师的身子从地上突刺起来。

  「唔……唔……」

  自己完全被当成了隐形人。

  蕙阡以双手遮住眼睛,不想去看、更不想听见,但她就是能清晰地听到从地板那头传来的痛苦低吟和赤裸裸肉体的激烈撞击声。而从手指间的缝隙里,她隐约可看到医生那越来越潮红、两眼失去焦点的虚弱模样。

  那陌生男人则根本无视于这一切,只顾著自身的享乐。

  不行,如果她不救医生的话,那个男人会杀了他的!蕙阡伸出双手拿起地上那把丑陋的武器,彷效电影中看到的手法,把枪口对著男人的背。

  「住……住手,我要开枪了!」哆嗦地说。

  背对她的男人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恣意地逞凶。

  「再……再不放过医生,我就要开枪了!我是说真的!」蕙阡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了,这是泪水吗?还是她的汗水?

  「要开枪就开枪吧,不过你记得瞄准一点,别打歪了。」好似在嘲笑她似的,男人晃动了下腰。

  真的只有开枪才能制止他吗?

  我、我不敢……我好怕……为什么我非得面对这些事?……我想回家……

  十指抖个不停,看著医生因为自己的谎言而被折磨的样子,蕙阡再也忍不住地、嘶哑地哭喊道:「我说、我说就是了!你不要再虐待医生了!」

  丢下枪,将双手埋在掌心里,崩溃地蹲在地上,她舍弃虚荣的假面,道:「交往的这件事,是我拜托医生的。这只是一场为了满足我的面子的戏。医生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心肠软,无法见死不救,被我利用来达成自己的愿望而已,你根本没有理由责备他的不是!」

  呜呜地哭了好一会儿。

  「虐待?在外人的眼中或许是这样没错。」男人忽然低哑轻柔地说著。

  蕙阡缓缓地抬起脸。

  男人抚摸著欧阳医师的脸,手指在他的唇畔搓揉著。「不过,这就是我们相爱的方式。没有一点空隙地,我占有这家伙的全部,而他……也不允许我有一点保留地,一个人独占我的全部。我有说错吗?英治。」

  即使在一旁观看的她,都能感觉到这两人相互凝视的视线有多么的炽热。

  「不要那么多……废话。」

  英治濡湿的黑瞳全心全意都放在男人身上,荧亮著怒意,喘息地说:「你已经得到答案了,还不快点给我……结束!」

  男人在双腿间缓慢地抽送两下。「那你就别那么紧,赏我一点助燃剂呀,宝贝!好比用甜甜的声音说——我最喜欢你了,夏寰,这样~~」

  「你……去死!」

  哈哈笑著,男人专注地加快脚步说:「不错嘛,小治,你很清楚我最喜欢你心口不一的时候了。你一生气,就会把我绞得更紧,热得我都快化了。」

  「哈嗯……嗯……嗯……」

  男人喘息越发粗嗄之际,也动手解开了束缚住医师双手的长裤。犹如早已等待不及般,双手在一获得自由的瞬间,立刻攀上男人的背,揪紧著黑色的西装布料,把男人更拥向自己。

  「……夏寰!」恍惚忘我的瞬间,男人的名字不断地窜出。

  男人低头封住那双唇。

  「唔!……唔!……唔唔!!」

  蕙阡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清晰地体认到自己是闯入了一块不容外人入侵的禁地的笨蛋,里面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是陌生男人的对手,自己连做他情敌的资格都没有。她转过身去,掩住耳朵,等著这一切结束。

  ** ** ** ** ** **

  哈啊、哈啊地喘息著。

  浑身虚脱的英治,在找回力气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赏夏寰一记飞踹,将他踹离开自己的身体。

  要不是想到一旁还有「人」在,他绝对会跟夏寰算帐到底的!即使他想要一个真相,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这个家伙的脑袋里头,需要重新安装上一个「适可而止」的开关,否则永远都会有人遭殃!

  拾回长裤,英治迅速地套上,深恐方才的一幕对女孩而言刺激太大。「蕙阡小姐,对不起,让你受到惊——」

  他的手一放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的身体便向后软倒在他怀里。不好了!英治迅速地将她抱回床上。

  夏寰整理好衣裳后,跟著踱到床边。「干么?这小丫头居然边看我们的真人A片,边睡著啦?」

  白他一眼,英治下令道:「马上带著你的家伙,离开病房。」

  「为什么我要被赶出去?我好不容易才消气的,你又想护著这丫头,让我怒火再起啊?」夏寰拧著眉道。

  「笨蛋!她不是睡著,而是昏迷了!」严肃地,英治没心情说笑,道:「或许是受到太多刺激,血压剧烈变化,对肿瘤产生了不良影响。要是她发生了什么事,这都是我们不顾前思后的行为所造成的,你叫我怎样去面对她的父母?算了,不要多说废话,你快离开,我要按紧急救护铃了!」

  将夏寰驱离病房,英治立刻投入急救的工作中。

  ……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加油,你一定要撑下去,否则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与夏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