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8

李葳: 太座的花边新闻 (孽火5) 下

第六章

  捧著一束怒放娇艳的百合花,带著一只迷你小棕熊玩偶,男人踏上一层层的台阶,每踏出一步就是一次的怀念。以景色优美著称的某间北海岸灵骨塔里,一名来不及探索世界、来不及展开人生冒险的小女孩,在此地长眠。

  今天,是小女孩第六年的祭日。六年前的今天,她无力、无助地躺在开刀房冰冷的手术台上,孤孤单单、无依无靠。致命的人为疏失,使她连自麻醉状态中清醒过来、张开眼看父母、兄长们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离开了人间。

  「哥哥来看你了,梅梅。」

  摸著大理石骨灰坛前镶著的黑白小照片,灿烂微笑的小女孩仿佛正在对他说「哥格!」。脑海中的记忆纵使有褪色的一日,可是小女孩曾给他的满心欢喜与温暖,毫无保留信赖的爱,不会因时光而消灭。

  燃起一炷香,男人双手合十地低下头,在心中默默地膜拜著。

  嘟噜~~嘟噜……手机铃声中断了他的祝祷,男人接起手机,走到户外。「喂?」

  「我看到新闻了!」

  高兴到连招呼都不打,开心极了的老朽声音,透过电波传输自几百公里外发声。

  「事情能闹得这么大,你进行起来想必很费事吧?辛苦你了,你做得非常好,不枉费我对你的信赖。现在结果怎么样?那小子被医院开除了没?他们分手没?」

  淡淡地回报:「一开始我就向您报告过,请不要在这种开胃菜等级的小把戏上,放太高的期望。夏老。」

  「那,失败了吗?」

  「简单地说,是的。现在欧阳英治依然在医院内任职,而且也没有搬出夏寰住所的意图,更别说是分手了。」

  单手从烟盒中掏出一根烟,男人边回答,边点燃那根烟说:「由此可见,他的抗压力比我所预料的要高,这让我有点吃惊。一般来讲,像他这样一帆风顺、生下来就衔著上天赐的金汤匙的幸运家伙,一旦在现实上遇到什么挫败、打击,很容易就会退缩,不是那么容易从跌倒中爬起来。但很不幸的,欧阳英治不是那些『一般人』。」

  「哼,你是想告诉我,夏寰那臭小子也有点识人之明吗?」

  「我只是论述我个人对他的看法。」

  「那,你还另有腹案吧?你不会告诉我,自己只准备了这么一个法子吧?夏寰那小子最近可是动作频频,你知不知道!」

  「当然,他和欧阳英治的一举一动全在我的掌握范围里。我真正的计划早已布局展开,就等著时机成熟,慢慢收网。」男人撇撇唇。再加上,他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尚方宝剑」还没派上用场。

  「听你这么讲,我安心多了,呵呵。我等你的好消息。」

  电话一收线。男人并没急著返回灵骨塔内,反倒是站在瞭望台处,吹了一阵子的海风。

  这时候,两名男子走上台阶,其中一人捧著一篮雏菊、康乃馨的花儿,跟在另一人身后道:「英治哥,等等!你脚程太快了,我跟不上!」

  「抱歉,我没注意到。」顿下,男子站在最上头的台阶等待著。

  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跟上来的小汪,嘀咕道:「反正你就是欺负我脚短嘛!」

  无奈地一笑,英治颦著眉头说:「其实你没必要这样跟著我,我不是三岁小孩,不会走失的。」

  「不、不、不,因为夏哥吩咐,自这个礼拜起,不管英治哥到哪里,我也得跟到哪里!」燃烧著旺盛使命感的小汪,举起没捧花篮的一手握成拳头说:「我会彷效打不死的蟑螂,就算您再怎么驱赶我、扁我、踩我,我都会忍辱负重地完成夏哥交代的任务,黏著英治哥不放!」

  虽然有点失礼,但英治心里怀疑小汪是否中夏寰的毒太深,因此造成人格发展的不健全?崇拜是一回事,但是把夏寰当成神一样,实在不是正常人会有的举动。他很想劝他醒醒吧,但只怕小汪听不进去。

  「我要进去祭拜,你也要跟来吗?」

  「所以刚刚我不是说了吗?英治哥到哪里我就跟到——咦?那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小汪的视线穿越过英治的脸庞,投向后方。

  英治转过身去,看见管熄掉了手上的烟,缓步朝他们走来。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好巧。来祭拜你的祖先吗?」望著先向他们点个头的男子,英治基于礼貌地问候一声。

  都快一个月了,经常出入夏家的男人给英治的感觉依然是面无表情、莫测高深。英治知道,帮里有很多弟兄也不知该如何「接近」他,因为在管的四周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隔阂感,至于是管自己刻意这么做,或自然而然地人们就是会疏远读不出喜怒哀乐的人,这就不清楚了。

  「不是。」很难得的,男人主动地说:「今天是我妹妹去世第六年的祭日。」

  「你妹妹?」英治的脑海中晃过某个小女孩的身影,莫非……不可能,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是的。」男人冰冷的黑眼珠定格在英治脸上。「她的名字叫向琴梅,是我同父异母,小我十二岁的妹妹。」

  血色从英治的脸上褪去。

  他想起来了,当年那位在法庭上,指著他怒吼:「你这个杀人凶手的共犯,还我妹妹来!」的男人……就是六年前的管。

  ** ** ** ** ** **

  无数迷哥迷姐们送来的各色玫瑰花几乎塞爆了VIP666室。每个刚跨进这间病房的人,除了被这些花儿给吓到之外,还会不约而同地受到已经分不出是香气或臭气的呛浓味道攻击。连想好好地做个深呼吸,都得担心是不是会呛晕在花堆里。

  「能被这么多人喜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看到这些,你要更努力地调养身子,早日回到舞台上,感谢大家。」英治梭巡病房一圈,说道。

  「我还不够乖啊?成天躺在床上,都快闷毙了!」戴著顶毛线帽遮住因为开刀而被剃光的头,噘著嘴,蕙阡说道:「你不要每次来看我,都说同样的事好不好?就不能聊点让我开心的话题呀?」

  「什么样的话题是开心的话题?」不解的,英治直率地问。

  「……算了。」蕙阡垂下肩膀说:「上次的震撼过后,我好像一下子从初恋的美梦中醒来。现在仔细想想,还好我们不是真的交往,不然我不出几天就会讨厌医生了。十八岁的少女心和三十四岁只懂工作的老男人心,根本兜不起来。」

  事实归事实,但也不必讲成这样吧?英治苦笑著。

  「然后你又是个HOMO,等于女性公敌。」

  英治一撇唇。「前面我不否认,但后面……为什么?我并不想与女性作对。」

  哈地插起腰,趾高气昂的女孩说:「天底下只有一半的异性人口,我们女人已经竞争得很辛苦了,若连男人都来跟我们抢的话,那我们所剩的选择不是更少?这不是女性公敌是什么?」

  失笑。「你好像忘记,HOMO也是一样有男有女。」

  「总而言之,你就好好地跟著那个流氓,不要移情别恋,把世界上其它的好男人都留给我,这样至少可以减少我的损失。如果你这样做的话,我可以不跟你计较,继续把欧阳医生当作我的好朋友。」慎重其事地再三强调。

  英治点点头,挥挥手说:「我差不多该走了。」

  「谢谢!」

  本来已经走到门边的英治,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困惑地驻足。

  「谢谢你,不只是因为我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让你紧急替我开刀,你甚至还肯容忍我的任性与撒娇,没有丢下我一个人在死亡的恐惧里。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说声谢谢你,医生。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红著眼眶,她害羞地说。

  「不用客气。」毕竟年轻,还是有她可爱率真之处,英治微笑著。想想,又补上一句:「但希望这些都没有下次了。」

  俏皮地一笑,她吐舌说:「那当然,我可不想再被逼著看两个大男人主演的春宫片,害我作了好几次恶梦耶!啊,不过不是医生的错,是那个臭流氓的错,因为我都是梦到他逼我去跳海、跳楼、跳火圈!」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夏寰探头进来说:「X,你这死丫头,给你欣赏好康的,还被你嫌成这样?少骗人了,我看你不是作恶梦,是发春梦吧!」

  「啊!」她捣著脸尖叫:「出……现……啦!」

  「怎样?你对本夏寰大爷似乎有很多抱怨之处,要不要我腾出点时间,好好教教你,关于人生的宝贵一课啊?第一堂就从该怎么尊敬本大爷开始吧!」

  「救命呀~~有坏人,警察杯杯快点来啊!」圈起手,蕙阡嚷道。

  「信不信我把你捉来煎?!」

  扮个鬼脸,哼地说:「我有医生当靠山,你敢?讨厌的人快走开,最好永远都别再出现了。」

  英治轻咳一声。「我会把他带走,你早点休息吧,蕙阡。」说完,他拉著夏寰走出门外。「你跑来医院做什么?」

  冬天的穿著依旧不比夏日少花俏一点的男人,今天也是咖啡色亮皮外套、低V字喀什米尔毛衣,只将前面下摆塞进宽边低腰腰带,下搭紧身亮面钉小亮片皮裤的夸张模样——当夏寰在脸上挂著墨镜,走在路上,不知会有多少人误以为这家伙是玩乐团混摇滚的台客大哥?

  要并肩和他一块儿走在医院里,老实说,得鼓起很大的勇气。

  摘下墨镜。「来找你,需要什么理由?厚!该不是你在医院里又搞上了什么妹妹,怕被我捉到,所以不希望我来吧?」

  「无聊。」英治快步往前走。

  比竞走?我可输人不输阵!夏寰大步一跨,跟上前。「这很难讲,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死丫头出现?小治治心肠软,万一被人拜『脱』、拜『脱』个两声,你就脱了裤子,那我去找谁索赔呀!」

  停下脚,英治挑眉瞥瞥他。「要不你想怎样?全天二十四小时不打烊,像便利商店一样地守在我脚边?」

  双眼闪烁著跃跃欲试,夏寰咧咧嘴。「听说现在有一种迷你发报器,可以装在牙齿里面,用来预防老人、小孩走失。」

  「真是个好主意。」英治赞同地点点头。

  「唉呀,老婆大人何时变得如此英明睿智了?真该放鞭炮,普天同庆的!好事不宜迟,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找牙医!」

  手一举,闪开他要捉住自己的魔爪。

  「我不必去啊,你去就行了。像你这种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因为过度自大而自取灭亡了,因此剩下来的更需要被好好地保护。你当然该装个发报器来定时追踪,快去装吧。掰,一路好走。」

  一副与我何干的风凉态度,英治迅速地跨入电梯,并立刻按下关门键。

  「欧阳英治……给我站住……」

  砰!砰!晚了一步而没追上的夏寰,拚命扳、拚命敲打,可是电梯内已经传来了缆绳逐步转动的声音。啧地一踹门板,咆哮完后,夏寰揪住站在角落吓得发抖的白衣天使,问清楚安全梯的方向,追了过去。

  ** ** ** ** ** **

  为了躲避夏寰追来,英治提早离开电梯,并绕道平常不会经过的小儿科病栋,结果却在走廊遇见了一个意外的人物。林护士一看到他,也是满脸尴尬与诧异,她低著头嗫嚅地说了声:「欧阳医师好。」便低头匆匆往前行。

  「密斯林。」英治喊住她。

  迟疑几秒钟,她慢慢地停下脚步。英治微笑地来到她面前,问:「怎么样?小儿科的勤务还习惯吗?」

  「还好……」

  唉。想来她还在挂意那件事。「那真是太好了。要是有问题,随时来找我商量。」

  林护士点点头,回避著英治的眼,直盯著地板说:「欧阳医师你……不生气吗?关于黑函……因为我……造成你那么大的……困扰。」

  「你不用这样耿耿于怀的。老实说,知道杨学弟是因为误会我与你的关系,在嫉妒下发出那些黑函,我反而松了口气呢。嫉妒这个理由,胜过同侪间的恶性竞争或病人的怨恨,只要知道是谁和为什么就好,其实整件事没构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英治拍拍她的肩膀。

  「整件事你是无辜的,不必怀抱著罪恶感。大家都是好同事。」

  林护士终于抬头面对英治,恢复往常凶悍活泼的脸色,马上开炮说:「欧阳医师你做人太好了啦,换作是我遇到这种事,我一定会把姓杨的痛扁一顿!开什么玩笑,有种发黑函,没种来跟我告白?他要是直接告诉我,他喜欢我,那我也——」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真心话,林护士赶忙改口:「也会叫他回家去照照镜子!」

  英治微笑了下。

  「我是说真的!」林护士恼羞地说。

  姑且不论她转得硬不硬,英治体贴地不揭穿她,若无其事地提道:「讲到杨医师,我昨天在哪里遇见他,你知道吗?」

  「那种人,我才懒得管他呢!」嘴巴这么讲,耳朵却都竖起来了。

  「在社福办公室前,他好像想参加海外医疗援助团体,去当义工,所以到那边拿资料。他也再三向我道歉过,对于自己冲动的行为深感懊恼的样子。」

  英治从院长那里得知黑函事件的犯人前去自首,并得知犯人的名字后,内心的「遗憾」大于「愤怒」。在爱情之前,每个人都是盲目的疯子,英治自己也做过不少傻事,又怎会不懂?但这并不能作为替自己开罪的理由。

  这儿不是公家院所,院方不可能给予学弟什么记过处分,但未来在院内的升迁会有何负面影响是必定的。这种肉眼无法见到的代价,或许更令人戒慎恐惧吧。

  「什么嘛,他以为去做做义工,就能赎罪吗?」林护士哼地说。

  英治一耸肩。「做义工是不是能赎罪,我不知道。但他消瘦不少的原因,我倒是略知一二。」

  林护士斜瞥英治一眼,想问又不敢问。

  「要是参加了海外义工,就得离开台湾一段很长的时间。对一个喜欢某人喜欢到妒火中烧、失去理智地做出傻事的年轻人而言,最大的惩罚就是无法再与心上人相见。可怜他日渐消瘦,全是为爱而食不下咽、夜不安眠呢!」

  林护士象牙白的脸蛋上,两抹浅浅红晕,霎时像温度计里的红色酒精,陡地爬升。她递给英治一对白眼,嘟囔著:「连欧阳医师都取笑我,哼!我去工作了,再见!」

  意外扮演了月老的角色,英治心想自己也到了好管闲事的年纪了吗?不知自己这一推波助澜,那对欢喜冤家会不会有机会更进一步?有情人能成眷属是美事一桩,自己这媒人礼不要也没关系。

  「小治治!被我逮到了厚!」

  糟了个糕!英治不动声色地慢慢向后退。「你在说什么?逮我?我又没跑。」

  「骗子!」啐道,一步步地缩短两人间的距离,黑瞳一眯,唇角宠溺地拉高一角。「胆小鬼!坏孩子!还要我继续数落下去吗?」

  碍于在院内耳目众多,而且不知道自己转身逃跑,会不会像是在发怒的公牛面前挥舞红布一样,招来夏寰的夺命追缉,最重要的是,他们住在一块儿,英治能跑到哪里去?因此,他索性抱著切腹的觉悟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后背位没问题。」暧昧地挑挑眉。

  英治以鼻子嗤笑了下,漠视他的回答,道:「下次到医院来,只许穿黑色的衣服。只要你不在头顶套黑色网袜,穿什么都无所谓,否则你就别和我讲话,我也会装作完全不认识你。这要求并不难办吧?」

  夏寰将头撇向一旁。「又不是办丧事,穿黑色的干么?嗯!」

  「那就不要到医院来丢人现眼!」

  在家里穿、在外头穿,都随便他了,反正不管自己怎么讲,就是改变不了他低俗的品味。不过,英治希望他起码别穿到自己工作的场所来,因为他实在很不想被同事问:「那个穿著无比夸张的台客是你的谁?」!

  「答应你的话,我有什么好处?」

  英治皱起眉头。「我会恭喜你,终于有一天穿得比较人模人样。」

  「那种东西谁要啊!恭喜能当饭吃喔?」夏寰贼兮兮的眼直往英治身上转,得寸进尺地说:「我们好久没来点新鲜刺激的了,我去包下美丽华摩天轮,咱们绕它个五圈,来个空中SEX如何?」

  「我收回前言。你穿得再花枝招展都没关系。」

  夏寰两手一摊。「老古板就是老古板,我觉得这点子很有趣啊!」

  有趣?我看是有「觑」吧!成千上百双的眼睛在偷看著……别人或许会觉得很有趣,但英治自己可是一点儿都不觉得有趣。

  「好吧,我退让一步,咱们去海边SEX!」

  「现在是冬、天……」

  「退让两步,到101室内观景台的高楼SEX总行了吧?」

  「请自便,我不想因为公然猥亵罪被捉而登上新闻版面。」

  「小治治真难取悦耶,啊不然你说,什么地方SEX比较好?让你挑好了。」夏寰非常大方地摊开双手问。

  拉开两边的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英治答道:「我要回诊疗室了,你自己一个人慢慢去想吧!再见。」

  「有了!这个你一定会满意的!」夏寰大喊著:「动物园SEX!看著猴子、老虎,大象它们交配的样子,我们也示范给它们——」

  咻——砰!英治手上的文件资料夹,奇准无比地命中那个厚脸皮兼二十一世纪最大变态的脸部正面,替全世界伸张了正义。

  ** ** ** ** ** **

  躺在床上的管,回想著下午当自己告诉欧阳英治,他就是梅梅的哥哥时,对方那副错愕中交织著愧疚的脸。

  ……当年的事我感到很遗憾。

  光是遗憾就能了事吗?做医生的还真「伟大」。公然地杀人,却一点罪都不必补偿。

  ……尽全力抢救,最后的结局却是如此,我能体会你们的不舍。

  体会?他能体会个屁!嘴巴上讲讲而已,心里头根本一点儿负担都没有!假如他真的没忘记过这件事,为什么这几年来都没看他前来向梅梅道歉?!

  ……有些事的发生,即使已想尽办法要避免还是避免不掉,虽然不愿有这种结果,但只能说上天自有他的安排吧。

  真方便,最后还推给了老天爷。难道梅梅做过什么穷凶极恶之事,所以非死不可?这么说只是欧阳英治单方面的推托之词罢了,因为他不愿承认自己无能,帮不上忙!梅梅已经死了,可是他们这些医生却个个都还活得好好的,这样子能称之为公平吗?

  管不会要欧阳英治的命,可是他会要他尝到比死还羞耻的下场!

  翻身坐起,他拨了通电话出去。

  「是我。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了没?」

  管听著电话彼端的工作报告,唇角冷酷地扭出嘲讽的微笑。很快、很快地,欧阳英治将要付出他应付的代价了!



第七章

  啪唰啪唰的水花,因为男人庞大的身躯挤进按摩浴缸中,而溅溢到米白色的防滑磁砖上,流入排水孔内。

  「唉,还是觉得好可惜啊!要是能在摩天轮上,边看著璀璨的夜景,边品尝情人曼妙的身躯,这一定是天下最奢侈的享受!」非常心有不甘的,男人即使回到家都一个多钟头了,还在碎碎念著同一件事。

  「如果你还要继续讲这件事,就请你出去,不要打扰我耳根的清静。」

  真是够了!英治工作了一整天,回来后好不容易可以泡泡热水澡放松一下,结果一个人独占的大浴缸,硬是来了个不速之客——长手长脚的家伙,还抢走一半以上的空间,害得英治现在腿都不知道要搁往哪里才好。

  「连抱怨一下都不行喔?小气!」

  一掀眉。「泡澡的时间是用来休息的,不是用来讲话的。没把你踹出去,对你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不要这么说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我还殷勤地带了伴手来呢!」将手上的香槟杯递给英治,再用另一只手上的水晶杯碰碰他的杯口。锵!「辛苦你啦,老婆大人,干杯!」

  总觉得这家伙的笑容里有什么,很可疑。「有什么企图你直接说,别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对著我,看了就教人发毛。」

  啜著冰得恰到好处的香槟,夏寰装不懂地说:「我哪有什么企图啊?只是最近完成了一件大工作,心情很爽,所以就想要好好地疼疼老婆大人喽!小治治真是太多疑了!」

  真是这样吗?挑著眉,英治姑且听之。

  「如果我多疑,那也要归咎于某人素行不良的关系。只要你无端乱献殷勤,大半都是有事发生,我若不提防著点,回头又被你给整了。」

  夏寰哈哈笑著,大手摸上英治一边曲起的膝盖,把玩著上头沾到的珍珠白泡泡。

  「小治真的是被虐狂呢!」

  啪地打掉他的手。「并不是。」

  「麦假、麦假!」夏寰摇著手,丝毫不信地说:「明明没事还爱穷操心,就是标准的被虐狂,你不承认都不行。大家都不知道,其实不是我有虐待狂的倾向,只是为了配合被虐狂的小治治,所以我得卯起来虐待你,免得你这颗红杏不得满足地攀墙而出。」

  跟这种人生气是白费力气。干脆地闭上眼睛,将力量由肩膀、四肢抽离,由著噗噜噜喷出的十几道小水流温暖地在皮肤上舞动。

  当某人的手指冒充小水流爬到他的小腿腹时,英治懒洋洋地一叱。「夏寰!」

  「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块肉,我是在帮你按摩啊!」

  不想跟他争论低层次的问题。

  既然被发现了,放大胆子的男人沿著小腿肚掐揉的手指渐渐延伸到膝盖弯处,一举抬高他的左脚,英治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咕溜一滑。

  「喂!」狼狈地喝了口水,英治拨开前额的湿漉刘海。

  夏寰自胸口发出低哑的闷笑。「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你把力气放得那么松,拉一下你就滑到水里了。这样吧,你把脚搁在我腿上。」

  看似好心的这个举动,却暗藏著不良意图,英治瞪著水中那频频碰撞到自己下腹的「大海参」。

  「讨厌啦!小治治,你看得这么专心,人家的宝贝儿子会害羞的!」夏寰眨眨右眼说。

  「第一、不许学人妖讲话。」英治伸手掐住海参的脖子道:「第二,水里头出现这种不明物体,得尽快排除掉。不想要我将它掐断的话,你快点带著它给我滚出我的洗澡水!」

  呵呵笑著,夏寰也还以颜色地握住他,道:「不要因为你的海参没有我大,就吃醋。我不介意帮你养大你的海参,谁教我是这么慷慨的男人呢!」

  还想训斥他,要他放开自己,男人却抢先一步老练地替英治服务起来。

  实在是彼此都已经太过熟悉对方的身体了,无论是碰触哪里最有快感,抑或怎么样的节奏最快燃起对方的欲望等等,甚至可能清楚对方的身体敏感点还胜过于清楚自己的,因此,要挑起英治的欲望,对夏寰而言是易如反掌。

  「哈啊……啊……」

  男人以拇指指腹摩擦著硬挺的弓身外侧,其余四指像在弹奏乐器般地压揉,而英治双唇流泄的妩媚热喘是紊乱不成调的曲。

  「很舒服,对不对?你也替我服务一下,小治治。」催促著,男人以性感且好色的眼勾引他。

  垂下眼皮遮掩住自己那双也许不亚于他的动情黑瞳,英治徐徐地从饱胀的双珠爱抚到挺立的竿身,再从尖端施予直接大胆的刺激,反覆地做著上下套弄的动作。

  男人不再说话了。

  呼吸急促紊乱,专注热烫的视线所触及的每个地方,下一秒男人的手就在那里。

  贪婪地以单手轻捏英治敏感的红萸,仿佛要将它摘下来似地夹在指间里转著。而当那里已经肿疼了起来后,男人的手又找到下一个戏弄的目标,他拉扯著英治的唇,指头不断地在英治微分的唇间进出,最后还玩弄起他的舌。

  「哈啊……哈啊……」

  自己的口水沿著男人的指头滴下来。

  这般猥亵的景象,让英治报复地轻咬住他伸进自己嘴中的数根指头。

  「吸它,让它涂满你的口水。」

  仿佛被下了蛊似的,英治不假思索地一根根轮流吸吮著男人的指头,直到每根指头都是湿答答的。

  接著,男人扶起英治的身,让他站立在水中,面朝著依旧坐在水中的自己。英治正要开口问他要做什么时,双唇已经落在自己的下腹,下一瞬间,欲望中心被整个儿含到热又湿的舌腔深处……

  尖锐地倒抽一口气,双膝不中用地微微颤抖著,英治不得不倚向男人的肩,寻求支撑。

  「啊……啊啊……」

  男人的舌缠绕著、摩擦著、舔舐著他。

  从身体之中被引出来的快感强悍无比,盖过了意识,吞没了理智。

  听了不由得教人脸红的媚声,回荡在盈满蒸气的浴室里,又冲回了自己的耳膜。

  「……啊嗯……啊嗯……」

  以舌尖汲取掉那不断冒出来的透明液滴,男人修长的指缓缓朝另一处秘境叩关。被泡沫濡湿的股沟,毫无防备地容许手指轻易地溜进其间。屈弯的长指温柔地在边缘试探过两、三次后,挤入窄门内,顺畅地在他闷热的体内滑动著,不费吹灰之力就锁定前列腺的所在位置,隔著薄襞不断地按摩著它。

  电击般的麻痹快感,使他下腹不停地抽搐再抽搐,哆嗦再哆嗦。

  「我不行了……哈啊……哈啊……夏寰……我想去……让我去……」

  摇晃著脑袋,再不做点什么,就要爆炸了。

  「再等一下下!」男人拔出了手指,移开双唇,改而扣住他的腰,哄道:「就这样慢慢坐下来,很好,你做得很好。」

  咬著下唇,拧著眉,英治屏住呼吸迎接那由下而上被穿刺的十足压迫直达脑门的异样冲击。

  「哈啊、哈啊、哈啊……」呼吸急遽困难起来。

  男人拢起双臂紧搂住他,光滑平坦的胸膛与黝黑结实的胸筋互蹭,在数次缓慢的水中摇晃过后,他轻易地就达到第一次的高潮。白浊体液很快地沉没在漂浮的泡沫下方。

  可是男人的硬挺还没有消褪,他扣住英治的脸,贪婪索求一记绵长激情的热吻,很快地,又逼著英治站上第二回合的舞台——

  「啊啊……啊啊……啊啊……」

  「唔……唔……」

  射精后的慵懒快感,转眼又变成火中柴,焰中油,由外向内注入的热水与欲望分身共同在他身体里面搅和,在过于敏感的花蕾一紧一弛的痉挛中,一次又一次地将男人的种子榨出,一次又一次地带著男人与他攀上绝顶瞬间……

  从浴室出来后,他们两人都筋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两人共享一床羽毛被,听著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等待睡意降临。

  夏寰以手指玩弄著英治的发,不时还会在他的脸颊、鼻端亲吻,英治虽然喜欢这种恬静的喜悦(可能比过激的性行为还喜欢),但心里也不禁冒出了一个个的小问号。今晚的夏寰,还是有点怪怪的。

  「明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嗯,有点。」夏寰调整一下手臂,示意英治把头靠过来。

  英治枕在他的臂弯中,仰著惺忪的眼,看著若有所思的男人的侧脸道:「就是让你难得喝醉酒的那件事?」

  「对。」

  英治叹口气。「说吧,我在听。」

  「……」找寻著恰当措辞的男人,最后还是开门见山地说:「我要去和死老头谈判,叫他不许介入我们的生活。」

  「他威胁你什么,来让我们分手?」口气平静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过去多多少少的一点情报与近日夏寰的表现,让他有了心理准备。

  夏寰终于把自己与父亲的对谈全盘托出。「不过你用不著担心,我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掌握到足够让老头子闭嘴的筹码了。我明天回去,将这件事解决后,日后他就再也不敢威胁要对你怎样了。」

  事情真会如此顺利吗?「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的被毁容或是被怎样,我或许会离开你。」

  「英治!」夏寰紧张地扣住他的双肩。

  一笑。「可是你会找到我吧?不管我躲到哪里,躲得多隐密,你一定会找到我的,对吧?」

  「这还用说!」

  英治捧著他的脸,亲一下他的唇说:「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不是吗?去吧,安心地和你父亲谈判,即使谈判不成功,那也不是世界末日。除了我们自己,谁也无法决定我们何时要分手、要不要分手,知道吗?」

  瞬间,夏寰多日来的紧张,一下子被解除了。有英治这番话作后盾,他不可能也不会输给死老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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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的人在提起夏彪时所给人的印象,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高壮威猛,颇具男子气概的传统大哥。具男子气概,没问题。但高大威猛?这点可就错得离谱了。

  身高不到一百七十公分,体重只有五十公斤,长得短小精悍。每个听闻过他种种道上惊世骇俗事迹的人,都不敢相信原来夏彪不是什么巨人,乍看之下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也因此,当他和身高一九○的夏寰站在一块儿时,众人皆啧啧称奇。

  「死老头!」

  一看到父亲慢吞吞地走进夏家老宅,已经在家中等候多时的夏寰,霍地跳起来怒道:「你死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今天中午会到吗?你竟然让我等到晚餐都吃完了才给我滚回来!你是什么意思?」

  掏掏耳,夏彪吹吹指头后再擦一擦,故作讶异地说:「喝,这不是那个令咱们夏家祖先蒙羞,不孝之至的混帐东西吗?瞧瞧、瞧瞧,一回来就对自己的老父亲大呼又小叫,哪像是儿子啊?简直把自己当老子了!」

  「你少那么多废话!」夏寰重新坐回沙发椅上。「今天我是来和你谈判——不,我是来给你警告的!如果你不想要自己的毕生心血毁于一旦的话,我要你签下切结书,保证绝对不碰欧阳英治一根汗毛!」

  夏彪闻而不听,横越过客厅。「王婶?王婶!我肚子饿啦,给我下碗面!」

  赶紧从厨房里面走出来的中年妇人,连声应是。「还有一件事,老爷。夫人刚刚在抱怨计算机坏了,她急著要上网下注呢,叫您一回来,马上就过去见她!」

  「好、好,我这就过去!」方才气焰十足、老爷架子十足的男人,登时换上紧张的表情。

  「不用了,我自己过来了。」

  从后门走进一名风姿绰约的高挑中年熟女,年近六十依然保养得宜的肤质,使她看起来像是不到五十岁。

  当年夏彪迎娶前帮主女儿陈香为妻时,道上弟兄无不喟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尤其在婚前就已谣传,陈香自己中意的接班人并非夏彪,但碍于父命难违,所以才勉强下嫁给父亲钦选的对象。大家都认为夏彪之所以在陈香面前抬不起头来,除了是前帮主女儿的头衔外,更有可能是夏彪自己也很清楚陈香并不爱他,在这桩婚事中委屈了陈香,所以只好想尽办法讨她欢心。

  「阿香,你吃了没?我正要叫王婶给我煮点东西,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我饱了。」相对于丈夫无微不至的呵护态度,夏陈香冷艳的脸蛋上连抹笑容都没有地说:「立刻找懂计算机的高手过来,那台该死的计算机又给我当机了。明明有画面,偏就是不给我上网。运动网的赌盘就要开了,在那之前把它给我修好!」

  「好、好,没问题!」

  夏陈香走到客厅,明明看到儿子就端坐在那儿,却仿佛视若无睹般,连嘘寒问暖都没有,径自拿起打火机,点了根香烟便吞云吐雾起来。她仰头喷了好几口烟之后,才看著夏寰,冷冰冰地说:「你在呀?」

  「我在有何不方便的吗?」

  母亲耸耸肩,又起身。「夏彪,修计算机的人来了,告诉他我去洗澡,叫他自己先修理就好。」

  「好。」对老婆是绝对和颜悦色的男人,体贴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抓抓龙、指压一下?」

  「不用,儿子不是在等你吗?去吧。」

  唯老婆大人命令是从的夏彪,这次乖乖走到客厅,与夏寰四目相对。「要讲什么快讲!老子忙得很!」

  忍住怒火不发,夏寰咬咬牙,取出一叠纸卷。不要紧,死老头再嚣张,也只有现在了!「看清楚了,这边是已经换到我名下的,是以取得你『夏氏企业』里包含你的酒家、舞厅、建设与房仲等五家子公司经营权的股票。要是你不想这五间公司在一夕间全部关门歇业的话,就签下切结书!」

  夏彪挑了挑眉头。「嘿……你花了这么多精力和功夫去收集这些啊?你是当掉了多少财产才买下来的?」

  「我有我的门路,用不著你管。」

  「算了,我大概也猜得到。」夏彪挥挥手说:「反正那些东西早晚都是你的,你要怎么弄垮它们,随你的便。」

  「你以为我在跟你虚张声势吗?」夏寰拉开衣袖,露出腕上的手表说:「从现在起的四十八小时内,我要是得不到好消息,那么我联络好的掮客,就会帮我把这些卖给你的死对头——『五湖帮』的干老大。我有掮客的电话,你要不要自己打过去问?」

  夏彪沉默了下来,一双炯目睥睨著儿子的锐眼。

  从口袋中掏出另一张纸,夏寰将它推到父亲面前。「切结书,你签是不签?」

  几十秒过去后,夏彪哈哈大笑著。「好,算你狠,能想到把股票卖给姓干的。就算把股票烧了,我眼也不会眨一下,但我绝对不要它落到『五湖帮』的手里。」

  成了!夏寰暗自在心中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你给我一张纸,我也给你一张纸。」

  夏彪同样在桌上摊开了一张纸,是一张填写好了新郎与两名证人名字的结婚证书。新郎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写著「夏寰」,而上头记载的日期,是后天晚上九点。

  「我给你这死小子的最后通牒是,四十八小时内你若不签下这张结婚证书,同时把那些股票再恢复为原来的股东名义,那么……你最在乎的人,就会成为地下色情网站里,玻璃圈中最红的炸子鸡了。」

  「英治?你对他做了什么?!」夏寰冲上前揪住父亲的衣襟。

  「我不是说了吗?你有四十八小时。现在他人还好好的,损伤的只是面子,但四十八小时过后,你没一个好答案给我的话,他会在全世界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被几个男人轮暴……啧啧,到时知名度不高才怪。」

  太扯了!「我不信,你是在唬我的!」

  「就料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夏彪走进书房,当他再出现于客厅时,手上捧著台新颖的笔记计算机。

  一开机,映入夏寰眼帘的是一个要求认证密码的画面。夏彪打上几个数字,画面旋即又跳到崭新的FLASH首页。夏寰错愕地看著一个个播放的画面,上头列出了英治个人的详细资料——身高、三围、体重、学经历……钜细靡遗得宛如是他个人的小自传。另外还有多张他在医学中心、家门前等等各种不同角度的偷拍照片,像幻灯片一样一张张地播放著。

  夏彪移动鼠标,在「实时视讯」上一按。

  英治?!夏寰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他居然看到英治的影像出现在计算机所仿真的小小电视屏幕上!

  这是真实的吗?英治此刻被关在某个地方,而他现在的一举一动正透过缆线传达到握有密码的每户人家的计算机上吗?旁边那个家伙……是小汪?他们在交谈些什么?可恶,为什么没有声音?!

  「到此为止。」夏彪合上计算机,笑嘻嘻地说:「管的能力很强吧?这个网页做得真是漂亮,相信当它被贴在世界各地的情色网站上时,肯定会有数以百万计的人涌上线观赏吧?到时,你的小男友恐怕连活在这世上的勇气都没有了。」

  管果然是跟父亲一伙的!

  那家伙,要是被我找到,我非要把他砍成七、八段!

  「你太过分了!我不会原谅你的!混帐!」愤怒冲破了理智线,夏寰朝父亲挥出一拳。

  年纪虽大,身手依然矫健的男人闪过这记拳头,好整以暇地说:「你还要浪费时间在这儿和我斗吗?你最好认真地开始考虑结婚这件事。对像你没有,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我有一长串候补媳妇儿的名单,她们都很乐意在四十八小时后,与你走上红地毯的另一端。」

  「除非我死!」夏寰斩钉截铁地说。

  「你想找死还不容易吗?问题是,你的小男友呢?」夏彪胸有成竹地说:「管把他藏在你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所以你想去救他也是白费力气。你唯一能救他的方式,就是向我投降,照我说的乖乖去结婚就对了。」

  被狠狠地摆了一道。冷静,自己得冷静下来!假使在这边气昏了脑袋,岂不正中父亲的下怀?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夏寰做著深呼吸,问出多年来的疑问。「我难道连决定自己人生的自由都没有吗?」

  夏彪也是满脸痛心疾首地回道:「同样地,我也想问你这臭小子,为什么老爱忤逆我?人生有许多条道路可走,你却选了一条会让夏家在道上被人指指点点、沦为笑柄的路去走!只要你生为夏家人的一天,老子就不许你污了老祖宗的颜面,和个男人搂搂抱抱地谈情说爱!你给我认了吧!」

  最后,他交给夏寰一张纸条。「这是方才的网址与密码,你随时可以上去看他。你若肯早点放弃,对你、对他、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将纸条掐在掌心,夏寰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第八章

  「小汪,你醒醒。小汪?」

  意识朦胧中,一个声音自非常遥远的地方,不断地在呼唤他。他想振作起精神,想要张口响应对方,偏偏自己却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怎样都无法从这个地方拔离。他的意识被禁锁在他自己都碰触不到的地方……啪!一记重重的、火辣辣的巴掌烫裂他的脸颊,而套在他脑中的锁随之瓦解。

  「唔……嗯……英……英治哥?」小汪慢慢地眨眨眼,看著眼前晃动的人物。

  英治忧心忡忡的眉宇稍微舒展。「回答我,这是几根指头?」

  这种时候要他算数?饶了他吧!小汪眯起眼,让晃动的东西慢慢地兜成一个统一的影像。「三、根。」

  「嗯,很好。」吁口气,英治蹲坐在他身边说:「看来他们给你下的麻醉药是代谢性很快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吧?」

  把脑中全部的细胞都搬出来,小汪记得一大清早,夏哥就带著几名弟兄去搭飞机回南部,他说他会快去快回,并交代自己在他不在的时候,要代他好好守护英治哥。这当然没问题,自己拍著胸脯向夏哥保证。然后,早上和以往一样的时间,英治哥要出门上班了……

  叮咚!小汪记得当时门铃响了,于是他走过去开门,看到管那家伙和几个弟兄站在那儿。他直觉地以为夏哥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保护英治哥,又额外吩咐了他们,所以自己就招呼他们进来,结果下一刻就……

  「管那家伙拿条手帕盖住我的鼻子,我一呼吸就不省人事了!」全部想起来的小汪,圆瞠双眼,忿忿地控诉。

  「没错。他们把我的眼睛、手脚都绑起来,接下来我就被搬到一辆车上了。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感觉得到车子在走走停停一阵子后,开始跑得很顺畅。我猜车子若不是由高速公路离开了台北,就是他们故意上高速公路绕了很大一圈,想让我们摸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英治看著左右四周。「而这间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完全没有留半点线索给我们。」

  「可恶!管那家伙……」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小汪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咚、咚、咚地敲著铁门。「不要给我躲在外头,有种你进来我们单挑!管你这个阴险小人,你听到没有!」

  「没有用的,我刚到的时候,也试图叫管出面。不知道外头是不是没有半个人在,总之一点响应都没有。」英治冷静平淡地说:「目前的状况完全不明,对方会不会安排食物、饮水给我们也不清楚,你最好是保留点体力,别随便浪费了。」

  小汪觉得能够这样气定神闲的英治哥真了不起,可是……「那家伙太卑鄙了!夏哥好心收留他,他竟做出这种事!到底他是受了谁的指使?大家无冤无仇的,他怎能这样出卖我们?!」

  「冤仇,不能说没有。」英治揉著眉心,苦笑道。

  「咦?」

  「他认为我是杀了他妹妹的凶手之一。现在也没别的事做,我就说给你听好了。」

  这时小汪才注意到,英治哥的手指关节……那双对一名外科医师而言是最重要宝物的白皙双手,关节都红肿起来了。

  啊,在我醒来之前,英治哥想必做了很多努力想要脱困,甚至不惜弄伤了自己的手。现在的冷静,是在痛定思痛后的沉淀物吧?

  那些伤看起来真的好疼啊!小汪实在看不下去地将眼神转开,于是空下来的耳朵开始专心聆听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英治哥讲得非常专心,似要借著说话来移转心思,排除掉心头对于未来处境的不安焦虑。

  听完后,小汪摸摸自己的头。「太专门的部分我听不懂,但英治哥说的话我百分之百相信。我相信你做了你能做的事,剩下的……医生又不是上帝,每个人都救得活的话,人类平均年龄早破百了。那个管,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依我看,他根本只是想把失去妹妹的痛苦,借著责备医生们的动作来逃避现实、不愿接受罢了。」

  哼地嘟起嘴。「三白眼就是三白眼,为那么久以前的事回头来报复英治哥,不愧是阴险门狡诈派的掌门人!」

  「你又如何呢?」

  吓!小汪看到铁门被推开,数名男子鱼贯进入。除了管没有蒙面外,其它人都在头上罩著黑色头套,只有眼、鼻、嘴处从洞洞露出。

  「管、!」跳起来,小汪血气方刚地冲向对方,一拳挥出。「我非打爆你的脸,教你变成猪头三不可!」

  第一拳突袭连管的身体都没有碰到,小汪就被其中一个蒙面人给一脚踹开。小汪擦擦嘴角,再度冲上前。这次有两个蒙面人出来阻挡,他和他们揪打成一团,这回小汪的拳头很扎实地K了他们N下。要不是其它人看状况不对,加入战局,仗著人多势众地强行把小汪压制下来,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扁到管头上了。

  「无耻、卑鄙、肮脏!」小汪被一左一右地挟持著,动弹不得,只好用嘴骂道:「小心眼,爱记恨的娘娘腔!我小汪瞧不起你这个拔辣!」

  管不为所动地说道:「被一个白目派天真门的掌门人指著鼻子骂,我不痛不痒。」

  「你、你这、这王八乌龟狗娘养的XX的LP!」

  管指示一旁的人说:「我现在没空欣赏他的脏话,把他的嘴堵起来。」

  一条软布不由分说地塞住了小汪的嘴。这下子,他连出气的唯一道路都被封死了。

  撇下扭动反抗的小汪不再理睬,管走向坐在角落的英治,眼神奚落地望著他说:「任人宰割的滋味如何?平常都是拿著刀子在别人身上割来划去的,很有快感吧?一旦自己沦为砧上鱼俎,你能体会到那些病人无助的感受吗?」

  英治摇摇头。「你错了。在院中的病人都是相信医生会给他们最好的治疗,受到许多人专业的照护,才会躺上手术台的。无论医生或护士,都是为了帮助他们而存在,他们又怎会是无助的呢?」

  「可是你却背叛了我妹妹的信赖!你和那天在场的所有人一样,你们眼睁睁地看著梅梅死去,没有帮助她!」

  「无论几次,我都可以发誓,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

  管拒绝沟通地说:「你不必再企图脱罪了,因为我不会相信你的!算你倒霉,与夏寰牵扯在一块儿,成了夏彪的眼中钉,而我则需要夏彪的力量,重组『文龙堂』。当夏彪要我想办法时,我真是太高兴了,既能清算昔日你害死梅梅的怨,又能卖恩情给他,一举两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因恨意而扭曲的脸阴鸷地瞪著英治道:「所以为了感谢你,我特地为你精心策划了一场最盛大豪华的首映秀。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你就快要一炮而红了呢!」

  英治试图理解他的话。

  「听不懂?」管冷笑道:「这儿装的摄影机,会将发生在这小房间的事,立即传送上网,让每个阅览网络的人可以不分时地观赏你的真人实镜秀。夏寰只有四十八小时的时间救你,他若没有做到,你被几个男人强暴的实况就要在全世界播放了。有英雄、有美人、有爆点,这么精彩的戏,谁会想要错过呢?」

  刷地,英治身上的血都冷了。

  「能用这样强而有力的眼神瞪人,也只有现在了。你尽管瞪吧!」管转头向手下说:「先把他的衣服扒光。我要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连站起来走动都觉得羞耻!另一个人带到隔壁去,不要让他们接触。」

  「唔!唔唔!」

  小汪只能瞪大眼,猛烈地摇头抗议。他痛苦地看著英治哥被那群男人包围住,而很快地,他连英治哥的身影都瞧不见了,直接被拖到另一间房里,隔离。

  无法替夏哥保护住英治哥,小汪懊恼、悔恨、生气得拿自己的脑袋撞墙谢罪。

  夏哥!

  快点救救英治哥!

  现在只有你能帮助他了!

  ** ** ** ** ** **

  以最快的速度一返回台北,夏寰马上召集自己的人马,朝不同的方向去寻找英治与小汪的下落。

  不管是他们可能使用的车辆的种类、管金钱方面的流向、「夏氏企业」里空置的大楼、仓库,抑或是小到家中客厅掉落的那条手帕上所残留的麻醉药来源等等。总之,是无所不用其极地,进行低调的大规模搜索。

  把在家中坐镇指挥的权力,交给土豆仔他们,夏寰自己则由「网络」这方面的追查下手。

  他不能轻易把这个网址交给他人,然而光靠他一人根本不可能弄懂复杂的网络IP或载点的搜索,因此他只能找上自己所知道的人当中,人脉最广也最有办法的人——端木的帮忙了。

  「夏老爷的行事作风还是这样犀利可怕,即便对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半点手下留情呢!若非全面投降,否则就是赶尽杀绝,没有第二句话……」

  端木拍拍夏寰的肩膀说:「这种色情网站的架设,多半是透过欧美的主机,要从那儿追回到台湾找寻是从哪儿传送的,有一定的难度。注重个人与企业隐私的欧美国家,不可能随意去搜检网络的,那是得经过很繁复的程序。即使政府间的交涉都不一定能得到答案,只要外国政府不配合,就什么都别提了,更何况是靠私人的力量想寻找,更是难上加难。」

  「你的意思是,我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著时间过去吗?」

  「别急,我没那么说。」端木拿起电话。「旁门左道自然得找旁门左道来对付。我认识一名很有能力的骇客,我问问他能不能帮点忙。来,你把网址和密码给我。」

  「不行!」想都不必想。

  「夏寰,没有门牌号码,你希望人家怎么帮你?」

  「我把门牌号码给他,那家伙不就可以不请自入地跑到英治的房间偷窥吗?不行,我不允许任何人这么做!」

  「那还是说,你宁愿四十八小时之后,夏老爷子呼朋引伴地叫来成千上万的人上门看英治跳脱衣舞?」讲不讲理啊?这家伙!

  猛一捶桌。「可恶!」

  「现在你没有发脾气的资格,真正面对四面楚歌情况的人,是英治先生。你真的想要救他,就别再啰哩叭嗦地展现什么无聊的独占欲了,现在你不忍忍,等到网页真的被公开时,你难道能阻止全世界的人上网吗?」端木不假辞色地训斥了一番。

  无话可以反驳他。他说得对、说得再正确不过了,但……心如刀割的,夏寰将紧紧掐在手心中的纸团交了出来。可是,当端木要拿走时,他又缩了回去。

  真是不受教的男人!端木一瞪,使劲地在堂堂「全宇盟」大哥的脑门上一拍,男人这才乖乖地将东西放在他手上。事不宜迟地,端木埋首到联络工作中,打了数通电话给他;满布在世界各地的计算机高手朋友们。

  高手们当然不是每个都闲闲在家没事做的,有些不在家,有些不接电话,有些则是现在另有要务。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个愿意帮忙的,端木千叮咛,万交代不可让网址外流后,挂上了电话。

  「你振作点行不行?」瞥见整个人像空壳一样呆坐在旁的男人,端木搬来自己的笔记计算机,将网址、密码输入。「喏,给你一份工作,好好地研究一下画面里的房间,看能否有蛛丝马迹显示出他可能被关的场所在哪儿?」

  「英治!」男人忽然像又活过来了一样,他紧扣住ip的屏幕,双眼吞噬著画面中的人儿。

  唉,看样子是没救了。要靠这个脑浆急得全部烧焦的男人动脑想拯救之道,或许飞天还容易点儿。

  不管自己与夏寰的交情如何,端木个人还颇喜欢那位俊秀、冷静的美男医师。所以在这件事上能出力的,他当然想尽全力帮到底。不过……前景并不乐观啊!

  连续几个小时始终盯著屏幕的夏寰,连一秒钟都不愿离开镜头前。实时视讯每隔三十秒所传送的最新画面里,坐在一张单人床上的人儿大部分的时间都维持著差不多的姿势不动。

  他低垂著的脸,埋在曲起的膝盖间,偶尔会抬起头看看时钟,接著又回到原来的姿势动也不动。

  仿佛被强行剥去皮毛的动物,赤裸著身子的恋人,正承受著羞耻的煎熬,而自己却什么事都不能为他做,夏寰对如此无能的自己,数不清诅咒了多少次。什么有自信保护、什么最强大的武器,自己被人设计著往圈套内跳,还自鸣得意地以为有多行,一切一切的愚蠢,为何得让恋人为他承担?!

  「不!我等不下去了!」啪地合上计算机。

  他X的,结个婚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必再和死老头斗气,不能再拿英治做牺牲品,不管老头子推给他什么样环肥燕瘦的女人,夏寰全部不在乎,他只要英治立刻从那个地狱中解脱!

  「我要回南部去!」回老家,告诉死老头——你他妈的赢了!

  「是吗?那么你从今天过后再也不要和英治先生见面了,你做得到吧?你们正式地结束了、完了,再也不可以有什么藕断丝连。只要你是真爱他的话,你就会这么做。」

  夏寰拧著凶狠的眉。「这不用你管!」

  「唉呀,难道你让他吃过这么多苦头后,还要在他的头顶上冠个『大哥的地下老婆』的封号吗?你要让那么正直的英治先生,从『夫人』跌落到『情妇』,再从『情妇』跌到『被遗忘的过去』、『遭始乱终弃』没人要的『老玻璃』的地步吗?」

  「端木!」

  全凭一股怒火操控,夏寰出手揍了端木一拳,男人向后跌坐到地上。居高临下的夏寰咆哮地说:「就算我没办法给他名分,我也不会让他沦落到被人指指点点、讥笑嘲讽的地步!我会让他过著和现在一样没有两样的幸福生活!我会保护他!」

  捂著脸颊,端木仰起脸一瞪,冷嘲道:「保护、保护、保护,你要是真保护得那么周到,今天的事莫非是白日梦?看清楚现实吧,夏、寰!百密必有一疏,唯一不使英治先生受到伤害的方式,就是在明知那是错的时候,爽快地承认自己的错,不要再死缠烂打地拖他下水!」

  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边揉著脸颊,端木边放软了声说:「你听好了。看清楚了,屏幕里的那个人,看来像是放弃了吗?他有绝望的样子吗?他不是一直都在看著墙上的时间,静静地等待著吗?他在等什么?他在等谁?他在苦等的,难道是要用你们俩之间的分手换来的自由吗?」

  「……」

  端木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拥抱。「最苦的人都没喊苦了,你这个另一半却撑不下去,要逃跑了吗?你做了所有能做的尝试,拗到最后的最后,真的别无他法能换得他的人身安全的时候,再去投降,我想英治先生才能有理由原谅你的背叛。」

  爆增的肾上腺激素逐渐冷却了下来,夏寰也还给他一个拥抱。「你是对的,我总是冲动误事,尤其是和英治有关的时候。」

  「没关系,我能理解。」

  「刚刚……不好意思揍了你一拳。」

  端木大方地微笑著,双手搭在他的双臂上。「没关系、没关系,这点小事我只要——」咚!曲膝,使力撞上夏寰双腿间的部位,满意地看著夏寰额冒冷汗、口唇发白地蹲下。他摸摸自己的脸颊说:「这样咱们就算扯平了,夏寰。」

  「算……你毒!」

  重回计算机前,夏寰发现英治已经躺著休息了。抬头一看,将近凌晨三点,也就是说,到明天晚上九点还剩下最后的二十一小时。他已经没有多少能蹉跎的时间了。

  ** ** ** ** ** **

  「你这是在干什么?」

  管接到手下的报告,只好特别从监控的车子里,回到监禁著小汪与英治的地下室中。不过他没打开欧阳英治的房门,他的目标是隔壁的问题儿。

  正在屋子里面溜鸟儿,扭动著赤裸身躯献宝的男子,迅速地转回头。「看不出来吗,既然我没办法保护英治哥,起码要跟他共患难啊!反正你们这种小人,一定连这间都装了针孔摄影机吧?喏,这么喜欢看男人赤条精光,我就免费奉送啊!要看给你看啊!给你看个够!」

  耀武扬威似的,个头小小、口气倒很大的男人,将小麦色的裸体在管面前转了一圈之后,还背过身去弯下腰,将屁股挺出来。

  「我扭、我扭、我扭扭扭!」还搭配歌曲摇摆呢!

  管祺难得地动怒了。

  跨著大步,他一把揪住小汪的手臂。「你闹够了吧?再不停止,你会后悔的!」

  「我怕你啊!恁伯不是被吓大的!」扯回自己的手臂,小汪咬牙切齿地说:

  「你要我别闹的话,那把我关回去英治哥那间,我就保证不再作乱。」

  「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小汪不甘心地撇撇嘴。几天前还对他万般服从、什么话都听命,原来这男人全是演出来的。也是啦,人家从头到尾根本不希罕加入「全宇盟」,他只是把这整件事当作跳板而已。

  不甘心又能怎样?小汪抱著无论如何非要回英治哥身边不可的决心,忍辱地「咚」一声,在他面前下跪。

  管难掩吃惊的表情。

  「我没筹码和你谈判,我求你总成了吧?拜托你,让我和英治哥关在一起!」一磕头。

  「你……为什么要为了那种家伙?!」心中那具早已倾斜、停止转动的齿轮,发出嘎嘎的噪音。

  「理由多不可数,我跟著夏哥、认识英治哥已有好一段日子了,他们当我是家人、亲人,我也将他们当成大哥、大嫂。做人第一重要的就是承诺,我答应大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守在英治哥身边,如果连承诺都守不住,我还守护个屁!」

  小汪低头对著地板说:「而且,和你正好相反的是……我也有个妹妹,当初如果没有英治哥的大力帮忙,妹妹的病就不可能会好,说不定会死掉。你要报仇,我则是要报恩。虽然你口口声声地说恨他,一副恨不能杀了英治哥好给你妹妹陪葬的态度,可是我想更多更多的人会很庆幸你没杀死他,因为英治哥要是死了,也许会有更多人都无法得救。」

  小汪缓缓抬起头说:「你这个人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讨厌,觉得你是阴险小人,但现在我倒不敢这么想了。因为一个阴险、自私的人,不会为了妹妹的死亡而哭泣,不会那样疼爱自己的妹妹,不会懂得爱是什么……一想到你和我一样是个眼中只有妹妹的傻哥哥,我忽然不觉得你那么冷酷无情又机车了。」

  单纯、直率的眼。

  对上心机沉重、阒黑的眸。

  「说穿了,我就是个头脑简单的笨蛋,所以……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人性,要我跟你磕几百个响头都没关系,拜托你让我和英治哥关在同一间房吧!」

  梅梅的小脸忽儿晃过管的眼前。

  哥哥!哥哥最好了、哥哥最棒了!梅梅最爱哥哥喔!

  逞凶斗狠的岁月,因为父母离异而让一名少年的心结冻起来。靠著打架兹事来抒发内心堆积的暗黑暴力。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想破坏,喝酒、抽烟算不上什么,与几个少年结伙抢劫、轮流性侵跷家少女的纪录,让他早早十三,四岁就进了少年感化院服刑。

  当他刑期服毕,已经不愿意再教养他的母亲,通知许久未曾露面的父亲,过来接他返家。他那时才得知父亲再婚的事,而且自己多了个五岁的可爱小妹妹。她像天使一样,在身边的大人们——父亲、母亲与继母,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不知该怎么接纳这个有前科的儿子时,以无私又包容的爱拯救了他。

  他心头的冰块开始融化。

  为了做个不让梅梅羞耻的哥哥,他开始改变自己,上夜校就读,戒除一切不良习惯,不再与从前的同伴鬼混。三年后,跌破众人的眼镜,他以高分考取大学的法律学系。父母喜极而泣,他们不敢相信儿子能有这样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切似乎都朝好的方向前进——直到梅梅被检查出罹患脑肿瘤的那日为止。

  他再度被打入了地狱。

  为什么?老天爷是如此的不公平!假如为非作歹如他,都能厚颜无耻地活在这世上,为什么梅梅非死不可?既然这样,他也不希罕与老天爷打交道了,反正天底下多得是不公不正的事,他没必要遵守什么社会道德与良知活下去!

  梅梅的医疗官司审判败诉后,管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离开家,到现在都不曾再与父亲或母亲联络。

  对于爱、对于情,他都不再渴望了。

  能够填满他的心的东西,只有无止尽的野心。「文龙堂」老大就是看中了管够狠、够毒的手段,以及贪婪的野心,而收容了他。

  「拜托你!」

  管不知道为什么梅梅的脸会和这家伙的重叠在一块儿,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有著阳光温暖的味道?是因为他们都同样轻易地就能对人付出全心的信赖?或是他们从不胆怯于表达自己的爱?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但他好想要撕裂这刺眼的阳光,毁灭这骚动著他冰冻三尺心的温暖!他想……管忽然弯腰扣住小汪的手腕,拉著他往房间那头的单人床走去。

  「你、你要干么?」

  一语不发的男人,动手脱下外套。

  「喂!你干么学老子跳脱衣舞啊?没人想看,好不好?」

  当管的衣服一件件落地时,再迟钝的小汪也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他找寻著能离管远一点的地方,可是管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拉回到床上。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黑色三角底裤,勉强包裹住越来越胀的火热,管意图明显地顶住了小汪。

  「你、你是哪根筋不对了啊?为什么突然……?喂,住手!你这个死三白眼,你别乱来!」

  管冰冷地望著他说:「你不该帮他求情的。你越是帮他,只是越令我愤怒而已。我的这股愤怒要怎样平息才好?是你点燃的,就由你来消灭吧!」

  小汪浑身僵硬,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著。「不要、不要、不要……」

  ……奈何一切,为时已晚。



第九章

  一群人挤上来要脱下英治衣服的当下,「我自己会脱!」的一声喝叱,加上毕生最凶恶残暴的目光,让英治至少成功躲过了一次被众人七手八脚「洗劫」的厄运。

  人在气头上的时候,许多意识都会变得比较迟钝,包含羞耻心。英治那时一心只想快点叫那群人消失,于是没想太多,咻咻咻地就把衣服脱掉丢过去了。那些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忙不迭地拎起地上堆起的衣服山,迅速地离开。

  他们八成以为这个男人的脑子有问题吧?在一大堆人眼前脱衣服,还脱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好像家常便饭似的。

  其实,英治只是气炸了。

  赤身露体连结著羞耻心是正常人都有的反应,英治当然也有。特别是头一个小时意识到的强烈羞耻感,非常难熬,全身像是爬满了隐形的小毛毛虫。但在经过第二个小时、第三个小时的顺次递减下来,到现在都过了四十多个小时之后,有没有衣服穿似乎已不成问题了。

  只要不太常走动,不去看那个装设在天花板上的镜头,以及整间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情况,就算外头有一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不要去思考它,英治就能维持住心灵的平静。

  慌慌张张、手忙脚乱,于事无补。

  沉着冷静、随机应变,是处理一切危机的不二法门。

  只剩下最后一小时了。

  英治盯著墙上的钟,不知道夏寰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已经找到了自己被关的地方,正想办法要带他出去?抑或毫无半点线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盲目地打转呢?不过从时间经过了这么久,计划都还没被喊暂停的状况看来,夏寰应该还在努力尝试吧?

  想到那个不懂得「忍耐」两字是什么的男人,现在却必须压抑住焦虑,为找寻自己而四处奔走……

  我都懂,夏寰。

  英治仿佛可以看见男人挥汗如雨的身影,而这也更坚定了英治的决心。自己绝不能输,无论即将遭受何等的奇耻大辱,为了夏寰、为了他们的未来以及关心他们的每个人,他会咬紧牙关熬下去,绝不会随随便便就寻短、放弃人生!

  咚!咚咚!

  一听见门外微弱的声声呼唤,英治连忙奔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门前。「夏寰?夏寰是你吗?」

  「……英治……哥,是我……」

  原来是小汪?一方面失望,一方面又如释重负,庆幸小汪是平安的。英治提高音量喊道:「你没事吧?你是怎么出来的?」

  「……他……忘了关门……」断断续续的,声音一直很微弱。

  他是谁?英治有点疑惑,后来猜测或许是这道铁门太厚了,声音传不过来,听不清楚。反正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汪被放出来了。

  「小汪,听好,你一个人也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你被发现了,一样又会被关起来的,不如有个人在外头送信给夏寰来得实在。」

  「我……跑不远。没用的,我留著陪……英治哥……」

  英治蹙起眉,敲敲门道:「不要说傻话。再怎么慢也得跑,你一定要——咦?」

  骤然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四周突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英治赶紧左张右望,以为这是管弄的新把戏,而他正躲在暗处观看。

  小汪问:「英、治哥……那里……没事吧?好像是……停电……这外头一点光都没有。」

  原来是停电。「我没事。」英治旋即想起,再接著问:「小汪,这边似乎是用电子锁的,你能否帮我确认一下呢?」

  有些电子锁只要一断电就会处于开启状态。假使幸运之神够眷顾他的话,那么,这场停电真是来得太巧了!

  等了人生中最短也最长的三秒钟,「咿呀」的一声,厚重的门扉在英治满心的期盼下,一寸寸地开启了。

  一道黑漆漆的人影探进来。「英治哥?」

  立刻伸手捉住对方。「我在这里,小汪!我们自由了!我们快点走吧!」

  「好……」

  英治握著他的手想拉他一块儿跑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温偏高,不由得问道:

  「小汪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有些发烧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没事。我们先出去……我再去找医生。」

  说得也是。英治点点头,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头说:「那你靠在我身上,我会负责带我们两个离开这里的,你放心。」

  「……谢谢你,英治哥。」

  声音小得像蚊蚋,小汪的身体也越来越笨重。他真的是生病了,都是为了自己的事,老是让小汪在那儿东奔西跑、操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才会令他累得病倒,英治满怀歉意。现在就算是自己会被捉到都没关系,小汪的病要摆在最优先,得先送他去就医才行!

  ** ** ** ** ** **

  剩下最后八小时还一无所获的时候,夏寰决定不能继续待在台北等候消息,万一到时自己即使知道了英治的去处,也来不及阻止父亲下令——手下的弟兄没能赶得及去救人,英治就会遭到比死还屈辱的对待!

  我得回去。

  他最坏的打算是,万一他在最后还是找不到英治,不得不吞下死老头的条件,以换得英治被释放,那他也要亲耳听到死老头打电话叫他们放人,否则他无法确信英治是真的平安了。

  开著车南下回老家的路上,夏寰不断祈祷能有什么好消息传来,不管是弟兄们或端木扬,来自哪边都好,他只需要一个地点!能让他飞奔过去,将英治由那可恨的小房间中带走!

  可是当他人都到家了,手机却一次也没响过。

  「怎么啦?终于知道要死心了是吧?」

  见夏寰一踏进家门,在家中跷著二郎腿的夏彪,立即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早告诉你是白费工夫了,你就喜欢做些多余的事。结婚证书和候选新娘的照片全放在茶几上了,你自己翻一翻,快点决定要娶哪一个吧!」

  咬牙。「我还有一个半小时。」

  讶异地挑挑眉。「你还不死心啊?就算你有一个小时,难道就会有奇迹出现吗?长痛不如短痛,你的小男友多可怜啊,得在那儿坐满四十八小时的监牢不说,还光溜溜地上镜头呢!」

  忍住、一定要忍住!死老头子的奚落他听多了,不差这些。夏寰走到离父亲最远的沙发上坐下,打开笔记计算机,确认英治的情况。

  这时,夏彪走到他身后,左边探头、右边探脑地说:「哎哟,再看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啦!你真以为自己能救他出去吗?管可是给我找了最顶尖一流的网啥咪管专家,他给我挂保证,你就算花十天的工夫去搜也搜不到视讯发出的位置在哪里!」

  置若罔闻的,夏寰将计算机转了个方向,不想让死老头子瞧见英治。

  「啧,还当宝咧!」他的态度令夏彪老大不高兴地说:「以前我们那个年代,男人如果被区区一个马子迷得七荤八素,那种人就叫做捡角、没出息的软种,在道上是最被人瞧不起的!结果你还不是为了个马子,而是个臭男人!丢脸、丢脸,全家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你讲完了没?很吵耶!」

  「好,你就抱著你的计算机不放,反正再过个几十分钟,你也是得跟老子我低头!」短小精悍的六十多岁老汉,嘀嘀咕咕地走开。

  「夏彪!」清冷的女声一喊。

  「有!」立正站好的男人,满脸惊吓地说:「阿、阿香,你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她没听到自己说「区区一个马子」这六字吧?

  夏陈香冻著眼、冰著脸走到他面前道:「你找的那是什么烂工程师?你自己听听他是怎么跟我报告的!居然说我的计算机没问题!」

  年约二十的年轻人,不知所措地在后头补充道:「先生,您家的计算机真的没故障,我全部都检查过了,程序运作完全正常。」

  「那可好笑了!」夏陈香斜睨道:「我的网页怎样都打不开,害我无法下注,如果不是计算机有问题,那是怎样?」

  「可能只是网络塞车而已。」

  「塞车会给我塞上三、四天?」夏陈香瞪回自己的丈夫道:「总之,这种无能的工程师给我换掉,再给我找一个。这次你最好是找个能讲出点人话的。」

  「没问题,我马上办。」夏彪看看手表。「不过,可以给我个十分钟吗?一等那小子签完结婚证书……不然那小子又要跑了。」

  夏陈香抿抿嘴,无可无不可地哼了声。

  「死小子,听见没?老子我有急事要帮你妈办!你不要再等了,反正再拗也只剩几十分钟,你以为你来得及救人吗?你就给我随便娶个女人当老婆,保全我们家的面子,生个小香火给我和你妈抱抱也好!」

  「办不到!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而结婚生子?黑道还学人家讲什么面子、里子?还香火咧!最好是全部灭绝,我乐得轻松!」

  「好啊,你这死小子,又讲这种混帐话?我问你,那个男人能给你什么?钱、势力还是权力?两个男人凑在一起,连谁是老公、谁是老婆都分不出来,有什么意思?你就这么想被人笑你是娘娘腔、人妖、基佬吗?你到底得到了什么?」

  一拍桌,夏寰火怒的双瞳瞪著父亲。「他把他自己给了我,没有比这更珍贵的东西了。我就算失去了全世界,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也不怕。这样子的理由够充分了没?」

  夏彪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扪心自问,以前他从没看过夏寰执著于一个人到这种程度的。夏宇那小子绘声绘影地说这两人有多恩爱时,夏彪还当夏宇是文艺片看多了,两个男人怎么「恩爱」得起来?看样子,情况是真的比他想的要来得严重。

  有些后悔两、三年前得知有欧阳英治这号人物时,没能早些铲除掉他,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夏寰可是他重要的接班人(夏宇那小子实在不是这块料),他不会让夏寰逍遥在外太久的。从前帮主手中继承的东西,他要夏寰好好地传递下去。

  「喂,还要多久?」夏陈香不耐烦地介入他们父子之间。

  「再一会儿,女人去旁边给我等著。」一心只想著该怎么逼夏寰签字,夏彪不自觉地给自己掘了个坟墓。

  「你说什么?」夏陈香语气轻柔,眼露凶芒。「女人、去、旁边,是吗?」

  「啊,我没这意思!我是说,给我一点点时间……阿香,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孙子啊!你也想要家里能有媳妇儿分忧解劳、帮你忙吧?呐、呐,你就原谅我的一时失言吧!」

  「谁说我想要一个媳妇儿来著?我跟你说的吗?几时、几刻、几秒?」夏陈香挑挑眉。「一个家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要是媳妇儿来了,我的地位在哪里?你是想叫我在人生还没开始前,就要为无聊的婆媳问题苦恼到焦头烂额吗?你说!」

  「我没有……」

  「你想要儿媳妇是你的事,我没兴趣。我只问你一件事,刚刚你说了两次轻蔑女人的话,你打算如何跟我赔不是?」

  「这、这个……我、我讲的并不是你啊!」

  眯起眼,夏陈香忽然走到客厅的电箱前。「我再问一次,你要怎么跟我赔不是?不要以为你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我没发现,我只是不想讲而已。可是,既然你瞧不起我们女人家,呵,我就让你见识女人也有女人惹不起的地方!」

  「阿、阿香,你想干什么?!」

  嫣然一笑,夏陈香打开箱盖,手放在总开关处说:「所以说,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脑子都好不到哪里去。」

  「不、不要啊!」

  喀地,她毫不留情地将夏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电一口气切断,夏彪瞬间抱头哀嚎。

  真不懂死老头子鬼叫什么?夏寰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电源切断再开就有了,何必这么——不见了!英治的画面怎么不见了?!

  夏寰紧扣住计算机屏幕,仔细一瞧,发现不是计算机画面整个消失,只有视讯的部分忽然间断了!这简直就像是……停电?!

  「你这个混帐老狐狸!害我找遍全台,结果你竟然把英治藏在这个家里!」忿忿地走向父亲,夏寰揪住他的衣襟,晃动著他道:「人在哪里?说!」

  「我不会告诉你这个不孝子的!」夏彪咆回去。「有本事你自己找啊!」

  「找就找!你以为我不知道家里能藏人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吗?」放开。「现在情势逆转了,你的股票我很快就会卖掉的,死老头子,你等著哭死吧!」转身,夏寰冲出客厅往后院奔去。

  「不孝子!你这个不孝子!」夏彪吼完之后,空虚地看回身后的老婆。「你何必这么做呢?这下子我赔惨了啦……」

  夏陈香抬抬眉。「你说什么?」

  「没,我什么都没有说!」低头。

  委屈喔,心酸酸喔!他为何会如此固执于家业,还不是因为跟老丈人的约束——绝对不让夏陈香吃半点苦头、受半点委屈。身为一个男人,替自己的家人设想最好的未来,有哪里不对?为什么就没半个人肯听他的,每个人都要与他作对呢?

  「我说你呀,怎么永远都搞不清楚状况。」

  夏彪抬起头。「啊?」

  「父亲和你约束的事,对我来讲根本随便怎样都好。人都死了还要管著我,这才教人郁闷呢。」夏陈香有些无奈地说。「还有阿寰的事,你也闹够了,收手吧。」没办法亲口对儿子说出的关怀,只能说给老公听。

  「阿香?」

  耸耸肩。「没办法啊,我们两个不是什么好父亲、好母亲,哪有资格要他做个听话孝顺的儿子?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让孩子们吃过不少苦头,所以至少在他长大后,我不想厚著脸皮佯装我很关心他的将来什么的,处处干涉他的自由。他想怎么做,爱怎么做,只要他自己有觉悟,咱们又何必说什么?」

  「你真的能接受吗?」

  「各人管好各人歹志,别人插什么嘴。」

  夏彪重重地叹口气,他真是崇拜阿香的洒脱啊!其实他不觉得阿香是自私的人,她只是个抱著独善其身主义的人。因为她不想管别人那么多,只想管好她自己的生活就好,这样有错吗?

  「夏彪,还发什么呆?现在没事了吧?去帮我找工程师,快!」

  沉浸在老婆真伟大的感伤中的男人,硬生生地被浇了盆冷水。夏彪「是、是」地点点头,心想:也许独善其身还是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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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漆漆、宛如迷宫的空间里摸索了好一阵子后,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地让英治找到了一条向上的楼梯,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半昏半醒的小汪,一阶阶地往上爬。

  「对不起……都怪我拖累了……英治哥。」

  英治摇摇头。「加油,还有两阶。来,把你的脚抬起来。」

  「唔……」

  小汪屡次举步维艰的样子,令英治推翻之前以为他是感冒发烧的判断。看样子小汪是受伤了,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对付小汪的?明明都已经被他们关起来了,他们有必要还动用私刑教训人吗?

  不过,还是要尽快送小汪到医院去。不管是受了内伤或外伤,万一伤口流血还未止住,可不是发烧躺个两天能了事的。

  呼地擦擦额边的汗水。爬上来了。英治先让小汪坐在一旁休息,四下转头看著这间屋子。刚刚的地下室也好,这上面的空房也罢,好像是专门为了避人耳目所建造的。只有小小的气窗提供一点空气流通,比地下室的完全密闭是好上一点,但还是相当的阴暗。

  这里是仓库吗?

  他走向前面唯一的一扇门,怀抱希望地打开——

  外面的走廊延伸到底,朗朗霁月替他们映照出一个出口!

  「小汪,太好了!外面就是出口,我们可以离开了!」急忙回去扶起身躯软绵绵的青年。「来,捉牢我。」

  半撑半抱著小汪,英治步履坚定地朝出口挺进。

  「不停下来,我就要开枪了。是谁说你们可以离开的?」冷冷地,声音自背后传来。

  英治与小汪两人都震了一下。

  「我必须送小汪到医院去。」英治半回头,看著管道:「你们的人打伤了他,他需要治疗,而且要快!」

  「泥菩萨过江的你,还想救谁?」

  英治可以感觉到小汪颤抖得好厉害。「不行,引发休克就棘手了。你快让我们到外面去,我要进行检查!」

  「不行!你要是敢动一步,我就扣扳机。」

  焦急地抚摸著小汪冰冷的额头与颤抖的唇,英治下定决心地抬起头说:「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无法见死不救。你如果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开枪,不知道你妹妹会怎么想?我话到这边为止,我要带他出去了!」

  扑通、扑通、扑通……英治紧张得脉搏加速,心跳加快,可是他强迫自己抱起小汪,一步又一步地向外走。

  他可以感觉到,指著自己背部的枪口始终没有移开。

  「为什么你现在为了救小汪……,连死都不怕,当时却不救梅梅?!为什么——」男人在身后呐喊著。

  英治抿紧嘴。没有必要再回答了,能讲的都讲了,剩下的……

  靠近出口了!英治一口气加快脚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了过来,他立即头也不回地直往前冲。

  「英治!英治——」

  夏寰的声音?英治抱著小汪,大喊著:「我在这里,夏寰!我在这里!」

  熟悉、可靠的高大身影转眼间就奔到他们的面前,英治高兴得双膝发软,带著小汪一起跌坐在地,这时候已经来到身边的夏寰,伸长双臂搂住英治,一遍又一遍地低呼著:「没事、没事了……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落幕了。英治闭上眼睛靠在夏寰的胸口上,低语著:「谢天谢地,你找到我了,夏寰。」

  夏寰掬起他的脸颊,低头在双唇印下急切的吻。「是啊,谢天谢地,我不必失去你……」

  之后,他们协力将小汪送到医院。

  之后,离开夏家的「职业赌场」之后,管自此销声匿迹。

  之后,夏寰的父亲夏彪取消了「最后通牒」,只是对于儿子不肯归还他股票一事,经常性地打电话来抱怨。

  之后,夏寰的母亲请夏寰转达一句话给英治——「不会打麻将的,不许来我家。」

  之后,小汪在南部的医院休息三天后,出院了。对自己受伤的内幕,他罕见的不愿向任何人提。

  之后,日子又渐渐地回到日常的轨道。

  ** ** ** ** ** **

  半掩起的办公室里传来喁喁私语。

  「不行……」带著喘息的拒绝,比YES更诱惑人。

  死缠不休。「那,一个吻就好了。」

  「今天是为了庆祝小汪可以回来上班,我才过来的,不是来探你的班。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姓夏的。」推开。

  攫住双臂,拉回来。「都已经坐在我的腿上了,还七七八八什么?你要是不让我亲,我就把门锁起来,直接上了你!」

  「只能亲一次……,而且不可以把舌头伸进来。」眯眼一瞪。

  迅速地把唇印上去,在情人反悔之前。

  「唔……嗯……啊嗯……」这个骗子,明明叫他不可以把舌头探进来的!

  厚实的舌叶在嫩滑的丝绒内侧恣意搅拌吸吮。

  「哈啊……夏寰你……的手……」

  坐在腿上的人儿,焦急地想要离开,奈何覆盖在双腿中心的大掌,与臀部后的手心一起将他困在原地,令他动弹不得。

  「你已经硬起来了耶!小治治。就这样进行下去吧?呐!」

  呐你个头!

  喀擦一声,办公室的门忽然被大大打开。吓得坐在腿上的人,立刻推开男人站起来。「小、小汪……恭喜你回来。对不起,让你看到不该看的。」

  病床上三天的伤,小汪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回到「全宇盟」来,个中理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瞥瞥夏寰,青年不像过去那样,总是以崇拜的目光看著他,而是一种觉醒的冷眼旁观。

  「英治哥根本不必道歉,我知道是谁的错。」

  夏寰扬起眉。「小子,你话中有话喔!是不是在家休息几天,脑子忘记带出来了?」

  「没有啊,只是我看清了很多以前没看清的事,像是夏哥的恶劣和英治哥有多委屈之类的。英治哥,以后我不会再说你是麻烦制造者了,因为真正有问题的,绝对是夏哥。」

  「小汪,你真的是小汪吗?」夏寰不由得从内心发出这个疑问。

  小汪还没回答前,手下的一名弟兄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说:「夏哥,有个自称是『文龙堂』大哥的家伙,拿著一束花说是来拜堂口的!」

  夏寰坐直身,迅速将英治拉到自己身边,进入戒备状态。小汪则默默地往房间最内侧的角落移动。

  不一会儿,站在夏寰办公室门口的,正是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消息的管。他披著厚风衣、内著全套名牌黑色亚曼尼西装,只有领带的红特别被彰显出来。

  「管,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夏寰桀骛不驯的笑脸里,有抹肃杀之气。

  面无表情的男人,淡淡地说:「基于礼貌上的拜访,想必『全宇盟』的夏哥不会小气得不接受吧?过去『文龙堂』的地盘,日后我会一一取回,特地先来向您打声招呼,要是少少惊扰到您,请多见谅。」

  在眼白内转动的黑眼珠,移到英治的身上。「过去的一切恩仇,欧阳先生,我会一笔勾销。」

  「咦?」英治还以为他想说:我会随时来找你算帐。他怎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呢?

  最后,管的眼锁定在巴不得能自办公室内消失的小汪身上,唇角露出了个隐而未现的微笑。

  「我的招呼就到此为止,我想我们会再见面的,先告辞了。」

  来去如风的男人一离开办公室,小汪就嚷著:「去拿盐巴和石灰、去拿符咒、去给我拿稻草人过来!」

  「你有没有觉得那两人怪怪的?」英治低声问著夏寰。

  「嗯,管的最后一句话根本是对著小汪说的。」夏寰点点头。

  看来,在他们眼睛没注意到的地方,周遭的世界又掀起了不一样的波澜。英治希望,这不是代表著自己「平静」的好日子即将要结束了。

  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