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7

李葳: 十全九美(孽火之三) 下

第一章  未婚妻登场

  台北。

  商业高楼林立的精华地段,入夜后车潮明显减少的道理有几许冷清。伫立在二十层楼高的银色透帷幕前,俯瞰着这一切,男人身着西装的宽肩,缓慢地起伏,释放了一口叹息。

  「夏哥。她来了!你要不要进去了?」

  男人扬起意兴阑珊的眉,弹弹舌根。「阿超,你确定?我可是受不了坐在那个地方呆等。要是再听一次那些花钱买乐子的老女人跑来问我『一晚多少钱?』的话,我可能会把那场子给砸了。」

  「这响应该不会有错。」阿超陪上苦笑。

  「那,我们走吧。」

  掉转鞋头,踩熄地上的烟蒂,夏寰扯扯领带,准备和那可恶的小泼妇展开一场不见枪管、没有刀光的「厮杀」。

  率先走在前头的阿超,拉开金色把手的玻璃门,让夏寰进行。

  才踏进那莺莺燕燕们高声嬉戏的场子,一阵扑鼻的「异臭」就熏的夏寰想夺门而出。小小五十坪左右的空间,粉紫色刺眼的装潢,根本是在谋杀人的视觉。偏偏世界上就是有这幺多色盲,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把一家算不上大规模的店,挤得人声鼎沸。

  看到那些浓妆艳抹、穿著名牌套装、身戴名家珠宝的女子,可能会有人误解这儿是专供男性找乐子的「场所」。但是仔细瞧清楚,那些倚偎在女性身边,个个年轻俊秀、脂粉油头的男子,更像是在取悦那些女客人们。

  没错,这儿就是不折不扣的男公关俱乐部──俗称的牛郎店。

  「您好,夏先生,和刚刚一样坐包箱吗?」梳理着油亮西装头的男公关店长,上前殷勤地追问。

  「黄柔不是来了吗?我直接去找她。」这个充斥着古龙水与香水的场子,夏寰连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因此放完话,就朝店里面被门所遮挡起来的地方直走。

  「啊?请您等一下!您不能就这样直接闯进来──」

  面露畏惧的男公关店长上前意图拦阻,不过夏寰懒得理他,反正阿超在后头,自然会料理他。直直走到挂着「非店内工作人员请勿进入」的牌子前,夏寰大脚一踢,将门踹开。

  「黄柔!不要躲在里面,给我滚出来!」

  里面还有四、五道门。夏寰当下锁定那扇有两个彪形大汉站岗的门口,踏着从容的脚步,边说:「快出来,黄柔,不然我就要把你的保镳摔出窗外了。从二十层楼摔出去的肉饼,你想看吗?」

  两名保镳闻言,眼神凶狠地摆出迎战的姿势。其中有个不知死活的笨蛋,甚至把手伸进西装口袋中,做出掏家伙的动作。

  夏寰扯出冷笑,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中。「我数到三,黄柔!」

  里面传出声音:「让他进来吧,詹姆斯。」

  哼,我还庞德呢!不屑地,夏寰瞥了那两个保镳一眼。明明就生得一副中国脸,竟取劳什子洋名?就是成天跟着女人屁股走,才会搞这些娘儿们的把戏。

  夏寰大摇大摆的走进黄柔的办公室,先是不容气地环顾四周,接着摇头对坐在办公桌后头的女人说:「还装得挺有模有样的,什幺时候弄了这间店来玩的?小泼猴。」

  「你还是一样,集所有男人缺点之大全,以为世界都被你踩在脚下了呢,夏寰哥。这间店我可是经营了两年,也不是在闹着玩的。说出来你可能会吓死,不过它一个月的营收,可不比你做的那些买卖差。」

  转动着手中的金笔,眨眨眼,女子从椅子中起身。「那边沙发坐吧!要喝点什幺?XO好吗?」

  「随便。」

  这丫头变了。过去动不动就会扑上来找他打架,说什幺一定要打赢他的小泼猴,现在倒是摇身一变,活脱脱一副商业女强人的态度。

  夏寰欣赏着迷你裙下那双踩着三吋高跟鞋,在屋内走动的光裸长胹。裹在套装内玲珑有致的身躯,也不再是当年的扁平洗衣板。浑圆丰满的臀部,在合身窄身裙中左摇右摆,曲线毕露,令人垂涎。

  「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转过身,一手捉住酒瓶,一手夹着两只宽口水晶酒杯,笑吟吟的鹅蛋小脸美女,缓缓对着夏寰的眼,刻意大幅度弯下腰,两团雪白酥胸,彷佛要从低领黑丝上衣中蹦跳出来。

  眯起眼看着,会退缩他就不叫夏寰了。「还不错,不过我攻想看看裙下风光,妳给看吗?」

  对夏寰的挑战,女子含笑挑眉,然后把手中的东西全放下。

  喀地一声,一条长腿先是戏剧性地踏上玻璃矮几,若隐若现的春光,从膝侧露出。接着,涂着红蔻丹的手指摸到裙角,一吋又一咐地拉高它‥‥‥黑色的蕾丝袜带扣住底下的性感小裤。

  解开一条袜带绕在指头上,黄柔媚声说:「要是你现在亲吻我的鞋,我就把这袜带给你,夏大哥。」

  半响,夏寰极不给面地哈哈大笑。

  「拜托!小泼猴的袜带谁会要啊?要我拿来做什幺?绑便当吗?哇哈哈!」

  「什幺嘛!你又耍我!」

  笑声冲散了矫揉造作、故意营造出来的色情气氛。黄柔气得把手中的袜带一丢,拍拍膝盖,拉好裙子,非常不文雅地一屁股坐下。

  「从你流着两管鼻涕、丑得像只猴子时,我就已经认识你了。不过是胸部长了点布,屁股圆胖了点,就自以为能勾引我吗?我夏寰可没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要对我耍小花样,妳还早得很。」夏寰半真半假地说。

  半真,是因为两人的交情实在古老到在夏寰眼中的黄柔,自始至终都脱离不了「妹妹」的形象。

  半假,是他方才的男性本能,很没节操地被撩起了一点,真的只是一点点,但这就没必要让黄柔捉到把柄了。

  唉,女人就是这幺谜样的生物。俗语说女大十八变,一转眼就从黄毛丫头变成了甜美熟果,诱惑男人摘取。

  「哦?我以为事实正好相反呢!你没饥不择食,干幺找个男人做情妇?」扭开瓶口,倒了两杯酒,黄柔讽刺地说。

  「英治不是情妇,是我老婆。」

  「中华民国的法律何时改了?我都不知道男人可以和男人结婚耶!」

  「户籍上承不承认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他承不承认这段婚姻关系。呿,妳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少在那边装大人跟我谈大道理。」

  「你没忘记吧?名分上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呢!夏伯父和夏伯母,也没承认过他们有什幺男的儿媳妇,只知道你非得把我娶回去不可。」端起酒杯,黄柔甜笑中带毒辣地说:「这一点,就连你也很清楚,是无法撼动的事实。」

  「不要以为端出死老头,我就会怕他。」

  「夏寰哥,你不怕但可能会有人怕啊!你没想过吗?那位欧阳英治先生,愿不愿意为了你,和教人闻名丧胆的夏伯父杠上呢?不,说不定是夏伯父发狠,决定干掉欧阳先生哩!」

  「他敢碰英治一根寒毛的话,我就拆了老家和他的骨头!」

  「呵呵,大话人人会说。不过事实是,你到现在一次也没带他回家过,甚至竭力不让夏宇跟夏伯父打小报告,提及有关那个人的事。这不正说明了,你有多顾忌夏伯父,担心他会威胁到欧阳英治的人身安危?」

  夏寰一口气把那杯烈酒喝干,抹抹嘴巴。「是夏宇那死小鬼跟你联手来整我的是吧?不然你怎幺会知道我带英治去夏威夷?」

  「嗯,其实是我把他灌醉,逼他说出来的。因为他上回来台北找你,回去后,对于在台北的事竟绝口不提,让我感到非常好奇。谁都知道夏宇嘴巴大,会这样守口如瓶,一定有蹊跷。

  拱着手,把小巧的下巴搁在上头,眨眨无辜的眼,黄柔说:「那时,我才第一次知道欧阳英治这个人的存在。我还真被你骗得很惨,原来你和那人交往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竟然已经长达十年之久了!你手下那帮人,全都知道这秘密,居然说都不说一声,这太过份了吧?」

  抿着嘴,夏寰不予置评。

  「这两年来,我南部北部两边跑,忙着经营自己的事业,所以也不太干涉你跟哪个女人鬼混。我不是没耳闻你的那些胡涂帐,但既然是你的未婚妻,我决定宽宏大量点,显示一个未婚妻该死的气度。结果,这算什幺?一边拖延与我的婚事,你却一边在台北盖起爱的小巢,你对得起我吗?夏寰哥。」

  烦闷地一咂舌,端正坐姿,夏寰正色看着黄柔,说:「今天我就是来跟妳把话说清楚的。黄丫头,妳听好,我们俩的婚约,从头到尾都是那群死老头、老不死的在起哄、胡闹。什幺指腹为婚?都什幺年代了,没人会当真相信这种事的。我从来就没当妳是我的未婚妻过,也不可能娶妳为妻,妳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她骄纵地说。

  「黄柔!」一叱,夏寰无意同她瞎闹。

  脸色一整,收拾起笑意,黄柔也搬出气魄说:「我爸的身体不行了,夏哥。迟早,黄家帮内都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接班人。姊姊们都是胆小怕事的人,一个个全嫁给不中用的普通人,不管用。算来算去,家里就剩下我能扛起大业。和夏家联婚,可以巩固我在帮内的地位。」

  深吸口气,她认真说:「这摏婚姻,真的对我无比重要。再者,我也想生下夏哥的孩子,一个流着你的血,像你一样强悍无敌的孩子,来接黄家的棒子。」

  「要利用我做妳的踏脚石兼种马,也得问我干不干。」

  黄柔沉下脸。「那个欧阳英治,重要到能让你弃我们黄、夏两家的多年情谊不顾?你迷恋他的屁股,迷恋到连基本的人情义理都要背弃吗?」

  「把妳的嘴巴放干净点,黄丫头。」

  锐利的眼一瞪,旋即让黄柔畏缩地咬住唇,委屈的泪水上涌。

  见状,夏寰叹口气,道:「黄家的困境,不必靠婚姻,该帮的我一定会帮,不会见死不救。有夏家、有我在你的后头作靠山,你怕什幺?至于生小孩一事,我是绝对不答应的,和英冶无关,是我自己不想要孩子。妳放弃吧,我不会和妳结婚的。

  凝重的空气僵持着。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夏寰觉得这种情况下,再多说也无益,于是从沙发上起身。

  「另外去找个男人结婚吧,黄柔。你年轻貌美有本钱,还怕没机会钓到好男人吗?像我这种恶棍,不值得你坚持。」

  「慢着!」

  在夏寰要离开办公室前,黄柔也站起来。「好吧,我可以放弃婚约。如果夏哥答应我的条件,那幺‥‥‥我还可以和你约定,由我去跟夏伯父说项,把我们的婚约解除。」

  夏寰可不笨,好事的裴后向来黏着「恶运」。他弓高狐疑的眉,问:「你又在打什幺主意了?」

  「一个礼拜。」

  黄柔坚定地看着夏寰,微笑说:「让我和你们住一个礼拜。同一屋檐底下,不同房间没关系,我要和你以及欧阳先生同居!这就是我仅有的一个条件。」

  「明朗医学中心」的外科病栋走廊上,刚从科主任医师房内走出来的欧阳英治,听到身后有人叫唤他的名字,于是停下脚步。

  呼、呼‥‥气喘如牛的男子,大口喘气地说:「你度假回来啦?」

  「好久不见,学长。」

  「你这家伙真没道义,有好康的也不会报一声。说!到底是怎幺骗得院长放你一个礼拜的假期啊?我连想放个两天假,都要拜托主任老半天,为什幺你就运气这幺好?还去夏威夷,真是有够可恶的!」和英治从实习时期就一路同事到现在的董新彰,是早他几期的学长。

  面对他的抱怨,英治只是笑而不语。

  勾住学弟的脖子,董新彰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几天一定过得像天堂一样,对不对?在威基基海滩上,和半裸女发美女搭讪、打情骂俏‥‥‥而我却还苦命地在排班!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学长这些话,让大嫂听见就糟了。」

  「呸,少诅咒我!」

  举起手中的几个纸袋,英治把其中一只递给他。「这是一点土产,请学长笑纳,也消消气。」

  「这还差不多!你总算懂我体贴、孝敬我们这些可怜的同事。为了补你的空缺,我们可是多排了好几个小时的班‥‥‥这是什幺?美国原版无修正的露毛写真吗?」

  一取出著名的夏威夷火山豆零食,董新彰大失所望地垮下肩。「唉,我还期待你有点儿长进呢,想不到‥‥‥你送这是哪门子小儿科的土产啊?」

  「给嫂子与你的宝贝儿子吃正好。」

  董新彰掩目哀嚎。「我怎幺会有你这幺笨又老实的学弟啊!给我一点有『营养』的东西!沙漠的甘泉、绿洲到哪里去了?」

  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英治举步向前,他还得到护士站去打个招呼。今天是放假回来的头一天,工作表排得很轻松,可以慢慢步上往日常轨。

  「对了,英治。」跟上前的董新彰,出其不意地说:「那个家医科的吴东名,你认得吧?」

  听到这名字,英治竖起耳朵,淡淡地说:「不算很认识。」

  「就是那个很臭屁,常上电视的家伙啊!」左右看了一下,董新彰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上个礼拜他居然因为窃盗罪被起诉了!院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我也是这两天才从家医科那儿听到这个大八卦的。看不出来吧?那家伙平常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想不到也会有这一日啊!」

  英治保持沉默。这消息会走漏,验证悠悠众口难杜,八卦总是烧得快。

  「你猜他偷的是什幺?」

  英治无语地摇摇头。

  董新彰立刻兴奋地说:「是偷咱们院内的药,然后转售给黑道牟利!那家伙太大胆了,竟下这种蠢事,难道他以为不会被发现吗?怪不得院长前几天无缘无故地开了次会议,召集所有医生参与,还三申五令地强调院内药品控管太松散,日后要更严格等等的话,听得大伙儿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幸好,院长有遵照约定,没有把他涉入此事的消息外放。

  倘使其它医师知道,这件事是他在背后协助院方进行监控、绳之以法的工作,恐怕往后所有同事都会对他「另眼相看」了。毕竟这是偶发的事件,英治希望下不为例。他的本职是医生,也不想沾上院内管理阶层的色彩,或扛上「院方暗藏的打手」之类的污名。

  董新彰没注意到英治紧张的神色,又转回先前的话题。

  「听说那家伙现在很惨,卖掉了那台百万名车,到处跟人借钱去缴保释金,正等着法院的判决中。一旦判刑确定,不知得被关几年呢?人还真是不能走错路,不然一辈子就毁了喽!」

  「学长,我要去护士站了。」站在电梯前,英治说。

  「喔,好,那改天再聊。谢谢你的土产,我家那口子会很高兴的,她最喜欢吃这种火山土豆了。」

  「不客气。」

  进电梯后,英治闭上眼睛,嗅着熟悉的消毒水味。得快点重新适应工作的步调,度假已经结束,那七天内所发生的一切,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要再去回想,好好地工作、生活吧!

  开车回到家中,英治首先注意到的是,车库中停放着一台陌生的吉普车。

  难道夏寰又换车了?

  那家伙喜新厌旧的速度,已经到达病态的程度。反正说他,他也不痛不痒,只是白费唇舌而已。

  拿起公文包,从车库内的小门穿过花园,英治打开家门便听到小汪嚷着:「你回来了,英治哥!工作一天辛苦了,来,我帮你把东西拿进去!」

  出乎寻常的高音量,以及些许「亢奋」的神采,让英治微感困惑。「我回来了。家里有什幺事吗?」

  「没、没事啊!」

  正想盘问他,既然没事,干幺不敢看着人说话时,英治便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另一个同居人回来了啊?小汪,我刚才要你去帮我买的东西,你买了没有?我现在就要用啦!」

  「啊?啊‥‥‥那个‥‥‥是什幺来着‥‥‥」

  「化妆棉!你脑子里装不下那点小东西啊?快点去,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是。我马上去!」小汪不好意思地转身,低声对英治说:「这几天,恐怕委屈英治哥了。你的公文包,我先放在那边,等会儿再帮你拿上去。」

  「小汪,还在那儿嘀咕什幺?快去!」

  娇蛮的女声从台阶上传来,英治走进客厅,便可看到身着一袭性感睡衣的妙龄女子,双手插腰地站在那儿瞪着人──那是张英治想忘也忘不掉的容貌。他万万没想到,在短短不到四十八小时内,竟会再和这女子碰面。

  「我们又见面了,欧阳英治先生。」掀起唇角,挑衅的态度从那双高挑的眉尾便看得一清二楚。「往后,我会在这儿叨扰,请多多指教。」

  英治头皮陬麻,竭力自持地说:「黄柔小姐,你说的叨扰,难道是‥‥‥」

  得意洋洋地笑着。「就是住在这儿啊!夏寰说随便我睡哪个房间都可以,所以我已经挑好一间客间。怎幺,夏哥什幺都没跟你说啊?唉,他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你也没什幺好吃惊的才对,毕竟我是他的未婚妻,住在他家中,再自然不过了,不是吗?」

  一步步的,摇曳生姿地走下楼,黄柔直走到与英治距离一臂处,才轻声地说:「为什幺夏寰会答应让我住在这儿,你该有个底了吧?他早晚是得娶我的,希望你识相点儿,不要待在这儿自取其辱了。等到人家赶你离开,不是很难看吗?」

  眨眨长睫毛,最后甜甜一笑,她翩然转身上楼说:「唉,要是在夏威夷时,我的苦口婆心你有听进去,现在大概也没脸留在这儿了。厚脸皮又不知羞耻的人,我再多说什幺也没用吧?」

  英治咬紧牙关。

  「对了、对了,忘记交代你,往后小汪只帮我跑腿,你可别再使唤他了。正妻是我,做人家的地下情妇就是要有情妇的样子,原要颐指气使地差遣夏寰的小弟,那轮不到你!」

  她消失在楼上的房间内,留下一室陌生的余香。

  这儿原本是属于夏寰与英治的空间,这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样摆设,甚至是这儿的空气,本来都是‥‥‥现在却被她的味道所侵占了。

  是不是,未来将会不断地重复同样的场景?英治缩起眉头,提起公文包,缓缓地步上楼梯。

  ‥‥‥夏寰,这就是你的解决之道吗?



第二章

  回到房间后,英治松开领带,脱下西装外套一扔,进入浴室花十五分钟冲了个凉,也顺便让淤塞在胸口的「动乱」心情,恢复平静。

  罩着浴巾,随手擦拭着湿答答的发,他的目光落在滚出外套口袋的手机上。花了三秒钟考虑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按下快速拨号键「1」。很快地,彼端便响起嘟噜噜的通话铃声,大概响了十次,终于接通。

  英治在床畔坐下,淡淡地说:「是我。」

  『‥‥‥你人在哪里?』一顿,比往常干涩的男低音回问道。

  「家里。」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夏寰。」

  『‥‥‥我是想告诉你啊,不过你在医院时是不接手机的,我没机会讲嘛!』嘟嚷着。

  「是吗?我现在很有空闲,你可以说。」

  『‥‥‥』又是一阵无言。

  「你是说不出口,或是没什幺话好说的?」英治的口气多了一丝烟硝味。

  『‥‥‥小治,你先别生气。』

  「生气?为了什幺?噢,是某人无缘无故地,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让自己的未婚妻进入家门的这件事吗?我好象没有资格生气吧?反正这是你家、你买的房子,我充其量不过是个临时房客而已。」对着电话挑高眉,英治冷笑。

  『你不用这幺尖酸,我知道是我不好。』

  「要求一个事前的商量叫做尖酸,那幺你的行为叫做苛刻。」

  『‥‥‥出来吧,小治。我不和你在电话里吵架,这太没情调了。可是在家里,现在也不方便讲话,隔墙有耳。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来找我,让我们一对一、面对面地好好谈,要是你不爽还可以打我,对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说完,电话便断了线,摆明是不让英治有多余的考虑空间。把手机一拋,英治仰躺着,瞪着天花板思考‥‥

  那天,自己没有坚持把话讲清楚,中途便离开,果然是最大的败笔!

  「黄柔!你给我交代清楚,这一切是怎幺一回事?」

  「夏寰哥!人家好想你喔!」

  「不要扑到我身上来!妳这小泼猴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居然跟我搭同一班机?要不是阿超查到的乘客名单上有妳的名字,我还不敢相信他说他在中正机场时,就看到妳了的话!你一路跟着我们到底想做什幺?」

  「呵呵,夏威夷大家都能来不是吗?怎幺,你可以来,我就不许?」

  「少跟我打马虎眼!居然还趁我不在,偷偷把英治拐走!幸亏这岛上的高级饭店不多,随便一找总统套房的住客,就被我找到妳,不然‥‥‥还有妳,英治!谁允许你跟着陌生人跑的?你是嫌我的麻烦不够多吗?」

  「在你们热烈重逢叙旧时,夏寰,请你先跟我介绍清楚,这位小姐是?」

  「‥‥‥」

  「夏哥,你说不出口,我帮你说好了。欧阳英治先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姓黄,单名柔,年龄二十五,与夏寰哥有长达二十五之久的婚约关系,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

  「英治,不要听这丫头胡说八道‥‥‥」

  「夏寰哥和我的婚约关系,可是货真价实的。瞧,这枚订婚戒子就是证据。

  这是我十八岁时,夏妈妈特地把祖传翡翠钻戒修改成我的size,送给我的。欧阳先生要是还存疑的话,那‥‥‥去问夏哥的手下,他们都认识我的。」

  「你闭嘴,黄柔!英治,剩下的我来处理,你先回别墅去吧!我会好好教训这丫头的,你放心。」

  「呵呵,保护得这幺周到啊?唉,好令人羡慕喔!被人捧到手心上,感觉一定很像是集天下之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吧?对啊,没错,快点回家去,以免被我这恶毒的黑心小『后母』所伤,亲爱的欧阳白雪『公主』!」

  「别理会这疯婆子,英治。你回去吧!问题我会解决,不用操心。」

  ‥‥‥

  那天如果不是这样不了了之,也许就不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了。

  英治蹙起眉,翻身坐起,撇开杂七杂八的问题。眼前还是先弄清楚,夏寰到底是怎幺想的?不先搞清楚夏寰让黄柔搬进家里来住的理由,而一个人在这边胡思乱想、自寻烦恼,也是白搭。

  换上另一套较休闲的衣服,英治抓起车钥匙,直奔车库。

  有着一双勾魂丹凤眼的西装美男子,从旗袍美女的手中接过银盘,亲自端到沙龙角落中,一个满脸郁寡欢,写着「生人勿近」的男子面前,说:「夏老板,你要生闷气无所谓,不过别把小店的客人都吓跑了。连我们的女接待员都不敢靠近你,你知不知道?」

  懒洋洋地,夏寰抬起眼。「我有怎样吗?」

  古典极致、美姿化身的男子,柳眉微提,亦嘲亦笑地说:「你是没怎样,也不过就是露出想杀人的气势,顺便在你身后放出熊熊火光而已。小事、小事!」

  「既然是小事,你就少跟我放屁了,端木。」捉过银盘上的酒瓶,夏寰挂着臭脸,倒了满满一杯酒。

  「谁不识相地冲倒了你这座龙王庙,让你这幺不爽?」

  长久结识下来,端木不是没见过发火的夏寰,不过还是头一次看到发火却「委靡不振」的夏寰。这是很稀奇的事,通常惹夏寰不爽,就意味着会有一堆人倒霉,除非是‥‥‥惹夏寰不爽的人是他自己,或是一个夏寰动不了、舍不得「碰」的人‥‥‥恰巧端木脑海中就有这幺一个人选。

  「是和某位英俊潇洒的菁英医师有关吗?」

  杯子举在半空中,夏寰像个消了气的皮球,整张脸垮下来,把杯子原封不动地放下,沮丧地趴在桌面。「这回我看我是在劫难逃了,那家伙恐怕会气得离开我。」

  「又吵架了?」

  印象中,端木发现夏寰和他的情人,一天到晚都在吵架,也亏他们能维持到现在。真所谓「打是情、骂是爱」?

  「比那更严重。」

  「有那幺严重啊?」端木同情地看着他。

  「那家伙,动不动就会想分手。反正在他眼中,我不是个『必需品』。有借口可以逃离,他马上会捉住那一点!什幺自尊啦、道德啦,管他自己是不是早就被我吃得死死的,全都乘机冒出来,好象我们俩的关系,就只有我他妈的在乎!」

  「欧阳医师像是个挺传统的人,作风不保守,却也不是前卫一族。我觉得你该体谅他一点,光是他和你在一起的事,就需要不少勇气了。」

  「难道我给他的时间还不久?十年了,有人能迟钝到和我交往了十年,仍旧认为这不过是『短暂的』迷失?认为我对他不够真心?认为我只当他是合得来的床伴、嘴巴说说的爱人,时候到了,该分手就分手吗?」

  「也许是你过去不良纪录的影响吧!振作点,只要你好好表现,他会懂的。」

  「可恶!要是那小子是女人就好了,这样事情就会简单得多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他,让他生一堆小毛头,忙得没时间想什幺分手不分手的问题!为什幺那家伙偏偏是个男的?」

  「夏寰,你这句话让欧阳医师听到就完了。」端木摇摇头「有些话可说,有些话千万说不得,知道吗?」

  「我又不是头壳坏了,谁会在他面前──」夏寰忽然张大嘴巴,错愕地站起来。「英、英治,你‥‥‥」

  从隔开沙发的屏风后,欧阳英治缓慢地走出。

  端木替夏寰哀悼,一个人能倒霉到这种程度也不容易了,这是实至名归的「祸不单行」。

  「看样子你的客人到了,夏寰。我就不打扰你们,你们慢慢聊吧!」

  眼中已经气得看不见其它人,英治铁青着脸,瞪着夏寰冷声说:「很抱歉,我偏偏是个男的。但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是女性,你可以不必沮丧,尽管去拥有她们,光明正大的!」

  掉头,怒去。

  「慢着!英治,你别走!」

  匆忙追过去的夏寰,一把扣住英治的手腕,旋即被英治揍了一拳。全沙龙里的N双眼睛,都在看他们的「夫妻吵架」。夏寰一咋舌,索性从身后一把抱住英治的双臂,困住他后,大声叫端木准备房间给他们,接着半拖半拉,像在抱一袋米般,将英治给弄进房间里。

  一被推进这间专门提供给俱乐部会员过夜的房间,英治踉跄两步,迅速稳住,转身,双眸喷火地瞪着守在门前的男人。

  「让开!我要出去!」

  「有本事你就打倒我,踏着我的尸体走出去,否则免谈。」双手抱胸,不肯退让的夏寰坚定地说。

  英治毫不犹疑地握起拳头。

  「在你痛扁我以前,可以让我说句话吗?」

  「我会帮你叫救护车。」

  「好,谢谢。」一顿,夏寰扬起眉。「你跟我搞笑啊?谁在跟你讲那个!」

  冷哼一声。「有屁快放。」

  夏寰叹了口气,清清喉咙,尴尬地开口:「那个什幺希望你是女的‥‥‥我不是真要你去变性当人妖,我的讹思是‥‥该死的‥‥‥那个叫什幺‥‥安‥‥安全感啦!对吧?所以我才那幺说的!你不要误解我是嫌弃你抱起来没有那些女人好!你绝对是最棒的,小治!」

  「你的话,半点逻辑都没有。」

  晓得他有点软化了,夏寰拱起眉看着他。「呐,我们和好行不行?」

  「‥‥‥有谁在跟你说分手?」勉强地放下拳头,英治悻悻然地说:「我几时说出那种话了?」

  「咦?」夏寰喜出望外地说:「你这回不提分手啊?」

  「你希望我提吗?」反问。

  立刻摇头晃脑,像在摇博浪鼓似的,夏寰唇角一吋吋地提高。「呼,我还以为让黄柔住进来,你一定会气得包袱款款,说要离开我咧!」

  「如果我不满意你的解释,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不想让他太嚣张,英治冷瞥他一眼。

  「厚,那还不是‥‥等等,这是说,你愿意给我解释的机会?」马上放弃据守门边的地盘,夏寰靠上前去。「好,我马上解释给你听!来、来,你这边坐。」

  殷勤地拍拍床铺,阿谀地扶着英治坐下,接着再从小冰箱中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奉承地献给英治说:「你边喝,我边说。」

  「长话短说,讲重点。」

  夏寰点头如捣蒜。他只怕英治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使出必杀技──离家出走。只要英治不逞强、不意气用事,肯坐下来谈,夏寰便是阿弥陀佛,万幸、万幸了。

  把在夏威夷时,黄柔尿遁逃掉自己「摊牌」的种种对决过程一五一十地说出,以及今天晚上第二次找她「厮杀」,到如何演变成「她搬进家中」的局面,整个来龙去脉都交代完后,夏寰静静地等着英治判决。

  「‥‥‥也就是说,你本尺是去劝退人家,到头来竟被人说服,答应了新『马关条约』?而且割地赔款后,还无法确定能否了事?」

  「不要说得好象我上了黄柔的当似的!」不满地抗议。

  「你是没听过『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这句话吗?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唯独你没发现。」斜睇,笑道。

  「英治,不过就一个礼拜,留她在我们家中一个礼拜,就可以拯救我脱离苦海,解除婚约。呐,你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眼日子就过了嘛!」

  「她想利用这一个礼拜做什幺,你不会不知道吧?」

  英治绷紧的脸微微放松,揉着眉心。可以预见未来这一周,自己将会过我多灾多难。别的不说,今天回家的那一幕正是最她的示范。黄柔嘴巴上说过了一周就会甘心撤销婚约,可相对的也就代表她非常有信心,能在这一周内将英治给逼走。

  「‥‥‥我当然想过!所以‥‥唉,我就退让个一百步吧,这一周你可以不回家没关系。我等伯儿就去告诉端木,要他照顾你几天。这里警卫周延,我也不必担忧你的安全。我天天来这儿找你就好。」委屈求全的,夏寰很不甘愿地说。

  「哼,你当真把我捧得像小公主呢!」讽道。

  「小治?」

  英治瞇起眼,神情凛冽。「我没拜托你的事,你少多管闲事、少插手,夏寰。我如果真的照你说的,躲着一周不见人,那我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黄柔,你的未婚妻,都已经堂堂撂上战帖给我了,你却要我夹着尾巴躲起来?这种事我办不到!要解决问题,光逃避是没有用的,她要战斗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我还有自信能接受她骚扰一个礼拜。」

  「‥‥‥」夏寰默默地盯着他,然后一吋吋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干幺用那种教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我?」坐在床上的英治往后退,拉开距离。

  「NO、NO、NO,这叫做含情麦麦!」

  还跩洋文呢!英治好笑地扬起眉头。「是含情『脉脉』!」

  「嗯?麦麦、脉脉‥‥‥随便啦!重要的是,现在的我非常、非常想压倒你,小治治。我可以动手吗?」

  「你的发情期是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不成?」英治没好气地说。

  「是你不好。」

  「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英治不觉得自己做了什幺。

  两手搭在英治的肩膀上,夏寰沙哑地在他耳边低语说:「看到你一副正气凛然、所向无敌的模样,实在教人无法不食指大动。你明知我禁不起诱惑,还故意把那幺好吃的一面,在我面前展露无遗,这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咧?」

  舔上他的下颚,夏寰咬着他的脖子说:「一想到接下来的一周,在家里都不能碰你,我今天晚上就不想放你回家了。」

  「这是谁造成的?还有脸说!」呼吸加速,英治的耳根处泛起阵阵红潮。

  夏寰嗄聱笑着。「我认罪!那就让我今晚使出浑身解数来伺候您,这样可好?我伟大的老婆陛下。」

  英治扣住他的耳朵,将他的脸拉下来。「你的话太多了。」

  咧嘴一笑,夏寰谨遵圣旨地吻住那两瓣甜美的性感唇瓣,不再浪费唇舌。

  隔天早上,神清气爽,心情彷佛是一片艳阳高照的夏寰,伸个懒腰,下楼。

  「早安,夏哥。」

  「小治呢?」

  「英治哥已经去上班了。」

  小汪在厨房内忙东忙西,抽空回答夏寰的问题之后,还得应付餐桌前那个女魔王的任性要求。

  「小汪,咖啡冷了,重新再倒一杯」、「小汪,这个蛋难吃死了,我要半生不熟的那一种,重新弄一盘来」、「小汪,去帮我买包烟」‥‥‥

  一早上,只听见黄柔不断地发号施令。

  「黄柔,妳是断了手或少了脚吗?」拉开椅子,夏寰坐上裒桌,端起咖啡杯就说:「小汪是我的小弟,不要什幺事都推给他做,他也很忙的。你最好不要太过分,否则就像小时候你恶作剧过头时那样,我会揍你屁股。」

  黄柔一噘嘴,眼神中难掩妒火,说:「我问你,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没回家睡觉?夏寰哥!」

  「是啊!」

  无所谓的,夏寰拿起出炉不久的牛角面包,涂上奶油,正要送入口中,黄柔一把将它抢走。

  「你干什幺去了?!」歇斯底里地质问。

  夏寰挑挑眉,从面包篮里再拿起第二个。「我和小治在一个很棒的俱乐部内开房间,两个人亲热了好几回,一次、两次、三次‥‥‥」

  「不要脸!」黄柔气得把面包扔在地上,觉得还不够,又踏在那面包上用力踩。「骯脏、无耻、下流、恶心、变态!」

  「不要随便糟蹋食物啊,小泼猴。」夏寰笑笑,嚼着面包,一点儿也不受影响地说:「你嫌骯脏的事,盘古开天以来,咱们老祖宗可是做了N万次呢,要不哪来全世界的上亿人口?是妳问,我才回答的,不想听的话,就不要问,知道吗?」

  黄柔哼地转身离开,咚咚咚地踩着怒火上楼。

  「昨天黄姊一直等你们到半夜三、四点呢,夏哥。」小汪叹口气,蹲下来,收拾着地面上的残局。「她现在在你面前发火、生气,可是昨天夜里她可是一个人偷偷在哭的。夏哥,你会不会对黄姊太苛‥‥‥」

  不敢再讲下去的小汪,偷窥着夏寰的神色。

  「哦,小汪也长大了嘛,竟会开始替女人说情了。以前的小汪小毛头,八成会对黄柔的无理取闹破口大骂才对!」

  「我都已经跟了您几年了,早不是什幺小毛头了。」

  站起身,把垃圾收一收,绑起来,小汪看夏寰没生气,胆子又大了点,继续说:「夏寰,这样真的不好啦!把黄姊和英治哥放在同一个屋檐下,简直就像是一个笼子里关着两头老虎一样‥‥‥这样子,英治哥很可怜的耶!昨天也是,黄姊一来马上就给人家下马威,好凶喔!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是因为英治哥好修养,普通人哪受得了那种辱骂呢!」

  「什幺样的下马威?」夏寰喀吱喀吸地咬着生菜,满不在乎地问。

  「那个‥‥‥我也不是很会讲‥‥‥你要是有看到就会知道了‥‥‥以前我不是都会替英治哥准备好便当的吗?今天英治哥出门前,刚好黄姊下来,一看到那个便当,当场就把它摔到地上,还告诉英治哥说‥‥‥唉,那个话很难听,我不要讲了。」

  解决完面前的早餐,夏寰咕噜噜地喝掉一瓶鲜奶,接着一抹嘴巴说:「你想讲的话,我都明白了,小汪。」

  「那‥‥‥」满怀希望的,小汪看着夏寰。

  剔剔牙,夏寰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看不下去的话,没关系,我准你这一个礼拜都不用到家里帮忙。这样你就不必看,也不需要看了。」

  「夏哥‥‥‥」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啊!哭丧着脸,小汪焦急地想解释。

  无奈夏寰不再给他机会说话,径自从餐厅离开,跑去书房了。

  小汪拧着抹布叹息,实在不能明白,夏哥怎会这幺冷淡?明知这是对英治哥的折磨,也是对黄柔姊的折磨,居然还能袖手旁观?!

  都怪自己口才不够好,不能说服夏哥‥‥‥不晓得阿超来讲会不会好一点?



第三章

  「笨蛋,我劝你别蹚那浑水。装作没看到、没听到、不知道,这样懂不懂?」阿超毫不讲情面地,当下泼了小汪一盆冷水,道。

  亏小汪左等右等,好不容易「赃」到阿超的人,立刻拉他到一旁密策会商,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反应。

  「怎幺连你也这幺无情啊!平常人家英治哥对你也挺她的,难道你就不能给点同情,替他在夏哥面前说说话吗?」小汪激动地扣着阿超的衣袖,义愤填膺,口沫横飞地嚷说。

  「英治哥有说他受不了,或是向你求助吗?」阿超冷静地回问。

  「‥‥‥没有。」

  「那不就得了!」一耸眉,阿超点起一根烟,说:「你白混这幺多年了,小汪。大家都是男人,同理心可证,要是我就对不请自来的『同情心』很感冒,那根本叫『无聊』!随随便便去破坏英治哥的原则,你小心助人不成,反而惹来一身麻烦,帮了倒忙。」

  「可是‥‥‥」

  「别再可是不可是了,总之,你闭上嘴,夏哥和英治哥自会处理他们的问题。我们底下的人,只要按照吩咐去动,这就行了。」一推小汪。「去接电话吧,客厅电话响了。」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服气,却又找不到好理由反驳的小汪,莫可奈何地走到客厅,拿起话筒。

  『小汪,欧阳英治在不在?』

  「黄姊?妳不是还在上班吗?」抬头看了一下时钟,十一点,应该是牛郎店最忙的时候吧?

  『我找欧阳英治,叫他来听电话!』

  怪怪,好凶喔!该不会又想找英治哥吵架吧?可是不叫似乎又不行‥‥‥小汪忐忑地放下话筒,走到楼梯口喊着:「英治哥?英治哥,电话!」

  一分钟后,英治从房间走出来,边下楼边问:「谁打来的?」

  「是黄柔姊。」

  闲言,英治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也没多说什幺,走到客厅接起话筒。

  看那样子,意外的平和。不晓得他们都在谈些什幺?小汪好奇地在后头晃来晃去。

  不到一分钟,电话挂上,英治转身便要回楼上去。

  「英治哥,黄柔姊干幺找你啊?」忍不住开口问。

  英治回过头,苦笑了下。「她说什幺有重要文件忘记带,在她的桌上,要我给她拿过去。」

  「啥?」发出怪奇的一叫,小汪猛摇头说:「不用了啦!这种跑腿的事,何必劳驾英治哥,我去就好!」

  「没关系。」英治一口回绝,微笑地说:「她是故意刁难我的。如果我很忙,我会拒绝她,不过既然我现在没事,就跑一趟也没关系。」

  「英治哥又何必‥‥‥」吞下「这幺听话」四个字,小汪不想让英治以为自己在侮辱他。

  彷佛看穿小汪的想法,英治黑眸直直盯着他说:「你听过七擒七孟获的故事吗?」

  「七擒‥‥什幺碗糕?」

  一笑,英治简单地告诉他造句成语的由来。有关诸葛亮过去攻打南夷,为了降服当地的酋长孟获,故意捉了他又放了他,反复循环了七次,到最后终于使得孟获心甘情愿地投降的故事。

  接着说:「小汪,如果因为对方刻意刁难,我们就动怒生气,并还以颜色,你觉得对方的刁难会因此而减少吗?」

  小汪搔搔脑袋。「‥‥‥怎幺不会?只要痛扁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装肖仔!」

  「嗯,我也很想这幺做。不过用在女性身上,这一招恐怕不太妙呃?」摸着下巴,英治耸肩。「还是谢谢你的意见,我列入参考好了。等会儿我要出去一下,你们有事可以先走了。晚安。」

  「英治哥!」

  结果,还不是他自己要去?小汪不懂,为什幺英治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用膝盖想也知道,黄柔姊一定有什幺诡计的!难道这就是阿超所谓的「英治哥的原则」?不懂,这些脑筋好的人,到底在想什幺?

  按照黄柔所给的地址找寻,英治满讶异她竟然在商业大楼中开设酒店。

  从电梯一出去便可看到占据大楼左手边空间的金色拱门,大理石壁面上悬挂着「黄金乡」的字条。就是这儿没错了,电话中,她说过是一间叫做「黄金乡」的酒店。

  他对这种声色场所没什幺兴趣,偶尔医院内的几名医师会假称「开开眼界」,强迫带他去「参观一下」,多半的情况,他是坐不到五分钟便找借口开溜了。对于那上热中「应酬」的人,他实在无法理解。花钱找一个女人来陪你喝酒,真有那幺大的乐趣吗?喝酒在他的印象中,应该是和三五好友慢慢品尝,绝对不是那种拿白兰地当开水喝的灌法。

  一走近门边,里面的工作人员立即殷勤地替他开门。

  钢琴乐音悠扬地传出,比英治「想象」中的格调要高雅一点,而且出乎意外的「安静」。

  「晚安,请问您是?」一名看似十分老练的男经理上前说。

  「黄柔在吗?我受她委托带了份文件过来。」

  「噢,您是欧阳英治先生吗?这边请。」

  「不必了,我只是要把东西交给她而已,请你替我转交就──」

  男经理装作没听到英治的话,自顾自地拍拍手,瞬间,一群高矮胖瘦、形形色色,起码十几个身穿五颜六色丝质西装的男子全都靠拢过来。

  「大家,贵宾来了,要好好地招呼啊!」

  「是!」

  英治错愕地被推拉到一组沙发椅前。「慢着!我不是什幺客人,你们──」

  「呵呵,你是客人没错啊!」自一道珠帘后现身,黄柔噙着恶作剧的微笑说:「为了感谢你这幺快就帮我拿来这份文件,今天晚上、从现在开始,我们这儿所有的男公关,全部都只为你服务,欧阳英治先生。」

  男‥‥‥公关?!英治吃惊在心头。怪不得这间店内竟没有半个酒店小姐,只有酒店「先生」‥‥‥那,这不是应该是供女人喝酒的地方吗?

  「欧阳先生,你喜欢喝什幺酒?开香槟好,还是开威士忌?我们这儿什幺酒都有喔!」不请自坐在英治身边的,是一名长脸细眼、身着深绿色西装的男子。他掏出一张名片,说:「我叫彼得,是店里的NO.1哟!」

  「彼得你怎幺可以抢先呢?那我也要!来,这是我的名片,我叫山姆。我才是本店的王牌,请多多指教。」

  「不对、不对,真正的狠角色是我!我叫海力克,是杰尼斯系的小帅哥,最喜欢年长的大姊姊和像你这样细皮白肉的大哥哥了!」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递名片也就算了,英治还被左摸一下脸颊,右捏一下屁股,乘乱不知被「突袭」了多少次。

  「够了!」推开所有的手,英治霍然起身,转向黄柔说:「这种可笑的戏,不需要再演下去了吧?」

  「噢?我可是一点演戏的意思都没有啊!」坐在吧台边,一手撑着下巴,黄柔装傻地说:「人家这幺好心好意为你打了烊,想实践诺言,给你介绍男人,你居然不赏脸啊?唉,这就叫做好心被雷劈,有够衰!」

  「我要回去了。」

  英治放话,一瞪,四周的牛郎们便摸摸鼻子让开一条路。

  黄柔的笑声旋即响起。「怎幺,我们在场的这些帅哥们,你一个也看不上眼吗?欧阳先生。那你也太挑了吧?他们可个个都是调情高手,懂得怎幺哄女人,还熟知如何让女人高兴呢!嗯,虽然男人他们不是很熟,但我想总有一、两个愿意尝试鲜吧?」

  一转头,黄柔对着那群「牛郎」问道:「你们里头,有谁不介意对像是男人的?如果在场有人能让欧阳先生高兴,那这里的一迭钞票,就是他的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名男公关缓缓地堵住英治的去路。

  「也许欧阳先生的胃口很大,毕竟你现在的男友,可是个精力旺盛的男人,我想一个普通男人是满是不了他的。你们有谁想联手的话,就一起试试看也无妨啊!」黄柔继续煽动着说。

  「妳说真的吗,老板?」转动着手腕,露出贼笑的男子问。

  「呵呵,趣味游戏嘛!不来点筹码怎幺有意思呢?不要担心,钱就在这儿,我说了算。」

  黄柔朝着脸色铁青的英治眨眨眼说:「人家不都说你们同性恋没什幺节操观念,只要看对眼就上吗?你也无须在我面前客气、假仙了,即使你今天在这儿玩得高兴,我也不会卑鄙地告诉夏寰哥,说你有多淫荡,凡是男人都爱的,呵呵。」

  一颗心往下沉。英治真没想到她会这幺「腐化」,竟不择手段到这种程只。以为叫人凌辱了他,便能赶走他吗?

  「你真的是同性恋啊?」牛郎之一好奇地靠过来。「嘿,皮肤挺不错的,也许行得通喔!反正关上灯之后,男人、女人也没多大的分别嘛!」

  「你要上吗?」牛郎二问着牛郎三。

  「好象挺有趣的。反正老板都说没关系了,那应该没关系吧!就当是增广见闻也不错。」

  「好,那大家把灯关了!快点!」

  开什幺玩笑!英治脑海中只浮现「荒谬」两个大字。这群人都疯了不成?其中最可恶的,就是那个永远学不乖的笨女人。

  灯一暗,英治就感觉到站在周遭的人有了动静。

  他们大概想来个瓮中捉鳖,以为没了灯光,黑漆漆的一片,他就会慌乱了手脚。实际上,这却给了他绝佳的机会。他随手捉起放在桌上的酒瓶,以静制动。反正屋里头没有朋友,全都是敌人,不怕会伤了自己人,见一个打一个就对了。

  「哇!」、「噢!」、「哎哟!」声,此起彼落一阵子后,就听见「快把灯打开!」、「是哪个笨蛋在踹我?」、「住手,我不是猎物啦!」等。成串满天飞的脏话中,终于有「你们这些笨蛋,到底在干什幺?!」的尖锐女子叫声传出。

  在混战中的英治,循声找到目标,立刻移往黄柔的方向。

  「詹姆斯,去把灯打开!」

  她一出声,锁定目标的英治迅速上前,以酒瓶抵住她的背后说:「游戏到此为止,黄柔。」

  同时间,一剎那恢复光明的酒店内,呈现出一幕令人发笑的景象──十几个牛郎堆栈在一起,有些是英治的杰作,有些则是他们自乱阵脚的演出。

  「你‥‥‥你拿什幺抵住我?!」黄柔脸色发白,不敢稍动地问。

  「我曾说过,我不打女人,对吧?」英治觉得让她受点小教训无妨,所以故意不把酒瓶让她看到。

  颤抖着,黄柔局促地点点头,吞了口口水。

  「现在,我还是不打女人,不过‥‥‥」

  用另一手捉起吧台上的水杯,英治高高地举起,接着哗啦啦地全倒在黄柔的头顶上,然后把空杯一拋,破碎的玻璃声响在哀嚎处处的空间中,分外惊人。

  「玩笑开得太过火,是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好笑的,黄柔。我已经厌倦妳的诡计,也不想再和妳客气了。」

  锐利的黑眸,如剑般穿刺过满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女子。

  「假使妳想对付我,就停止利用别人,妳自己亲自来对付我。买收别人、利用别人,无论如何就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这是什幺逻辑?没有拿自己当武器的胆量与本事,就别来跟我斗!那只会让我瞧不起妳、看扁你。继续这幺做你也不可能有办法逼我走的,至少‥‥‥这辈子都不可能。」

  讲完后,英治连瞧都不瞧那个从吧台高脚椅上,无力地滑落在地板上的女人,径自由门口离开。

  谁,也没想到要去拦下他。

  全店在英治离开后好一会儿,才恢复一点动静。有人开始把弄倒的桌椅扶正,也有人开始替同伴疗伤,然后有人靠向了瘫坐在地上的黄子。「老板,妳不要紧吧?」

  「‥‥‥不要碰我!」

  「啪」地拍开人家善意伸出的手,黄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缓慢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内,砰地关上门。

  确认过英治坐上车,离开。

  始终守候在「黄金乡」店门外,目睹一切经过,并且尾随英治到俐车场的男子,这才打电话给另一个男人。

  「夏哥,他已经回去了。」

  『辛苦你了,阿超。怎幺样?有没有什幺事发生?』

  「有点。」站在漆黑的停车场中,隐身在柱子后的1翜,低声笑道:「不过,再一次让人知道咱们的英治哥不是省油的灯。」

  『嗯?什幺?有什幺趣事?你可别想一个人偷偷藏起来笑。』

  「也算不上趣事‥‥」停顿片刻,阿超把自己在门边所偷窥到的事情始末,还原给夏寰听,然后补上一句:「本来我还想闯进去救英治哥呢,想不到他根本粗需要我救,便自己脱困了。」

  『那当然!你以为我的英治是好惹的吗?』得意地,夏寰在电话那头笑着。

  「夏哥,我觉得你还是别太大意的好。今天晚上黄柔的行为,已经逾越了玩笑或是刁难的地步,倘若不是英治哥砰常训练有素,或是那群家伙太肉脚,说不定一场悲剧就避免不了,至少一定会见血。你不想个法子让黄柔放弃,未来你或英治哥都会辛苦的。

  『阿超,我是谁?你们的夏老大是那幺青青菜菜就让自已的人给欺负光,而不想办法回报一下的人吗?』

  「‥‥‥夏哥,对方可是姑娘家,你下手轻一点。」

  『安啦,我还不会和她撕破脸,只是让小泼猴哭一下而已。对了,我叫你跟着英治的事,没有让英治发现吧?』

  「连小汪我都没让他知道。」

  『还是你可靠,阿超。那就继续拜托你了!要顾全小治治的面子,又要顾到他的安全,怪不得有人会说男人真命苦啊!』

  为了不触怒夏寰,阿超选择沉默,没对他更正──所谓的男人真命苦,其实不是这种用法的。

  收线后,夏寰躺在大床上,边哼歌边看电视。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终于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夏寰马上关掉电视,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等着门打开的那一刻──

  「你回来啦!小治治‥‥‥」

  展开双臂正要抱上去的夏寰,嘴巴一张。「你怎幺了?」

  只见平常衣装整齐,一丝不苟的英治,此刻头发乱了,衣服袖子有破损,领口的钮扣也被扯掉的样子。夏寰在心中诅咒:可恶!阿超还说「没事」,这样子哪点像是没事?

  「只是出了点小意外。」轻描淡写地说着,英治边把外套脱下。

  既然他不肯说,夏寰也不得不佯装「一无所知」。「这幺晚了,你跑哪里去?还出什幺意外?」

  「‥‥‥你几点回来的?」

  来这招!夏寰顺着他转移话题,随口说了个时间,跳下床,环摇住英治的腰,把下颚靠在他的头顶上,亲昵地说:「你不要太逞强了,小治。有事的话,可以告诉我。如果是黄柔做了什幺,我会帮你出头的!」

  「不是说了,她和我的事你别插手。」没抗拒他的拥抱,但口气仍是严厉。

  夏寰无奈地叹口气。「好吧,我说就是。」双手搭在英治的肩膀上,安慰地揉捏起来。「不过我希望你累的时候,至少能喊一声累,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一声你需要安慰,这不过分吧?」

  英治放松双肩,闭上眼睛,微笑。「你这是在毛遂自荐,想做我专属的按摩师傅吗?」

  「哟,人客,你哪里会酸?哪里需要按摩啊?」

  打蛇随棍上的男人,指下轻重交错的按摩技巧,当下赢得一声满足的叹息。夏寰把英治拉到床上,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开始在他的头皮上施展十指妙术。

  「好舒服‥‥‥」不由得叹息着,英治有了一点隆意。

  「这边吗?」在太阳穴上轻压。

  英治点点头,在享受了将近十分钟的舒压后,他淡淡地开口说:「你们大概都觉得我在逞强吧?」

  「嗯?」夏寰缓缓地揉着你的额顶、眉心。

  「不是的,我并没有在逞强‥‥‥你记得‥‥‥为了小宝宝的事,我们起的争执吗?」

  「怎样?」

  「你说对了,我是没有安全感。不过不是不相信你而没有安全感,而是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安全感可言。不只是情感,生命也一样。我的工作让我看到太多人因意外而撒手人寰,世上没有一定与永远,它总是在你防不胜防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揍你一拳,让你醒悟这道理。」

  夏寰没再搭话,他等着英治讲得更明白点。

  「起争执的时候,我为什幺一下子就退让呢?因为我在保护自己。我不想受更大的伤害,我想在事情变得不利于我之前,先远离、先斩断,至少还留着一点能活下来的力量。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英治,没关系的。」

  「不,你愑我说完。」把夏寰的手推开,英治起身坐正,看着你说:「就是因为我的这想法,所以也造成了你的不安。你为什幺想束缚我、想保护我、想替我建一道挡风墙?因为你也不安。是我让你有不安全感,我的态度如果能坚决一点的话‥‥‥」

  伸出手,英治与他十指交握逆:「我要和黄柔正面交锋,让你相信我已经不会再逃避了。无论未来有多少更动摇我们关系的事会发生,无论我们是不是永远都必须怀着这份不安,我都‥‥不再逃了。」

  「英治。」夏寰露出微笑。

  讲完这段不擅长的告白后,英治抽离手指说:「好了,我要去洗澡准备睡觉了,你先睡吧!」

  「不能让我一起进去洗吗?」没错过他赧红的耳根,夏寰逗弄地说:「我一定会把你全身上下都刷得干干净净、亮晶晶的!」

  「笨蛋!」

  夏寰看着他躲进浴室,但没把门关上,不由得放声大笑。

  这个不坦率的家伙。实在可爱透了!



第四章

  站在人行道上,仰望着对面那栋宏伟新颖的医学中心,黄柔抽了口夹在两指间的烟,缓缓地吐出来。

  无计可施了。真的。

  与夏寰约定的期限,眼看明天就辰到期,而她原先设定能在三天内逼走欧阳英治的计划,却一个个破功。无论自己采取怎幺样的高姿态、言词羞辱或搞小动作,那家伙总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一径地采取不响应、不接受挑衅与漠视的对策。

  这也就算了,想不到还被他重重地反击‥‥‥那一记无形的拳头,打得黄柔无招架之存。

  没胆、没本事,就别去和他斗吗?‥‥‥你也真敢跟我呛声,欧阳英治。

  好歹也是南部两大帮派组织之一的黄虎盟盟主的女儿,从小到大都受着老爸那套「做人最紧要是骨气」的理论灌输,黄柔也有着「宁可被人折骨,也绝不能被人看扁」的严重面子情结,哪能允许欧阳英治这样挑衅她,她还闷不吭声地忍下来的道理!

  因此‥‥‥黄柔把烟屁股踩熄,蹬着三吋高跟鞋,跨越十字路口,朝着明朗医学中心前进。

  不利用叮人的手、不收买别人,她今天就亲自出马!她倒要看看,最后这一招是否会让他捏一冷汗,甘愿快快退出这战局,别再和她抢夺夏寰哥,好结束这场出乎意料难打的混仗。

  「欧阳英治在不在?」直接杀到诊疗室的黄柔,拉大嗓门叫。

  「小姐,妳挂几号?」护士指着上方的电子显示灯说:「还没有轮到的,请在外头等候。」

  「我不是病人!欧、阳、英、治!你听到了没有?出来!」

  「小姐,妳再这样,我们要叫警卫了!」

  「欧阳英治,你不出来的话,后果自行负责!」黄柔双手插腰,决夹给那家伙一分钟,假使他不响应,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请妳出去,小姐‥‥‥」护士开始想动手拉她出去时,身后一扇将听诊区与外界隔离起来的拉门被打开了。

  身着白袍、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欧阳医生登场。

  黄柔嘲讽地看着他。「算你聪明,知道再诡样下去,难看的人会是你。」

  「欧阳医师,我去叫警卫。」这士自告奋勇地说。

  英治摇摇头,冷淡地说:「没关系,我来处理。妳先帮里面的患者送药单。」再对黄柔说:「这里是救卸的地方,不是能谒你胡闹的场所。妳有话要说,过十五分钟后,等我休息的时候再和妳谈。」

  扬起唇,黄柔甜笑地说:「好,就十五分钟,你可别逃啊!」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告诉她楼下的咖啡厅在哪个方向舌,便消失在拉门后。

  忙碌的承内咖啡厅中,黄柔单独坐在靠窗的角落。从刚刚开始,她已经感觉到四周投来许多好奇、窥探的目光。时序还不到夏天,她却故意挑了最火辣的紧身薄棉洋装,仅到膝上的迷你裙、低胸剪裁‥‥‥一副保证会让男人血压升高的风尘女郎装扮。

  对好几个男人拋媚眼,嘲弄地看着他们手忙脚乱,个个心头小鹿乱撞,却又没有勇气上前搭讪的模样。以此取乐的黄柔打发过一段时间后,面前出现一道高大的阴影。

  「有什幺事你就直说吧,我的时间不多。」坐进黄柔对面的位子,欧阳英治单刀直入的说道。

  「用这种态度对待我好吗?你难道还没有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巨大的危机中?」

  扬扬眉,男人神色自若地喝着咖啡。「什幺危机?」

  你能镇定也只有现在而已!黄柔胸有成竹地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看到我出现在这儿,还想装迷糊吗?看看四周人们的眼光,他们正在猜想着:那个女人是谁啊?欧阳医师是不是惹上什幺麻烦‥‥1‥白嫖?仙人噗?呵呵,人类的劣根性,就在于事情没搞清楚前,他们就会自动加油添醋地幻想一堆非事实。」

  「那些与我有关吗?」

  「好酷哟,你不觉得人言可畏吗?」黄柔微笑着。

  「不怎幺觉得。」

  黄柔的笑容消失。「即使我站在这边,大声地喊说:『你这个抢人老公不要脸的骯脏同性恋』,这样你也觉得无所谓?不会吧?想想看,那会有什幺下场?大家会开始议论纷纷,怀疑你的性向,甚至‥‥‥病人会担心,你是不是有爱滋,到时候谁还敢给你看病呢?」

  黄柔倾身向前,瞪着他说:「欧阳英治,你的前途,就掌握在我的手中,要不要毁了它,全在我一念之间。」

  「妳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吗?那我要走了。」咖啡已经喝完,男人依然面无表情地起身。

  算你狠!黄子也跟着站起。「你以为我敢那幺做吗?你要是不离开他,我一定会让你身败名裂的!」

  他想了想,苦笑一下说:「我选择做一名医生当作终生的志业,这不是因为他人三言两语的劝说而决定,是我自己决定的。既然如此,不论他人的三言两语如何毁谤,我也不会放弃当一名医生。万一这间医承待不下去,我会到别的地方继续工作。即使愿意让我看病的病人一个都没有了,那幺我还会继续进修,持续作研究。哪怕不是在第一线,我依然可以从事我热爱的医学工作。」

  停顿片刻,又说:「同样的,我和夏寰‥‥‥若真有破灭的一日,我不会、也不想是因为他人的影响而离开他的。这一点儿倒是感谢妳,妳这阵子的『强力介入』,反而让我看清了这点,并坚定决心。」

  黄柔被他表情中的真挚所震慑,心头一颤。

  「原本我和夏寰就是属于先灭性强的关系,不需要他人的破坏,也经常处于不安隐、危机四伏的状态。可是‥‥‥现在的我需要他,他也一样地需要我‥‥‥我不会再逃入保护壳内,假装不安与恐吓不存在地粉饰太平。这种要不得的心态一旦丢弃,就没有什幺好担忧的。没有后路的人,只能选择往前进,不是吗?」

  扣起眸,欧阳英治淡淡地笑说:「人本来就有许多的弱点,要掌握那些弱点去攻击3陡很简单,可是也是很浪费时间的事。你该做的,并不是逼退我,而是想办法让夏寰移情别恋到你身上才对吧?」

  这句反问,让黄柔的脸胀红,她咬牙说:「你、你以为我办不到?」

  「这个答案,只有妳自己才知道了。」

  黄柔不甘心就这幺被打败,跨步上前说:「你就那幺爱夏哥,不惜丢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他不作答,轻轻地点头致意,脚踵一旋,白衣飘起,踏着从容的脚步离开。

  「你要下班啦,欧阳医师?」

  「嗯,大家都辛苦了。我先走了。」

  夜晚九点,做完最后一趟的巡房工作后,英治脱下白袍,从椅背上拿起西装外套,走出办公室。与擦身而过的同事们道别,搭乘电梯通往院内的停车场,忙了一整天的他,到现在终于能喘口气,也才有时候思考黄柔的事。

  后桃也没看到她四处广发黑函,如果这代表她已经听进自己的劝告,而再再无谓地耍心机、玩花样,英治会十分高兴。姑且不论她会不会与夏寰解除婚约,至少明天过后,结束这怪异的同居生活,自己日子又将恢复过往的平静。

  希望是如此。

  掏出遥控器,哔哔两声解除警报器,英治的手才碰解到车门,身后喀喀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让他警觉地抬起头望去。

  「妳‥‥还没回去?」

  诧异的,英治没料到黄柔竟会在这儿等候。从下午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离开吗?那红通通的、和兔子有得媲美的双眼,莫非是‥‥‥她哭过了?

  「我想知道为什幺!」她哑声说。

  瞟瞟她,英治叹口气说:「上车吧,我送妳回家。」

  「先告诉我,为什幺!」

  激动地吼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满脸忿忿地说:「你们明明都是男的‥‥‥明明是不许于社会的‥‥‥明明是见不得光的‥‥‥为什幺你能理直气壮,而夏寰哥满不在乎?你们对于这种明知不会有明天的关系,怎幺还能不崩溃?怎幺还能维持得下去?我不知道,你要告诉我为什幺!」

  终于受不了而啜泣出来的她,哭得像个小女孩,英治只好上前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起初她还推开他,只是过不了多久,当英治掏出手帕递给她之后,她忽然揪住英治的衬衫,捶打着、扑上前在他胸口哭泣着。

  好不容易,过了五分钟,啜泣声已经变成抽抽噎噎,英治也才能开口。

  「用嘴巴回答妳的问题,并不难。可是什幺样的答案,你才会接受呢?我无法用言语解释给妳听,不过‥‥‥妳可以留在我和他身边观察一切,用妳的想法、看法,作出妳能接受的答案。」

  黄柔抬起一双湿漉大眼。

  「我所谓的身边,可不是指让妳和我们继续同居。」为防误会,英治不忘先小人、后君子,说:「妳是夏寰的老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往后还是欢迎练像阿超、小汪他们那样,自己进出我们家大门。」

  黄柔垂下眼,低头望着地板,咬咬唇,好半天才嘟嚷地说:「你这是假惺惺地在同情我吗?我可是你的情敌,是要和你抢夺夏寰哥的人耶!你故意用怀柔的手段,想让我知难而退,是不是?」

  不禁轻笑出声,黄柔立刻瞪了他一眼,英治摇摇头说:「我可是一次也没想过夏寰是属于我的。基本上,把人当成所有品才是种奇怪的想法。你和夏寰真的很相像,他也老是口口声声说『我的、我的』。」

  黄柔眨眨眼,直愣愣地盯着他。

  「不管妳当我是怀柔、装熟或是同情,甚至是势不两立的情敌,妳可以一直那幺想,那是你的自由,我动摇不了。」收起笑声,英治把车钥匙插入。「现在我只想回家,顺路可以载妳。要坐不坐,也随便妳。」

  上了车,英治发动引擎,顺便打开副驾驭驶座边的车门,抬起眉毛,无声地询问她的打算如何?

  黄柔嘟暮嘴,一声不吭地坐上车。

  车子缓缓地驶出地下停车场。医院停车场出口的斜坡道比一般的要来得陡峭,英治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稳健地踩着油门,爬坡。

  就在出口栅栏刚打开的瞬间,一道人影突然窜至车前,英治迅速地踩住煞车!

  「把后车门打开,欧阳英治!」

  站在车子前踹的人,竟是吴东名‥‥‥而他的双手还握着一把黑枪,对准英治。

  低咒了一声,英治顾忌着车上还有人,不能牵连到黄柔,因此只好按照他的吩咐,转身开启后座车门。

  吴东名迅速地钻入车内,继续拿抢抵着英治的后脑勺说:「终于又见面了,欧阳,拜你之赐,我现在真是倒霉到地狱十八层了!」

  「你想干什幺?」

  「还带着个辣妹在车上?你倒挺逍遥自在的嘛!凭什幺我就霉运连连?!」后视镜中的吴东名满脸憔悴,写满妒恨与疯狂的黑眸混浊。「不过今天起,我就要转运了!你快开车,到我说的地点,快开车!」

  逼不得已,英治只好默默地打进手排档,驶向路口。

  「这家伙是谁啊?」黄柔忍耐了几分钟,终于受不了地说:「浑身又脏又臭的,好象几百天没洗澡一样!」

  「住口!」把枪口转向黄柔,吴东名半疯狂地大吼:「我会这幺凄惨,全是你的男人害的!他让我被条子逮去,害我倾家荡产、走投无路!今天我就是要从他那里,讨回我原有的一切!欧阳,你很有钱吧?即使你没钱,你家里一定有人会为了你而付大把赎金吧?我需要的跑路费,就让你来张罗了,这是你欠我的!」

  ‥‥‥无庸置疑的,这是桩绑架案。

  英治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运气好,因为运气好的人,是不会三不五时地和「绑架」、「劫持」这种怪事发生关联的。

  吴东名所指示的地点,英治非常熟悉。那是以前他为了锻炼自己的开车技巧,经常跑的北县某山区道路。那条道路崎岖难行,途中有数个山坳起伏、谷地、野林,不但够隐密,人烟也不多,是个躲避警察追寻的好地方。

  英治猜测吴东名可能在山区的哪个小屋中,做好了绑架的准备。至于那里会不会有同伙‥‥‥英治认为可能性很高。吴东名再无谋,也不会试图一个人完成绑架这种麻烦事。一定有人帮忙取款、帮忙看廾1欴质,或与家属交涉。

  衡量一下两边的利弊后,英治迅速作出了决定。

  「黄柔,妳的安全带松了,要系好。」不动聱色地,英治瞥一眼身旁还算冷静的女子。

  「都什幺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安全带?」黄柔抱怨着,但仍旧乖乖地把安全带重新系好。

  「安全第一,妳没听过吗?」

  「喂!你们少在那边聊天,不许讲话!」后座的男人沈不住气地怒吼。

  英治闭上嘴,耸耸肩。正好,他也想要「专心驾驶」呢!

  黄柔悄悄观察着欧阳英治的脸色,肯定他一定在「图谋」什幺,而且非常地「乐在其中」,因为平常面无表情的他,此时脸上竟意外地出现「跃跃欲试」,仿佛正准备要参与什幺大冒险的孩子一般。

  当然,因为她坐在他身边,所以才能在黑漆漆的山路上,看出他脸上的姑微变化,换作后头那个「没胆又装恶人」的家伙,绝对不可能会注意到的。

  黄柔见多了这种场面,晓得怎幺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至于慌了手脚。她也能一眼看穿对方是在虚张声势,或是真的杀人不眨眼。照她判断,这家伙连拿枪都是第一次,所以手指才会抖得像痉挛,她很怀疑那样能扣板机吗?

  车子平稳顺畅地驶上山坡,感觉速度越来越快‥‥‥

  「喂,你给我开慢点!」

  冷不防地,那个绑匪挥着枪管,号令道。

  黄柔看着绑匪有些苍白的脸,很想笑。才这幺点速度就受不了,这家伙的胆子实在有够小!

  「抱歉,才一百而尔,这样很快吗?」欧阳说。

  绑匪道:「你没看到旁边的路标,上山速限四十!」

  黄柔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路标不是给山上的动物看的。她一直以为只有小动物才会遵守那幺可笑的速限,四十公里根本是乌龟在爬嘛!

  车速稍稍缓和,车内的平静也维持了大约十五分钟。沿途开始看我到山下点点灯火的风光,夜景越缤纷璀璨,就意味着他们来到越高的山顶‥‥‥

  「黄柔,觉得害怕就闭上眼睛。」

  「咦?」

  不懂他为什幺这幺说,她转过头去,恰巧看到英治眨了眨眼,而面前霍然开展的是大幅度的下坡弯道──唔哇!!

  「唔啊啊啊!」

  咻地,车体像子弹般射出,黄柔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口,她就这幺眼睁睁地看着车前灯照到前方山崖,以为自己会连车带人地滚下去,但离心力一转,他们竟神奇地回归道路上,可是它还没有停止,下一个令人头昏眼花的反方向弯道接踵而来。

  「哇啊啊啊‥‥‥停车!停车!停车──」

  此起彼落的,还有后座吵得要死的绑匪尖叫。

  「欧阳!呕~~」

  还吐了!黄柔掩住鼻子。虽然自己也开始晕了‥‥‥天杀的,这是什幺可怕的云霄飞车?!这时速到底是多少?会不会到最后飞出道路,大家全死在这该死的山上?

  脑中运转过这些问题的同时,他们三人同时都看到下方的灯光──对向车道有车上山!

  完了!闪不过,一定会撞上的!

  「啊──」

  「呀──」

  她偷偷地瞥了眼欧阳英治的侧脸‥‥‥天啊,他居然还在微笑,宛如他是坐在一辆静止的车上!噢,不、不、不,他还是单手开车耶!

  「后面的是不是昏过去了?」注意到黄柔正望着他张口结舌,英治淡淡地说:「妳可以把他的枪拿走吗?」

  黄柔转头一望,哼地说:「我不只可以把他的枪拿走,还可以把他绑起来!那家伙居然翻白眼、口吐白沬地厥过去了!」

  难以置信,这也叫男人?

  「你都不知道,那简直帅呆了、酷毙了、棒透了!我这辈子从没有飙得那幺爽快过!」黄柔双眼散发着一颗颗璀璨的小星星,满脸陶醉地说着。

  「我能了解黄柔姊的感动,我第一次恳求英治哥让我坐上他的车,等英治哥跑完时也是这样。那种感动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他妈的都哭出来了!」小汪也同样兴奋地说着。

  「对、对,那真的让人很想哭啊!」黄柔激动地捉住小汪的手,猛点头。

  「想当年英治哥还跟大伙儿一块儿轧车的时候,还有个风光的绰号,叫做幽灵火呢!」

  「幽灵火?听起来好冷喔!」

  「不、不,这妳就不懂了,黄柔姊。那是尊敬的称号,因为英治哥的车,快得就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让你看得到又看不到啊!」

  黄柔发出噢的长音,但很快地就拋下这话题,缠着小汪继续说着有关英治过去的那堆丰功伟业,也不管被谈论的「当事人」就在客厅的另一头。

  见状,阿超递了罐啤酒给英治。

  「看样子您又多了个小崇拜者了,英治哥。」

  喝口冰凉的啤酒,英治但笑不语。

  「对了,后来那个绑匪呢?您有把他交给警察吗?」阿超摩拳擦掌地说:「如果没有,能允许小弟带帮人,好好地去教训一下──」

  「下山的时候就顺便送交警方了。因为他携带枪械,又有案子在审,所以目前会在看守所中待上一阵子吧!」摇摇头,英治道:「这次希望他是真的知所反省,不然十个神仙也救不了他。」

  「英治哥有时真是太心软了。」阿超不赞同地说:「像那种家伙,不值得同情的。」

  「不提这个了,怎幺不见夏寰?」放下啤酒,左看右找,很难得小汪和阿超在,而夏寰却不见人影。

  「他马上回来,去接个人。」

  「人?有客人要来吗?」

  阿超话还没回,大门已经开启,夏寰带着一名陌生的妇女进来,妇女手上还抱着一个小娃娃。

  「看看是谁来了?」夏寰出声,引起众人的注意。

  黄柔率先跳起来,脸色苍白地喊:「大‥‥‥大姊?!你怎幺会来‥‥‥」

  有点年纪、微胖、五官平凡的妇人,把孩子交给身旁的夏寰后,怒气冲冲地走到黄柔面前,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这一记巴掌,让所有人都噤声不语。

  黄柔挨打后,摸着脸颊,抖着唇。「‥‥‥大姊‥‥我‥‥‥」

  「阿柔,你知道我为什幺打你这巴掌吗?是谁擅作主张,竟把我的心肝宝贝带去夏威夷遗弃?妳以为孩子是玩具啊?我去欧洲的时候,几昤说过辰让妳帮我带孩子的?居然骗三妹,说你想带他去南部玩,结果却擅自带他出国!一切我都从夏寰那儿听说了,你要怎幺跟我交代?」

  「‥‥‥呜‥‥‥人家不是故意的嘛‥‥‥」爆出哭声,黄柔跪在妇人面前。

  「不许撒娇!我不记得有妳这样的一个妹妹!」

  「原谅我!大姊,我知道错了‥‥‥」

  那一头上演着「姊妹吵架」的戏码,这一头,英治悄悄地来到夏寰身边。「这是怎幺一回事?」

  「要治小泼猴,当然得抬出佛祖的五指山喽!对黄柔来讲,黄家大姊就像她母亲一样。小泼猴出生没多久,就没了娘,都是黄大姊带大的。别看黄大姊一副普通妇道人家的样子,她在道上可也是响叮当的女英豪,虽然年近四十,还是很有魄力吧?」夏寰小声地解释给他听。

  点点头,英治不无同情地看着黄柔。「你这样做好象有点过份?也没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这点教训,算便宜她了。也不想想这一个礼拜来,找了多少罪让你受!」

  「就因为这样?」英治瞋怒地一瞪。

  夏寰趁没人注意,偷亲他脸颊一下,说:「里面还包括了我夜晚的欢乐时光被某人强迫缩位的怨恨,所以你不能怪我出狠招对付吧?」

  英治还是觉得这种理由很勉强。

  这时候已经教训完自家妹妹的黄大姊,拎着黄柔来到他们面前说:「多谢你们照顾了我儿子两、三天,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阿柔,妳也给我好好地道歉!」

  收敛起跋扈的神情,如今完全是副听话弱女子模样的黄柔,欠欠身。「对不起,夏哥,还有欧阳先生。」

  「我也请你们原谅我家小妹的不是。」跟着,黄大姊又一次低头。

  英治尴尬地摇摇头,连忙说「不会」、「没关系」。反倒是夏寰笑呵呵地说:「姜是老的辣,黄大姊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黄大姊和蔼地朝着英治说:「听说这一个礼拜,我妹妹还频频刁难你,让你吃了很多苦头是吧?」

  英治苦笑。

  「但这也是为了做个了断。我们黄家人最守承诺,如果说出口的承诺对方没做到,或是我们没做到,那幺就得有个公正的论处。今天是阿柔自己说,过了这个礼拜,她就会甘心解除婚约的,那幺你也放心,我会要她信守自己诺言的。」黄大姊看看夏寰,嘲道:「你也是为了叫我作证,才找我来的吧?」

  「什幺事都瞒不过黄大姊咧!」

  黄大姊点点头,对黄柔说:「阿柔,听到没有?妳自己心中得有个底,是妳自己说的,就要做到。」

  黄柔默默地拔下指头上的戒子,退给夏寰。「明天我就去告诉夏伯伯,我要解除婚约。」

  「麻烦妳喽!」得意地一笑。

  「那我们回家吧,阿柔。去把妳的行李拿下来。」

  这句话意味着这间屋子终于可以恢复往日的平静了。从小汪到英治,大家无不默默在心中举手高呼万岁。可是高兴维持不到五分钟,当黄柔提着行李下楼后,她忽然走到英治的面前。

  「我决定了!」

  看着英治、看着夏寰,恢复昔日娇蛮神态的黄柔大声说:「既然夏哥不要给我世上最强的小孩,那‥‥‥我就转向你!欧阳英治,我想要生下你的孩子!和夏哥分手,娶我吧!」

  「什幺?!妳这小泼猴,休想!」夏寰马上霸住英治,双手紧紧环抱住他。

  「你可以慢慢考虑,反正我还年轻,不急。」跩跩杜说完,她呵呵呵地从大门离开。

  「等上一辈子,那都不可能发生的!」

  夏寰焦急地转向英治。「对吧?你不可能会爱上那个小泼猴,拋弃我的吧?」

  思索了三秒钟,神秘地一笑,英治伸伸腰,说:「我挺喜欢小BABY的,考虑一下也无妨。」转身上楼。

  「不行、不行!我不准!我绝对不准!」

  咚咚咚,愤怒的大魔王追逐着情人的背影上楼。

  留下来的阿超与小汪互看一眼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这间屋子想有个「平静」的日子,真的很难、很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