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失足的代价
在约定好的地方,男人等待着。
这里是靠近淡水河畔的公立停车场,二十四小时开放的五层楼建筑物,即使在深夜依然灯火通明。不过在顶层停放的车子已经稀稀落落,剩没几辆。
男人坐在车里,扭开音响,聆听着音乐电台所播放的古典乐,目光移到驾驶盘上显示的时钟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几分钟。
对方是否会放他鸽子呢?随着时间分秒过去,这个可能性也在男人心中逐渐高涨。自始至终,他就很难相信事情会如此水到渠成‥‥‥不,应该说,他压根儿没想到那个男人会主动找上门来。
那个男人在医院中的风评,是连他这个隶属于不同部门,平日甚少有关联的人都曾耳闻的。
由美国研修回来的短短半年间,那个男人以挑战一次次困难手术的成功,证明了他那与年龄不符的精湛医术。年纪轻轻,便在许多病人的口耳相传下,奠立稳固信赖的根基,指名要他执刀的手术与日俱增。如今,大家都视那个男人为未来执掌部门的热门人选,他在医界的前途不可限量。
令人嫉妒的还不只于此。
那个男人论家世的清白、论背景的雄厚,无一不享尽上天赐与的平坦、顺遂,只能用得天独厚来形容!与他相较,自己这种一出生就没老子,念书是靠母亲打零工、以及向亲戚低头,四处筹钱才好不容易念完七年医学院的人,根本是被老天给拋弃了!
可是怨天尤人又能给自己带来什幺好处?
男人扬起嘲讽的唇。埋怨老天的不公能填饱肚子吗?能让帐户中的赤字转黑吗?能让积欠高利贷的债金一笔勾消吗?不,他不会浪费时间在计较无聊小事上。
他很清楚自己与那种上天的宠儿不一样,没有天生的好运作支撑,一切得靠自己的双手去奋斗,所以即便不择手段他也要爬上那高梯,让老天爷瞧瞧,不稀罕老天的帮助,他依然可以登上高峰!
噗噜噜‥‥‥低沉的引擎声打断男人的思绪,他从车内坐直身,看着右方的入口处开上来一辆白色轿车。它缓缓地驶过男人的车前,接着倒转轮胎,停进男人车旁的空位。
来了!
看不出来那家伙还挺有骨气的,本以为唬他说「想分一杯羹可以,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作主的,得问问那边的老大」,或许会将他给吓跑呢!
光拿这点作判断,即使无法确定对方值不值得自己全面信赖,至少也能给他加点分数。
等对方把车子停好,男人才推开车门走出去。
恰巧,对方也从车内走出。
「欧阳医师,你很准时。」男人率先开口。
对方淡漠地扫视他一眼,那足足高过他一个头的颀长身形,包裹在合身的深蓝色细黑条纹西装中,自负不凡的菁英气质刺眼醒目。
对方抬起手,扯了扯昂贵的丝质黑领带,瞥过腕上的名表,回道:「我想守时是种基本礼仪吧?吴医师。我没看到这里有其它人,『客人』还没到吗?」
吴嘲讽地打量着这位「装腔作势」的「人中之龙」,心想:不管表面有多光鲜亮丽,骨子里还不是与我同一路的?为了钱,什幺都可以出卖!真可惜,不能当众揭穿他清高的假面。
「嗳,范哥向来是姗姗来迟的。」佯装出和善的笑脸,吴掏出口袋中的烟盒。「要不要来一根?这可不是外头随便可以买到的货色,包管新鲜。」
吴的大力推荐未受青睐,对方一摇头说:「那个什幺范哥的,会让人等多久?我的时间可不多。」
一笑,吴自己弹出一根深咖啡色的烟,以打火机点燃它后,霎时空气中弥漫着股甜甜腻腻的味道。他抽了一口,品味着脑神经为之麻痹的快意,接着把烟喷到对方的脸孔上。
「欧阳,放轻松一点,不过才花这幺点等待的时间,和能到手的好处一比,根本算不上什幺。往后只要你和范哥建立了良好管道,包管你想吃香喝辣都没问题。」
对方站到上风处,闪避烟害,淡淡地说:「吴医师想必非常信赖『范哥』喽?」
「信赖?哈哈哈哈!」
一手亲昵地搭上对方的肩膀,吴摇头说:「喂喂,你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大少爷。我又不是不要命了,会去信赖一个开枪当放鞭炮、恐吓威胁是家常便饭、杀人放火不过是芝麻小事的帮派头子吗?」
把烟丢到地面上,用脚狠狠地踩熄。
「看到这根烟的下场没?要是范哥不爽,想做掉谁,三两下就可以把人当蚂蚁一样的踩扁。那圈子里不会有人跟你谈什幺信赖的,大少爷。原先我以为你是弄清楚状况才来的,看样子你根本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摸不清状况的大少爷。你别太天真了,说不定哪天旁边的淡水河,就会成为你的葬身处所了!」
嘲讽地说完后,两手一摊,吴再摇头说:「坏话我也不说了,你要是现在胆怯想缩腿,就趁人还没到之前快闪。当我没听你提过,你也没来找过我。」
这建议并非基于什幺「善心」,而是吴不想冒险将「一无所知」的大少爷介绍给范哥。万一这大少爷出差错,收拾烂摊子的倒霉工作,还不是全落到自己头上?他可不干。
「多谢你的劝告,吴医师。」
男人看他无意离去的模样,高抬起一眉。「我的苦口婆心似乎没被听进去?不介意的话,我很好奇你如此坚持要做这份『兼差』的理由是什幺?欧阳医师。你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缺到这种地步。」
对方微勾唇角。「吴医师呢?你也不像是为钱所困的人啊!」意有所指的,看向吴停放在后头的昂贵进口轿车。
这时候,第三辆车的引擎声夺去两人的注意力,那是一辆黑色奔驰车。也就是说‥‥‥这场深夜的约会中,最重要的角色到场了。
「吴医师,你的建议我非常感谢,可是我想,这里有人比我更需要你这份建言。」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声,却拥有引爆脑汁的能量。一愣,吴错愕地转过头去,在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瞳眸中,有着早已解析并看透物质本相的锐利。
什幺意思?他是暗指我太天真?不,不对,他还有别的意思!莫非‥‥‥
就在吴满心狐疑、困惑之际,从黑色奔驰车内步出三、四个男人。左右侧分别由两名眼熟的保镳护卫着,这一带负责「管事」的范哥走向他们。
「吴仔,你说要带人和偶见面,就素这家伙吗?」
指向欧阳的肥短指头上面,套着一枚十多克拉的红宝钻戒。个头不高、小腹凸出,下颚蓄着小胡须的范哥,操着一口国台语,一双黄中泛红丝的混沌黑眼不客气地审视着陌生人。
「是的,范哥。」咽下一口唾沫,事到如今,不管欧阳打什幺主意,吴已经无路可退了。
范哥点点头,咧开嚼食槟榔过度的大红嘴、黄板牙,讥笑地说:「甘拿不怎幺可靠A款。他跟你一样是穿白衣的吗?」
「欧阳医师是外科的,可以接触到的药品比我更广泛。」
「细安囝‥‥‥」范哥一弹指。「看不出你这款办头幼秀A,个整天拿刀子在人家身躯上堵来堵去?争好‥‥‥最少这点偶们两个气味相投!幼秀先A,我嘛挺喜欢在人家身躯刻刻花、画画图,啊让偶动手还不用花什幺钱,免啥咪麻醉,哈哈哈哈‥‥‥」
他一笑,旁边的几人也都抽搐着脸皮陪笑,吴也不例外,但是站在一旁的欧阳英治仍是动也不动,别说「笑」了,那神情简直和颗不懂状况的石头差不多。
这时范哥停下笑声,拧起两道眉说:「你怎幺都不笑啊?你系干尬偶说的笑话粉不好笑是吗?你觉得偶耸毙了啊?」
「很抱歉,方才那句话是说笑的吗?」毫不慌张的,欧阳英治回问。
「啊?」
倒竖起两道眉,范哥一龇牙,四周的人都脸色苍白,唯独欧阳英治例外。草莽对上文质彬彬,在捏把冷汗的喘息之间,无声的视线角力战终于在范哥松开眉头,换上冷笑后宣告结束。
「哼,搁正带种嘛!你不怕偶一赌烂,把你轰了喔?」
「我不想再耽搁时间了,范先生。我只想知道,交易的方式怎幺定?利润怎幺算?」态度中带着几分强硬、急势,欧阳英治说道:「你要是不需要我合作,我要走人了。」
「啊?你讲啥小?」
眼看范哥一把怒火就要爆开,吴出面安抚说:「范哥,欧阳既然有急事,我们就先谈正事吧!」他由自己的后车厢取出一只皮箱,放在地上掀启开来说:「货全在这儿了,您要不要鉴定一下?」
装盛在皮箱中的,全是被撕去卷标的医师处方笺药品‥‥‥里面不只限于麻醉、亢奋剂、抗忧郁类的列管药品,甚至连威而钢这种地下市场内颇受欢迎的药物也在其中。只是在医院内拿来救人性命的「药」,一旦流入黑市之手,却可能成为残害身心的物品。
看到货,范哥扫开不爽,凑上前摸着那一瓶瓶足以带来高额获利的宝贝,问:「吴仔,上次偶跟你注文的货,都到齐了吗?」
「嗳,清单在这儿,您可以点一下。」
「免!偶范哥信得过你。细汉A,偶的皮箱咧?」
顺利拿到货的范哥心情大好,愉快地一嚷,后头的小兄弟连忙把黑色皮箱从奔驰车中提来。当着众人的面,范哥从皮箱里取出好几迭的紫色钞票,扔给吴。
「你算看看,有错没有?」
范哥边指挥手下把那批货收到自己的车上,边从口袋中抽出一张名片扔给欧阳英治,说:「肖年A,你虽然很枭掰,可素偶尬意有种的,偶就让你加入。啥咪好康的偶拢有,偶速不会亏待你们读书人的。你有兴趣做,啥咪时准都可以打我机子,其它你去问吴仔,安捏知影某?」
再转头拍拍吴的肩膀。「剩下的,就交给你喽!吴仔。」
「好,没问题,您慢走。」
黑头轿车一驶离,吴立即卸下毕恭毕敬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欧阳英治,正打算开口教训时,吱数声尖锐刺耳的煞车声突地由入口处响起!
还不止如此,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十几名深蓝制服的条子,一下子便把轿车给包围了起来。
「车子里面的人不要擅动!立刻把手从方向盘上移开!下车!」
被团团包围住的黑头轿车起初还试图冲出重围,可随着一辆辆警车由下面开上来,有计划地堵住前方的入口与出口,车子转眼陷入动弹不得的状况。
「欧阳!你做了什幺?」回过神,吴医师咆哮道。
此刻,一直保持着冷静态度的年轻男医师,从容不迫地开口说:「不是我做了什幺,吴医师,而是你做了什幺?在你将院内的药物外流到黑市的时候,难道从没想过会有今天吗?」
「你、你去密告」
缓慢地摇头,端整的面容难掩遗憾地说:「到了这时候,你依然认为是谁造成了你现在的处境吗?在你决定走上这条路时,就该想清楚后果。」
「我要跟你拚了」
看他失去理智地扑向自己,欧阳英治不由得想起那句古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整件事若从头说起,当然要由既非警察、也不是院内管理阶层,只是一名专任医师的欧阳英治,怎幺会趟入这趟浑水开始说起。
吴,也就是吴东名医师,与自己所属同一医院,在业界内的评价并不低。
积极而且野心勃勃的他,常常借着自己在媒体圈内良好的人脉关系,频频在萤光幕前露面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久而久之,他在院内作研究的时间,已经被这些额外的「事业」给占据,遗忘了医师的本分,过着俨如明星医师般,讲究名车代步、出入高级餐厅的生活,而且与社交名媛的绯闻也不是一次或两次了‥‥‥
当察觉情况不对的院长私下找他商量该如何处理吴医师的「犯行」时,欧阳头一个反应是:不会吧?
按常理思考,一名历经激烈升学竞争,辛苦在大学内奋斗七年,外加实习、住院时代非人的磨练,好不容易取得一纸医师执照的医师,应该不至于会为了一点钱,铤而走险才是。
直到院长把暗中调查出来的吴医师的财务报告给他看,英治才晓得吴医师竟在外头借了那幺多钱,那绝不是一名专任医师能在三、五年内还得清的金额。更糟糕的是,他举债的地方不是什幺正当的金融机构,而是专放高利贷的‥‥‥
接下来的情况也就不难想象了,地下钱庄如何威胁吴医师,让他不得不窃取院内药品好清偿债务。往往头一步踏错,便是步步皆错。
野心,能让一个人积极上进。
野心,也会让一个人迷途丧志。
那时与现在,英治都有着一样的看法:是野心成就了吴医师,也是野心让吴医师误入歧途。当野心家一路往上攀爬时,往往会忘记回头去检视一下,自己所攀爬的根基是否已经荡然无存?
院长之所以找他商量,主要是过去他因为「种种恶缘」而与警方有点交情。院长一方面犹豫着不知道要找哪个单位申诉,另一头也很担心这件事若处理不好,丑闻传出的话将会造成院方的名誉损失。左右为难下,才会希望英治能够运用自身的人脉关系,代院方解套。
身为「明朗医学中心」的一份子,加上基于一名医师的职业道德,英治无法坐视药品不当外流。光是考虑到这些药品会如何地被误用与滥用,他就不可、也不能推辞院长的请求。
和过去相识的老刑警联络后,他在对方的安排下,以代表院方的身分跟相关单位交涉。经过一番陈情,终于与警方达成共识,院方答应会大力配合,前提是同意不公开这桩案子。他们暂时不打草惊蛇,好让警方除了逮到擅自把药物外流的医师外,更能追捕到医师幕后的贩售黑药集团。
如何掌握吴医师和对方联络的地点、交货方式,成了整件案子的最大困难。
吴医师煞费苦心地遮掩任何与药头接触的证据,使得警方在长达一、两周的跟监与窃听后都没能掌握到有利线索,如此陷入胶着状态,于是他自愿帮他们一把,以自己为饵钓出那尾大鱼。
说起来虽然简单,其实中间的过程并不那幺容易。
要卸除吴医师的心防,让他相信自己是真心想「捞一笔」,以及如何让吴医师愿意把他介绍给「范哥」,这都是经过再三推敲、演练出「拟真」情境,才能一步步进行到这阶段的。
现在警方已经顺利地把范哥围堵起来,意味着他这些日子的辛苦,已经获得相对的代价,不枉费他冒险出面与黑药集团周旋。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不过在欢呼「结束」之前,还得先处理好吴医师。
看着猛冲过来的男人,欧阳英治谨记着自幼学习的护身术中,「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两大原则,双眼紧盯着对方的举动。
在对方的手触及自己身体前,先一个假动作虚晃过对方,再贴着吴医师的手臂迅速移位到后方,同时英治扣住了对方的手腕,一扭、一按,顺势压制。这手漂亮的擒拿,相信让英治的武术教练看了,绝对会自傲不已。
「好痛、好痛‥‥‥」吴医师发出惨兮兮的哀嚎,边说:「我的手臂要脱臼了,你快点放开我,欧阳!」
「你已经冷静下来了吗?吴医师。」英治稍微放松一点箝制。
「我知道,我认输就是!你快点把我放开!」咆哮着,男人额头冒出一颗颗冷汗,表情痛苦。
「我希望你能主动向警方报到。只要你愿意配合警方侦办,在刑责方面,相信检方会有合理的酌量减刑空间。」这也是英治能给他最后、最佳的忠告。
「你很啰唆耶!我都说我知道了!」没好气的,吴医师五官纠结着,怨愤地回嘴。
英治很怀疑他是真的「知道」了吗?罢了,姑且相信他还有最后一丝反省自躬的理智,英治将手放开。
唰!
刀光乍现,英治反射性地往后一跃,可是手臂鲜明的痛楚,让他不必低头确认,也知道自己受伤了。
一手握着小刀,吴医师得意地笑着说:「你以为我会乖乖让人捉吗?既然范哥在那头被捉,我就用你当人质,护送我跑路好了!你要是不想死,就把手举高,听到没?」
英治很遗憾他竟迷糊到这种程度,叹道:「即使拿我当人质,你能跑多远呢?吴医师。台湾就这幺点大,你不要太小看警方的缉捕能力了。」
「我现在哪管得了那幺多!要是不能逃离这里,我的人生就毁了!走一步算一步,你最好别跟我玩花样,不然我就真的动手杀了你!」
在吴医师口沫横飞的同时,英治瞥见一道身影,从自己的车子后座悄悄溜出来,那人踩着猫般的无声步伐接近他们。
「你不要动手!」对着那新加入的男子,英治老实不客气地一喝。
误以为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吴医师点头说:「很好,你不想我动手,那还不快点把手举」
「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想破坏约定吗?夏寰!」
「夏寰?夏寰是谁?你在跟谁讲话?」吼着,顺着英治的目光,吴医师缓慢地回过头去。「吓!你、你谁啊?打哪儿冒出来的?」
离他们大约十五步之远,满面悻悻然的高大男子,一撇唇。「英治,你和这种低等级的软脚虾还要耗多久?让我动手,不到三秒就可以摆平了。」
「让你动手?然后呢?残局由我来收拾?」英治皱着眉回道。
懒洋洋地转动一下手腕、脖子,男子扬起嚣张的唇角,一脸「唯我独尊」、「天地间我最大」的口气说:「废话,我们两人里面你才是那个医生啊!等我拆了他的胳臂、断了他的腿后,不由你收拾,难道由我?也行,那更省事,我就把他的断手、断头、断脚,全部直接从五楼丢入淡水河中,希望那些鱼虾不会吃坏肚子。」
吴医师气急败坏地张开嘴。
「你最好别开口,软脚虾。」男子的视线冰冷地移动至他那张目瞪口呆、气急败坏的脸上,释放出毫不遮掩的杀气道:「现在英治是在救你一条小命,若不知好歹地开口触怒我,后果全由你负责。」
四周的气温陡降‥‥‥吴一僵,似乎判断出此刻保持沉默才是上策,他迅速地闭上嘴。
凭一眼,就能让一名失去理智的男人噤、若、寒、蝉。
单论这一点,英治不得不佩服夏寰的霸气极具威力,非同凡响。可惜现在不是发表感想的好时机,如果没办法让夏寰乖乖收手,眼看「这匹」不听使唤的「禽兽」即将大发兽性,想不见血都难。
「不要闹了,夏寰。这里没你的事,回车上去。」事态出现转圜余地,英治缓声说道。
「我是你养的狗啊?叫我回去就回去?啐!」大剌剌地抱怨,双手抱胸,身高超过一九○的巨汉,拗起来比三岁的孩子更难缠。
「算我拜托你。」扬起一眉,英治抿嘴,很明白和他比孩子气,自己是赢不了的。
男子盯着英治两秒钟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后退。「‥‥‥啧,什幺时候不求我,偏偏这种时候‥‥‥」
危机解除,英治转向吴医师说:「你刚刚说要拿我当人质‥‥‥」
「算了。」双肩垮下,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要逃亡的男人,此际喃喃地说:「反正我是逃不了了。」
「你能想通这点再好不过。」
「我不想通能怎样?看看你后头,范哥已经被捕了,那堆条子正往这边走过来,我跑得掉吗?」
英治回头一瞧,果然大队人马押走范哥一伙人后,现在已经把目标移往这厢的纠纷上。即使是吴东名想乘乱逃跑,也因为夏寰这一捣乱,而错失了良机。
三、四名警察上前,将吴医师押走的时候,吴医师抬起头对英治说:「欧阳,不要以为这样你就赢了!我承认今日的失败,可是我不是输给你,我只是输在老天爷向来都没给我好运道而已!如果我有你的好运,今天被关的会是你不是我!」英治一语不发,倘若吴医师非坚持这种论调不可,他也不必去反驳。是不是靠运气来决定自己的命运,都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英治很清楚本身所依赖、秉持的并不是「运气」两字就够了。
「哼,丧家之犬的吠声还真难听!听好了,是男人就要提得起、放得下,是自己种的果就得自己尝!做了还不肯认帐,说什幺运气不运气的推托之词,算什幺男人!」站在后头的夏寰,朗声讥讽道。
被骂得灰头土脸的吴医师咬咬牙,忿忿地跟着警察离开。
「你又何必多说那些话。」
等大队人马走得差不多了,英治才走近夏寰说:「吴医师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心情解套,让他说说有何妨?」
「就是这种无意义的软心肠,才会让人在手臂上开条缝!你还学不乖啊?」一把将英治拉了过来,夏寰检视着他臂上的伤。
幸好当时有稍微闪开,所以刀子在划破衣服后,不过是浅浅地切了道口子,英治本人很清楚它不过是皮肉小伤。
「我没事。」
英治想把手臂抽回来,夏寰却扣得紧紧的,一双猛狞黑瞳盯着伤痕嘟囔着:「呿,还是该把那家伙大卸八块,竟敢在你身上留下伤痕!」
「‥‥‥伤在我身上,你干幺比我还生气?」英治觉得好笑。
「笨蛋!连这也不懂吗?」夏寰瞇起一眸,关心、担心与复杂的情意尽数揭露在那张粗犷、潇洒、阳刚味十足的俊脸上。「竟敢让我的人被其它男人给弄伤,是谁先对不起我的?还敢顶嘴,你是偷吃了谁的熊心豹胆,给我从实招来!」
这家伙!
英治抿起嘴,不知该生气,还是不该生气?
生气,当然是因为夏寰自大地在他身上挂上「我的」卷标。暂且把与夏寰交往、同居的事搁在一边,英治可从不认为自己有把「自身所有权」出让给任何人过。喜欢一个人,不代表就一定得附属于他吧?
生不了气,主因还是夏寰那一副「你有种反驳我,我们就走着瞧」的嚣张嘴脸,还有那「明明理屈还要硬拗到理直气壮」的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才养成的。早在交往之初,英治就晓得他的本性,却没及早跟他拆伙,事到如今有他生气的余地吗?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英治没有一天不后悔,当初怎会和夏寰一把乱麻越缠越紧,到后来就算想一刀斩断也是斩不断,理还乱了。
「靠过来一点。」见英治没再出言反抗,夏寰得寸进尺地发号施令起来。
「干幺?」
「啰唆!你不懂情调二字啊?」
英治差点没喷出口水。什幺情调?这头万年发情的野兽知道那两个字怎幺写吗?狐疑地弓高眉头,抱着「看你玩什幺把戏」的心态,英治站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说:「不管你脑子里打什幺主意,我提醒你,这里可是随时会有人闯入的公共场所唔!」
两瓣热唇捕捉住饶舌的嘴,无视英治的警告,夏寰老练地撬开编贝齿列,彻底地用自己的舌头洗过一遍,再吞噬下他所有的埋怨,搂着英治瘦削后腰的手攀移到藏于西装裤下的圆翘双丘上,磨蹭着。
明知不可以,英治还是抑不住双膝发软,缓缓地倒贴在夏寰结实的身体上。
「别以为这个吻,就可以让我平息怒火,小治。」
好不容易餍足一点胃口,夏寰释放黑眸潋滟、红唇诱人的英治,认真地说:「我是真的很火。你先前不听我的劝告,坚持亲自参与这最终行动,结果害我心爱的人受伤,这笔帐等回去后我一定会跟你好好算一算的。」
「喂,我可是带伤的!」怕他实践威胁,英治连忙搬出挡箭牌。
「你不是说『我没事』?现在才喊痛,已经太迟了。」一扯嘴角,露出饱含戏弄与嗜虐特质的野性笑容,夏寰双眼发亮地说。
可恶,着了他的道!
英治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是不快点想个妥当的理由开脱,等回家后,夏寰一定会像匹脱缰的野马,不管会给他的工作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而跟他「算帐」算上一整夜的!
「刚、刚刚还没事,但现在我突然觉得很痛。我看我先去医院缝伤,今晚可能不会回家了,你一个人先回去吧!」英治知道这一招很贝戈戈,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你这个胆小鬼!欧阳英治。」
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英治拒绝中夏寰的激将法,耸耸肩说:「你不相信我,我很遗憾,但这是真的。」
「哼‥‥‥」双手抱胸,夏寰撇撇唇。「你和我在一起太久了,以前的你绝不会跟我来这套的。」
人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英治暗道:增长这种智能虽然没什幺效用,至少能帮助自己少受点「皮肉苦」。
「行,今晚我就让你专心疗伤止痛。」
英治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过,小治,不要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人逃得了一时,可是逃不了一世的。你没忘记在接下这麻烦事前,和我交换了什幺条件吧?」夏寰黑眼不怀好意地睇着他说。
「条件?」英治皱眉思索。
「院长答应在事后给你一周的假期,不是吗?你不是拿那个假期与我交换,我才一声不吭地放手让你冒这趟险?现在你装不知道,莫非是要我拿出那纸卖身契给你看?」
锵‥‥‥英治的脑门彷佛受了铜锣重重一敲。
是有这幺一回事,没错。当初怕夏寰出来搅局,所以他把假期抵押在夏寰那边。他怎幺会忘了呢?(再说当时哪可能预测得到,今日竟有变量发生?)
「我现在非常期待咱们如胶似漆的蜜月假期。这笔帐让你欠着没关系,到时候我会连本带利地一起讨回来的。」
失算了!英治脸色发青。整整七天,日出到夜幕低垂,「只有」两人的度假‥‥‥他肯定会被他玩死的!
「噢,你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啦?很好、很好!你放心,我会好好利用这几天,规划出一个让你从头爽到尾的假期,你就拭目以待吧!」
恶魔‥‥‥这家伙绝对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夏寰。男。四月一日生,身高一米九,血型AB。目前职业简称:大哥。专科:打抱不平、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提供企业财务及法律外的问题谘商。从小到大的学科中,只有体育满分,其余低空飞过。个人自称其性格、容貌、长相为绝世极品、男人中的男人。他本该十全十美的人生中,唯一的遗憾是因为不慎喜欢上一名叫欧阳英治的男人,从此知道何谓「嫉妒」、「无奈」、「辛酸」与「迷恋」。
第一章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场景:自家浴室。
欧阳英治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擅自闯入的男人,以及他手上那「荒谬」的道具。简单形容一下该道具的大小与形状,它和鹌鹑蛋差不多,外表光滑,以软质胶状物塑成。内行人都称呼它为「情趣道具」,不过此时、此刻、此地,欧阳英治认为它根本是个「低级笑话」。
夏寰的台词很简单。「你觉得我是在开你玩笑吗?小治治。」
「没错。」
再过两、三个钟头,他们将会身在中正国际机场,排队等候上飞机。接着搭乘那架人造高科技银色大铁鸟,历经十数个钟头的不落地飞行,横跨过蓝蓝无际太平洋,抵达男人所指定的「度假胜地」夏威夷群岛。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有哪个脑神经正常的人,会答应男人的要求?
「噗‥‥‥很遗憾,你猜错了,我是百分之百再认真不过的。」一手搭上英治的肩膀,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咬住他的耳根说道:「你别忘了从现在开始的七天,你的每个小时都是属于我的。我当然要把握每分每秒,就算在飞机上,也不放过。」
哗啦啦的冷水从头洒下,却浇不熄两个男人白热化的意志力战争。英治暗使力气与夏寰较劲,拒绝进一步被逼到墙角,不然就真的无路可退了。
「不要闹了,夏寰。」
「看样子你不肯乖乖就范是吧?」
废话!英治隐忍住反唇相稽的冲动。
毕竟这是夏寰的一贯伎俩。使用言语挑拨情绪,让英治失去应有的理智,然后借机夺取上风。和夏寰比蛮力稳输无疑的英治,唯一能与之对抗的武器脑袋,如果在紧要关头派不上用场,那他是必败无疑。
「干幺这幺小气?不过是放个小道具到体内而已,有什幺关系?」一边说着,男人一边拿着蛋形玩具在英治光裸的臀线周围盘旋。
英治用手肘将男人顶开几吋。「你觉得没关系,那为什幺不放进你自己的里面」
夏寰挑起痞子眉,咧嘴说:「所以你看我有多疼『老婆大人』,凡有好东西,当然先给老婆大人使用啊!」
满口胡言!英治翻翻白眼,企图跟他言之以理地说:「不要忘记,进入登机室前得先经过安检,万一‥‥‥那玩意儿出了问题,你是希望我被人家捉到警局搜身,成为活生生的笑柄吗?到时候我还要不要在台湾混下去?」
光是想象那场面,英治浑身就泛过一阵恶寒。用「身败名裂」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不要说是医生的颜面将全盘扫地,自己还会被所有熟识的人当成「怪怪的变态」看待,这可是攸关声誉的一大问题。
「只要你装得若无其事,谁会看得出来啊?」
「老兄,你把所有的机场警卫,都当成像你一样不长大脑的人种吗?」
有些羞恼的,男人瞇起黑眸。「小治治,对自己的老公说话这般不客气,你是太久没有被我『调教』,不记得那是什幺滋味了吗?」
会被他这一眼吓到「皮皮剉」,他就不叫欧阳英治。
「你坚持玩这把戏,我就拒绝上飞机。」改以交涉的口吻,英治拋出谈判的筹码。
「哪有人可以收回承诺的?这是耍诈!」夏寰扣住他的下颚。「你敢不认帐的话,我一定会要你好看。」
「擅自修改游戏规则的人,有资格说我吗?我绝不接受这种威胁!」英治也不退让地说:「你快点选,是要把那玩意儿丢进马桶,还是一个人上飞机去你的夏威夷?」
「‥‥‥」男人沈默了三秒钟,再三秒钟,最后终于嘟囔着说:「不好玩,这样一点儿也不好玩。」
噗滋,英治眉边浮现一道青筋,他瞇细了一双黑眸,冷瞥夏寰。「让我搞清楚一件事。你是说,你企图把那玩意儿放进我的中,纯粹只是因为你觉得那样会很、好、玩,你是这个意思吗?姓夏名寰的!」
尚未察觉危机的夏寰,大剌剌地咧嘴笑着说:「嘿,你不要以为这很容易找到好不好?我可是费了点功夫,才精挑细选出这玩意儿的。店里的人向我大力推荐,说它大小适中,对第一次体验的人来说,不会太过刺激。」
噗滋、噗滋,两道青筋添加在原先的一道旁,冷瞥外还多加了抹冷笑。
「我再问你一次,你就为了自、己、好、玩,所以把我的身体当成实验用的玩具,是这个意思吗?」如果他敢说「是」‥‥‥英治牢牢瞪他,暗示着「咱们走着瞧」!
夏寰端出一副「有何不可」的欠扁笑容说:「人家不是常说,夫妻做久了,『那方面』就容易缺乏情趣。没有情趣,可是造成夫妻失和或外遇的主要原因。我现在正力图阻止我们的关系出现疲态,所以才想创造新的乐趣啊!」
说东、说西,总言一句就是他大爷想「玩」,是吧?
英治双手抱胸,点头说:「我懂了。」
夏寰双眼一亮。「唉呀,不愧是聪明的小治治,一点就通!吶,这是个非常有趣的点子,对不对?」
「也就是说,号称玩遍全台无数声色场所,拥有数不清红粉知己,曾经自夸魅力无人挡的夏寰、夏大情圣,如今却担心自己的魅力不再,所以得借着区区、小小、不起眼的一颗情趣玩具,来维系住他与情人间的床笫关系。」
夏寰目瞪口呆了半晌。「见鬼的!你怎幺可以任意曲解本大爷的话?这分明是在侮辱我的男性雄风!」
「不是这样吗?」
抬起一手,先堵住他发飙下去,英治一双水润黑眸瞅着他,挑衅意味十足地微笑道:「可是在我听起来,你就是这个意思。」隔着湿答答的布料,一手从夏寰的裤腰摸到裤裆间,主动扣住男人的「重要宝地」。
夏寰皱起眉。
英治隔着长长睫毛的眸中,似笑非笑,进一步开启战端说:「假使你不是对自己的小宝贝欠缺自信、弹药库没货‥‥‥为什幺不用真材实料一决胜负?」
咽下一口口水,夏寰的双眸深处掀起暗潮汹涌的欲浪。
「总之,这种东西‥‥‥」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扫先前暧昧、挑逗的口吻,恢复冰冷面孔的英治,「啪」地夺走他手上的情趣玩具。
「夏大情圣不需要吧!」迅速转身将「烫手山芋」丢到马桶中。
这碍眼的东西活该从地表上消失!英治正想压下冲水闸,夏寰却由后头扣住了他的手‥‥‥或许应该说,他庞大的身躯整个儿都压了过来,两条长臂包围住英治,手和手迭在一起,结果两人共同把那玩意儿给送入下水道中。
但,问题并未结束。它正要开始!
「你挺敢说的嘛,小治治。」
男人一边在他耳边吹气,一边用混杂怒火与欲望的沙哑音调说:「我的弹药库空了没,你要不要现在检查一下啊?」
发烫的躯体,怀着「暗喻」顶向英治后臀的某部位,正信誓旦旦地宣示着男人接下来的企图。
这算不算一难才平,一难又起?
英治佯装冷静,无奈逐渐渲红的耳根却露了馅。
「赶不上飞机,无所谓吗?」
「不要太小看我的火力了,宝贝。十五分钟就绰绰有余,你不妨亲身测试一下我的『小宝贝』还够不够力,能不能满足你、摆平你!」
手指缓缓地爬上英治光裸的胸膛,沐浴时残留的泡沫帮助它们顺畅地游走。时而画圈、时而揉捏地戏弄下,英治紧绷滑溜的肌肤浮现出一粒粒敏感的小疙瘩,刚刚所冲的冷水仿佛都被皮肤热烫成蒸气,沸腾氤氲。
「刚刚你指名说『真枪实弹』才能满足你的胃口,对吧?话是你先撂下的,你可别又要找借口逃了,小治治。这把装满子弹、上了膛的枪,你可得负起另一半的责任,好好地奉陪到底啊!」
故意用粗糙的指头在英治细致、敏感的小乳尖上蹭着。夏寰含住他的耳珠,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轻一咬啮‥‥‥
英治咬住下唇,强忍住呻吟。
可是再忍也忍不了多久,迟早都会破功的。男人熟悉自己身上的每一处,一如他熟知男人身体的每种触感。交往这七、八年当中,他们早摸透彼此了,怎幺做能逼对方疯狂,怎幺做能挑起彼此最大的快感,他们的关系无论在心灵或肉体上,都已经像是密不可分的个体。
所以英治无论怎幺抵抗,也不过流为形式上的徒劳。
抠住夏寰的手背,英治在逐渐被快感麻痹的脑中,诅咒着自己的「轻忽大意」。
该死的‥‥‥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下回他一定要把浴室的门换上三重锁,让混帐夏寰再也不能闯进来!
名义上是夏寰手下的小弟,但实际上却分摊不少夏寰「工作」的左右手,小汪与阿超,两人准时在夏寰指定的时间内,于门口报到。
平常出入夏寰与英治家,像是在走自家厨房一样频繁的两人,理所当然地掏出钥匙开了门。小汪走进屋里便扯开嗓子喊着:「夏哥!英治哥!我们来接你们去机场喽!」
‥‥‥
静悄无声的客厅,连个人影都不见。小汪狐疑地瞥看身后的阿超一眼。「我们没弄错日子吧?是今天出发吧?」
阿超一耸肩。「可能在上头整理行李,没听到你的鬼嗓子吼叫。」
独栋透天厝的一楼是众人的活动中心,但楼梯上头可就是「闲人止步」的空间,这是夏寰屋檐底下众所周知的规矩。
「要不要上去看看?万一他们是睡过头‥‥‥」小汪担忧地抬眼,看着空荡的楼梯。
「啊?你想上去就上去,我是不会拦你的。」阿超摆明了不上去。
「哇操,你很没兄弟道义耶!明知道我没胆子一个人上去,要嘛也拖个垫背的,死也一起死得痛快点。」
「要我和你殉情啊?我头壳又没坏去。」
闻言,小汪不满地歪嘴一呿。
阿超默默心想:以前夏哥一个人住的时候,去叫醒他当然没什幺问题啦!麻烦就在于现在的夏哥,不是「一个人」啊!
倘若白目地闯进卧室,不小心撞见什幺不该见的,那真是被夏哥大卸八块丢去喂猪都没话说。
别的不说,阿超自己连想都不愿去想象「那种画面」。
这句话并不是有意要侮辱夏哥与英治哥,不过普通人会想「撞见」男的和男的搂抱在一起的画面吗?至少他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想。
嗳,他承认英治哥很俊,夏哥很MAN。两个人拆开来看,都是可以吸引一狗票女性目光的好男人,站在一块儿更是魅力无法挡的吸魂机,其余男人都可以闪边凉快去。
然而这不意味着长得好看便能获得一张通行无阻的「认同卡」,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外面的社会,取得全天下的赞同,接纳他们这段男人与男人的同性恋情吧?
倒不是说我反对夏哥和英治哥在一起‥‥‥该怎幺说呢?这是很单纯的奇檬子(心情)问题。
在能做得到的范围内,阿超还是尽可能想避免「亲眼见证」的冲击度。
反正不管那两人在卧室里干什幺,只要没看到就能装作不知道。不知道,就没必要去探究什幺赞成、反对或接受、不承认之类的麻烦事了!
撇开这档事,阿超无论对夏哥或对英治哥,可都是既仰慕且敬重,认为他们都算得上是男人中的男人,好汉中的好汉!
夏哥,毫无疑问,于公于私都是阿超愿意付出生命,为他两肋插刀、为他上山下海、为他赴汤蹈火,追随一辈子的大哥。
英治哥,也没话说,阿超在许多方面都很佩服他。
尤其是堂堂一名大医师,不但没有摆出什幺「高级知识分子的脸」,和他们这伙没长什幺智识,外头人怀抱着「逞凶斗狠」印象的「歹子」们平起平坐,自然而然和大伙儿打成一团‥‥‥那种「四海我兄弟」、「平易近人」的态度,真的教阿超对所谓的「菁英」刮目相看。
在没认识英治哥以前,阿超知道不只是自己,其实小汪或帮内弟兄都一样,认为所谓的「菁英」=臭屁又自以为是的假清高族群,他们把所有没学历的家伙当成低能、少智商的劣等人看待。
是英治哥让他们愿意相信,世界上还有着不拿学经历高低来评断人的等级的「菁英」存在。
况且,英治哥还有一样谁也学不会的本事,更是让阿超佩服到五体投地!
和夏哥认识少说也快二十年了,跟在夏哥身旁永远不会缺少事件,也时常与形形色色的人接触。这些人里面,还没有一个人是能像英治哥这样,能以势均力敌的态度与夏哥过招的。
发火的夏哥,不是「普通」可怕,是「极端」可怕。
某一些不知后果会如何、不怕死的笨蛋喜欢自踩地雷以外,只要是像他们一样熟知夏哥脾气的人,往往只要夏哥眉一抬,嘴巴就乖乖闭上了。谁也不想成为夏哥招牌铁拳底下的活人祭品。
偏偏英治哥就是那唯一的例外。即使夏哥发火纵然英治哥也晓得后果,而且保证英治哥的头脑绝没秀逗他还是照捋夏哥的虎须,照样堂堂地正面迎接夏哥的怒火。
这种胆色与本事,千人?万人?怕是好几百万人中才会有一个吧!起码到目前为止,阿超看过的人里面,除了英治哥,没有第二人。
阿超确信英治哥不是笨蛋,未尝不晓得「能屈能伸大丈夫」、「硬碰硬是玉石俱焚」的道理。可是英治哥无法退让的原因,或许就在于夏哥在他面前总是强势、强悍、宛如要吞噬掉所有的高压暴风,只要稍不注意,便会被卷入核心,无力反抗。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英治哥也只好卯上全力与夏哥拚气魄了。
说实在的,阿超起初并不相信英治哥能和夏哥分庭抗礼多久。在夏哥刚把英治哥拉入他们这伙人,硬要英治哥成为其中一份子时,阿超以为顶多三个月,他就会被夏哥给吃得死死的。
可是一日复一日,三个月、四个月都过去了,英治哥既没被降服,也没被夏哥的气魄给压倒,他依然保持着自己固有的原则,以自己的准则去行事。好比那独行侠的飚车方式,或不接受夏哥出面干预他与其它飚车族的纠纷等等。
由那时候起,阿超对英治哥的观感也逐渐改观。他发现他并不像文静、内敛的外表般,属于软弱、好欺的人类,而是有坚持、有主张、有其不可被撼动的男子气概(附带,拳头也很硬)的一条好汉。
任何人若因英治哥秀气的外表,而误判他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现在阿超愿意拍胸脯保证,那绝对是大错特错,而且错得离谱至极。
仔细一想,夏哥会钟情于英治哥,似乎一点儿都不令人意外。
毕竟一向喜欢「强搁有力」、喜欢「以力量决胜负」的夏哥,当然也会迷恋一切「最强」的东西。举凡最强、最猛的跑车,最强、最悍的武器,最强、最辣的美女等等,都在他网罗的范畴内。
所以当夏哥遇见气魄丝毫不输给自己、精神力也是少见强韧的英治哥,就如同正极与负极爆出的火花般,天雷勾动地火,而这一股强悍的磁力便将两人牢牢拴在一块儿。
反正夏哥原本在道德观感方面就比一般人贫乏,在他眼中性别障碍根本是打嗝般的一桩小事,加上英治哥的「美貌」‥‥‥
抠抠脸颊,阿超摇摇头,念念有辞地说:「真夭寿,我也中了点毒气,居然用『美貌』来形容一个男人?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世风‥‥‥」
「喂,阿超!你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什幺?又过了五分钟,上头还没动静,我们到底要不要上去?」小汪急性子地在楼梯下方来回踱步。
「打手机去探探风向吧!」也觉得再拖下去,会错过飞机的班次,阿超为时已晚地想到,说。
「哎!你怎幺不早说?」
小汪一个箭步扑向电话的同时,楼梯上方出现了一道伟岸的身影,那可不正是姗姗现身的夏寰夏老大吗?
「夏哥!急死我了,你怎幺现在才下来?」小汪登时发难。
懒懒地打个呵欠,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满面春风的夏寰勾起取笑的唇角,说:「急?那就快去啊!我又没把马桶封死。」
「您别跟我搞笑了,怎幺没见英治哥?飞机的时间要来不及了!」
夏寰抠抠下巴,迟疑了两秒,才说:「赶不上这班,那就换下一班好了。」
「怎幺?英治哥是哪里不舒服,上不了飞机吗?」心思比较细密的阿超,嗅出些许不对劲的气息。照理说,行前两个礼拜起,就一直兴致勃勃地数日子,迫不及待地想展开蜜月的夏哥,应该巴不得能早点上飞机才对,现在居然会说延迟到下一班也没关系?
有问题,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一耸肩,夏寰含糊其辞地说:「你们不用问那幺多,打电话去航空公司,给我改机票就是了!」
「英治哥真的病啦?那,要不要我去找个医生过来?」小汪发挥热心跑腿的本色说。
「不用、不用,让他睡一下就没事。」夏寰下令道:「小汪,你上来搬行李。阿超,你负责联络航空公司。」
在夏寰转身回楼上时,小汪与阿超面面相觑。
「到底怎幺一回事?夏哥有点怪怪的。」摸不着头绪的小汪,睁着双愣眼。
「你问我,我怎幺知道?快去搬行李吧!」阿超转身朝客厅的电话走去时,心中已经隐约有个答案了。
夏哥啊,不是做小弟的想抱怨,想做「运动」也要分分时、地和情况吧?
实在是由不得小弟无法不同情英治哥,他要是再继续被夏哥这样「强迫劳动」下去,哪天真会得「床上过劳死症」啊!
那个大混蛋!
趴躺在床铺上一动也不动的英治,缓缓掀开睫毛,好不容易聚焦的眼神中冒出一簇小小火花。
他以为国际班机像国内线一样,说换下一班就能换下一班不成?听到夏寰在下面拉大嗓门的命令,英治只能说他的「世界以我为中心转动」的理论,在交往的这几年当中,完全没有瓦解的迹象。真不知该怎幺做,才能让那男人懂得一点「做人要讲道理」的意义。
怪不得葬送在那家伙手中的跑车已经累积了N台。
兴致一来,管他天气是冷或热、是好或坏,也不先暖车,让马达有点喘息空间,便踩紧油门猛冲,再好的马达,依他那种操法,不操出毛病才怪。
上述道理,套用在SEX上,也有相通之处。
抬起头,英治勉强用发抖的双臂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到更衣室里。一面落地穿衣镜无情地照出他全身的惨状大概被一辆数吨重的大卡车辗过,便会有这般铁青的脸色吧?
装作没看到自己皮肤上,如同被一群亚马逊毒蚊吸血后的红斑点,也装作没看到转身时后背映现的咬啮齿痕,英治的动作有如七十岁的老爷爷般,不敢求快,只求稳定地,一件件套上干净的衣裤,努力整顿仪容。
这时,卧室里也响起了交谈声
「英治?那家伙不好好躺着睡觉,跑哪里去了?」
「夏哥,你们的行李就这两箱吗?」
「你嫌少啊?」
「不,不是啦,我只是以为你们要去七天,东西会多一点。」
「又不是没带信用卡出门,要什幺当地买就行了。」
一段没什幺营养的对话,给了英治重振旗鼓的时间。他最后检视一下自己的外表除了有点红的眼角、有点肿的唇、白中发青的脸色外,其余应该没有什幺破绽了。
我在骗谁啊?这幺多破绽还不够吗?
扬扬眉,一叹气。即便破绽再多,也不能在更衣室内躲一辈子吧?推开木门,眼帘内出现的是站在门边的夏寰与小汪,小汪两手提着行李箱,正要离开。
一见到英治的出现,小汪意外地睁大眼说:「英治哥,你的病已经好了吗?」
「我没生病。」淡淡地开口,英治回道。
「不必逞强,我已经叫阿超去改机票了,我们搭下一班。你可以回床上去躺一会儿。」
冷一挑眉。「下一班?最快也要明天吧?你是无业游民无所谓,我只请了七天假。如果这样子你也无所谓的话‥‥‥」
夏寰考虑了两秒。「那些臭航空公司!不会多开几班啊?可恶!」
这种话,也只有你才说得出口!英治懒得开口回他。显然他早把航空公司当成自家开的了。
轮到小汪用力地摇头。「不行啦!不管飞机开不开,身体比较重要。英治哥自己是医师,应该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别强撑了,你连声音都沙哑了‥‥‥脸色也不太好,一定是感冒了啦!你还是回床上去躺着。吶,夏哥,夏威夷可以改天去,让英治哥好好养病嘛!」
黑眸嘲讽一瞥,夏寰咧嘴笑着说:「你感冒了吗?英治。」
以眼白的部分狠狠地回瞪。这该死的幸灾乐祸的罪魁祸首!英治对小汪「关心」但「多余」的问话,也只能微笑地说:「我的身体我很清楚,这真的不是感冒。小汪,谢谢你。」
「可是‥‥‥」
「小汪,你知道门在哪边吧?」夏寰出面解决,说:「英治交给我就行了。」
好不容易小汪才放下一脸的忧心,提着行李下楼。
剩下两人独处时,夏寰伸出一手扣住英治的下巴,啧啧称道:「唉,真是好可怕的脸色。我以前老觉得哪个脑袋有毛病的人,才会觉得病恹恹、满面菜色的西施很惹人怜,现在我终于懂了,原来这就叫做楚楚可怜啊!」
「你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吗?」英治连甩开他手的力气都没有。
「嗳,是谁先挑逗我的?」
走到英治身旁,夏寰一手搭住他的肩,一手放在腰上,作势要将他拦腰抱起。「放心吧,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没办法走下楼,我抱你下去总行吧?」
「不必。」又不是缺腿少胳臂了,与其贻笑天下,英治宁可死撑一口气,也要用自己的双腿走下去。
「喂,昏倒在路上怎幺办?」
「闭上你的乌鸦嘴!」
看着英治强硬地脱离他的扶持,自行往门口走,夏寰在背后咕哝道:「伺候任性的老婆真辛苦啊!」
「夏寰。」英治停住脚,口气冷静地说:「你是要现在自己过来让我扁一拳,或是等我恢复力气后,再找你算帐?」
「‥‥‥小治治,玩笑话别当真嘛!」
「选一个,少啰唆!」
夏寰一咋舌,老实地走到他面前说:「让你揍就是了。不然到时候,你真要找我算帐,我这幺爱护老婆的人,肯定是出不了手,这样子不就亏大了?」
英治没那份力气和他说笑,抡起拳头往他的脸揍去。横竖剩这点力气对夏寰来说根本是搔痒,但也只有打他的脸才能让自己消气了。
果然,挨了揍,夏寰还是笑嘻嘻地说:「气消啦?那我们快点去机场喽!」
这回改架起英治的手臂,夏寰一手绕过英治胳肢窝下方,撑着他说:「我晓得你的脾气,死也不想让人看到你虚弱的一面是吧?不过太强撑下去,真的昏倒的话,那才是最大的笑话。所以‥‥‥就当我是根杖好了,我保证只扶你到车上,不会让你在机场当众难看的。」
说实在的,英治现在的确是举步维艰。不再排斥的英治,把全身的重量交给男人后,喃喃地说:「别得意,死杖。」
噗地一笑,夏寰在他脸颊上一香。「好啦、好啦,等到飞机上,我一定让你好好休息,绝对不碰你一根寒毛。」
哈,笑话!难道有人能在飞机上「做什幺」吗?
‥‥‥不,英治想想,还是不要盘问他这句话好了,自己可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的答案。
总算在最后一刻,赶上机场柜台确认的期限。
「夏哥,登机证、护照都在这儿了,可千万别弄丢了。」阿超替他们到柜台办好手续,回到坐在出境大厅等待的一伙人身边。
「嗯,这几天我不在,一切有劳你们两个了。」夏寰把证件交给英治保管,转头对阿超与小汪说。
「没问题,我们不会让夏哥失望的。」拍着胸脯,小汪大声地说。
「那就拜托你们了。我们走吧,英治。」率先提起脚边的手提行李袋,夏寰等着英治起身。
「好好玩,英治哥、夏哥。一路平安!」
英治点头和他们道别,跟着夏寰一起往出境海关走去。
阿超与小汪一直目送他们到进了玻璃门的另一端后,才放下一颗心。
「希望英治哥真的没生病才好。」
「小汪,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阿超怀疑地问。
小汪一愣。「什幺意思?我知道什幺、不知道什幺?」
没想到小汪活到这把年纪,还如此天真。一手遮在额前,阿超叹口气。「没事,当我没问。」
「干幺?讲话讲一半算什幺男人?有种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阿超!」
阿超无视于小汪的抗议,径自往回家的方向前进。两人你走我追、你问我不理地走到手扶梯前,阿超蓦地停住脚,害得小汪一头撞上他的背。
「痛死了!你要煞车不会讲一声啊?」
「喂,小汪,你看一下那边,我好象看到了眼熟的人‥‥‥她怎幺会在这儿?」指着机场长长的出境审查窗口前,一名正要通过审查的女子背影。
「谁啊?我没看到什幺熟人啊!」小汪摸着红肿的鼻子,瞇眼细瞧。
「‥‥‥算了,我也不很确定一定就是她。」
「喂!」小汪翻翻白眼,看着又往前走去的男人,气得一踹手扶梯。「搞什幺屁啊?你是耍着我好玩啊?臭阿超!回去后,你就知道猪是怎幺死的!」
阿超没空理会小汪在后头发脾气,他一心只希望他所看到的,不会真的是「她」。要不然就向老天爷祈祷,「她」是要搭机到别的地方去,并不是和夏哥去同一个地方,否则‥‥‥
英治哥与夏哥的蜜月,可能会成为有史以来世上最悲惨的蜜月旅行了。
第二章
声声「阿啰哈」的热情招呼中,甫下飞机的旅客们,接受身着夏威夷传统草裙的美女们献上花圈,在她们温馨亲切的迷人笑容里,感受这以「蜜月天堂」闻名遐迩的度假胜地魅力。
英治的脖子上,也不能免俗,由一名有着可爱笑靥的褐色美女,套上散发浓郁香气的白色野姜花圈。和风捎来的熏香吹拂开长途飞行的疲惫,在飞机的头等舱中连睡十多个钟头,全身僵硬的骨头,彷佛也在这瞬间纾解开来,他难得放下严肃的神情,微笑地向美女道谢。
少女羞红了脸,忽然踮起脚在英治的脸颊上偷了一吻,以他听不懂的语言飞快地道了几句,接着吃吃笑地回到同伴身边去「
还搞不清楚这是原本当地旧有的「习俗」,或是少女时的心血来潮时,英治便偷柅到访边在为夏寰献花的年长美女,嘻嘻地用英文说:「她说希望你在岛上有个愉快的时光,帅哥。」
「蔑蔑。」英治尴尬地笑笑。
此时夏寰不爽地掀高眉头。「差别待遇!为什幺我没有香吻?」
转过头,他向年长的黑发美女指指自己的脸颊,做了个打啵儿的动作。
「拜托你于要闹笑话了,快走吧!」
早知道,刚刚就先装作不认识他。窘困的英治不得已地拉起夏寰的手,拚命想拖他离开。
「啊啊,人家也想要美女的香吻啊!」
不情愿地被英治拉远,夏寰满脸遗憾地和那些美女们挥挥手,看着英治通红的侧脸说:「既然她们不赏给我,小治治回头你可得补我一个吻。」
「为什幺我要──」
「你不答应,那我就赖在这儿,直到她也给我一个吻为止。」狡狯地掀起眉头,夏寰邪笑着。
堂堂大男人,讲这种话不会觉得丢脸吗?英治好气又好笑地回问:「只要一个吻,你就满意了吗?」
「好问题。你觉得我约她晚上一起出来吃顿饭的话,她会答应吗?」故意装出认真严肃的表情。
英治耸肩。「好,我就帮你去问一下。」
「嘿!」用粗壮的手臂勾住英治的脖子,硬将他拉回来,夏寰凑在他耳边说:「在这种状况下,你就不能表现出一点吃醋的老婆模样,大声地斥责我,明明眼前有个你,还敢打别的女人主意的话吗?」
「你不是只约她吃顿饭吗?难道你说的『吃饭』不是『吃饭』?」回望他的英治,黝黑晶亮的双瞳中,闪烁着一抹取笑的光芒。
夏寰悻悻地撇嘴。「谁在跟你讨论吃饭不吃饭,我是在问你吃不吃醋!」
「我有吃醋的必要吗?」见到夏寰又要发飙,英治补上话。「我当你是个『一言九鼎』、『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你说过以后不会再做任何背叛我们关系的事,那幺‥‥‥照道理,我根本没有吃醋的必要。」
夏寰把张得大大的嘴巴闭上,拧着眉头想了想,好半响才开口。「为什幺你说得头头是道,我就是觉得自己被你呼咔了?」
英治挣开他的手臂,微笑地说:「那你就一个人在这边慢慢想吧,我可不想浪费大好的假期,站在停机坪上晒太阳。」
「喂,把老公一个人丢下太不象话了吧?你别忘记自己是跟谁来度蜜月的啊!」夏寰追上前。
「什幺蜜月?」英治做个深呼吸,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说:「我是来度假,享受一下夏威夷的阳光、空气和水的。蜜月?那玩意儿你一个人去过吧!」
「欧、阳、小、治~~」
远离熙来攘往的都市尘嚣,风轻云淡、艳阳高挂,美好的假期‥‥‥以及智能虽超过三十岁、行为显然还是三岁的同伴一名‥‥‥英治撇撇嘴,管他的,人生还是挺不赖的。
夏威夷群岛由大约一百三十多个大、小岛组成,其中多半都是无人岛屿,只有少数六、七座是有居民的。拥有檀香山国际机场的欧胡岛,总是挤满各地前来的观光客。其中大部分的观光客,都选择居住在举世知名的威基基海滩附近,享受冲浪、打高尔夫、游船等各式各样的休闲设施。
起初,英治以为夏寰也会挑选同一地点,而且还会特别指定能俯瞰威基基海滩上众多比基尼美女群聚、视野最佳的饭店。但是前来机场迎接他们的当地接待员,却领着他们搭上一艘豪华游艇。高速引擎喷溅出的白色浪花,划开碧海蓝波,在平静的海洋公路上驰骋将近一个钟头后,抵达了另一座岛屿。
「你到底订哪里的饭店啊?」
环视四周,与过度人工开发的欧胡岛相比,这座岛上乍看下既没有太多高楼大厦,也不像威基基海滩那样热闹非凡。不过,远处一湾湾洁净的白沙海滩,与随风轻扬的椰子树,相映交织出热带天堂的纯朴景致,比威基基海滩更使人心旷神怡。
「等会儿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英治不担心夏寰会订一间残破的鬼屋,事实上,只要夏寰不是订什幺豪华蜜月套房,就算是要他住在芧草小屋,他都没所谓。虽然当初和夏寰约法三章,把度假计划全交给他,自己一概不过问,不过却开出了个唯一的条件,就是绝对不住什幺「蜜月套房」。
下船时,暂时离开他们去办事的接待员折返回来,对他们说:「夏先生,您订的车就停在那边。上面的导航系统已经设定好地址,您只要按照指示前进,就可以抵达你预约的房子了。这里是车钥匙与房子的钥匙,麻烦请您在这边签个名。」
顺着他指的方向,英治看到一辆鲜黄色的敞篷蓝宝坚尼。毫无疑问的,这辆以流线造型与超大马力着称的速度怪物,绝对是夏寰中意的车款。不晓得租这种车一天得花多少美金?摇摇头,英治猜想那数字一定很可观,肯定是普通上班族听了会心脏病发的数字。
「喂,发什幺呆?出发啦!」已经完成琐碎手续,夏寰把行李扔进后车座,打开前门说。
不知何时,方才的接待员已离开。
瞧夏寰的那股兴奋劲,简直和迫不及待想炫耀的孩子没两般。英治可以肯定,他们将要前往的地方,绝不是间小芧草屋了。
车子沿着风光明媚的海岸行驶,中途经过几座零星散落的小型度假村,还可以看到一些游客悠哉地骑着自行车漫游,他们个个神情愉快、放松。与身在台湾时忙碌的空气、仓促的脚步、不得喘息的节奏相较,这儿彷佛是另一个星球,时间流动的快慢和台北截然不同。
英治闭上眼,嗅着海边特有的咸咸风潮。研修结束回台湾后,日子在工作中消磨殆尽,除了刚回来的那阵子曾带夏寰的弟弟去兜过一次风外,连以往一有空就往北海岸跑两趟的飚车,也抽不出时间去了‥‥‥
真怀念那段尚在求学的日子,即使平日累积了再多的压力,只要手握着方向盘的那一刻,便可忘怀一切。
脑海浮现过去和夏寰并车狂飙的片段,英治的唇角不由得上扬。
当时的自己,大概想破脑袋也料不到,有一天竟会和这家伙相偕同游夏威夷吧?人生的确是处处充满了惊奇且无法预测的。
「我们到了。」
车子停在一栋白色建筑物的前方。
环绕在前庭的四、五排高矮阔叶棕榈树,提供平房商度的隐密性。朱色的屋瓦古意盎然,采拱门造型的雪白外缘墙壁上藤蔓处处攀爬,上头还绽放着朵朵小红花儿,煞是娇俏可爱,三道半圆弧状的门缘底下,另有一扇宽大的木门,应该就是这间屋子的大门了。
从外观而论,英治得坦承,以夏寰那崇尚「夸张」、「奢华」的品味,竟会选中这幺一栋有着纯朴色彩与温馨造型的屋子,实在很令人意外。
「接下来这五天,我们都要住在这儿。」夏寰率先跳下车。「好啦,把眼睛闭上吧!小治治。」
「为什幺要闭眼睛?」
「啧,别问那幺多,快点把眼睛闭上就是!等我说好,你才可以睁开眼睛。」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不论夏寰玩什幺把戏,这里就他们两人,也不怕会被谁看到而闹笑话。
在闭眼等待的时候,英治只听到夏寰脚步匆忙地来回走动。过了好一阵子,手臂忽然被人拉起,一句「跟我来」的号令下,英治离开了车子。左一句「小心你的脚」、右一句「不要撞到」,英治判断自己已经走到屋里,但依旧还是不懂夏寰神秘兮兮想做什幺?
「好,停下,就站在那里,不要动。等我喊到三的时候,你才可以睁开眼睛,知道吗?」
「是、是。」都几岁了,还玩这种把戏。
睁开眼,一片刺目耀眼的光芒占据视线。
熙阳在蓝绿汪洋上折射出粼粼果冻般的海波,海水宛如无垠地延伸到天际彼端。天与水的交界是那样的清、那样的分明、那样的单纯,让人打从心底发出纯真的赞叹:「好美!」
洁净的白色沙滩就在眼前。
从落地窗跨一步出去,便可亲近这片大地、这片海洋。
庭院里栽植着许多色彩鲜明的南国岛屿花卉,低垂的绿叶枝枒间悬着朵朵火色芙蓉在风中摇摆,与草地生长的清香白玉兰争相竞艳,煞是缤纷、花俏。
这幅令人屏息的美景,除了「世外桃源」外,再也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了。
「怎幺样?我在挑选下榻地点的时候,可是指明了要有岛上最佳海景、最美的私人沙滩呢!本来想找座无人岛的,但那实在太不方便了,要吃的没吃的、要用的没用的,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个幽静点儿的岛屿喽!」
夏寰站在他身后,双手搭着他的肩膀,一起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说:「虽然豪华饭店的蜜月套房也不错,但我知道你宁可要个能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不管别人目光的地方,对吧!」
是啊,他是对的,不过‥‥‥英治在心中微微恼怒地蹙起眉头。
「小治,不要再装了,你现在一定感动得想投入我的怀抱,给我热情的吻吧?来!不用客气,快点!」在他身后,夏寰满脸得意之色地敞开双臂。
瞧!
实在不是英治要挑剔,但再好的气氛、再棒的浪漫场景,都会被这个不知何谓「情调」的男人给破坏殆尽。幸好自己早就放弃跟夏寰讲究什幺情调,只要他不得寸进尺得太超过,英治决定做点小让步。
「嗯,以你的不良纪录来说,这次做得还算不错。」侧着脸,他说。
「不错?!」
气愤地将英治转过身,夏寰的大脸逼近他的小脸──
「喂!大爷我花了那幺多时间寻找,用大把金钱租下这私人别墅,全是为了想给你一个最完美的蜜月,你就只给这幺小气的评价吗?!」
期待落空的夏寰扬起眉头说:「以前我的那些女人,只要我送她一颗小钻戒,就会高兴得要命,不要说是感激的吻了,只差没当众扑倒我献身咧!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幺特别、多幺用心?我根本把你捧得像个太上皇似的!」
「喔,那幺你希望我跪下来感激?或是像宠妃感谢圣上恩情那样,竭力地『伺候』您?」
以前的英治,大概光柅到夏寰提起过去的女人,就会火冒三丈。但现在他不感到生气,反而觉得好笑。自己还真是摸清了夏寰的个性,就晓得他会忍不住想邀功,会得意而忘形。
「该死的,欧阳英治!你那种喜欢扭曲别人语意的别扭性格,能不能改一下?我没要你学那些女人,只是建议你做人不要太巜一~偶尔也表现点率真的喜悦或高兴给我看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是不是在自讨没趣,反正你大爷都无所谓、也没感觉!」
见英治要再开口,夏寰抢先一步嘟起嘴,举起大手在空中一挥。「算了、算了!我知道你要讲什幺,反正又是来那一套什幺我是男人、不是女人,被宠也不肯高兴的话。见鬼的!我真是不懂,1什幺宠爱自己的人,跟他x的性别有啥屁关系?!原来天底下只准男人宠女人,不准男人宠男人就对了!」
「夏寰,闭嘴。」
「啊?是怎样?现在我连抱怨的权力都没有啊!」
英治唇一抿,索性伸出双手扣住他的两边耳朵,将他的头拉低,印上自已的嘴。这一招果然有效地制止住那连番的抱怨,不多久夏寰的舌头滑溜地钻入英治口中,纠缠、吸吮在一块儿,展开另类舌战。
好半响,英治才勉强从他的舌下脱身,边调整着紊乱的呼吸,边说:「男人的话不必多,该行动的时候做就是。」
夏寰挑挑眉,舔舔着自己唇边的余香,眼神则诉说着想狼吞虎咽的渴望。「既然这样,你干幺不一开始就老实地献吻?省得我兜那幺大的圈子,还以为你一点儿都不领我的情呢!」
攀爬英治腰间的那双大手,开始不守规矩地扯着腰带。英治一边企图扳开那双手,一边说:「你是被那些女人宠坏、宠笨了,夏寰。」
「啊?你说谁笨?!」
瞇起眼,成功地把英治的腰带扯掉,并顺手把它扔到地上。
「就是你。分不清楚什幺是重、什幺是轻。你以为收到钻戒的女人,是因为那些礼物而高兴吗?也许她们只是高兴你惦记着她们、想到她们而已。礼物是什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颗心。」
牢牢地护住自己的拉炼,不肯让夏寰得逞的英治,皱起眉头。
「这种时候,你还想跟我上课不成?」
既然拉不下裤炼,夏寰继而攻击他的白色敞领衬衫,将它从裤腰中扯出来,由空隙中溜入,移向英治光溜溜的胸口前。
哈地发出低喘,英治扭动着身躯想要闪躲,但那狡猾的指头就是紧贴着他敏感的乳端不放,又搓又揉的,刺激着周身早已高昂的神经,引出一波波微细电流上窜下流。
「我‥‥是想告诉你,地点什幺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起‥‥‥即使不花这种冤枉钱,我一样会很高兴的。」
原本没花精神在听英治说话的夏寰,突然停下戏弄他的双手,认真地盯着英治问:「等等,你再说一次,重要的是什幺?」
耳根处的热气蔓延开来,英治紧蹙着眉,不很甘愿地说:「明知会被你整,还提着行李跟你来夏威夷,不就已经回答你想知道的一切了!」
夏寰粗犷而洋溢着男人味的五官,在片刻思索后,露出揶揄的性感微笑,沙哑地说:「‥‥‥我还是不懂「」
想跟我装傻吗?英治翻个白眼,把衬衫塞回去,转身欲走。「不懂就回学校念书去,我不是你的老师。」
「别想逃!」
突然间弯下身的男人,无预警地将英治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地横越过大半间的客厅,踹开一扇紧闭的门。
英治连屋子里面是什幺模样都还没看清,整个人就被拋上一张颇具弹力的大床上。
这头蛮牛!
「哟,这场景还真的不赖!白色床单上,颤抖的小处女张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从凌乱的刘海下瞪着伟大英俊的王子,嗯‥‥‥非常具有挑逗力。」
「产生幻觉是精神病发作的征兆。」英治冷眉一挑。
「那张倔强的小嘴,能倔强到什幺时候,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夏寰扯高一边唇角,一边举起贲张的上臂肌,三两下就脱掉上半身的衣物。
英治没笨到开口问他想干什幺,只是把挡住视线的刘海拨开说:「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比较想做的是去冲个澡,然后吃午餐。」
「等你先解决我的部份再说。」
「不能公平地猜拳决定先后顺序吗?」
夏寰撇嘴一笑。
「小治治,你在说什幺傻话呢?猜拳?!从幼儿园毕业后,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这幺好笑的提议了。你真的个长不大的小孩!」
「‥‥‥天底下,你是最没资格这幺说的人。」看着他爬上床,英治喃喃地低语。
「什幺?我听不到啦!」
扣住英治的脚踝,往两旁拉开。
「你实在太嚣张了。」已经放弃反抗的英洽,大叹口气。
摸索着英治双腿的中心,夏寰老神在在地笑说:「刚刚你说的话,我要再补充一点。不只那些女人宠坏我,你也有份,小治治。没有你的纵容,何来我的放肆?一个铜板是敲不响的!」
这句话,很遗憾的,英治无法反驳。
‥‥‥自己真的是宠坏他了。
不留任何空隙地,被填满。
心里。
身体里。
每一个细胞核到每一滴血;有形的躯壳到无形的魂魄;由里一直扩散到外‥‥满溢着、泛滥着,浸润在名为「情」的罪恶深渊中。
是爱?
是欲望?
廉价的言语说再多,都不可能把模糊不安转为清晰永恒。没有「永远不变」、没有「此生不渝」、没有「王死方休」。否定着所有的可能,却又想牢牢捉着那虚幻的希冀,等待一个例外的奇迹。
‥‥‥也许只是无可救药的愚昧罢了。
湿热的鼻息,短暂而急促地在极近的距离中交错。
暧昧不清的呻吟、淫猥色情的泽泽水音,在唇与唇黏合、离分之间,不时地窜泄。
不过是个吻,想想这不过是四瓣唇肉的接触罢了,又为何能如此令人心荡神驰,彷佛要被融化、被烧灭了、被吞噬了呢?
大胆入侵到口腔中的殷红肉片,搅动着腔内黏膜,缠住颤抖的的另一片舌叶,深浅不定地吸吮着、爱抚着,从咽喉升起的愉悦音符在喉头鼓噪翻滚,接着由鼻端哼唱出来,宛如求爱的猫咪发出的细吟。
扣住头颅后方的大手,在发海中按摩着他的颈项,催促着他转换角度,让男人能尽情地汲取他口中的唾液,贪婪地占据那双唇瓣。
「亲嘴的时候‥‥‥你倒挺老实的‥‥‥这幺喜欢亲嘴吗?」
移开唇畔,进而咬着耳垂的男人,暗哑的低嗓音,匀感地穿透耳膜。
「‥‥那是你唯一可取之处。」
他颤抖着,低垂着长睫,咬上男人的下唇,享受那丝滑的触感,像舔着奶油的猫儿般,细细地品尝。
「嘴硬的家伙!什幺唯一?难道你敢说自己不是迷恋我的全部?」
将他压倒在床铺上,男人开始朝他的胸口进攻,从锁骨凹陷处一路舔吻到浅樱色的胸端。
难以自抑地弓高颈项,闷声喘息着。着火的男人的舌,以及燃烧的自己的未梢神经,色彩鲜明的快感烫炙了视网膜。
和夏寰做爱,是种天人交战的折磨。
自尊、羞耻、快感、痛楚,平常沉潜在灵魂深处的东西,一一被翻搅出来,浮出水面,捉对厮杀。白热化的战况下,犹如赤足踩在薄脆的冰层上,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碎裂四散的理智,被淹没在无以估量的欲海深处。
此刻‥‥‥
再一次地‥‥‥
潮涌上前的渴望征服了自尊,快感侵蚀了羞耻,悸疼与痛楚分不清的这一刻。
「你又在做什幺无用的挣扎了?」
男人的手指摸索到他的唇间,揉搓着他的下唇,催促他张开嘴,并说:「偶尔也让我听听你直率的叫声吧!」
「‥‥不‥‥‥要‥‥‥」艰涩的,他在喘息与喘息的空档中,低语。
「为什幺?这里又没别人在!」
「‥‥‥」
得不到响应的男人,撇唇一笑,扣住你的下颚,盯着他的黑眸中有着揶揄,说:「不喜欢嗯嗯啊啊的,像个女人一样,对吧?」
倏地掀起长睫,黑白分明的瞳眸火怒地射向男人。
「有什幺关系?我知道我抱的人是谁,也没有把你当成女人,这不是够了?你要在我而前遮掩什幺?自尊那玩意儿,等下了床再穿上就好了,现在你只要负责享受就是了。」
「你说得简单。」
「本来就很简单,是你喜欢把事情想得复杂。我们在一起有多久了,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吗?这幺巜一~,你不难受,我看了都难过。」
抚摸着腿间的手,轻握氛那蓄积能量的部位,男人沙哑含笑地说:「好歹在咱们度蜜月的时候,把那些累赘的东西丢在脑后吧?我保证不会因为你在我怀中呻吟哭泣,就不把你当成个男人看的,吶?」
「谁会哭啊!」皱起秀气的双眉。
「喔?好骨气!就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维持到最后?」
男人蓦地伸手抬高他的腰,俯下身躯──
「夏寰你!」
湿热的口腔接触到矗立的欲望,他猛然地倒抽口气,堪堪忍住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
皇尖在顶端徘徊挑逗,刺激着原先奔腾的血液全往那儿集中。难耐地扭动着腰,想要脱离男人的热唇,但动作根本违背意旨,反而更像是在央求着男人疼爱般,不住在男人嘴边抽动着。
饱涨在胸臆间的嘤咛声,断续地推挤着喉咙,抗议着‥‥‥该死的!
男人的手加入了战场,环着浑圆的双珠底部,以掌心滚搓。顺势,双唇将昂然挺立的欲望,整个儿吞入,吸吮。反复吞吐爱抚下,很快的,胀硬撑满的小铃口源源渗出透明的液体。
嗯‥‥嗯‥‥忍耐到无法再忍耐的瞬间,他扣住了男人的头颅轻喘地嚷着道:「快放开我,夏寰!」
「射出来,我会把它全部喝下去的。」
彷佛要印证自己的话般,男人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催逼失控的欲望,往爆发的彼端直奔。
「不要‥‥啊啊‥‥‥」
在沙嗄拔高的尾音中,绷紧的全身肌肉一张一弛,白浊的液体喷洒。他难以置信地遮住泛红的眼角,肩膀在剧烈的喘息下不住颤抖。
男人舔舔自己的唇,靠向他的耳边说:「哭了没?」
「你!」气得移开手。难不成他就为了那点小事,所以‥‥?
咧嘴笑笑。「还没哭啊?看样子得使出第二招了。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哭出来的!反正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哪里都不去,对吧?」
「你可以去死!」
「我真是爱死你了,小治。」
「闭嘴!」
沙沙的浪涛声。
暖暖风吹,祥和的阳光。
透过椰子树摇曳生姿的绿荫。
间杂间,一对情人的缠绵(?)爱语。
这是个最合适蜜月假期展开的午后时分。
第三章
对一个平日以工作为全部生活重心9徙来说,最大的折磨便是将工作从他的生活中抽离,命令他得整天无所事事、闲来晃去,再给他把大把大把花也花不完的时间,要他想办法过得「快乐」。
以前倘若有人指着欧阳英治的鼻子,骂他是个「工作狂」,英治绝对会摇头否认。你是热爱自已的工作没错,但他不承认自己是那种工作成瘾,或属于不工作就会浑身不对劲的人。他甚至认为,目前自己工作过度的理由,纯粹是逼不得已,绝非自己乐意造成的。
‥‥‥但,把事实摊在阳光下,他发觉自己居然是个不拆不扣的工作狂。
因为明明弄以不必上班,不必工作,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被医院紧急传呼,更不必为了永远看不完的门诊病患,被迫忽略三餐重要性的「现在」,他却觉得无聊透顶、无聊毙了。
在K完一整本「买来的」英文侦探小说,也在「免钱的」海水中来回尽情游了十来趟,现在趴躺在「租来的」私人海滩上,任由烈日烤焦涂抹着厚厚防晒油的背部,宛如一片正在烤箱的白吐司时,英治终究不得不面临最「残酷」的问题考验──接下来,还要做什幺?还有什幺事可做?
唉‥‥‥
从没想过「打发时间」,原来是件这幺困难的事。
才不过离开台湾四十八小时,脑海中却已经怀念起喧嚣吵杂、路上车水马龙、街上熙来攘往、无处不活力的另一座海岛家园。
如果手边有带着几本医学期刊的话,他还可以靠它秏去一点大脑内多余的能量,可是出发前整理行囊的时候,不慎被夏寰瞥见,他硬是把那堆书抢坎,说什幺「度假就度假,还带着这些累赘做什幺?不准你带任何和工作有关的东西上飞机!」
落得现在他是「徒有满脑子的剩余空间」,却不知该拿什幺来填补?想要神游太虚,偏偏闭着眼等上十分钟,那太虚仙境还是不肯召唤他。平常英治就不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现在真是无聊到想啃手指发泄了。
「小治治‥‥‥」
哗的大盆水从头浇下,又惊又怒的英治狼狈地跳起来。「你干什幺啊?!」
「我看你快被太阳烤焦了,所以来帮你降温喽!」
笑嘻嘻的,拎着手中的水桶晃啊晃的,睡到现在才起床的男人,嘟起嘴说:「你很无情耶!趁人家呼呼大睡的时候,一个人跑来沙滩上玩,丢我孤枕难耐、辗转难眠,这象话吗?」
气呼呼地拨开额头湿淋淋的发,英治咬牙切齿地说:「你用错成语了,你根本睡得像条死猪,哪一点像是孤枕难眠的家伙?」
「啧啧!你没瞧见我哀伤的泪水吗?我可是边睡边哭啊!」逼近他,夏寰指着自己的眼角说。
「我只看到大坨的眼、屎!」
夏寰嘿嘿笑说:「感动吧?我脸都没洗就跑来找你,就怕我家小治治寂寞得想翻墙呢!」
「是啊,能逃离你这个疯子,翻墙我也愿意。」
扔开水桶,满脸诡笑的夏寰,抱住全身上下只挂着一条性感小泳裤的英治,上面摸摸、下面大吃豆腐地说:「吶,早安的吻呢?」
「你没刷牙。」
「有什幺关系?用你的舌头帮我刷。」
翻翻白眼,英治手肘毫不客气地劲撞他的肚子里,并说:「快去刷牙洗脸,穿件衣服,闲闲没事不要来残害我的眼睛。」
「好痛喔!幸好我早餐还没吃,否则全被你搥出来了。」弯腰呻吟着,夏寰嘟嚷着说:「哪有人这幺对付自己老公的?你晓不晓得谋杀亲夫是重罪,是天地不容的恶行‥‥‥」
「再说,就让你活埋在沙堆里。」甩甩头上的水滴,英治转身往屋里走去,唇角隐隐扬起。
一分钟前的无聊与枯燥,随着夏寰的起床,显然也跟着不翼而飞了。
夏寰所租的这间别墅并不大,仅拥有三房、两厅、双卫。
但是新颖的U形开放式厨房内,有着全套足以媲美职业级的完善烹调设备,锅碗瓢盆、各式器具一应俱全。从那些光可鉴人的菜刀到闪闪发亮的玻璃杯,可知原屋主是个奉守「民以食为天」原则的料理爱好者。
拜此之赐,万一英治他们吃腻了外卖的食物,或是懒得出门上餐厅,还可是自己下厨──前提是冰箱内,也得有材料能供人料理才行。
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英治决定去一趟这附近的超市,买点蔬果、面包、牛奶,以备不时之需。
「夏寰,车子借我开一下。」
「干幺?想背着我偷偷去把妹妹吗?」
夏寰从卧室里走出,已经换上一身花花绿绿的夏威夷衫,下半身则套着帆布白及膝休闲短裤。他连颗那种扣子也不扣的,故意卖弄腹部标准六块肌的身材,笑说:「但是像你那样,穿著那种全身包得紧紧的白T恤,一点结实性感的肌肉都没露出来,能把得到妹妹才怪!要学学我不吝展现本钱,懂吗?」
「我是要去超市。」
「喔?这条路线新鲜!你打算一边对牛肉、猪肉评头论足,一边向旁边的美少妇搭讪不成?还有这一招啊?你怎幺不早说!」
「你车子到底借不借?」早习惯他的冷笑话,英治淡淡地挑起眉。
夏寰把钥匙掏出来,拎到英治面前,可是当英治伸手要拿时,他又把钥匙藏进自己的裤袋,痞痞地笑说:「租金,热吻十分钟。」
「没创意。」
夏寰咧嘴。」要伸出舌头的那一种喔!」
眯起眼睛,英治啾他三秒钟后,朝他招招手。
已有警觉的夏寰立刻向后一跳。「你不会又要揍我肚子了吧?」
冷哼一声,英治举起左手握成拳,另一手则抄起流理台上的刀子。「选一个。」
「我越来越讨厌你的选择题,小治。」
「把钥匙交出来。」
「这叫抢劫!」
英治皮笑不笑地说:「你交不交?」
垮下脸,
夏寰边摸索着裤袋,边叨念着:「好佳在我那帮兄弟都在台湾,否则我的男子气概全被你削光了,这张脸往哪儿摆啊?仔细想想,其实这一点儿都不公平,因为平常咱们相处时,外人看得到的全都是我没面子到极贴的部分,晚上门关崆了你才会让我显威风。这样他们会误以为我被你吃得吃得死死的,但实际上是我把你吃得一干二净耶!如果不录像存证,我连咸鱼翻身的机会都──」
一把抢过夏寰掏出来的钥匙,英治冷声问道:「你可以继续对着墙壁说到地老天荒,我只问你一句,你跟不跟?」
「‥‥‥跟。」
沿暮岛上最热闹的海岸线开,当地一间生意兴隆的夏威夷快餐店映入眼帘。既然里里外外都挤满了食客,厨艺理应不差,因此英治与夏寰决定先在这边解决完民生问题后,再去购物。
等候桌位花了点时间,才一坐下,观看左右全是些正由沙滩回来的年轻男女,或成群、或双双对对,大家都衣着轻便(清凉?)地说说笑笑着。和他们相较,像夏寰与英治这样的单身汉男子二人组,似乎有点突兀且格格不入。
「欢迎光临!这是菜单,今日特餐我们推荐『狂野洛可摩可』,两位可以参考看看!」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女服务生,眼光若有似无地停留在夏寰敞开的夏威夷衫上,以及底下的健美胸肌。
夏寰听不懂她说什幺,不过看得懂她眼神中的「欣赏」,于是朝她眨眨眼。女服务生立刻堆起灿烂的微笑,再追加一句:「你们是日本人吗?」
英治合起菜单,以英文回答:「不,我们来自台湾。请给我一份蔬菜洛可摩可,他一份冰淇淋就好。」
「啊?」女服务生吃惊地回问夏寰:「你确定只要冰淇淋?」
夏寰光看她的表情也晓得有问题。「小治治,你刚刚说了什幺?」
「你不是光吃她的冰淇淋就够饱了吗?」英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NO!NO!饭,给我吃饭!」
夏寰自力救济地比出吃饭的滑稽表情模样,让那位女服务生莞尔一笑,英治只好勉为其难地替他更正〝另外点了份今日特餐。
「居然利用我听不懂的英文来整我,小治,这招很恶毒喔!」好不容易女服务生离开了,夏寰踱到机会糗说:「吃醋就说嘛,何必耍这种小诡诈?大不了以后我不在你面前看海咪咪就是了。」
「下流。」英治随手拿起桌旁的报纸,企图无视他贼笑的眼。
「哟,你说海咪咪下流?这可是对全天下女性的侮辱唷!」一手压着报纸,夏寰就是不让他逃避。
「下流的是你那根不懂分寸的舌头。」从压低的眉毛下方,英治黑眸扬瞪。
「嘴巴说得这幺好听,昨天不知道谁爱死了我的舌头,短短几秒钟就被我弄得──噢!你踹我?!」
龇牙咧嘴地皱起五官,夏寰缩起脚踝,委屈地揉搓着被踢的部位。把报纸硬拉出来,英治在两人中间竖起一道纸墙,装作没听见夏寰没品兼机车的抱怨。就在这时候,两道阴影落在他们面前‥‥‥
「那个‥‥‥请问一下,你们也是台湾来的吗?」娇柔的嗓音,用中文问道。
一高一矮,一位蓄着黑直长发、一名则是剪了头俏丽短发,两位截然不同典型的美女出现,让夏寰的眼睛登时一亮。「两位美女也是吗?」
「对啊,我们是从台北来自助旅行的。不好意思,因为刚刚听到你们用中文在对谈,那个‥‥‥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让我们同坐一张桌子?我们等了好一会儿,可是这间餐厅的生意太好了,一直没办法排到位耶!」
长发的那位负责攀谈,高挑惹火的身材包裹在碎花连身裙装下,低胸的剪裁掩不住那波涛汹涌的丰满体态。深刻的五官轮廓,有点混血儿的味道,堪称性感亮眼的大美女,也是夏寰最喜欢的那类型。
英治才这幺想,就听到夏寰那头愉快地笑了声,抢先起身。
「哎呀呀,怎幺可以让美女们站着等呢?当然没问题,来、来、来,这边给你们坐!」
从原本和英治面对面的位子,移到英治身边。夏寰让出两个空位给陌生女子后,长发美女大方地道谢坐下。
始终不发一语的短发女子,相形之下羞涩许多,她仓促地抬起头,瞥过英洞的脸,和他短「目」相接,又红着脸低头说:「抱歉,打扰你们用餐。」
英沿摇摇头,笑了笑:「无所谓,人多热闹点。」
「就是说啊!」夏寰亲热地搭上英治的肩,吃定他不会在女性面前让自己丢脸。「人家说出外靠朋友,大家都是同胞,在国外遇到了,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呵呵,没错、没错,认识就是朋友了嘛!」长发女子附和地道。
莫名其妙凑成的四人组,只有夏寰和长发女子聊得热络,英治和那位短发女孩则默默地埋头猛吃。
女侍送上的洛可摩可,是一种白饭上放着汉堡与蛋的奇怪合餐,有种中西合并的奇特味道,还不难吃。
当英治盘中的食物逐渐减少的时候,长发女子拋出一个大胆的问题。「对了,你们看来不像兄弟、亲戚,那是什幺关系?朋友吗?就你们俩单独出来旅行啊?没带女朋友?」
「阿惠!」短发女子脸一红。「你怎幺这样问啊?」
「不然要怎幺问?」长发女子笑吟吟地说:「本来就很奇怪啊!通常男生才不会两个人单独出来旅行,还跑来夏威夷呢!我看两位都是大帅哥,应该不会这幺没行情,找不到女朋友同行少对呀!」
直率虽然不是件坏事,但不分场合、不管交情深浅的直率,和「草率」也没有什幺差别。英治顿时失去了食欲,放下手中的汤匙。
「喔,你对我们两个的关系这幺好奇,难道是对我们有意思吗?」在英治身旁的夏寰,凉凉地开口,表情仍是一派屌样。
「嘻嘻,我和秀秀是单身,你们两位大帅哥也是单身,如果有机会可以同游夏威夷的话,当然是再好不过啦!其实我们在进这家餐厅前,已经在外头的咖啡店坐了好一会儿,看到你们开了辆拉风跑车经过‥‥‥有车子寅好,能在岛上自由地移动。哪像我和秀秀,没有国际驾照,连租车都不能。」
眨眨浓艳的蓝色睫毛,这会儿长发女子是露骨地在邀约了。
蓦地,英治放在桌下的手被紧握住。
「真遗憾‥‥‥」夏寰拉起英治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微笑地说:「本大爷应付一个就应接不暇了,实在没有空闲做两位美女的护花使者咧!」语毕,还在英治的手背上啾地印下一吻。
不要提目瞪口呆的两位小姐了,连英治自己都想挖个洞跳进去!这‥‥这家伙知不知道这间餐厅内有少人啊?
这叫名副其实的丢脸丢遍大平洋了!
离开餐厅,到超市购物,再返回别墅。这期间,英治彻底实行「漠视」政策。不管夏寰吊他说什幺,怎幺逗他、激他、惹他,他一概以「没有反应」来作响应。提起大包的纸袋,英治下车的时候,夏寰还不死心地说:「一个大男人不要这幺小家子气,心眼这幺小,会被人当成娘娘腔看喔!」
不吭声,英治就是不吭声。他打开别墅大门,径自走入厨房。
「你在不高兴什幺?是我不该回绝,还是不该出柜?你觉得被人当成同性恋看待,让你下不了台?可是我也没直说同性恋这三个字,至于她们爱怎幺想,也不干我们的事嘛!喂,小治治,你还要气多久啊?」
把该冷冻的丢进冷冻库,该冷藏的丢进冷藏库,一直到愿袋内空空如也,英治才抬起头,绷着脸看向不知反省的男人。
「我没生气。」
「见鬼的你没生气!明明一脸铁青,眉毛都倒竖到头顶去了。」在自己脸上比划着,夏寰嘲讽地说。
转过身去,英治动手烧开水,边拆开一包刚买的咖啡粉,边说:「一开始我是在生气没错,但现在我没生气。」
「要证明你没生气,那就看着我的眼睛。」
夏寰见他迟迟不肯回头,于是绕过兼作餐案的流理台,走到你身后说:「叩、叩,哈啰?喂喂喂?请问欧阳英治在家吗?」
英治无奈地扭过脖子。「暂时别来烦我,行吗?」
「不行!」斩钉截铁地,夏寰瞇起眼说:「你那超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等会儿你拎了行李,跳上车,说要回台湾去,那我怎幺办?给你再多时间思考有个屁用!」
想一想,英治放弃煮咖啡,他现在需要一点东西来冷却脑袋。从冷冻库中翻出刚买的抹茶冰淇淋。
「我压根儿没想到要飞回台湾,你信不信?」背靠着流理台水槽,用手指挖了一团绿油油的冰,含入口中,瞬间冰到脑门的快感,让英治皱起眉头。
「跟你说什幺五味杂陈、自惭形秽、挫败感之类的,你也是听不懂,所以我才想自己先处理完这堆垃圾心情再说。难道我脑子就不能有半点属于我自己的空间吗?夏寰。」
挖起第二团冰淇淋的手指,被夏寰抢走,他低头含住,舔食完上头的冰淇淋后,还握着英治的指头不4有说:「你刚刚说的我听不懂,可是我知道你脑袋好,会找个我能听得懂的说法告诉我,对吧?」
狡猾的男人!英治苦笑着,抽回手指,拿起两根汤匙,一根递给夏寰,一根自己用,边说:「跳到结论说,事实上我现在就算是生气,也是在生自己的气,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时候‥‥‥
‥‥‥咦?你们是同性恋啊?
长发女子吃惊的目光投射向自己与夏寰的剎那,或多或少都带了点「骯脏」的意味。那眼神刺痛了英治的心,同时也让英治顿悟自己的浅薄。
表面上他以「我不在乎别人怎幺看」来建立起一道防卫墙,实际上内心却有另一个仍在乎世俗眼光、仍想透过虚假的外表来掩盖、仍不愿直接挑战道德规范的自己存在‥‥依旧想「伪装自我」,载着「脗合大众价值观」的优等生面具,来面对外界的眼光。
结果呢?今天、当场,看到夏寰的「理直气壮」,相对于自己措手不及而流露的狼狈、难堪,英治的脑海不情愿地浮现三个大字──我、输、了。
自己不但过去输给夏寰,现在仍是输给了他。
「你旁若无人、唯我独尊的态度,从以前到现在都很让人生气,不过今天你那句话说得很好,令我刮目相看。」英治含着汤匙耸耸肩。
「哪句话?」
「你最后说的那一句啊!」
当时英治完全愣住无法反应,夏寰却满不在乎地笑着,并说──
‥‥‥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还有没有?
我说这位大小姐,恋爱不就是恋爱,贴那幺多卷标,不累啊?替别人贴上卷标之前,不要忘记自己身上也会被人贴上许多卷标喔!
接下来,那名被夏寰奚落的长发女子,在场面更难堪前,便匆匆带着自1的朋友离开了。
「喔,你说那个啊!是她自己太白目了,讲出那幺不上道的话。」夏寰皱起眉,咋舌道:「给她台阶还不懂得下,只好等着被我炮轰啦!」
夏寰并不知道,英治真正羡慕、敬佩的,是他在眨眼间轻易就跨越了那道关卡,而自己却必须经过思考与判断,才能作出决定。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夏寰与英治最大的不同。夏寰是个依恃「本能」生存的人,往往在大脑判断之前,他的本能就已经激活,及时反应了。
虽然无法仿效法他的「本能」,但‥‥‥英治可以欣赏他的本能。
「即使她是个波霸美女?喂,你自满的怜香惜玉精神到哪儿去了?」话题移转,英治有了闲情逸致,一笑,逗他。
「呿!那种程度的波,我以前摸得可多了。再说,现在我被你管得死死的,超猛波霸也成了纯观赏用的,怜来怜去还不都是别人的!」
大手一挥,夏寰态度傲慢地点头。「我懂了,把你的话作个总结,你说对我刮目相看,也就是再次地爱上我了!你一路不开口、不理我,其实是不好意思看我,因为你忽然二之发现我是多幺棒的男人,让你爱得五体投地、天旋地转、无法自拔!」
咳、咳、咳地,英治一口水呛到气管,他边摇头边翻白眼。为什幺从「刮目相看」,会得到那一大川「积非成是」的结论?
「你‥‥‥没救了!」
「那也得看是谁害得我病入膏肓啊!」
偏偏这种时候,成语就溜了圯来了。英治嘴一抿。「吃你的冰吧!」
「这间小店的服务真差,居然没有体贴的喂水服务?」夏寰挑挑眉。
「少恶心,我疙瘩掉了一地。」
夏寰挖起一大汤匙的冰,伸到英治的唇畔。「来,嘴巴张‥‥」
「不要闹了。」一把推开。
「你不满意这种服务方式的话,我还有别套更周到的服务喔‥‥‥」
他那邪恶的目光令英治非常恐惧,连连后退。「你不要乱来,夏寰!我已经饱了,不想再吃什幺冰淇淋了!」
「那正好,这一整盆冰淇淋就是我的了。你可别跟我抢啊,我要用最可口的方式品尝它。」
为什幺英治就是觉得它=自己?
是他罹患了严重的被害妄想症,或是自己实在太清楚这家伙不按牌理出牌的思路?因此,当夏寰拿起那盆冰淇淋时,英治一个转身想从他腋下钻出厨房──白T恤的后领却被牢搴捉住。
咕溜!一坨冰彻背脊的「不明物体」,就从衣领隙缝滑入。
「该死的!夏、寰!」
男人还故意用掌手在那坨东西上挤压,一手则扣住英治的腰,就是不让他有机会溜出流理台和自己的身体之间。
被体热融化为乳状的东西,开始蜿蜒地流入蓝色破牛仔短裤内,触感湿黏恶心。
「住手!我不是冰桶!」
第二坨冰淇淋加入战场,这回夏寰直接用手挖起来,涂抹在英治短裤下方的半截大腿上。
扭动着身体,英治索性伸长上半身。只要翻过客厅的流理台,就可以摆脱身后可恶的家伙了!但他完全没料到,这一招也放空了自己的下半身──迅速地,背后一双手乘隙将英治短裤上的按钮解开,连同底裤一并扯下。
「夏寰!」
男人沙哑一笑,边抚摸着英治卡在流理台边缘、上不得也下不得的臀部,说:「是你不好,摆出这种邀请的姿势。」
「把裤子还我!」
「等完事之后。」
「啊‥‥‥」
冰冷的半固体这一次流到了赤裸裸的双丘,在男人嬉戏的手指下,渐渐化为液状蔓延开来,甚至滴到腿缝之间,好似有无数细蚁在那儿移动刺激着。忍不住哆嗦的腰杆下方,显而易见地有了男性生理的正常反应。
「晒成金黄色的皮肤和绿色的冰淇淋,看起来不但赏心悦目,还让人食指大动呢!小治治,我要开动喽!」男人俯下头面对着他的背脊吹气说。
「你住‥‥啊啊‥‥‥」
啧啧舔舐与吸吮的声音,在厨房洁净的磁砖上回荡着。
男人的舌由下而上地扫食着甜腻的冰淇淋,咬啮着富有弹力的筋肉,而手指则钻入了T恤,扣住悄然屹立的乳尖。
「你好甜哟‥‥」
低仁的暗呜喘息,从英治的齿列窜出。
男人每咬一口,一种自己化为食物的错觉便刺激着五感,身躯不听使唤地挣扎,像一条缺氧的鱼儿舠抖动着。
乏力的双膝开始下滑。
可是男人的「品尝」还没有结束,舔干净了背部的点心,留下一枚枚樱花般的小痕后,转移阵地,侵入腰椎底部那挺翘的小圆臀‥‥‥
逆流向脑门的血液,仿佛就要从火烫的双颊挤出来,英治将脸埋在沁凉的大理石流理台面,摇晃着脑袋,破碎、断续、不成文地模糊呓语着:不要、住手、够了,无奈男人置若罔闻。
舌头在臀缝周围游戏,来回舔舐敏感地带,挑逗着早已控制不住,频繁收缩的花芯,而前方昂扬苏醒的欲望也在男人的手掌摩擦下高张,处于随时都会投降的地步。
「好‥‥‥你‥‥你赢了‥‥快点‥‥‥」
欲望啃噬掉矜持,再也承受不了这折腾,艾治抬起头回眸看着身后的男人,急促喘息地说着:「‥‥快‥‥做‥‥‥」
现在只要能从这种半上不下的状态中解脱,还管他什幺自尊!
「我不是正在做吗?」男人明知他想要什幺,还刻意抚弄着掌心中的热源。「你还想要我做什幺呢?我不懂啊,小治。」
(这混帐──)英治喷火的眼神如是说。
「你就算用眼睛把我的脸烧出两个大洞,我不懂的还是不懂,你不用嘴巴说清楚,那我们就只好继续玩你猜我猜的游戏喽?」补上顶级无赖的笑容,男人坐拥优势地挑挑眉。
连屈辱的泪水都快夺眶而出了,英治咬咬牙,撇开头,作个深呼吸后才用细小的声音低语:「我‥‥‥叫你快点进来!」
要是这当下,夏寰敢说他「没听到」,或有半点开玩笑的话语,英治发誓自己一定会狠狠地掐死他,像在掐一只吸了血还卖乖的嚣张蚊子!
不过‥‥‥
「这并不困难,对吧?只要你开口,我什幺都是你的,小治。」难得正经的,男人沙嗄的话声从身后传来。
在英治还来不及深思他的意思前,令人屏息的灼热已经撬开入口,徐缓而坚定地挺进──
「啊‥‥啊啊‥‥」
好热‥‥‥
好热‥‥‥
最初的不适转眼已被强悍猛烈的快感取代,熟悉男人尺寸的部位,主动放松以纳入男人的全部,并摆荡腰身,贪婪地索讨着更多。
「你是最棒的,小治。」
以站立的姿势,男人扣住他高抬的腰,暗哑地放话舌,缓慢地、似在品味最初感动般地,浅浅地抽动着。
「啊嗯‥‥嗯‥‥嗯‥‥」
平日绝对不肯轻易松口的羞耻喘息,跟着男人摇摆的节奏,恍惚地哼泄出来。下意识地、央求着更深入占有地,主动地迎合男人,淫媚地扭动。汗水从男人紧缩的浓眉流下,锐利的黑眸一眯,开启猛狞、狂放的动作──
「啊!!」
迸裂了、粉碎了,细胞一个个被捣乱的快感激流淹没了意识。
强悍的浪涛一波又一波地激荡着。
紧密相接的部位烫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属于自己,哪里是不属于自己的‥‥‥
哈啊、哈啊、哈啊‥‥‥是谁的呼吸?
嗯、嗯、嗯‥‥‥是谁的喘息?
「‥‥不要‥‥不要‥‥‥」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完全失去控制,沉沦到无止尽的深渊里。
「我爱你,小治‥‥‥」
「啊嗯──」
真空的脑袋窜过一道激光,英治全身的力气尽失,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留下激情的证据。
第四章
「你有没有听到什幺声音?」呼吸平顺后,意识恢复正常的英治倒卧在地板上,抬起眼看着坐在身旁吞云吐雾的男人问道。
夏寰眉一挑,倾听片刻。「是猫在叫吧?」
「猫?」英治觉得不像,他缓慢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无力地踹了夏寰一脚。「去外头看一下再说。」
「有什幺好看的?等牠叫爽了,自然会离开。」
「少啰唆,我现在没力气跟你吵!」
夏寰搔搔头,嘟起嘴起身。「也不想想是谁把我榨干了,居然马上翻脸做起暴君。好好,是大爷我理亏,帮你去跑跑腿就是了。」
趁着夏寰不在的空档,英治决定先回浴室去冲个澡,整个背部还残留着些许冰淇淋渍,黏黏腻腻的,不舒服到了极点。
他人还没走到浴室,夏寰忽采脸色凝重地冲进屋内,对着英治劈头就嚷:「欧阳英治!你给我交代清楚,那两年在美国你做了什幺好事?!」
「啊?」
夏寰像台喷着水蒸气的火车头,咻地疾驶到英治面前,一把捉住英治的肩膀。「什幺整天忙着研修、看病、开刀,我看你根本是忙着搞大女人的肚子吧!不要以为拿出孩子来,我就会──」
「STOP!夏寰,你说什幺孩子、女人的,和我有什幺关系?」扬起手撇开夏寰的捉握,英治拧眉冷道:「你是哪根神经出毛病朋?」
「证据都送到门前了,你还想跟我狡辩?!」指着门口,夏寰咆哮。
和他再谈下去也是有理说不清,英治决定亲自到外头瞧瞧,到底他在说的是哪门子的证据?
「你要去哪里?我话还没说完吶!」
不管夏寰在后头嚷什幺,英治径自往大门走去,拟似猫叫的声音也益发清晰──它分明不是什幺猫叫声,而是‥‥‥婴儿哭声?!心生疑窦的英治,走到门外循着哭声找到了敞篷跑车停放处。
不费吹灰之力,便看到那被包裹在粉红色小绵被中,蠕动着子手小脚,并且发出咿咿啊啊声音,张着小嘴格格笑地小娃娃。
至于哭声,则是从一台录音机中播放出来的。对这幺「周到」的安排,英治蹙起眉头,先把录音机关掉,接着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男人说:「这是谁家的孩子?为什幺会在你的车上?」
「哼!不是你的吗?」
英治翻翻白眼。「很不凑巧,我没胡涂到和人生了孩子还会忘记!再说,你从刚刚到现在,到底是凭什幺来断定这小家伙是我的孩子?」
忿忿地跨两大步来到英治身边,一声不吭的男人从婴儿的襁褓中抽出字条说:「瞧!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这是你的孩子』!」英治瞪着那张仅写着六个字的纸条三秒钟,面后点点头。「我懂了。」
「哼!你想起来了是吧?快说!你什幺时候给我载的绿帽?」
英治一瞥他激愤的表情。「这招叫作先声夺人吧?你不要以为声音大就赢了,也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那上头写的字句中,有哪一点是明明白白的?『你』是指谁?在怀疑我之前,我看以你的不良纪录,比我更有可能弄出这幺个孩子来吧?」
「呿,我玩得再厉害,也没本事在国外生小孩!你有两年的时间待在美国,这孩子一定是你偷偷来夏威夷生的?」
「我研修的地方是宾州,离这里有几千哩远,而我在那两年也没有到过夏威夷。最后更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那两年唯一的外遇对象,是我的右手,这样你听清楚了没有?」
即使夏寰起初还有意想反驳,但在英治那双清澈纯净、丝毫不像做了亏心事的黑眸前,也不得不把多余的疑问给吞回肚子里去。他嘟嚷着:「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那这孩子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不成?」
「先把孩子抱进屋里去吧,太阳快下山了,起风着了凉怎幺办?」
「要抱你抱!」夏寰一副惶恐不愿靠近的样子。
脸颊抽搐着,夏寰抿直嘴说:「婴儿又软又小,简直像豆腐一样,我一抱起来,万一碎掉了,你负责啊?」
「只要抱对方法,哪有你说的那幺可怕。」英治笑了笑,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寰,竟也会有「弱点」。
英治弯起腰,直接示范给高大「没种」的男人看。先扶撑住小婴儿的颈子,接着用双臂温柔地抱起婴儿的身体,捧在怀中,说:「瞧,这样不就成了吗?」
「嘿,你为什幺能抱得这样俐落?活像是孩子的妈!」
后面那句话,引来英治的一记冷瞪。「在实习时期,医院内每一科我都必须接触,其中也包括了妇产科与小儿科。喂,你有空在这边胡言乱语,不如帮个忙去拨电话报警。」
「报警?!」
「这孩子既然不是你的,更不是我的,那就是弃婴了。不报警处理行吗?」
以鼻子不满地哼道:「一、我讨厌条子;二、我讨厌死条子了;三、要我去找条子帮忙,叫我跳海比较快!」任性大爷的架子端得半天高。
英治摇头叹息,看来这件事别想拜托夏寰分忧解劳,全得靠自己一个人处理了。
无法再忍受身上黏腻感的英治,先把婴儿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担心婴儿会掉下来,还特别用两颗抱枕将婴儿包围着,并吩咐夏寰眼睛不要离开婴儿后,便进浴室去淋浴了。
才在身上涂抹完淋浴乳,玻璃门的彼方便响起声音──
「英治,那该死的娃儿一直在哭!我快受不了了!」
「不是肚子饿,就是尿布湿了。你先去检查一下。」一边奋力刷洗着皮肤,英治一边回道。
又隔了一会儿。「英治,尿布要怎幺拆啊?」
「‥‥‥上头不是有黏贴的地方?你没拆过便利贴吗?」英治加快洗头的速度。他预感,自己多秏在这里面一分钟,外头的灾难只会增不会减。
果不其然,当英治在冲水的时候,门外又传来喊叫──
「喂,你还要洗多久啊?那块尿布我没办法套回去,,小家伙光着屁股在闹,你快点出来想办法!」
这时候,英洞深深体会到,拥有一个「无能丈夫」的妇女,是多幺的辛苦。
不过是把手无寸铁的婴儿交给他照顾个几分钟花罢了,为什幺弄得活像是天灾降临,不能让人安安静静个三、五分钟,悠哉地洗个澡呢?幸亏婴儿的父亲不是夏寰,不然有这种笨老爸,孩子未来的人生不知会有多辛苦!
但,那孩子若是夏寰的‥‥‥
英治呆愣在喷溅的水花下方,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
虽然可能性非常、非常小,毕竟怎幺想都不可能会有人故意带着孩子搭上飞机,再跟着他们来到这座岛,用这种方式强迫夏寰认养孩子。然而‥‥这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吗?
考虑到夏寰过去的「丰功伟业」,众多女友中,不慎生下一、两个私生子,并非不可思议的事。
假设孩子的母亲有什幺符合逻辑的理由,因此挑选在此时、此刻,将孩子交还给夏寰,希望夏寰抚养那孩子长大?又或许,孩子的母亲正等待着一个出面的机会,想要求夏寰正式成为孩子的父亲?
‥‥我呢?我在这其中变成了什幺角色?
父亲、母亲、孩子的黄金三角,建构成为家庭的主要元素中,有什幺地方可以容纳他这「多出来的一角」?
咚咚咚,猛烈的敲门声震撼了整间浴室。
「喂!你洗澡洗到外层空间去啦?怏点出来帮忙啦,英治!我真的拿那个放声大哭的怪物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关上奔流的出水口,英治收拾起紊乱的思绪。目前还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好时机,在状况未明之际骤下结论,是找不到任何出路的。
「再给我两分钟,我穿好衣服马上就出去。」
「知道了,你动作快点!」
替小鬼换上干净的尿布时,英治发现他是个带把儿的。嘴巴里面长了两颗门牙,会坐也会爬,而满口咿啊的外星文,代表他正在学习运用基本字汇。再加上孩子的体重、身长,大约可以判断孩子已经九至十个月大,也许是快满周岁了。
温热了牛奶,喂他喝完之后,这个「天降小宝贝」终于在床上沉沉睡去。
粉嫩的小脸颊、细小的五官,左瞧右端详‥‥真要说长得像夏寰与否,实在很难论定。勉强要说,那双眼睛有五分神似,眉毛与鼻子却一点儿都不像夏寰的轮廓分明。这个小男婴,说不定像生母多一些?
英治轻轻抚摸着小婴儿的头顶,柔软的细毛散发着婴儿独有的香味。
一股淡淡的感动油然而生。每一个生命都是一种奇迹,无论当初父母是怀着什幺样的心态相拥、结合,最后孕育出这小小生命,他们都有义务给他责无旁贷的呵护,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全心全意的爱。
虽然和夏寰一起,英治从没想过要天长地久,但是英治在某些层面早有觉悟──既然与夏寰交往了,英治就不考虑和女人结婚、生子。不是他不想要孩孕,而是他无法欺瞒、利用另一个无辜的女子作为生产工具。
身为家中独子,幸好他有对开明的父母。他们从未要求他扛起传宗接代的责任,早早就将婚姻大事交由自己去决定。
所以‥‥‥
抱定做个单身汉,放弃膝下儿女成群的天伦梦的他,实在没料到会遇上另一道相反的、也更加棘手的习题。
「英治,你过来。」
在卧室门前探出头,当英治忙着照顾小宝宝时,消失得不见人影的男人终于现身。不想吵醒刚睡着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跟上男人的脚步,离开房间。
「唔,拿去。」
到客厅,夏安把无线电话拋给他,说:「要叫警察或是找孤儿院都好,马上把那小家伙送走!」
「‥‥你在气什幺?」缩起眉头,英治邋没发火,又被夏寰捷足先登。
「反正你快点把他弄走就是!老子不想在这个屋子里,看到你、我以外的其它人!这儿是我们度蜜月的地方,可不是婴儿看护中心!」
「跟个连路都还不会走的婴儿,你也计较?」
「我管他是婴儿还是动物,总之就是碍眼、就是麻烦,就是个不该留在这边的小杂种──」
夏寰的话才刚告一段落,英治就往他肚子猛揍一拳。
「靠!你干什幺?!」吃痛地弯着腰,夏寰火冒三丈地怒道。
「这是要你冷静一点。基本上,你口中所说的小杂种,也有可能是你自己生的,难道你都没想过吗?」
「不可能!」
「我并不这幺想。」
英治把录音机和那张纸条摊在桌上,示意要夏寰坐到自己面前,接着一一分折说:「把所以线索放在一起,可以肯定这件事应该是有预谋的,而且也不是弄错了对象。第一,弄错的话,它上面应该是写英文吧?我想附近认得中文的人,没多到泛滥。第二,不论是谁留下婴儿,对方都希望我们能尽快发现这孩子,所以才会放着这台录音机,可以说他的企图明确。第三,我也翻过婴儿身边的小提包,里面准备周到,有三天分的尿片、奶瓶和奶粉‥‥‥上头最让人好奇的,是它的品牌。」
把一迭免洗尿片放在夏寰面前,英治盯着他问:「你还是看不出疑点吗?」
「尿片就尿片,有什幺好估怪的?」一副不想参与讨论的模样,夏寰不耐烦地跷起二郎腿。
「帮x适,这上面大大的中文字要没看到都很难。」英治叹了口气。「我问你,在这儿能买到台湾才买得到的尿片吗?如果买不到,那幺是有人千里迢迢地从那儿进口尿片来愚弄我们吗?我想不是吧!最可能的,就是婴儿的母亲,和这孩子、尿片,一起搭同一班飞机从台湾来的。」
夏寰变了脸色,不过嘴巴仍旧强硬。「我管他哪儿来的,都与我无关!」
「如果寅是你的孩子,就不可能无关了,夏寰。」
闭上双眼,英治揉着眉心,寅是令人疲累的一天,接二连三的风波,受折磨的不只是身,也包括了心。
「那不是我的孩子。」
「何以见得?」重振精神,英治平静地反问。
「‥‥‥」蛮横地竖起眉头,夏寰烦躁地搔搔脑袋,不情愿地吐出。「和我上过床的女人不计其数没错,可是从我懂事以来,没有套子我是绝对不会和女人上床的,她们不可能怀孕。」
「老兄,你不会不知道,保险套是所有避孕方式里,出差错机率满高的一种吧?即使男性结扎都只有99.9%的效果,仍有0.1%的可能,是会令女性怀孕的。不是你戴了,就保证那百分之百不是你的孩子。」
「可恶!」夏寰大脚一踹,踢翻旁边的沙发椅。
「发脾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冷冷地,英治表面维持平静,心中的苦涩却早已巨浪滔天。
「见鬼的!我不要什幺孩子,那孩子绝对不是我的!」像只暴躁的老虎,夏寰赌气地吼道。
「小声点,你想把孩子吵醒吗?」深吸口气,英治淡淡地说:「这根本不是能选择要或不要的问题,他已经被生下来了。如果是你的孩子,你就有自己该负的责任。」
「‥‥哼,乖宝宝的答案!说得真是好听啊!我想要是这孩子是你的,你八成会说出要和我分手,去娶孩子母亲的鬼话吧?这就是你说的负责任,是吧?」
夏寰从沙发上起身,俯瞰着英治说:「为了养孩子而结婚、既然生下来就养大,这就叫负起责任?这种东西能改变什幺?会让那死小鬼的人生更美好吗?告诉你,我家老头或是我家的老太婆,对我们兄弟尽过的责任,就是把我们兄弟丢给家里的手下照顾,自己成天忙着打打杀杀、赌场快活!」
一弹舌头,继续嘲道:「有我老头在或没有我老头在,我不都一样长到这幺大了?如果那小鬼真是我的孩子,真正为他好的话,就是别跟着我这个老子,省得制造笑话!流氓老头养出个流氓儿子,现在还要这小流氓继续养出下一个小小流氓?这不是笑话是什幺!」
夏寰掉头,忿忿地走向门口。「你高兴照顾那小鬼,就自己去照顾,我懒得陪你办家家酒!」
「砰!」地一声,门被大力地甩上。
他决定什幺都不去想。
先替自己做了简单的晚餐,饭后又抱着吵闹不休的小男婴,在屋子里散步了半天,哄他安静,然后帮他洗了澡,送他上床睡觉。转眼已到深夜,夏寰都没有回家来的迹象。
英治放弃等他,关灯休息。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睡意却迟迟不肯降临。身体明明有倦意,但脑海中浮浮沉沉、纠葛不清的问题,始终徘徊不去。一会儿是夏寰愤怒离去前的模样,一会儿是在小男婴身后啜泣的无名女子,一会儿又是未来自己与夏寰该何去何从‥‥‥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熬了将近一个小时舌,英治索性爬起来,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椅上,看到高挂在天际的一轮银月,以及夜色中缓起缓落的宁静海洋,海面上是一片粼粼晶光。
蜜月假期只剩下不到六十小时,这两天多的时间中,婴儿的母亲会不会现身?夏寰该不会打算在外头一直混到要上飞机才回来吧?要是证明了孩子的确是夏寰的,那幺‥‥‥
我该何去何从?
一筹莫展地摇了摇头,英治对着阒黑无人的空闲苦笑。站在客厅的立场,答案其实早已有了,而且是唯一的答案──该消失的人、该离去的人、该自动从那幅圆满家庭肖像画中退出的人,当然是欧阳英治这个人。
只是‥‥‥能不能做得到罢了。
过去不是没有尝试和夏寰分手过,意气用事、争吵、冷战,这些事在十年中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不过那些危险之中,多少还留了转圜的空间,不是他让步,就是夏寰让步,最后总是把危机化解,两人的孽缘不仅没断,甚至还纠葛得越深、越紧。
可是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是‥‥‥
这不再是我与夏寰的问题,它还将牵动第三人、第四人的命运。我的决定、夏寰的决心,将决定一个孩子的未来人生。他的悲剧若因我而起,我可有这勇气去面对?
英治能断言的只有一点──无论是什幺样的解决方式,都不可能「两全其美」,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快乐或圆满。这之中,没有人乐意牺牲、没有人愿意舍弃、没有人肯退让的话,只好「全军覆没」了。
这是英治最不愿见的结局。
空气中堆积着令人窒息的苦闷负荷,英治从沙发椅上起身,先确认过小男婴仍安详地熟睡后,赤着双足走出屋子。
摇曳的芙蓉花丛吹拂过发梢,穿过那片阔叶林,寂静延伸的无边海岸线,涨了又退,退了又涨,以一定的轨迹循环着,就像人不断循环着某些古老的错误。
本来是想藉着凉凉的夜风,驱散脑中的迷雾,但它似乎越变越浓‥‥‥
要是浪花能带走一切的烦恼,多好?
汐涛卷来的白沙覆盖住了双脚,在海水退去的瞬间,仿佛也要把人一并带了去。不知不觉中,英治随着浪潮往前,再往前‥‥‥
「喂,别再走了!你想找死啊?」
蓦地,手臂猛然被捉住,一扯。英治恍然惊醒,抬起头,看见一脸愤怒的男人。「夏‥‥‥」
「混帐东西!快点回岸上去。」
低头一看,几乎淹到胸口处的海水,意味着再多走两步,自己可能就要在海水灭顶了。什幺时候竟走到这幺深处?连英治自己都吓了跳。
无言地让夏寰拉着他往回走,直到安全的及膝水线时,英治才收回手,踌躇问道:「你‥‥什幺时候回来的?」
「去买了两打啤酒后,就一直坐在那边。想不到会看见一个小白痴,半夜出来跳海。」桀骜的下颚一抬,指着沙滩上一丛丛椰子树下,依稀可见数瓶空罐随意散落的地点。
原来,夏寰一直都在院子里?
「说!你干幺寻死?」
「我‥‥‥没那个意思。」转开双眸,低头看着脚边浪潮。
「哪个意思?事实俱在,险些把自己淹死了还说没有!」攫握住英治的双腕逼着他面对自己,横眉竖目的夏寰咆哮地说:「没那意思还做出这种行为,岂不是要人把你绑起来,省得你下次又『没那个意思』却把自己给宰了!」
「你太夸张了。」挣扎着,英治不耐烦地说:「你这满身酒臭的家伙,放开我。」
「吵死了!」
大喝一声,男人强悍地封锁住他的身体,嘴唇咬上他的。英治不从地扭开头,那双唇瓣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追逐过来,终于逃离不开而被夏寰的唇狠狠地蹂躏着。
「嗯‥‥嗯嗯‥‥‥」
当英治察觉到夏寰亢奋的部位抵住自己腹部时,一股盲目的愤怒,让他不顾一切地咬伤男人的唇。在血腥味渗透到自己的口中的同时,举膝往夏寰岔开的腿中央顶撞过去,立刻获得了宝贵的自由。
不假思索地往空荡荡的沙滩跑去,没命地跑着。
湿软的沙阻碍了飞奔的速度,英治才刚上岸,整个人又被赶上前的夏寰给扑倒在地,两人纠缠在沙地上翻滚了两、三圈,无声地展开一场近身肉搏混战,飞沙夹杂着海水四溅。
起初局势不分上下。
沙子的阻力瘫痪了拳头的强度,向来以力气逼降英治的男人,这一次也不得不陷入手脚施展不开的苦战。好几次英治都挣开他、打倒他,往前爬行了几吋,可是迅速地又被夏寰扳回一城,重新拖回了战局。
持久的混战,所消耗的是彼此的耐力与体力‥‥‥这一点夏寰是稳占上风的。
深知这一点,英治急于结束打斗,不得不出重拳。
一拳打向夏寰的脸颊,被闪过,夏寰也不甘示弱地扣住那拳头反钉在地上,接着揪住英治的衣领,将他压住沙地上,粗暴地吻着他。被夏寰牢牢制锢、动弹不得的英治,空虚地踹着双腿,企图把身上的男人弄下来。
几次尝试后,在夏寰紧迫盯人的强势长吻下,喘息不过来的痛楚,在英治脑中发出缺氧的晕眩讯息‥‥‥抽干了全身的力道,英治不再抵抗。
「说,你是不是又想离开我?」
缓缓张开眼,仰望着以满天星斗为背景的男人,看着他拧着眉、痛苦的表情,英治咬住下唇。
「回答我!」
「‥‥‥是。」
「你休想!你是我的,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懂?!」
英治垂下眼眸,咽下喉头的苦水,说:「假使孩子是你的,你就该娶孩子的母亲,给那孩子一个家。」
男人眼中喷出怒火。「那见鬼的孩子我不要,女人我也不要,我只要你!」
「讲点道理,夏寰。」
「道理?爱这种东西若有道理可循,那我就不可能会爱上你!你要我讲道理?那我问你,那个偷偷摸摸送到我面前的女人,难道跟我讲了理吗?是那女人不讲道理,我跟她客气什幺?」
瞇起眼,夏寰贴近他的脸庞。「我绝对不接受你用这样的借口逃离我的身边,英治。我会不择手段,会用尽一切手段来阻止你的。你大可试验我的决心,希望你不会后侮。」
颤抖着,男人口中没有描绘手段,但十足的威胁感已经够让人害怕。
「‥‥‥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你让我走,夏寰。」企图掩饰住恐惧,他竭力保持平稳的口气。
「不要设我,英治,我并不想伤你的。」
「这是错的。」
「你还不晓得吗?连上帝都错了!祂老大先是搞错了让我出生,接着又让我遇上你,然后让我爱上你。错得这幺离谱,可是一切能够重新来过吗?既然祂都可以犯错,我又为什幺不能错?」
双手固定住英治的脸庞,夏寰目光吞噬着他的灵魂之窗。
「如果我非得有个孩子不可,那就由你来生好了!如果是你生的孩子,有你的血液、我的血液,我想我或许还能忍耐他的存在。怎幺样,你要给我生个孩子吗?你肯不肯生?」
不要说蠢话了‥‥‥英治悲伤地看着他。明知是不可能的,说了又能怎幺样?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那我们现在就来做,我要在你的肚子里制造一堆小BABY,让你替我生一堆孩子。」
动手扯掉英治睡衣的夏寰,呢喃地说:「你和我的BABY,一定会很可爱的‥‥‥」
他喝醉了。
英治被拥抱在男人的双臂中,感受着那热烫的身躯环住自己的时候,不由得心痛。即使明知这幺做是毫无意义的,可现在的他也推不开他。这个强悍的、蛮横的、总是跋扈得要命的男人,其实正在绝望中攀附着唯一的救生圈,而英治无法对他置之不理。
‥‥‥因为我爱他。
第五章
再睁开眼,英治发现自己睡在卧室里,被单下的身体一丝不挂。惺忪地坐起身,花了半响回想‥‥‥双颊蓦地热烫。掀起被单来检查,身上本该沾满沙子的,却意外的干净,莫非‥‥‥是夏寰?
「你醒了?要喝杯咖啡吗?」
倚在门边的男人,大手端着两杯咖啡,飒爽脸庞表情平静,似乎已经走出昨夜一席酒醉的阴霾。
「嗯‥‥小宝宝呢?」揉揉眼,英治掩住羞涩,点头问。
「安心吧,他正在客厅里爬来爬去。小鬼头的精神好得很,一大清早爬起来就吵得要命,你倒是睡得死,没被他吵醒。」夏寰走到床畔,将其中一只马克杯递给他,然后坐在英治腿旁,说:「你呢,没事吧?」
「‥‥‥骨头没被你拆散,这算回答吗?」卷起嘲讽的唇角,英治双手捧着杯子,小口轻啜。
「哟,我家的英治真是铁打的!」男人仿效他,嘲笑回去。
苦笑了笑。看夏寰已经恢复他的毒舌,英治也宽心了。不管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至少现在的他看起来够冷静,可以处理‥‥‥忽然,夏寰摸了摸英治的额磺,英治不解地抬起头。
「我欠你一个道歉,小治。」
吃惊地,英治张大眼。
「不要看我这样,该道歉时,我还是会道歉的。」不满地挑高一眉,夏寰收回手说:「不过是个道歉,你干幺做出那幺滑稽的表情?」
英治眨眨眼。「昨天我睡着后,老天爷帮你换了脑袋不成?」
「去你的!少糗我。做自己不习惯的事,我已经浑身够不自在了,你是想让我更抓狂吗?」
「哈哈,抓狂就免了!我现在还没力气应付你的蛮力。」
一撇嘴,夏寰紧缩着眉头,清一清喉咙说:「我,夏寰,郑重地向欧阳英治道歉。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
看样子,在自己醒来之前,夏寰破天荒地做了很多「思考」的功课吧?英治看得出他不是随兴所至地做出道歉的声明,而现在自己最好奇的是,他思考了些什幺,又找到了什幺答案?
关于我、关于我们、关于那孩子,你作何打算呢?夏寰。
「喂,我都道歉了,你好歹别声表示点意见吧?!」等不到英治开口,低声下气的姿态,忍耐过三秒后,夏寰便傲慢地吼道。
「你要我说什幺?」
「废话!当然是说你原谅我啦!」
「哪有人这样讨的?」
夏寰野蛮地露齿一笑。「好,你不原谅我也行,我会日日夜夜都缠住你、求着你,让你不胜其扰,到最后──」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这总行了吧?」现在英治可以确定,这家伙已经「恢复」过往的嚣张兼跋扈了。
给你一抹「这才象话」的眼神后,夏寰倾身在英治的颊边印个吻。「你的早午餐快凉了,快抬起你的懒屁股,移驾到餐桌吧!等吃完饭,我们再好好谈。」
「早午?现在几点?」
「你睡过中午,都下午一点了,宝贝。」一眨眼,夏寰轻快地吹着口哨说:「在沙滩上做爱,果然满秏体力的,你几乎是气绝精──」
英治捉起身旁的枕头往他砸去。「滚,姓夏的!」
哈哈哈的猖狂笑声,沿着卧室一路泛滥到外头的客厅都能听见。
期待夏寰「洗手做羹汤」,还不如期待上天降下红雨。坐上餐桌,英治所面对的是一顿分量、规模、菜色,拿来当成盛宴晚餐还差不多的豪华外送餐点。真不晓得是哪家倒霉的餐厅,七早八早就被迫接下这种菜单!
拿起刀叉,英治从前菜的生鲔鱼沙拉开始享用。
「来呀,小鬼头!这边、这边!」
「嘎‥‥‥咯咯‥‥呀」
从这头看去,正巧可以看见学着小婴儿趴在地上,逗弄着小男婴的夏寰。小男婴张开长出两颗门牙的小嘴,笑得东倒西歪,非常兴奋乎追逐着夏寰。这一幕气氛温馨和乐的「天伦之图」,实在教人无法和昨天气愤地说着「我不要孩子」的男人联想在一起。
比起自己,夏寰或许更有天分能做个好父亲。
该怎幺说呢?那男人天生有股魅力,能吸引男女老少的目光,不论走到哪儿都能轻松地融入那里的环境,说是适应力强也好,说是动物性的本能也罢,一言以蔽之,他就是能以直截了当的情感,去掳获对方的认同。哪怕是不到一岁的孩子,也同样难逃夏寰的魅力陷阱吧?
但这条定律,也得看夏寰有没有意愿去施展魅力──夏寰对于自己没兴趣的人,是可以极度冷漠、彻底无视的。
「要不要玩造飞机啊?来,高高、高高,咻‥‥‥」
「呀‥‥嘎嘎‥‥‥」
见他们玩得如此尽兴,应该不必再担心夏寰愿不愿意接纳这孩子了。
没办法把这堆菜全都装进肚子里,英治只好将剩下的打包放进冰箱,接着开始清洗碗盘。
这时候夏寰也已经把小婴儿整到累趴,呼呼地躺在沙发上沉睡,于是走到英治身边问:「需要帮忙吗?」
拿起一条干净的有,把擦干水分的工作交给他。两个身高超过一八零的大男人,并肩站在厨房中,分工合作洗碗的情况‥‥‥英治莞尔地想着,这也算是一幕诡谲的画面。
英治边洗着碗盘,边对身旁的男人说:「你想说什幺可以开始说了,我洗耳恭听。」
抬抬头,没有故作不懂,夏寰开门见山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那小家伙跟注来夏威夷的,对吧?所以我已经打电话回台湾,要阿超他们想办法挖出航空公司那边的纪录,找出哪位乘客带着十个月左右的小婴儿上飞机。」
「行得通吗?那些纪录很难弄到手吧?」
「不要小看阿超搜集情报的能力。」一耸肩,夏寰继续说:「反正我想破脑袋,就是想不出会是哪个笨女人做这种事。与其寄望在我的脑袋上,还不如直接寄望阿超能找到孩子的妈。我猜,不会一天到晚都有人带这幺小的孩子上飞机吧?」
「你怎幺能确定她搭哪班的飞机呢?」
「管他的!我叫阿超全都去找。只要是在最近这两个礼拜内,有在台湾搭乘前往夏威夷班机的,全部。」
「不要忘记,我们只剩不到两天的时间。」
「到最后真的找不到,就只好交给警察去处理了。一来,没有小孩的身分证明,我们也不可能带他上飞机。再者,那女人如此狠心,活该冠上『遗弃罪』,被警察捉去关。」
这点英治也同意。事实上,英治仍然认为孩子的母亲,终归是要现身的,这里又不是台湾,哪有可能把孩子丢了就跑?
把擦干净的碗盘放入橱柜中,英治替自己和夏寰弄了两杯冰茶,移到客厅接续先前的话题。
「我交代阿超的事,还有另一件。」
也差不多该讲到重点了。英治以眼神催促他往下说。
「我让他去通知我专属的律师,先行调查养小孩需要哪一些手嫌、有什幺限制,并且拟妥两种文年。一种是让母亲放弃所有监护权,把小孩交给我;另一种则是我放弃监护权,也不认养孩子,取而代之,是我会提供对方一份丰渥的养育、教育费。」
英治诧异地放下杯子。「你‥‥‥」
夏寰也把杯子放在桌上,直视着英治逆:「我先讲清楚,这不是说,我已经认定这小男婴是我的孩子。这份文件,我觉得它不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不过,凡事有备无患,就当是打预防针吧!以后万一真的不幸有什幺私生子冒出来,我都无意因此而放弃你,和那女人结婚一起养小孩。」
眼眶微热的英治匆忙低头,不想让夏寰看见自己激动的神情。
「不要忘记,就算台湾现在法律不允许,但我已经认定自己是结了婚的男人。我已经有了另一半──那就是你,小治。在这种情况下,要我为了孩子去娶别的女人,你是叫我犯重婚罪吗?」
强词夺理!英治揉着眼角。夏寰最拿手的把戏,便是屡屡破坏自己的规划,打乱按部就班的程序,再用他那套天下无敌的夏氏独门解题法,让众人大吃一惊。也只有夏寰,能让英治产生这种想哭又想笑的心情,不知如何是好。
「骂我混帐、恶棍、不是人、不负责任都没关系,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和你不一样,我对家庭没有什幺幻想,也不觉得『正常的家庭』就意味着『正常的孩子』。如果世界上真画出一个正常与不正常的圈圈,那我本就算不上是『正常』人。既然这样,要我跳进正常人的圈子,学他们的理论勉强奉子结婚,又能保证得了什幺幸福?」
对着英治低垂的头,夏寰严肃而认真地说着:「我现在,要作出很过分的请求,英治。虽然我很想给你拒绝的机会,但是我不打算给。」
缓慢地,英治困惑地抬起头,等着。
「我要你,养我的孩子。」
这、这突如其来的「炸弹发言」,要他怎幺回答?
「英治,像我这样的混帐,是教育不出什幺好东西的。由我自己来养孩子,那一定是让这世上多个小混帐而已。你就不同了,我相信你知道该怎幺教育孩子,毕竟你拥有过家庭完整的爱,也有足够的爱心能给孩子同等的爱。有你点头,我才愿意领养小鬼头,不然我就把孩子送出去,交给别人去养。你作决定吧!」
替夏寰养孩子?太‥‥太奇怪了!英治思绪紊乱的纠结成团。姑且不论「愿意」或是「不愿意」,对孩子而言,这种「超乎想象」的亲子关系,有可能被孩子接受吗?
「两个男人养一个孩子,你认为这种事能被社会接受吗?」
「关社会屁事?孩子不幸有我这种父亲,是抽到下下签。我替他挑一个完美补强的父亲,还他一个上上签,这样谁也不欠谁。就算那小鬼头长大以后想抱怨,叫他来跟我抱怨就是。」
夏寰扣住了英治的下颚,勾起唇角,笑得不可一世,说:「你怎幺说?是不是接受我这皆大欢喜的提案?」
「‥‥‥欢喜的只有他吧?」英治全身没力地说。
「我不高兴,全天下都不高兴;我高兴了,那还有谁敢发怨言呢?」啾地在他唇上一吻。
「说炊说去,全是你的歪理。」喃喃抱怨。
将英治搂在怴中,男人低沈地笑了。「拜托,你认识我几年了?不是靠着我这套『正确的』歪理,能把你这顽固份子给绑在身边这幺多年,甚至劝服你来夏威夷度蜜月吗?」
「劝服?那根本是勒索。」
「意思一样啦!」
「绝、对、不、同!」
「你好吹毛求疵喔,小治。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很为你担心,怕你以后会不会变成挑剔、孤癖、小心眼又啰唆的黄脸『公』咧!」
劈啪!额头冒出三道青筋。
毫不犹豫地,英治喂他一记铁拳作为饭后点心。
日头晒得让人眼发昏。
顶着下山前奋力发挥最后一丝威力的炙热阳光,英治坐在路边咖啡厅的户外阳伞下。名牌墨镜半遮的俊俏脸庞上,挂着深感不解的表情。谁能好心点儿,解开他心中疑惑多年的谜题?
那个男人的大脑构造中,是否少了根重要的神经,特别是掌别人类羞耻心的那部分?
即使是专门剖开人的脑袋治病,并靠这一行饭的英治,都不能理解为什幺堂堂一个大男人,可以无所谓地载着「耸」到爆的宽大草帽、穿著花花绿绿到不行的阿啰哈衫、配上同样花色的短裤,然后在宽胸前用婴儿背带牢牢捆着小宝宝,在人来人往的观光胜地前,旁若无人地晃来晃去呢?
看着和夏寰擦身而过的观光客中,女性吃吃笑、男性目瞪口呆的表情,英治叹口气,喝着冰凉的菠萝鸡尾酒,作出一个重要结论──
平凡人确实无法了解「外星人」的行为模式与思考逻辑的。
「英~~治!」
高兴地朝这边直挥手的男人,示意要英治过去。
今天是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天,明天下午两点,他们就必须挟乘银色大鸟回台湾。昨天夏寰打包票说阿超会找出孩子的身分,不过到现在为止,台湾方面还是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英治也不怎幺意外,毕竟自己不像夏寰那样「天性乐观」。按照常理也知道,想要查遍这几日内所有入境夏威夷班机的旅客名单,就算阿超有通天本领‥‥‥还是强人所难吧?
唯今之计,只剩:盼望孩子的母1早点出面。
「闷坐在屋子里,又能怎幺样?反正该来的一定会来,不想来的,你等也是没办法。我们不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放弃好好的假期不过。最后一天了,我们就带着这小家伙出去痛快地玩一玩吧!」
夏寰坚持要这幺做,英治也拿他没彻。所以在附近超市买了辆婴儿专用的小推车后,从上午就出发,按照观光指南上的标记,他们已经逛遍这座小岛一半以上的名胜古迹与风景点,包括一处火山群。
现在时间接近黄昏,这座号称能眺望到另一座岛屿的瞭望台上,挤满了等着欣赏传说中的黄昏美景的游客。
「‥‥又要干什幺?」从咖啡座走到夏寰面前,英治冷淡地瞧着他一脸鬼点子的笑。
「瞧,这是什幺?」男人晃晃手中的即可拍相机。
照相是英治避之唯恐不及的「酷刑」之一。坦白逆,从小到人,要不是为了应付某些身分证件的必要需求,他宁可承受一百小时夏寰冷臭话的折磨,也绝不想花五分钟去端坐在相馆中,露出傻笑拍照。
「你要我帮你照吗?拿来啊!」
男人手一高举,闪躲过英治的手,咧嘴笑说:「不、不、不,是我要帮你拍,小治治!」
英治蹙蹙眉头道:「谢了,我不想。」
转身要走,夏寰迅速地拉住他的手臂。「哟哟,什幺都不怕的小治,居然怕照相啊?为什幺?难得长得一张好脸蛋,干幺那幺小气?」
白他一眼,英治没好气地说:「对着镜头摆POSE,我就是一脸蠢样,怎幺?!」
「不会啦!难得坐了这幺久的飞机来这儿,不留点照片之类的证据怎幺行?乖,让我拍一张,一张就好。我保证一定把你拍得美美的!」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的夏寰,缠着英治嚷道:「不让我拍,我就在这边吻你喔!」
最后拗不过他的蛮缠,英治勉为其难地站在观景台边,强迫自己当个木头人。但这样夏寰还不满足,一下子要他摆摆手,一下子要他笑,弄得英治火冒三丈地说:「快点拍,不然我就走人了!」
威胁奏效,夏寰不再啰唆,端起相机好声好气地哄出了英治的微笑,啪嚓一声拍下了所谓的「证据照片」,还得意洋洋地说这张照片洗出来以后,他都要随身携带,以解英治不在面前时的「相思之苦」,气得英治想夺走相机,当场毁尸灭迹。
见证完红红太阳被海平线吞噬的画面后,正准备上车转战一间夏寰预约好的五星级餐厅时,夏寰收到一通从台湾打来的电话。收讯不清的越洋行动电话,让夏寰不得不把孩子交给英治,跑到附近的咖啡厅内去借用电话。
英治抱着小宝宝,坐在敞篷车内等待。
「哇,好可爱的小宝宝喔!」
绑着鬈翘长马尾,细肩带背心配长花裙,洋溢着大学生气息的清纯女子,凑过来搭讪说:「这是你的孩子吗?」
「‥‥‥不,朋友的。」
时下的年轻人都这幺不怕生吗?自认个性不算拘谨的英治,倒是无法像她这样轻松与陌生人攀谈。前两日的女子也好、今日的这位女学生也好,都主动积极得让人大开眼界。时代真的变了。
「我知道了,是刚刚那位男士的吧?你们在那边照晃的时候,我就在看了。很难得会看到男生带着小孩子出门,你们可引起不少的注意呢!通常都是妈妈带孩子的,呵呵,你的朋友可真算是个好爸爸!」
「‥‥谢谢。」英治穷于应付地微笑着。
「哎哎,他笑了,好可爱哟!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也想不到什幺理由拒绝,他点点头,打开车门,让女子抱起小宝宝。原以为小宝宝会哭闹,但他却格格笑着,毫不畏惧陌生女子的拥抱。
年轻女子抱着他逗弄了一会儿后,转头说:「对不起,其实我说了谎。」
「啊?」英治错愕。
「你叫欧阳英治对吧?」
她怎幺会‥‥‥接着英治又注意到她怀抱着婴儿时的熟练模样‥‥‥隐约中,他已经了解这名陌生女子的身分了。
「夏寰等一会儿就回来,我想你要找的人是他吧?」英治露出释然的苦笑。
「不。我找的人是你。我拜访你,请跟我上车,我不想在这幺多人的地方,和你谈那些事。」
「我想你找错对象了,你需要谈的人,是夏寰。」英治给她个软钉子碰。
女子又摇摇头。「不对、不对,孩子的母亲指名要找你,并不是找什幺姓夏的男人。欧阳先生,你不跟我来的话,大家都会很困扰的。」
「你不是孩子的妈?」
「我是受委托的。她不想直接出面,所以‥‥‥请你跟我来吧!」陌生女子抱着婴儿,直接朝着停车场中一辆黑色豪华房车走去。
该怎幺办?英治回头看了一眼咖啡厅,还不见夏寰的人影。要不要等夏寰出来再谈呢?对方指名要找他,又是为了什幺目的呢?
考虑了一下,英治走下蓝宝坚尼。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对方已找上门,不去弄清楚对方究竟耍什幺把戏,这问题永远也解决不了。
轿车驶进入岛上一间豪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英治与女子、小宝宝,三人共同搭乘专用电梯直达顶楼的总统套房。
「请你稍坐一下。」
客气地说完后,女子消失在套房彼端的某扇门后,同时有一名身着传统女佣裙装的中年妇人,抱着小宝宝放到起居室内安置好的婴儿床内。小宝宝丝毫不怕这些陌生人的模样,更让英治确信孩子的母亲就在这儿。
女佣推了辆小车到英治面前,并在茶几上放了盘蛋糕、一杯咖啡,说:「女主人马上出来,请等等。」
以这排场推断,孩子的母亲绝对不是为了金钱而找上夏寰‥‥‥那幺,她不可能接受夏寰的条件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喀嚓」,那道关闭的门扉敞开。梳着拢高发髻,额头插着芙蓉,步履款摆、摇曳生姿的美艳女子一出现,英治立即从沙发上起身,狐疑地瞪着她说:「妳‥‥‥是什幺意思?」
即使装扮判若两人,但仍是同一张脸的女子,分明就是刚刚与英治搭讪的人。
「呵呵,女人是很能伪装的动物。不过是薄施脂粉、扎个马尾,立刻就能显得年轻五、六岁,你一定以为我还是个学生吧?欧阳先生。」她笑笑。
「请坐,不必激动,我会让你明白我想做什幺。之所以要更换成这物打扮,是因为平常的我就是这副模样。」
巧笑倩兮的她,大方地坐在英治对面,跷起涂抹殷红趾甲油的长腿,优雅地并迭。她才取出桌上烟盒内的细长凉烟,原先站在门旁随扈的黑色西装男子,就迅速地掏出金质打火机,殷近勤地点燃,然后又退回去。最后她深抽了一口烟,吐出,以谜样的微笑,打量着英治。
「你是个很沉得住气的男人,欧阳先生。」
指间挥舞着烟,她懒洋洋地一手支颐,说:「我预料过你会是个难缠的对手,毕竟能让『那个』夏寰这样死心塌地的男人,应该是有点本事,不可能是个瘪三小角色。不过‥‥‥我还是小看你了。」
到这地步,英治也嗅出这不单只是与小宝宝有关而已。这女子在自己与夏寰间掀起「婴儿风暴」的企图,是什幺?
「那孩子,是妳的吗?」瞇起一眼,英治狐疑地问。
「呵呵,好问题。孩子是我的‥‥‥但不是我生的。那是我的外甥,我亲爱的姊姊要去欧洲度假,不想带着孩子一起出门。所以亲爱的阿姨的,就自告奋勇地带着外甥来夏威夷游玩,顺便借用一下宝宝做点实验喽!」女子毫无愧疚地说。
「实验?」听到这两个字,英治的怒火缓缓地燃起。
「鱼儿不上钩,做渔夫的真是失望透顶。唉,以为你多少有点男性自尊,会自动消失呢!是我下的饵太轻吗?嗯‥‥我印象中的男人,自尊都很脆弱,随便一刺激,就会慌了手脚,逃之夭夭。你的确是个异类,欧阳先生。」
女子自言自语的神情,不知怎地,让英治联想到夏寰。
这两人同属一个等级──超级自我中心。
「你所谓的实验,是指这一切全是谎言,什幺『这是你的孩子』的纸条、把小宝宝丢在车上的行为、这两天来故意装作一声不吭的‥‥‥全是只因为你想实验一下我会有什幺反应?」
女子微笑。「你的脑袋不差,不愧是医师,一点就通。」
「是我或是夏寰和你结过什幺梁子吗?还是你曾经和夏寰交往过,所以想来报复?」
「呵呵,不要把女人都当成浅薄的动物,就因为被男人拋弃,所以针对他的新情人寻求报复,这种老掉牙的戏码已经没人想看了。」
「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把烟捻熄在烟灰缸中,女子唇畔噙着恶意的微笑说:「告诉我一件事,做零号是什幺感觉?夏寰在那方面的名声,大家都知道,你是因为他很棒,所以肉体迷恋他,还是你本来就是个零号,喜欢被男人抱?」
英治握起拳头,缓缓地起身。
「你要打我吗?」女子毫不畏惧地一笑。「我的保镳可是万中选一的好手,你打不到我的。」
「我这辈子没打过女人,也不会对女性动粗。不过‥‥‥如果你是男的,我会押着妳去洗一下嘴。」
「好吓人喔!男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诉诸暴力,唉,这也是我最受不了你们的地方。世界上的问题全是男人愚蠢的暴力逻辑所惹出来的,要是世界是由女人统治,那就和平多了。」
「不要再转弯抹角了,你是什幺人?到底是存什幺居心接近我们?」
「也没什幺,不过就是个无聊女子,觉得这世界病得太严重,居然有男人大刺刺地带着自己的男情妇跑到夏威夷来,还说要度什幺蜜月?别笑死人了!变态同性恋还跟人谈什幺蜜月?不能结婚、不能生小孩,一加一等于零,一点儿建设性都没有,只有破坏世界人口平衡的关系,早该被一脚破坏掉了!」抠抠指甲,一吹,女子挑衅地笑道:「我说错了什幺没有?」
英治盯着她两秒钟,她如果不是个疯子,那幺就是个有十足理由,想要分离他与夏寰的谋略家。
「怎幺,还不觉得无地自容吗?要我再怎幺说,你才肯离开夏寰呢?那男人有可能一辈子跟你在一起吗?仔细用脑袋想也知道嘛,随便一个性感辣妹的勾引,即使你在身边,他还不是照样流口水?那个大色鬼,早晚会再心痒难耐地投向别的女人的怀抱,等他厌倦了你,你还是得走。趁现在离开,你还可以找得到象样点儿的货色‥‥‥要不,我帮你介绍几个?」
连在餐厅所发生的事,也是‥‥‥英治现在终于明白,为什幺那两个女人的搭讪会颢得有些怪异,一个生硬过了头,一个却是热情过度。八成是被收买,作戏作出来的。
叮咚!叮咚、叮咚!
门外传来连串的铃声,女子扬起唇。「看样子是后知后觉的男主角登场了!」
保镳奉命开门后,夏寰立刻冲入屋内,见着英治完好无事,随即掉头指着女子的鼻子说:「黄柔!你给我交代清楚,这一切是怎幺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