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27

苏格兰折耳猫: 你好,中校先生 23-37

 23) 我感冒了

  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贺安敏没喝酒,开车送梁和回家。说来梁和也觉得奇怪,往常遇到这样的场合,贺安敏永远是能玩的最疯的一个,可是这次不但没疯,连酒都几乎没怎么喝,一路上只听她念叨。
  “姑娘,姐姐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这么腼腆一个男人,弄得我为了装淑女一晚上就端一杯酒在那儿一口一口地嘬着喝。不过,人还是美国耶鲁大学的法学硕士学位毕业,算起来,还是克林顿和希拉里的学弟,嘎嘎嘎嘎。”
  梁和脑袋晕晕地,额头抵在车窗上降温。她那点酒量,一杯香槟下肚就已经够她晕乎半天了,尤其是陆BOSS的那句话。她终于又发现一个陆BOSS和顾团长之间的一个共同点了,都爱漫不经心地丢炸弹,然后在一旁看她炸毛。
  她当时本来还想问清楚呢,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大厅突然华灯大开,亮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年轻司仪在台上宣布,Dancing时间到,并且特意有请陆承汶上场。众人齐欢呼,梁和站在陆承汶的一边,一并受瞩目。原本严肃的陆大BOSS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便一阵风似地离开,独剩她一人,愣怔在原地。
  贺安敏聒噪半天见无人回应,趁着红灯扭头去看梁和,“哟,你还睁着眼睛呢,我以为你睡着了。说真的,姑娘,你这点酒量还真是奇迹,不会喝酒就别喝酒~”
  梁和扭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又扭过头去,不说话。酒量这个问题一直都是梁姑娘的雷区,尤其是自那场婚礼之后,更是提都不能提。
  “不过,我好奇啊,你跟陆BOSS那会儿在干嘛呢,灯一开就看见你们俩人站一块儿。哎哟,尤其是你还微红一张小脸儿。嘎嘎嘎,你没看简道姑那张脸,青的那叫一个好看。”
  她那是喝酒喝醉了脸才会红的好不好?!不知道这个毒舌贺脑袋里正在翻滚的是啥。不过,要真是让对陆BOSS有司马昭之心的简宁看见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哀叹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坐直身子问贺安敏
  “陆承汶是怎么来杂志社的,你知道么?”
  贺安敏眉笑颜开,“姑娘,你这话算是问对人了,咱是谁啊,杂志社的三朝元老,人事更迭哪个逃得过我的眼睛?”
  梁和不禁黑线,她可是知道贺安敏这三朝元老是打哪儿来得,杂志社上两届主编都是高干子弟,来这里也算是玩票的,都没超过一年就申请离职了。要照贺安敏的说法,杂志社的甭说三朝元老了,四朝五朝的都一堆一堆的,梁和推推她,让她赶紧说。
  “具体前情我不太清楚,反正,据说陆BOSS是带着普利策奖来的,好像是什么普利策美国历史什么奖?然后一来就干上主编了。”
  梁和坐正,默默地想了想,忽然又扭头问贺安敏,“你、你刚刚是说普利策奖?”
  “对啊。”贺安敏一头雾水的看着梁和,“怎么了?”
  普利策奖。她还记得她的大学教授曾经在课堂上提到过一个人,之所以印象深刻不是因为这个人,而是因为她的教授实在是个古板的老学究,嫌少夸人,而对于他所提及的这个人,他却是大加称赞。
  那个人的英文名叫Laurence,很平常的一个名字,当时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华裔男子,可是他却一举拿下了普利策美国历史作品的创作奖,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布里斯托尔人文艺术学院的终身教授为此向他抛出橄榄枝。
  她的教授说,这位同学,他的Major是工程学,而且他从来没有旁听过Faculty of Arts的课。像这样聪明的学生他目前只见过一个,那就是Laurence LU.
  Laurence Lu.
  梁和默默回过神来,对上贺安敏疑惑的眼神,轻轻一笑,“没事儿的。”
  她不过是,太震撼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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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梁和忽然看见了一辆眼熟的车子。黑色的宾利车,挂着部队的牌照稳稳地停在她这个小区的门口,在这里看到它她很是意外,因为通常情况下它都停在顾园的停车库,梁和急忙让贺安敏停车,下了车,走上前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滑下,透过这空隙梁和看见冯湛略显担忧的一张脸,越过他,梁和又看见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的顾母,李琬。心中顿时一紧。
  李琬利索地下了车,回头看见想跟下来的冯湛,命令道,“你留在车上。”
  冯湛只得讪讪地坐下。
  李琬看见梁和,本想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可是视线一触及她那身在自己看来不伦不类的衣服时,面色顿时绷紧,不禁厉声道,“你这是上哪儿了?怎么穿成这样一副样子,还……”袒胸露背这四个字险些说出口,可又怕有辱斯文,便忍在了嘴边。
  梁和瞳孔一缩,低声道,“社里有庆祝酒会,我去参加了。”
  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李琬不好发作,“喝酒没?”
  “喝了一点儿。”那一杯香槟喝得有些急,礼服被沾上了一些,这点儿酒味儿她想瞒也不好瞒。
  李琬一听又来气,“瞧瞧,淮宁在这儿的时候还是千方百计护着不让你喝呢。你还记着结婚的时候自己吐成什么样了吧,怎么你就不知道爱护你自己个儿的身子,这万一要是肚子里有了,当妈的还在这儿不着调的喝,你说说这能行么?”
  想到孩子梁和不禁脸色一黯,他们之间统共就有过那么一次,后来一算还是在安全期,有孩子的可能性完全属零,想必是那天在饭桌上的一番话和应承让李琬上了心,见天儿的盼孙子。
  入了冬,晚风冻得人够呛。梁和穿的少,鼻头被冻得红红的。坐在车里的贺安敏看不下去,原本不想掺和的,此时也下来了,揽了揽梁和的肩膀,对李琬乖巧地说道,“伯母,今晚我跟和和一块儿来着,她没喝多少,而且还是迫不得已。”
  李琬深看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梁和知道,李琬这是不愿意破了彼此的面子,在外人面前最讲究的也是这个。只见她打开车门取出一个保温桶,递了过来,口气缓了下来。
  “这是滨海路上新开的一家店炖的汤,听说极补,本来趁热送了过来,我瞧着这会儿也凉了,回去热了喝了吧。”
  梁和点点头,接了过来,目送着顾母李琬上车离去,身子顿时软了下来。
  贺安敏不放心地扶住她,梁和柔柔一笑,“不是嫌她气场强大不敢靠近么,怎么这回变卦了?”
  贺安敏气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行啊,姑娘,这会儿还知道嘲笑我呢,不知道刚刚谁跟一小绵羊似地在这儿被她训呢。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
  梁和闻言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敏敏,今晚跟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
  话里话外的落寞听得贺安敏心一颤,一把搂住了她,“行,我还没看过你新房呢,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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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冻得浑身僵硬的梁和一进家门就被贺安敏推进了浴室去洗澡暖身,洗完澡出来手机嗡嗡的一响,打开一看是冯湛的短信。
  “今天咱将军夫人参加朋友聚会去了,回来的路上一直念叨团长的孩子呢,这不,汤都给您送上门了,结果到了家门口您不在,打电话也没人接,着急了训您两句,别放心上。”
  梁和一边擦头发一边翻着短信,翻到最后一把被贺安敏抢了过去,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扔进了沙发里。
  梁和不禁笑,“怎么啦?手机又没招你又没惹你。”
  贺安敏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胡乱地按着遥控器还不忘义愤填膺,“就是瞧不惯她那个架势,将军夫人?豪门太太?还不就是一年过五十的老女人。”
  梁和是习惯了她的毒舌,可是对象是顾淮宁的母亲,她有点听不过去,推了贺安敏一把,不让她说了。
  贺安敏斜她一眼,嘟囔,“怎么啦,还不准讲了。我跟你说啊,这婆媳间的暗战是永无止境的,尤其是这红墙大院后头。你现在有两条出路,要么跟她死磕到底,斗个你死我活。要么,你就拐走她儿子,落得眼前清净还能把她气个半死。多好啊~”
  听得梁和登时就打了一个喷嚏,而后赶紧找纸巾堵上,顺便堵上贺安敏的嘴巴,“你看看你,我让你说的都遭天谴了!”
  贺安敏点点她的脑门,“我告诉你吧姑娘,世界上有种病叫做感冒!”完了又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你就没出息吧你。”
  说完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几个梨去煮梨水给她喝。
  梁和抱着抱枕扒着厨房的门边儿发呆。仔细一想,贺安敏说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她就是没出息,不敢跟李琬犟。柔柔顺顺地做窝囊媳妇儿,连贺安敏都看不过眼骂她了,她还在这儿乖乖的。可是李琬呢,她这么折腾自己半天,人家还拿她当旁的人呢。
  贺安敏一回头,看见梁和站在那儿发呆就急了,“站在那儿干嘛呢,想着凉是不?”
  梁和冲她笑,“没事儿,就是想告诉你,这是半个月以来,我这厨房第一次开伙,还是你掌勺,荣幸不?”
  贺安敏瞪她一眼,抬头看了一眼这一排排整齐漂亮的欧式厨具,心里顿时觉得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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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煮好梨水往餐桌上一放,倒出一碗给梁和,贺安敏就去沙发里摸她的手机,翻通讯录翻了半天,无果,只得抬头问梁和,“姑娘,你老公叫顾啥名字来着?”
  刚喝一口梨水的梁和今天晚上差点被第二次噎住,咽下去之后咳嗽了好久才能说话,“你、你找他电话号码做什么,这么晚了,不能打电话。”想了想,补充道,“军事演习好像快开始了。”
  贺安敏贺大小姐可不管这些,“你要不说的话,这里面碰着姓顾的我就拨出去了啊,大半夜的我不管扰民不扰民,反正用的是你的手机!”
  梁和是真感冒了,浑身没劲儿,夺手机也夺不过她,咬咬牙,丢出来三个字,“顾淮宁。”
  贺安敏闻言心满意足地按了几个键,拨了出去。电话嘟了好久,连带着梁和的小心脏也被吊了好久,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难受,刚想劈手夺过来电话按掉,电话忽然接通。贺安敏赶紧把电话往她手里一塞,示意她接起。
  手机握在手里,顾淮宁低沉暗哑的声音听得却特别清楚,“梁和?”
  听声音他似乎是没有睡,她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放在耳边,“是我。”
  电话那头见终于有人应答时,稍稍松了一口气,“怎么了?”
  电话接得太仓促,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支吾了半天,说了一句让她想埋了自己的话,“我、我感冒了。”
  顾淮宁那头沉默了一下,梁和见状以为他无语了,又赶紧补了句,“我我喝梨水了,又没事儿了。”
  只听得他低低一笑,声线透过电波传来,夹杂着些微的噪音声,听在耳边,却依旧显得那样清晰真切,“只喝梨水怎么行,得去看医生,不行就打电话给冯湛,让他紧急集合。”
  不知怎么的,听到他的声音,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眶也微红。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摔倒了不觉得疼也不哭,可是父母一哄就觉得满腹委屈,哭得乱七八糟,一圈下来,好像连对象都必须是特定的。这种感觉她很久都没有了,从父母离世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过了,如今这种感觉来得太奇妙,她不知道该如何招架,而且也招架不住。
  缓了一会儿,她吸吸鼻子,“太晚了,等到明天好了。”
  “嗯,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有药,先喝几粒应付一下。”他嘱咐她。
  梁和轻轻应了一声,又听见他问,“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还记得么?”
  “唔,哪句话?”
  他试探着提起,“American Gothic?”
  她想起来了,不禁问,“为什么要看那个?”
  顾淮宁笑了笑,“这个得问赵乾和了。”
  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梁和急忙打开电脑去网上搜这副画,成条上万条搜索结果列了出来,她坐在那里一条一条地看,突然贺安敏的脑袋瓜子从后头伸了出来,看了半天感叹了一句,“哟,这女的跟顾家老太怎么那么像。”
  梁和愣了愣,缓过来之后捧着肚子直笑,心底里那点儿小郁闷,仿似突然不见。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是顾团长独有的安慰人的方式?


 24)

  B市昨天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天寒地冻的凌晨,整个京山守备区却灯火通明。昨日接到军区命令,三日后开拔赴内蒙古朱日和地区。
  朱日和地区环境恶劣,昼夜温差大,到了如今的十二月份,夜间温度更是能低到零下二十多摄氏度。不过,军区下通知说,演习人员一律用绿皮车投送,禁止使用动车组或空调车。
  通知是今天晚上刚刚接到的。顾淮宁挂了梁和的电话,随便瞟了一眼就递给坐在下首的防化团一营营长张文,示意他们传着看。东北大小伙子张文接过来看第一眼,就“靠”了一声,惹得众人瞩目。
  顾淮宁抬头瞥他一眼,“有意见?”
  张文一看他的脸色,没说出口。赵乾和一看,吃吃一笑,别看这张文是军校毕业,可仗着在B军区上头有人,干了没几年调到了正营,看这势头,没吃过多少苦。
  赵乾和拍他一下,肩膀就垮了一半儿,连带着呲牙咧嘴,“参谋长,您手下留情。”
  看着他这副嬉皮模样,赵乾和就手给他一个毛栗子,“你小子知足啊,没给你闷罐车坐已经是照顾你了,怎么着你还想飞机伺候啊?”
  张文揉揉脑袋瓜子敢怒不敢言。
  顾淮宁轻敲了下桌子示意他们安静,环绕一圈,道,“今天军区连带师部的命令你们都看到了,看清楚,战士们辛辛苦苦训练了一个月,别到了最后关头弄出什么岔子让别人挑。行了,别的也没什么说的了,各自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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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到演习前,总是一堆事,几番下来就是铁人也觉得累。顾淮宁疲倦地揉揉眉心,还没缓过来肩膀就被人一搭,赵乾和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背。
  “哟,这小妞的身板不错,被爷这么一搭也不垮。”
  顾团长根本就懒得搭理他,右手轻轻一拨,赵小爷的手就被打回了原位。
  赵乾和挑挑眉,这丫没怎么动粗,看样子心情不错,揉揉稍稍吃痛的手腕,道,“我说,这回你真打算带张文去啊,这小子一看就是蜜缸里泡大的,这一上演习战场保不准一个哑弹就能把他吓跑。”
  “他想在战场上冒个尖儿,我岂有不允之理?更何况,他还不至于那么不中用。”顾淮宁淡漠一笑,这演习还没开始,各种电话就打了进来,有要求参加的,有要求下来的,还不是各有各的打算。
  “得,反正小爷就当旁观一笑话。”赵乾和打定主意,又推了推顾淮宁,“嘿,我说,你刚刚接了谁的电话?”
  “怎么?”顾淮宁瞟他一眼。
  “嘿嘿。我瞧你接了电话回来神色都不一样了,不会是咱弟妹吧?”赵乾和摸着下巴,奸笑。
  顾淮宁挑挑眉,四两拨千斤,“是又怎样?”
  瞧瞧,瞧瞧,这就是有老婆的人,丫也太得瑟了。赵乾和忍不住在后头腹诽。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由于早上五点多要起来出操,他也懒得再睡。脱下外套的时候正好碰到军装口袋里的手机,他愣了一愣,取出来翻看,冯湛的短信还完好的保存在收件箱中,他抿抿唇,按下了删除键。
  冯湛这小子倒是称职的卧底一名,什么事儿都知道向他报备。偏偏就是那个姑娘,没事儿不会给他打电话,打了电话也说不到正题,说正题了还容易结巴。他不禁嗤笑一声,这人还说喜欢他呢,瞧瞧,哪点儿能看出来喜欢的样子。
  算了,还是他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得了。想通之后,顾淮宁调出冯湛的手机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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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铃响的时候,贺安敏和梁和还卷着被子呼呼大睡呢,无奈按铃的人太有耐心了,不把她从床上折腾起了愣是不罢休,梁和一恼,穿着一身兔子装睡衣,趿拉着一双棉拖披头散发地开了门,把门外的冯湛跟保健医生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回神儿。
  “嫂子?”冯湛轻轻喊了梁和一声。
  梁姑娘愣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往自己身上一瞅,嗖地一下就钻回房间去换衣服了。独剩冯湛跟保健医生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折腾成人样了,梁和才一脸通红的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保健医生不免就问了,“这是?”
  “这是顾老爷子的保健医生张绍之先生。”
  梁和一边向张医生微微鞠了一个躬,一面在心里嘟囔,顾老爷子的保健医生?这得多大的谱儿,什么时候也能轮到她了。
  冯湛在一旁说道,“老爷子听说您病了,所以一大早就让我接了张医生来给您看看病,还特别嘱咐不让往医院里去,说那里人多病杂的,不卫生。”
  她一个小感冒连顾长志都知道了,一大早地还派了冯湛和专用保健医生来,想到这儿梁和不禁失笑,“不要麻烦张医生了,我昨晚喝了点儿梨水,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张医生劝她,“这可大意不得,现在是流感高发季,一个不注意,生了大病可不就是一锅梨水能解决的问题了。”
  见他这么说,梁和也不坚持,任由张医生给她做了一番检查。检查结果自然没什么大毛病,药倒是开了一堆,而且还是中药。梁姑娘咬唇,顿时只觉内心无力。
  张医生瞧她这一脸苦相,顿时就笑了,“小姑娘,你这身子没什么大毛病,可就是体寒,身子虚,用西药那只能暂时治治表,要治本,还得喝中药。回头我配好了让冯湛给你送来。”
  冯湛因为要送张医生也不便多留,见梁姑娘还站在客厅,捡个空子就凑了上去,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嫂子,这是咱们团长支的招,说这是打着老爷子的旗号,要羊毛出在羊身上。”
  呃?本来还受宠若惊的梁姑娘顿时就风中凌乱了。


 25) 开赴内蒙

  张绍之医生开的药极苦,也难为冯湛一个大小伙子端着一个药罐在梁姑娘这从不开火的厨房里一边煽火一边熬药,大冬天地愣是热出一头汗。熬完药之后,冯湛又尽职尽责地盯着梁姑娘一滴不漏的把这碗漆黑苦涩的药给灌了下去,任务才算圆满完成。
  下午上班的时候正好遇见杂志社进新人,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带着传媒大学硕士学位的学历证书,由陆承汶亲自介绍的,所以一出场就备受瞩目。梁和进门的时候略略看了一眼,顿时就觉得眼前一亮。看样子不仅学历硬,连长相都让人羡慕。
  陆大BOSS正好瞅见了她这个溜了号一上午没来的人,直接点了她的大名。梁和硬着头皮上前,一抬头就对上美女笑吟吟的脸。
  “这是新来的李嘉,你先带她一段时间,帮她熟悉熟悉环境。”
  梁和先是一愣,社里比她有资格带新人的人多了去了,陆BOSS怎么就把这个活儿给了她了,可是一看陆承汶的脸色,梁姑娘也没胆儿拒绝,只好笑着答应。她毕竟是前辈,必要的姿态还是要有的。只见美女李嘉甜甜一笑,伸出白皙如玉的右手,“听说梁记者是布里斯托尔的高材生,久仰久仰。”
  梁和心里却忍不住疑惑,这个美女对她好像一副了然于掌的样子,免不了让她有些来者不善的感觉。或许,是她的强迫症作祟?她笑笑,握住了李嘉的手,“在这里大家都是伙伴,一起加油吧。”
  办公桌上堆满了待审核的稿件,梁和叹口气,挪了挪稿件给自己腾了个地儿,盯着手机犹豫着是不是要给顾淮宁打个电话,冯湛临走的时候告诉她,B军区开赴将在明天开赴内蒙古,这在京山训练的时候还好说,可一进了演习基地,通讯都将受到严格的控制,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想了一会儿,梁和还是按下了通话键。电话那头的人可不知道她这边儿犹豫着的小心思,一下子就接通了,那头环境有些嘈杂,可是他的声音听上去却是不同于往的清越,“喂?”
  “是我。”她下意识地坐直身子。
  “我知道。”他低声说道。
  梁和闻言轻轻一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他打断,似乎有人在向他请示,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到电话上来,梁和不禁问,“很忙?”
  “嗯,现在正在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要上火车了。”
  “这么快?”梁和不禁惊呼,“冯湛不是说明天才出发的么?”
  顾淮宁沉吟片刻,才回道:“没事儿的,军区里突然来的命令。”忽而又转开话题,问她,“你感冒好些了没?”
  “好多了。”她低声回答。
  她闷闷的声音透过听筒准确无误地传到他的耳边,她的情绪自然也曝露无疑,他握紧电话,低声嘱咐她,“你不用多想,也不用担心我。你说过的话我不会忘记,答应你的,我也不会食言。”
  他答应给她一个答案,一个他也正在寻找的答案。
  梁和被他这一长串话弄得愣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顾团长也没期待她能作出什么有出息的反应,叹了口气,“没什么时间了,我先挂了,照顾好你自己。”
  眼看着他要挂电话,梁姑娘忽然气拔山河地吼了一声,“别挂!”
  这一声不仅把顾团长给镇住了,还把办公室里的诸位同事给镇住了,都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不过首长反应的快,而且反应地颇为淡定,只听他轻声应了下,道:“嗯,我不会挂的。”
  这人明明知道她的意思,还在这儿一语双关。
  梁和瘪瘪嘴,“不挂最好。”
  顾淮宁听着她略带沮丧的语气不由得想笑,抬头看见副团长岳凯在前头招呼他上车,他点了点头,顺道又安慰电话那头的姑娘,“好了,挂电话了。”
  其实她还有话说,可是此刻能够说出的也就这一句话,“嗯,再见。”
  切断电话之后嘟嘟声即刻传来,梁姑娘握在耳边听着不禁有些失神。这一通电话打得似乎不是时候,不仅没多说什么,而且还把她的心给搅乱了。
  正愣神,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忽然伸到她的面前,梁和一抬头,就瞥见笑靥如花的李嘉。这姑娘见梁和看她,也不紧张,点了点面前的文件,“这是记者部刚刚分派下来的任务,我替您取了过来。”
  一听“您”这个字梁姑娘顿时就头大了,“可别这么称呼我,说起来我们也差不多大,叫我梁和就成。”说着露齿一笑。
  李嘉看到这笑容先是一愣,缓了过来之后又轻轻一笑,“好。”
  这次的任务似乎比上次那个简单了许多,C市一家龙头企业旭阳科技正值二十年周庆,再加上该家企业是C市的纳税大户,C市的日报专门拨了两大版用来报道旭阳科技的二十年周庆的盛况,一时间风头无两。原本神秘的总裁周竟此刻也频频被提起,大有不揭其老底不罢休之势。
  周竟本来就崇尚低调,创办企业之初就宣布绝不接受媒体的采访,要将自己的事业置于大众视线之外,如今被搅得也是不厌其烦,于是干脆摆出大方的姿态,授权《Pioneer》杂志社为其撰写自传。
  梁姑娘掂了掂手中的文件夹,问,“这不会又是陆总编钦点的吧?”
  李嘉想了想,答:“听着不像是,听李主管说,自从杂志社接了叶赞将军的CASE之后各种VIP人物的专访空前多了起来,估计这周竟也做不了其中的大头。”
  梁和汗颜,敢情叶老还为他们杂志社形象代言了一把,那如今这份貌似肥差的差事也算是自己自找的了?毕竟叶赞将军的专访是她拿下来的。
  李嘉却挺开心的,“不过说起来,旭阳科技的总裁也不是谁想采访就能采访得了的,能搞定就是功劳一件,说不定还要意外的奖励,毕竟是从不接受采访的周竟嘛,这一出版,少不了得进管理类畅销榜。”
  奖励?梁和莫名心头一颤,忽然想起来那枚被自己放起来的蓝色鸢尾胸针,自上次酒会佩戴过一次,她就再也没有用过。这种心思她似乎解释不来,只觉得那样一个东西,与其当做一个饰品,不如把它当做一个小小的秘密来珍藏。
  回过神来,梁和盯着手中的文件夹,无声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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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市
  一辆辆军列整饬地停在铁轨上,不消一刻,列车顶部的绿皮便被大片大片的雪花覆盖住。从B市到内蒙古沿线自大前天起便开始下雪,起初是小雪,从前天晚上开始有逐渐下大的趋势。进入牧区有一段路极为难走,因此军区下令,争取在雪下得更大之前抵达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的朱日和镇,提前进驻演习基地。
  大部分的战士们都是背着携行包整装待发,排队等候上车。可也有人不安分,不敢过分张扬,只能待在队伍里小声嘟囔。凡是有心的人大抵都知道这些人是谁,瞥一眼就懒得再看了,不过就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将门之后,变着法儿的想立功,真正上战场了又害怕。
  由于各团长被临时集合了去,副团长岳凯临时代替顾淮宁整队,一看一营长张文歪歪扭扭地站在一营队头就来气。平时他就看不惯张文浑身一股子傲劲儿,别看他混到现在才是个副团职,可那全是凭自己的本事,不像某些纨绔二世祖,整日不着调却有官当,有级升。这么想着,岳凯干脆就直接说他,“一营长,把你队伍整理好,赶紧上车!”
  张文一听也不高兴,原本他就是没打算参加这次军演的。在电话里向自家老爷子好求歹求也不管用,老爷子倒是淡定,说让他到战场上历练历练,争取立个功,这样将来升官加爵的也好有个由头,免得落了旁人的话柄。就这么一句话,张文就被发配到了内蒙古去了。没想到,还搭上这么一辆破车,越想心里是越气闷,张嘴就啐了一口,“靠”的低骂了一声。
  反正当下团里的大头都不在,凭他一副团长敢把他这个太子爷给怎么着了。张文瞥了岳凯一眼,满不在乎。
  岳凯被张文这么一激自然也是动了气,不由得拔高声调斥责他,“一营长,赶紧回到你的队伍里去!”
  嘿,这人还真是一头犟驴, “你叫什么叫?老子耳朵又不聋,听得见!”
  手底下几个营的营长都在,还有一干士兵都在围观,岳凯被张文弄得下不来台面,正想上去跟他据理力争,肩膀便被人生生一扣,半分动弹不得。他不禁着恼,扭过头去,对上顾淮宁的一双寒眸。
  “怎么回事儿?”话一出口,身边的人顿觉周身冷了几分。
  张文一看顾淮宁那张脸,也就蔫了下去,不敢妄言。这防化团知道顾团长身家背景的人不多,他张文偏巧就算其中一个,只因他家老爷子在B军区里当官,认识顾长明顾政委,机缘巧合也知道了顾长明跟顾淮宁的姻亲关系。在他看来,这顾团长也不过就是蒙着祖荫来部队里混日子,跟他差不到哪儿去,不过就是当了团长,官大一点儿。
  岳凯梗着脖子,也不搭话。
  顾淮宁来回扫视一圈儿,大抵也知道是两人有了矛盾,可这临上车的时候,他也不好认真追究,只是冷冷道,“你们还是新兵么?需要我提醒你们注意纪律么?想胡闹了可以,先脱下你那身军装,免得丢了防化团的脸。”
  他鲜少放狠话,一番话下来震慑力也极强,站在一旁的赵乾和都佩服万分,捅捅陆时雨的胳膊,低声道。
  “我说,你瞧瞧,这顾三儿严肃起来,跟他家老爷子完全一个模样。”
  陆时雨是知道顾老将军的,此时听赵乾和说起来,不禁想笑。可是在顾团长训人的节骨眼上,怎么说也不能笑了场吧,只好当做没听见。心里却免不了多想,说真的,顾淮宁真正生气的样子,她好像,也就只见过那么一回。那不算是多么好的回忆,所以,她总是努力地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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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市距离内蒙古不算远,五百多公里,照绿皮车的速度,大致走个十二三个小时也就到了。不过临近晚上突然停了下来,上面下了通知,说是今晚列车让道,第二天白天才准开车。于是就这么大晚上的停在了荒郊野外。
  不知是谁打开了窗户,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飘了进来,车厢里顿时冷不可言。
  赵乾和跺跺脚,“他妈的,这上头是想把人给折腾死不是?”
  顾淮宁纹风不动,闻言也只是轻轻抬睫,瞥了他一眼,“注意军纪。”
  看来这小子今天这团长范儿是摆得十足了,赵乾和撇撇嘴,心里想到远在惠州的广州军区的同行们,不禁笑了出来,“我说,照咱这五百公里还得停车让道折腾两天呢,不知道惠州那帮崽子们绕着这内蒙古大草原绕一圈儿会是啥感觉,嘿嘿。”
  顾淮宁懒得搭理,倒是陆时雨轻轻笑出了声,“你怎么就不能盼着人家好啊,好歹人家曾经也是你的友军。”
  赵乾和哼一声只当不知,陆时雨刚想说什么,可是突然鼻头一痒,一个喷嚏直直地打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善后,身旁的顾淮宁微微一个侧身,“着凉了吧。”
  着凉了么?陆时雨眨眨眼,反应过来轻轻一笑,“没事儿吧,这么冷的天打个喷嚏也很正常。”
  “行了吧姑娘。”赵乾和揭她短儿,“你还是多穿一件吧,回头别感冒了,这可就不值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出师未捷身先死。”
  “去。”陆时雨斜他一眼,“我的装备包在里面放着呢,拿出来不方便,算了。”
  “没事儿,拿我的。”赵乾和说着站起来去取装备包,手伸到一半儿,突然想起来了,一拍脑门儿,“嘿,瞧我这记性,我好像没带大衣。”
  打小他就自认是钢铁体质,放在这大雪天,穿着短衣短裤都不带眨眼的。
  顾淮宁放下手中的杂志,觑了他一眼,“拿我的吧,就在上头。”
  原本浮现在陆时雨脸上的笑容稍稍凝固,赵乾和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应一声就从包里翻出来了顾淮宁的军装大衣,往陆时雨腿上一放。
  “行了姑娘,赶紧包住吧。”
  “不用了……”她下意识地想推脱,手刚掀开大衣一半儿,就被一只手稳稳地箍住,陆时雨浑身一僵。
  “穿上吧,下半夜会很冷。”低沉的声线环绕在耳边,温暖的触感自他的掌心绵延不绝地传来,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26) 风雨前夕

  内蒙古的雪比沿线地区下的要稍微小一些,B军区抵达朱日和三天之后广州军区顺利抵达,演习开始之前总有大大小小的会议要开,动员宣誓大会是一拨又一拨,演习导演组早已拟定好了演习方案,军总更是有专人下来做指挥和视察工作,领头的就是顾淮宁的自家小叔,顾长安。
  顾长安在总参任职,此番下来之前没跟顾淮宁通过气儿,也难怪看到自己时一脸有些惊讶,不过众人面前也不好叙旧,顾长安打量一番,道,“这人都到齐了么?”
  顾淮宁正正色,“齐了。”
  原本还差一个政委,可是这防化团张政委年初腿上得了一场大病,至今尚未恢复,演习也就没算上他,这个顾长安自然也是知道了,环视一圈,视线落在陆时雨的身上,这姑娘看见他没觉得紧张,只是微微露齿一笑,忽的就让他想起四年前初见她时的模样了,真是没怎么变。比起自家这个侄子,他可是早些时候就知道陆时雨的背景了,看她站在这儿,也是免不了有些惊讶。
  末了,顾长安拍拍顾淮宁的肩膀,走了出去。
  赵乾和摸着下巴研究顾长安的背影,觉得这顾家的小三叔似乎是有话没说出来,可是一瞧这顾三儿的神色,分明又看不出来啥。说实话,这人还真有点难以捉摸,赵乾和摇摇头,罢了罢了,沙盘都搬出来了,还是干活儿要紧。
  近期的演习任务早已经分配了下来。作为红方某团的团长,顾淮宁的任务就是率领侦察大队潜入蓝军堡垒的后方,摸清楚蓝军的指挥部所在地,争取在演习伊始,就将其拿下,若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攻破蓝军堡垒,端掉蓝军的指挥部,导演部将判定红方失败。
  顾淮宁拉开墙上的军事作战指挥图,用指挥棒大致在图上圈了一个区域,“这一片儿南北有一百五十公里,东西纵深差不多四百公里,是整个基地的中心部位,也是我方的演习区域。蓝方的演习区域是这一片儿。”红色指挥棒在图上移动,又划出了一个圈儿,“蓝方的指挥部尚不明确,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把它给找出来,然后一锅端掉。当然,这也是演习的主要目的。”
  他们连同B军区的几个团被编为了红军,而广州军区从124,125师抽调出来的几个团以及特种兵大队被编为了蓝军,照理说蓝军的兵力比红军稍稍强一点儿,按照以往演习的惯例,这点儿也不算什么。总体平衡下来,两者不相上下,这一场任务下来,拼的不过就是指挥员的指挥能力和有生力量的协作能力。
  “赵参谋长跟陆主任留下待命,临近晚上的时候我带领一组侦察分队潜入蓝军后方,先确定蓝军指挥部再说。”
  赵乾和眉一敛,道,“我跟你一起去。”
  “指挥部里必须留人。”
  “那我去。”
  陆时雨从后面站了出来,不大却坚定的声音让整理装备的众人俱是一愣,二营长高咏君道,“时雨,你就留在这儿吧,这次任务是晚上,而且外面还有积雪,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不会的,我好歹也是军校毕业。”陆时雨坚持道。
  “不行。”顾淮宁断然拒绝,“不是只有你个人安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本次任务不准有闪失。明白么?”
  陆时雨愣在当场。不是只担心她的安危,更重要的是要保证任务成功。他的话中之意简直太明显了,她想装不明白都不行,再坚持,就成笑话了。
  “好了,时雨,你就跟我凑一堆吧啊。”赵乾和打趣着揉揉陆时雨的短发,算是解了她的围。
  陆时雨勉强地笑了笑,答了声好。
  ----
  夜晚的时候忽然又下起了雨夹雪,雪和着水,路面顿时泥泞一片,更增加了任务的难度。赵乾和忍不住啐一口。
  “这都他妈的什么鬼天气,还让不让人干活了!”
  陆时雨坐在视频显示系统前沉默不语,再过十几个小时就到了双方约定的发起进攻的时间,而顾淮宁带领的侦察队也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到现在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回来,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她看了一眼计划表,问道,“乾和,顾团他们还有多长时间?”
  赵乾和想了想,答:“演习定在明天晚上十八点,留给他们的时候不足二十四小时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一个情况。”说着就不免烦躁起来。
  “行了,顾团留你在这儿是让你坐镇呢,你瞧瞧,就你一脸这种表情,还不得动摇军心啊。”
  赵乾和被噎地说不出口,有火没处泄,只得冲营帐里站岗的士兵嚷一声,“看什么看,都给老子闭眼!”
  陆时雨摇摇头,不再说话。
  ——
  其实顾淮宁这边的境况没那么紧张,由于车的目标太大,他们只得徒步潜入蓝军后方。在蓝军防区内行进了将近十个小时,距离天亮已经没多久了,必须抓紧时间。
  这个蓝军集结地位于半山腰上,侦察分队透过手电筒他们看到了好几辆装甲车和坦克车,更有士兵来回巡逻,看样子像是蓝军的某个驻扎营地,因为在不远处他们看见了几个营帐。
  “咱们把蓝军防区这一圈儿都走过来了,我瞧估计就这个了。”
  高咏君边说边看向顾淮宁,意外的没有得到他的赞同,“蓝军预设了几个指挥部我们都还不确定,不能因为只剩这一个就妄自定论。”说着环绕了一圈儿,看向某辆车时黑眸不由得一亮,顾淮宁拍了拍高咏君的肩膀,示意他们隐藏,“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
  说完即刻向前,奔向蓝军的补给车。其实他心里隐约觉得这事儿不对,这个地方虽说隐蔽,可是大炮飞机都能攻得到,而且他们为什么能这么不费周折地进入蓝军的封锁区,这个问题也有待思考,因为天黑看不见蓝方的所有哨岗,所以只能靠补给车来截获点消息。
  顾淮宁绕过哨兵,偷偷打开其中一个补给车的车门,出乎他的意料,这里面全是空的。再打开一辆,依旧是空!仅有的补给物资少的可怜,并且根据截获的资料显示,这里完全不可能是蓝方的指挥部所在地。
  “怎么样?”队员压低声音急切地问。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他看着他们,低声开口,“要么蓝军的指挥部在演习区域之外,要么,在天上。”
  “不会吧?”一群从各营各连各排里选出来的战士们都是掩不住的吃惊。
  顾淮宁冷静地分析,“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还剩下不到九个小时,趁这段时间赶紧回营地,到时候再商量对策。”
  虽然此行没能真正达到目的,但是最起码能让他们少了一个误区,如果真正等到演习开始再被误导到这里,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
  顾首长在朱日和忙着演习,梁和在C市的日子似乎也不太好过。旭阳科技目前主要产业是放在国外,总裁周竟也人在海外,每次采访几乎都是通过网络视讯,梁和连带着也要跟着周总裁倒时差,以配合他的时间。几天下来,苦不堪言。
  李嘉只负责整理一下采访稿,不用陪着她一起熬时间,自然没她那一对熊猫眼。这样,两个本来没啥大差距的姑娘此刻走在一起,立马就显出孰高孰低了,再加上一大早起来桌子上就摆了几份采访任务表,梁姑娘心情顿时就差了下去。
  李嘉察言观色,伸手从她的桌前取走了几份,“这几个我帮你做吧,你就专心做旭阳科技老总的专访?”
  这样好么?毕竟人家是个新手,她也不好意思差使新人。梁和眨眨眼睛,没说话。
  李嘉笑了笑,“莫非梁记者担心我砸了你的招牌呀?”
  “当然不是。”梁和囧,“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没什么的,当初实习的时候我还跑到大西北了呢,这点儿不算什么的。”
  梁和不由得诧异,像李嘉这么细皮嫩肉的姑娘跑到天干地燥的大西北去,可真难以想象。她这么一说,梁和还真不好拒绝了,干脆点头答应,反正手头上的这个任务是大头,其他的应该是应付应付就能了的事儿。
  李嘉见她答应,自然也是高高兴兴地拿了任务表去干活儿。
  临近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冯湛的电话,梁和已经见怪不怪。不过这次似乎有点儿不同,一大小伙子难得有些踌躇,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嫂子,将军夫人说让您下了班来一趟顾园,我在这儿等老爷子开会走不开,您看您方便么?”
  “找我?有事?”近日忙于工作,她几乎很少回顾园了。
  “我、我也不太清楚,您去了估计就知道了。先挂了啊。”
  梁和有些欲哭无泪的看着手机,到底是什么事儿让冯湛愁成这样,连电话都不敢讲了。这么一想,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不得不承认,对于李琬,她还是有些忌惮的。


 27) 军演结束

  不过既然李琬吩咐了,她岂有不去的道理。
  梁和迅速地处理了手头的工作,收拾收拾东西下班,小半天没出杂志社的大楼,竟然下起了C市今冬的第一场雪。梁和赶忙裹紧了围巾,无奈今天的穿衣风格是混搭,驼色风衣搭配了一件灰色长衫,裤子也是短裤,真真是做到美丽冻人了,不知道自己这身打扮,放在顾母那里,又是作何感想。
  顾园的青砖路已经被覆上了一层薄雪,踩在上头咯吱咯吱地作响,梁和玩心一起地在外边踩了几脚想平复一下心情,忽然大厅的门从里面打开,张嫂带着一个士兵拿着笤帚从屋内走出,看见在院子里歪歪扭扭蹦跶的身影先是一愣,末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张嫂在顾园待了这么久,看着家里的人总是一副严肃的模样,面前这个柔婉性子的小姑娘,就好像是一汩温温的水流,流在心里只觉得暖呼呼的,像极了她家里乖巧听话的小女儿,对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里便多了几分怜爱。
  “赶紧进来吧,可别把你冻着,这女人的身子可是最重要的。”
  说着上前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花,推她进屋。
  刚搞完破坏的梁姑娘讪讪地点头,侧身看着张嫂,问道,“今天突然叫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唉,也没什么大事儿。夫人今天下午觉得心头烦乱,心率不齐似地,总是叨叨着怕出事儿。这不,下午老爷子临出去开会之前,夫人还跟他闹了一场。说来说去,就是担心你们家淮宁。”
  最后五个字听在她耳朵里,生生让她红了一张脸,好在天已黑,别人看不出来。
  “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她讷讷地问,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跟她毫不沾边的,她根本就用不着担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老爷子就是这么说的,可是整个家里夫人最疼的就是三少,不论怎么劝都静不下心了。这不,老爷子也是没辙了,就想让你过来陪陪夫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冯湛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敢情是老爷子下令让她这个小儿子的媳妇儿过来当炮灰的,梁和敛了敛眉,向屋内走去。
  顾母李琬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桌前摆放了一碗杯茶。室内暖气很足,平日里在家也很重形象的婆婆此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红袄,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放了下来,脸也被热得红彤彤的,身上那种强势尖锐的感觉就少了许多。李琬不过五十多岁,却保养得极好,风韵犹存,老爷子想必也是很宠爱她的。
  她看见梁和进来了也只是稍抬眉毛,示意她坐到自己跟前来。瞅见她那身衣服免不了要牢骚一番。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生病了还得家里这些老人们替你们操心。前儿我听张医生说你感冒了,给你开了一个方子,按没按时吃?”
  “吃了。”梁和轻轻应了一声,在她旁边坐下。冯湛冯大警卫员亲自监督的,连着蜜饯一块儿给摆在桌子上了,每次梁和看了都有种夺门而去的冲动。费这么大的周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生了什么大病。
  “那就成。”李琬端起茶满意地喝了一口,放下茶之后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只见面前这姑娘低眉顺眼地坐在自己面前,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淮宁这段儿时间给你打电话了么?”
  梁和低头,“自从去了内蒙古就没再联系过了。”
  顾母自然听出了儿媳妇语气中的低落,只是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你也甭难受,这军人啊,上头一个命令就能把你调进北大荒,再一个命令就能把你折腾到西藏,咱们这些女人,再想见也没辙。”
  婆婆这是在传授给她当军嫂的心得吗?梁和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妈,我知道。我不会耽误他工作。”梁和态度诚恳的表了态。
  “嗨。我也不是说你拖他的后腿,这女人啊,有时候有个男人在身边那是比什么都强。”说罢顿了顿,看了梁和一眼又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淮宁这小子犯什么拧,非得去B市那么大老远的地方,每次一来一回都把人折腾得要命。”
  婆婆还能指望她给出答案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甚至连过问的想法都不曾有过。此时此刻她也只能低声承认,“我也不知道。”
  “那要不然,你跟淮宁商量商量,要他调回C市来?老是在基层部队待着能有什么长进。再者说了,父母妻子都在这儿,回头也好有个照应。”
  呃?她能这样公然干涉顾首长的事情么?李琬的意思,梁和也算是明白过来了。她是想让自己当说客,要顾淮宁自己提出请调回C市。她不免失笑,李琬也太看重她了吧,或者说,李琬太看重她梁和在顾淮宁心目中的地位了。说实话,她可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梁和眨眨眼,面对李琬探询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大厅的门突然被推开,公公顾长志带着一阵风走了进来。梁和连忙起身接过了他的大衣,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这人回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爸,您回来了。”
  “嗯。”顾长志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李琬,低低地哼了一声,“行了,长安下午打过电话来了,说是今天晚上一过就没淮宁什么事儿了,你们娘俩也别操什么心,这小子什么阵仗没见过。”
  梁和站在一旁低头不语,心里因为公公的保证安稳了许多。李琬却依旧坐不住,把着沙发扶手撑起身子道,“今晚这不是还没过去呢。”言下之意是还放心不下。
  老爷子没辙,背着手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的,后头再一看李琬和梁和面无表情的两张脸,一怒,甩手上二楼书房去了。
  其实老爷子是误会了呀,她只是不敢言而已,梁和正在心里默念道,李琬忽然轻轻一笑,道,“看他说的头头是道的劲儿,心里头说不定也在那儿瞎嘀咕什么呢。”回头又拍了拍梁和的手,嘱咐道,“你要是担心,今儿晚上就在这儿睡了,演习结果一出来,你立马就能知道了。顺便,也想想我刚刚交代你的事情。”
  梁和想了想,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
  顾淮宁带领的侦察队下午三点才回到驻扎的营地,此时距离演习开始也只剩下三个小时了。
  “怎么样了?”赵乾和赶紧询问情况,却只看见侦察队的各位成员都失望地摇了摇头,不由得锁紧眉头,低骂道,“这帮崽子们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倒也不是没可能。”淡淡的声音传来,陆时雨和赵乾和均是一愣地望向顾淮宁
  “蓝方的指挥员是124师的廖永,我记得上一次四大军区联合军演的时候,廖永采取的也是迷惑战术,虽然建了三个指挥部,可是最后还是被人一锅端了,倒落了一个狡兔三窟的‘美名’。”轻声一笑,似是在嘲笑对方的自不量力。
  “那团长的意思是?”岳凯不禁问道
  “我觉得这回他应该不会再在这个数量上做文章,有的话也至多有两个。如果只是一个的话,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他拉开墙壁上的地图,用红色指挥棒指点了一下,“要么就是在规定的演习区域外,要么就是在天上。”
  说完他轻轻一笑,“我个人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赵乾和摸着下巴歪着脖子听了半天,感叹道,“这小子也忒能折腾了,这他妈的是在演习呢还是在考验咱们的智商呢?”
  众人听了参谋长的话,都笑开了。
  “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的智商啊。”陆时雨忍不住揶揄他道,眼神却控制不住地看向正在仔细研究沙盘的顾淮宁,他似乎永远都是干脆利落的人,不论是在战场还是在感情上,他似乎永远都失不了控。爱上这样一个男人,或许只能有两个结果,而且各处一端,永远都得不到中和。
  -----
  终于到了晚上十八点,约定发起进攻的时间已到,三颗信号弹腾空而起,演习正式开始。蓝方载了一个团的装甲车正开进宿营,廖永刚上直升机就听手下一个兵报备。
  “团长,红军用强电磁干扰我方指挥系统。”
  身着迷彩服的男人盯着三台巨型屏幕的眼睛一瞬不瞬,“看来顾家小子这回是想把我变成光杆司令?启动电磁频谱监测系统!”
  红方这边也是万分紧张,二营长高咏君是军理工毕业的通信技术高材生,此刻对着屏幕,正准备对蓝方实施又一波次的精确打击,这一次的电磁干扰比之前的都要强。顾淮宁特遣了岳凯和张文带一个尖兵排去突袭距离红方指挥所比较近的蓝军预备队,又命令起爆临时障碍阻止蓝军向红方发动的攻势。忽然听到高咏君大喊——
  “团长,这里监测到一组无线电信号,信号显示在这片区域。”说着高咏君在地图划了一下。
  顾淮宁盯着屏幕看了一下,拍了拍高咏君的肩膀,“跟踪它。”
  高咏君兴奋的一咬牙,“好!”
  监测显示蓝方的通讯系统已恢复,顾淮宁和赵乾和花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破译了对方的通讯密码,心里还来不及为廖永感叹,手指已经敲打着键盘通过蓝方的通讯网向对方下达了第一条虚假命令:“你部迅速向E-5号高地发起进攻!”
  此时高咏君已经监测出那组无线电信号的具体来源,正打算告诉顾淮宁,可是一看他屏幕上发起的命令,又忍不住笑了,“团长,你干嘛赶尽杀绝啊,咱们拿下廖永不就得了嘛。”
  E-5号高地那里有一组炮兵和坦克排等着呢,这不是叫人家去送死。
  顾淮宁头也不抬,“手下留情可是兵家大忌。”又问,“跟踪到了么?”
  “嗯。“
  “好。”他下最后一道命令,“对它进行精确定位,然后命令武装直升机实施空中打击!”
  “是!”
  顾淮宁看向帐内的大型屏幕,淡漠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笑意,这场演习,似乎比他想象的结束要快。
  这边廖永还正在纳闷自己的主攻部队为什么会突然转向E-5号高地,自己的直升机已经被迫降落了,才知道早已被击中,不禁破口大骂。
  蓝方的车冒起一团团的红烟,廖永的直升机被迫降落,迎接他的正是顾家小子顾淮宁。看见他廖永自然没什么好脸色,顾淮宁丝毫不介意,十分优雅且礼貌地把他“请”上了红方为他准备的直升机。
  廖永还是禁不住问,“你就这么肯定我的指挥部不在演习区域外?”继而又忍不住自嘲,“而且别人都说我狡兔三窟。”
  顾团长在夜色中淡然一笑,“在我看来,你不是在同一个地方跌两次的人。”
  这算是被变相的安慰了?廖永苦笑着摇摇头,上了飞机。
  没用多长时间顾淮宁就接到了基地打来的祝贺电话,小叔顾长安清越的声音此刻听起来也不觉得不正经了,倒是颇为悦耳,或许是因为说的话的缘故,“你小子,我算是服了。”
  “嗯。”
  顾团长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惹得顾长安不由的笑,这小子的脾气,真跟他爸一个样儿。
  “等天亮了给家里打个电话,我听你爸说,你妈跟梁和都在家惦记着呢,记住喽。”
  军演参加了那么多次,这样的嘱咐他也听了不少。此次听来,心中却莫名一动,还没等他自个儿反应过来,嘴上已经不由自主地应了下来。
  顾长安听了,满意地挂了电话。


28)  纯属意外
 
  梁和昨晚是辗转好久才睡着的,认床症配合着强迫症一起并发,第二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去跟国宝媲美了。柔软的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因为睡不好而发白的脸色,她站在卧室的卫生间里,看着镜子,情绪有些低迷。
  走下楼的时候,婆婆李琬正坐在沙发前看电视,面前摆了一碗中药。被冯湛盯着灌了一星期中药的梁姑娘现在一看见这种黑糊糊的东西免不了就有生理反应,想吐。可是碍于婆婆在前,梁和也只能强忍着。
  看样子李琬的脸色不算好,梁和心里有些忐忑,在她旁边坐下,轻声询问:“妈,淮宁还没有消息么?”
  李琬心思也没在电视上,自从接了自家小叔的电话之后就没什么好气儿,如今见梁和询问,倒也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慰这姑娘了,“有倒是有了,早上七点给打过来的,那时候你在睡,淮宁就没让叫。说是赢了,正准备往回走呢,不过,就是暂时回不来。”
  后三个字说的有些缓,似是在打量她的神色,见她表情没什么异样,李琬不禁叹了一口气,“我还担心怎么跟你说呢,这结婚这么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可是苦了你了。”
  梁和捋了捋滑落下来的头发,轻轻笑了下,道:“没事儿的,我都知道。”
  “嗨,我说得把这个小子给调回来,偏偏这家里头没一人应着。淮清吧,我管不着。淮越吧,现在也是三天两头地去各部队视察,没个定数。就数淮宁还好点儿,结果自个儿跑到B市去了。”说着李琬心里就有火。
  李琬说中了一个她几乎从来都不曾设想过的问题。刚刚结婚那会儿,他们就跟陌生人一样,虽然人前免不了要秀一把恩爱,可是问题还不像现在这么多。现在呢,好像从她开始说那句我喜欢你的时候,许多问题都跟着蜂拥而至了。她一向很笨,把自己绕进这么一个圈子里面就绕不出来了,可偏偏有些人还站在圈子外面不肯施救。想到这儿她就沮丧得不得了,果然,先表白的人就得输气势吗?
  这怎么行,梁姑娘一咬牙,把原本握在手中的电话塞了回去。趁着这会儿出息还在,她决定,不能一醒了就给他打电话,怎么着也要装出一副忙了一天闲下来才想到给他打电话的样子。这叫什么?输人不输阵。
  想通之后梁姑娘开开心心地去上了班,周竟的采访进展顺利,差不多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而平时那些小的采访,梁和已经放给李嘉去做。贺安敏说她这是压榨廉价劳动力,欺负学历比她高的人,梁和不免无语。
  她对李嘉的印象谈不上好,但是却还是认同这个传媒大学研究生的能力的。很多采访和报道她已经能独个儿挑起,完全不需要她这个名字上的师父来调教。闲下来的时候,梁姑娘不禁研究,陆承汶陆大BOSS到底是什么意思,要她这个半瓶子醋去教育一个学历比她还高的研究生,难不成是认准她是个小海龟?梁和囧。
  “梁记者,这是采访稿,你要不要过目一下?”
  李嘉递过来一叠厚厚的文件,文字工作干多了,梁和现在一看见方块儿字就免不了要头疼,把自己的稿子递给她,笑道,“直接送去吧,我懒得再看。”
  “好。”李嘉甜甜地应了一声。
  今天C市下的雪比昨天又大了一些,路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梁和捧着被热咖啡望着窗外。临近圣诞节了,各家商店都提前挂出了圣诞树和那张络腮胡子圣诞老人像,节日气氛浓郁。梁姑娘低叹一声,其实,顾母说的真没错,有一个男人陪在身边,总是好的。
  ——
  相比于C市,内蒙古的天气似乎让人无比纠结。从进驻基地以来就连绵不断的雪一直持续到军演结束,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按照牧区牧民的预测,眼看着就又是一场雪灾。参演部队同时接到命令,即日启程回驻区,不可停留。而且让人比较欣慰的是,军区这次特意调配来了一组动车,专门用来接送参演人员。
  在距离宿营地不远的地方停留了一辆猎豹车,穿着齐整军装的顾长安此刻稳稳地坐在后座,手里拿着红头文件,表情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夹杂着一身寒气的自家小侄子上了车,对他爱搭不理。顾长安虚长顾淮宁十余岁,两人在一块面对面时,也并不爱摆架子。所以,顾长安算是顾淮宁最谈得来的长辈。
  “有事?”
  “没事儿不能找你?”小叔打趣,将手中的文件递过来给他,“你看看吧。”
  他拿过来翻看了几页,沉吟道:“什么时候拟好的?”
  “大概也就是军演开始前的两三天吧,本来陆博想直接发调令给时雨的,不过后来想想还是得先知会一下你这个团长。”
  “嗯,陆司令员还顾及了我的面子。”
  这么云轻风淡的一句?顾长安微微敛眉,他要的可不是这个。想了想,他开口。
  “淮宁,本来小叔不应该过问你的私事。可是,现在我觉得,你应该收收心了,毕竟,你娶了梁和。”
  听到那个名字,他稍稍一怔,随即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依旧淡然,让替他着急的人哭笑不得,“小叔,如果我没收心,我是不会跟梁和结婚的。”那样一个小姑娘,初见的时候就将满腹的脆弱毫无保留地曝露在他的面前,他自问是不会去伤害的。
  “那就赶紧处理陆时雨的问题,人家也是一个姑娘,而且还老大不小了,成天在这儿看着你,还能嫁出去么?我同意陆博的决定,时雨她母亲现在是一个人,把她调回沈阳军区对她对你都有好处。”
  顾淮宁失笑,“既然这么着急,干嘛不直接替我在这上面盖个戳。”
  饶是再好脾气的顾长安也禁不住小侄子的四两拨千斤了,严肃道:“顾团长,请你端正态度。我现在在跟你谈的是军人调动问题,不是家庭茶话会。”
  狭长的凤目轻轻一眯,黑眸中的笑意顿时无影无踪,“我会同意陆时雨的调动请求。”
  这算哪门子的答案。顾长安暗叹,幽幽地问他一句,“行了,这次你跟我直接去一趟军区,顺便见见你二叔。但愿天黑之前能赶到B市。”
  昏暗的车厢内眸光几转,淡淡应道:“好。”
  顾长安此行低调,坐的是部队里很常见的猎豹车,悄悄驶出宿营地也不引人注目。内蒙古沿线都在下雪,道路并不是很好走。
  司机突然咦了一声,“首长,这大雪天的怎么还有牧民放牧?”
  顾长安微抬下巴打量一下,隐约可以看见几个穿着蒙古族衣服的男人在驱赶野生动物,心下了然,“他们那不是在放牧,那些都是野生动物,雪下得这么大,估计是要把他们送到野生动物保护站去。”
  “哟,那还真该开一辆解放牌卡车来。”
  司机小李一言逗得车内两人具是缓缓一笑,低沉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顾长安还记得二哥说过的话,这顾家三小子,有的时候心思你还真拿捏不准。有些事情,他不愿意提,他就算使劲撬也掰不开他的嘴。
  倒也不是他有意提起,他自问是这个家里除却淮越之外最能跟他谈得来,很多事情,大哥大嫂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还记得当初淮宁十八岁的时候,他还在基层部队带兵,冷不丁地在部队看见这小子了也是一惊,慌忙一问才知道这小子要去当兵。可把他急坏了,赶紧给大哥打电话,大哥在那头只说了三个字:由他去。
  结果就真的由着他去了,到了部队当兵,继而又考上了英国军校。这一路走来,真是没被别人偏袒半分,就算是有,他也总是想着法儿的拒绝,他跟淮越一样,骨子里有着股拧劲儿。
  他是不知道陆时雨和自家小侄子的关系的,在这之前也只见过第几次面,但是印象却最为深刻。因为,是顾淮宁十八岁那年,陪着他一起来部队找他的,就是那个姑娘。
  车子驶入B市收费站口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七点,B市下着零星小雪,总体温度比内蒙古高了许多,坐了一下午的车,顾长安深感疲惫,叫住司机小张让他在B市服务区停一下,下车放松放松。
  小张满口答应,这一路开下来,因为这糟糕的天气和车内这两位有身份的大人物,他可是始终绷着一根弦,现在歇歇也是好的,于是就慢慢降了速度,准备转向。
  “我记得这里有卖一种自制的老酒,喝起来特香,让小张去买来尝尝。”顾长安笑着说道。
  “难得有对你胃口的,我就奉陪一杯。”他有胃病,不能经常喝酒。
  小张听了也高兴不已,扭过头刚说了首长两个字,就看见后头的顾淮宁突然变了脸色,对着他喊了一句:“小张,看车!”
  他慌忙扭头一看,还来不及刹车,便被一冲力撞击,只余一道白光明晃晃这辆猎豹车刺来。


29) 我喜欢你

  临近傍晚的时候,C市的雪下得越来越大,梁和凑过去刚把窗户扯开一个缝儿,就听见贺安敏在后头咆哮,“给老娘把窗户关上。”梁和缩缩脖子,关上了窗户。此女因为一个被无数次打回的稿件而狂躁不已,键盘敲地啪啪响。
  梁和安慰她,“不要着急啦,大家都知道陆总编有完美强迫症啦。”
  话一出口登时得到两枚白眼,在贺安敏看来,她此刻的闲适简直能让人神共愤。刚想唰唰地扔过去文稿让她忙,结果放在梁姑娘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梁和嫣然一笑,顺顺利利地躲过了贺安敏的企图蹂躏,“喂?”
  “嫂子吗?”冯湛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贺安敏听见了,忍不住一笑。她是从来没想过梁姑娘这么稚嫩的小姑娘被一个大小伙子称呼嫂子的场景,瞧瞧,这表情都严肃了起来。贺安敏色心一起,上咸猪手去捏梁姑娘的脸,却被她一手恪住。
  “冯湛,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那头又说了一通,梁和在这头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只觉得那头风很大,她听得似乎不是很清楚。
  “你说,谁出了车祸?”
  “团长。”冯湛强自稳住心神,电话那端传来的镇定声音稍稍安抚了他,他压低声音,“嫂子,你别着急,老爷子正在这头调派直升飞机,一会儿就过来,您要是想去就赶紧过来吧。老爷子是等不得人的。”
  “好。”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我马上过去。”
  贺安敏看见她一挂电话就收拾东西往外走的模样,赶紧上去拽住她,声音有些焦灼,“怎么回事儿?”
  “小叔和顾淮宁在回B市的路上出了车祸。”她低声说,顺便把几张薄薄的纸放在了她的手上,“这是我这一周的采访任务,替我向主编请个假。”
  说着转身离开,贺安敏跟着她向外走。
  “你现在要去B市?”
  “嗯。”
  “你疯了?下这么大的雪你要飞B市?”
  “没事,老爷子亲自调派的车,会很安全的。”
  贺安敏忍不住咋舌,“那、那你去B市要干什么?”
  电梯门正好打开,梁和转过身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贺安敏近前一看,才知道她的眼圈红了。她猛然就记起几个月之前,梁和外婆去世时的情景,当时她们两个似乎正在讨论晚饭吃什么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医院的来电,告诉她,她的外婆刚刚去世。每次她都是这么毫无准备,想到这里她不禁心疼。
  “和和,会没事儿的。”
  梁和轻轻一笑,“嗯,我知道。”
  C市的雪下得小了一点儿,飞机起飞。顾老爷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座位上,眼眸微阖。睁开眼时,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梁和,这个小姑娘裹着临走前冯湛匆匆忙忙递过来的军大衣,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了里面,看上去非常娇小。
  他有些时候非常不明白,为何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会接受这么一个平凡的女人做他的妻子。她看上去有些柔弱,可是很多时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面对他们这一大家子的人。没有特别的巴结,也没有过分的娇气,乖乖巧巧的模样让人挑不出刺。
  来之前他接到了医院打开的电话,心情稍稍平静了下来。本来是想开口安慰安慰这个少不更事的儿媳妇的,可是此刻看来,她倒是淡定地出乎他的意料。
  ——
  其实顾淮宁伤得并不算重,小张急刹车的时候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他被迫后仰,一个冲力不小心压倒了胳膊,应该是有些骨折,倒是小张,吃力不住,撞向了车玻璃,此刻正在里面做检查。
  顾淮宁看着自己被缠了绷带的手,有些无奈。
  “那辆车上的人怎么样?”
  小叔顾长安也被撞到了胳膊,不过没他严重,“看样子比较严重,刹车刹的太急,一下子没收住劲儿,撞碎了玻璃。”
  这么说,他们还算是九死一生?他不免失笑,“给家里打电话了么?”
  “打了。不过现在大哥已经坐上直升飞机了。”
  顾淮宁陡然转身,动作利索的不像是个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儿回来的人,“来B市?”
  顾长安看他紧张的模样,笑了一笑,“顾团,你现在还不适合过分激动。嗯,你还在里面躺着的时候我给大哥打了个电话,你妈也放心了,不过你爸还是坚持来看看你。”
  顾淮宁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又是淡淡一笑。这老头子。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医生来给他换药,碰触到伤口的时候不免有些疼痛。他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
  换药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护士,似是很少看见长得如此英俊的军装男人,动作不自觉地小心了几分,生怕弄疼了他。不过,饶是这般小心,还是碰到了他的伤口,男人小幅度的瑟缩还是被她察觉了,她慌忙的抬头,脸庞红红的。
  “对、对不起。”
  顾淮宁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没关系,继续换吧。”
  顾团检讨,或许是他的气场太冷把这个小护士给吓坏了,努力笑一下来缓和一下气氛,视线却在抬头的那一刹那猛然顿住。
  站在门口的那个女孩儿此刻看起来糟糕极了,她裹着一件不合身的军大衣,原本柔软的长发此刻看起来极为凌乱,还有她的一双琥珀色眼睛,通红通红的,看起来,是那么的……惹人怜爱。
  顾淮宁下意识地站起来,可是手臂一抬,就被绷带给勒了一下,他微微皱眉。小护士赶紧抬起头道歉,“又、又碰到了么?”
  顾淮宁不免失笑,“没有,你做的很好。只是,我的老婆来了。”
  ——
  梁和站在原地看着他,她有一个月没见他了。可是看上去他似乎没怎么变,军装依旧穿的那么挺括,连受伤了都看不出来有多狼狈,甚至还不忘对一个小护士微微一笑。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呢,什么事都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就连,在这个时间,在这里,看到她,都是那么一副淡然的样子。
  他慢慢走到她表情,用完好的一只手轻轻捋了捋她的头发,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她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两个简单的单音节,泪水都忽然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她能干什么,她也不知道她来了会怎么样。她只是觉得,自己非来不可。他是被顾家众人捧在心尖儿上的顾三少,生一个病顾家上上下下都会围着转,军区首长,直升飞机。这么多的人,多她不多,少她不少。
  可是,她不一样。她仔细算来算去,这个世界上,要说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她亲近,让她依恋的话,也就只有一个他了。
  她还记得父母离世时的场景,那时候她还在英国上学,有一天忽然接到外婆打来的国际长途,昂贵的电话里她只听到了外婆反复重复的一句话,“囡囡,快回来,你快回来,爸爸妈妈不行了。”爸爸妈妈在路上出了车祸,两人当场死亡,等到她回去的时候,留给她的,只是一盒骨灰了。
  那种站在原地动弹不了,浑身冰冷的感觉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了,就好像今天一样。那种感觉在见到他的一刻全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后怕,一下子涌上心头。
  “梁和……”他轻轻唤她,多年磨练成茧的掌心温柔地替她擦泪,“不哭了。”
  这样的轻哄仿佛成了所有温暖的源头,又似是开启了所有委屈的闸口,泪水一下子就不可抑制了,她拽着他的衣领,哭得乱七八糟。
  他完全哄不住她,只能捧起她冰冷的脸吻她,轻轻吮吻着她酸涩的泪水,辗转又吻上她不住颤抖的唇,像是在试探一般碰触她的牙齿,感觉到她的迎合之后又毫不留情地撬开她的贝齿,狠狠地吻着她。
  过了一会儿,感觉她呼吸不畅,顾淮宁松开了她,完好的大掌扣着她的后脑勺,额头紧紧地贴着她的。
  “顾淮宁。”她的声音闷闷的,带有哭后的沙哑。
  “嗯?”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有低沉的魅惑。
  梁姑娘抬头看他一眼,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是被水洗过的琥珀,带有一丝薄光。在碰触到他黑眸的笑意时却又低下头去,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他的怀中,声音闷闷地开口,“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了。”
  说起来结婚这么久,他们之间,从来主动的都是这个时不时就会害羞的小姑娘,就连表白,就连该由他来说的台词,都被她抢了先。
  “为什么说两次?”他的声音隐约有些发紧。
  为什么说两次,梁和对着他军装的第一枚金色纽扣,低垂眼睑,“我只是,想再告诉你一次。”
  他听了轻轻一笑,掌心微合,扣住她柔软的发,“好巧。”


30) JQJQ

  半夜里B市的雪也开始下大,梁和坐在车的后排昏昏欲睡,她这一天又惊又怕又哭地折腾下来,早已没什么力气可是睡着了又怕压住身旁顾团长的胳膊。
  “累了?”
  “不累。”她一激灵立马坐直了身子。
  “累了就睡一会儿。”淡淡的声音,分明不相信她刚刚的说辞。
  “不用了,压着你胳膊怎么办?”她瞅了一眼他受伤的胳膊,那绷带被她绑的歪歪扭扭的,她还记得刚刚顾老爷子审视小儿子伤势时那不赞同的表情,想起来就免不了有些泄气 ,“其实你应该住院的,这样会好一些的。”
  司机小张因为头部受了轻伤被医院留院观察,她听见了也坚持让他在医院住一个晚上,顾淮宁听了微微一哂,轻伤不下火线,更何况是这点儿小伤。
  车子缓缓驶入京山守备区。顾长志此行来的匆忙,也来不及安排什么首长专用的房间,只好挑招待所里最好的一间住一晚。好在顾老爷子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对这些也不甚在意。
  顾淮宁和梁和坐的车子跟在他们的车子后头,中途拐了弯,向团职干部宿舍楼驶去,梁和透过窗户看着窗外,路灯洒下的柔软的光芒被地上的积雪映衬得更加明亮,她可以轻易地看到守备区里一排排的营房,分外熟悉。
  部队里冬天统一都是中央空调供暖,所以搁置了几天的公寓也不嫌冷,梁和此刻往屋子中央一站,涌入心头的一种熟悉感让她感觉很舒服。
  “冷的话就去洗个热水澡,浴衣在柜子里。”顾淮宁一边嘱咐她一边单手拿杯子倒水。梁和看那没有一丝不自然的动作就感叹了,这人受伤跟没受伤一样,什么事都干得照样利索,让她这个被顾老爷子嘱咐照顾他的人显得非常没有存在感。
  梁和正纠结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顾淮宁朝她微抬下巴,让她去开门。好吧,其实她就这点儿作用,梁姑娘听话地转身去开了门。门一开,站在门外的人让她微微有些吃惊。
  只见一位穿着迷彩服,浑身透着寒气的女军官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按门铃的手还没放下,梁姑娘眨眨眼,“陆主任?”
  陆时雨好像也被她的出现惊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说,“你、你来了?”
  梁和轻轻一笑,“看来我没有记错,快进来吧。”
  顾淮宁看见她来,眸中也没有惊异之色,只是淡淡说道,“都回来了么?”
  其实她是刚刚到,军区调配的车下午才到内蒙古,抵达B市的时候已经凌晨。一回到守备区就听说军委委员顾长志将军来京山的消息,不免有些惊讶,一问之下,才得知顾长安和顾淮宁车祸的事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跑来他的房间,甚至连时间都不顾了。此刻看到,心里涌起的却是一阵阵冷意。胳膊上绑了绷带,没有住院伤得应该不算重,她还来不及庆幸,就看见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梁和。
  她轻轻抽一口气,努力笑答,“都回来了。听说顾团受了伤,我过来看看。”说着又转向梁和,“梁和也是今天过来的吗?”
  梁和点点头,刚想开口说话,手里便被塞进了一杯微烫的红茶,她慌忙接住,免得再一不小心掉下去,摔碎了顾团长的高级水晶杯。
  顾淮宁笑了下,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一点儿小伤,不消这么兴师动众。”说着把顾长安交给他的那份红头文件递了过去,“这份文件本来想明天给你的,既然你来了,也不放到明天了。”
  陆时雨接了过来,在看到标题的那一刻脸色就变得愈加苍白。她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却也只是淡淡地说,“既然是上级批准的,我也就没有反对的立场。”
  陆时雨盯着那行红头标题看了良久,才有些慌张地低声说道,“这是谁的意思?”
  “这是基地直接下的命令,不是谁的意思。而且,我想,这对你似乎更好一些。”
  他的语气客观低沉,似乎句句在理,容不得她有半分反驳。陆时雨握紧了文件的一角,说不出话。
  几番挣扎,末了,她轻轻一笑,“既然是基地下的命令,那我就只好遵从。”说着抬头望向顾淮宁,“几号动身?”
  “随你。”
  他是真的不挽留了。陆时雨明白,从两年前他请调到B市京山守备区来,她就应该明白,他这一来,断然不是为了她。可是那时候的她多傻啊,以为他未娶,她未嫁,这么多年都陪着走过来了,到头来,就算是不爱她,也离不开了。现在想想,才知道自己多傻。
  她压了压声音才把那股酸涩压了回去,“好,那我先走了。”
  顾淮宁看着她,嘴唇微微抽动,也只答出了一个好字,看着她转身离去。或许他早该亲手解决这一切了,相互羁绊的这些年,无论怎样,他似乎都做不到,爱她。更何况,更何况他已经结了婚。这个他曾经拿来搪塞赵乾和的借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不再像是借口。
  下意识地他转过身去看梁和,只见她正低着头把玩着杯子,头顶柔软的发心正对着他,他不禁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梁和抬起头,眨眨眼,回答道,“在想你这个杯子在哪里买的,真好看。”
  撒谎。顾团长挑挑眉,不拆穿她, “是在英国买的,而且当初买的是一对。”双眸缓缓一转,他又添了句,“不过不巧的是,其中一个被你摔烂了。”
  他回答的可真认真,梁和低垂眼睑,轻声道,“我去洗澡。”说着向浴室走去。
  似乎是在闹别扭?顾淮宁望着她的背景,若有所思。
  ——
  蓬蓬头里流出热水,梁和站在花洒底下轻拭着身体,手在触及放在篮子里的浴衣时有些迟疑。蓝色的华夫格,大卫杜夫香。很容易就能让她想起在这里过的第一夜,那夜她发了烧,还梦见了她的父母和逝去的外婆,她其实很少梦见他们了,却在住在这里的第一晚,又在梦中与他们相见。
  那些过去她似乎都忘了,却因为跟他在一起之后又总是重复地不断想起。有时候她就想知道,他的过去会是怎样呢,是不是和她一样,总是有一些,不敢轻易记起的东西。
  水突然变凉,惊得梁和从回忆中翻醒过来,赶紧裹住浴袍,关了花洒。
  走出浴室的时候顾淮宁正在换衣服,这种简单活第一次用一只手做,而且另一只手还裹了绷带,难免有些不适应。梁和看了看,一声不吭的上前去帮忙。
  顾淮宁看着这猛然多出来的一只手,愣了愣,才恢复首长本色,“一只手,好像是有点困难。”
  她不说话,低头替他扣扣子,一个不小心,碰着了她的伤口,听得他低微的抽气声,才慌忙抬头,眼睛里盛满小心翼翼,“弄痛你了?”
  “没事儿。”紧绷绷的声线,看样子应该是很痛。
  梁和有些懊恼,忙用手去查看他的胳膊,却在慌乱中扯开了浴袍的带儿,顿时掀开一大片。
  她顿时就手足无措,一手想去遮浴袍,一手想去扶住她的胳膊,笨手笨脚地让自己欲哭无泪。
  其实顾淮宁可以自己来,只是看她好像有些不开心,自然就不会再佛了她的好意。只是此刻看着这个姑娘越来越纠结,更何况大半个身子都快裸了,美人出浴后的模样硬生生地摆在他面前,他怎么能够继续镇定。
  “梁和,松手我来。”
  或许是这声音太低沉,这姑娘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即刻松了手,低着脑袋。
  “对不起,我、我总是笨手笨脚。”
  他不禁觉得好笑,“你要检讨,可不可以先把浴袍系上?”
  好、好丢人。她慌忙去系浴袍带。
  他看得出来她的沮丧,揉揉她的头发,“我没怪你,只是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你懂了么?”
  饶是梁和再傻也听得出来,她的动作缓了缓,抬起头看向他,那双琥珀色眼眸微微有些湿润,“我懂。”随即又低下头,轻声道,“只是,只是,你不想要么?”
  他听了有些怔愣,只是这片刻的沉默似乎是默认,已经让她觉得丢尽了脸,整理好之后着急忙慌想从他身边逃开,她现在迫切需要静一静,否则一定会崩溃。可是没走多远,腰部便被一只手臂拦住,麦芽肤色的精壮手臂,滴滴答答落上了她隐忍的眼泪。
  “不是不想,只是好像有些不方便。”
  “我、我明白。”她压着嗓子开口。
  “所以,我们慢慢来,好么?”
  嘎。
  脑子当机。她回头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轻松地控住了下巴,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他轻咬她软密的嘴唇,趁着她吃痛失声的时候撬开她薄薄的防线。梁和不怎么会接吻,所有的主导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她只能晕晕忽忽的搂住他的脖子。这样亲密而霸道的亲吻,她险些承受不住。
  “真不该给你喝加了糖的红茶……”
  细致地吻着她的额角,暖热的呼吸让她微微缩了一下脖子,换来他在耳廓的轻噬。
  “刚刚,在别扭什么?”
  一句话就暖了她的眼眶,忍不住就开始湿润,“你先告诉我,那句好巧,是什么意思?”
  只听得他低低一叹,“我以为你明白了……”
  她好像是明白了,可是偏偏又不敢肯定。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踽踽独行,这样的回应,第一次遇到,她根本就应付不来,甚至,连相信都不敢。
  他的吻顺着脊椎滑下,宽大的手掌罩住她的柔软,轻轻地揉捏,一种陌生异样的感觉让她有些站不住阵脚,挣扎中拖鞋掉落,一双白嫩的赤足慌乱中踩在他的双脚上,柔软的感觉,让他稍稍失控。
  他用受伤的胳膊竭力地控住她想要蠕动的身子,“别动,我的胳膊会疼。”
  她慌忙扭头去看他,却被大腿内侧异样的袭入感而惊得弓起了腰,她最私密的地方,现在被他完全掌控。
  “刚刚,在别扭什么?”
  这个人,竟然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她咬牙不答,却被侵入体内的手指带来的快感搅得失了理智,梁和慌忙拍他的手臂,却又突然想起他的手臂有伤,天杀的,真是要人命。
  “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她尖着嗓子喊了出来。
  身后的男人的动作顿住,梁和的身子顿时就软了下来,带着浓厚的鼻音说道,“陆、陆时雨看你的眼神不对,你也知道,对不对?”那样的眼神,分别就像是在看一个挚爱的人,她看的分明。
  竟然是这个原因。顾淮宁笑,很快就明白这不是一个好的话题,便用一只胳膊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惊得这个小姑娘直喊:“你的胳膊!”
  他的声线绷紧,“真正需要担心的,不是这里。”
  顺手解开她刚刚系好的浴袍,整个光洁的身子就曝露在他的面前。梁和窘迫地想要去遮掩,胸前的两点却被他温柔的宠爱,那样细致的快感是她这个只做过一次爱的女人所无法承受的,她不由自主的弓起身子,却被他连连占有。
  修长柔软的大腿被他强势分开,整个身子都置于他的掌控之下。顾淮宁撑起她的腰,吻她脸上的泪水,这姑娘今天哭得太多了,他不能让她再哭了。
  “会疼么?”她感觉到他紧绷的欲望,有些害怕。
  “我会小心。”
  她不是在问他的胳膊!梁和气恼,刚想去拍他一下却被他狠狠进入,所有的话都化成呜咽吞进了肚子了,这个男人!他就是看她柔软无力好欺负是不是。
  一股疼痛顿时袭来,她忍不住抽动身子,让男人眉头微皱,“放松,梁和……”
  “很、很疼……”
  哆哆嗦嗦的语气惹得他吻她的唇,“乖,放松,一会儿就好……”
  近似情话的语气让她失神了,揽住了他的脖子,低低说,“好。”


31) 斤斤计较

  她慢慢放松身体才能接受他的进入,疼痛与快感相互交织,她惊呼出声,却被他一口吻住,所有的呜咽被他悉数吞没。她能够感觉的到他的隐忍,而且从某种程度看来,好像是她先诱惑的他,自然有责任来熄灭他的欲火。
  顾淮宁单手撑起她的腰,在她还来不及紧张他受伤的胳膊的时候又猛然将她拉向自己的身体,完全的进入让她想尖叫,可是嘴巴完全被堵住,腰肢也被锁得紧紧地。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大的劲儿,她好像,完全招架不住,白皙修长的双腿只能胡乱蹬着,力气却是越来越小了。
  “不动了……”
  如此紧密的契合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磨光,视线却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眸半睁,潮红的脸庞伴随如低声的矫呼,让他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一遍遍狠狠地占有。
  她吃不住,低头就着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顾淮宁闷哼一声,将她柔软的身子抵在墙上,凶猛的抽动让她不停瑟缩,冰冷的墙壁让她下意识地迎合向他,去寻找温暖源,却更方便了他的占有。男人低低一笑,长驱直入地冲撞她下体的敏感点,顺利地将她一起带入高潮。
  ————
  梁和趴在他的肩头喘息不已,整个公寓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两人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他稍稍侧头去看她,只见梁和半眯着眼睛想睡觉,像极了一只餍足慵懒的猫儿。看见她这副模样他不由得有些无奈,这个姑娘,体力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每次招惹之后又这么快息事宁人,真是,很有本事。
  想想,邪念一起,单只手控住她的后脑勺,迫着她睁开眼睛看向自己。仿似被秋水剪过的大眼睛,盈盈地仿佛盛满了水汽,琥珀色的瞳仁仿佛失了焦,视线迷离。
  “累了?”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轻轻一挣扎,又顺利趴回到他的肩膀上。
  这本能的动作惹笑了他,“去睡觉吧。”
  低沉的声音,像是诱哄,梁和稍稍打起精神来,“不要。”
  “不要?”他一挑眉。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执着的想在此刻得到一个答案,只是知道自己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男人的过去。那些在他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琐碎,却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这样的想法挥之不去,她必须要真真正正地去了解他,那样,才会有一种,他属于自己的感觉。
  他侧头,很容易就能看见她漂亮的眸子,安静而执着。结婚以来,他很少见到她这么坚持的一面,总是一副文静的模样,看上去很好说话,不烦人不恼人,乖巧地让你挑不出错,即便有错,你也不忍责罚。现在的她好像稍稍有些不一样,她学会坚持她在乎的东西,而那里面,恰巧有他。
  这样的认知,带给他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似乎不赖。
  他放开她,为她穿好浴袍。她想要去接手,却被他阻止,俯身亲力亲为,留给她清减英俊的侧脸。
  梁和想了想,轻声问,“不能,告诉我吗?”
  他系衣带的手顿了一顿,随即又很快恢复正常,“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跟现在没什么关系。”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谈。梁和听了低头沉默,在他整理好衣服之后,自觉地转身回了卧室,去床上睡觉。那背影在顾淮宁看来,着实是有些低沉和沮丧的。
  床上放了两床被子,好在屋子里有暖气,两个人也刚好够用。梁和看着被子纠结了一会儿,又侧头想外看去,正好看见顾淮宁走向浴室的背影。他是准备去洗澡?虽然用高分子绷带固定,但是医生嘱咐,还是避免让伤口碰水的好。梁和想要去提醒,却站在原地犹豫不前。
  算了,不去管他。反正这个人那么能干,少她不少,多她不多。梁和一赌气,关了卧室的灯,躺进了被子里。
  ————
  顾淮宁洗完澡出来,看见卧室的灯灭了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又有些失笑。她这是,还在别扭中?或者像上次那样,她一个人睡床,他在睡沙发。
  只是同在一个床上睡了几次,顾淮宁就深深认识到,这个姑娘的睡相有多么差劲,也难怪那次她会发烧。这么想着,他摸黑走进卧室,打开床头灯,看见床上鼓起的一笼。
  “冷不冷?”
  “不冷。”从被子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顾淮宁走过去掀开被角,梁姑娘顿时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忍不住炸毛,“你、你干嘛?”
  顾团长挑挑眉,答:“睡觉。”看着她鼓起的脸颊,心里觉得好笑,“或者,你还想要我去睡沙发?”
  他难道看不出来她现在十分郁闷,而起这份郁闷还拜他所赐,现在这样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看着就让她来气。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这种想要一个人睡的想法和气场摆得非常明显了,跟他一起睡?不失眠才怪。只见面前这个男人,淡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她能说出来拒绝的话么?
  梁姑娘没骨气,抱着被子往一边挪了挪,给他空出来一大片地方,顺便又转过去,把自己柔软的小脊梁留给顾团长。
  顾淮宁心思微动,这个女人,好像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别扭的撒娇,别扭的,有些可爱。想了想,他坐在床上,俯身从后头给了她一个拥抱,安抚她此刻的沮丧。
  “那么在意她么?”
  “不在意。”她撒谎。
  男人听了笑了一下,“真的不在意么?”
  梁姑娘这次不答话了,只是感受到腰上的那只手越来越紧。这是他今晚给她的第二次拥抱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他这样的人,每给她的一次回应,一个亲吻,一个拥抱,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并且斤斤计较。
  忽然一个凉凉的吻落在她的肩头,她被惊醒,正准备扭头去看她,便听见他低沉的话音自身后传来。
  “这么多年来,我只当她是朋友。这一点,从未变过。”
  “可是,她喜欢你。”
  依旧是闷闷的声音。她看的很清楚,陆时雨看向他的眼神,夹杂着复杂的爱意,这一点儿,她几乎可以肯定。只是,身后的这个男人,佯装不知道罢了。他总是很擅长,在无意中,将别人的爱意抹煞,就好比当初的她。
  “我知道。”他低声承认,对于陆时雨的心思,他从来都清清楚楚。 “可是,我喜欢的是你,这可怎么办是好?”


32) 小小试探

  这可怎么办是好?
  因为某人的一句话,梁姑娘昨晚彻底失眠,睁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一直到天亮。而反观顾团长,好像比她淡定了许多,冷不丁丢下的一句喜欢,截住了她的话头,就沉沉得睡了过去。
  果然是大七岁的人么,就连表白,都那么波澜不惊。梁和站在卫生间,颇有些愤懑地刷着牙,门突然咚咚地作响,梁和随便一擦手,跑过去开门。
  来人是通讯员小李,拿着一盘早饭端端正正地立在门外,看见梁和探头出来,便微微一笑,“嫂子,您好!”
  眼前这个大小伙子明显跟她没差几岁,叫起嫂子来也是丝毫不含糊。好在梁和的承受能力已经被冯湛那小子给锻炼出来了,嘴角抽动抽动就把小李给让进了屋。
  小李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梁和大致一扫,两个馒头一份菜外加一杯豆浆,标准的部队伙食。虽然还冒着热气,但是跟上次发烧醒来之后摆在桌子上的热粥是完全不一样的。看来,特殊待遇也不是时时都能有的。
  梁和笑笑,问通讯员,“你们团长呢?”
  “团长他一早起来就往招待所那边去了,说是要把顾老爷子劝回家,还嘱咐我不要声张。”
  梁和囧,虽然她知道顾老爷子这番下来也是为私,不易兴师动众久留,但是像顾淮宁这样把话直接撂出来的人也很少见吧,毕竟人家老爷子是来看他的。想了想,梁和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跟老爷子是一块儿来的,老爷子走了,她不也得走了?!
  “那他说了要跟老爷子一起走的话了么?”
  小李想了想,答:“呃,团长没说那么多。”
  看样子他是不回去了。梁和不禁又想起李琬在顾园里交代她的话,把顾淮宁劝回C市。就昨晚的陆时雨来看,军人调动都是需要上级下调令的,顾家长辈三人都是位高权重的,想把顾淮宁调回去绝对不是一件难事,哪里用得着她置喙。之所以这么久都没能调回C市去,恐怕就是因为他自己决意留在这里吧。
  梁和想着想着,难免又惆怅了。
  ————
  由于昨晚回来的时候只开了两辆车,又比守备区的官兵提前到。所以顾长志和顾长安的到访也没能造成轰动。
  顾长志看着小儿子一大早就来招待所报道,心里明白几分,面上却也只当不知,看了看他的胳膊,嘱咐道,“这两天你小心点儿,不行了就让你媳妇儿在这儿多呆几天,在这儿照顾你。那些个兵都毛手毛脚的。”
  顾淮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一旁沙发里喝茶的顾长安小叔就先笑开了,“当初我看这小姑娘不黏淮宁,还怕两人合不来。结果呢,这小子一个车祸碰了一下胳膊,小姑娘就大老远地从C市跑过来了。昨儿晚上出来的时候我看那眼睛都红了,估计是给吓哭了。”
  顾淮宁闻言淡淡道,“知道她胆儿小你还吓她,你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都怎么说的,一下两全都招来了。”
  这是代表媳妇儿讨伐他们来了,顾长安立马喊冤,“我昨天晚上给你们家老爷子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可是你受轻伤,没什么大碍,谁成想能把你媳妇儿吓成那样。”
  哦?扣住茶盖的手顿了一顿,顾淮宁侧头去看父亲,只见老爷子此刻正端着一杯茶但笑不语,心下顿时了然,却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一声。不愧是他们家的老爷子,纵横战场和官场的顾老将军。心眼多的让你佩服都来不及,就连试探人,也都挑一个这么难遇的节骨眼。
  老爷子虽然面上从不说这样的话,但是他从来都清楚,对于他这桩闪婚,老爷子的态度是晦暗不明的。没有明着说梁和的不好,却也不见得多认同她这个媳妇儿。这样的出手一试,不知道试出了她的几分真心,也不知道老爷子满意还是不满意。更重要的是,那个姑娘,似乎从头到尾,都被蒙在了鼓里,傻愣愣地就直接跑到B市来了。
  想到这里,眸色不禁暗了几分。顾淮宁起身,对顾长志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了,您要是忙就先回去吧。至于梁和,如果她方便的话就让她在这儿呆两天,叶老也挺想她。”
  说着向外走去,刚一打开门,就看见赵乾和举着手准备敲门的样子,看见门自动打开,先是愣了一下,瞅清楚是顾淮宁,又顿时怒不可竭,碍于他的伤也不好发作,压低声音说,“跟我走。”
  顾淮宁淡淡瞥了他一眼,“老爷子跟小叔都在里面,你先打个招呼。”
  赵乾和面色晦暗地看了他一眼,绕过他进屋,向顾长志和顾长安请了个安就直接拽着顾团长往外走了。
  顾长安眼眸含笑地看着这两人,“想必这回是把这赵家小子给恼得够呛了。”
  老爷子轻啜一口茶,道:“该分开的迟早就要分开,这分不开的,你也甭想硬拆。”
  顾长安掂量着大哥这话中的分量,没再插话。
  ——
  顾淮宁跟着赵乾和一路往外走。
  一向笑得雅痞的赵乾和此刻的脸黑沉黑沉的,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看得经过的官兵都疑惑不已。可是眼前这两位是团里的大头,谁也不会这个时候不识趣的上去问个为什么,见着了都是纷纷绕道走。
  顾淮宁见状低叹一声,拍拍赵乾和的肩膀开口,“行了,乾和,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
  赵乾和听了猛地一个转身,想发火,可是对着顾淮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火气又无处可泄,“我说,你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时雨是怎么招惹你了,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这么一纸调令把她撵走你就自认为是交代了是吧?我告诉你,没门儿!”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依旧是平稳低沉的声线。
  赵乾和以前就是佩服他这种淡定,大事临头也不急不躁的风范,可是有些时候看见他这样就觉得来气,此刻更是气极了他的镇定,“你就是欠人姑娘一个交代!”
  交代,他轻笑,“不然的话,我跟梁和离婚,跟她在一起,这个交代,这么样?”
  赵乾和一听就上去拽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开口,“你他妈的说人话!”
  顾淮宁不疾不徐地开口,“难道你想让我说人话不办人事?我这么做,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她在我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我一直都是要把这种自由还给她,只是,她不愿意要。”
  赵乾和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她巴着你不放?我告诉你顾三儿,别把你自己想的太他妈好,这世界上不是是个女人都得爱上你!”
  “我还没那么自以为是。”他的声音发紧。
  两人对视片刻,赵乾和松开了顾淮宁的衣领。靠着墙壁,平息怒气。顾淮宁看他一眼,也靠在墙边,扶着胳膊。刚刚赵乾和一激动,无意间将他的胳膊压了一下,正好压在伤口,此刻隐隐泛疼。
  “伤口还疼么?”赵乾和压着嗓子问了一句。
  顾淮宁靠墙低笑,“还没残。”
  这小子差点儿上演全武行,现在才想起来他的伤?赵乾和也不是听不出来他的意思,只是尚在气头上,不肯服软,“那你说,你这事儿办得对不对?”
  “她太执着,很多事情容易放不掉忘不了。既然我有这么条件帮她做出抉择,为什么不做?”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那为什么还来京山?离她远远的不就好了。时雨可是比你来得早。”
  呵。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决问题的,也不是只要他一个人说清楚所有人都没事儿,他打起精神,拍了拍赵乾和的肩膀,说,“走吧,该工作了。”
  赵乾和原地不动。
  顾淮宁也不生气,只是看着他淡笑,“乾和,有时间在这里找我算账,好不如想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总是这么暗恋着也不是一回事,有机会,还是生米煮成熟饭吧。这样,对你,对我,对她,都好。”
  被戳破心思的赵乾和回味着顾家小子的话,面上起初有些不自在,末了确实轻轻一声嗤笑,“要是有你小子说的那么简单,我早他妈就煮了。”无奈,这么久以来,她爱的那个人,都不是他。


33) 大洒狗血
  
  因为顾淮宁的工作多,所以梁和独自去了叶老的府邸,下雪天不太好开车,她步行前往,也幸好叶韵桐在家。
  “梁和?你怎么过来啦?”叶韵桐看见她颇为惊讶,问完又是一笑,“来看淮宁?”
  梁和点点头,没有提及顾淮宁的伤。
  “军演结束了?这几天我还一直听老爷子念叨,淮宁回来了吧?”
  “回来了,叶老呢?”
  叶韵桐低叹,“在卧室呢,这几天身体不太好,总是离不了保健医生。醒着的时候又总是爱念叨一些旧时的事情,这老人,上了年纪都爱这样。”
  梁和默默听着,见到叶老的时候他正在看书,老花镜戴在鼻梁上,迎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吃力地阅读。
  “爸,您多休息一会儿,不差这么会儿功夫。”叶韵桐不由分说地拿走叶老手中的书。
  “哎,这见天儿地躺着就成废人一个了,还无聊的要命。”叶老孩子气地别扭,目光触及站在门口的梁和时眼睛一亮,摘了眼镜,“这是,淮宁的媳妇儿?”
  梁和乖巧地应了一下,走过坐在了叶老的床边。
  叶老拍了拍她的手,表情温和慈祥,“你可有好些天没来了,这淮宁成天忙,把媳妇儿一个人丢在C市里,苦了你了吧。”
  这样亲切的语气让梁和鼻头微微酸楚,不可否认,虽然仅与面前这个老人有过几面之缘,可是他是个疼孩子的人,他疼顾淮宁,连带着她这个顾淮宁的媳妇儿,都一并看重,梁和笑笑,“没事的。”
  叶韵桐一看老爷子高兴,心里也开心,留了梁和吃晚饭,还自己亲自下厨。
  梁和有些过意不去,要下去帮忙,被叶韵桐阻止,“得了吧,要你给我添乱呢。”
  梁姑娘囧囧有神,难道她厨艺不精的美名已经传到叶韵桐大姐的耳朵里啦?顾团长告的密?梁和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
  叶老说,“你去把跳棋拿过来,咱们下一盘儿。”
  梁和眼眸一转,笑答:“下一盘儿可以,但是前提是您不准耍赖!”
  听了这话叶老哈哈一笑,挥挥手算是答应了。
  梁和下到一楼,唤齐嫂去拿跳棋的时候看见客厅里多了一个人。那人一袭黑色的西装,慵懒地坐在沙发上,面前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他正在漫不经心地翻一本杂志,听见脚步声的时候稍稍抬睫,一双黑色的眼眸盯住她。
  梁和被这么一看有些不自在,接了齐嫂拿来的棋盘就准备往楼上走。忽然那男人开口喊住她,“等等。”
  梁和扭头,表情有些莫名其妙,“有事?”
  “你是他的陪护?”男人轻声问。
  这个他估计就是指叶老将军,梁和脑子缓缓一转,回答道,“不是,我只是来看望老将军。”
  “探病?”男人若有所思,顷刻之后露出释然的微笑,“那好,我跟你一起上去。”
  于是,梁姑娘还在愣神中,就被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截进了叶老的卧室。
  ——
  叶老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来,本来瞧见梁和手里的跳棋的时候还很高兴,可是视线一触及旁边那抹黑色,脸色登时就拉下来了。
  “你怎么上来了?”
  男人听了也不恼,望着床上老头那一脸怒色,只是微微一笑,“是这个小姑娘带我上来的。”
  嘎。混乱中的梁姑娘顿时被推上烽火浪尖,当了这个莫名其妙男人的肉盾。
  叶老自然是不信他那套说辞,瞪他一眼对梁和说,“淮宁他媳妇儿,你先到一旁去等一会儿,我有话跟这个逆子说。”
  脱离了尴尬境地的梁和慌慌忙忙跑下楼去找叶韵桐,叶大姐正唱着歌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看见梁和逃难似地奔下来不免抬高眉毛,“怎么,跟老爷子下跳棋又输了?”
  梁和摇摇头,“有一个男人进去了,叶老说有话跟他说,我就下来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哦,叶老叫他逆子。”
  叶韵桐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又透过厨房的门往客厅的沙发上一看,已无人影。想了想,不由得扑哧一笑,“这小子倒是有本事,能撬开老爷子卧室的大门。”
  梁和低头默,她可是知道那人是多有本事的。
  “那是我亲弟弟,叶以祯 ,每次回来都要跟老爷子闹这么一出,老爷子是想着法儿的不见他,他呢,也不常来,每回来了就得想着法儿的进老爷子的门儿,随他们闹去。”
  “原来是叶……大哥。”
  “什么大哥。”叶韵桐一甩菜叶上的水,“他比淮宁还要小两岁,不用喊他大哥,照理说,他该喊你嫂子。”
  梁姑娘顿时无语望天,缓了半晌,说:“叶老看见他好像挺生气的。”
  叶韵桐笑了笑,“不奇怪,因为他个人的恋爱问题,两人产生党内分歧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头子不同意他的结婚报告,这小子也浑然不在乎。反正就这么耗着。”
  “怎么会不同意?”梁和轻声问,叶老看上去那么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叶韵桐深深望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主要是对方太年轻了,老爷子不同意,也有他的顾虑,他不希望以祯再走淮越的老路子,所以这方面一直不肯松口。”说着又问,“和和,你,知道林珂吧?”
  林珂。二哥顾淮越已逝的妻子,她从二哥那里有所听说,梁和点点头。
  “看来淮宁告诉你了。”叶韵桐笑着点头,“其实这样也好,他总算解开一个心结,也不枉淮越替他担心这么久。其实,这兄弟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别看这顾三小子面上无波无澜的,年轻的时候脾气轴着呢,认准什么事儿,没准就能一条道儿走到黑。”
  梁和听了有些迷茫,林珂是二哥的媳妇儿,怎么会跟顾淮宁扯上关系呢,她微微蹙眉,思索着问道,“大姐,淮宁他,没告诉我这些。我是听二哥说的。”
  叶韵桐剁菜的手顿了顿,“没告诉你这些?他没告诉你他为什么不结婚?”
  梁和摇摇头,“没有。”
  “那、那你们是怎么结的婚?”
  梁和低垂眼睑,不做声。他们是怎么结的婚?所有人都接的他们是男才女貌的亲密结合,婚礼当天所有人都给他们送上了百年好合的祝福,殊不知,两人背后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不过,走到现在,那些都变得不重要了,不是么?
  梁和想了想,说,“不管怎么结的婚,我都是喜欢他的。”
  叶韵桐有些不可置信,可是面前这个姑娘的表情又告诉她,她的话是真的。末了,她只得轻叹一口气,“既然如此,那这话,你真该去问淮宁。”
  “他不会告诉我的。凡是他认为是过去的事,他都不会讲。”
  “既然他不想讲,那你就别再提起了。”那对他,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大姐。”梁和低喊,“我想知道。他说他跟陆时雨是朋友,又从未向我提及林珂,我不知道,该不该信。”
  叶韵桐听了不免失笑,带水珠的手在梁和的鼻子上轻轻一刮,“你这孩子,怎么又扯上陆时雨了,你们家淮宁跟那姑娘是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都是那姑娘一厢情愿。说到底,还是得赖你们家淮宁,长了一张惹桃花的脸。至于林珂,你到他那里能不提就不提吧。”
  梁和苦恼地低头。
  叶韵桐看见她这副表情,有些动容,“罢了,我跟你说说就好,在淮宁面前你不要轻易说起,免得他又多想。”
  梁和想了想,答了声好。
  叶韵桐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这事儿也就顾叶两家知道,放到外面只当是林珂生珈铭的时候难产死的。林珂是淮宁高中的同学,小模样长得挺好的,家里有人在总政,在C市上学的时候颇受顾叶两家照顾。那时候我刚结婚,老爷子还没举家搬到B市,每天在院里都能看见淮宁跟林珂一起上学,关系是挺好的。”
  额,这算不算得上青梅竹马呢?梁和站在一旁默默纠结。
  叶韵桐看了一眼梁和的脸色,低声说道,“不瞒你说,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这两以后会在一起,结果谁想淮宁快高考的时候突然去当了兵,然后又考了军校,从此就不经常在C市待了,两人间就没了下文。后来林珂又嫁给了淮越,一来一去就彻底乱套了。”
  “那,林珂喜欢淮宁么?”
  “能不喜欢么,见天儿一起上课一起回家的,淮宁又是那么优秀的一人,让你也准得喜欢。”
  梁和听了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只是淮宁不喜欢她,只拿她当妹妹,喜欢林珂的是淮越。虽说大几岁,可是这爱情来了,挡都挡不住。可是淮越也知道林珂的心思,淮宁走后也是什么都不说,就连结婚,也是林珂先提起的。”
  “她明明不喜欢二哥。”梁和急忙说。
  “可是她喜欢你们淮宁。”
  一句话说得梁和哑口无言,顾淮宁就那样撇下她当兵了,似乎摆明了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她若是在不抓住顾淮越这根稻草,就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梁和不知道林珂到底是有多爱他,才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扎进这未知的婚姻。
  她再开口,嘴巴有些抖,“那、林珂是怎么死的?”
  “她一直郁郁寡欢,得了产前抑郁症和强迫症,最后难产死的。到最后,都是挂念着淮宁走的。说起来,有时候我就觉得淮宁这人心很冷。可是有一点儿好,他不喜欢的人,绝不留情,也绝不耽误,只是林珂这孩子想不开,最后苦了三个人。”
  顾淮宁,顾淮越,还有顾珈铭。
  “淮越从林珂死后就一直单身未娶。淮宁面上不说,也有心结,总是觉得愧对淮越,一直也不提结婚。其实,他心里受的谴责,比淮越还多。”叶韵桐说着笑笑,“后来听淮宁说要结婚,我们还吓了一跳,觉得是赵乾和那小子在开玩笑,结果后来就真的把你领来了。”
  梁和听了,勉强一笑。
  叶韵桐拍拍她的肩膀,“梁和。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别的,是为你。我可不愿意看你一个小姑娘整天纠结这些东西,听过了,就算了,好好跟淮宁在一起。他这几年被顾伯母逼得可不轻,逼急了,就随便拿一个女人过来应付一下,总也不见定下来。所以,在他心里,你肯定不一样。”
  不一样么……
  梁和默默地想着。
  ——
  吃晚饭的时候,梁和已经恢复镇定。和叶老还有叶老口中的逆子一起吃饭,饭桌上堪称妙语连珠,把叶老逗得直乐,叶以祯也微弯了唇角。
  饭后叶老让叶以祯送梁和回去,他是开车来的,比较方便。
  叶以祯去取车,叶韵桐陪着梁和站在门口等她。
  “你啊,总是不会伪装,明明想要别人看不出来你心里有事儿,结果却总是越抹越黑。”叶韵桐笑她,也是,平时就不是多爱说话的人,结果今天吃饭的时候就听她一个人在哪儿说单口相声了,能不奇怪么。
  梁和闻言不说话。
  “哟,看那是谁?”
  梁和抬头,顺着叶韵桐指着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身军装的顾淮宁。昏黄的路灯,拉成他的身影,梁和看着他缓缓地向她走来,顿时只觉得鼻子一酸。
  顾淮宁在她们面前站定,看了看梁和,又看向叶韵桐,“把人给骗来了,也不知道给我留个底?”
  叶韵桐淡笑,把梁和往顾淮宁面前一推,“给你保证完好无损也不行?”又看见他的胳膊,免不了要诧异一番。
  顾淮宁淡淡看了梁和一眼,低声说,“走吧。”
  “叶大哥去开车了,说送我呢。”梁和站在原地不动。
  “叶大哥?叶以祯?”
  叶韵桐吃吃笑,“可不就是他。”
  顾淮宁轻笑,“他什么时候也有空回来了,不怕叶老家法伺候。”
  叶韵桐不笑了,说,“行了,你们赶紧走吧,等他来了你们两个又开始没完没了的较劲。”
  顾淮宁没反对,只是对梁和说,“不许叫他叶大哥,叫他小叶子。记住没?”
  梁和:“……”
  ——
  顾淮宁还是开那辆悍马车过来的,又照常地停在了下面,这一段路需要走着过去。他率先走在前面,留给她颀长俊挺的背影。
  梁和默默地按着他的脚印走过去,只觉得一路都无比安稳。
  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曾经为恶补英语看过很多部外国电影,有一句台词她至今都没能忘。
  What if someone u never met, someone u never saw, someone you never knew was the only someone for U.
  如果一个你从未谋面的人,一个你从来没见过,你永远不知道的人是你唯一的人,你会怎样?
  就好像是她这样,她该怎么办呢?她思来想去,唯一得到的答案就是,认识他,了解他,最后,爱上他。
  梁和不禁想,因为林珂的死,他到底在内心给自己加了多少码的负罪感呢?对二哥淮越,对小祸害顾珈铭,还有她,林珂。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他一直不肯让自己,幸福呢?
  梁和低低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没回头,却应了一声。
  望着他的背影,梁和说:“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嗯?”他回头,表情带有些许疑惑。
  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看不见她略微通红的眼睛,只能听见她轻声的重复,如同呓语,“我想,抱你一下。”
  听清了之后,顾淮宁稍稍一愣,片刻之后,他莞尔,说:“好。”


34) 遇见麻烦 ...

  回到公寓的时候顾淮宁的手机突然响起,梁和独自进屋,留他在外面打电话。
  回想起刚才梁和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透过镜子看见自己那张脸也是红彤彤的,伸出双手捂住脸,用力地平复心情。
  门吱呀一声响,顾淮宁进来,梁和努力若无其事地去接水刷牙,顺便又问,“有急事吗?”
  顾团长淡淡看她一眼,又走到饮水机前去接水,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没什么事。”
  话音刚落,手机就像跟他作对一样铃声大响,他抿抿唇,很快接起。
  那头声音很大,梁和在这头也听得很清楚,偷偷瞄一眼顾淮宁,那人面不改色,仿佛听得很认真。
  良久,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们都别喝多了,她明天要上车,趁早散场。”
  说完就干脆地挂了电话,视线一转,就对上梁和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对方黑而有神的眼眸,梁姑娘明白自己偷听被抓包,赶紧扭过头去扮作不知情,随便洗了一把脸就准备溜回里面去睡觉。
  “站住。”他低沉的声线从身来传来。
  落荒而逃没有成功,梁和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扭头。
  他的气息夹着他特有的味道欺近,梁和下意识地刚想缩缩脖子,一股毛绒绒的质感就突然包裹住她的整张脸,她一抬头,近距离的看见顾团长那双黑眸,仿佛被揉进了一抹笑意,抹之不去。
  “把脸擦干净了再去睡觉。”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接过毛巾来仔细擦拭,看着他的背影,又忍不住问,“你不去么?”
  顾淮宁喝水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很快回答,“不去了,太热闹。”
  从电话里就能听出那里头闹得有多HIGH,只是,他这个人不去,她会不会觉得少些什么。
  “不去,好吗?”
  他淡淡地望向她,梁和憋足地补充,“毕竟,你是团长,她是政治处主任。而且,而且,我知道,你们没什么的。”
  说罢低下头,叶韵桐大姐的话还记在脑子里,梁和努力用这句话说服自己,也说服他。可还没等脑子转过弯儿,忽然面前一阵风,手里的毛巾被抽走了,梁和再抬头一看,就看见顾团长淡定从容地向浴室走去,边走还边说。
  “你知道就好。不去不是因为要回避,而是觉得,应该把时间留给更有用的人。”顾淮宁说着心中低低叹了一句,但愿某人醉酒之后能吐出来真言,虽然,赵乾和这个人,一向不能抱太大希望,“而且我想,我的意思,她都能明白。”
  这算是,他的解释?梁和想通后有些想笑,可是嘴角还没咧开,顾团长就从浴室走了出来,梁姑娘赶紧收住嘴巴,可还是被瞧见了。好在顾淮宁没说什么,梁姑娘讪讪一笑,想回去睡觉。
  “站住。”
  梁和囧,她这步子还没迈开,他就又一声站住,今天晚上他说这句话是说上瘾了还是怎么着,梁和怒,准备转过身去正告他不要打扰她去睡觉,头刚转一半儿,就被一个怀抱拥住。
  熟悉的味道再一次袭来,她趴在他的肩头,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只听得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做事,不喜欢做到一半。”言辞间云清风淡,梁和听了这话,顿时脸就红了。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今晚在叶老府邸外的那条小道上,她提出要抱他,而且还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手沿着他的腰伸出去了一半儿,叶以祯的车突然从旁经过,看到这一幕也不避讳,作恶地按了按喇叭。她这个没出息地,就把手给缩回来了。
  顾淮宁当时没说什么,她还以为他不甚在意,没想到……
  梁和趴在那里偷偷笑。
  ——
  顾长志顾老将军在拜访了叶老之后准备启程返回C市,梁和本来还想在B市多待一段时间,可是杂志社记者部主管李韶突然打来了电话,说是她负责的稿件出了些问题,让梁和速归。电话里也说不太清楚是什么事,梁和挂了电话,有些沮丧。
  “有事?”手中被塞进了一杯热茶。
  梁和轻抿了一口,加了方糖的红茶,甜甜的正好,“上司打电话,说是工作出了些问题。让我速归。”
  顾淮宁放下笔沉吟片刻,道:“那就明天跟老爷子一起走,不用订机票了。”
  听他的语气,他是不打算回去了。其实梁和也看得出来,这军演刚结束,很多收尾工作没有做,他这几天忙得是连饭都顾不上吃。再加上他这受伤的胳膊,工作起来更是不方便。这么想想,她走了其实也挺好,不给他添乱。只是,总是这样两地分居,好么?她不禁又想起李琬不止一次的嘱咐,劝他回C市,她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可以跟他提提这个问题。
  梁和坐在那里左右纠结,末了还是决定还这个问题咽回肚子里。
  因为预报说明天有大雪,所以顾长志决定今天下午飞回C市,梁和裹着来时穿的军大衣跟在后面,准备坐猎豹车去机场。
  顾长志看了顾淮宁和梁和一眼,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顾淮宁的伤势,低声嘱咐,“这阵子正准备往总参报军演表彰名单,你脑子得活络点儿。”说着点了点他的肩章,意有所指。
  顾淮宁闻言淡淡地阖了一下眸,“我明白。”
  顾长志见状上了车,把空间自动留给了这小两口。说起来他这一次没白来,虽然儿子一句话没说,但是儿媳妇从医院里出来时那哭红肿的眼睛他可是看得真真的,心里埋怨李琬多想的时候,倒是略微放下了心。
  今天虽然没下雪,但是打下午起就刮起了小风,梁和不由自主地往大衣里缩了缩脖子,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掌替她整了整脖子里围着的围巾,梁和抬头,对上顾淮宁一双黑色的双眸。
  好像是有话说。梁和静心等待着。
  只见他伸出手掌揉了揉她被冻得红彤彤的脸颊,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这还真是没创意的一句话,梁和暗里瘪瘪嘴,闷头唔了一声,两只眼睛从围脖里露出来,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她还是沉不住气,问了出来。顾团长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思考合适的回答,梁姑娘不忍心他为难,低低一叹,“哎,算了。我知道,当了兵,就是国家的人。不由自己的。”
  顾淮宁原本想说,再过些时日,可是一听她这样的自圆其说,有些忍俊不禁。想了想,他开口道,“不会很久的。”
  梁和听了,轻轻地嗯了一声,上了车。
  因为工作多,所以顾淮宁没有亲自将梁和和顾长志送到机场,只是嘱咐司机开车小心。
  望着猎豹车越走越远,顾淮宁忽然想起来刚才梁和的问题。
  似乎,这样两地分居,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
  回到C市已经很晚,梁和在顾园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准时去杂志社上班。虽然她这次有特殊情况没来得及请假,事先也向贺安敏交代过,但是还是觉得向陆BOSS报备一下比较好,毕竟她走的时候还挂着那么大一个单子没做完,旭阳科技那边还有一堆事儿,想想就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出乎意料的陆承汶不在,只剩秘书一个人在外面处理工作。
  梁和左右看了看,问道:“主编不在么?”
  秘书小许抬头望了她一眼,又转回到电脑屏幕上继续手边的工作了,“BOSS去旭阳科技了。”
  “旭阳科技?”
  “嗯。”
  “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么?”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她旷工了几天,说不定周竟脾气一发,不愿意做专访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拔高了声调,“莫非是周总裁不愿意做专访了?”
  小许是新进的大学生,跟梁和关系不错,看了下四周凑近她低声道:“哎,梁记者,旭阳科技那边确实出了点儿问题,BOSS前天还因为这个发了一次火儿,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现在BOSS就在旭阳,要不,您去看一下?”
  陆承汶一大早就赶去了旭阳科技,看样子事情不算小事。梁和听了有些莫名地烦躁,抓抓头发,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
  旭阳科技设在C市最繁华的CBD商业区,占了一栋中心商务楼整整五层。其实根据梁和的了解,旭阳科技的主要厂房都设在了B市市郊一带,在CBD商业区设总部主要是为了方便对外接洽。旭阳在国内算不上龙头老大,那是因为它经营的通讯设备主要是供出口,在国际市场上占有很大的分量。如此一来,周竟肯花大手笔租下这栋写字楼的前五层来包装门面,也可以理解了。
  梁和从采访中得知,周竟是转业军人,上至企业管理下至个人生活都带有一种干脆利落的军人作风,很多事情说一不二。所以,一旦惹上了什么麻烦,恐怕不好回还。
  梁和站在大厦前,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向里面走去。
  旭阳的接待设在一楼,梁和没有预约,所以接待小姐不好放她进去。梁和无奈,只得提及自己是周总裁自传的作者,希望对方通融,谁想接待小姐轻轻一笑。
  “总裁吩咐,这段时间内所有专访的要约都取消。贵社的,也不例外。”
  梁和不由得睁大眼睛,她不过旷工两三天而已,问题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无奈之下梁和只得翻开手机,给陆BOSS打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就被接通,梁和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BOSS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听上去有点儿远,可能是在外间走廊。
  “说话。”估计他是心情不佳,不耐烦等了,语气有些糟糕。
  梁和赶紧开口,“是我,主编,我在楼下。”
  那头听了她的声音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才开口,低低的声音,“梁记者,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35) 流年不利 ...

  周竟常年驻扎俄罗斯,国内很多业务都交给副手打理,自己一心开拓海外市场,梁和做周竟专访的记者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真人。细看之下不免有些惊讶,按照梁和掌握的资料,周竟最起码已经有五十岁了,可是眼前这个男子仿佛保养的极好,眼角只是有淡淡的细纹,看不真切。
  梁和向他微微鞠了一躬,挨着陆承汶并排坐到周竟的对面。余光偷偷瞄了一下陆BOSS,此人今天穿了一袭黑色的西装,神色平和地坐在一旁,从表情里看不出任何异样。
  陆承汶淡淡地看向她,“向周总裁解释一下上期刊登的文稿的问题。”
  呃,稿件?梁和眨眨眼睛,看向周竟。
  周竟轻轻一笑,将摆在面前的《Pioneer》杂志向梁和推了过去,梁和接过来一看,只见上期杂志封面上有一条显眼的大标题,她读完了简直想晕过去。
  旭阳科技又出员工跳楼自杀案!
  不仅加了感叹号,还用了红字加粗,简直是想要置人于死地。只是,她什么时候写过这样的稿件了?虽然平时写过不少抨击时政的稿件,但是她一向笔下留情,更别说用这样醒目的标题了。迅速地大致浏览了一遍文章内容,笔者言辞犀利,字里行间透露着对旭阳这种企业文化的失望与反思,末了更是将旭阳与某某康对比,声称,若是企业不改变对待员工的态度,必将赴其后尘。
  “梁小姐好笔力,在旭阳二十周年庆的时候送上这样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
  周竟慵懒地靠在软椅上,看向梁和的眼眸里似乎还带有略微的笑意。
  梁和低声说,“周先生,想必您是知道的,我们杂志所刊登的每一篇文章都是有事实依据的,旭阳确实在某些方面存在了问题。而且,”说着她望了一下陆BOSS,见对方无意阻止,她才继续说道 “而且,这份稿件并不是我写的,我事先,并不知情。”
  周竟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梁小姐这可就说笑了,这下面明明属着你的名字,怎么我现在一问,你就成了不知情了。陆主编,这可把我给搞糊涂了。”
  梁和听了默默低下头去,只听得身旁响起一道低低的男音,有些暗哑,“周先生,关于这个问题,我会自行处理。我们此次来,还是想谈谈专访的问题,在我个人看来,这两者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干系,贵公司的主要业务都在海外,我们的杂志,似乎对您构不成什么威胁。”
  周竟边听边敲光滑的桌面,梁和接触他以来,明白这是他正在思考。片刻之后听他开口说:“就如你这标题所说,旭阳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了,以往就算有媒体报道,我也不会深究,这么长时间,说我们固步自封,套娃什么的多了去了,我要是一一追究,那不得累死。只是,现在情况不同。”
  情况不同。梁和暗暗咀嚼他说的这句话,她记得在专访里周竟提到,旭阳科技这一段时间正筹备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这个当口闹出这种事,难免不会有所波及。
  陆承汶淡淡一笑,“那周总您的意思是?”
  “希望贵社能拿出一点诚意,其实这个问题就是一个版面的事儿,要么,就停止专访。你也知道,公司刚刚上市,需要我坐镇。”
  ——
  今天C市是出奇的冷,梁和走在陆承汶身边,更是把这种寒意体会地透彻,他大步流星走得极快,无奈她穿个高跟还得小跑跟着他,眼看着要跟上,啪嚓一声,鞋跟歪断了。
  梁和无奈地扶住额头,她今天绝对是出门不利,连鞋跟都一并跟着作对。沮丧地把鞋脱掉,刚想远目一下陆BOSS潇洒远去的背影,一抬头就看见陆承汶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
  “呃,我的鞋跟,它……”
  “鞋码。”
  呃,梁和愣了愣,木木地答:“37。”
  陆BOSS骤然转身,径直向不远处的购物中心走去,不一会儿就拎了一双鞋子出来,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愣愣的,陆承汶挑眉看看她,问:“怎么,需要我给你穿?”
  梁和很快反应过来,赶忙接过了鞋盒。
  她接的手忙脚乱,耳根边还有可疑的通红,陆承汶见她这副样子,说:“我的车子在那边,换好之后过来。”
  “好。”
  她闷着头应了一声,等他走了之后才好意思拿出来鞋换上。Fendi的优雅豹纹鞋,而且还是……平底的。梁和囧过之后翻到鞋盒上的标价一看,还没来得及看后面的数字,眼睛就先被前面那个符号闪了一下。
  $537。 都快赶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果然是陆BOSS么,连出手都这么大方。梁和低头挣扎了一会儿,怕BOSS久等,只得赶紧换上。
  ——
  陆承汶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淡定,最起码到目前为止梁和还没看到小许说的BOSS发火儿的场景。就连刚刚周竟提出的要求,陆承汶都是淡然一笑,回:“我明白。”
  没有达到梁和的预期,却最起码没有谈崩。梁和瞥了陆承汶一眼,决定应该先为自己解释一下,“主编,那篇文稿确实不是出自我手。”
  “旭阳的采访和稿件一向由你负责。”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点才难办,“只是当时我有事,所以事急从权,我把一部分任务交给了李嘉,所以……”
  “你怀疑她?”
  他这反问让梁和猛然一惊,忽然想起李嘉的来历,她讷讷地开口,“我,我不是怀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找她一起来问问。”
  “既然她有所涉及,自然要问。不过,我们既然已经刊登出来,回收就是不可能的。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专访,你明白?”
  “明白。”
  陆承汶见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说道:“周竟这个人,外界众说纷纭,都觉得他是个神奇的人物。其实他也有缺点,刚愎自用,独裁专制。不过,据我所知,他以前是在广西边防团当兵,说起来,还是顾长志将军的老部下。”
  顾、顾长志?她公公?梁和有些懵。
  “顾老将军,想必你不陌生。”男人淡声说道。
  怎么会陌生,那是她的公公,她丈夫的父亲。梁和低头默然不语。只是,陆承汶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就连提出来,都是这样的自然。
  想了想,她开口,声音有些哑,“你的意思是?”
  “老首长的面子,周竟还是买的,更何况,他们曾经一起上过战场。”
  车子轻稳地转过一个弯儿,杂志社就在眼前,梁和盯着杂志社大楼那个醒目的PIONEER招牌,不说话。陆承汶好像什么都知道,她的背景,周竟的背景,就连顾长志的背景都了如指掌。她忽然有种感觉,他今天去旭阳,似乎并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等她这个鱼儿上钩。
  “我明白了。”梁和垂下眼睑,低声说道。
  ——
  车子很快就稳稳地停在了杂志社的停车场,梁和提前下车,看到脚上这双鞋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转过身去,透过半降的车窗,问陆承汶。
  “主编,你的银行卡号是多少?”
  他听了稍微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和轻轻一笑,“没什么,我搞砸了这么大一件事,再平白无故的接受一双五百多刀的鞋,感觉很不舒服,所以,想把钱还给您。”
  陆承汶面不改色,一双黑眸攫住她的一张脸,压低声音道,“我的银行卡太多,记不清了。”
  梁和听了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又笑了出来,“这样啊,那就从我工资里扣好啦。”
  说完转身离开,陆承汶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怒气涌上心来。末了,又觉得好笑,这个女人,连生气的方式都表现地这样独特。


36) 首长首长

  下午的顾园没什么人,园子里的雪还未消,轻易地便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冷意。望了望窗外挂在树枝上的冰柱,梁和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在顾母李琬的身上,并努力正襟危坐。
  “爸爸不在家?”
  李琬轻啜了口茶,皱眉道:“从B市回来就直接去洛阳了,说是二炮部队要搞演习。”
  呵。真是,好巧。梁和低垂眼睑,没说话。
  “昨儿你回来晚了,我也就没来得及问,淮宁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不重。只是伤到了胳膊,医生说,过段日子就好了。”
  李琬不赞同,“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放在部队里就是贱养了,哪里能够比得上家里。”
  李琬的意思她明白,是想让她劝顾淮宁回来。忽然想起回来之前顾淮宁说的那句话,他说,不会很久。
  今晚没有留宿在顾园,梁和趁天没黑早早地回到了新房,搁置了几天的房子的空气有些呛人,梁和慌忙把窗帘打开开始整理卫生,电话铃突然大响,梁和一边咳嗽一边接了电话。
  “回来了?”
  是顾淮宁,梁和站在那里握着电话愣了一愣,心里蓦地一暖,连带着声音都软了起来,“嗯。”
  “工作上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有。”下意识地没告诉他。
  那头久久地没说话,梁和意识到有些不对,轻声问,“怎么了?”
  低微的叹气声传来,“我好像,比你还了解你自己。”
  “哪有。”她立刻反驳,“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那么短么?这头的顾团长微微蹙了蹙眉,继而又轻笑,“当你的声音低沉沮丧时,就是你有麻烦的时候。”
  被戳破了,梁和有些沮丧,“顾首长,你是侦察兵出身的么?”
  顾淮宁不语,等着她自己交代。
  梁和抓抓后脑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接的单子出了点儿问题,现在正在解决。”
  说着言简意赅,估计是不想谈,顾淮宁心下了然,就聪明地放过这个话题,只是低声说了一句,“烦的话就找点儿事儿干,实在不行学学做饭,顺便打扫打扫房子。”
  梁和有些惊讶,这顾团长远在千里之外还不忘管辖她个人的内务问题,嘴巴撅了撅,“你管这个干什么?”
  这略带娇嗔的反问让某人愣了一愣,很快又咳了一咳恢复镇定,“这是首长的命令,没有异议,立刻去执行。”说完还酷酷地率先挂了电话,梁和对着电话摸不着头脑。
  ——
  周竟很快地飞往美国,专访被迫中断,之前在杂志上连载的专访也不得不停止。梁和在这边急得抓耳挠腮,可是看看陆承汶,却还是一脸的淡定,似乎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李嘉还是由她带,从她面前来来回回多少次,只字不提采访稿的事,梁和几次想问她,却都莫名地问不出来。那是她的任务,算到最后,也是她的头上。
  工资单贺安敏替梁和领了回来,梁姑娘睁眼一看,有些诧异,该给的一分都没有少给,她说过的买那双鞋的钱从工资里扣的鬼话陆BOSS是完完全全没当真,给她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堵心地不得了,那双平底鞋连同那枚胸针一齐地被埋进了梁姑娘的衣柜底层。
  下班之前终于有了好消息,冯湛打电话过来,说是老爷子的专车下午回到C市,晚饭之前估计能到家。梁姑娘高兴不已,这几天被这个稿件的事一直挂着,现在救星终于来了,手指啪啪地飞快地敲着电脑键盘,梁和抓紧把今天的工作处理了,抓起包就准备往外跑。
  旁边同事看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小梁,怎么了?”
  梁和轻轻一笑,“没什么。”就是大救星来了而已。
  同事被她那神秘的一笑勾起了兴趣,刚想开口一问,这姑娘就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了,同事问在一旁整理文稿的李嘉,“小李啊,你这半瓶子醋老师今天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李嘉稍稍抬头,那抹浅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转角。眯眼定睛看了一看,又笑容满面地看着同事,“我也不清楚。”
  ——
  梁和赶到顾园的时候张嫂已经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满盘珍馐,鲜艳欲滴,她不禁想起第一次来顾家吃饭的场景,那时候,顾淮宁建议她,不妨跟张嫂学学做饭。这样的建议他昨天晚上又一次提及,梁和笑,看来她得真的考虑考虑这个问题了。
  李琬看见她呆站在玄关,忙向她招了招手,看她穿的一身单薄,免不了要有所责怪,梁和已经听习惯了,乖顺地在两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怎么过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
  梁和笑笑,答:“跟冯湛通过电话了,听说爸回来了,所以赶过来看一下。”
  这番软软的话音听在顾老爷子的耳朵里很是受用,摘了眼镜淡淡地说道,“以后没事常来陪陪你妈,这些个儿子们,都忙着自己的事业,哪一个也不在家。最近工作忙不忙?”
  她还没开口,顾老爷子就点到这上面来,梁和稍稍有些意外,但却还是很快地回答:“倒不是很忙,就是……遇到了一些小问题。”
  “哦?小问题……”顾老爷子习惯性地皱起眉。
  梁和想了想,说,“其实,我想请您帮个忙。”
  顾老爷子听了挑了挑眉,略微闭了闭眸,说道:“说吧。”
  梁和简单的把周竟的事儿向顾老爷子交代了一下,末了说,“周竟算是杂志社的VIP采访人物,而且还打算将这些文稿整理之后交由出版社出版,这样一停,很多工作计划都耽搁了。”
  老爷子听了还没发话,李琬就徐徐一问,“这个周竟,不是当年跟你一起在边防团的兵么?”
  老爷子听了点点头,“嗯,他是全军有名的技术骨干,当时把他放在边防团里,好像还不是很乐意。没想到现在转业了,倒真是干出一番事业来了。”
  身价上去了,人的脾气也就上去了。梁和不是第一次跟这样棘手的人打交道,但是这么高傲的人,还真是第一个。她小声在心里腹诽。
  李琬笑着拍拍她的手,“你也甭担心,老爷子跟他说得来,这件事儿跟他说说,就算过去了。”
  梁和欣慰地笑笑,“嗯,那就麻烦爸了,不然的话,我可能就要被杂志社给炒了。”
  顾长志点了点头,继续看报纸。倒是李琬,听了之后哦了一声,带有莫名的意味,梁和还来不及深究,就听见张嫂来喊吃饭,想起那一大桌子美食,记忆力的美味顿时让她食指大动,小跑向厨房。
  顾老爷子没起身,看着某人的背影,微微一笑,“别看淮宁脾气闷,找的这个媳妇儿倒是性子活泼。我看两人,也算是能处得来。”
  李琬皱了皱眉,“处得来是处得来,可是依我看,别瞧这个姑娘乖乖的模样,遇到事情,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女人结了婚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养家都是男人们的事,像她这样整天在外奔波,又不知道照顾自己身体的人,这要当了妈,哎哟,我是想都不敢想。”
  顾老爷子听了有些动容,却还是说:“这年轻人,有点儿野心不是坏事。”
  “有野心是好,可是太野了,就不容易管教了。这个姑娘,淮宁可算是护到家了,婚前就提出在外面住,要我说,他整天不着家,和和住在家里最合适,偏不。现在倒好了,这媳妇儿到现在我都没管教过。”
  “那你想怎么管教?”
  李琬轻笑,拍拍老爷子的手,“你不用管,到时候交给我就成。”
  ——
  困扰梁姑娘多时的问题终于暂时得到解决,她乐得自在,张嫂做的一桌子的美食也吃得极为开心,张嫂看她那副小馋模样,心里也是很欢喜,饭桌上频频给她添菜,撑得她走不动路,硬是顾老爷子派自己的司机专门把她送回了家,回到家就拨电话给顾淮宁,把这件好事报告给首长。
  首长听得很仔细很耐心,只听得那头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才开口道:“好了,你累了,去睡吧。”
  那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在他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突然又喊住他:“顾淮宁。”
  “嗯?”
  “没事儿,你早点回来。”
  说着咔嚓一声挂了电话,这次就又换成顾首长对着电话愣怔半天,还是通讯员小李把他叫得回了神。
  “团长,这是张政委的调令,您别忘了。”
  “好。”他伸手接过,“对了小李,明天是几点的飞机?”
  小李想了想,答:“嗯,下午四点的。”
  顾淮宁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见没什么事儿就让小李休息去了。从简易衣柜里取出睡衣,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件蓝色的华夫格浴袍,手指微微一弯,轻柔的触感袭上指尖。
  清晰过后的浴袍带有清淡的皂香,不由自主地就突然想起某人。嘴角弯了一个笑,不知道这姑娘有没有按照他的指令打扫房间——好来迎接他们的男主人。


37)

  第二天梁和很早就去杂志社,出乎意料的,李嘉比她到的还早。杂志社里暖气充足,李嘉只穿了一件宝蓝色的薄衫,梁和进门的时候她正在整理文件,看到她的时候轻轻一笑,又俯身去忙。
  “早。”梁和向她点了点头。
  李嘉嗯了一声,漂亮的大眼睛闪烁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梁和,“梁记者,旭阳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我听同事们说,好像有点儿麻烦。”
  梁和收拾桌子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顿,“没什么事儿了,马上就能解决。”
  李嘉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其实这几天我也挺担心的,当时梁记者您把稿件给我的时候我没仔细看,直接就交上去了,没想到,惹了这么一茬事儿。”
  梁和听了皱了一下眉,望向李嘉,“李嘉,我的记性还没坏到这种地步,虽然那几天我比较忙,但是,如果我写过的字我都不记得了,我还能干什么?”
  李嘉咬咬唇,“梁记者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和轻轻一笑,“我觉得我说的够明白了,李主管分给我的任务除了我做之外还有谁做你我都一清二楚。”
  对面的女孩儿听到这话脸色微变,“意思是我陷害你?”
  陷害?梁和眨眨眼,“我有这样说么?”想了想,她歪头一笑,“其实事情出来你只要向我报备一声就行了,没必要这样着急着撇清。”
  同事陆陆续续地来到,梁和这个小姑娘一大早就被硬赶着上场打了一场攻心仗,此刻只觉得心里疲惫,她按下电脑开关,拉开椅子坐下,对面李嘉还在愣着,梁和抬头一看,只见她嘴巴紧紧抿着,脸色有点儿难看,原本想要缓和一下气氛的话顿时就咽回了肚子里去。她可不想当着众同事的面跟她吵起来。
  因为心里有顾老爷子的话垫底儿,所以梁和在给陆boss送东西的时候试探地提起旭阳科技的事儿。陆承汶自打从旭阳科技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对她太自信。听到她说老爷子会出面的时候也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让梁和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就抓紧时间吧,下一期的版面已经给你空了出来。”
  Boss终于放话,梁和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他批好的文件带了门离去。
  陆承汶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按下内线,低沉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温度,“让李嘉进来。”
  ——
  C市今天的天气极好,阳光灿烂,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顾园的雪已经消去了一大半儿,园子里斜里开了几枝腊梅,缤缤点点,非常漂亮,梁和看了一会儿就换过鞋进屋,李琬正在屋里等她。
  中午下班的时候接到冯湛的电话,说是老爷子这边已经联系了周竟,看样子是谈妥了,让她试试看,梁和乍听之下不免有些惊喜,她是没想到老爷子动作这么快。还没来得及挂掉电话,那头的冯湛又加了一句,让她中午回趟家。
  梁和觉得有些意外,却还是应了下来,提前走了半个小时,打车回到顾园。
  老爷子没在家,只剩李琬一个人在客厅里摆弄插花,梁和喊了一声妈,在她身边坐下。
  “回来了?”
  “嗯。”梁和轻声应道,“您找我有事么?”
  李琬看她一眼,“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找你来说说话。”
  大中午的,说说话?梁和低头,没作声。
  “你爸刚刚拨过来电话,说是周竟昨儿就回来了,你一直没联系上他?”
  “基本联系不上。”她拨过去的电话总是毫不例外地被转接到秘书那里,而周竟的秘书又是受过专业训练,自然不会触上司的逆鳞。
  “我看你工作也很辛苦。”
  李琬关切的语气让梁和有些受宠若惊,忙摇头,“还行的。”
  李琬摇了摇头,“算了吧,我看你这阵子因为这事儿愁得不得了。所以啊,我就跟你爸商量了一下,你不妨辞掉杂志社的工作,这专访啊,谁愿意做就让谁做去,你啊,也不遭这份儿罪了。”
  “辞工作?”梁和不淡定了,即刻站了起来,“这怎么行?”
  李琬看她一眼,“这怎么不行,人家那么大一家杂志社,少了你一个人还能塌了半边天啊。咱们这条街尽头的李参谋长家孙子都两个了,你跟淮宁现在还没一点儿动静,还整天想着工作,这就行了?”
  说来说去逃不过孩子的问题,梁和有些无奈,低声说,“妈妈,那是不一样的。我的很多同事,就算是怀孕了,也照常上班。”
  “那更不行!”李琬斩钉截铁地说,“你抓紧辞掉工作,我再让老爷子想办法把淮宁调回来,结了婚就应该有个家的样子。你说你们两个像过日子的人么?这结婚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什么意义。两地分居,他上他的班,她过她的小日子,几个月了偶尔在一起几天,刚刚有了感觉就得即刻分开,她也说不出来,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只是这样的现实让李琬明着摆在台面上,她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心里的难过,眼眶顿时红红的,低着头不说话。
  李琬看她不说话,以为是说动了,声音便放低了些,“而且,你要是真心喜欢工作,等你生了孩子之后还可以继续,不急于这一时。这段日子先把身体养好,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永远是家庭,不是你的工作。”
  梁和沉默了半晌,稍稍平复情绪之后开口,嗓子有些哑,“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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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顾园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上班时间,梁和走在街上晃荡半天,决定打车去旭阳科技。既然顾老爷子已经知道周竟回来的事儿,那么事先也应该通过电话了,她还是去碰碰运气吧。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刚刚拒绝了李琬之后,她的脸色登时就变得无比难看,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没再说话。她借口工作先走了一步,直到出了顾园心里还在不停的打颤,低叹一声,她这回算是把李琬彻底给气着了。
  只是,要她放弃工作,她现在还做不到。她还记得中学里学过的一首舒婷的诗——《致橡树》
  她不是想多么的独立,只是觉得,单纯的依附一个男人,日子久了,就容易让人生厌。顾淮宁,应该也不例外吧。更何况,他还只是,喜欢她而已。
  梁和掏出电话想给顾淮宁打一个电话,那头却传来冰冷的女音,提示她对方已关机。心情又顿时沮丧到了极点,把电话狠狠地塞回包里。
  ——
  没有预约不让进,梁和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外等了半天,眼看着外面天都黑了,她的肚子又饿得咕咕叫,只得厚着脸皮上前,又一次询问秘书,周竟的会议什么时间才能结束。
  秘书头也不抬地回了她一句,“再等一个小时吧。”
  梁和听了咬牙切齿,这个答案今天下午听了不下三次了,丫的一个小时到底有多长!心里腹诽完又闷闷地坐回到椅子旁,揉着肚子等周竟。
  眼看着又过了一个小时,秘书都要下班了,看见她还坐在那里,良心发现地提议,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梁和感激不已。
  只见秘书拨了几个号码,过了很长时间才会接起,而且那头的人语气还不是很好。梁和讪讪地低头,心里觉得很是对不住这个无辜的秘书,不过秘书却是面色不改,很快就挂了电话。
  “怎么样?”
  “周总说,顾家的儿媳妇,他用不起。”
  用不起。
  梁和呆呆地站在旭阳科技的门外,白天的温暖此时都消失殆尽,一阵冷风忽的吹来,冻得她直打哆嗦,梁和紧了紧衣服,脑子却总是不由控制地想起周竟那三个字。这三个字似乎比其他的杀手锏更有用,一句话就将她拒绝的毫无余地。让她愣愣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从包里摸出手机,从好几个未接来电,梁和一条条地翻过去,忽然有亮光朝着她的眼睛刺来,梁和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向光源望去,一辆黑色宾利车停在对面,车门打开,陆承汶从上面走了下来。
  他望着面前这个冻得直发抖的女孩儿,声音压得很低地开口,“上车。”
  梁和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在此刻看见他,上下牙打颤,“我在等周竟。”
  她在等他,希望能够博得一个机会。
  陆承汶下巴的线条绷得很紧,“不用等了,社里决定换个人跟进,杂志的海外版多给了他两期,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这,这么简单?!她豁然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直到看见对方淡然的表情,才不由得相信。
  “既然,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
  她说不下去了,陆承汶那一双黑亮的眼睛在夜灯下显得很深邃,无数情愫糅杂其中,她根本就看不清,只是忽然觉得满腹委屈,来得太突然,她控制不住,甚至连眼泪都逼上眼泪,险些就流了下来。
  “上车。”
  陆承汶看见她的神情,心神蓦地一乱,想要拉过她上车,却被她重重一甩。
  “放开!”
  夜色里显得有些凄厉的声音,他站在那里稍稍一愣,复又压低声音,“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先上车。”
  偶尔有人来往,听见他们的争执声,都投过来好奇的视线。梁和摇了摇头,她今天被试探了太多次,早已经疲于应付,转身准备离去,手臂却突然被重重的一扯,她皱皱眉,刚想义正言辞的拒绝,扭过头的一瞬间,视线不经意扫过某一点,顿时停了下来。
  夜色太暗,原本幽深的颜色更是被完全遮住,她看不太清,或许是她此刻太软弱,所以希望有个支撑,梁和摇了摇头,想要摆脱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直到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略显低沉暗哑,却恰好将她温柔地覆盖。
  “这位先生,你这样拉住我找了一个晚上的妻子,不太好吧?”